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快乐日》 暴雨 浮城机场。 登机前的那场漂泊大雨被浮城的温和消化无踪,此刻机舱外碧空如洗,一片岁月静好。 蒋楚的脑子里也下了一场暴雨,太阳穴突突地胀疼,不过一离开岭南的地界就奇迹放晴。 外头的蓝天白云相辅相成好似一幅儿童画,做了几次有氧呼吸确定天还没塌下来。 机场有几个长年占着的车位,主要为了方便,她出差机会挺多,较之前几年少,还是免不了。 等攒了一些社会地位后就会明白,时间远比金钱重要。 尖头细高跟在暗绿色的地坪漆上踩出干净利落的节奏点,她是追求效率重于享乐的人,什么都讲究速度。 例如走路,用餐,做爱。 上车后并不急着发动,靠在座椅上阖眼沉思片刻。 再睁开时,先前的抑塞被掩藏得到,找不到丝缕。 眼睛里的不爽快消了,心里的那股子躁郁还差点意思,这就需要借点外力了。 拿出中控区储物空间里的另一只手机。 这是私人电话,使用率很低,里面只存了几个电话,都是占了一席之地的人。 点开最近联系人,通话记录单屏都是没有备注的一串串陌生数字,拨通了置顶的号码。 “在哪。”言简意赅,很蒋楚。 “店里。”电话那头的人也不废话。 还真捣鼓起来了,据说是战友的本帮菜馆经营失败找不到人接手,实在没辙了丢给他,好歹能拿回本钱。 那人偏是个钱多铬手的主儿,多补了一笔辛苦费贴给人家,整个一财神爷。 蒋楚静静回忆,忘了讲话。 “找我?” “没,挂了。”说挂就真挂了。 车子发动,才驶出停车场电话又响了,蒋楚不用看也知道是他。 电话没有连蓝牙,她是律师,对道路安全法门儿清,就没理会。 机场高速一路通行到市中心,终于堵在道上得了个空隙。 拿起手机链接车载蓝牙,电话早断了,然后是短信里有一个地址。她点击目的地,导航给出了最优方案。 再优也优不到哪里去,搁晚高峰面前都是扯淡。 从岭南离开时的那阵烦躁卷土重来。 看了一眼导航,标红的道路线条纵横交错,老城区最最人多密集的那块,这个点赶过去实在不明智。 蒋楚不想去了,顺带着压下了心底的怒和不知名的虚无,导航切换成回家路线。 等红灯的间隙,手指微动,短信发送成功,简简单单两个字:改天。 那边秒回:等你。 正巧绿灯亮,蒋楚没看直接把手机扔回了储物格,高跟鞋猛踩油门径直开回市中心的高级公寓。 花十五分钟泡个澡,简单弄了一份牛油果沙拉,手指划动工作机。 事务所内部群里全是未读消息,大致翻了翻,回了几条刻不容缓的消息又丢在边上了。 到瑜伽室做了全套的肩颈舒展,耳边还能响起蒋芊的话,眉心压出一个熨不平的褶皱。 蒋芊是蒋楚的奶奶,八十二岁高龄仍握着蒋家上下的命脉,事无巨细皆逃不出她的眼。 比早些年好多了,也学会睁只眼闭只眼含糊事,懂的人都知道是面上功夫,老太太搁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也就是她,叫蒋楚回一趟家,纵是再不情愿也必然只得回去,虽然这中间不急不缓拖延了两周。 跑步机上爬了半小时坡,又出了一身细汗,终于放弃挣扎。 蒋楚不得不承认,独立运动无法排解她积攒了半月的不爽。 回浴室快速冲了冲,仔仔细细把沐浴后的身体护理做到极致,让每一毫厘的皮上组织均匀沾上贵妇级护肤品的味道。 简单画了个慵懒的大地色妆面,夸张的耳饰重重坠在两颊,张扬摇曳,修饰了姣好的脸型。 半干的及肩黑发用手随意拨弄,凌乱无序里多了几分不羁的飒。 膝上五公分的小黑裙配上十公分的尖头细高跟,一双大长腿极致吸睛。 每走一步,裙摆荡漾出勾人的纹理。 这一身装束与白日里对薄公堂时判若两人,若是被工作伙伴看到了,跌破眼镜都不足为奇。 蒋楚对着镜子中的妖精眨了眨眼,单边嘴角浅浅一扬,够撩了。 收拾满意,出门去找能让她松一口气的缓解源。 /// 店铺坐落在老城区的闹市里,不是最热闹的马路两边,需要弯进一个弄堂,曝光率不高不低的位置,人流量直接打了个对折。 巷子里停车不方便,没人会自找麻烦地开进来,除了蒋楚。 她随性起来哪里管得了这些,直接将车头怼进店门口,停得歪歪斜斜,不带脑子的气势汹汹很不像她。 刺耳的刹车声在喧嚣里划出了一道裂口,四周围的分贝瞬间低了不少,撸串的干架的吹牛逼的声音都静了,世界像是被定格了似的,诡异安静。 车门打开,伸出一条白嫩细腿,随之而来是不知死活的口哨声。 夜幕里的风情万种并不模糊,蒋楚下了车,扑面而来的热浪夹杂着夏季傍晚特有的闷,眉心微蹙,本就不好的情绪又跌落两个点。 直接忽视了门口的“装修中”的字样,径直推门而入,冷气的凉意让发昏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小酒吧的氛围感十足,十几张高脚桌凌乱摆放,靠墙一排藏青色真皮卡座,不算大的空间里只有吧台亮了几盏射灯。 那人就倚在吧台上,乱糟糟的发微微卷曲几缕盖住眼睑,下巴覆了层青色胡渣,骨节分明的左手握着一只古典杯,钻石切割底面里蕴蓄浅浅一层暗色酒液。 颓又丧,掺揉着装腔作势的忧郁,这种气质的男人最招小姑娘心疼,特别不懂事的那种。 他盯着来人,压着眼底的悦然,面上仍是漫不经心的调调。 薄唇勾出清浅的弧度,抿了口酒,尤为突兀的喉结上下滚了滚。 酒杯放下,他绕到吧台内,拿出一只高脚杯往里加入血红的液体,醇厚的气息唤醒了疲劳的嗅觉细胞。 蒋楚走到吧台,正是他原先倚靠的位置上,拖过一张高脚凳坐着。 高脚凳最大的好处是她和他的对视少了点仰视感,一定程度上缩短了两人的身高差。 蒋楚从不仰视任何人,她更擅长用睥睨的视角。 “忙吗。” 半球形高脚酒杯推到她面前,暗红轻晃,郑瞿徽的低音炮仿佛融进了酒里,她听出了一丝醉。 蒋楚偏头一笑,手肘撑着台面,这个角度正好露出她胸前聚拢的线,射灯的光打下来,白软的胸脯在黑裙的包裹下呼之欲出,中心的那道沟多了阴影迭加效果,像是噬人神魄的深渊。 这姿势故意又挑衅,不算勾引,常规操作罢了。 郑瞿徽见怪不怪,凝着她的眸光连微闪都没有。 从她进门开始,不,从她落地给他的那个电话开始,这一切皆在他的预判之内。 只有一点让他意外,她今天的情绪,好像很糟。 越反常越撩,代价越大。 男人喝尽最后一口威士忌,将杯子放进水槽里冲洗干净倒扣在沥水架上。 他走出吧台,目标人物消失,蒋楚又坐回高脚椅上,暗红色的指甲与红酒交相辉映,缔造一场光怪陆离。 郑瞿徽走到她面前,两手掐着女人的细腰,轻松一提将人搬到吧台。 他很有力,小臂的线条在发力时紧绷,透着雄性荷尔蒙的味道,蒋楚不自觉咽了咽口水,腹部产生一种奇怪的饥饿感。 葱白的指捏着杯托上的细长脚,逆时针轻晃,液体撞出迷人的漩涡。 仰头浅酌一小口,微妙的厚郁袭卷着舌腹,是她偏爱的细腻口感。 一而再,又仰头灌了一口,清瘦的面颊微微鼓起,她半眯着眼,眉尾轻挑,被酒液沾染的红唇微微嘟起,有一滴落在精致的下巴上,滑进深渊。 好似一场精心策划的邀请。 郑瞿徽的黑眸开始振荡。 他不为所动,只是掐着腰的掌心加了力道,还滚烫灼人。 蒋楚轻扭了一下,他会意松了掌握,而后腰间缠上了一双腿,距离感消散在两人的拉锯中。 她捧着他的脸,对唇覆盖,温热的殷红被他包容,占有,直至吞噬。 将彼此舌尖的最后一丝涩味呷食殆尽,她狠咬了一口男人放肆的唇,他见好就收。 谁都没有率先投降,郑瞿徽不可能,蒋楚更不,一贯是旗鼓相当的傲,没有俯首称臣的毛病。 “酒吧的洗手间前两天刚装好。”无厘头的一句话。 蒋楚挑眉,仰着高贵的小下巴睨着他。 “趁没人用过还干净。”诱不代表示弱,这是他们的共识。 男人清冽的呼吸喷在酥麻的下唇,带着些许酒气。 蒋楚笑得荡漾,眼角末梢透着坦荡无余的得意。 把他弄醉,这一局她赢。 用全文最刺激的一场肉戏来开篇。 就搞这么快。 -- yūsんūщūьΙz.cом 出息 酒吧,女士洗手间。 清一色的暗黑大理石对花平铺上墙,落地镜错落无序,四处可见的氛围灯带将欲望融进了耐人寻味的夜。 女人被按在墙上,衣着完整,只黑裙掀起露出高翘的臀,嫩白惹眼的雪色散满凌乱的指痕,靡丽泛红。 半透的蕾丝丁字裤嵌进臀缝里,男人的指将圆润的两团往外掰扯,黑色的布料被浸湿皱拢,结成细细一条线绳。 他上手了,抓着股沟的薄布,娇嫩的四处可见被分裂两边,上提下落,晶亮的水液打湿了大片阴阜,粉色的菊花沾上了水洗过淫靡光泽,颤巍巍缩成一朵。 很诱人,想舔。 看着好像是她处于劣势,其实不然。 姿势是她定的,位置是她选的,他们之间从来都是随心所欲,蒋楚的心。 都说后入式比正面进得更深,夸张了。 郑瞿徽凭借着无师自通的天赋异禀,不论从哪一个角度闯入都令她印象深刻,这就没所谓什么体位加成了。 蒋楚并不热衷后入式,她高高在上惯了,被动承受的压迫感令她窒息和不适。 偏今天例外。 情绪已经降到临界点之下了,索性怎么不爽怎么造。 嫩穴的痒在男人的拨弄下扩大了无数倍,伴着潺潺的甜腻井喷式爆发。 情欲上头的女人轻哼出声,等不及磨人的前戏,她湿透了,想要他,立刻马上。 纤细的手往后探去,精准贴上男人的窄腰暧昧揉捏。 缓缓而下,腰带解了长裤褪了,只剩下内裤卡在蓄势待发处,留了头部在外,是刚才心急才脱了一半。 她笑了,手指勾住内裤边往下拽,又释放了叁分之一,与掌心同宽正好握住。 郑瞿徽黑眸微阖,目睹她的手指是如何刺激龟头。 铃口分泌的白浊被她均匀涂抹在海绵体上,打着圈抚弄,车厘子色的指甲故作无意剐蹭着冠状顶部。 本就壮观的阴茎肉眼可见地变大了,在她的手技下直挺挺杵着,肿胀得吓人。 轻揉着臀肉的大手倏而发力,捏出一团爪印。 蒋楚吃痛地蹙眉却没叫出声,紧接着,方圆形状的指甲在铃口不客气地掐了掐,比不出哪种更痛。 等臀上的力道由生疼转变成温柔爱抚,她才收手。 总是这样。 他让她痛一分,她就回刺他几寸,或者反之。 周而复始,谁都没拘着,更不打算轻松放过。 郑瞿徽也是个能忍的:“玩够了么?” 脖子上的青筋凸起,下颚角咬牙微颤,分分钟暴毙。 都这样了他依旧可以慢条斯理的含着她的耳垂不急不躁地反问。 很淡定,一点不慌。 这份威胁落到某人耳中实在虚弱,她就没听进去,充耳不闻。 手心的炙热轻微跳动,男人的呼吸音色开始不规则变重,蒋楚抿了抿唇,拾起早早抛诸脑后的同情心。 总不能还没用就玩坏了,她还饿着呢。 柔软的腰肢压低了几分,弧度妖娆,雪白的臀往后找了找,配合着手心活蹦乱跳的那根。 龟头触碰花唇的瞬间,她很没出息地颤栗了一下,通了电似的。 振荡感渗揉着湿滑的黏液传到男人的胯间,小腹开始抽抽,郑瞿徽舒服地长叹。 这还没开始呢他就爽到了,究竟谁比谁更没出息。 挡在花间的蕾丝布料被他早早拨到一旁,水润的嫩处轻戳就能冒水,膨胀到炸的茎物找到了久违的口,他挺身猛入只进了半个龟头。 不过一个月没碰,比记忆中更为艰难,又紧又绵的媚肉缠上来,嘬夹得阴茎寸步难行。 她今儿个卯足了劲要弄死他。 久不见面,郑瞿徽还留着几分客气,这会儿只觉得浪费时间。 大手由臀部绕到小腹前,粗粝的指腹翻开娇花找到敏感的点,大力揉了几下,埋在泉里的顶部被温热的液体浇了个透。 他轻笑,照着她刚才的招数来回剐蹭,捏着那粒红豆骤然充盈,坚固,颤抖不休。 真要是你来我往地玩起来,到天亮都停不了。 时间太宝贵了,蒋楚比谁都精打细算,在来的路上她就给这场寻欢作乐定了时限,浪费在磨人的小把戏上太不科学。 她微喘着气,转头明艳艳瞪了他一眼,郑瞿徽挑眉回敬,指尖依旧碾磨,不过仍是忌惮她的小性子,放轻了手劲。 将双腿又打开了几度,她做了几次深呼吸试图放松,臀部借着男人挺上的力一寸寸吞下。 将将吃下半根,感觉内里的每一寸都被蛮横撑开,嫩穴胀得厉害,她不试了,就着半根开始小口套弄,还挺知足。 这才哪到哪儿啊。 郑瞿徽惩罚似的弹弄着红肿的阴蒂,趁她腿软之际朝前迈了一步,那物件又生闯进去部分。 又粗又硬,真是要命,蒋楚被突如其来的一下插得倒抽了口冷气,还没缓过来又被灼热的摩擦感烧得失魂。整个人摇摇欲坠来回打颤。 她难受地扒拉着墙壁,没什么着力点又去抓他的胳膊,指甲不客气地掐进结实的肌肉里,反正他也不会痛,她掐得更带劲了。 /// 洗手间里热火朝天地打炮,外间厅里地门忽然开了,电子欢迎钮还没安装,不速之客进得悄无声息。 褪了色的假耐克踩在旧地板上,里外转了圈,空无一人。 他不死心,又往里绕了绕,少了背景音乐的酒吧里安静出奇,只有过道尽头传来耐人探究的啪啪声。 很微弱,却足以引他遐想非非。 声音的来源是女厕所。 蜡黄的脸上挂起了猥琐的笑,那人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挡不住心底的好奇和蠢笨,伸手按下了门把。 门推出一道缝,撞击声清晰了许多。 目光顺着缝隙望进去…… -- yūshūщūьΙz.cом 情欲 门锁转动的声响在寂静里放大,喀嚓一声,呢喃喘息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成年人的情欲可以理智,成熟,甚至收放自如。 掐腰耸动的人忽而顿住,也就一两秒的间隙,眼眸里的浓烈霎时冷却了大半。 得到了短暂的停歇,蒋楚将脸贴在墙上,冰凉一个激灵,她清醒了,思路通畅,而后余光看着他。 细碎的眸光穿过凌乱的发,她眯眼,勾着唇静看他下一步怎么做,像是个置身事外的看客,突如其来的惬意。 极致束缚和被打扰的不爽交织错乱,再附上某人看好戏的心态,郑瞿徽理所当然沉下了脸,比墙上的大理石更黑了几个阈值,其阴郁程度不言而喻。 引以为傲的警惕性在此刻惨遭滑铁卢,脚步声到门口了才有所察觉,差劲不止一星半点。 不怪他,郑瞿徽给自己找借口,香软在怀难免色令智昏,这该算在她头上。 门被推开了一道缝隙。 那人怕是活够了。 男人星眸微凝,眉宇间夹出浅浅一个“川”字,在门大开前果断伸腿抵住。 来人用力推了推,两只手的力气不敌他一条腿,腿部线条在发力时尤其瞩目,肌肉狂野分明。 他像是一个行走的荷尔蒙发散器,蒋楚看得入迷,她很吃这款,至少目前还没腻。 “有人吗。” 那道缝隙的可视范围是一点墙边,看不出什么,门外那人开始明知故问。 郑瞿徽朝后微微一仰,身体被门掩藏只露出半脸。 原可以不搭理,只是突然想看看找死的人到底是怎样一张面相。 “你是老板吧。”问话时,那双贼眉鼠眼止不住地来回窥探。 “有事?”果然是令人生厌的嘴脸。 “那什么,我刚隔壁撸串呢,看到一长腿妞儿进了店里,就过来问…嗝……” 话没说完,喉咙里涌出孜然蒜味的酒嗝,再想开口,郑瞿徽没给他机会。 轻而缓念出一个字:“滚。” 来人愣住,蜡黄的脸蒙上一层灰暗。 许是这一声滚戾气太重,外加上男人的脸色实在可怖,他惹不起地后退了两步,嘴里轻啐了一句听不清的,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话,而后识相离开。 拖沓频乱的脚步从廊间步到厅里,再然后是大门关合的响动。 不相干的人走了,这门关不关的也无所谓了。 更何况…… 黑裙一放一拉,纤细的指插进发丝拨了拨,精致的手包打开,唇彩眼影盘随意散乱在水池边。 她倒是收拾得快,反观自己,胯间那物雄赳赳挺着,又胀痛还痒。 郑瞿徽冷眼睨视着在落地镜前补妆的人,等了等,确定她没有半场连接的意思。 男人弯腰穿上裤子,拉链只拉了半截,没办法,扣不上,就这么着吧。 一场欢情被搅了性致。 蒋楚是因为外人,郑瞿徽是因为她,总之不如意。 /// 大厅,吧台区。 一根事后烟让本该生疏的两人找到了共鸣点。 明明几分钟前还是负距离的亲密,穿上衣服又回了“你好再见”的芸芸客套里。 蒋楚很享受和他的这段炮友关系,彼此尊重,各方面和谐,并且无后顾之忧。 郑瞿徽呢,很模糊。 他不知道自己忍耐的底线在哪里。 缓慢悠长地吸净最后一口,烟灰随着长指轻点,抖落,碾进半透的深灰色器皿里。 她彻底醒了神,进门前的躁郁没了,眼神恢复了正常的澈亮犀利,看世界都客观了。 蒋楚环顾了一圈,啧啧称奇。 地板墙面桌椅板凳,清一色的北美红橡,闻着味道也不像是复合,酒吧外间装的是西部牛仔风,洗手间却是大理石搭配灯光秀,现代感里参杂着星际迷航的调调,还挺科幻。 吧台区域墙上镶着几排木头架,上面摆了各式各样的洋酒,见过的没见过的。 她随手指了其中一瓶,郑瞿徽依言取下来倒了一杯。 蒋楚没喝,只是闻了闻就放下了,味道太冲。 “什么时候开业。”她翻着台面上的酒单,顺口一问。 “没定。”郑瞿徽将那杯威士忌取走又换了一杯苏打水。 蒋楚耸肩:“没定也好,少亏一天都是赚了。” 一路过来的几家店面,本帮菜,沙县,烧烤小龙虾,这酒吧开在半道里还挺烟火气。 按着酒单上的定价,再算上周边人均消费水平,不耗个几年回不了本。 估计是心情好了,都有心思为他算计得失了,郑瞿徽笑了,看着她的眼眸里带了几分趣味。 “这里没什么人点洋的,扎啤亏不了多少。”话落,又嫌不足补了句,“怎么,怕我血本无归?” 他这是打哪儿学来的自作多情。 蒋楚很礼貌地赏了某人一个白眼,已经到嘴边的那句“败家爷们儿”也一并吞下了肚。 懒得说了,怕他误会。 磨磨蹭蹭,欲言又止,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蒋楚起身:“我回去了,新接了个案子,明后天又要飞了,麻烦。” 她像是在抱怨,这就罕见了,蒋楚从不抱怨工作,除非,是她不乐意。 郑瞿徽只管听着,没作声。 人快走到门口了,他突然搭腔:“蒋楚。” “?” “别开车,叫个代驾。”她喝酒了,虽然只是一口。 “哦。”蒋楚拿出手机在平台上发了个订单。 等接单的工夫又是一通沉默,他俩各怀心思,憋着不说。 蒋楚走回吧台,指尖在木质台面上摩挲,逆着纹理,多了些阻滞感。 “我接了郑家的官司,作为丁思真的代表律师。”这一次是她憋不住了。 倚靠着吧台水槽边的男人不为所动,依旧是低着头,搭在案台上的手指间夹着半根烟,连烟灰都不带抖落的淡定。 他的疏离感太重,蒋楚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多管闲事了。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这会儿就算说抱歉和再见都缓解不了冰冻几万尺的尴尬。 看了眼手机屏幕,代驾信息还停在匹配界面上,没人接单。 正当她进退两难时,那人站直了身子从吧台出来。 几步走到她的身旁,将手里的烟蒂碾碎在她的那段之上。 很淡很轻的一句反问:“跟我有关?” 因为离得近,因为身高差距,她不得不抬头仰望。 此刻的郑瞿徽像一座沉闷的山,抑或是一潭无澜的死水,让她不自知陷入。 蒋楚看着男人神色如常的黑眸,愣是瞧不见一丝一缕的异样。 整个世界都搁不进他的眼里,包括她。 这碗肉,半身不遂? -- 忠诚 岭南那地界,底蕴深厚的大家族单只手就能数过来,越川郑氏便是其一。 高门大户多是非,这桥段放在哪朝哪代都不足为奇,遮掩好的叫体面,遮不住的也能找补。 早些年间郑家就闹过一回,后来用手段囫囵平了,时至多年又被好事者旧事重提。 信息不发达的当年已然能谣传十里,如今更甚。 那股八卦之风在岭南飘了俩月有余,缝了东窗补西窗的错漏,终是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蒋楚被奶奶叫回家,也是为了这事。 /// 郑家几代从商,国内老牌的老牌家族企业,根基实可谓稳健,这里面最不可或缺的一环,便是利益共生的政商联姻。 把岭南上下叫得出名号的政要家族筛了个遍,最后定了荥平高家。 高老将军并非将门之后,打根上就是劳动人民,但这不妨碍他一生赫赫威名。 年轻时参军靠血肉之躯拼出累累功绩,耄耋之年授勋加冕,身后千万子弟兵以他马首是瞻。 高家子嗣单薄,老将军膝下只余两子一女,放在家族根系错杂的高干圈里实属罕见。 郑家看中的就是这份磊落家世。 高舒筠是高家的二女儿,也是郑家相中的长房儿媳。 嫁给郑誉国的那年,高舒筠二十四岁,芳年华月,正是韶华胜极时。 一年后,郑瞿徽出生了。 外孙出世后数高老将军最高兴,乐得好几日合不拢嘴。 当初郑家上门提亲,老爷子应得并不爽快,郑誉国作为商人的巧舌如簧在他这儿全成了花言巧语,人品可见一斑。 高府不差郑家的这一架登云梯,反而是郑家急着想拉拢一门清白政客。 为什么会同意这桩婚事。 不过是为了成全女儿的一个点头。 时至今日他仍是不中意郑誉国,可看在外孙的份上,勉强能扯个不冷不热的笑脸。 高老将军果真洞察秋毫。 不过两年光景,郑誉国养在外边的莺和燕就被搬到了台面上。 丑闻远比佳话更容易勾起旁人的讨论欲,圈里传得沸沸扬扬,身为原配正妻的她,反而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高舒筠永远记得那一天,她陪着儿子在园子里学步,其他房的佣人们途经廊下窃窃私语。 说是私语,入耳分外清晰。 一段感情里若有人分了心,哪里需要外人来提点不堪。 从郑誉国第不知几次借口晚归起,她就察觉到了,她一直知道。 不过是舍不得,不过是想再熬一熬,不过是还对那个人,对这份千疮百孔的虚情假意仍不死心。 所有人都在尽力瞒着她,也不乏有心之人千方百计让她知道。 这些个名门贵胄背后,难以启齿的腌臜事数不胜数,听多了竟也麻木了。 她像个没事人似的,继续陪着儿子学步,和方才一样认真仔细。 佯装一副无关痛痒的淡漠。 高舒筠对丈夫出轨这事没有任何过激反应,这或许是另一种表态:放之任之。 她不争不抢,不闹不急,按着自己的步调日复一日地过,从容不迫。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想的,郑家的人摸不透,连高老将军都暗里套过她的话。 她说怎么说的,好像还宽慰父亲来着。 “我只想和瞿徽好好过日子,其他的,与我无关。” 这是原话。 高老将军得了准话,不知该松一口气还是心里更没底了。 女儿是个烈性的,这份不寻常的平静,若不是真的放下了,只怕后面憋着更大的劲儿。 郑瞿徽五岁那年,跟着小舅舅去了边境部队里参加了一个儿童训练营。 他很小就对枪支机械产生了兴趣,大约跟舅舅耳濡目染有关,高舒筠一直不愿意他过早接触这些,那一次破天荒地答应了。 训练营为期两周,结束后,郑瞿徽被小舅舅直接接回了外公家。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再没回过高家,也没再见过妈妈。 高舒筠死了。 起因只是一场感冒,说出去都没人信。 岭南的叁伏天最是烧人。 照惯例郑家上下会去山庄避暑,高舒筠难得没去,明面上说是因为得了重感冒,真实原因大家都知道。 儿子丈夫不在身边,她在郑家这些年里外都不亲厚,去了也是自讨没趣。 心知肚明后,连虚伪的客套都省了。 郑誉国也没去,他多的是应酬,酒局,还要应付外头养着的那一个两个,忙得很。 那日,也不知为什么回了趟家,顺道回了主卧看见久不见面的妻子卧病在床。 高舒筠得了感冒,小脸通红,鼻涕眼泪止不住地流,很是狼狈。 就这副惨样被他撞见了。 她虚弱地瞥他,难得提了个小要求:你去帮我买个药吧。 郑誉国也不是铁石心肠的,她对他多有忍让,这点小要求没道理不答应。 他买了,亲自跑的这一趟。 药买完,说了句今晚不回,又走了。 两天后,高舒筠被佣人发现死在大房主卧里。 死亡原因是服用了阿莫西林。 高舒筠对青霉素过敏,很严重的程度,而郑誉国不知道。 连理数年,他对她一无所知。 那日他买了好几种药,特效的,感冒的,消炎的,唯独那盒阿莫西林最为扎眼。 哪有什么温良恭俭让,不过是在某一刻突然觉得没意思,好没意思。 高舒筠到死都没想明白,男人对婚姻的忠诚究竟有多短暂呢。 初识的那番情意像是黄粱美梦一场,她是不愿再梦了,更不愿醒。 高家的掌上明珠死在了郑家,还是这么荒谬的缘由。 高老将军气得一病不起,高家的那对兄弟更不会善罢甘休,只差没一枪崩了郑誉国。 郑誉国没想过让高舒筠死,还是借自己的手。 夫妻一场,他自认对她是有情意的,只是这份情,浅薄到不能再浅,不提也罢。 原就是一场不单纯的政商结合,为的是共进退,没成想弄巧成拙。 好几日了,郑誉国待在郑家老宅没敢出门,他怕是一出门,也不知还有没有命全须全尾地回来。 高家要个说法,郑家于情于理都得给。 最后是郑老爷子下了死令:郑誉国唯高舒筠一原配正妻,此生不再娶;郑家长房嫡孙唯郑瞿徽一人,绝不再添。 郑家的如意算盘明眼人一瞧便知,这大的没了还不忘贪图那小的,人心不足。 从训练营回来后郑瞿徽就一直被留在高家,老两口想见孙子,几次去要人都无功而返,这才逼得郑家不得不站出来表这个态。 老爷子的一席话,是将郑誉国养在外面那些叁儿四儿的路子全堵死了,也将郑家长孙的身份做实摆明。 至此,郑瞿徽跋扈猖狂的整个年少,豁然拉开了序幕。 前情提要 (我实在不想每次都写死个人(哎(渴望和平 -- 财迷 丁思真,就是郑誉国养在外面的那位, 没名没份跟了这些年,连郑家大门都没踏进去一步,她怎么能不恨。 凭着一己之力想争个名正言顺是不能够了,两月前,不知从哪里走漏的风声,说郑家长房有个遗落在外的私生子,是外面那位偷摸生下来的。 扑朔迷离的豪门秘事被渲染了一层戏剧性,转眼便传得人尽皆知。 高家不发难,郑家也不着急表态,原以为捕风捉影的闲话闹几天能消停,偏有人不肯罢休。 丁思真想上诉,为孩子也为自己,知道很难但她必须这么做。 千番算计下来,还是低估了高门大户的连坐效应,在岭南,谁敢得罪郑家,更何况背后还带着事不关己的高家。 没人敢接这桩案子,这事发酵了俩月,愈演愈烈,只剩下为人唏嘘的难看。 郑老夫人找到了蒋家。 她与蒋芊仅是茶园会寒暄一二的交情,并不亲厚反而能开这个口。 要消停这场闹剧,不外乎成全和死心,成全丁思真的一场诉讼,败了,也能彻底灭了她的妄想和痴心。 郑家缺一个让丁思真合理败诉的律师,而蒋芊,需要一个乖乖听话的孙女。 大家族的女孩子,想摆脱家庭束缚的很多,但真正着手去做并且做到了的,只蒋楚一人。 她打小就一门心思的怪,心里拿准了主意就没二话,做就对了。 高考后,蒋楚听长辈安排选了商科,一入校开始筹备转系,这都是瞒着家里暗中操作的。 等一切已成定局,她都已经在法学大楼混得风生水起。 另辟蹊径非要去做律师这事,全家上下没人点头,当然,他们支持与否对蒋楚的影响并不大。 他们越是不看好她偏要混出个样出来。 毕业后直接家也不回,在师兄的事务所里挂了名,一边偷师一边攒经验。 蒋家也为难过,没折腾出什么水花,到最后就是俩字,没辙。 在外这些年也不是白瞎的,尽顾着扩充人脉了,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多了去,虽不是过命的情谊,也能在各个圈子混个脸熟了。 蒋楚对自己充满把握并且时刻保持清醒。 她很清楚,只有做到“不靠家里也能办成一件事”,才有资格谈什么“自由选择想要的人生”。 都这么自我了,怎么偏偏绕不开蒋芊这座五指山呢。 原因特别简单并且粗暴,就一个字,钱。 庸俗到底又无奈至极,怎么办呢,她可太穷了。 去浮城开事务所,是蒋芊点头给她拨的款。 她不是会在节骨眼上犯蠢的脑子,该收就收,该欠还得欠。 /// 老宅管家给蒋楚去了电话。 私人手机,办公机,事务所电话全打了个遍,甚至还给助理留了言,这要搁古代估计飞鸽传书也能来一套。 岭南也不是远在天边,又吵闹了好些日子,她多少有点耳闻。 职位敏感再撞上那个无人敢接的案子,大约也猜到了老太太是什么意思,这才叁催四请地不应付。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还真就磨蹭了半月,避无可避只得去了。 老太太忙啊,搁家里安分等了她半月,那脸都快拉到地下了,蒋楚大包小包的补品孝敬都没让她缓了色。 蒋芊最见不得她这不着调又不着家的样子,骂得还少啊,又实在拿她没办法。 多看一眼都嫌烦,索性单刀直入:“郑家那件官司你去接。” “我不。”蒋楚闭眼拒绝,都不带犹豫的。 名门大少爷的风流韵事,原配郁郁而终,小叁变着法上位,现在又爆出私生子流落他乡急于认祖归宗的套路。 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家族艳史她真的一点都不想沾惹,更何况,事件男女主还是郑瞿徽的亲爸和小妈。 蒋芊横了她一眼:“你接了,欠我的钱就一笔勾销。” 忽然间,低垂的双眸蓦地睁圆了,而后眯了眯,那双变窄的小眯眼里放着光,贼亮贼亮。 这招果然管用,屡试不爽。 “能谈了?”嗬,整个一财迷,也不知随了谁。 蒋楚在心里鼓掌叫好,小老太太真上道啊,她又可以了,但面上还得收着点儿。 佯装出一副十分勉强的口吻:“哎,那……谈呗。” 小丫头片子最会拿乔,蒋芊被她气笑了,伸手掐了把那越来越薄的下巴肉,啐道:“你还不乐意了。” 蒋楚见好就收,嬉皮笑脸地搂着老太太的胳膊一个劲地摇。 “我给你带了熹榀斋的脆皮鸭子,点名让大师傅亲手片的,每一口都嫩得流油,肥而不腻,保准你喜欢。” 那小嘴跟塞了蜜糖似的叨叨个没完了,还挺甜。 老太太轻哼了一声。 蒋楚:“他们都管着不让你吃,就我惦记你好这一口,奶奶,我才是最疼你。” 得了便宜还卖乖,蒋芊没好气地拍了她胳膊一下:“小姑娘家家的跑去当什么律师,满嘴跑火车。” 又回到这个敏感话题,蒋楚识相地闭麦,脑子活泛着想扯个什么强行扭转一番。 还没等到她开口,小老太又出幺蛾子了。 “你叁表姑前儿个来家里了,赵家的小儿子好像是回国了,直说想见你呢。” 蒋楚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谁啊。” “小时候你们还玩过家家呢,天天手拉手不舍得放,多亲啊。” 那时候她还没这么怪,又软又萌很是乖巧,蒋芊回忆起当初,再一看眼前这尊,连连叹气。 都是五谷杂粮养出来的孩子,怎么偏她独树一帜的不按常理出牌。 “行行行,记起来了。”蒋楚连忙打住,顺口胡诌。 “他们留洋镀过金的大多看不起我们本地大学的,谈不到一块去,见也白见。” 蒋芊知道她存着什么心思,也听她妈妈说过几句,什么工作才是她一生的追求,结婚生子没想过。 哼,大言不惭,她要敢有那些个不结婚单过一辈子的歪风邪气,趁早打住。 真到了那天,何止是本钱,利息都得叫她补齐了。 老太太是越想越气啊,哼哼着往前走,面冷心不顺,只盼着熹榀斋的脆皮鸭子来救一救。 浑不吝蒋楚小霸王 -- 欠揍 郑家的官司确实棘手,却也不是完全没得打,只是老太太抛出的诱饵太大,让蒋楚不由得多了层顾虑。 开事务所那笔钱对蒋芊不过九牛一毛,但对蒋楚而言算是个不大不小的经济难题。 说免就免了确实很诱人,想点头答应和害怕其中猫腻各占一半。 蒋芊铺了两条路,大致意思为:官司赢了,岭南城中商业区最奢华的写字楼任她选楼层,只当是奶奶送的祝贺礼;官司输了,也没事,不过是关了浮城的小律所乖乖回家当她的蒋家小姐。 这笔买卖赢了血赚,输了也有退路,左右都不亏。 在老人家眼里,她风里来雨里去这些年,远不如养尊处优地在家过舒服日子,何必折腾。 蒋楚确实心动了。 这么多年老太太都没松口,当年拨款也是拗不过她而不得不妥协的权宜之计,要说心甘情愿,她都不信。 而现在呢,若是赢了,以老太太的名义亲自支持她开律所,这无疑是对全世界宣称,她蒋楚这场破了世俗之见的翻身仗终于大获全胜。 她太想要这份认可了,从记事起,从渴望摆脱家庭背景起,从预备脱掉“蒋小姐”这顶高帽起。 也就差那么一点点,那句“行”已经从嗓子眼蹦出来了,被大脑阻止了。 还好,理智还在。 出去闯荡几年,这丫头心思弯绕了许多,迟疑着不敢应也算是有长进。 蒋芊端起青花小盏抿了一口,眼角的皱纹深深浅浅,笑得雍容沉雅:“还考虑呢。” 老太太的这份从容让蒋楚蹙眉不展,确实考虑了,不过也没有太久,她一贯果决,更不会浪费时间在犹豫不决上。 只是,不免好奇:“您就这么肯定我会输?” 她初出茅庐也算小有成绩,奶奶应该不会如此低看自己,那就是这案子绝无胜算的可能。 茶盏落定,佣人拿着擦手的帕子上前,厨娘也来通报过一回了,人都齐了就等着老太太落座呢。 蒋芊点点头,起身往餐厅走,路过蒋楚身边时停了脚步。 她笑呵呵地拉过孙女的手,一同牵着往外走,嘴里也是轻松愉悦:“胡说,我可盼着你能赢呢。” 连鼓励都是稳操胜券的口吻,嗬,这可不像是真心盼着她赢的。 按郑家的意思,外头那私生子绝不可能是郑家血脉;再退一万步讲,若真是,郑家也有千万种办法将他变成不是。 得了这份保证,老太太底气十足,只要唬得蒋楚一口应下即可。 她是拿准了自家孙女逆水行舟的犟脾气,轻易激不得。 这官司她会接,一旦接下了,必输无疑。 是了,蒋楚确实接了,头脑一热和自负不凡都有。 原因么,比起迎难而上,她更喜欢逆天改命这个词。 答应了就真要开始着手去做了。 可笑的是,案例卷宗竟是郑家派人送来的,整整齐齐一大摞,还有部分通过邮件传送。 事无巨细,做到这份上实在没得挑了。 回浮城的飞机上,看了一路资料,越深究越是头大。 果然,豪门秘闻什么的最烦了,外头谣传的部分不过九牛一毛,大多是混淆视听。 蒋楚难得自省是不是答应得太过草率,同样费这份心力,她能痛痛快快多打好几个商业纠纷。 真烦,又中了老太太的激将法。 还是那句话,姜还是老的辣,不服不行。 /// 代驾的界面亮了又暗,过去很久了还在搜索状态,也不是雷雨天,时间不算很晚,这就很蹊跷了。 不耐烦的情绪从打了结的眉心往外散漫,最后看了眼屏幕,仍是等待中的提示语。 实在懒得等了,锁屏,起身就要走。 抱着一点点侥幸心理,蒋楚想啊,都这会儿了,那口酒怕是早散没了,觉得可以斗胆搏一搏。 念头刚起,边上那人像是早料到了似的,在她迈腿的同时搂住了腰,盈盈一握,很是顺手。 “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混着威士忌的清苦味,他的咬字也多了些涩劲。 威胁她,哼,蒋楚扔了手机转过身,眸子闪着小火苗:“郑教官这是要秉公执法了?” 郑瞿徽就喜欢她拿腔拿调的做作劲,盛气凌人的模样娇俏极了,不过很少见就是了。 不做爱的时候,他俩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掌心沿着腰肢游走向上,浑圆的酥胸随着呼吸的节奏起伏,诱人攫取。 指尖轻轻挑开胸口的纽扣,黑色蕾丝内衣露出饱满的花边,一年四季她都只穿最薄款,挺翘C杯,贴合他掌心的尺寸。 隔着触感清晰的蕾丝布料去剐蹭那粒粉红嫩果,没几下就拨乱了她的心跳。 蒋楚看他慢条斯理地磨蹭,心里恨恨地将他祖宗几代数落了遍,想起洗手间的那场乌龙,不自觉望了望门口的方向。 “喂。”她抓着他作乱的手腕,虚虚搭着,没用什么力气却是制止的意思。 郑瞿徽停了手。 “门关了吗。”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没关,这次在厅里,真要是来个人,进门就是现场直播…… 男人勾唇,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蒋律师就这点胆量?怎么成大事。” 蒋楚闻言,非常短促地愣了一下,品出他字里行间的奚落,顿时整个人都热了几度,是被气的。 她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主,听了这话怎么能忍,那小脸翻得比书快,一页一个色。 郑瞿徽佯装看不见,该吃的前菜一点没耽误。 胸前那手更是得寸进尺了,低领的黑裙开到腰间,内衣都不解,直接将一只白乳从衣物里掏出来。 饱满的乳房被卡在最挺立处,那抹红尖尖上的果儿瑟瑟发抖,男人低头含住,吞吐卷舌吃得很细致。 蒋楚不爽了,尤其在看到他吃很爽之后,这份不爽合理扩大了无数倍。 抓着他的头发往外扯,少了温吞包裹的乳尖委屈地颤了颤,刻意忽略了突然的凉飕飕,后退一小步空出合适的距离,小巴掌就呼上去了。 郑瞿徽没觉得疼,枪林弹雨都闯过,这点力道算不了什么。 他是皮糙肉厚不要紧,她不一样。 从来都是用嘴,什么时候动过手了,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更遑论动真格了。 感受着手心刺啦啦的麻,就这么傻愣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他应该不会打女人吧,蒋楚这才开始后怕,眼眶红通通的跟受了惊的兔子似的,还挺无辜。 要说男人就欠揍呢,挨了打不长记性就算了,又黏上去对着她一通胡搅蛮缠。 “你还委屈上了,敢情挨巴掌的不是我。” 他去拉她的手,摊开检查,手掌心红了一片,自动自发地揉着。 “下回用工具,直接上手了受罪的还是你自己。” 瞧瞧这说的什么话,蒋楚才起了一丝丝愧疚感,被他叁言两语搅散了,只觉得另一只手也开始痒痒了。 想揍他。 欠? -- 操他大爷* 对付完她手上的伤,郑瞿徽将人提腰搂住,往大厅的隐秘角落走去。 一步一句质问。 “下车走几步都能勾人,还敢追进门了,挺能耐啊你。” 他是看着她停车,下车,连进门前对外的那个白眼都一清二楚。 “这能怪我?”蒋楚当然不认。 郑瞿徽不怪她,只想教育她:“喝了酒还想开车,心里没点数。” “狗给我倒的酒。” 他开始上纲上线借题发挥了,真讨厌。 蒋楚又想扇他了,只可惜这会儿手脚缠挂在他身上,使不上力。 “骂我呢?” 男人笑了,深邃的眸子倏而狭长,语气里带着警告的意味。 “你先教训我的!”蒋楚不客气地呛声。 家里的小老太都没这么趾高气扬地管教过自己,他算是哪位甲乙丙丁戊,真是给脸了。 “你就是欠收拾。”又一句狠话。 郑瞿徽咬着女人软糯的红唇,鼻息间的哼气都进了她嘴里,提溜着大步走到角落的卡座边,把人往沙发上一丢,就好像是扔一个麻袋。 蒋楚摔得七荤八素,头发乱糟糟地遮着眼睑,手臂弯曲着缓冲了撞击,磕到软包,不怎么痛却足够发飙。 衣料摩擦的窸窣声,踢开桌脚的碰撞声,手腕被蛮力拉扯起身。 等回过神,身体已经被他按在腿上,跨坐式,臀部下是清晰的肌肤触碰,小到可以忽视的丁字裤被硕大的那根挤歪了,蒋楚能够明确感受到他膨胀的欲望,柱身凸起的脉络,甚至顶部潮湿的海绵体。 是谁弄湿了谁,更是说不清了。 她想起来,她这会儿不想要了,奈何腰肢被他一手掌握,除了无济于事的扭动,半点用都没有。 郑瞿徽被她撩拨得火光四射,胸前那只嫩乳白得炫目,她一动,荡出层层乳波,他又馋了,口水分泌得厉害。 低头攫住,牙齿啃噬着乳肉,是真的啃,因为蒋楚觉得痛。 她去薅他的头发都没扯开,还被反剪在腰后,眼睁睁看着他将另一只如法炮制地从内衣里跳脱出来,换了一边继续啃。 被他蹂躏过的那半边全是深浅不一的齿痕,在雪白肤色上红得刺眼,跟过敏似的。 蒋楚闭眼冷静,感官放大,胸部又麻又痛还带着往下坠的胀。 “我操你大爷!”终于,火山爆发。 许是她的暴躁太失控,郑瞿徽见好就收,吐出半块乳肉,离嘴时在乳尖处没轻没重地咬了一口,这才罢休。 那人懒懒靠在沙发上,还是将她控制在怀的姿势,单手捏着她的腰肢,空出来的那只手里扣着她的,背在身后。 她稍一动弹,男人放在后腰的手劲就加大几分,那对颤颤悠悠的嫩乳愈发挺在嘴边,能闻到她的奶香,还有他的口水味。 郑瞿徽弯了眼眸,嘴角微扬,显而易见的愉悦,尤其见她一副要吃人的架势,没来由的解气。 松了后腰的手,趁她拳头落下来的空隙,软腰一提,将先前没吃饱的那一顿重新摆上桌。 压抑过一次的阴茎比任何时候都蛮横无理,顶着稚嫩的口,花唇被破开,他进得又快又急,一步到位。 蒋楚被顶得弓腰往上躲,男人抓着臀猛地下压,一来一往就到了从未尝试的最深处。 这个姿势,她还没有整根吃下过,太疼了,哪怕有上半场的前戏缓冲,也敌不过他这么凶狠的弄。 如果眼神能杀人,郑瞿徽已经尸骨无存。 “是谁在操谁?”他今天真是莫名其妙的小心眼,顺嘴一句都能记恨。 硬顶了十几下,先前的嚣张气焰就错了位,蒋楚咬着唇,愣是没喊出声,就是身体输了,她的声带也不能服软,这或许就是没一点用的倔强。 郑瞿徽不急,他有的是时间,慢条斯理的碾过花芯,耳边净是些不着调的诨话。 “蒋楚,今天我不客气了。” 那天晚上他确实言出必行的没客气,不动如山地坐在沙发上,同一个体位就让她高了两次。 蒋楚由跪坐到半蹲,在他身上跌跌撞撞地抽搐,黑裙皱巴巴一团堆在腰间,内裤都没来得及脱,脑袋晕得厉害,眼睛半阖着看什么都很魔幻,双腿因为长时间大开酸到怀疑人生。 她不是来寻欢作乐的么,怎么到最后变成自讨苦吃。 郑瞿徽就是披着狼皮的混蛋,蒋楚在心里狠狠记了他一笔,并不打算勾销。 最后,在男人的低吼里,在女人的颤抖里,他们一起到了。 时间点刚好,虽然他们从来都很契合,但这样的体验着实新鲜,蒋楚累得脱力,连他不克制的内射都懒得计较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射在她的身体里,酥麻和胀,说不清好是不好。 /// 酒吧里弥漫着引人浮想联翩的气味。 高纯度且刺鼻的酒精苦味,情欲的热潮,潺潺不尽的浓稠,他和她的味道,甜的热烈的无法停歇的心绪不宁。 这夜太不寻常,她软软靠在男人怀里,他轻抚着清瘦的脊背,蝴蝶骨那块甚至硌手。 蒋楚想走了,和从前的每一次一样,潇洒地,不带回头的离开。 可她一点力气都没有啊,缓缓喘着气,运动后的余劲犹在,额间的汗时不时冒出来。 这副惨样都是拜他所赐,实在可恶。 强忍着酸痛从他怀里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郑瞿徽生了一双好看的丹凤眼,狭长,飞扬,藏着不与人知的故事。 她就这么看着,看了好一会儿,他就这么任她看着,看多久都不恼。 要不是身体的僵硬疼痛还在,蒋楚差点忘了他对她做了什么。再望进男人眼中,那份刻意营造的缱绻柔软已然烟消云散,只剩下变了形的,宛如照了哈哈镜的自己,过分滑稽。 她伸手,轻轻搭在男人的肩上,指腹摩挲着凹凸感,是她的牙印,下了重口了痕迹到这会儿都没消。 这些无关痛痒的小发泄郑瞿徽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不过她这会儿事后撩拨,又是几个意思。 男人微眯着眼,凑近了几分,鼻尖蹭着她的:“来劲了是吧。” 蒋楚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撇开脑袋,歪歪地靠在他的肩窝,舌尖在凹凸上轻飘飘扫过,蓦地张嘴又咬了一口,同样的位置。 这一下够烧人的,他“嘶”一声倒抽气,才消下去的欲望又有卷土重来的意思,他不客气地抓了一把嫩臀,意味深长地挤压着那处,郑瞿徽发誓,她敢再闹,他就做到她哭为止,外加求饶。 大约探到了某人的底线,蒋楚聪明地适可而止,指尖从肩膀溜到发丝间,将许久未打理的乱发一下一下捋顺。 “你该剪头发了。”他总是不修边幅,白瞎了这副好皮囊。 郑瞿徽亲了亲她的下颚,很虚心地问:“剪什么样的。” “光头吧。”省得打理了,蒋楚自认这个建议很中肯。 他眉心微蹙,是不满意了:“换一个。” “那就波波头。”可可爱爱,蒋楚喜欢融化人心的小奶狗子。 郑瞿徽终于是听出她在胡闹了:“就这么想看我笑话。” 说话间,按在臀肉上的手探了一指,翻挑着水润充盈的花穴,她再多说几句不中听的,他就…… 危险发言,蒋楚不自觉夹紧了腿,安分收手,紧接着强转话题。 依旧是发号施令的口吻:“送我回家。” 她腿软得不像话,这会儿开车可比酒驾危险多了。 收拾妥当出了门,已经过了午夜,街边的夜宵烧烤正是热闹时,络绎不绝,好几个等位的食客占了酒吧门口的地儿。 这片一到晚间就是这么热闹,郑瞿徽是知道的,可今天隐隐不快。 将身后那人挡了大半,看着门口歪歪斜斜那辆MINI CABRIO,又有一种被她耍的既视感。 “开了这辆来的?” “嗯。”蒋楚乐呵呵地答。 男人退回店里,“嘭”的一声关了门,眼不见为净。 到最后蒋楚都没有如愿看到一米九几大傻个配袖珍小MINI的可爱景象,实在可惜。 话说回来,这座椅是铁做的吗,又硬又扁,硌得屁股生疼。 蒋楚瞥了一眼驾驶座的某人,冷哼一声,小脸满是不屑。 他喝得可不比她少,这会儿还不是大摇大摆地知法犯法。 就仗着这辆挂了军牌的破悍马,哼,臭来劲。 哔哔哔!举报! 这里有人危险驾驶! -- 怪物 前脚才从机场回来,隔天又去报道了。 蒋楚不排斥出差,但剧烈运动后还要赶飞机,这就两说了。 忍着浑身被拆分重组后的机械顿感,回家洗了个澡,她又出现在机场大厅里。 “楚姐,这是机票。” 助理办好值机手续,将机票和护照递过去。 低头闭目养神的人被这一声打扰,睁开眼,目光锐利且清醒,半点倦意都看不到。 接过护照机票看了一眼,眉心微蹙,两张机票,是联程。 助理解释道:“国内塞尔维亚航线没有开通直飞,这是时间最近的航班,俄航,商务座。” 蒋楚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助理:“楚姐,真的不用我跟去吗。” 她已经很久没有一个人出差了。 “不用。”蒋楚看了一眼时间,起身往安检处走。 “手上的几个案子你跟进一下,进度报告下班前通过邮箱形式给我。需要签字的文件留到我回来后处理,实在着急的就找董律,有事电联。” 看着助理眼下泛青的困,凌晨才告知他订机票确实苛刻了,转念又开了口:“报告明天中午之前给我,今天放你半天假。” 她边走边交代着,助理已经打开手机开始记录要点:“……你这是去几天。” “不确定。”蒋楚沉思片刻,“我尽快回。” 连时间都不确定还是第一次,助理愣住,总觉得趁人在眼前还得再确认些什么,又不知道从何问起,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老板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 蒋楚是真的急啊。 郑家的官司在业界闹腾了好一阵子,关注度居高不下,谁接了都是爆点。 舆论越大,除了多一口茶余饭后的消遣,对诉讼本身并没有什么帮助,蒋楚深知这一点,接下官司后对外对内都没通气,她得赶在媒体干扰之前把事件的来龙去脉整理清楚。 郑家送来的资料很齐全,也相对客观,但比起这些,蒋楚更期待丁思真的阐述。 是的,她去见丁思真。 将当年石沉海底的旧事重新翻出水面,然后说了几句模棱两可的话转身就出国,这一套操作干净利落。 至于背调里对她的描述,“真实简单,年纪轻,心无城府”类似字眼,蒋楚不予置评。 联程算上中转,十几个小时耗在路上,蒋楚蹙眉不展就是因为这个。 上机落座,松弛下来后酸痛和睡意比任何时候都汹涌。 俄航秉持着一贯的彪悍,把地心引力玩弄在鼓掌间的游刃有余,落地时的加速颠簸,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稳。 蒋楚是在整齐划一的掌声欢呼里睁开了眼,分不清是被震醒的还是吵醒的,总之是没脾气。 四周围的乘客开始走动,整理物品,拿行李,安静的空间里慢慢充斥着忙碌和嘈杂。 蒋楚心急,倒也不急于这一刻了,等商务舱的乘客空了大半才起身。 中转地莫斯科,谢列蔑契娃机场,当地时间凌晨5点50分。 走出机舱,入目是望不到边的停机坪,苍茫整片灰白背景里,人与人之间多了层雾状隔阂,朦胧安全。 骤然而至的冷空气像是腊月的冰巴掌,凛冽有力,两颊瞬间麻木,蒋楚觉得先前扇郑瞿徽的那个耳光立刻回报在自己脸上,挺公平,心里却莫名其妙松快了不少。 最后的瞌睡困劲也醒了,她提着登机箱走下阶梯,早春款的西服套装御寒能力几乎为零,奇怪的是竟不觉得冷,反而被寒气冻得坚不可摧。 边上站着几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穿着单薄衣物,瑟瑟发抖地抱成一团等接驳车,嘴里懊恼着为什么没穿外套就下来。 相较之下蒋楚更像是个感官失灵的怪物,昂首潇洒,背脊笔挺,姿态优雅知性,莹白的脚背裸露在空气里,高跟鞋蹬得有条不紊。 大约真长了一身铜皮铁骨吧。 /// 丁思真的住处很容易找,贝城最地标的十字路口,圆顶中世纪建筑。 蒋楚连酒店都没去,落地后直奔当事人公寓。 门铃响了两下,开门的是保姆:“你好,请问找谁。” “你好,我是丁女士的律师,我姓蒋。” 保姆应该是事前得了吩咐的,听闻是律师便开了门:“请进,太太正在等你。” 说罢,便要去接行李箱,蒋楚轻轻一挡,“我自己来。” 登机箱的滚轮在木地板上发出嘎达声,像是玩具小火车慌张驶过。 穿过玄关走廊,越往里走,孩童嬉笑的声音就越清晰。 客厅里,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坐在客厅地毯上,脚边散落着爆米花薯片等膨化食品,墙上的巨幕正播放着漫威系列电影。 几年前的片子,以小罗伯特唐尼为首的钢铁侠战队和超人战队打得不可开交,画面闪过激烈的打斗,没有灯光依旧亮了整个客厅。 蒋楚心里的疑云又重了些,正纳闷呢,保姆适时出声:“蒋律师,这边请。” 跟着她绕过几个弯,来到其中一间房门前,轻轻叩门。 屋内传来女人的声音,温柔且轻:“进来吧。” 保姆开了门,将人领进去就走了,偌大一个主卧,只留下蒋楚,和一个敷着金箔面膜的窈窕女人。 丁思真没想到她来得这么快,以为怎么着也得明天才能见到。 毕竟,没有哪一个律师会在晚上10点25分出现在当事人家中,这已经不是敬业了,算打扰。 蒋楚在门边站了站,见她没有招呼自己的意思,顾自走到临近的沙发上落座。 她可不是她的佣人,况且,一路奔波实在累炸了。 一张面膜十分钟,正好。 丁思真从浴室出来,面膜掀了,露出一张水嫩的脸,姣好的肤质在灯光下愈发剔透,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挑不出错的五官点缀在这样一张脸上,足以让百分之九十的同性艳羡,甚至妒忌。 蒋楚来不及欣赏她的美貌,案件文件已经安放在茶几上,她带上了眼镜,一副公事公办的冷静。 她这么上心,丁思真反倒不好赶人了,莲步轻挪来到沙发边坐下。 叁人位的长沙发,她习惯横躺着,一双长腿将沙发占得满满当当。 香槟色真丝睡裙贴合着寸缕肌肤,柔软的腰肢深陷延伸至臀部,妖娆的身体曲线万种风情,偶尔欣赏着新做的奢华美甲,偶尔看一眼正襟危坐的某人,从头到脚散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态度,外界传的受害者悲惨形象,蒋楚是半点没看出来。 “丁女士,我是你的辩护律师,我叫……”先是千篇一律的自我介绍。 “蒋律师。” 还没说完就被打断,蒋楚皱眉看她。 丁思真忽然半起身,胸前漏出大片春光,她丝毫不在意,反而是靠近蒋楚仔细盯着看。 “你用什么护肤品的,皮肤真好啊,就是黑眼圈重了点。” 这么熬夜还能保持皮肤健康度,应该是天生的。 蒋楚自动忽略了题外话,既然她知道自己,想必也知道此行是为了什么,省了废话。 “我此次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关于你和你的孩子,以及当年事件的……“ “哎——”丁思真打了个哈欠,“很晚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我可不像你们年轻小姑娘,熬多少个夜都没事。” 真熬夜了,还不知道要花多少精华才能补回来,太不值得。 这是第二次被打断了。 蒋楚敛下心底的不快,轻抬了抬镜框:“丁女士,希望你明白一点,我是来帮你的。” 丁思真笑了笑,神情依旧是懒洋洋的:“帮我?你能帮我什么?” 蒋楚不言。 丁思真的眸光冷了下来,很快的,又恢复到无所谓的调调:“既然横竖都是输,至少让我睡饱今天这一觉。” 她还真是个明白人啊,蒋楚收起茶几上的资料,人也不再是笔挺坐着了。 长腿交迭,拉长视觉效果的二郎腿,摘下眼睛,她轻轻按压着晴明穴,片刻后,再抬眸看着面前的人,眼眸中的傲气不减。 “丁女士,我没打算输。” “或者这么说吧,到目前为止我接手的官司,从未输过。” 嘿。 -- 回国 登机前助理问蒋楚去几天,她回答不确定,但心里其实设了限。 两天,最晚不超过叁天。 在丁思真的公寓待到第叁天的时候,蒋楚有些暴躁了,越想早点解决反而越是被牵制其中。 相关的案情进展几乎为零,秀场高定倒是被安利了一波又一波。 郑家的这个烫手山芋像是黏在她的掌心里,怎么都甩不脱。 “这些个秋冬秀真是一年比一年水,越来越没新意了……” 蒋楚站在阳台上,目光所及是熙熙攘攘的共和广场,阳光正好,有人停下脚步攀谈,有人对着国家博物馆摄影,街头艺术家涂上老旧的黑铜颜料,投币歌舞。 景美,人更美,如果忽略某人喋喋不休的念叨,这勉强算得上是一个惬意的午后。 蒋楚离开阳台,重新回到屋内的沙发上坐下,耳边的抱怨声犹在,实在吵闹。 “够了。”简单一声喝止。 突然被打断了话,丁思真淡淡瞥了她一眼,很快又收了视线,专注在手中的手册上。 新一季的秀款来来回回翻了个遍也挑不出中意的,她正烦着呢。 “丁女士如果不着急,我也没必要耗在这里了。” 蒋楚发完最后一份工作邮件,合上笔记本,静静看着翻阅的人,墨绿色的美式老虎椅将她衬得格外较小,面上仍是佯装无趣的神态,再仔细些就会发现,嘴角几不可闻地抿了抿,拿着书的手指不自然发紧。 呵,她也会慌。 蒋楚不愿再和她扯皮了,将桌上的资料收拾好,起身欲走。 “我当你有多大的决心呢,也不过叁两天就现了形。” 她轻蔑出声,不论刻意还是真心,语气里塞满了不屑。 说什么从未输过,真是大言不惭啊。 不过比眼前这位更自不量力的,她也见识过,口口声声说能办成的事到最后都没成。 没什么可期待的,更何况,她是郑家派来的人。 归根结底,丁思真对蒋楚就没抱什么希望,就这么耗着呗。 “我想你可能误会了。” 收拾完箱子,蒋楚用仅存的一点怜悯之心对她说句真话。 “郑家派我来是一回事,我愿不愿意顺他们的意又是另一回事。再者,蒋家在岭南地界上不必奉承谁,更别提忌惮。” 丁思真愣了愣,直视着她,想分辨其中哪句真哪句假。 “你在想,我为什么愿意淌这浑水?”