第769章 抵押
“老爷,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一群人目视张峦的马车离开后,张懋这边的家将赶紧上前请示。
张懋一脸气恼之色,跺脚道:“咱是来此作甚的?是做买卖!张来瞻说他不具体负责此事,那就找能负责的人出来!
“不能直接从张来瞻手里买,难道还打算明抢不成?不知道这里是天子脚下?”
英国公府的人听了都觉得无比别扭。
自家老爷真是说一套做一套,带我们来之前,趾高气扬,似乎只要我们以势压人,就可以无往而不利。
怎么来了地方后,却发现英国公府的招牌,在这里根本就不好使呢?
张懋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如今那些矿还没拍卖出去,张来瞻的儿子总还在山上吧?哼,我让他插翅难飞!老的不行,难道小的也对付不了?上山四处找寻!必须把人给我找出来!我就不信治不了那小崽子!”
……
……
其实今天的拍卖会,并不需要张延龄亲自出席,更不要说亲自主持了。
每个矿都摆在那儿,有意竞买的人,只要跟着拍卖的队伍到了地方,按照既定流程,进行公开竞价便可。
在矿藏拍卖前,任何参与竞买的人都可以做一些观察和调研,随时可以打消意向,并不是说主办方想卖给你多少银子,就直接能从你口袋把银子掏出来。
当天是拍卖会的第一天,一上午共有三处煤矿拍卖。
张懋毕竟是国公,不好亲身前往矿坑所在的拍卖场,且他自己也怕折腾,便派人去山上查看情况,希望能把张延龄给“请”来,当面进行沟通。
实际上他正等着看笑话。
若我堂堂英国公亲自前去拍卖场,不成了给你们背书站台,摇旗呐喊的喽啰了?
本来只能卖一千两,或许有我出现,就能多卖几千两,那我岂不是亏大发了?
可当中午前去观察的下人回来,英国公张懋得知山上的真实情况后,瞬间就不淡定了。
“老爷,三个矿,位置都还比较偏,路也不好走,相对来说成交价格不高。但最便宜的一处,也卖了两万四千六百两银子。剩下两个,都在三万两以上。”
下人一脸无奈地道。
“多少?”
张懋听了无比震惊,随即笃定地道,“一定是有人隐身幕后哄抬物价,根本就不可能卖出这价钱……哼,不就是自己人抬价吗?把天底下的商贾都当傻子?此举骗得了谁?”
下人道:“最初许多人都这么议论,不过等公文张贴出来后却发现,今日中标的都是京师中实力比较强的商贾,听说还有人打算一次购置两处矿窑……今天下午就有西山上规模相对较大的矿窑公开拍卖,很多人都跃跃欲试。”
张懋霍然站起,不甘地问道:“一口矿真能卖这么多银子?那这山上……岂不全都是宝藏?”
下人道:“现在各级官府都收到公文,西山上已经不允许人随便勘探矿脉。早几年咱自己投资的那几口矿,远不如现在正对外拍卖的矿产量高。”
“唉!”
张懋背着手,来回踱步。
此时他的心情极不平静。
就像平白无故把自己的银子送出去,商贾们竞买价格高得离奇,仿佛每一两本都应该装进他兜里一样。
“那……老爷,下午咱要出手吗?”
下人再度请示。
“一口气拿出几万两银子购矿?疯子才这么出价!”张懋黑着脸问,“张家小子呢?还没找到吗?赶紧把人给我找来!”
白的银子能让人发狂,当张懋听说一个矿能卖出几万两银子时,这会儿他的眼睛都是红的,理智已不复存在。
下人道:“那位二公子,现在已不在山上了,听锦衣卫的人说,他昨晚已经连夜回城了。那些商贾,竞买成功后会把银子直接送到就近的皇庄,有内官在那里办公,然后就能直接在官府过籍。
“有锦衣卫,还有内府、户部以及地方府县的人给他们撑腰,沿途都有专人护送,只要他们在山上购买的地方开矿,没人能影响他们。陛下有旨意下达,谁在西山乱来……罪不容赦!”