蒋楚无所谓地扯出一个笑,“这场官司,你讨名分,我立名声,各取所需,我找不到理由拒绝。” 瞧这话说的,她就保准一定能赢么。 丁思真还是不信:“蒋律师就这么有自信?” 蒋楚抽出拉杆,捋了捋西服的褶皱处,再看了眼腕表。 “本来挺自信的,现在……”她停顿,余光很随意地扫到女人身上,“就这么着吧。” 转身离开,身后那人从沙发上噌一下站起来,蒋楚将手放在门把上,按下的同时那人开口了,急促,带着孤注一掷的狠戾。 “如果你能帮我打赢这场官司,多少钱都不是问题。” 她这些年,一无所有只剩钱了。 立在门边的人默了几秒,然后悠然转身,这回轮到她漫不经心了。 “那我先谢谢丁女士了,诉讼费我会按照事务所的价格体系正常收取,不过,既然合作我就把话说明了,如果你不能毫无保留地信任我,那对彼此都是浪费时间。” 蒋楚又一次抬起手腕看表,再开口,眼底的不耐缓缓透出来:“毕竟,我耗在这里的叁天,可比你订的那些大衣和包包值钱多得多。” 她越理性,越具有说服力。 果然,听闻蒋楚跟她清算时间成本后,丁思真笑得真挚了不少:“成交。” 得了肯定,蒋楚重新落座,将刚才整理的文件再一样样拿出来。 笔记本压根就没关,打开后界面仍是郑家的案件详情,何止胸有成竹。 蒋楚可以选择接或不接,但丁思真除了选择信任她没第二条路。 丁思真的阐述跟郑家给的资料大差不差,多的部分是她的个人感官,郑誉国以为自己圈养的金丝雀多么安于现状感恩戴德呢,殊不知也是怨声载道。 耗了一整个晚上,将前后几份详情都整理好,蒋楚才觉得思路清晰了。 那边厢,倒在床上烂醉如泥的人也被强拉着熬了个大夜,前半场是聊案情,后半场就开始摩卡配酒大讲心路历程,幸而蒋楚问什么她都能回答上来,不至于拖沓进度。 要说醉,像她们这样心里藏着事的人,想醉一场,也不容易。 蒋楚伸了个懒腰,将文件重新整理妥当,这一回,是真的可以启程回国了。 床上那人还在呓语些什么,突然看到她准备开门出去,一个激灵连忙喊住:“等等……你…去哪里。” 她是身体醉了大脑醒着,一张脸喝得煞白,双眼睁开却迷离失焦,仔细分辨着周遭。 “你别走…留下来陪我,你都…不知道有多难。”她开始自怨自艾,声声凄厉。 “走到今时今日,太艰难了。那些女人啊…都不好对付,外面的……还是他家里那位……高门大户的女儿,身家显赫是么,还真是能忍……” 蒋楚不愿听下去了:“与案情无关的事就不必和我说了。” “不是让我什么都告诉你么。”丁思真咯咯笑起来。 “谁说无关的,哈,关系大了,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上位的么,那些记者最好奇的就是这个,我不说;你这么不想听,那我还偏要告诉你。” 蒋楚不和醉酒的人一般见识,按了室内的摇铃叫保姆过来。 许是她的不闻不问戳到了某一处死穴,丁思真开始闹腾,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几步走到她面前,在几步之外停了,手指颤巍巍地指着蒋楚,口中骂骂咧咧的。 “郑誉国,他……就是个王八蛋,嗝,我有了,他说…说生下来就娶我,多高兴啊那时候,然后呢,生下来了……还不是一样,连个名字都没有,什么都没有。王八蛋……” 她乱骂一通,累瘫在沙发上直喘气,嘴边的絮语不断:“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没有……” 保姆来了,打开房门被扑面的酒气吓退了一步,连忙将沙发上的人扶回床上,又折返去洗手间拧了块毛巾,好一通忙活。 蒋楚在保姆进门后就离开了卧室,回到客厅,地毯上还散落着零食和玩具。 她靠着沙发闭目养神,脚背上轧过一辆重型铲车,虽然是玩具,做工精细分量十足,蒋楚吃痛地低呼一声,迫不得已睁开眼。 将玩具车两手抱起,四个轮子还在高速运转中,发出不耐烦的兹兹声。 不远处的墙边站着那个男孩,手里操控着方向盘,试了几次无果,气呼呼地跑到她跟前,满脸不悦地抢了玩具车摔在一边,而后又咚咚咚跑回了房间。 “砰”的巨响,好大一声关门动静。 正巧保姆从主卧出来,看到蒋楚的脚背上留留一道轮胎印迹,大半深红部分粉红,居家拖鞋的鞋面挡了部分伤害,却仍是触目惊心,她的皮肤白,红肿和浅青的脉络混在一起尤为明显。 保姆忙解释,“太太闹了一晚上,小少爷估计是没睡好,一大早又被吵醒难免发脾气,蒋律师别见怪。” 太太少爷?呵,这就叫上了,蒋楚觉得挺有意思,连脚上的痛都减弱了不少。 淡淡说了句:“没事。” 保姆:“我去给你拿个冰袋吧。” “不必了。”蒋楚接着说,“收拾一下行李,今晚的飞机回国。” “回国?我们也一起吗。”在这儿待了这么多天,她都忘了这茬了。 “嗯,全部人。” “这…要不要和太太说一声。” 蒋楚懒得解释,又看不惯她们自欺欺人这一套。 “你们在这住不止叁十天了吧。”一句话,点到为止。 保姆识相地不吭声了。 为什么离开岭南,为什么选择这里,甚至为什么时隔多年要大闹这一场,并不难猜。 丁思真是典型的物质至上,成日盯着奢侈品名牌,真要出国避一避,英法意不香吗,何必到连名品店都找不到的这儿。 选择塞尔维亚应该就是看中免签这一条。 她身边带着保姆,全程中文沟通,想在国外单独游玩怕也不易,成日待在屋子里,跟国内没什么两样。 据资料所述她没几乎离开过岭南,再仔细打听一下圈里确实没听说丁思真这号人物。 郑誉国养了她这些年能做到一点马脚都不露的干净,只能说藏得好。 满足她各种病态的购物欲,真拥有了也穿戴不出去,锁在不见天日的衣柜里。 她的东西就和她这个人一样,见不得光。 大约是想通了这点,憋了这些年,总要折腾一次才甘心吧。 哈。 -- 宁静 蒋楚能忍受联程的折腾,那对细皮嫩肉的母子好像不行。 说到回国,丁思真还犹豫,但落地签已经延期了几日也确是当务之急。 当初来到这也是为了躲避记者,可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这里,早晚得回。 好不容易松了口,一听说是十七个小时的航时,顿时又不乐意了,立刻拨通郑誉国的电话。 稚气的童声在电话这头甜甜几声“爸爸”,隔天,郑誉国就派了私人飞机过来接她们了。 一同送来的还有满机舱的奢侈品,是丁思真之前定的,刚到了就一起送来了,正好让她航行时有个消遣。 郑誉国好像是真疼她们母子。 大大小小的礼品盒铺满了整个机舱,白的,橙的,黑的,就那几个耳熟能详的顶级品牌。 由物质堆砌的疼爱处处透着价码,看着挺贵,比较之下又显得格外廉价。 是啊,明码标价的东西,再贵能有多贵,总归有个数。 丁思真一件件拆,一样样试,从最开始的惊喜到越来越敷衍的拆盒,最后是意兴阑珊收尾。 “你觉得这个包怎么样,好像买大了,再小一个号更合适。”她对着全身镜比划,说不出哪里满意。 蒋楚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她疲倦极了,高强度运作了几天没睡过一个整觉,就算是铁人也得裂开。 黑咖啡当水喝,身体产生免疫反应,提神是有,醒脑好像不够了。 都这么累了,偏有人就是不肯放过。 “蒋律师,你觉得呢。” 她顺嘴应付,“一般。” 依旧是闭着眼,连发丝都不带动的。 “是挺普通的。” 丁思真越看越不喜欢,将手袋扔在一边又去宠幸下一个。 只是每试一回,都要问一句“怎么样”,蒋楚被烦得不行,拇指按压着发胀的太阳穴,连搭理都懒。 潦草试了一半,那人终于消停了,喝着鲜榨的蓝莓汁舒服横躺在沙发上,长腿压住了一只樱花粉鸵鸟皮Birkin,嫌硌得慌抬脚一踹,几十万直接踢到地毯上。 她有多喜欢这些奢侈品蒋楚没看出来,反感什么倒是显而易见。 “你觉得他对我们好吗。” 不知有意无意,丁思真又一次挑起案情以外的话题。 蒋楚不作声。 “但凡能用钱能买到的,我和孩子要什么都给,天底下有几个男人可以做到这样。” 蒋楚睁开眼睑,预料到一时半会儿消停不了,索性将桌上剩余的半杯黑咖啡一口干了。 “外界都传孩子是我千方百计偷摸生下的,呵,我哪有这能耐啊。” 丁思真想想都觉得好笑。 争闹了二十多年,她连个郑太太的名分都要不到,更别提其他痴心妄想了。 这一席话听着理性,实则悲凉。 蒋楚再看丁思真,她那张过度修饰的脸好像也变得廉价了。 “与其对着外界的传闻耿耿于怀,丁女士不如想想开庭后该怎么陈述对自己更有利。” 丁思真偏头看了她一眼,眸光中的探究更重了。郑家这一次别搬起石头砸到脚了,自作聪明反倒给了她机会。 思绪千回百转又转瞬即逝,霎时换上了不谙世事的“天真”,嘻嘻笑笑。 女人从沙发上蹦起来,开始翻腾那一堆小山状的衣物,略带惊喜的口吻。 “我需要上庭吗,那我得想想该穿什么,这件呢,还是这件,上庭还是应该端庄大气吧。” 她有了分心的事,蒋楚终于得空小憩片刻。 /// 落地岭南,郑誉国没有现身,安排了贴身的司机来接。 蒋楚没回蒋家,而是直奔市中心的两居室公寓里,还没进门就已经接了两通电话。 一通是蒋宅管家打来的,大约是奶奶得了消息来探她的口风。 另一通是冷柔打来的。 冷柔是蒋楚众多狐朋狗友里牵扯和期限最久的一位,勉强算得上掏心掏肺,甚至很多时候因为业务需要还得哄着她帮忙。 “到了,我先进门再说。”一手公文包一手拉杆箱实在腾不出手,蒋楚迫不得已打断话茬。 也不顾电话那头应了句什么,将手机扔回包里,指纹识别,开门。 进屋后就变得忙碌了。 行李箱搁置在玄关处,踢掉高跟鞋赤脚走到客厅,公文包一甩,将身体抛掷到沙发里,深陷,停歇。 就这么静止了几秒,闭上眼,绿色小恐龙喷火咆哮的画面在眼皮上浮现,一瞬惊醒。 绿色小恐龙不可怕,怕的是小恐龙换上了冷柔的脸,这就毛骨悚然了。 将手机从包里翻出来,开了扩音,喜提一只变了异的暴走柔。 “前一次回来就悄无声息,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你好样的。” 不过让她等了一碗泡面的时间,这就杠上了,话里话外皆是含沙射影。 “你不还是知道了么。”连私人飞机的行程都能了如指掌,蒋楚服了。 “那是,招牌可不能砸了。”语气还挺骄傲。 冷柔学的是计算机专业,毕业后在家浑浑噩噩了半年,突然某天灵光乍现,找了昔日好友开了家调查公司,直白一点就是:私家侦探。 正经门面,金融圈难得的高层,整排的落地窗,阳光洒进来温暖又敞亮。 蒋楚去过一次,讲真,被她折腾得有模有样。 除了业务过硬的高精尖技术流宅男,还招募了几个摄影圈炙手可热的人物。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把人骗来,放着好好的人文摄影不拍跟这儿耗着。别说,出片率还挺高,偷拍硬生生凹出了文艺范。 “怎么着啊蒋大小姐,百忙之中拨冗接见一下我呗。” 思绪被她打断,蒋楚将手机放回茶几,倒头又扑进沙发里。 可怜兮兮一句:“我叁天没睡了。” 她不想卖惨,可这会儿只能打同情牌才能激起她的恻隐之心。 电话那头果然消停了,语气缓和了不少:“在哪呢。” “莘园路。” “十分钟后到。” “等等。”蒋楚想到了什么,从沙发上强撑着起来,“之前让你帮忙查的,有结果了吗。” 冷柔下意识想说“有”,到了嘴边话锋一转:“求我就告诉你。” 还是一样欠揍,蒋楚机械式回答:“求你。” 果然,顺了毛的人语气欢快了许多:“乖了,等姐来拯救你吧,小可怜。” /// 四月初,春光正好的月份,浮城开始暖和起来。 晨起和煦的风裹挟着新抽芽的植被气味,沁人心脾。 六点一刻,老城区的闹市一条街还未醒,弄堂两边歪倒的空啤酒瓶,冷串签子混着纸巾被粗略扫成一堆。高 乱象丛生,入目不堪。 卡其色的工装军靴踩过飘着斑斓油渍的水洼,炭烧味的污水溅起弄脏了迷彩裤脚。 绕过油烟重地,来到一家不起眼的店面,肉眼很难辨别经营属性。 据说是个小酒吧。 可除了门口放着几个假橡木桶子做装饰,再没有半点具象体现,说是个书店都不违和。 “装修中”的牌子两天前就撤了,伸手一推,门竟是开着的。 清晨六点就营业的酒吧,怕不是个早餐店。 差点就是了。 吧台上摆着一份刚捞出的小馄饨,紫菜,蛋丝,加一点虾皮提鲜,嫩绿的葱花点缀其中,老底子的食物清香勾得念旧的人食指大动。 唯口腹之欲最为要命。 馄饨油条豆浆,还是老叁样,嗬,小伎俩。 郑瞿徽从厨房出来,手里还端着一份新出锅的。 见了来人也不惊讶,将新的那份放到他面前,没什么差别,只是馄饨汤里少了葱。 高序闻不吃葱。 两人围着吧台默不作声地吃起来,郑瞿徽吃的那份是晾了会儿的,入口适宜,他吃得很是畅快。 高序闻的那一份正是滚烫,耐不住火烧火燎的急,一碗馄饨下肚烫出两个嘴泡不说,吃完了才发现上颚整个烫掉了一层皮。 终于是转过弯来,合着这小子是在整他,知道要挨收拾了,先占个上风,谁惯的臭毛病。 “吃好了么。” 高序闻不答,舌头在口腔里试探着新起的水泡,脸色辨不出喜怒。 “要是不够吃,锅里还蒸了小笼包。” 郑瞿徽一抹嘴,将碗碟收拾好进了厨房,再出来时,手里的整整两屉小笼。 所谓吃人嘴软,喂饱了也能少挨几句骂,他想得挺美。 高序闻饱了,被气饱的成分更大些。 他起身,竟比坐下时更高几分,满脸严肃地看着眼前的人。 郑瞿徽比他高,可气势目光略逊一筹,没办法,毕竟差着辈分呢。 “小舅舅。”他识相地叫人,特诚恳。 高序闻冷着脸,很刻意地“哼”了一声,而后伸手抓了一只小笼。 咬下去,包裹得当的肉汁在舌尖炸开,是很香了。 眉宇间的阴霾散了部分,仍是老大不爽一张臭脸,声如洪钟骂道:“醋呢。” 给小笼包不搁醋,骂都是轻的。 吼。 -- yūshūщūьiz.cом 牛逼 蒋楚在公寓里待了一周,冷柔无所事事地陪了一周,期间两人全靠岭南各家外卖续命。 没办法,她俩谁都不会做饭。 冷柔每天醒来第一件事,点外卖,每天睡前最后一件事,明天点什么外卖。 连着一礼拜,八大菜系都吃了个遍,外卖单翻了又翻,实在不知道点什么。 “我决定找个厨子谈恋爱。” 冷柔顺嘴一说,下一秒就抛诸脑后了,反倒是书桌边的某人反复回味许久。 她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的脾气,次数多了,蒋楚的听觉中枢开启智能屏蔽模式。 偏这一句精准落入耳中。 蒋楚从文件堆里抬头,看着不远处沙发上打滚的人,也就一眼,立刻收了心思。 再看文件,那些字整齐清晰,却怎么都看不进去了,脑子里浮现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很多时候郑瞿徽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厌世样,邋遢,不着调,无所事事。 前后半个月没联络,这是蒋楚第二次想起他。 上一次是在丁思真的公寓客厅看到那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时。 她有些好奇郑瞿徽六岁时是怎样可爱的模样,就很突然。 人要想活得舒服自在,就得学会和自己妥协。 好像现在,她看不进去资料并不打算死磕到底,起身溜达一圈,换换脑子。 蒋楚从不逞强。 去厨房拿出新鲜的车厘子,过水装盘,再回到沙发区。 冷柔正在进行最后一轮筛选,见她来了,将平板凑到她眼前:“你选,椰子鸡还是糖醋鱼。” 全是高热量,蒋楚选C,“金枪鱼沙拉加一份藜麦饭。” “没劲,”冷柔抢过iPad,购物车里的椰子鸡和糖醋鱼都点上,还加了一份雪白剔透粒粒饱满的珍珠大米饭,“点好了,大鱼大肉才是人生啊,吃什么沙拉。” 平板扔了,眼珠转溜一圈,玩心大起,下一秒往某人身上扑去。 蒋楚被这突如其来的熊抱吓得够呛,重心不稳后直接摔进沙发里。 “冷柔!!”大律师发飙咯。 “哈哈哈哈。”偏偏来了个天不怕地不怕的。 等餐的空隙,两人各据沙发一角。 “这官司有多难打?埋头苦干好些天了,就没见你笑过。” 不正经的人说起正经话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蒋楚习惯她思维跳跃的频率了,喝了口水:“是挺烦的。” “那推了呗,何必自找麻烦。”说得倒轻巧。 “不想推,想赢。” 说话间皆是稳操胜券的底气。 大约是被她的胜负欲点燃,冷柔也来劲了,“私生子在圈里都见怪不怪了,怎么?郑家敢生不敢认?别是给他人做嫁衣了吧。” 若说孩子不是郑家的,这套翻脸不认人的操作勉强算得上合情合理。 蒋楚懒洋洋地回:“你看郑誉国像是替别人养儿子的冤大头么。” 老话说无奸不商,诚不欺人。 “那更好办了,亲子鉴定做一个,该姓郑姓郑,该认认。”多大点事儿。 “做了,结果不符。” “……” 信息量有点大,冷柔一时语塞。 丁思真怎么可能没想到亲子鉴定。 儿子养到7岁了连幼儿园都没上过,一直请的家教。虽说该学的一样没落下,可总不能一辈子藏在家里。 她想公诸于众的心思一直有,只差临门一脚的刺激。 现在,刺激到了,她儿子得上小学,正常的上。 亲子鉴定出来后,丁思真直接杀到郑家,在郑家老宅的大铁门前被警卫拦了下来。 一番盘问下仍是没进去。 又过了两天,几个医生打扮的人上门,说是郑家请来的检验人员,当着面取了那孩子的DNA样本。 想来是郑老爷子不放心,要亲自验,丁思真没多想就同意了,总归这孩子就是郑誉国的种,她腰板笔直。 检验结果当天就出了,郑家硬生生压了两天,最后 由郑誉国亲自交给她。 结果是,不存在亲子关系。 丁思真崩溃了,谁来告诉她都没有郑誉国来让她绝望,他们郑家欺人太甚。 她找过机构重新验,找了很多,结果都一样荒谬。 几十份报告放一起看,假的越来越真实,真的那份越看越可笑。 亲子鉴定这条路被彻底堵死了。 “你之前让我找的靠谱机构,就是为了这?”冷柔记起她先前的委托。 蒋楚眸色温柔地看着她。 冷柔一个激灵,警惕起来:“难不成你想亲自验一回。” 她确实想,到了上庭,没有什么比白纸黑字的权威报告更具说服力。 冷柔开始装蒜:“郑誉国是什么人物,里外好几层保镖,想要拿到他的样本堪比登天……” 蒋楚拍拍她的小脑袋,好言相劝:“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冷柔才不会轻易上当,她摩托吉普都有,啥都不缺。 她推脱道:“我不行,我就一混口饭吃的小蝼蚁,拧不过大腿的。” 蒋楚不拐弯抹角了:“事成之后,佣金照原来的基础上翻叁番。” 非要提钱么,多伤感情。 冷柔眼睛一亮,而后开始纠结。 不过,很快有了答案:“这……拧不拧得过也得试试才知道,你说是吧。” 一本正经开始胡说八道。 论起见钱眼开,冷柔比蒋楚过犹不及。 “那就等你的好消息啦。” “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 这算个什么答案,冷柔蹙眉,换了个方式问:“几号开庭。” “下周二。”今天是周四。 门铃响了,应该是外卖,蒋楚起身去取。 身后传来一阵情绪跌宕的咆哮:“操!!!” /// 蒋楚的要求说难不难,冷柔嫌麻烦,但想到可观的报酬,又觉得勉强持平。 郑誉国保镖多,本来是不好接近的,但耐不住他应酬也多,正好钻了个空子。 买下侍应生的位置,套个酒杯唾液样本也不是办不到,就是过程繁琐。 她习惯了赚快钱,黑个网站刷个数据都是动动手指的活,突然玩起策略性的,难免生疏。 周二开庭,冷柔在周一晚上将鉴定报告送到蒋楚手上,算是勉强完成任务。 蒋楚看着一进门甩了文件袋就葛优瘫在沙发上的人,多大点事啊至于累成这样,她觉得好笑。 “没经人手,从送样到检验我全程盯着,一步到位。” “辛苦了。”蒋楚打开,面色凝重了些,随后将报告连同文件袋放回茶几上。 “鉴定结果是什么?” “一样。”和先前的结果一样,不存在亲子关系。 冷柔拿来一看,也有些意外,她自问做到了步步盯梢。 难得见她出纰漏,蒋楚抓住机会糗她:“这就是你找的靠谱机构?” “挺靠谱啊,都上叁甲了。” “果然,胳膊拧不过大腿。” 这话不是争对冷柔,而是对她自己说的。 蒋楚深知以一己之力想查个真相实属不可能。 本想借冷柔这一道障眼法蒙混过关,没成想,依旧是徒劳无功。 “那怎么搞,明天就上庭了。” “都这样了,听天由命呗。” 越是无所谓的态度,冷柔越是自责:“你认真点,我这着急上火的,别到最后是我拖你后腿了。” 蒋楚和她家老太太对赌的事,她是知道的,这名声难立,但毁起来可是分分钟。 帮忙不成改拉踩了可不行。 “你说,如果拿着一份否定结果的亲子鉴定去打,还打赢了,那我岂不是牛逼坏了。” 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扬名立万。 她怕不是想赢想疯了吧。 冷柔伸手摸了摸蒋楚的额头,温度正常啊。 “楚啊,输了没事,可别魔怔了,为这么个破官司,不值得。” 蒋楚点头保证:“放心,赢了官司你的佣金照旧。” 冷柔像是看怪物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人。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自信的女人,最疯。 疯疯癫癫怪物楚。 留言加更去掉了,我还是随缘吧。 网络一线牵,珍惜这段缘。 -- yūsんūщūьΙz.cом 偏心 周二是开庭日,蒋楚醒得很早。 化了淡妆,两鬓的碎头发清爽塞在耳后,一丝不苟。 早餐是常规的叁明治,多加了一颗溏心蛋。 相关材料已经整理好,她不放心,又复查了一遍,尤其是文件袋里的鉴定说明。 确认一切没有问题,这才精神抖擞地出门。 眸光熠熠丝毫看不出只睡了叁个小时的迹象。 早八点,岭南中级人民法院。 车还没开到正门,就看到拿着设备的各家媒体,这是看得见的,暗里还不知蹲了多少。 蒋楚正犹豫怎么开过去,一辆宾利从她旁边嗖地滑过。 郑誉国的车,里面坐着谁可想而知。 记者们一拥而上,围在车窗外引闪器快门声不消停,车窗加了防爆膜,纯黑款,拍不到什么,可架势依旧吓人。 蒋楚亦步亦趋跟在宾利后面,这才进了门。 开庭时间定在九点,蒋楚早一个小时约丁思真过来做最后的沟通。 休息室的门开了,盛装出席的人举止优雅落座,C家经典款白色斜纹软呢套装,佩戴私人订制的蓝宝石胸针,同款耳饰格外晃眼,手上也不空着,单是戒指就带了俩。 蒋楚看着她这一身半天没反应过来,怎么形容呢,珠光宝气都不足以囊括。 她是来打官司的还是来炫富的。 真是多看一眼都头痛,蒋楚扶额:“丁女士,我提醒过你着装尽量低调。” 丁思真低头检查:“不低调么。” 原本还想配一条满钻项链,就是听了她的话,临出门前自觉摘了。 这是她再叁考虑过的。 蒋楚没话了,眼看着时间临近也来不及纠结什么着装,当务之急得将流程跟她过一遍。 一审开庭了。 这场豪门纠纷案引起了广泛的社会关注度,又碍于郑家在岭南的影响力,庭审谢绝媒体在场。 除了法官陪审团和原被告相关人员,旁观席位只坐了寥寥几个人。 许是抱着稳赢的心态,郑家只派了个集团法律顾问过来旁听,意思到了,谈不上重视与否。 庭审过程和蒋楚预料的差不多。 郑家的手段高明,有那份偷梁换柱的亲鉴定结果作保,被告律师一直抓着“无法证实亲子关系”这个点来打,没毛病。 举证质证几个回合下来,原告方明显落了下风。 局势的转折点在原告方呈上的另两份鉴定书。 蒋楚谨慎,国内两家国外一家,皆是行业内的权威机构,各做了备份。 结果分别是排除存在亲子关系和确定存在亲缘关系。 B样本和原告人不存在亲子关系。 A样本和B样本确定存在亲缘关系。 A样本是丁思真七岁的儿子,而B样本,是郑瞿徽。 郑誉国唯一仅有的独子,正儿八经的郑家血脉,无人敢驳斥的存在。 由他作为检验参照,其可信度足够说明问题。 从点头答应接下这场官司起,蒋楚就没想在郑誉国身上做什么无谓挣扎。 打从一开始,她瞄准的只有郑瞿徽。 从岭南回来的那天,酒吧的蓄意勾引,他用过的酒杯,抽完的烟蒂,发丝,甚至精液。 信手拈来的样本,她拿的得心应手。 被告律师显然没有想到这一出,顿时乱了手脚。 和郑瞿徽扯上关系的鉴定结果一出,那之前死死抓住的“无法证明亲子关系”这个点只得全盘推翻。 其实还有个缝隙可以钻,可他不敢也不能提。 蒋楚的这两份鉴定并未提供检验样本的具体身份文件,匿名采样检验不具备法律效力,完全可以作废。 倘若他提出异议,原告方一定会要求当庭采样重验,这就…… 孩子是不是郑家血脉,各方都心知肚明,就差没有实打实的铁证。 在司法监督下的鉴定报告,想要天衣无缝地作假就没那么容易了,再者,若鉴定结果为真,蒋楚一定会拿出之前几十份假报告,这下子之前涉及到的鉴定机构都逃不脱。 先前那个调查公司千方百计去套郑誉国的样本,又找到叁甲医院去做亲子鉴定,大张旗鼓地不避讳,细细想来都是她的障眼法。 就是让所有人都信了她只有这一条路子。 从头到尾蒋楚都是虚张声势。 将背地里的违规操作提到明面上,拼全力讨个公平公正公开。 这才是她的目的。 本以为就是走个过场的案子,连备选都没有准备的成竹在胸,现在好了,骑虎难下。 什么叫腹背受敌,大抵不过如此。 被告方律师汗都下来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谁能想到她竟敢把郑瞿徽牵扯进来,谁能想到她能弄到样本。 郑瞿徽都多少年没回岭南了,她又是怎么挖地叁尺将人拎到台面上。 真他妈神了。 /// 庭审室内一片寂静,外面的世界可热闹多了。 虽然不开放媒体旁听,可还是有神通广大的得了内部消息。 不怕无图无真相,仅凭几个搏眼球的标题就足够唬住普罗大众了。 越是反转,越能引起围观,尤其还捎带上了郑瞿徽,这下子按兵不动多时的高家怕也要发作了。 说到底,郑家如此竭力遮掩真相,不过就是为了兑现当年对高家许下的承诺。 万没想到,正主儿都牵扯其中。 呵,真是一出开年大戏。 原告律师休息室。 丁思真坐在沙发上,已然没有刚开始的无所谓,她很紧张,双手时而交叉握紧,时而松开,反复了许多次。 奢望多年的愿想即将得到的那种紧张,像是在做梦似的,轻飘飘的不踏实。 确实啊,她梦了多少年,终于有了成真的苗头。 相较于丁思真的百转千回,蒋楚可没她这么空闲地忆苦思甜。 短暂的叁十分钟休庭,得好好计划后面怎么打。 看似死局难解,保不准对方再出什么幺蛾子,还不到能掉以轻心的时候。 休庭结束。 双方就现有证据辩论了几个来回,鉴定是否具有法律效力也不提了,甚至连是否存在亲子关系都一笔带过。 最后是以被告方提出庭后调解结束长达叁小时的一审。 至于调解后是否达成共识,由原被告双方在律师见证下再商议。 随着主法官退庭的法槌落下,一锤定音,蒋楚紧绷了数日的神经这才得以松懈下来。 总算,不枉费一场算计。 “蒋律师,受教了。”正在整理资料时,被告方律师过来寒暄。 蒋楚知道他,齐宁,郑家律师团负责人周老的爱徒,比她稍年长几岁,出国留学前曾就读于岭南大学法学院,算是半个师兄。 “不敢当,齐律师言重了。” “日后庭外调解免不了再碰面,到时候还请蒋律手下留情。” 蒋楚汗颜,实在扯不出什么客套话,只能假笑着敷衍:“一样。” 出了法院正厅,老远就看到大门外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 蒋楚看得头皮发麻,记者认得她的车,估计不好过关。 思来想去,还是打电话搬救兵。 “我在被困在法院门口,走不了。” 冷柔的调查公司就在边上,蒋楚第一个就想到她了。 “我人不在公司,你找个地方先猫一会儿,到了给你电话。”停顿片刻又补了一句,“怎么着也得半小时,我尽快。” 行吧,也只能这样了。 /// 一审结束后,岭南的舆论风向转了个大弯。 不止是法院门口的媒体记者们躁动叫嚣,连带着蒋家院里也不清净。 管家踟蹰不安地站在老夫人书房外,那手抬起又放下好几个来回,迟迟不敢敲下去。 还是书房里的人率先应了声。 “有什么事进来说。”中气十足的女声穿过厚重的花梨木门,铿锵有力。 得了准话,管家忙不迭推门而入。 蒋芊眉心轻皱:“外头吵吵什么。” 一下午了,没个安生。 “郑家老宅的电话,来叁回了,说是找您。” “你怎么说的。”蒋芊并不意外。 “我说您在忙,听声音是真的着急上火,隔一段就打过来询问。” 正说起呢,电话铃声又响了。 “接进来吧。”左右是躲不过。 电话是郑老夫人的,意料之中。 庭审中各大媒体爆出郑瞿徽的相关消息时,郑家已经炸开了锅。 原以为由蒋老太太出面逼孙女接下这官司,总归明白其中深意,权当是走个过场。 没成想,蒋家那位不安本分的大小姐毫不客气,轻轻松松打了郑家一个措手不及。 庭外调解是郑老爷子点的头,没办法,笑话已经闹得够大了,到这一步郑家只想息事宁人。 郑老夫人打来电话,一是气不过想讨个说法,二是看看还有没有转圜余地。 她是没摸清蒋芊的脾性,要说不亲厚呢。 “你是知道的,我们家孙女出了名的不受管教,这么多年我就没管住过。 可话又说回来,你那大孙子都多少年没音讯了,怎么偏这时候冒出头来。” 说到底,这事和郑瞿徽可脱不了干系。 电话那头的人被这一句反问噎得没声了。 郑瞿徽自从被高家舅舅抓去念了什么军校,好几年都没回岭南了,明眼人都知道,当年那桩事过去再久,孩子心里就没放下过。 每每想起不着家的孙子,老两口更是老泪纵横,半点提不得。 蒋芊的一席话正好戳中了郑老夫人的痛处,满腹声讨才起了点火星子就被掐灭了。 挂了电话,管家适时进来。 看着老太太脸色无恙,悬在心里的大石头才放了下来。 “前儿个又有人说您偏心大小姐,看来是不冤枉。” 老太太眼睛一眯,笑得自在:“偏心谁都不偏心那个讨债鬼,哼,这些年在外是长了能耐,什么人都敢招惹。” 大约是没骂舒坦,喝了口茶又续上:“不过,怎么又跟郑家那小子牵扯上了,当年哭得那样惨,还说什么这辈子都不愿搭理他,现在这是……” “我去查查。” 蒋芊摇头:“回头被她知道了不定怎么上房揭瓦呢,那丫头的心眼儿啊,比针尖儿大不了多少。” 管家不说话了,等了片刻。 果然,那边厢发话了,“要不,偷摸打听一下。” 就知道放心不下,管家点头答应。 老太太又说:“仔细着点,别让她发现了,我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住她闹。” “行,您放心吧。” 管家性别女,云姨(名字暂定(正文里没提到,解释一下 字多,烦恼。 庭审细节务勿究,竭尽全力合理化(一切为剧情服务 查过资料:早第一场是9点开庭/ 郑家这个案子犯不着上最高院,所以场景设定在中级人民法院/ 即便开庭了也可庭后调解/ 同父异母兄弟间可做亲缘关系鉴定/ 匿名鉴定不具法律效力/ 等等等 蒋芊偏心,冷柔纵容,郑瞿徽……,小霸王身在福中。 -- 空号 庭外调解的进度实在缓慢,被告方始终给不出一句痛快话。追问了两次,说是还在商议。 有什么可商议的,丁思真的诉求很明确,就看他们肯不肯了。 蒋楚就烦大集团的磨叽劲,一层层批准,眼看是要将叁个月的一审期限消磨光才罢休。 她等不了,再跟这儿耗下去,董运来非得把她生吞了不可。 董运来是蒋楚律师事务所合伙人,也是小她一届的学弟,同岁。 蒋楚从来都是单枪匹马的闯,把董运来从普通律师破格提上合伙人,只是专业质素过硬好像还不够服众。 董运来直白问过原因,他俩之间从不藏着掖着。 蒋楚是怎么回答的呢?哦,名字喜庆,图个好兆头。 得,不如不问。 蒋楚不在浮城的这些天,事务所的大小决策顺理成章都推给他了。 叁五日还能抗,不闻不问一个月就过分了,董运几乎是驻扎在办公室里,加班到灵魂出窍。 “你这甩手掌柜当上瘾了是不是。”接电话免不了一通控诉。 她敷衍着:“过两天就回。” “一个月前你就是这么说的。”那边显然不买账了。 蒋楚自知理亏,不再说话了。确实已经订了机票,怕有什么变故就没说明。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电话刚挂,变故紧跟着来了。 首战告捷,丁思真对蒋楚的态度有了明显的改变,言听计从四个字做到了九成。 只是等了几日也不见郑家给出调解方案,难免焦虑,一审过了两周,每日按照叁餐来电问,耐心也跟着时间去了大半。 “那边有回应了吗。” “没。”蒋楚跟她对话,现在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丁思真急了:“怎么还没有消息,这都过去多久了。” 蒋楚比她还急,却还得好言相劝:“时间越久,就意味着他们越是束手无策,对我们更有利。” “可是……”总不能一直这么耗下去吧。 “从提出诉讼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个半月,他们也拖到头了,这两天该有信儿了。” 得了准话丁思真才放下心来,语气又恢复如常轻柔:“我上周送你那包,是不满意吗?” 当日在贝城那句“多少钱都可以”,不是信口雌黄,丁思是真的想谢谢她,这些日子包包首饰送了许多,无一例外都被她拒收。 “无功不受禄。” “怎么没有功劳,要不是你帮我……” 丁思真聪明了大半生,想来是真得意忘形了,竟听不出其中深意。 “丁女士。”蒋楚不算客气地打断,口吻是一板一眼的公式化。 “我只为我自己,所以你不必感谢我什么,正如当初所言,各取所需罢了。” 要将话挑得如此直白就没意思了,丁思真大概是想明白了,这一回电话挂得很干脆。 蒋楚估算的没错,两天后就接到了对方约见详谈的电话,会面地点约在了周老挂名的律所。 要说豪门纠纷麻烦呢,单单是这个地点都斟酌了几次,定在哪里都不妥,最后还是周老出面,选了个闹中取静的地方。 约定时间是下午叁点,蒋楚早十五分钟就到了。等了等,人都差不多了只缺了那位当事人。 给丁思真发信息问她到哪儿了,信息刚发出去,会议室的门开了。 原被告双方齐齐现身,丁思真挽着郑誉国的手大大方方出现在众人面前,她倒是一改出庭日的浮夸,干干净净的藕粉色裙装,温婉淑女,还未正式入主郑家,这女主人的架势就端起来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郑誉国,蒋楚几不可闻地愣怔了一下,很快收回了眸光,恢复专业度。 入座,郑誉国和丁思真坐在主位,以齐宁为首的郑家律师团坐在一边,另一边是蒋楚。 乍一眼看过去,颇有她一人独挑对面十数号人的架势。 再看丁思真在做什么,一双眼睛黏在郑誉国身上,分不出心管什么调解方案。 能和郑誉国光明正大出现在众人面前,对她而言已经达到目的了。 双方就后续相关细节做了个大概的阐述,有几条并不近人情。 蒋楚看着书面的条款细则斟酌着该怎么应对,没成想丁思真率先答应了。 当事人都接受了,她再多说辞也是无用。 整个调解过程只花了半小时,快到可以算是敷衍,反衬着之前的周旋和对峙都像是浪费时间。 到最后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地下停车场,蒋楚正要开车离去,正前方被一辆迈巴赫堵了道。 她坐在车里等了等,果然,丁思真从车上下来,纡尊降贵上了她的座驾。 只见她从包里掏出一张卡,还装模作样套了信封,递给她。 蒋楚挑眉并没有接,丁思真笑了笑,随手放进中控台的收纳空间里。 “你不肯收,不过是想在他面前留一分余地么,可是想摘干净也晚了,你帮我打赢了官司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相必在他那边也讨不了好。” 丁思真莞尔一笑:“我只当是给你了,等出了这个门是扔掉还是怎么着都随你。” 末了又加上一句:“这也是老郑的意思。” 蒋楚瞬间懂了,只是拿郑誉国来压她未免太可笑。 像是怕她反悔似的,丁思真放下东西就走了。 少了个人,车内的空气好像清爽了些。 目光落在车内的收纳里,蒋楚若有所思地拿起那个信封,她在考虑怎么处理那张卡。 扔掉显然是最愚蠢的做法,想了想,好像能派上用场了。 车子从律所开出没一会儿,蒋楚接到了管家的电话,意思是奶奶喊她老宅吃饭。 岭南的风真是剔透,她这边刚谈完和解,老太太就收到消息了,分秒不差。 蒋楚不想去了,甚至有些厌烦。 “事务所堆了不少事,来不及回去了,等下次再跟奶奶赔罪,先这样吧。” 话音刚落,电话就断了。 嘟嘟嘟的忙音从听筒里溢出来,隔老远都能听到几声频次。 蒋芊面对着窗站了会儿,转过身,看见管家挂了电话安分站着,面露不解。 “不肯回来是吧。”哼,她早猜到了。 “前些天送过去几个写字楼的楼书,也没说起看中哪处。” “她现在是无债一身轻了,哪里肯回来被我拘着。” 蒋芊叹了口气,野了这么久,一时间收不了心也难免。 “上回让你查的事……” “郑家少爷也在浮城,盘了个店面做起了小买卖,像是要长住。” 难怪啊,这下子她更不愿回岭南了。 蒋芊又问:“这事闹得,高家那边就没个态度?” “没听说,高家小舅舅倒是去了趟浮城,一个人去的,估摸着是瞒着高老将军。” “知道了,先这样吧 。” 这才哪到哪,管家疑惑:“不查了吗。” 蒋芊端起茶盏滤了滤:“人家的家事总归和我们关系不大,静观其变吧。” 只要蒋楚不跟着起哄,外头就是山塌地陷了都跟咱没关系。 老太太持家多年,端的就是这份泰然处之,现如今哪家哪户没几笔算不清的账,问多了惹一身腥不说,还落人话柄。 /// 老太太的心思,蒋楚这么多年斗智斗勇的,怎么着也能猜个大半。 只是借口说忙也不知道能搪塞多久,算了,先这么着吧。 回了趟公寓,简单收拾了一下直奔岭南机场。 她确实着急回去,可等人真到了浮城又没那么急了。 依旧是停车场。 打开储物空间里的私人手机,和之前不同的是,一个未接都没有。 蒋楚很本能地蹙眉。 点开通讯记录,满屏的数字,上一则通话记录是在两个月前,他回拨的而她正在开车没时间接的那个。 他们已经两个月没联系了。 也不是没得谈。 蒋楚看了看丁思真送来的那张卡,定了定心,拿起手机回拨第一个号码。 嘟—— 对不起,你拨打的用户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Sorry, the subsbsp; you dialed does not , please bsp; it and dial later. 哼。 -- 怕 郑瞿徽是特种兵出身,精通反侦察那一套。 刚退下来那会儿为了躲郑家什么招都用了,到现在手机仍是最老旧的款,只能打电话,还是个黄屏。 他没有固号,只用一次性卡,当人们习惯数着数字8追求所谓靓号,郑瞿徽的号码永远复杂难记毫无规律,恨不能09十个数字挨个打乱了排一遍。 蒋楚没存他号码,怎么存,隔俩月就不一样了,存的时间都不够他换的。 只这一次有些意外,他换号之后没再联系她。 蒋楚想,他最好是贵人事忙忘了,如果是以此撒泼闹脾气,手段就太不高明了。 川流不息的主干道,每个路口都是堵一段顺一段,刹车踩踩停停。 她的心情反常地不错,连五十秒的红灯都变得可爱,圆圆的网格状,发光发热,像一只蛰伏在都市厦宇间的独眼龙,操控着井然有序的那一点点时间。 依旧是那个小巷,第二排门脸房,车拐进去再向前直行十来米,看不出名堂的铺面竟挂上了霓虹灯带,红黄绿叁个色围成一个啤酒瓶的样子,应该是不熟练的人徒手粘上去的,歪歪扭扭不太像样,廉价里透着平易近人的意思。 停好了车,还是店门口,没上次那么凶,这次认真倒了两把,笔直又乖巧。 “小姐,这里是不允许停车的。”门口不知从哪里冒出个人。 “你们老板说的?” 蒋楚打量着眼前的小男孩,精瘦,霓虹灯下有一点黑的肤色,浑身的稚气未脱,看着像是未成年。 “嗯,麻烦你把车挪走,别挡着我们做生意。”一板一眼的模样还挺负责。 蒋楚粲然一笑:“我的车例外。” 话音未落,绕过他径直推门而入。 “可是……”正要伸手去拦,连个衣摆都没碰到人已经闪身进了屋。 店里一个人都没有。 准确来说,是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吧台区靠着一个无聊到打盹儿的男孩,一样年纪小。 见来人了,突然起了精神,笑眯眯地递上酒单:“喝点什么。” 蒋楚正要接过酒单,被身后追来的人截了和。 “等下,还没看过证件。” “没看过你放人进来。”吧台里那小哥不淡定了。 “什么啊,她自己蹿进来的,门口那车也是她乱停的。”说到这又是一通脾气。 “老板不是让停mini么。” “她那辆一点都不迷你,我认得标,荣威。” 明明是保时捷,蒋楚在心里反驳道。 “小姐,麻烦你先把停在门口的车挪了,如果要消费请出示相关证件。” 环顾四周,蒋楚实在好奇得很:“一个客人都没有,需要看证件?” “客人……很快就来了。”像是被踩到痛处,那男孩子开始结巴了,“规矩是老板定的,未成年人不能入内消费。” “哦?未成年人不能消费,倒是可以受雇打工了?” 上一秒还振振有词的俩人刹那间没了气焰,面面相觑,最后吧台里那一个找回了舌头,支支吾吾地辩驳:“谁……谁说我们未成年了。” 她也没说他们未成年啊,不打自招,越描越黑。 蒋楚偏头微笑着,从包里掏出名片夹,取了一张放在吧台灯光照耀最明显的地方,然后从容自我介绍:“忘了说,我是一个律师。” 听到最后这句,那俩小孩八字眉一耷一拉,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行了,意思到了。 蒋楚坐上高脚吧椅,单手撑着额头,两鬓的碎发因着一路奔波有些乱了,双眸微阖,嘴角勾起小小弧度,像是在笑。 指尖滑过酒单上的一款:“开瓶红的,姐姐今天心情好,照顾你们生意。” 说话间,眼眸轻抬,盈盈望着吧台里的那一个,慵懒惬意还带着些未知的危险性。 “快点啊。”那人傻愣着不动,蒋楚忍不住催促道。 “不用开酒了,换成水。” 声音的来源是侧后方,穿过空荡的厅,像一块投入摇酒器的球体冰格,清脆骤亮。 是她喜欢的声线,蒋楚闻言低了低头,半张脸掩进阴影里,眉眼是藏不住的乐意。 “老板——”吧台里外两人异口同声一句,凄凄惨惨戚戚,而后齐刷刷奔向来人。 蒋楚转头望去,乐不可支,郑瞿徽活像只护崽的母鸡,那俩男孩躲在他身后一左一右探出个脑袋,又怕又惧还憋着不敢说。 “郑老板,雇佣未成年人可是犯法的。” 她笑着说的,语气里揶揄和开心更多,并不严肃。 郑瞿徽将身后俩人一手一个拎到边上,然后径直走到吧台拿了瓶苏打水放到她面前。 “《劳动法》第十五条规定:禁止用人单位招用未满十六周岁的未成年人,他俩满了。” 基础的法律常识他也懂。 这话一出,绷直了立正站好的那俩肩膀一垮,明显松了口气。 蒋楚“嘁”了声,将那瓶苏打水推远了些。 郑瞿徽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手倒是很诚实地拧开了瓶盖,又找了杯子,倒了七分满插上吸管递给她。 这下子,大小姐总算满意,吸管一拔,大口大口喝了起来,她早就渴了。 “老板……”被晾在一旁的两人欲言又止。 郑瞿徽挥挥手打发:“该干嘛干嘛去。” 守门口的那个闻言拔腿就跑了,只剩下站吧台的那个,他看着老板和这个奇怪又可怕的女人两两对望,很聪明为自己换了一个工种,跟着往门外跑,那背影,逃难似的。 大门发出不算轻的碰撞声响,不用看都知道那人是怎么惊慌失措地夺门而出。 蒋楚觉得好笑:“我会吃人吗,至于吓成这样。” 郑瞿徽像是没听到似的,顾自顺手开了一瓶黑啤,也不喝,就这么拿在手里。 像是看着她,又像是看着别处,总之是心不在焉的随意。 他可不像是会玩秋后算账那一套的,如果不情愿,当初也没必要让她得逞。 把那场性事当作是郑瞿徽的默认许可,没毛病。 然而此刻氛围确实诡异,是他们相处至今从未有过的……尴尬。 蒋楚摸不透他的心思,索性坦言:“郑老板开酒吧不卖酒。” 纤细的手指一弹,在玻璃杯上敲出清脆声响。 “难不成,是怕再被我差遣一回。” 她故作不解,眼眸里熠熠精神的辉色。 说起上一次他送她回家的事,也顺带回味了他有别于当下的炙热的吻。 郑瞿徽放下酒瓶,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终于有了情绪。 他凑近,让她看得更清楚些,那眸子里蕴满了笑。 “该怕的人不是你么。” 切,蒋楚满是不屑,她出了名的天不怕地不怕好吗。 虽是这么想的,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往后仰了仰。 后脑勺不知什么时候抵上了他的掌心,她退无可退。 完ρǒ①8щ.νíρ -- 绿灯 郑瞿徽一贯是强势的。 这几年有所收敛,待人处事不似从前跋扈,可骨子里仍是那个众星捧月的郑家少爷。 蒋楚看着他的眼睛,仔细辨别了好一会儿确定他没有气恼,只是揶揄好玩。 其实她并不关心他的情绪,只是为接下来的辩解铺路,有备无患总是没错。 伸手挥开他的掌控,后脑勺恢复自由,蒋楚先一步跳下吧椅。 她稍稍抬头,抿了抿唇,带着点趾高气扬,看他。 “郑瞿徽,我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对不起你的。” 一出口就这么盛气凌人,估计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傲,打小就这样。 目光落在吧台上,她的名片上不知什么时候压了张银行卡,这就有意思了。 原来,她才是秋后算账的那一个。 郑瞿徽懒懒靠着酒柜,眼神迷离又空,看见也当作没看到,只是拿起那瓶啤的,叁两口就吹空了。 他在等她发难。 果然,蒋楚顺杆子往上爬:“你爸给的分手费,应该不少,可咱俩也不是恋人关系,这钱我收得亏心。” 她将那卡竖立起来,手指顶着其中一个椭圆边角,在昏暗的灯光下连轴旋动,卡片扇出一道道模糊的晕影,光怪陆离。 静了片刻,空气里骤然响起两道不和谐的碰撞声,金属和玻璃材质的摩擦,木饰面和掌心的闷响。 他把啤酒瓶顺势扔进了垃圾桶,她掌心落下将银行卡扣在桌面,一般吵闹。 郑瞿徽看着她,无波无澜,看了会大约是厌了,收回了视线。 他低垂着头,过了很久才沉缓出声:“真有意思。” 字眼从牙齿缝里逃窜出来,清晰而淡漠,可嘴角的兴味不减。 利用他赢了官司,再利用郑誉国的钱博好感,天底下的好事全让她占了,哪有这么便宜。 偏偏蒋楚就是这么做了。 郑瞿徽一语道破:“你未免太贪心。” 敛下了玩世不恭的神色,周遭的疏离感倍增。 明明只隔了小小一个吧台,蒋楚却徒然升起被驱逐出境的既视感。 要么是他太小气了,要么,是他动了心思。 这两样的荒唐程度不相上下,都是让她不愿信以为真的可笑。 短暂的凝滞,几秒钟的小尴尬。 她懒懒搭腔,“我也没贪图你这颗心啊。” 真是一点不怵,言笑晏晏的不经意看着比他还没谱。 郑瞿徽轻声附和,“我知道。” 他见怪不怪。 收拾完吧台,顺便洗了个手,然后几步跨到她面前,大手一捞将人从半米开外拉到近前。 上一秒还泾渭分明的两人,这会儿密不透风地搂在一起,主要是,他搂她。 男人的呼吸就洒在鼻尖,啤酒味夹杂着他常吃的那款薄荷喉糖,很好闻,蒋楚深吸了一口气,胸口起伏,轻触着他的心房。 他颔首垂眸,将好闻的气息喷在耳垂,勾得人心痒,声线低黯有磁:“我知道,你就是馋我……嗯……” 他故意没说清,蒋楚知道。 那字眼好似沾了浆糊,蹦跳着掉进耳蜗,鼓膜振荡,搅得神经中枢乱了章法,徒留下一串黏糊不堪。 简而言之,她酥了。 郑瞿徽个骚货,蒋楚暗骂。 骂归骂,被他搂紧的腰肢却一点没躲开的意思,她扭捏着,有意无意地去蹭他,脸颊肉,脖子上的青筋,饱满到不可思议的胸肌,无需修饰的鲨鱼肌,一定很性感的耻骨。 以及,越来越紧绷的某一处。 掐住腰肢的手又用了几分力气,蒋楚被勒得喘不上气,又不愿意破坏他的情不自禁。 这不正合她意么。 “你……嗯……有没有被人用过。”学他的含糊其辞,多添了柔软的缠绵。 她对他咬耳朵,舌尖很故意地扫过下颚角,短硬的胡茬有些刺。 郑瞿徽蹙眉,腰间的手转了个方向摸上她后颈的骨,两指用了五分力气,是警告的意思。 蒋楚终于服软了一回,吃痛咬住他的唇专心安抚,等他松了桎梏,她才喘着气道:“我是问洗手间。” 这份迟到的讨饶并没有缓解某人的不爽,小气鬼的眉心仍是拧巴着,冷哼一声:“用过了。” 更像是在回答上一个问题。 也不知为什么,蒋楚心情大好:“送我回家。” “我喝酒了。”嗬,这是拒绝了。 “那我来开车。”她可没喝酒。 好像找不到托词,郑瞿徽勉勉强强,一米九几的大个被她牵着走出了门,然后当着门口两小孩的面,光明正大上了那辆违停的保时捷。 后视镜里,守门口的两人挥手疾呼,嘴形喊着“老板——”,偏正主儿恍若未闻。 /// “他们多大了。” “十七十六。”原来他耳朵没毛病。 “怎么想到招这么小的。” 他没指着那店能挣钱还不够,这是嫌赔得太慢了,没半个客人还雇两个人供着。 “来店里偷酒被我抓了个正着。” 蒋楚“哦”了一声,没多问。 红灯了,车停在最中心的主干道上,浮城人大多散慢,不过十点光景路上就没什么车辆了。 郑瞿徽看着窗外,几个拾荒儿童扒拉着垃圾桶,瘦弱和娇小小,脸上脏兮兮的,看不出原本肤色。 也不知怎么了,他突然愿意开口:“大的那个叫小凡,小的叫阿平,他俩被同乡忽悠来了城里,年纪小没地儿待,正好店里储物间还空着,我没多想。” 这个年纪的孩子该去上学,读书,穿干净衣服,晚上十点准时上床睡觉,但还有更多孩子无家可归,叁餐不继。 他的做法并不明智,甚至没过脑,却比什么都来得实际。 蒋楚听完了。 这些年大小官司接触过很多,形形色色的人也遇到不少,唏嘘是常态,美满才惊奇。 没经历过悲苦的人是无法感同身受那份无奈,她能做的就是缄口不言。 不主观揣测内里,不加以无用怜悯,更不要站在道德制高点说什么该送孤儿院福利院的空口白话。 或者,她赞同郑瞿徽的做法,尽管毫无理性。 “让他们下回见着我,喊楚姐。”什么小姐小姐的,怪不好听。 郑瞿徽依旧看着窗外。 在蒋楚看不见的视角,眸子亮了几分,嘴角轻轻扬起,由心底生出一份暖。 “你自己去说。”只这话还冷冰冰的膈应。 “他们不听我的。” 郑瞿徽淡淡瞥了她一眼,那意思是,说得好像他能听她似的。 蒋楚恼了:“喂。” 那人不搭理。 蒋楚去掐他腰间的硬肉。 那人只是抬手挥开,依旧不搭理。 蒋楚不爽了,又伸手戳了戳他的腮帮子。 他还不理,她反手一捏,将那张看着来气的帅脸拉扯变了形。 “嘶——” 男人被扯得口齿不清。 “别闹。”反手扣住她的,放在掌心里握着。 蒋楚愣了一下,尝试着抽出来,只觉得那力道抓得更紧了。 “绿灯了。”他出言提醒。 就刚才来回间,红绿黄叁个色轮番跳了遍,算不清第几番了,得亏是这个点了后面没跟着其他车。 寂静柏油马路上,停着一辆彷徨小卡宴,许久才重新上路,歪歪扭扭的鲁莽。 是啊,单手操控着方向盘,一点儿都不简单 绿灯了。更ρǒ①8щ.νíρ -- 练* 空荡无人的停车场,刺眼的光源将整个地表以下照得灯火通明,模糊了时间的界限,分不清白昼星夜。 白线条在青绿地坪漆上画出等距方格,比邻排列,层序分明,一车一户很规整。 公寓的入住率不高,当初开发商为了提高配套销售额,推出了“车位连购两个打九折”活动,蒋楚全款购入叁个,一排,正好在两根立柱之间。 两个是正常需求,叁个富余。 倒不是钱多没地儿花,她多精打细算一个人,只是单纯不习惯和陌生人分享那剩余的叁分之一,说白了就俩字:霸道。 蒋楚的车位在东面转弯处,出了电梯左转便是。 一目了然的位置,靠着墙根的位置勉强算得上隐秘,很适合临时起意。 车厢内,副驾驶座显然不符合承载规律,过分拥挤。 女人瘦窄的背脊对着挡风玻璃,那姿势,像是坐着又像是跪着,一时难辨。 男人轻皱着眉头,一只手闲散搭在车窗上,另一只手很“规矩”地扶着某人的腰,满脸的正经,坐怀不乱,大约就是这个样子。 天窗开了一半,地库里白光四起的亮将车内氛围烘托得愈发静谧幽黯,说旖旎多了,说冷落也不全对。 总之,古里古怪。 蒋楚对天发誓,她一开始真没想在这儿干什么。 只是一开始…… 郑瞿徽有多无耻呢,手被他牵了一路,到地库又端出那副正人君子的架子。 车还没停稳呢,他例行公事来了句:“送到了,那我回了。” 说罢就要下车,车门都开了半扇。 什么招不用,偏要玩欲擒故纵。 蒋楚不惯他,熄了火解开安全带,抓着他的衣领子借力一跨,整套动作连贯稳当,她可真是熟能生巧了。 “砰”一声振荡,车门关了。 口口声声要走的人半点挣扎都没有,还很贴心地伸了伸腿让她坐得更舒服点。 蒋楚忍下翻白眼的冲动,“受害者演上瘾了是吧。” 她居高临下,质问里多了层压人的气势。 郑瞿徽抬眸,眉心一展往座椅里靠了靠。 “哦?我以为我就是呢。”仍是不咸不淡的口吻。 岭南的风刮得正烈,鸠占鹊巢,现当下谁不心疼他这个名正言顺的长房大少爷,说受害都是轻了。 装! 蒋楚就这么静看着他,半晌过去了也没个转圜的余地,仍是扭捏作态一张脸。 都说做生意的人锱铢必较,他这还没赚钱呢就先被吝啬鬼附了身,够小气的。 懒得废话了,大约也知道辩不赢,谁让她先算计人呢,哄呗。 她轻眨着眼,浓密的睫毛投下一片影,翕动间就换了意思。 俯身下去,腰肢在他掌心扭动,她捧起他的脸,柔软的唇贴在额头,再往下,皱起的眉宇,再往下,逐渐扬起的嘴角…… 蒋楚喜欢用这种方式吻他,蜻蜓点水,敷衍里参杂着一点点认真。 你看,她总是敷衍他。 才从谈判桌上回来,还是那身干练得体的OL套装,有制服诱惑那味儿了。 修身的包臀衬裙因叉开腿的姿势堆到腰间,滑溜的丝袜包裹着修长的双腿,饱满的翘臀压住他的胯部,双手不客气地从T恤下摆伸进去,指甲刮着那两粒凸起的红点,是一碰就硬的敏感。 “就这么沉不住气。” 郑瞿徽挑眉反问,以为她还能再狡辩几个来回,白长了一张利嘴。 破天荒的,被质疑了的人半分不快都没有,水润的眸子故作娇羞地瞥他就作罢了。 蒋楚忙着呢。 臀部小幅度磨蹭了两个来回,轻松找到了契合的角度,往下坐,隔着几层布料触感何止明确。 凑上去在他的下巴咬了一口,“究竟是谁沉不住气。” 她一动,他就紧绷几分,直至磅礴爆炸。 什么叫实力嘲讽。 嗬,在这儿等着他呢。 郑瞿徽换了张面孔,先前的正气凛然褪去,他笑了,浑身散着勾人的痞气,像极了十七八岁时的混账。 灼人的掌心由腰际挪到了臀部,发了狠捏了一把,紧致的臀肉被掐出五指形状。 