……
……
此时的张延龄,其实并没有离开西山。
但他也没必要去见任何有意竞拍煤矿的人,就连秦昭此时也见不到他的人。
公事公办,是张延龄定下的规矩,因为他现在代表的是皇权,是在帮皇帝赚钱,并不是为私利,但其实私下里,他的确有绝对的裁量权,他想卖给谁就卖给谁,想以怎样的价钱卖都行。
山上的拍卖会如火如荼进行,而张延龄则准备于当天下午离开,回京去办别的事。
现在把矿卖出去,有了充裕的银子,他就得抓紧时间炼铁,并开始铸炮。
不过在走之前,他还是破例接见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正是之前被张峦点名要给予“特殊照顾”的前姐夫之家——孙家家主孙友。
或许孙友也意识到了,再让女儿出来谈判,两家人绝对谈不拢,所以才亲自出马。
“二公子。”
孙友见到张延龄后,恭敬如草民见到上官,就差给张延龄跪下来磕头了。
张延龄倒没去计较什么礼数,本来他也不想在卖矿这件事上搞特殊化,但现在是孙友有事相求,还有就是不能让人觉得张家人忘恩负义,所以为了维护在河间府乡亲间的一点好名声,他属于是百忙中抽出时间来见。
“请坐吧。”
张延龄倒也客气。
随即孙友坐了下来,把他上午的见闻,一并说了,并由衷地发出感慨:“未曾想,一个石炭矿窑,就能拍到几万两银子的高价。”
此话就是在试探张延龄对孙家买矿的态度。
张延龄道:“之前已对令嫒详细说明,只要你们孙家愿意,就能以五千两银子的低价买到煤矿。但这矿窑不能流到市面上,以避免影响市价,让人觉得我张家人徇私,为亲友私开门路,影响到我张家的名声。”
“这……”
孙友问道,“这其中有何讲究吗?”
张延龄没好气地道:“孙伯父,一点简单的道理难道你都不懂吗?这矿山,是我们张家替朝廷发掘并售出,凭什么以低价卖给相熟之人?
“正是因为你我两家的交情,家父特意让在下通融,我作为人子,不得不遵命行事。既然是通融,那也得讲点儿规矩不是?”
“啊,对,对。”
孙友连不迭点头。
张延龄又道:“如果这煤矿以低价流入市面,那旁人都会觉得,以后可以找与我张氏一门相熟之人上门来求情,到时就不必以高价参与竞拍购得,如此规矩不就崩坏了?
“所以,低价卖给你的矿窑属于特例,就当这煤矿是我私下里帮你们孙家人所寻到的,并没有通过朝廷,而所得银两仍旧归于府库。如果真有人问责,那就让我们张家来承担责任便可。”
孙友听到这里,非常郁闷。
你自己发现的矿,你父亲是国丈,你也是堂堂国舅,不是想卖给谁就卖给谁吗?竟还搞这么复杂?
不过孙友也敏锐地意识到,张家现在做事非常讲究公道,注重面面俱到,而他眼下所做的事,其实是在违背张家的处世原则。
张延龄问道:“孙伯父,不知您已经做好决定了吗?是否准备以五千两白银来购置煤矿呢?”
“我们孙府,暂时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
孙友苦着脸问道,“您看……可以跟他人合伙吗?”
“呵呵。”
张延龄笑了笑。
不让你转卖,你就想找合伙人联合经营,分摊风险,是吧?
真以为这规矩是专门给你们孙家立的?现在跟张家相熟的人那么多,也只有你们孙家好意思上门来求这个情。
不过想到,孙家本来小日子过得不错,就因为自家退婚后飞黄腾达,心有不甘之下,非跑到京城来做生意,最后落得个家道中落……
张延龄心知肚明,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所产生的蝴蝶效应所致。
说白了,孙家就是没有认清楚自己的定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孙友无奈道:“这生意,老朽是真的想做,奈何一次拿出五千两银子,实在是……做不到啊。之前跟令尊说,我孙家愿意做一些妥协,谁知……”
张延龄笑道:“你是说,把令嫒嫁到我张府来,是吧?不好意思,生意归生意,不要牵扯到其它事为好。”
孙友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显然面子有些挂不住,但他还是点头道:“老朽也知道,以如今您府上的门第,孙家的确是高攀不起。您看这样行吗?小女如今也到了出阁的年岁,不如就送到您府上……做个小妾……”
“什么?”
张延龄听到这话,勃然变色,显然是对孙友的厚脸皮咋舌不已。
这未免有点儿异想天开了。
关键是吧……
孙友不但说让女儿孙程盈到张家来当小妾,甚至都没指定给谁当妾。
等于说,我把女儿就当成件商品卖给你们张家,你们府上三个男丁,谁愿意纳回去当妾,由你们自己看着办就行。
反正我这已经不是在嫁女儿,干脆半卖半送。
孙友一脸认真且笃定地道:“老朽诚心实意所言,望二公子能仔细考虑。”
张延龄冷声问道:“孙伯父,你是想让我张家被千夫所指吗?”
“啊!?”
孙友显然没料到,张延龄的反应会如此之大。
“家姐的确是与令公子有过婚约,但当初解除婚约乃你情我愿,属于命理运数综合考量下的结果。也是在解除婚约后,令公子身体明显好转,而家姐也无牵无挂,到京城来应选太子妃……当时两家已无瓜葛,我说的没错吧?”