他好整以暇地往上托了托,她就没找对位置,这下子才算真的贴合。 果然啊,还没开始呢,蒋楚在他的顶弄下嘤咛出声。 硕大的肉茎卡在花唇里,突兀的冠口狠狠抵住阴蒂,她猛地打了个颤,最直观的身体反应,想隐藏都来不及。 他掌着她的后脑勺吻她,极其用力的那种方式,与其扯什么柔情和爱意,更像泄愤。 蒋楚被他吃得体热了好几度,嘴唇麻麻的嘟起,应该是肿了。 说不清喜欢与否,但凡跟郑瞿徽有关的一切,她的容忍度就开始往两极化分裂,宽宏大量和斤斤计较。 今晚,好像是前者。 衣物在碰撞间一件件掉落,主要是她的。 等蒋楚回过神,半身赤裸,胸前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正撕咬着其中一只白乳。 柔软的舌绕着乳晕打转,偏就是不肯舔一舔那粒待人汲取的果。 她觉得痒,忍了忍,实在受不住去拉扯他的黑发。 男人会了意,故意松口,炽热的鼻息喷在乳尖。 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她在抖,是要而不得的那种难耐,一对白嫩的乳跟着荡出轻波,那两粒嫣红我见犹怜地翘立着。 郑瞿徽觉得还没到时候,但蒋楚开始闹了,十指抓挠的力度没了分寸,揪着发尾最吃痛的那几根胡作非为。 说到底,还是她沉不住气。 温热的口腔包裹着隐隐发烫的乳肉,掌心安抚着另一只,没敢冷落。 浅灰色的休闲裤已经湿了档,罪魁祸首就是她。 蒋楚早就湿了,在他使坏舔弄时,她就悄悄到了一回,内裤和丝袜挡了大半暗涌。 揉着臀的大手若有若无地往静谧处,轻按了按便润湿了指。 她为谁动了情,想明白这一点,拿腔作调的某人终于顺了心,吸吮替代啃咬,唇舌温柔了几分。 两月不见,他吃女人的技术进步了。 不怪蒋楚胡思乱想。 出国前的那一晚,郑瞿徽个狗东西啃了她一身青紫牙印,再一对比当下,高下立见。 他上哪儿学的温吞可人缠绵悱恻。 蒋楚得承认,她非常不爽。 先不论郑瞿徽并不是谁的所有物,但她莫名其妙衍生出一种二手回收的无端搪塞。 好了,她自动自发转换成斤斤计较模式。 指甲挠着肩胛的硬肉,一道道分辨不清的红,还不解恨,她低头猛一口咬住男人的后劲肉。 是下了重口,男人闷哼一声,软滑的乳肉从口中逃脱。 烧人的灼热感散了大半,他抬眸,迎面她无缘无故的脾气。 小打小闹还不至于让他动气,她的本事也不止于此。 “你被人用过了!”斩钉截铁的肯定句。 蒋楚气急败坏的一句吼,郑瞿徽的好情绪全他妈见了鬼。 男人低眉浅笑,那眸色更是前所未有的柔和,与之相反的,周遭的空气离奇冷却,涌动着未知的肃杀。 与她的无理取闹不同,他的轻言细语像是二月的春风。 “蒋楚,你找练呢是吧。”细细分辨,没听出和煦。 伴随着果决的撕裂声,车厢内响起了两道大相径庭的暧昧喘息。 他凶,她逃不过。 实力演绎“一副好牌如何被自己打烂” 为什么咬他后颈。 酒吧里他就是掐的那。 -- 疯* 裂帛骤响的瞬间,蒋楚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被他别有用心地托起屁股。 掌心大力揉搓着弹而软嫩的臀肉,粗砺的厚茧加注了瘾,磨人,并且过分。 微凉的空气从腾空的缝隙里钻进去,温热的湿润降至冰点,花唇不自觉颤抖缩拢。 她总算回神了,蓦地睁圆了眼睛,羞赧和诧异都有。 耳畔响起他方才的挑衅,再配合当下处境,蒋楚用最后一分理智友好地问候了他全家。 郑瞿徽个野人。 丝袜就算了,干什么连内裤也撕,操,她这就真空了。 撕裂部位在正裆下,参差不齐的破口,连带了着繁复的真丝内裤一齐扯烂了,没耐心还不温柔,仅凭蛮力硬来。 整个阴阜暴露在空气中,粉嫩滴水,她小动了一下,破口边缘的某个点滑丝了,细微的触感由大腿内侧往下落,像一只小虫无尽啃噬,沿路是挠不到的痒。 被一股力量仰面推倒,脊背的骨头与木饰面的中控区硬碰硬,脑袋和大斜切的挡风玻璃撞了个正着。 他太蛮横了,被这么无礼对待怎么能忍,蒋楚该造反才是,踹他几脚或者甩耳光都想。 嗡嗡作响的脑细胞滞缓了动作,手肘后曲支撑起上半身,正欲抬腿就被他攥住了,也不知用了几分力气,脚踝骨像被捏碎了死的,是真的疼。 蒋楚倒抽了一口气,咬牙忍住了痛呼。 非常不客气地瞪着他,恼怒的情绪还未发酵,痛觉神经传导出生理反应就漫上了眼眶。 顷刻间,那双勾人的杏眼蓄满了泪花,盈盈闪闪,要落不落的可怜。 脚踝处的力道松了些,仍是无法挣脱的桎梏。 郑瞿徽并不容易心软,但对象是她,大概率不可控。 指腹来回摩挲着伤处,他偏头,薄唇印在脚踝里侧,舌尖无意卷过,凉后滚烫。 他吻得尤其情色,蒋楚羞愤交加却无计可施,冷落了俩月的情欲被轻易挑起。 从先前的没那么想要到此刻的百爪挠心,不过一个轻吻。 五味杂陈,总之是不好受。 郑瞿徽有多疯呢。 面带微笑的脸绅士又得体,而手上的动作却是另一个意思。 依旧是多灾多难的脚踝,轻松一抬,那腿就架在肩上了。 指关节碾过娇嫩的花核,倏而肿立起来,生动活泼。花唇被清透的水液粘连,乖巧闭合着。大约是不满,指尖夹住其中一瓣儿往边上扯,直至露出一个眼儿才收敛。 骨节分明的手指蹭着眼儿钻进去,她湿得正好,更助长了某人的兽欲。 将将吃进一个指腹便停滞不前了,全怪她太紧。 昏暗里清灵的一张小脸爬满了水光,牙齿死咬着下唇,硬是一声不吭地憋着。 好似遭受了天大的委屈。 还冤枉她了不成,嗬,恶人先告状属她第一名。 敛下惬意,男人的眉眼半冷,将最后那一点多余的怜惜抛诸脑后。 甬道里的手指开始蠕动,不是寻常浅进浅出的玩法,换了个花样。 找准了中心点打着圈往里闯,确保不会弄伤她的基础上更是乱来。 半启的天窗透进一缕亮,正巧打在任他胡搅蛮缠的叁寸之辖。 看似完好的下半身不忍直视,衬裙对迭于腰际,几块丝质碎布裹挟在破漏的丝袜里,鼓胀的嫩穴一览无余。 叁角区的毛发被仔细打理过,精致的叶片状,此刻被充沛液体沾湿,软趴趴贴着。 目光再落,嫣红的穴儿不知羞地吃着男人的指尖,轻微含吮,一缩一紧地馋。 她难得犯傻,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入眼这画面有多淫靡。 两颊火烧似的着起来,本能的闭眼扭头装蒜。 做爱这件事,羞耻感好像仅限于女人。 少了视觉,感官扩大了无数倍,肆意捣弄的手指牵动着她的焦灼神经,一触即沸。 脑子里不知怎的浮现初见时的画面。 她找他,作为他前妻的代表律师去谈和解。 男人站在半人高餐桌前瞎捣鼓,面前是小山高的面粉堆,食指在粉堆里戳个洞眼,打圈推开,蛋液从洞眼混进去,指法娴熟搓揉…… 屈指顶开层迭的肉壁,整根没入,被这不客气的猛顶惊呼出声。 “郑瞿徽……” 明明用了十成的底气,脱口而出更像娇喘,半点威慑力都没有。 蒋楚感觉自己变成了一颗献媚的鸡蛋,在他的撩拨里混乱失踪。 紧致的甬道被填满,小腹慌乱起伏,她到了。 蜷缩着脚趾不自主打颤,热意从花芯深处喷涌而出,身体的反应最直观,猝不及防的小高潮在男人的指尖绽放。 -- 记仇* 副驾驶车震是最不科学的做爱形式,谁试谁知道。 私处的酥麻还没褪尽,中控台的硬度足以让骨骼抗议,蒋楚想起身,高高架起的腿才挪动半寸就被男人重新放回原位。 还没缓过神来,嫩穴的肿胀感加倍强烈,他又添了一指,喷涌而下的急切全数被顶回花心深处。 “唔……你……” 痉挛余韵里的最为敏感,她瞪着他,殊不知媚眼如丝。 那两根作乱的手指开始抠弄,旋扭着直入花芯,挑开拢合的肉壁翻起落下,屈指扩充,她实在紧,抽插都是阻力。 男人的不管不顾落在某人眼里全变成了薄情寡义。 他就只管自己爽,蒋楚恨恨地想,抬腿,对着那张欠揍的脸踹下去。 她恼了:“没完了你。” 被不小的力道踹偏了脸,一贯的不知轻重。 郑瞿徽轻笑起来,以为她这做小伏低的姿态能装多久呢,不过一刻钟。 手指抽离,贝肉紧合成缝,幽幽淌出一缕水液。 男人的突然合作让蒋楚一愣。 正纳闷呢,身体蓦地被一股蛮力拉扯,裸露的背脊擦过面板,火辣辣的烧灼感冲击每一个喘息。 她惊呼出声,却不为后背的烧。 片刻空置的嫩腔再一次被霸占,更为粗硕且难以容纳。他是生闯进来的,再一回想,整晚都是凶得要命。 胀和麻一起到了,蒋楚真怕会裂开。 视线落在两人的交合处,破烂不堪的丝袜沾染了情趣的意味,淫靡诱人,骇人的巨物入了大半,穴口被撑出薄薄一圈,严丝合缝。 她本能地往后缩,臀肉被一双手掌捏紧变形,蒋楚抬首,天窗的那一道光将他的脸划分明灭,温柔笑眼和晦涩深眸都是他。 郑瞿徽俯身过去,凑近她的耳畔幽幽出声:“急了?” 话落,男人猛地往前一送,正如先前所言,身体力行地操练了起来。 到底是谁比较急,质问还未脱口而出,蒋楚就被顶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他入得太深。 花芯的嫩肉被横冲直撞的阴茎翻来覆去的碾磨,别说抗议,她连凑一个完整的呼和吸都难。 思绪被颠得七荤八素。 双手扶上男人的肩,两条腿挂在他的臂弯,浑身上下的着力点俱落在那一处。 混蛋!蒋楚在心底骂得好大声。 到底还留着几分理智没敢说出口,只是暗暗缩着甬道以示不满。 紧致的蜜腔裹挟着硕大的阴茎,故意为之的收缩更是加倍了操弄的阻碍。 郑瞿徽也不好受,十几个来回下,额间已经沁出薄汗。 颔首咬住齿痕遍布的红唇,她被吃得吱唔乱扭还躲不过,半分钟过去便软了身子。 再顶入,水润的穴乖顺了许多,男人得逞,唇齿相依间呼吸重了音色。 “还是你乖。”他突然夸她。 蒋楚没懂几个意思,迷蒙着清眸望着他,难得糊涂。 郑瞿徽不要命地说完后半句:“没被人用过。” 水多又紧,一碰便知是心无旁骛等了他俩月。 蒋楚怔忪了半晌终于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她确实该闹一场,然而情绪到眼底了倏而戛然。 或许是在捕捉到话语中的不依不饶后,又或许是当他像个幼稚的小学生开始较劲,攀比谁更恶劣时。 蒋楚莫名升起一种感同身受……的不适。 谁都不愿被物化,尽管他们从来只当作彼此的工具人。 无视感官往往最容易不负责任,而今,是无法忍受污蔑了吗。 “记仇。” 她冷哼着,乍一听还藏着气,身体却调整着节奏,配合男人的耸动默契起伏。 郑瞿徽不否认。 仍是面无表情的神色,只是在感知她无声的讨好时散了计较。 深知她的脾性,从不示弱,就是被操得花枝乱颤也只是咬着唇哼唧两声。 她就没对他说过一句软话。 而此刻,好像足够了。 后来,他们也有了一个好结局。 郑瞿徽回忆起初时磕绊,从前百思不得其解的死结迎刃而解。 他对她总是很容易满足,又从不知足,如此矛盾。 手上的力道由无理的抓揉转变至爱抚,副驾驶的座背缓缓仰倒,又回到了蒋楚喜欢的体位。 妖娆的身姿扭着腰匐在男人身上,将他的一只手牵至胸前,弹嫩的白乳在掌心变换着造型,乳尖嫣红可采,她捧着,喂进某人嘴里,唇舌一触便自发地缠绕吮吸。 静谧的环境里只留下一串啧啧呷食声,是吃得津津有味。 臀肉撞击出粉红色,性器交合出泥泞难辨,她无意识的几声娇吟将这场欢爱拉长了高潮的临界点。 就如她先前抱怨的一样,确实没完没了 嗯。 好ρǒ①8щ.νíρ -- yūshūщūьiz.cом 情绪 事后清醒。 发丝浸湿的女人无力地倚在男人胸膛,西装外套披在肩上,恰到好处地遮住了无尽春光。 半软的阴茎从甬道里挤出来,只剩头部还卡着口,堵住满腔滑腻。 画面荒淫无度,不知是他有意还是她没力气,就这么不说再见地耗着。 一般这时候,煞风景的人总是她。 “我到家了。”音色夹杂着沙砾,说得慵懒无意,更像是反话。 郑瞿徽“嗯”了一声,他记得这一趟目的是送她回来。 漫不经心地应声后,圈在腰间的臂弯紧了紧,不过是图个嘴快。 幽谧的车厢多了一抹突兀,她的手机亮了,紧接着短促而不耐的振动频率,是被冷落许久的忿忿不平。 来电显示,清晰可见叁个字:董运来。 视若无睹了片刻依旧嚣闹,怀里的人有了动静。 腰肢的肌理在掌心游弋,她伸出手去,外套滑落,露出大半裸背,细腻的白色入目柔软,消瘦的肩骨随之滚动。 只一霎分神,香软温润只剩下淡淡余热,郑瞿徽偏头望去,裙摆放下,她穿好了衬衣,弓着身子摸索着不知被踢去哪儿的高跟鞋。 电话接通,开了免提,陌生的男声从听筒里溢出来,并不避讳。 她总能同时兼顾许多事。 男人颔首,薄唇轻抿,像是在思索,轮廓线条在忽明忽暗的微弱视觉里愈发朗硬。 “到浮城了?”董运来的声音极具悲剧效果,呼之欲出的沧桑。 或许是刚经历了一场人间真实,蒋楚无端端起了恻隐之心。 “嗯。”一反常态的低语温柔。 “你人呢?事务所还要不要了。”说着就要哭出声来的惨。 他怕不是压抑疯了吧,蒋楚想着,到底是给了句准话:“明天。” “嘭”的闷响,车身浑然一震。 副驾驶空了,座椅调整到原来的位置,西服外套倒扣在在椅背上,恍惚如旧。 电话那头还在喋喋不休,蒋楚回神,半听半分心,却懒得追问先前空白。 “很晚了。”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半阖的眼眸塞了倦色,言语只剩懒散。 董运来果然没了声。 蒋楚:“明天到了办公室说。” 他这个电话不为抱怨,应是拿不定注意的大事才不顾时间找她商量。 怪只怪蒋楚此刻确实分身乏术,听什么都是云里雾里。 电话静了半晌,董运来不信了,将信将疑地试探:“蒋楚?” 她还是六亲不认,手起刀落,一天奔波叁个城市的工作狂吗。 “嘟嘟——”没有答案。 回应他的是一串快节奏的断线忙音。 落地,车门关上,利落程度不比他逊色。 靠在另一侧的男人回眸,白色的烟身燃燃灭灭,半透的丝线纠缠着余烬的暧昧,几缕一袅的曼妙。 弹指间,烟灰断了半截。 他看着她,妆发规整,西服套装得体服帖,除了些许褶皱看不出其他凌乱,只不过…… 目光落到包臀的窄裙上,脑海里挡不住的妖冶靡丽,男人几不可闻地眯起了眼,垂眸暗忖,片刻后收回了视线。 蒋楚:“你怎么回。” “走回去。”漫不经心地搭腔,说走便真走了,脚步落在半米开外。 “车给你用吧。”蒋楚将车钥匙抛给他。 那钥匙对准了男人的后脑勺,分不出好心还是偷袭,偏偏郑瞿徽连后面都长了眼睛,接得稳准狠。 他低头看着掌心,眉眼就笑开了,“你闹呢。” 轻蔑,讽刺,是玩世不恭的调调。 蒋楚往前走了几步,男人眼底的冷意就更分明了。 好赖不分,他这是哪门子的情绪化。 烟蒂在指腹间碾轧变形,屈指弹落翻腾了半圈,弃如敝履。 冰凉的车钥匙卡在女人的乳沟,男人凑近,掌心控住纤细的后颈,将她重新画好的唇色咬出了界。 “我住哪儿,你不早查得一清二楚了么,蒋律师。” 舌尖被吮吸得微微发麻,涣散的眸光聚了又飘,她难得语塞,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占上风。 确实,她调查过他,还不止一次。 /// “蒋楚律师事务所”的前身叫做“徐涛律师事务所”。 徐涛,正是带蒋楚入门的师兄。 初到浮城,蒋楚在师兄的律所挂了间小办公室,偷师攒经验半年多,接到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民事案件。 原告王雪佳女士单方面提出诉讼,是离婚官司。 王雪佳揣着几套房子和一笔不菲的拆迁款,自然不会找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律师,她费尽心思找的是徐涛,律界数一数二的活招牌。 徐涛为人精明,双商在线,简单过了一遍就转递给了师妹,说到底,蒋楚是半路救急。 在师兄这儿蹭了这么久,案子大多互帮互衬,多一个机会学习,她没理由拒绝。 这是她没看到案子之前。 打开黑色的文件夹,看到被告人的名字,蒋楚傻眼了。 郑瞿徽。 是她耳熟的那个郑瞿徽吗。 大概是了,这世上哪还有比他更欠揍的名字呢。 也就是到这会儿,徐涛的用意蒋楚猜到了八分,确是老谋深算。 破天荒地回家吃饭,席间故作无意地提到郑家,没探到什么口风还惹来老太太侧目。 找了好友叙旧,旁敲侧击全是些没营养的豪门内斗,甚至小叁小四的新闻都比本家大少爷热闹。 冷柔是蒋楚的最后一招。 认认真真开始调查,几周下来不过一些陈年旧事,翻不出什么新鲜水花。 “自从那事后,高家出面把郑瞿徽送进了军校,到现在一点音讯都没有。” 难得撞到铁板,冷柔特来劲:“那什么军校就一个名字,黑遍全网连地址都没查到,不知道真的假的。” 说起地址,蒋楚倒是现成有一个。 她看着诉讼书上的被告人资料,郑瞿徽,电话,地址,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话说回来,你突然查他做什么,难不成……”边说着还露出窃笑,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难不成什么?”蒋楚反问,眸光坦荡清朗。 “得,我闭嘴。”冷柔耸肩,做了个封嘴的手势。 也是啊,当年那出闹得满城风雨,现如今事过境迁,老死不相往来才是明智之举,哪里还敢肖想什么未完待续。 /// “我看着脸白是吗。” 声音不大,足够在空旷的地下车库回响,低沉亲厚却能品出隐隐的铁锈味。 “完事了总想着赏我点什么,真不用,毕竟我也爽到了。” 他讲得不近人情,刻薄的字眼砸进耳蜗,蒋楚反而定了心。 “你这是夸我活好么。” 她无所谓地笑了笑,灿烂辉煌,将车钥匙扔进包里,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间。 少了一人的对峙更显幼稚无理。 郑瞿徽望着安全出口那扇孤独回弹的漆面门,几个来回终是消停。 人去楼空,到底连最后一点旖旎,都散尽了 嘤(懒惰的我欲哭无泪开始表演 火ρǒ①8щ.νíρ -- yūshūщūьiz.cом 忙音 蒋楚的字典里没有“后悔”二字。 直到对着电梯的关门键一顿狂按,这两个字的反噬力像一张无形的网,黑压压笼罩下来,扼住喉咙的窒闷感。 她就多余去管他怎么回。 放眼浮城,郑瞿徽能待的地儿多了去了,就是扔进深山老林都没在怕的,更何况是一马平川的康庄大道。 他爱走就走呗,最好不过腿走折。 涌出来的愤懑似一锅扑腾冒泡的沸水,压不住叫嚣,只剩下恶毒的咒骂得以缓解。 蒋楚厌烦任何形式的无理取闹,以及此刻不甚理智的自己。 叮—— 电梯到达楼层的提示音像一根尖锐的针划破空气。 梯门缓缓开启,蒋楚习惯性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铜色数字。 熟悉的楼层号码,深灰色的宽体门,整日的奔波劳碌在回到住处的这一刻扩散至最大化。 食指轻触密码锁面板,一下,没唤醒,再点一下,依旧没动静,指纹区一片暗色。 人在极致疲倦时会变得莫名其妙的偏执化,罔顾科学道理甚至胡搅蛮缠。 不死心地试了许久仍是徒劳无功,高频的按压后,指尖充血似的隐隐发热。 没有人会在装了密码锁后多带一把钥匙。 理所当然的,她被锁在了门外,在困到眼皮打架的00:25am。 再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 如果郑瞿徽在,区区一个锁应该难不倒他。 手机攥在手里,拿起又放下,她忘了这不是私人电话,更何况,她也没有他的新号码。 莹白的手腕垂落在两侧,身体懈力一倚,后背触及冰凉的实木门,雕刻线条的凸起感硌在肩胛骨上。 眼睑微垂,浓而翘的睫毛挡住了楼道光源,蒋楚盯着脚尖前方的大理石方格愣愣出神。 那里有一道裂痕,与花纹融为一体很难分辨,但真实存在,她知道。 “你谁啊。” “蒋楚。” “蒋楚?哪个楚。” “楚河汉界的楚。” “……” “……” 记忆里的对白在脑海里循环,那些字眼并未因为时间的沉淀而褪色。 恰恰相反,因为耳熟能详,愈发清晰,逼真,恍如昨日。 蒋楚始终忘不掉第一次见到郑瞿徽时的情景,好似烙在神经中枢里深深浅浅的印。 她心念许久。 夏初时分,恰恰好的温度宜人。 穿过层层桑叶透下来的每一道光都有自己的形状,散漫,无踪,世界像一只天然的大筛子,过滤了所有的不合时宜。 花园深处,欧式围栏上盘腿坐着一个少年。 浅棕的发在自然光下透出亚麻色,前额的短碎映出一片影,朦胧里的界限分明。 宽松的黑色短袖套在身上,愈发衬出男孩清瘦的骨骼。 他低着头,眸光专注在一处,手里是最新款的PSV掌机,正玩到兴头上。 一局结束,伸个懒腰的功夫,斜前方多了个不速之客。 余光瞥见罢了,郑瞿徽没空理会,他一颗心都扑在游戏上。 大约是玩腻了,又或是那人像根木头似的杵着不动实在碍眼,他百忙之中顺口打发了句。 “你谁啊。”问归问,并不期待答案。 蒋楚是跟着姑姑来做客的,大人们的下午茶一贯乏味,安分了没一会儿就坐不住了,兜兜转转不知怎的就走到了这儿。 她乖乖回答:“蒋楚。” 侧切牙还没长全,咬字漏风,语言系统里平翘舌全乱了,并不标准。 果然,他开始找茬:“蒋楚?哪个楚。” “楚河汉界的楚。”偏偏遇上个实心眼的,问什么答什么真是笨得可以。 郑瞿徽本来没看她,这会儿倒是分心了一眼。 嗬,小屁孩子倒挺别致,跟他这儿秀博学多才呢。 又是潦草一眼,这回是看清了性别,女的,更没劲。 八九岁的小女孩,最最天真懵懂的年纪,眼里藏满了世间万物,不止纯真,更多是新奇和探究。 彼时郑少爷才和人打完一架,痞帅的脸上挂了彩,尤其适合围观。 大约是她的目光太露骨,让浑不吝的臭小子稍稍侧脸挡住了半边伤处,他竟也会尴尬。 一只圆润的手指头缓缓靠近,趁人不备戳中嘴角的紫红,压出一个不浅的坑。 “嘶——”少年倒抽一口气,腾地从围栏上跳下来,“你干什么。” 怒目而视,拧着眉头瞪她,青一块紫一块的脸并不温和。 蒋楚抬头仰视着他,刚才还不觉得,原来,他比她高这么多。 郑瞿徽没指望她道歉,懒得计较了,捡起摔落在地上的游戏机,继续着被打断的俄罗斯方块。 花园亭间,玩游戏的少年聚精会神,斑斓的光影打在脸上晕出怪异的油画质感。 少年的两步之外站着一个小女孩,她不吵不闹,看看男孩的脸,又低头看着光洁的指尖,心里的困惑认证了大半。 原来,不是画上去的啊。 手机极为短促地震动了两下,麻痹感由掌心传到四肢,闷默的思绪被那把叫做“现实”的剪子一次解决。 主屏幕上一条缩略短信,银行的理财产品推荐,没什么可读性。 时间确实晚了,蒋楚轻轻的叹了口气,撑起酸软的腰脊重新走回了电梯。 /// 沿着机动车道缓步而上,景观灯将人影拉得老长,凌晨的小区四下静谧,只有独孤的步履踩着规律的节点。 郑瞿徽走得很慢,无所事事的不经意,从地库到入户大堂,十分钟的步程被他肆意蹉跎了大半。 忽然地,一抹疾步掠过的身影撞进眼底,还是那身套装,窄裙包裹着玲珑臀线,修长小腿肚在灯光下盈盈闪闪。 男人眯起了眼,一阵无名火从心肝脾肺肾沿路烧上来,火星子从黑眸里往外蹦。 /// 蒋楚没记错,出了小区左转两百米就有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暗色的街边唯独这一处亮光令人欣喜。 玻璃门划开,“叮咚”一声提示音。 “欢迎光临。”埋头整理货架的店员惯性问候 在日用品的货架上找到了充电宝,顺手拿了一款,走到收银台,结账。 手机震动,频次慢而冗长,这次不是短信。 一串陌生号码。 蒋楚的心跳漏了一拍,环顾四周,没觉出异样。 接起来,公式化的口吻:“你好,哪位。” “到家了?”果然是他。 她答:“不然呢。” 连说瞎话都是理所应当的腔调。 收银员接过物品,“滴”一声,机器扫描成功。 “请问有会员卡吗。” 蒋楚摇头。 “一共是120元,微信还是支付宝。” 蒋楚没答,从皮夹里掏出两张一百元,递过去。 “找您80元,小票需要吗。” “谢谢,不需要。”她礼貌作答。 “欢迎下次光临。” 收银员的话像加了风格化的滤镜般缥缈,却还是落进某人的耳中,一字不差。 电话两端的人默契等待,谁都没再多说一句, “还有事吗,”蒋楚看了一眼界面,确认还在通话中,“没话说挂了。” “谁说我没话说。”他这是不让挂的意思?突然的黏糊劲还真是破天荒。 话音落地,又是一阵默然。 进了入户大堂,穿过中庭,走到她所居住的那一栋,开门禁,走进电梯,甚至到了家门口,那人仍是只字未提。 空白的音频里,只有她微喘的呼吸和高跟鞋敲击大理石的嗒嗒声填充寂然。 密码锁外接口连接充电宝,即时通电,数字面板亮了。 开关门的声音响起,落了锁,郑瞿徽才幽幽开口。 他又问了一遍:“到了?” “嗯。”蒋楚轻声道,并不否认。 沉默了许久的人突然开口:“你就没什么话对我说。” 他一定是吃错药了。 蒋楚思索了片刻,将主动权丢给他:“你是想听谢谢还是对不起?” 郑瞿徽没选。 “真不凑巧,我都不想说。” 不论是为了刚才的一路,还是为了先前的算计,她没打算向他表示什么友好或歉意。 “郑瞿徽,装到现在你累不累,我打的什么主意你心知肚明,不愿意早干吗去了。” 蒋楚句句冷言,“更何况,郑家大乱了才合你心意,不是么。” 谁能想到,媒体口中的受害者,郑家最重视的长房长孙,正是促成这桩豪门丑闻的始作俑者。 坐山观虎斗,是他玩得好。 “谁问你这个了。” 男人低笑了一声,字里行间满是不在意。 是啊,那些人的腌臜事多听一句都嫌污了耳,他怎么会在乎呢。 他好奇的,是她。 “所以,你为什么来找我。” 他故意压低了音色,字眼像是灌了铅的小石子落入湖心,涟漪阵阵。 既已功成名就,用完就该翻篇了才对,她这一趟自找着实师出无名。 蒋楚一时慌了,是肉眼可见的慌乱。 目光在茶几和沙发间胡乱游移,几欲开口,又堪堪吞下苍白无力的措辞。 连她自己都解释不清,火急火燎地去见一个人,究竟是搭错了哪一根筋。 “蒋楚?”偏偏有人不肯放过。 “……”居然轮到她哑口无言了。 “早点休息,挂了。”他应该在笑,语调轻微的上扬,很是刺耳。 “……” “嘟嘟——”听筒传来亲切的忙音 嗯,字多才是我风格。 原ρǒ①8щ.νíρ -- 赵先生 回浮城后还没清净几天,先前撂挑子的琐事就缠上来了。 窗明几亮,办公桌上放着一个快递袋,进门就能看到的位置。 打开一看,是先前她搪塞的楼书,一式叁份的合同,附加一纸公证书,蒋芊的印赫然在目。 老太太拍板的事从来都是说一不二,蒋楚并不意外,意思翻了几页权当看过了。 叩叩两下,敲门声响起,没等回应门外那人便已闪身入内。 “我还在想谁这么大的胆子,敢用我们楚姐的办公室。” 人未走近声先到,大约是律师的通病,总改不了聒噪的毛病。 批阅文件的人连头都懒得抬:“心情不错?看来事情进展得很顺利。” 她前脚刚回董运来就出差了,先前堆着的几个案子也一并敲定了,算得上喜事一桩桩。 “你看看我,老板。” 蒋楚象征性掀了掀眼皮,很快地视线又放回文件上,不加修饰的敷衍。 “眼袋是不是快掉到下巴了。”俩月不见,卖惨见长。 “那怎么着,给你升职加薪好不好。” 文件夹合上,蒋楚托腮思忖,一副认真考虑的模样。 董运来右眼猛地一跳,一时不知是跳灾还是跳财,身体倒是很诚实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呐,”蒋楚抽出其中一份文件递给他。 是任命书,她早就预备好了,只等着老宅那边下最后通牒,整好今天全赶上了。 将信将疑地接过,董运来看了个开篇,“蒋楚律师事务所岭南总部负责人”几个字尤为醒目。 再看蒋楚的神色,确认这不是闹着玩。 “岭南总部?” “嗯哼,你是岭大毕业的,这回应该能碰见不少老同学。” “先等等,这总部说设就设啊,之前没听你提过。”这也太突然了。 “嗯,”蒋楚很淡定,“刚刚拿到一层楼的使用权,空着浪费。” “……” 蒋楚并不招摇,甚至在家世背景上多有遮掩,董运来只比旁人多知道几句,现下见她轻描淡写地叙述,顿时哑口无言。 “下巴收一收,等人资部把基础物料补好,你先带部分人过去,快的话就这两周。” “就我?那你呢。”既然是总部,她这个老板不到位算怎么回事。 签字的笔尖停在了白纸上,笔锋没了力度,字不成形。 嘀铃铃—— 办公室的电话铃声救了蒋楚的语塞。 “蒋律师,有一位赵先生找你。”前台美女Rachel的声线字正腔圆的好听。 蒋楚蹙眉,这个姓氏被老太太刻意提了几回,不怪她敏感。 “请张律去接待客户。” “赵先生指名找蒋楚律师,现在已经在会客室等了。” “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刻意忽略董运来探究的视线,蒋楚起身:“工作上的交接你自己安排,两周之内。” 到最后她也没有明确回答那个问题,岭南总部,她到底去是不去。 还没踏进会客室的大门,蒋楚的手机又响了。 这一回是老宅。 管家来的电话,简单问了句好,电话那头就换了人。 “丫头,礼收到了吗。”老太太中气十足,想来这些天是吃好睡好倍儿精神。 蒋楚推开会议室的门,伫立在落地窗边的男人回头,昂贵的手工西服是一丝不苟的笔挺,细边眼镜温文尔雅。 那双眼睛笑得得体礼貌,却藏不住自作聪明的那股劲儿。 “看到了。”还真是一语双关。 她轻声回话,听不出喜悦与否,“奶奶我有客户,稍后聊。” 电话挂断,蒋楚带上门,转身的功夫脸上便堆起了职业假笑。 “抱歉久等了,赵先生。” 比起她的客套疏离,赵研的笑真切多了,话里话外满是久别重逢的悦耳。 “和我还这么见外吗,楚楚。” 时隔多年再听到腻歪的昵称,蒋楚没来由地一阵恶寒,假笑疆在脸上。 “请坐。”她率先入座,半点叙旧的意思都没有,直接打开报告。 商业纠纷案件,赵家是做机械代理起家,外资招标会开展在即,集团方收到了一封匿名举报信,报价被子公司的一位副总卖给了竞方,经警方介入调查确认核实,现在是讨论追责环节。 一目十行地阅览后,蒋楚合上文件夹:“贵集团应该有专业的律师团队。” 他藏着什么心思并不难猜,只是公私混为一谈未免手段太次。 上来就谈正事,赵研看着不苟言笑的人,心里不由地赞叹蒋家奶奶的神机妙算。 果然,不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怕是连见她一面都难。 赵研抬了抬镜框,依言落座:“刚回国就碰上这件纠纷,我爸丢给我练练手,正好知道你开了律所的,想着来咨询一下。” 哟,这是照顾她生意了。 理由充分,蒋楚暂且信了:“商业案件是董律的强项,业内闻名,案子交给他是最稳妥的。” 接呗,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话说完了,蒋楚起身欲走。 “楚楚。”还没走两步就被叫住。 老太太定的人,果真没那么容易脱身。 “赵先生还有什么问题吗?”依旧是公事公办的口吻。 赵研不恼,反而笑得更欢:“案子推给别人就算了,怎么着也得给我个机会请你吃饭吧。” 他这是邀功还是请赏,送一笔生意就想讨甜头,呵,商人本质。 蒋楚抬眸看他,短暂犹豫,最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看了眼手表,快到饭点了:“我还有个视频会议,晚餐吧,地点你定。” 走到门口,她脚步稍顿,明艳艳地一记回眸,夹杂着不知名的隐怒。 “还有,我的名字叫蒋楚。” 一点情面都不留 邋(chi)遢(dao)大王就是我。 更┆多┆精ρǒ①8щ.νíρ (W o o 1 8 . v i p) -- 餐厅 转眼到了7点,要不是赵研亲自来接,蒋楚还真忘了这茬。 她忙,对他又不上心,自然放不进眼里。 晚餐的地点是赵研定的,浮城有名的旋转餐厅。 蒋楚没那么多胡吃海喝的闲工夫,知道这个地方也是因为董运来,他看着正经,自从和相恋七年的女友分手后就打开了花天酒地的大门,但凡能叫得出名堂的地儿都有他一张贵宾卡。 到了目的地,CBD核心商圈最高建筑的顶层。 电梯门开,赵研率先伸手挡门,礼貌地侧身让蒋楚先过。 身着西服背心的侍应生恭顺立于一侧:“欢迎光临,请问两位有预约吗。” 赵研亮出名片。 侍应生核对预订信息:“赵先生,两位,这边请。” 很寻常的带位,侍应生走在前面,蒋楚落后两步,赵研与她并肩稍慢半步,当下这场景并不让蒋楚反感,除了腰间那双若有似无的手。 他把握着恰到好处的分寸,以一个保护的姿态叫人不好发难。 不由得蹙眉,蒋楚刻意快了步伐,身后那人亦步亦趋跟着,一行叁人赶场似的走到预定席。 各种曲折,心知肚明。 侍应生礼貌拉开座位,正要落座时,蒋楚忽觉被人拉住了手腕。 她转头看着赵研,眸光中是显而易见的不适,直接刺在某人的心尖上。 失落只是一瞬间,赵研礼貌地笑了,转而对侍应生道:“可以给我换一个靠窗的位置吗?” 右前方有一张临窗的两人空位,目光扫视过去,他意有所指。 “抱歉,赵先生,”侍应生很为难地解释道:“那个位置已经被客人预订了。” “是这样啊。”语气里满是遗憾。 赵研轻咳一声,略带歉意地面对蒋楚:“这么久没见不见,本想给你一场完美的约会,怪我考虑不周。” 他转头,对着侍应生扯出万般惋惜的笑:“几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在贵餐厅,也是那个靠窗的座位,旧地重游,如果可以坐在那个位置用餐,这对我们而言意义非凡,可惜……实在太不凑巧了。” 开了如此冠冕堂皇的前提,侍应生像是被感染了似的,双眸亮了亮:“赵先生,请稍作休息。” 片刻后,一个经理模样的人匆匆而来,简单沟通后将他们领到了理想席位。 蒋楚挑眉旁观这一幕,并未出言拆穿,其实在赵研起了信口胡诌的开头,她就分心了。 脑海里突然闪过某人煮的红烧牛肉面,烫青菜,加两片煎火腿,半熟的溏心蛋,出锅后滤掉最上层的红油。 脉络清晰的手背,用筷子搅拌的瞬间,紧绷的手臂线条。 舒适宽松的T恤,不修边幅的随意,懒洋洋的余光似笑非笑,每一毫厘都在引诱。 蒋楚太知道了,融进骨子里深藏不露的欲。 哈,明明他才是最可口那道菜。 “我记得你不吃蘑菇,法式洋葱汤可以吗,主菜选焗蜗牛或是鹅肝,牛排好像太腻了……” 入座后,蒋楚的思绪在赵研的碎碎念里拉回了主线,他可真聒噪。 喝了一口柠檬水,解了突如其来的口干舌燥。 蒋楚再抬眸,目光里的锐气骤增:“半小时后我有个视频会议。” 意思是,他再怎么磨叽也只剩叁十分钟了。 真不近人情啊,赵研无奈笑了,习惯性抬了抬镜框,眼角眉梢却是半点懊恼都没有。 伸手叫来了侍应生,一改先前的装腔作势,很迅速地点完菜品。 早这么干脆利落多好。 蒋楚毫不避讳地翻了个白眼,手指微动,总归是留了几分面子。 你瞧,她还真念着儿时的交情,不然这会儿早该打开手机处理公事。 “楚……” 那人刚起了个话头,就在蒋楚冷到打颤的眸色里住了嘴。 才警告过就忘了,什么记性。 赵研摊手:“打小叫惯了,一时间改不过来也难免。” 故作委屈的口吻,偏偏有人不买账。 蒋楚极淡地扫了他一眼,而后看了看腕表,还剩27分钟,时间过的真慢。 “你和我想得一样,没怎么变。”仍是一样令人挪不开的耀眼。 蒋楚无意接了一句:“你倒是变了挺多。” “哦?怎么说。”难得她肯搭腔,赵研自然不落话风。 “从前不见你有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没想到喝了几年洋墨水回来,巧舌如簧是真。” 她意指先前与侍应生的那一番说辞。 “还是这么不客气啊。”他颔首,镜片下的双眸里始终漫着笑。 “说起出国,还不是你诓的我,明知道我想和你上同一所大学。” 蒋楚说想出国,他才眼巴巴地跟着去,哪知最后是他落了单。 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旧事重提果然伤和气。 蒋楚不说话,当年确实她理亏,这会儿连反驳都算了。 两人各怀心思的沉默,气氛一度尴尬。 侍应生恰时走来,手捧着一瓶法式干红,赵研点头示意,沉色的酒液缓缓注入透明器皿里,旋荡出阵阵涟漪。 “你记得吗,小时候我们还一起玩角色扮演,我演……” “不记得了。”蒋楚冷静截断了话茬。 “你别以为一句忘了就能抵消,我可记得被你满院子追着打的狼狈样子,连梦里都在逃跑。” 赵研想起深埋在记忆里的泛黄篇章,鲜活骄傲的女孩,抱头鼠窜的自己。 好像仅有那段时光,是她追着他跑。 蒋楚抿唇不语。 “我被追得撞了门,头上肿了好大一个包,长辈们问起来,你走过来牵起我的手,说我们在玩游戏……” 她小时候干的缺德事数不胜数。 “蒋楚,你还说会对我负责。”赵研直视着她,眼里的光亮了几分。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蒋楚不避讳地回视着他的直白:“我的原话是,如果你撞傻了我会负责的。” 现在看来他可不傻,还比从前精明了许多。 赵研的嘴角微扬,低头喝了口酒,半晌后才幽幽吐出一句话:“我还不够傻么。” 他明明傻得彻底。 说好了半小时,蒋楚在二十五分的时候率先开口提出结束晚餐的说辞。 是掐着点的不想逗留啊。 放下玻璃杯,餐巾擦过嘴角的动作很利落:“工作上我会交给同事,你放心。今天算是见过了,回头长辈们问起来也好交代。还有,欢迎你回国赵研。” 结束语带着工作和应付相亲的草率,只有最后一句淡淡的欢迎残存着几分暖意。 “又把我安排得明明白白。”赵研半控诉半调侃地说道。 她吩咐什么,他听命行事,从来如此。 蒋楚没开车,送她这件事当仁不让落在赵研身上。 从顶层乘电梯下楼,叁十五层一路停停落落,轻微的失重感让人的心不自觉发颤。 电梯停在某层,消了音的梯门缓缓打开。 蒋楚习惯性看了看楼层数字,四楼,并不稀奇。 然而…… “哥,好巧啊在这里碰见,你还记得我吗。”赵研的声线忽而拔高了几个度。 那人默了默,似是在回忆。 “赵研。”熟悉的男声骤然响起,相衬之下毫无波澜。 蒋楚恍然,不知怎的没有第一时间抬头。 视线落在一旁的楼层信息上,镀金硬刻字透着昂贵且冰冷的锋利感。 这一层正是浮城五星级酒店的中餐厅。 “在飞机上遇到小五了,还纳闷呢他跑这儿来做什么,原来是找哥。” 赵研的表姑妈嫁给了郑老爷子的侄子,远到不能再远的沾了亲,这一声“哥”也算合理。 而他嘴里口口声声的小五,正是郑家叁房的小儿子郑御,高二的年纪,撒了欢儿满世界闹。 电梯下行,在密闭空间里闷了片刻,那人突然出声。 “你怎么来了。”些许唐突,视线却是对着默不作声的人。 楚蒋迎上他的目光,正想着该怎么解释当下的意外碰见,思忖间忽觉肩上一紧,安分了整晚的人莫名越界。 赵研含情脉脉地看着身侧的人,嘴角是藏不住的得意。 “我们相亲呢,楚楚她事业心重,赶着回去开会,不然还能和哥叙个旧。” 单人solo的独角戏和故作熟稔的亲昵感,大相径庭的两种关系被硬生生捆绑,说不出的怪异。 郑瞿徽的神色从严肃到冷淡甚至漠视,而后嘴角勾出一个轻蔑的弧度。 没再废话,鼻息间淡淡“嗯”了一声,权当作应过了。 “楚楚”这个称呼一直是蒋楚她爸喊的,后来他爸出轨了,她就听不得别人这么叫了。 谁都不许 出场即死亡。 男配没戏了。 热Ρó18м.てóм -- 未来 一路的灯火在高速倒带里迷离了视觉。 街头热闹上,陌生伴侣的脸上绽开熠熠的笑,灯光秀的斑斓笼罩着周遭,很是闪耀。 蒋楚看着窗外的景,转瞬即逝,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路人的脸,只一个模糊不清的定格落在眼底。 不知怎的,无端端升起一阵憾然,环抱于胸前的手臂不自觉收紧了些。 赵研见了,体贴地调高了空调的温度。 蒋楚始终保持这侧脸看向窗外的姿势,她什么都不知道,或是装作视而不见。 一路沉默,车子驶回事务所。 八点未过,写字楼上的格子间大片通明,一窗一页,参差不齐。 车还未停稳,坐在副驾驶的人已经心急解开了安全带。 她就一刻都等不及么。 所以的自我催眠悉数摧毁在她下意识的举动里,赵研沉下脸,手指先人一步。 车门上了锁,轻微的声线在静谧里尤其明确。 反倒是他先沉不住气了。 收回了预备开门的手,蒋楚往座椅一靠,仍是抱胸状态,唯独面色愈发冷峻。 车内气氛空前凝结,不加掩饰的冷淡与另一方不再欲盖弥彰的颓然碰撞在一起,加速发酵此刻分裂。 几声振动,蒋楚的手机响了,是董运来的电话。 “我到公司楼下了。” “嗯,十分钟后会议照常。” 她简单交代了两句,干脆利落不带任何废话。 电话挂断,车内又恢复死寂,只有手指点在腕表表盘上的动静,有节奏的敲击,另一种形式的催促。 “我以为你说开会是搪塞。” 强装出陶侃又无奈地口吻,带着不明朗的情绪。 不例外的,还是赵研。 蒋楚看了看驾驶位的方向,车内光线昏暗不清,并不能分辨他此刻表情,只有镜面的反白引人刺目。 淡淡一眼,她收回视线,无意探究更多。 “我们不可能。” 蒋楚不屑搪塞人,至少对眼前这位是如此,他远够不上要她费心思的程度。 “你和他就有可能?” 褪去风度的外衣,赵研的话里透着尖锐,无所顾忌。 外加嘴角一抹刻薄的轻笑。 原形毕露后反而真实,蒋楚又一次侧过脸去,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端详着他。 眼缘这件事,确实玄学无误了,就如同对他,她是打心眼里提不起一丝好感。 看了片刻,大约是腻了,女人的眸光一转,对着车前方零星几个匆匆而过的路人。 “你故意选在我赢了郑家的官司之后露面,知道郑御下榻的酒店才定了那家餐厅,然后到人跟前演一出你情我愿,赵研,真犯不着这样大费周章。” 扒开伪善的假面,蒋楚平静道出这一场意外撞见背后的别有用心。 “你又知道了。”既被拆穿,赵研没有再为自己辩解一二。 蒋楚反问:“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观测他们如何自处,探究其中底线,很低级的算计,连被戳穿后的坦然都另人嫌恶。 “那你呢,”不也是没有当场揭穿,将计就计配合演了这场戏。 赵研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她是对自己动心,只一点可以确信,不论他们之间发展到哪一步都未成定局。 在本该表露关系的那一刻,是蒋楚先退缩了。 她的犹豫和不确定,让所有的现状变得不可信,也助长了他的一点心思。 她冷声道:“与你无关。” 不是什么难题,偏偏就是不想答了。 这就恼了吗,赵研难得笑了起来,整一个晚上就此刻最真切。 “我还是更怀念从前的你,至少坦率。”确实,他们都变了。 男人的尾音骤亮的手机面前失了色。 蒋楚划开屏幕,忙碌和懒言都是真的。 处理完信息,再抬眸,眼里的疏离和冷淡愈发明显。 “面见过了,送到这里行了。” 话毕,手指扣动门锁,开了,她提包走人,连再见都未提起。 回到事务所,蒋楚径直来到餐厅休息区,董运来正窝在沙发一角狼吞虎咽。 见她来了,伸手指了指一旁的食物盒,“呐,给你带的,金枪鱼卷蔬菜沙拉。” 蒋楚落座,打开那份便当,二次加热后的食物气味扑面而来,用勺子随意拨弄了几下,并不着急吃。 “约会结束还回公司吃便当你是头一份。”说出去都没人信。 男人的随口一句吐槽,引来蒋楚侧目。 眼神不对,董运来慌忙咽下嘴里来不及咀嚼的食物,半举双手作投降状。 “我真是无意间撞见的。刚去便利店回来,路过停在门口的车,看你们有说有笑的……”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笑了。” 蒋楚不自觉翻了个白眼,再看一眼手边那份面目全非的便当,越是没胃口了。 索性不吃了,餐盒一盖:“开会。” 董运来赶忙扒了几口饭,连带着她的那份一并收拾了,紧跟着回到会议室。 一个普通的组员汇报会,因为蒋楚的临时加入而变得过分严肃。 以及,楚姐的脸色实在难看,平时里活跃气氛的那几个也消停了,大家战战兢兢的说完,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今天就到这里,大家辛苦了。” 董运来说完最后一句结束语,与会人员如蒙大赦般纷纷断线。 蒋楚合上没看几眼的文件,跟着起身。 “国兴基建的案子和你过一下?”他顺口提起。 蒋楚沉思了两秒,仍是摇头:“有点累,明天再看。” 累这个字眼从她嘴里吐出来还真稀罕,董运来难得诧异,再一见她眉眼疲倦,就没追问了。 “顺路捎你一程。”同事间的关怀。 蒋楚想了想,点头应下。 /// 临近十点,办公楼仍遍布着星星点点,每一盏光都寓意着残酷社会的缩影,承受,艰难,希望和未来。 蒋楚和董运来并肩走着,从办公室下电梯来到一楼大厅,嘴里你一言我一语聊的还是公事。 出了旋转门,空旷的户外广场,中心区的喷泉还在尽职运作,橘色的灯光将水柱照射得异常生动。 不远处停了辆硬气悍马,孤零零的立在显眼处,叫人一眼就能看见。 或许是等到了人,驾驶座的门开了,走下来一个男人,挺拔冷隽,眼角末梢透着锋芒,不易亲近。 那人依旧是一身寻常衣服,短袖长裤,最简单不过的基础款,在高挺健硕的身型衬托下,已然足够惹眼。 “看来不用我了。”董运来笑着打趣。 他虽不认识郑瞿徽,却看得一清二楚。 这俩人隔着半个广场脉脉对视,其中情愫不言而喻,再回想之前撞见的那幕,确实相差甚远。 蒋楚颔首不语,嘴角抿出一道纠结的线,顾不得董运来的揶揄,满脑子都是郑瞿徽此次的用意为何,猜不透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半晌后,定了定神举步往前,揣着那份不知名的心悸,坚定地走向他。 郑瞿徽慢吞吞迎了两步,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住。 喷泉的水汽散在周遭,世界一瞬间变得沉重饱满,像是润泽小冷的池底,凭添几分潮湿的窒闷感。 蒋楚迎上眼前人的视线,一双水眸映出霓色的光晕,摇曳浮起动人雾气,我见犹怜。 她上前半步,额头点在男人的左胸,意外的柔弱。 远看像是依偎,再细分辨,双手垂在两侧,身体隔着空隙,浑身上下出了额头的支点,他和她泾渭分明。 一个合格的假象拥抱。 郑瞿徽没动,过了几秒仍等不到进一步亲昵,而后伸手,紧紧环住她。 他习惯让着她了,每一次,从不例外。 蒋楚软软地呜咽一声,小猫似的服帖。 也不知过了多久,闷闷憋出一句:“饿了。” 这话一出,头顶飘来几声没来得及克制的低笑,很轻,牵动着胸膛微颤,连带她的脑袋也被震得晕晕乎乎。 他倒是高兴了,蒋楚即时立刻就后悔了,但凡他一得意,她就不爽,雷打不动的怪癖。 原先想问“你等了多久”,太煽情了;再斟酌,想问“你来干什么”,又觉得矫情。 总之不对劲,最后只能拿饥饿感来充当烂借口。 真的很烂了。 “那回家。” 轻描淡写叁个字,郑瞿徽说得极其自然,蒋楚却闻言一怔。 回家?他和她的?别闹了。 多幽默啊,就算他们之间什么都发生了,蒋楚也从未设想有他的未来。 或者说,她不期待他。 怀里的人静默刹那,肩膀不安分地扭动起来,是挣扎,抑或反抗,总之是激烈。 偏某人不肯松手,徒劳无功罢了。 她又玩起那套翻脸不认的招数,郑瞿徽很难不恼火。 冷冷补了一句:“回我那。” 加了个字改了个字,一团麻的关系瞬间清晰,什么暧昧旖旎全没了,只剩下公事公办的傲然。 果不其然,蒋楚不闹了,甚至乖乖伸手回应着他的拥抱。 一切尽如她愿 赵研的对手是郑瞿徽吗,不,是蒋楚。 郑瞿徽的对手是赵研吗,不,还是蒋楚。 更Ρó18м.てóм -- 咬唇 郑瞿徽居住的小区建于九零年初,算是浮城最早一批的住宅楼。 青灰色的混凝土外墙大片脱落,透着古早的年代感,藏匿在后来拔起高楼林立里。 老住宅没有规划地下车库,就每家每户门前的那几个空位而已,先到先得。 按照郑瞿徽不争不抢的个性不会跟人去抢车位,更何况他也不是那群大爷大妈的对手。 最后折中在街尾的修车厂租了个位置,算是解决了停车难的问题。 十点一过,整个小区像是被人按下了消音键。 没有小商小贩的吆喝,没有广场阿姨的舞姿,更没有霓虹遍野的各式招牌,只有楼房上那一盏盏橘色的灯独自点缀着墨色的夜空。 步行回去的这段路,马路两边没什么行人。 目光所及,只有贴满小广告的电线杆,巍然沉闷的老樟树,以及路灯下一左一右并肩而行的两抹身影。 她没说话,低头看着坑洼的石砖,高跟鞋踩在砖块中心,步伐向前,灯光下的影子以脚步为中心点顺时针轮回,周而复始,长短错杂。 他也没有说话,双手插在裤袋里,步伐懒散无意,看似漫不经心,却会在她一个不稳时伸手扶住,然后低声念一句:当心。 蒋楚抽出手臂,礼貌回句谢谢。 他们是世上最奇怪的组合。 恋人未及,路人尚且,若只是单纯将对方当作合格的性伴侣,又免不了千丝万缕的牵连。 或许有些人注定纠缠。 以为路还很长,不知不觉就走到了。 蒋楚认了认不甚熟悉的单元门牌,紧跟着他的脚步走进漆黑一片的楼道。 路过一楼住户,门内传来晚间档仙侠剧的塑料对白;再往上一层,年轻夫妻关于柴米油盐的家长里短。 郑瞿徽住在叁楼,狭窄的楼道只一人宽,他走前面,身影像山一般宽厚,压抑又安全。 有那么一瞬间,蒋楚很想恶作剧似的扑在他背上耍赖。 也仅仅是一瞬间而已。 门外生了锈的牛奶箱底部粘着门钥匙,用完了,再粘回去。 开门,进屋,开关的脆响,玄关的顶灯照出一片明晃晃的亮。 小户型八十平的面积,被原户主隔出两室两厅,郑瞿徽买下时并没有在装修上大改,只是将餐厅和厨房打通了做了半开放,确实敞亮了许多。 这房子蒋楚来过几次,但每次都不是做客的心情,更没有认真参观过。 她不是客人。 进了门郑瞿徽径直走到厨房,将人就这么晾在玄关处。 蒋楚见他开始倒腾冰箱,勉强不计较这份忽视。 打开鞋柜,顶层放着一双蒙了灰的女士拖鞋,是之前她放在这的,正好派上用场了。 换了鞋,客厅阳台转了一圈,最后才磨磨蹭蹭晃到厨房。 倚靠着短吧台,蒋楚单手把玩着装在玻璃罐里的软木塞,上面印着葡萄采摘年份,原产地及酒庄全称,有些被开瓶器暴力毁坏,想要认全也不容易,无聊打发时间正好。 “你在这儿住多久了。”她突然发问。 “叁年。” “没想过换个大点的房子?” 他是少爷的身子,竟甘愿蜗居在此,还一住好些年,蒋楚至今没想明白其中原委。 “没有。”郑瞿徽回得快,大约这是个毋需多加考虑的问题,又或是手上搅拌蛋液的动作更重要。 总之,问了等于白问。 “你在做什么。”香气一阵阵袭来,蒋楚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了。 “你想吃什么。” 郑瞿徽顺口一答,手上的工夫没耽误,将先前卤好的牛肉切成小块,一部分放进汤水里小火炖着,一部分装盘备着。 明明已经着手做了,还装作民主问一句废话,他总能把自己的大男子主义合理化。 蒋楚开始找茬:“不想吃牛肉。” “嗯,还有吗。”他已经开始整理手工面。 “不想吃面。” 郑瞿徽停下手,淡淡瞥了她一眼,带着几分适可而止的警告,又开始重复先前的工序。 蒋楚不乐意了。 软木塞扔回玻璃罐里,叁两步走到流理台前将他挤开,边上是他切完牛肉没放回去的刀具,她拿起来对着刚理顺的面条一顿乱切,直至面目全非。 完事了,不避讳地看他,眼睛里带着挑衅和耀武扬威。 本就骄纵跋扈的性子,从来都是她想不想,且轮不到他擅作主张。 小眼神夹着碎刀子,看着挺凶,郑瞿徽勾了勾嘴角,几分轻佻。 他凑近,从她手里夺了刀扔进水槽,金属摩擦陶瓷发出尖锐的声响,引出一身鸡皮疙瘩。 “闹什么脾气,我看你是不饿。” 男人一把掐住她的腰,将人从流理台边拉到身前,腹部紧贴着,感受某一部分的悸动。 “谁说我不饿。” 蒋楚是铁了心唱反调。 “所以想吃什么。” 郑瞿徽像是看穿她的故意,索性又问了一遍,耐着性子柔软动人,更像是哄。 她反问:“我说了你就做吗。” 他点头:“你说了我做。” 蒋楚偏头看了一眼灶上已经咕噜冒泡的汤头,眼珠子转悠了一圈,再转向他,眸子里闪着狡黠的光。 粉嫩的舌在唇上舔了舔再咬住,染上了艳丽的色泽,她垫脚凑近,鼻息扑在男人的下巴上。 妖娆出声:“我偏不说。” 最后一个字眼,消失在彼此的喘息里。 更多Ρó18м.てóм -- 小房子 不是第一次被她强吻,郑瞿徽早有了准备,心理和生理都是,蒋楚能跳起来精准缠住男人的腰,多多少少借助了他手臂的力。 双唇触碰的瞬间好似过电一般起了个激灵,没等他攻城掠地便主动将甜腻的舌送进去,这份乖顺实属难得。 从脖子到腰被缠得很紧,郑瞿徽猜到她故意的,蒋楚的一大爱好就是整得他手忙脚乱,越狼狈越得意。 再任性也该顾忌轻重缓急,锅里还炖着汤,这老房子一旦着了半栋楼都得遭殃。 男人警告似的轻咬了一口果冻般芳软的唇,大意是让她等一会儿。 偏不领情。 脑袋才歪向一侧就被人用力掰回来,双手控住下颔将其固定在正面相对的角度。 蒋楚娇嗔着睨了她一眼。 下一秒唇舌覆上,较之前野蛮了许多,勾住男人的舌头没轻没重地咬下去,是回敬他数秒前的那一咬。 郑瞿徽皱起眉,盘算着叫停的可能性,最终放弃。 将身上的人形挂件抱稳,腾出一只手关了火,这才有了全副心力对付难缠的妖精。 抱着往卧室的方向走,路过玄关的半身镜时,男人留心看了一眼,下巴上一抹淡色的牙齿印,再往下全是她的杰作,小狗似的啃出连串深深浅浅的咬痕。 他勾唇一笑,眸色突然和煦起来,把埋头撕纽扣的人往上掂了掂,就这么巧,胯下鼓起的一大包似有似无地嵌在弹嫩的臀下,让人想装蒜都难。 蒋楚很容易就分心了,正对上一双飞扬笑眸,再细看,噼里啪啦的火星子由眼眸中往外蹦跶。 心脏短暂地漏了一拍,很快恢复如常。 她眨了眨眼,卷翘浓密的睫毛垂下温顺的角度,秋水剪瞳,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出神,乖巧动人。 乖巧这个词用在蒋楚身上尤其诡异,郑瞿徽直觉蹊跷。 果然…… 只维持了极其短暂的假象,下一秒就不怕死地扭动腰肢,对着臀下的鼓胀乱进行各种形式地蹭,乱无章法。 什么温顺,都是骗人的,明明就是勾引。 下额隐隐抽动,郑瞿徽忍得牙根都能咬碎了。 灼人的体温,膨胀的某处,以及燎原之势的眼底火光。 蒋楚明显地感觉到情欲的临界点,薄唇贴在颈部动脉上的湿润感,舌尖的花式缠绕,啃咬锁骨的迫切。 他想要了,她就消停了,时间戛然而止在此刻。 双手抵着男人的肩膀,上半身往后倾仰,两人之间徒然空出一段距离。 蒋楚看着他,眸色澄澈,过分无辜。 就好像是结束了一场无伤大雅的恶作剧。 “好热。” 她这会儿倒是知道热了。 “粘粘的不舒服。” 她还敢说不舒服。 “松手,我要下去。” 