张延龄质问。
孙友赶紧应承:“是这样的,没错。”
张延龄再道:“既已无瓜葛,那后续家姐的嫁娶等事,也是由我张家自行决定,不存在恩怨等事,也没错吧?而您却一再以之前的交情,上门来求情,让家父心软,甚至让在下通融,在下也做到了。情义上,我们张家并没有违背礼数!”
“是。”
孙友脑袋低垂。
被晚辈一通数落,他的面子实在挂不住。
张延龄道:“既如此,为何还要提出,让令嫒做妾之事?若事情传扬出去,他人定会以为我张家不识好歹,浑然不顾当年恩情,竟还落井下石!”
“不不不……在下绝没有这层意思。”
孙友哭丧着脸道,“这两年,我孙家做的事情都不顺利,生意基本以蚀本为主,如今实在是拿不出银子来,所以才会……二公子,您莫要着恼,有关此番联姻之事,绝无败坏您张府名声之意。”
张延龄脸色阴沉,不再说什么。
孙友继续道:“唉,小女已过了出嫁的年岁,却一直……未曾选得良配,如今她一门心思做生意,奈何……”
张延龄心想,奈何你孙家经不起她折腾,所以想把她送走,也是为了让你家人得到解脱,是吧?
“这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孙伯父为何会有如此烦恼?”
张延龄皱眉道。
孙友满脸都是苦涩,坐在那儿自怨自艾:“自从小女入京以来,态度就完全变了,恣意妄为,独断专行,瞒着我做了好多生意,全都以亏本收场。却不知她为何有那么大的执念,全身心投入到买卖上,说是要振兴孙家,实则却……唉!”
越振兴,家产败得越快。
说白了,孙程盈没有秦昭的本事,却跟秦昭一样志比天高,殊不知自己命比纸薄,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材料。
选一次太子妃,发现自己没被选上,从此之后眼界好像变宽了,然后就开始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的后果就是生意场上连战连败。
张延龄道:“那就该找个地方安置她……或者说,让她留在家乡打理原来的产业,经营店铺,不好吗?”
以张延龄的意思,既然你觉得这个女儿没本事,那就索性在兴济给她个小铺子,让她在里面瞎折腾,就算亏也亏不了多少,为什么还非得让她出来主持家业?
你又不是没儿子,非得给自己找那么大的麻烦,败光家业才甘心?
孙友道:“老朽也想,就是……”
奈何女儿太过强势,且他这个当父亲的又过于软弱,总觉得没选上太子妃是以往薄待女儿所致,结果就……家产一点点被女儿给败掉。
孙家真是家门不幸啊!
“那也不该把女儿就这么……卖了呀。”
张延龄这话说得就比较直接了。
孙友摆摆手道:“若是她能进您府上,乃她的天大造化。论富贵,如今大明有几家比得上张家?”
张延龄赶紧转换换题,道:“我这么问吧,孙伯父,您府上一次性能拿出多少银子来?”
“三千两。”
孙友竖起三根手指,道,“最多就能拿出这个数,甚至后续招募人手,开矿等事项,都未必能凑得出银子。且……”
张延龄笑道:“怎么,担心令嫒留在家中,若不赶紧送走,以后家族生意再被她插手,连这三千两银子都悉数搭进去?”
孙友没有承认,但看其脸色,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张延龄道:“这样吧,那位秦当家,与你们府上千金素有交情,我就让令嫒过去,接受秦当家的指点,好好磨练经营之术。暂时……就不让她回府了,你看如何?”
“啊?”
孙友显得很意外,这算怎么个说法?
张延龄轻叹:“令嫒想做生意,也得会经营才是,首先就得有眼界,且还得有格局,懂得取舍之道,必须有人悉心教导,而如今恰好有一个良师在那儿,为什么不近距离学习呢?”
“秦当家她……”
孙友很想说,你以为人家赫赫有名的徽商大佬秦掌柜,会这么眷顾自己的女儿?人家闲得没事干?
张延龄又仔细琢磨了一下,这才道:“令嫒呢,就折三千两银子,先送到我这里来。把身契什么的先签了,我张府不会收留她,只将她送到秦当家门下学习如何营商,有在下的面子,秦当家应该会准允。
“等将来你们家赚到三千两银子,再把她给赎回去。婚姻嫁娶不限,你看如何?”
孙友瞬间瞪大眼睛。
那惊喜的神色分明是在说,还有这种好事?
当铺押家产的见过,直接抵押女儿的……还能抵押出去,让她学习深造,甚至还可以随押随赎……
“好。”
孙友当即应允下来。
张延龄一脸好奇地问道:“孙伯父不问问利息几何?”
“都行,都行。”
孙友那轻松的神色分明是在说,我女儿都卖了,且还是三千两银子之巨,傻子才把她赎回家呢。
有这三千两,我纳几十房小妾回去,生一窝女儿,它不香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