她想逃,晚了。 脑海里才闪过逃跑的念头,身体就率先有了动作。 挣扎着躲开蓄势待发的某处,险些成功了又被腰间那双手托回了原位。 这样重复了数次,大约是烦了,他伸手教训似的啪一记打在屁股上。 “你……”蒋楚惊了一瞬,然后怒目而视。 “瞎动什么,”男人的声音沉了几个度,还带着几分说不清的哑,“当心摔着你。” 说话间,脚下大步流星一点不耽搁。 左转就是他的卧室,这还没进屋就挨了打,真要进去了还不定怎么收拾她呢。 蒋楚可不傻。 葱白的十指扒着门框,指尖都发白了,确实是用了浑身解数在拦。 到都到了,这又是唱的哪一出,郑瞿徽挑眉,兴味十足地看着她。 “我要洗澡。”蒋楚胡乱扯了个烂借口。 男人闻言,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像是认可了这个提议。 蒋楚以为自己争取到了时间,暗自松了口气。 突然,又听到他说:“一起。” 卧室的正对门就是洗手间,脚步一旋便闪身进了门,这一回,她连说“不”都来不及。 浴室很小,为了节约空间只在淋浴区加了条简易浴帘,隐约能看到男人宽阔的背部肌肉。 他人高马大,一个人已经占了大半空间,再多加一个她,理所当然的紧密,充盈。 水雾沿着发丝落下,顺着精壮的体魄上留下一道道透明的线,打在冰凉的瓷砖上触底反弹。 急促的水流声很好地遮掩了部分情迷,牙齿碰撞时的痛呼,唇舌汲取纠缠,粗糙的喘息,以及只有蒋楚自己知道的,疯狂的心跳声。 身体不自觉颤栗,她害怕他听到或是猜到什么端倪,索性用做作的娇喘呻吟欲盖弥彰。 男人问:“冷么。” 从来耀武扬威的人此刻颤抖得像只小可怜,充分惹人心软。 “吻我。”她答非所问,甚至主动索吻。 转瞬的情愫在闭眼的动作里消散无踪,郑瞿徽来不及发现什么,只有柔软的触感最真实。 反客为主,将人推到墙上,托起她的后颈放纵吮吸,舌尖所及之处都是甜味。 在酒店电梯里偶遇时,他就想这样肆无忌惮地吻她,当着全世界的面。 更☆多☆书☆yùsんùщùьIz.cοм┆(yushuwu.biz) -- 隐钉* 夏日的冷水澡兜头淋下来,仍是浇不灭浴帘里骤然升温的热。 墙面的白瓷砖上有一颗不起眼的钉子,大概是操作粗心,歪了轨迹,只露出短短一个钉帽,正好抵在蒋楚的肩胛处。 他们吻得多用力,那枚隐钉就嵌得多深。 越重,越是安心。 她一直试图找到平衡,与郑瞿徽的博弈里时刻保持清醒的触发点,哪怕是疼痛感。 红唇浓郁,呻吟热切,唯独她的心思冷了满腔。 不过一场及时行乐罢了。 “额——”一声痛呼。 他没预兆地往前一压,蒋楚下意识回避,后脑勺猛地撞到墙上。 原本护着脑袋的手不知何时挪开了。 “这么不小心。”男人低声安慰,佯装心疼似的轻抚着她的伤处。 假好心外加马后炮,蒋楚不客气地打掉某人矫揉造作的手,没什么好脸色:“你故意的。” 郑瞿徽没有承认,也不计较她的鲁莽,眉宇间和煦依旧。 他低头,轻柔的吻印在女人唇上,小心翼翼的缠绵,直至勾出她的滑腻小舌才罢休。 他可真是花样百出,早年间的传闻果真不虚,蒋楚在心里诽谤道,身体却轻易燥热起来。 口不对心,被诱得乱了方寸,一时间只能任他予取予求。 男人的唇舌沿线而下,在修长的天鹅颈落下无数点殷红点点。 掌心裹住左胸那一团软,虎口收拢,白皙的乳肉忽而耸起,顶端缀了颗鲜活樱桃果,色泽如玛瑙靡丽,过水更显透亮。 他盯着看了会儿,欣赏够了,低下头一口裹住半只,肆意汲取其中滋味。 可口甘甜,轻易上瘾。 水流绵密,吮吸声钻进耳朵里引出连篇遐想,男人额前的发丝扫在乳肉上,泛起微痒,胸口大片濡湿,带着几分可察觉的黏腻。 实在痒得难受,蒋楚扭着身子尝试躲开。 稍有动势就被一只铁臂勒紧了腰肢,力道收拢,不过是更紧密地贴合着他的每一寸。 “喂。” 原想厉声呵斥,话一出口却像是蓬松的棉絮,不见半点力道。 郑瞿徽终于松了口,吞吐出半只雪乳,顶端的樱桃肉活生生被吸肿了一圈,周遭漫开红晕,零碎参差的咬痕,和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摆在一起,对比更显滑稽。 要说疼也不准确,都被他吃麻了,只剩下肿胀的垂坠感。 野蛮人。 气愤和羞耻感陡然爆炸,蒋楚瞪着罪魁祸首,要不是受制于人,真想踹他一脚。 “急什么。”他笑说着,换了只手去抓另一只,照着先前的套路又来一遍。 谁急了,他的脸皮怕是子弹都打不穿的厚。 那脑袋像是粘在自己胸上一样,蒋楚推拉不动,气呼呼地捶了他一拳。 “你……轻点啊……” 尾音轻渺带着几分娇憨可怜,郑瞿徽很是受用。 不过软着嗓子说了句轻一点,他就真的收敛了力道,听话极了。 唇舌卷起四溅的水珠,划过下肋,在小巧的肚脐周围逗留。 她有腹肌,明眼看着不明显,一紧张就清晰了。 男人的舌尖沿着肌肉纹理游弋而下,穿过平坦小腹,在耻骨上印下一串暧昧的吻痕。 再往下,就犯规了。 蒋楚还停留在先前的松懈里,忽觉双腿被蛮力掰开,下一秒,温热的湿软舔舐嫩穴,是他的舌。 通体蓦地一震,低头望去,那人单膝跪地整张脸埋在自己的私处。 他……在吃她,极尽虔诚的每一口。 “郑瞿…徽……”她开口叫他的名字,不过叁个字已然磕绊难辨。 每一撇偏旁笔画像是被人拿刀子来回反复地切割,碎成一地毫米立方。 他是多么骄傲的脾性,一贯的目中无人,此时此刻竟甘愿在她的面前,以一种俯首称臣的姿态。 这或许意味着什么,蒋楚不愿也不敢深究。 惊慌感还是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身体不自觉往后一躲正巧触到冰凉墙壁,还能躲到哪里去,她避无可避。 如潮的快感一阵阵涌出,生理和心理的慌乱不分上下。 “别这样……” 连带着言语间满是克制,微弱的哭腔恰好藏匿在哗哗水雾里。 郑瞿徽置若罔闻,哪怕听见了也佯装不觉。 灵活的软舌顺着紧致肉缝反复滑弄,时而吸吮,时而拉扯,直至将紧闭的花唇逗弄得痉挛发颤。 鼻尖抵着阴蒂磨蹭,胡乱轻重,一次又一次,乐此不疲。 卷成锥状的舌刺入小穴,女人娇喘出声,缱绻的媚肉和情动爱液一并缠上来,又紧又湿,销魂致命。 应该是是尝到了甜头,刚才还闹脾气的人这会儿变得温顺又配合,拉扯着发根想要推开他的那双手更是改了方向,更像是曲意迎合。 由推拒到接受,由退缩到迎合,全在意料之中。 她喜欢的,甚至享受这一番逗弄,郑瞿徽很难不得意。 每次码字前都觉得自己能日更 码完一个章节突然开始犯困 奇奇怪怪 -- yūshūщūьiz.cом 潮* 一股股春潮被卷入口中,男人的喉结贴着腿跟的脉络上下滚动着,缓慢且磨人。 蒋楚能清晰感受到吞咽的节奏,一想到他吃下了什么,羞耻感伴随着连绵的浪一阵阵打在她的心尖上。 搅弄花液的煎熬倏然停止,舌尖抽离时牵扯出几缕银线,蒋楚看到了,潮红的面颊多了几分不明朗的渴。 软绵无力双手推搡着他,纹丝不动,无可奈何间嗓子眼发出一声娇吟。 她这是求饶了。 郑瞿徽了然,直起身子,过分膨胀的性器贴着腿侧落下一道浊白轨迹。 炽热的喘息落在眼睑处,蒋楚抬眸,映入眼帘是他湿漉漉的下颌,闪着妖冶甜腻的光泽。 分不清是水还是其他。 男人稍稍颔首,正欲吻下去却被她侧脸避开。 一声轻笑,他竟然大度起来,并不打算计较。 “不肯?”暗哑的声线融在水流里,好似情人间的暧昧私语。 蒋楚摇头,甚至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是惯性唱反调。 “这儿呢,肯不肯?”边问着,手指也不闲着。 揪着嫣色的乳尖拉扯出尖笋状,松开,乳波微漾,闪花了眼色。 蒋楚仍是摇头,眸色逐渐迷离。 他又问:“那这儿呢。” 掌心滑过叁角区,两指梳理微卷的黑丛,藏于腹地的圆粒坚固挺翘,屈指一拈,她好似触电一般猛得颤栗起来,再往下,指尖沿着蜜缝徘徊往复,翕张灵动的嫩穴含住半截指腹,还没细品,他又滑走了。 一次又一次的故意为之,解不了燥,无故勾出潺潺氤氲。 “郑瞿徽……”她想吼他的,脱口而出全是娇。 “好了好了,给你还不行么。”略带无奈的口吻透着宠溺,以及伪装不及的笑意。 被指控的人突然变得好说话,收起了玩闹的心思,下一秒,中指整根没入嫩腔。 他就是故意的,整晚都是,蒋楚恨恨的想。 这念头只停留了数秒,就被男人造作的手指搅乱了思绪。 嫩穴里的那根像是上了发条似的抽插起来,越来越快,越快越乱,蒋楚被顶得直往上缩,小腹阵阵收缩,似有什么要涌出来又极力克制。 他怎么连手指都这么……下流。 蒋楚不愿意承认郑瞿徽有多厉害,任何方面。 正想着,突如其来的肿胀感塞满了私处,又添了一根食指。 “不要了……”她不适应地呜咽一声。 男人捏着她的下巴,先前被躲开的吻还是补回来了。 “这才哪到哪。”他兴致勃勃。 软滑的舌头钻进她的嘴里,缠着她的小舌不依不饶,托他的福,蒋楚还是尝到了自己的味道,腥甜催情。 她羞赧,假意推搡,唇舌却起了贪恋的心思,难舍难分,与他一起。 嫩腔里的双指微屈,时而撑开层迭肉壁,时而左右旋转着,全是新鲜花样。 蒋楚哪里受得住。 他们之间的性事大多顺着她的喜好,今天不知是着了什么魔。 或许这才是他穷凶极恶的真面目,蒋楚恍然,挫败懊恼都有。 “呃……嗯啊……”怀里的人不自觉弓腰呻吟起来。 她到了,身体不自觉颤栗不休,染上一层绯红色泽。 小腹痉挛似的收缩起来,花芯深处,一阵灼热的暖潮浇在男人的指尖,一部分随着抽插带出来,一部分又被推进更深处。 好胀,好堵,高潮后的余韵还未到淋漓尽致,他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手指的操弄变本加厉,更快更急,天知道她有多紧,媚肉一层层地包裹,嘬着两根手指寸步难行,偏偏他就是凶得要命。 “停,快停下,够了。”她急了,伸手拍打着他铁一般的小臂。 郑瞿徽没理会,拇指拨弄着敏感的肉珠,他想看她失控,就在今晚,就在当下。 “不要!”蒋楚尖叫出声。 被禁锢许久的快感终于决堤,将男人的手掌里外浇了个透,淅淅沥沥的液体混着花洒水柱流淌下来,销匿无踪。 身体克制不住地发抖,比羞辱更甚的失败感击溃了蒋楚最后的骄傲。 她觉得不堪,怎么可能在他手上就……尿了。 好半晌过去了,待她平复下来,郑瞿徽才缓缓开口:“舒服了?” 眼角的泪痕还在,尽管是生理反应,蒋楚还是觉得丢脸,尤其,他还问了这么一句。 “混蛋。”她骂他,鼻音略重,朦胧里显而易见的哭腔。 郑瞿徽笑了,亲吻她的眼角,嘴里仍是欠揍的说辞:“不够?” 不够个鬼,蒋楚瞪了他一眼,秋波盛满了盈盈水光,如此看来,确是楚楚动人。 这么勾他可还行,郑瞿徽最受不了她的撩拨,更何况,他还没吃到。 单手捞起她的腿挂在臂弯处,硬如柱的性器抵住私处,充血的海绵体剐蹭着花核,撑开雪白贝肉,找到了穴口。 破口而入,强硬挤进去半个龟头。 她还是很紧绷,大约是真的玩出格了,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放松,你太紧了。”吮吸着小巧的耳垂肉,郑瞿徽耐着性子哄。 蒋楚哼唧一声,到底是心软了。 伸手攀上男人的颈项,乳尖似有若无地在他的胸膛画圈,无意挑逗,足以勾人心痒。 “真乖。”郑瞿徽满意极了。 只是嘴上缠绵,胯下凶悍,胀成紫红的肉棒好似一把利刃抽插在秀气嫩穴里,丝毫不见客气。 蒋楚挂在他身上,整个人被颠簸得头昏脑胀,除了娇喘媚叫,更多是讨饶。 “……太深了,你慢点啊。” 不说还好,一说他更来劲。 男人掀开浴帘,大跨步出去,将人压在门板上乱无章法地操。 “你要…弄死我了……” 随着抛起落下,她整个人抖成筛子似的颤悠。 两颊绯红,额间沁出水珠般的汗滴,肿胀的肉棒在嫩穴里肆意冲撞,边缘聚了一圈白沫。 男人的粗喘和低吼,激发出雄性荷尔蒙的气息,她更是淫叫喋喋,咬着唇都能溢出来的媚。 洗手台上的防雾镜正好照出这一幕,她是多么狼狈无助却甘愿承受。 骗不了人。 到最后,蒋楚被他翻身压在洗手台上,手肘支撑着镜面,通红一片。 郑瞿徽是惬意了,眯着眼嘴角含笑,像一只偷了腥的狐狸。 他俯身在她耳侧,口吻亲昵:“约会有这么舒服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点醒原委。 蒋楚蓦地一怔,整个晚上的失控突然有了合理的解释。 真没见过像他这么小心眼的人了。 蒋楚看着镜中的自己浑身青紫的模样,气不打一出来。 “特、别、爽!”她脑子清醒了大半,和他对着干的那根神经也通了。 肉欲满满的啪啪声忽然慢了下来,郑瞿徽眯了眯眼,睨着她挑衅的神情很受鼓舞。 “是么。”轻飘飘一句。 她、完、了 早上八点的快乐回来了吗? 精彩收Ρò㈠⑧н.c哦м(po18h.com) (W oo1 8 . V i p) -- yūshūщūьiz.cом 吃面吗 蒋楚确实被收拾得很惨。 巴掌大的浴室每一处都留下了他们的痕迹,郑瞿徽压着搂着各种花样数不清要了她多少次。 垃圾桶里混乱泥泞的避孕套历历在目,最后更是由着他把自己抱出浴室。 再不情愿也没辙,浑身软得一塌糊涂,酸痛和饥饿伴着困倦席卷而来,相较于男人此刻的餍足神色,怀里气若游丝的那一只越发显得荏弱不堪。 进了卧室,那张大床就在眼前,窝在胸前打瞌睡的人豁然惊醒。 嗓子眼里挤出几声不合作的音色,嘶哑得像是洒进了一把沙,总之不好听。 “嗯?”郑瞿徽停下脚步,依旧是抱着的姿势,低头注视着她的角度透着怜惜。 蒋楚看不到,思绪警惕着贴臀的那根,烫得吓人,满脑子想得是离那张床远一点。 “饿……”这说辞早前就用过了。 郑瞿徽没动,看了一会她半阖的双眸,无精打采的脸,直觉不信。 “真的。”蒋楚重复道,加强了肯定。 郑瞿徽没说话,依旧是按照既定路线往前走,也不管她聊胜于无的小挣扎。 等把人安置在床上才慢幽幽问道:“下面,吃么。” 冰箱空了两天没时间补货,不过她爱吃到牛肉面倒是时常备着,又想起她之前那一通乱切,这才耐着性子问一遍。 说者无心,听的人……轰一声炸红了脸。 不怪蒋楚想入非非,他坐着,浑身上下只穿了条底裤,贲张的胸大肌散发着肉欲警醒,她躺着,薄毯地下不着寸缕,私处潮热润湿。 此情此景,哪个身心健康的人都会想歪。 “什,什么……下面……” 半张脸埋在毯子里,只露出一双乌黑圆溜的眼睛,眸光闪烁,故作无意地掠过胯下的那一大包,肿胀骇人。 心一惊,她撇开眼,骂道:“你下流!” 无缘无故的这又是闹得哪一出,惯得她。 郑瞿徽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正要将她揪出来揍一顿呢,捕捉到那张灵动小脸上不经意的羞赧,忽然就消了气,只觉得活该。 一模一样的话她从前就骂过,十四五岁的年纪,眼睛里藏不住情绪,青涩和欣喜呼之欲出。 那一句“下流”从她嘴里漏出来,又软又娇,滑溜一下入了耳,入了心,猝不及防。 算了,本就是他欠她多些。 “冰箱里除了手工面只有速冻。”所以他替她选了。 顺着先前的话题,郑瞿徽把对白拉回了正确轨道。 蒋楚愣住,这才清新过来自己想歪了,见他如此坦荡大方,反衬得她愈发促狭小气。 没有什么比让一个律师自觉理亏更彷徨无措的了。 她开始语无伦次:“呃…好,那吃…面好了。” 含糊不清的字眼隔着毯子飘出来,混着绵柔质地的懵懂,傻气又可爱。 整个脑袋都埋进去了,郑瞿徽没见过她这一面,不觉失笑。 “不闷吗?”他问,言语里塞满了浑然不觉的宠。 将毯子掀开,露出潮红满面的小脸,软糯的小嘴微微张开,小口小口换着气。 隐约露出一截粉嫩舌尖。 当然是闷的。 胸口起伏,蒋楚才找回了呼吸,眼看着越凑越近的清冽俊脸,又觉得氧气被抽光了似的,稀薄困难。 郑瞿徽轻咬着她的唇,久久不舍。 本想见好就收的,全怪她太诱人,鼻息间萦绕着独特的甜,他没想忍。 经常的,他的自制力在她面前形同虚设,真是越活越回去。 “你先睡,弄好了叫你。” 男人的音色轻柔得不像话,好似冷夜里最醇的那口酒。 她也骄纵,轻易馋上,时常贪杯还不忌口。 难不成想再闹一次笑话吗。 蒋楚不想。 冰凉的手背贴着脸颊,待潮热退去,待神思清明,她能理智地审视自己在做什么。 也更清楚知道自己的要或不要。 日更的快乐回来了吗? (小声逼逼:老梗大王是我没错 -- 好奇 他们的肉欲关系从事后烟升华成了事后面,或多或少冗杂了几分生活气。 和谐古怪。 凌晨一点叁十分,往常这个时间,蒋楚或者在工作,在护肤,在睡觉。 唯一绝不可能进食。 这会儿坐在餐桌前,面前放着一碗香腾腾的牛肉面,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 又一次被现实打了脸。 爽口的汤头,筋道的面条,卤到正正好的牛肉块,配上一撮嫩绿的香菜苗。 确实赏心悦目。 蒋楚是尝过味道的,记忆复苏,味觉神经牵动着舌苔底部的肌肉记忆,她暗自吞着口水,那句“饿了”并不是推脱。 撇开浮于表面的油,一口清汤落胃,通体都服帖了。 她素来胃口小,手工面只放了两口的量,大约是怕她不好消化,连牛肉都改过刀了,更易入口。 其实他心细如尘,至少比她细致,单说厨艺这一项蒋楚就望尘莫及。 采买,备菜,料理,任何一道工序都足以令她崩溃。 蒋楚又好奇了,他也是养尊处优长大的,衣食住行样样妥当,是打哪儿学来这一身好手艺。 很久以后,蒋楚再想起这一夜。 他们隔着小餐桌,默默无声地吃着各自碗里的面,仍觉得心脏沉甸甸地满。 而此时的蒋楚并没有发觉,她已将全部的好奇心悉数耗费在那个人身上。 或许从一开始,在郑家花园初见他时,在她伸出手指戳中他嘴角的淤青时。 这场博弈早已注定了结局。 筷子卷着面条一圈一圈地绕,到底了也不见停,没一会儿就面比汤多。 她心思飘远了,丝毫不觉,只是机械地维持这一动作。 “啪”一声脆响,开小差的人就挨了打。 “呀!你干嘛。”很痛哎。 被绞断了思路不说,看着绯红一片的手背,气鼓鼓地质问。 郑瞿徽拔了她的筷子,又将她的那碗面挪到跟前,把自己碗里的面分了大半过去,又把那里面的牛肉块挑了出来放到自己碗里。 蒋楚傻眼,不带这么惩罚的:“我……你……面……” 本来就没剩几口汤了,他再一加码,这面还能吃吗。 郑瞿徽淡淡瞟了她一眼,蒋楚自觉噤声。 一招转手,两碗面互调了位置,汤多面少的那碗被挪到了她面前,去筋的牛肉粒堆在一侧,连她不爱吃的半颗卤蛋都被换走了。 “好好吃饭。”他沉声道,多了些管束的意味。 随后夹起一筷子面条,毫不含糊送进嘴里,吃的很香。 蒋楚看着他,然后埋头盯着自己那碗,轻轻“嗯”了一声。 这回是真听话了。 郑瞿徽吃完了,身体往椅背一靠,很少见地打了个饱嗝。 他没控制好量,嚷嚷了一晚上肚子饿的人实则虚张声势,他是吃了晚饭的,这一餐宵夜吃得堪比正餐,确实撑着了。 习惯性伸手去摸放在餐桌旁的烟盒,正对上她抬眸的那一眼,然后,抓烟盒的手偏了角度,拿起一旁空水杯装模作样地举起放下。 奇奇怪怪。 蒋楚低头喝着汤,碗里还留着小半碗面条,牛肉倒是吃光了。 按着她的食量,确是给足了面子。 气氛变得有些紧绷,沉默里多了个无所事事的人。 金属火机的帽壳被打开,合上,又打开,发出短促而干脆的摩擦声,带着可分辨的规律性。 他把玩着,眸光空泛,像是落在打火机上,又像是穿透了机身落在别处,若有所思。 蒋楚吃完了,跨国半个桌子去抽纸巾,动作幅度唤醒了沉思的人。 郑瞿徽看着她的碗,问:“吃饱了?” 蒋楚点头:“饱。” 然后又陷入了无声的静。 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呼吸节奏,壁钟的走字和脉搏的跳动前后追逐,各自心事,都沉淀在不知该从何说起的缝隙里。 “蒋楚。”是他先开口。 “嗯?”说是放空,话却接得很及时。 咯哒一声,打火机跌落在桌面,郑瞿徽终于松了手。 突然问起:“这房子小了?” 蒋楚实话实说:“一个人住还凑合。” 这屋子里的家居摆设,格局空间,都是按照单人份来置办的。 郑瞿徽不否认,他抬起头,望着阳台的方向。 “杨叔杨婶就住在前面那幢,一楼。” 他说得含蓄,蒋楚还是懂了。 /// 郑瞿徽口中的杨叔杨婶,是他一个已故战友的父母,也是王雪佳的前任公婆。 没错,王雪佳就是蒋楚的当事人,郑瞿徽名义上的前妻。 这关系听着乱得很,仔细一捋倒也不难理解。 那位已故战友名叫杨邦国,单单听这名字就是冲着保家卫国去的。 进队那年郑瞿徽22岁,杨邦国23岁,编号一前一后。 潜水,徒步,野外生存,伪装潜伏,他们总能分在一组,久而久之,是能把命托给对方的交情。 部队里不靠家底,全凭一身能耐。 郑瞿徽没透露自己的家世,他不愿提郑家,也不肯沾高家的光,从头到尾瞒。 反倒是杨邦国,一五一十全兜了个干净。 杨家是普通本分人家,住的是爷爷辈留下来的农村自建房,杨父是机修厂的工人,早年间工伤跛了一只脚,杨母是传统家庭主妇,在镇上的家庭织布作坊里打零工贴补家用。 杨邦国是家中独子,哪怕父母没提起,他也心知自己该肩负起什么。 大学毕业后正好赶上部队招兵的机会,二话不说就报了名。 这一去且得有些年头,临出发前,杨邦国和相恋一年的女友扯了证,说不清是怕失去还是等不及,后来回想,确实草率了。 入伍的第一年。 杨邦国进了基层,王雪佳隔叁差五地给他寄信,信纸都是皱的,一看就知道被眼泪水泡过。 第二年,杨邦国因个人质素过硬被破格招进特种部队,王雪佳寄信的频率变少了,开始他还以为是部队性质不同,后来才知道,就是没寄。 第叁年,杨邦国只收到两封信,一封是杨父旧患复发的病危通知单,另一封是需要他签字的授权书。 他签了名,也回了信。 再收到信是翌年的冬至,信里什么都没说,只有一封离婚协议书。 那天晚饭部队食堂煮了汤圆,杨邦国咬着实心的面粉团子哭得像个二百五。 那样子真是形容不出来的丑,郑瞿徽看不下去了,笑着骂他丢不丢人,一个大男人哭什么。 实际上就是最难捱的训练,都没见他流过一滴泪。 酣畅淋漓地哭了一场,杨邦国醒了神,肿着一双眼泡对郑瞿徽说,想家了。 家这个字眼实在蜇人,郑瞿徽收起了嘻笑,无端沉默。 晚间,难得的休息时间,他俩藏在练场的掩体土坑里,看着无边无际的星空,闲话家常。 杨邦国开始算日子:“再有九个月就满六年了。” 他早有打算,六年期限一到就打转业报告,现在,只会比先前更急切。 郑瞿徽把现实摊在他面前,直言不讳:“不会那么容易。” 杨邦国其实很清楚,只是不死心,他讲起家乡,讲起父亲的腿伤复发,不知道做了手术是不是根治了,讲起母亲因为常年穿针线,眼花得更厉害了,不知道烫花边的时候会不会伤了手。 他通篇下来,唯独遗漏了一个人。 “你老婆呢。”郑瞿徽纳闷,往常他常挂在嘴边的人,今天只字不提。 杨邦国难得沉默了,好半晌才开口:“她要和我离。” 声带扭成麻花似的,哽咽着,膈应着,扎进骨子里的疼。 郑瞿徽不再多言,侧过脸去正看他用衣袖左一下右一下擦着,眼泪还是从袖口缝隙里逃窜出来。 是真的委屈吧。 本文纯属虚构(尽可能贴近现实(请勿深究 -- 重要吗 几个月后,在执行反恐任务时,郑瞿徽所在小组不幸遇袭。 五个人的队伍最后只留下了两个,郑瞿徽是其中之一。 他能活下来,一半侥幸,一半是因为杨邦国。 杨邦国是豁出命了,为了掩护他撤离整个人被子弹打得透透的,没一块整处。 那场战役后,郑瞿徽身负重伤在医院躺了近一年,高老将军到底是心软了,没舍得再把他往生死线上送。 同样活下来的另一名组员,丢了一截小臂,转业是没办法了,提了退伍申请后回老家开了个小饭馆。 这些事郑瞿徽从未提过,蒋楚并不知情。 他们之间的再次交集在浮城,从那件离婚官司开始。 秘密回到岭南,郑瞿徽在高家住了没一个月就走了。 他也没回郑家,而是去了浮城。 养病的这些日子,郑瞿徽脑子里最常闪现的画面,是冬至日杨邦国咬着元宵哭着说想家的脸。 他知道杨家就一个儿子,现在杨邦国没了,杨家的天就塌了。 他必须去。 高老将军知道他的心结,没拦着,也知道拦不住。 /// 到了浮城,事情远比他想象的复杂。 杨家的自建房赶上了“城中村修整计划”,叁年前就拆了,郑瞿徽没找到人,后来四处打听才知道,那笔拆迁款全进了儿媳妇王雪佳的口袋。 就连老两口被安置的旧楼,都是王雪佳名下的产业。 当年杨父做手术,杨邦国确实签了授权,有了这一纸证明,后面的财产清算更是顺理成章。 而杨邦国死不肯签的离婚协议更是让王雪佳多得了一笔不菲的抚恤金。 世事难料,讽刺可笑。 厂子拆了,作坊也散了,老两口拿着低保度日,由原先的四层楼房搬进了不足70平的两室一厅里。 而王雪佳呢,豪车名包,穿着光鲜挥霍无度,揣着杨邦国拿命换来的钱,谈着她美名其曰的爱情。 郑瞿徽所遇见的,正是这一幅荒唐景象。 应对非常态的状况,走正常途径是行不通的。 他采取了非常手段。 在被送进军校前,郑瞿徽在岭南一众名门贵胄里,对得起“纨绔”二字,甚至更招摇。 坊间那些新鲜招数都是他当年玩剩下的,这段位用来对付一个鼠目寸光的王雪佳,信手拈来的容易。 不出两月,郑瞿徽成功将自己的名字和王雪佳绑在同一本结婚证上。 等王雪佳察觉不对,为时已晚,她名下的不动产莫名其妙归回了杨父杨母的名下。 也正是到了这一步,她才惊醒郑瞿徽和从前那些只贪图她钱财的男人不同,也认清了他这一番迂回操作的真实目的。 再然后,就是繁琐冗杂的离婚拉锯战。 郑瞿徽的手段或许不入流,却也是从王雪佳身上照搬照抄的招儿。 当初她是怎么将杨家的钱财收入囊中,如今,他就叫她原封不动的双手奉还。 蒋楚正是在他们撕破脸的时候,踏进了这场硝烟纷争里。 深入调查始末后,真相和背后隐情逐渐明朗化。 这起官司的离谱程度更是刷新了蒋楚的认知范围,尤其,是郑瞿徽这个人。 他可以为了世道安危奋战于前线,也可以代替已故兄弟善待其父母,更可以为生意失败的战友慷慨解囊,甚至素昧平生的两个少年,他都愿意伸出援手腾出一瓦遮头的住处。 这些年他好像经历了许多,和当初离开岭南时那个不受教的郑家少爷判若两人。 收敛了狂妄,藏起了跋扈,不再仗着满身锋芒而肆意张扬,不再贪图一时爽快而任性妄为。 蒋楚差点以为他变了。 直到这场离婚官司尘埃落定,前因后果被掀开来放在日光底下曝晒,所以雾障倏然散尽。 当他把婚姻当成筹码摆在了利益的对立面,蒋楚如梦初醒。 二十八岁的郑瞿徽有情有义有国有天下,偏偏没有“家”。 是他不要,从来都是。 /// 收回了目光,男人又一次拣起桌上的打火机,打开,扣上,循环无端。 他低着头,凌乱的发半遮眼睑,眸光复杂澈亮,依旧看不清其中深沉。 当初在调查案件时,蒋楚尝试从杨父杨母的方向入手,阻碍重重,她知道是他的。 或许是不愿意旁人去打扰,从他的角度出发,蒋楚能理解。 但今天,郑瞿徽又揣着什么心思主动开启这个话题。 她猜不透。 “你和我说这个做什么。” 面对没有把握的未知数,蒋楚选择了逃避。 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或者也想到了,郑瞿徽抬头直视着她。 半晌,嘴角勾出一个不明显的弧度,像笑,又不明确。 他回答:“以为你想知道。” 蒋楚不否认:“当初是想的,不过案子都过去了,知道不知道的,没所谓了。” 她把他的坦诚抓在手里捏揉搓扁,玩腻了丢到旁边,然后淡淡说一句不重要。 要比谁狠,他俩还真是难分高下 双更的快乐回来了吗? 精彩收Ρò㈠⑧н.c哦м(po18h.com) (W oo1 8 . V i p) -- 痒* 逻辑清晰,字眼诚实,郑瞿徽没什么可辩的。 嘴角的弧度扩大了几分,明晃晃的笑意只牵动了下颌轮廓,却融不进眼里。 “没所谓么,看来是我多虑了。”这个台阶他搭得轻慢,下得随意。 权当作一时口误,纠正了,谁都不曾放在心上。 男人起身,收拾碗筷顾自进了厨房。 垃圾处理器激烈运作着,强劲的水流冲刷在不锈钢材质的声响,碗筷碰撞的脆亮音色,林林总总乱了僵局。 寂落的夜色如约而至,却不曾想多了这一份喧闹。 她说错了话吗。 蒋楚扪心自问,答案是否定的。 或许正因为事实残忍,所以才会将人伤得体无完肤,连心脏也开始莫名其妙地隐痛难捱。 关了水阀,按停了机器,碗筷归置原位。 他洗净了手,将擦手巾顺手扔进垃圾桶,然后离开厨房,面对她真实的冷漠。 “几点了。”蒋楚问。 其实壁钟就挂在正前方,她视若无睹,问得自然。 郑瞿徽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快两点了。” 话音落下,男人再转过头看她,眸色沉而冷静。 哪怕她此刻香肩半露,胸口的深壑迷人,饱满的乳球胀出弧度,哪怕这一副妖精身材,仍是一样的脸色。 这份沉着,将她先前的无动于衷学出了八分像。 还真恼了啊。 在旁观摩了他好一会儿,那眼里好似掺了墨般深沉,严肃极了。 他是打算吓唬谁啊,蒋楚眸光微闪,蓦地笑了。 将男士衬衫的领子整理端正,又将散开的纽扣一粒粒系上,最上面也没放过。 然后起身,衬衣的长度堪堪及臀,她一动,不着寸缕的私处就暴露在男人眼前。 看不太清,下摆随着脚步前后交错,春光乍泄,遮掩,都在她的举手投足间。 蒋楚觉得自己足够风情了,走了两步,又觉得没什么卵用。 因为郑瞿徽那张死人脸压根没盯着底下看,连余光都不带乱的,那视线是一等一的刚正不阿了。 这么有定力吗,她还不信了。 蒋楚粲然一笑,踢了脚上的居家拖鞋,赤脚踩在木地板上。 郑瞿徽终于有反应了,眉心压出一个“川”字,目光顺势落下,她的脚趾生得圆润可爱,指甲修剪得精致,涂了天空的颜色,在胡桃木色的老地板上衬出几分古典意味。 眼看着她一步步走来,最后踩在自己的脚背上,身体紧贴着,轻柔的呼吸裹挟着他的,甜和清冷的气息莫名好闻。 “把鞋穿上。”他出声,话语并不严厉,更多是无可奈何。 “不穿。”惯常的,她总是跟他对着干。 男人脸色一凛,报复性抽走左脚。 少了一个支点,蒋楚重心不稳,猛地往后倒去,慌忙之中本能地伸手去抓他的衣袖。 眼看着就要倒了,后腰被一双温热大手搂住,一个回拉,人就好端端窝在他的怀里了。 虚惊一场,蒋楚的脸色白了几个度,确实吓得不轻。 “摔伤了我,你负责啊。”她明明是恼怒的,可双手却紧紧环着他的脖子。 潜意识里她笃定他伤不了自己,可身体却本能地触发了保护机制。 是怕再被他摔一次。 他们之间一直如此,信任和不信任交织着矛盾着,迟早完蛋。 郑瞿徽:“是谁先踩的我。” 他还有理了。 蒋楚冷哼一声:“我腰酸腿软,走不了。” 真要计较起来,到底是谁干的好事。 说到点子上,郑瞿徽一改先前那副拽得二五八万似的嘴脸,眉宇间松快了不少,笑也是真心在笑,就是多了些痞气,特招人烦的那种。 “得,都赖我。”他敢做敢当。 托着她的两条细腿往腰上一缠,掌心贴着软弹的臀瓣,惯性揉捏着,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还没走两步,她就哼哼唧唧耍起小性子来。 郑瞿徽停下,只见她蹙眉,额头密密麻麻的细汗,不像是平白无故的闹。 他问:“怎么了。” 蒋楚吞吐着:“没…怎么。” 一看就没说真话,郑瞿徽装模作样地往前迈了一步,蒋楚立刻就有反应了。 “停,我…下来,我自己走。” 说罢,她挣扎着要下来,不知扯到哪处了,倒抽一口凉气,小脸煞白。 走是走不了了,放呢,他也不想放。 边上立着个半身高的展示柜,郑瞿徽将人往柜面上一摆。 屁股做到实物,蒋楚才觉得舒缓过来,只是那柜子冰凉,小穴直面贴着,冻得她一个颤栗。 忽然,一条腿被人架起来,衬衣掀开,露出红肿不堪的娇嫩处。 白嫩嫩的穴儿都被磨红了,看着确实伤得不轻,两团肉唇鼓鼓的肿着,将本就窄小的那道缝撑得更隐秘。 明明都这么惨了,却叫人挪不开眼,傻愣愣地直盯着。 蒋楚又疼又羞,急得推他,力气又敌不过。 没被束缚的那条腿在空气里乱蹬一气,抗议的情绪到了,那人偏是个冷血的,完全无视她。 “你放开!”又吼他。 这一晚上她气急败坏地吼了他无数次。 男人的脸色也不好,看得仔细,还伸了手,捻着一边里外检查。 “都操肿了。”陈述事实的口吻,配上苦大仇深的脸,活脱脱得了不治之症。 蒋楚的脸一阵红一阵青,不只是羞的还是吓的。 “你才肿了,你全家都肿。”真是口不择言了。 她难得孩子气一回,真新鲜。 郑瞿徽闻言,确实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嗯。”顺着她的话茬,郑瞿徽坦然应道。 “我也肿。”他说真的。 蒋楚被他叁言两语分了心,视线落在他的居家裤上,腰间的抽绳松着,胯下凸起的一团。 鬼使神差的,身体里的小恶魔破壳而出,她伸出了手。 她握住他了,意料之外的硬。 越来越胀越硬。 明明什么没吃到,仅凭着记忆里的饱腹感,花芯深处竟涌出几口暖潮,轻易弄湿了他的掌心。 她抬头与他对视,那双水盈盈的眼眸里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清雾,朦胧诱人,衍生出一种想要又觉得不应该拥有的渴望。 真论起谁拿捏谁更胜一筹,郑瞿徽哪里是她的对手。 总归是输了,垂死也要挣扎一下。 “不能再弄了,会伤着你。”尝试着劝她,也是在警戒自己。 “不会的。”连这都要辩驳一番么。 “真不怕疼?” 郑瞿徽估算着可行性,指腹揉着花丛里的那粒小豆子,看着她潮红满面,只觉得压在心底那只暴戾的猛兽怕是关不住了。 配合着手指的节奏,蒋楚扭了扭腰,糯糯地蹦出一个字:“痒……“ 长裤拉开,禁锢解除。 他挺着昂首的欲望抵住她,一寸寸顶开缠绵的束缚,野蛮闯入。 更奇妙的是,眼睁睁看着他和她镶嵌在一起,蒋楚徒生出无法言说的满溢。 越是不愿承认,越是沦陷彻底。 “郑瞿徽。” “嗯?” “我们就这样好不好。” 男人闻言,微微一顿,很快又恢复了节奏。 “这样?是这样吗。” 他奋力顶着她最深的那处软肉,每一下都很凶。 蒋楚被弄得颤栗难耐,脑子像一锅咕噜沸腾的白米粥,分分钟变成浆糊,五官六感全搅合在一起的晕。 隐约觉得他像是憋着一股气,可又记不起怎么惹到他了。 “慢点…啊…”求饶总是没错的。 “……” “……” 这一天天,没个消停 早安 精↑彩↓收║Ρò㈠⑧н.c哦м(po18h.com)) -- 团圆饭 翌日清晨,蒋楚在固定的生物钟里醒了。 手机界面上的时间显示六点四十五分,叁个小时的睡眠时间,算下来不过是打了个盹儿。 她起身摸手机的时候,郑瞿徽也醒了,迷迷糊糊呓语了一声,然后收拢了搂着她的手臂。 不知真假,蒋楚没给他温存的机会,拉开腰间的手,径直下了床。 简单洗漱完,蒋楚从洗手间出来,郑瞿徽已经起了。 “早餐吃什么。”问得随意又自然。 那口吻,仿佛两人早八百年前就住一块儿了,日常一问的对白。 蒋楚忙着收拾出勤包,顺嘴一答:“来不及了。” 眼看着快到七点,从这里回公寓,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去公司,她确实赶时间。 拒绝得未免太干脆,郑瞿徽压下莫名其妙的火气,退而求其次:“我送你。” “不用,我打车就行。”一边换鞋,一边拿起手机点开了叫车软件。 玄关处,大门开了又关,不过抬眼间,早已没了人影。 房子不大,倏然空旷。 八点半,距离上班时间还有半小时,蒋楚换了身职业正装,从容自若地踏进办公室。 总是如此,前一晚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等天亮,太阳照常升起,该上班上班,该清醒清醒。 分寸感这件事,蒋楚拿捏得毫厘不差。 落地窗边,车水马龙的繁忙景象,上班族们从地铁口涌动而出,密密麻麻的小黑点呈放射状被打散。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去的目的地。 喝了口热美式,蒋楚轻微蹙眉,和他的手冲没法比。 苦是苦的,却很醒神。 收回了视线,整理好松懈的情绪,蒋楚转身回到办公桌前。 刚落座,办公室的敲门声就响了。 她清了清喉咙:“请进。” “蒋律师。”进来的是人资部经理Sarah,和蒋楚一个流派的干练,“这是岭南办公区域的规划明细。” 蒋楚看着列表清单,突然问道:“上次讨论说两周内可以完成,是吗。” “按目前的进度,或许会更快。” “嗯?”蒋楚有些诧异。 如果没记错的话,从年初起,HR整个部门都处于人手不足的情况,原先定的两周都是苛刻了。 “前两天去实地看了,该有都设备都配备好了,蒋老太太还派人带了话,会尽力协助。” 蒋楚了然,后几页的明细也懒得看了,直接跳到末尾处签了字。 “具体日期定下了发内邮通知,特别抄送给董律师。” “好的。”Sarah忽然转了话题,“关于开幕当天的剪彩活动,十二点之前能给出修改方案。” “剪彩?”什么时候的事,没听谁提过,怎么就修改方案了。 “公关公司已经对接好了,这是喜事,热闹一场图个好意头。” 这后半句必然不是出自她口。 一想到岭南府的老太太,蒋楚的太阳穴就突突泛疼,这回真是惹不起还躲不了。 老话说得好,拿人家手短。 事到如今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她除了点头应下也没别的选择。 /// 开幕日定在了下周叁。 蒋楚提前一天到了岭南,刚落地就被老宅司机接回了蒋家。 蹲点都没这么准吧,这是堵她呢。 到了宅子,管家云姨早早便候着了,看见蒋楚只身一人下车,连行李都没带,心下了然。 老夫人的如意算盘到底是落了空。 “云姨,奶奶呢。”见着她,蒋楚并不惊讶。 “老夫人在书房会客,吩咐了不准打扰,小姐先回房休息,马上就开饭了。” 嗬,还躲着不见呢。 蒋楚没再多问,应了句好就回房了。 眼看着那抹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云姨才转身往另一处走去。 叩门声短促两下,里面传来一句中气饱满的“进”。 方才还说了不准打扰的人,这会儿气定神闲地坐在花梨案台前,品茗闻香。 哪有什么客人,通屋就她一人。 “回来了?” “照你的吩咐说了。”云姨如实阐述。 “那丫头怕是没什么好脸色。”蒋芊拿捏蒋楚,也是一拿一个准。 云姨没作声,答案显而易见。 蒋芊轻叹一口气:“不过是想凑一桌团圆饭,你说我容易么。” 是真不容易,云姨想起不久前接到的电话,顿了顿,还是说了。 “大少爷那边来信儿了,说是城建局的应酬推不开,要晚些回。”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刚端起的青釉茶盏被猛地掷在案台上,动静不小,想来是真气着了。 “这一大一小,没一个省心的。” 管家云姨静候在侧,等她松了这股子劲儿,才上前把碎了的瓷渣子收拾起来。 “哎,大少爷早前拍回来孝敬你的,这就碎了。” 故意打着岔,细枝末节里透着惋惜。 蒋芊哼了一声,脸色确实回暖了几分,只是嘴上免不了数落。 “碎干净了才好,人不回来,光送些破烂茶盏子抵什么用。” 云姨无奈笑着,她口口声声的破烂茶盏,这没碎之前,也不知是谁爱不释手地用。 “消消气,”自然是不能揭穿的,“厨房那边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你开饭呢。” 时间不早了,蒋芊看了眼近前的古董钟,慢悠悠起身。 走半道上停住了脚步。 一想到楼上卧房里还有个没撒气的小祖宗,哎,这饭是吃不安生了 精↑彩↓收║Ρò㈠⑧н.c哦м(po18h.com)) -- 冷茶 这顿晚餐比蒋芊预想得平静。 蒋楚是出了名的要强,更是表情管理王者,下楼时还臭着脸,一见到阖家老少,常年惯用的乖巧面具就带上了。 蒋家到了蒋楚这一辈,往上数两代,往下数一代,满满当当坐了两大圆桌。 长辈一桌,小辈一桌,唯她例外。 蒋芊身边的两个位置,一个是蒋楚,另一个是蒋亭的。 蒋亭正是蒋楚的父亲。 从座位编排上也能察觉出,老太太把全部的偏心都分给了这对父女。 进了餐厅,圆桌边只稀疏几个人,蒋楚特意留心了一眼,老太太身边的位子都空着。 她心下一定,失望和庆幸都有,但很快被其他情绪盖过了。 “哟,看谁来了。” 说话的是蒋楚的小姑姑,在家行五,四十大几了,脸上愣是一道皱纹都瞧不见。 前些日子看姑姑朋友圈,又试了个新技术,这会儿一看,连法令纹都填平了。 皮肤光溜极了,看着确实年轻不少,只是笑不像笑,绷得紧。 “我还纳闷呢,什么事啊急哄哄把大伙儿全叫来,原来是千盼万盼的宝贝孙女来了。” “阿楚你也不懂事,都多久没着家了。” 饭还没吃上呢,蒋楚听着半真半假的训话就差不多饱了。 “都别磨叽了,”蒋芊及时断了话茬,招了招手,示意蒋楚过去坐。 “这就心疼了啊,真是半句说不得。”小姑姑打趣道,“妈,你什么时候能腾出几分偏心给我们家桐桐啊。” 蒋桐是小姑姑的女儿,比蒋楚虚长一岁,随母姓。 年纪相仿的孩子最容易被人拿来举例说明,每每这番说辞,假玩笑真抱怨。 蒋芊伸手接过云姨递来都擦手巾,淡淡道:“数你心气最小。” 这是承认偏心了。 老太太发话了,谁都没再吭声。 /// 饭后,蒋芊照例去花园散步消食。 蒋楚没回房,而是径直去了偏厅的沙发上坐着,不远处就是书房,如果奶奶散步回来,这是必经之路。 连通花园的侧门开了,管家云姨先进来,蒋芊稍慢一步,两人不知说到了什么,老太太脸上挂着笑,舒心畅意。 “我说得没错吧,念叨了一路,这不,进屋就见着了。” 云姨笑着说道,主仆多年,情分更甚旁人。 “哪个念叨了,一天不气我,我就阿弥陀佛了。” 蒋芊不客气地回嘴,立时端起了长辈的架子,只是嘴角忘了收。 云姨拐着弯劝道:“茶沏好了,再不喝晾凉了只剩苦味。” 蒋芊睨了她一眼:“那丫头给了你什么好处。”话里话外都在帮着。 “哪能啊。”云姨笑着摇头。 蒋芊不信,倒也没追究。 书房里,案几上摆着整套茶具,滤好的暖茶斟在精巧的斗彩盏内,依稀能品见几缕茶香袅袅。 先前碎了一只,云姨叫人重新替了整套,这下清爽了,团圆意满,看着舒坦。 蒋芊入座,端起一盏浅抿了抿,又放下。 蒋楚就趁着这当口,乖乖叫人:“奶奶。” 老太太看似松漫,眸光锐利似箭,淡淡看过来,轻声一句“嗯”。 “在外边久了,家常饭不合你胃口么,晚饭吃得这么少。” 刚才席间,没见她动几筷子。 蒋楚:“明天不是剪彩么,控制饮食,上镜才好看。” 嗬,叁句就说到正题了,行事作风当真是刻不容缓。 老太太一方面得意孙女的果决干练,一方面又恼她不体贴自己的良苦用心。 或者她都知道,只是佯装不知。 没辙了,缓了口吻。 “愿赌服输,既答应了送楼就没有反悔的道理。至于怎么个送法,那是我的事了。” 蒋楚默声不答,一副乖乖受训的模样。 蒋芊又道:“更何况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你名声大噪了,还不准我大肆炫耀一番啊。” “倒是没错。”像是早料到了如此,蒋楚并不意外。 其实剪彩不剪彩的,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她想刨根问底的是另一桩。 打定主意,她抬眸,直言不讳:“那赵研呢。” “赵…赵研啊……”这一句反问打得蒋芊措手不及,破天荒地语塞了。 一抬手,低头喝茶的间隙,老太太便有了说辞。 “想着你们年纪相仿,见一面……也没什么不好的。这也怪你,忙着工作,自己的终身大事一点不上心。” 只能老生常谈地教训两句。 蒋楚故作讶异:“赵研只说是您推荐的,找我帮忙接个案子,原来还有这层意思。” 她这是唱得哪一出,老太太愣了片刻,蓦然恍觉是上了她的套。 “您早告诉我多好,我一定打扮得漂漂亮亮去见他,说不定这次回家就不止一个人了。” 这丫头上纲上线,没完了是吧。 蒋芊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实在被噎得没话了,那口茶在胃里搅得天翻地覆。 半晌憋出一句:“臭丫头!” 蒋楚虚心收下这句昵称,伸手拿起桌上的茶盏,一口干了。 茶凉了些,倒也甘甜,大约与情绪有关。 反观蒋芊,一张脸板起来,将手中的盏子重重搁在案台上,撒出小半杯冷茶。 若再多几分力道,怕是又得碎一只。 “奶奶,您下次别这样了。”终于能好好说话了。 蒋芊冷哼一声,气还没缓过来呢。 “我不喜欢他,你安排几次都没用。”这一句是认真的。 “那你喜欢谁,郑家那个?”好歹是钻了个缝子。 万万没料到这一句。 从老太太口中听到关于他的话,蒋楚不自觉怔忪了一下,脑子里闪过的画面是郑瞿徽痞笑得瑟的脸,很是欠揍。 她这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太不寻常,蒋芊看着稀奇。 “若是真的喜欢就处处看,奶奶不拦你。”缓兵之计。 “只是这郑家到底没有其他人家清静,我是不大喜欢……” 后半句才是重中之重,话里话外的勉强一览无遗。 “我也不喜欢。” 蒋楚打断了奶奶的臆测,难得顺了老太太的心思。 “什么?” 蒋芊以为自己听错了。 原是乐意的,可她这句否定太武断,入耳又像是赌气,叫人一时间辨不清里层弯绕。 “您放宽心,没可能的事。”蒋楚给了个死答案,很是笃定。 蒋芊更是糊涂了。 前儿个收到的消息,说这丫头和郑家那小子交往过密,可现下看她,坦荡无遗,竟像是真没其他意思。 难不成…… “丫头,当年那件事……” 回复1,获得回忆钥匙一枚 回复2,获得口是心非小霸王一只 回复π,概率加更 -- 没劲 蒋芊:“丫头,当年那件事……” “当年那事,我该讨的也讨回来了,他们没落着好。” 短短数分钟,她已经第二次截了奶奶的话,蒋楚有些责恼。 偏偏过往不堪,越是不愿忆起,越是历历在目。 都这些年了,怎么还是翻不过这一页呢。 如果说对郑瞿徽的好奇起源于那张挂彩的脸。 那么对他托付一点点真心,全要归功于蒋亭的出轨。 只是这信任感,生得快,死得更快。 /// 蒋楚跟着姑姑去郑家做客,十次里面能碰见郑瞿徽两次,概率不大。 她对这个高出自己很多的陌生少年没什么印象,若是碰见了会礼貌地叫一声哥哥,奈不住郑瞿徽实在冷淡,每每从鼻腔里哼出个音节权当对付了,过分潦草。一来二去之后,她也懒得再扮什么乖巧妹妹的角色。 后来两人再碰面,对视一眼就撇开,连点头都少。 爱理不理的敷衍态度下面,是谁都看不上谁的傲。 彼时的郑瞿徽外有高家撑腰,内有郑家亏欠,你能设想到的顽劣搁他身上还能再翻几番,整一个无法无天的二世祖。 打架抽烟泡夜店都是常事,胡乱交际,狐朋狗友一大片,巴结的崇拜的追捧的,走哪儿身边都跟着不重样的小女朋友,总之荒诞至极。 他瞧不上蒋楚很合理。 蒋楚才升初中,郑瞿徽在同校区的高中部风头正劲,从学籍算,差着辈呢。 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毛都没长齐呢,实在没什么可看的。 至于蒋楚。 郑瞿徽不过是她众多好奇里最无足挂齿的那一个,探究或是抛诸脑后,全由自己。 特别是,在她无意间得知当年那张脸上为什么会挂彩之后。 打架斗殴,无聊透顶。 当好奇有了正确答案,那么好奇本身的他就变得不再具备吸引力了。 简而言之,他不重要。寻常逻辑,同样合理。 以为就这样清静结局,却不曾想是另一个荒唐开始。 故事的转折发生在某个平平无奇的时间轴上。 郑家的花园修得很好,早秋时节,院里仍是生机勃勃的景象,常青常绿,不见半分萧瑟,让人轻易忘了四季轮回。 花园一隅,彩虹条纹的遮阳伞,铺了软垫的风车躺椅,一旁的小圆桌上摆了水果蜜饯盘,混了些彩色包装的进口糖果,最讨孩子欢喜。 佣人端了现做的水果奶昔,玻璃杯壁上卡着一棵鲜活樱桃,上面插着嫩黄色的小纸伞。 目光所及,俱是招待客人的礼数。 “蒋小姐,还有什么想吃的吗。”蒋家的大小姐,怠慢不得 被打断了思路,蒋楚有一瞬迟疑,轻摇了摇头。 “您有什么需要就叫我,那我先去忙了。” 佣人走了。 蒋楚靠回躺椅上,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恍惚出神。 刚才回忆到哪儿了,对了,手机上的暧昧短信,是谁呢,和爸爸发露骨短信的人会是谁呢。 脑子钝钝地发沉,越想找个答案,越是无头绪的闷。 微风拂面,藏于耳后的发丝被打乱,几缕挂在脸颊上,忽而落下一片青叶,遮了目,眼前一窒。 柠檬的香气钻进鼻腔,将压在心底的那股酸逼了出来。 无助,恐惧,以及满腹的背叛感,天知道她多难过,难过得想哭。 “喂。”有人在说话。 拨开叶子,蒋楚慌忙起身,环顾四周,没有人。 才安心下来,突然:“叫你呢,小孩。” 那声音还在,“抬头。” 目光顺着话里的指引,仰视着,匆匆掠过大片空白天际,看到了倚靠在窗台上的人。 他看着她,嘴角微扬,堆满了兴味,却不是看好戏的那种注视。 少年的眼神坦直磊落,又像是无意关怀,蒋楚愿意相信,此刻的郑瞿徽是发自内心。 罕见的信任,少有的真心,他们之间最单纯的开始。 “我说,你哭什么。”他问得好奇怪。 “谁……”她反驳,才一开口便是哽咽音色。 蒋楚换了个呼吸,喉咙仍是发紧得厉害:“谁哭了。” “你。”他不依不饶,或者实事求是。 “我没有。”她赌气着,说话间,眼眶里又掉落一串晶莹珠子。 真是麻烦,女人就是麻烦,郑瞿徽“嘁”了一声,懒得再废话,顾自进了屋。 少了旁人的窥视,绷紧的弦稍稍松弛下来。蒋楚回身落座,下意识想抹去脸颊的湿意。 看了眼小圆桌上并没有附上纸巾,再看看衣袖,手指微动,踯躅半晌到底是没有抬手。 突然间的局促不安让她险些崩溃。 正在这时。 “给。”那声音更近更清晰了,源头来自头顶。 脑子嗡嗡作响,好似一百只蜜蜂胡乱冲撞的嘈杂,蒋楚还没反应过来,映入眼帘的是少年骨节分明的手,以及掌心那一坨……皱巴巴的纸巾。 视线上移,乱糟糟的棕色卷发,清隽的轮廓透着冷淡,他在看着她,打量,研究,隐约漏出几分不耐。 蒋楚第一次发觉,原来好看和讨厌是可以并存的。 “你……” 刚刚还在二楼的人,突然就出现在眼前。 T恤衫,居家五分裤,脚上是室内拖鞋,太随意,太离奇。 他是怎么下来的,长翅膀了吗。 她傻愣半天是怎样。 少年的耐心转瞬即逝,将那团纸强制性塞进她手里。 “什么啊。” 蒋楚也不爽快,松松握着手里那团,一时间不知是用还是丢。 “擦脸纸。”这都看不出来? 郑瞿徽觉得眼前这人不止扭捏,还不聪明。 长眼睛的都知道啊,蒋楚悄悄翻了个白眼。 她有洁癖。 “刚随便扯了塞口袋里,是皱了点,干净的。”他像是她肚里的蛔虫,不问便答。 蒋楚狐疑地点头,只当是信了,捻着其中一角小心翼翼地擦拭。 矫情。 脑海里不自觉冒出这两个字。 郑瞿徽见她一脸嫌弃又没得选的被动,连捻着纸巾的兰花指都透着做作。 名门望族教养出来的淑媛都一个样。 嘁—— 太没劲。 蒋楚:嗯? 郑教官:快长大。 -- yūshūщūьiz.cом 柑橘 花园,树荫下,空躺椅。 郑瞿徽跟着坐下,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双手交叉着覆在脑后,一双大长腿微微屈起,找到了舒服的姿势。 隔着一张小圆桌,伤心和散漫,失落和惬意,无地自容和淡然处之。 大相径庭的两种情绪意外互撞,不过咫尺。 风划过缝隙,林叶摩挲,发出簌簌的声响,势要抖落些什么。 他们就这样静处了许久,谁都没有打破和谐。 在大自然的背景音下,偶尔几声女孩吸鼻子的动静,郑瞿徽难得觉得安宁。 原先就在卧房里午睡的,不曾想半途撞见了她,这午觉的尾巴被扰清醒了。 少年又打了个哈欠,眉目惺忪,凭空生出几分困意。 忽然间,从女孩子口中轻软地吐出一声“谢谢”,他破梦而醒,不觉怔忪。 怎么描述这种感觉呢。 就好像点燃了烟头,深吸一口,瞬时亮起忽明忽暗的星火点子,然后,一粒烟灰跳脱轨道蹦进了心脏的某一处。 他是被烫醒的。 也困惑,却抓不住头绪,权当意外一场,揉了揉胸口便作罢了。 年少心动在浑然无绪的失措里碰了壁。 “你纸够不够……”他想问的不是这句话,操。 少年突兀地抓了抓头发,更乱了。 “不是,我是问,你刚哭什么。”是了,他想问的是这句。 不提还好,这一提,才缓过来的情绪又有了风雨欲来的架势。 女孩猛地抬起头,红着一双眼眶,兔子似的,瞳眸里夹着细碎日光,晶闪闪的晃眼。 鼻头红红的,瘪着嘴无端委屈,更像是无声反驳。 郑瞿徽见过女人哭,也弄哭过很多人,落泪这件事对他而言烦扰比冲击沉重。 换个女朋友就能目睹一回,频繁过后是感官麻木连同情都死了。 不论是嘤嘤装哭的,嚎啕大哭的,还是不依不饶恳求的,撒泼打滚赌咒的,同样喧闹。 还真没见过眼前这种。 眉头微皱,小嘴一抿,双眼皮迭出“八”字效果,强撑着一股子倔硬是盛住了盈盈水泽。 尤其在看到她一汪分影里那个泡发水肿的自己,滑稽又新鲜。 少年撤回了目光,鲜少地,在对视里是他落荒而逃。 轻咳一声缓了缓尴尬,“既然不愿意被人看见,干嘛跑出来,回家里想怎么…嗯…都行啊。” “哭”字被替换成另一个略带深意的发音,反正她懂就行。 他没说错。 才冒出来的锋芒和不忿被句句在理的字眼悉数斩断,蒋楚沉默不语。 距离上一次跟着姑姑来郑家,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 升初中后,蒋楚很少随姑姑四处做客了,今次会跟着来,事出有因。 就在昨天,蒋楚找妈妈提一句学校郊游的事,佣人说妈妈在午睡。 进了父母的卧房,没有人。正要离开时,一阵不寻常的振频骤然响起。 应该是行动电话,蒋楚猜测。 声音的源头来自于床头柜的第一层。 拉开柜子,只放着一部老款的滑盖手机,是爸爸的。 早两年前就被换下的款式,怎么还有人打电话来。 彩屏界面还亮着,电话已经断了,未接来电的备注显示:朱小姐。 看似普通称呼,却出现在一只被淘汰的旧手机上,就很蹊跷。 怀疑的种子在心里埋下,生根发芽只一瞬间。 手指点击按键,通讯记录只有两个未接,日期显示都是今天。短信界面里收件和发送栏都是空的,清理痕迹明显。 最后在草稿箱里,蒋楚找到了两条发送失败的信息。 发信日期是昨天,内容露骨低俗,言辞间夹杂着隐晦的暗示。 蒋楚不知道她是怎么将手机放回原处,怎么离开那间房,怎么回到自己的卧室。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心底深处那个伟岸高大的父亲形象轰然坍塌,碎成一地荒唐。 晚间,父母结伴而归,有说有笑。 蒋亭见到她时,和往常一样慈爱地拍了拍她的脑袋,问了一句“今天过得好吗”,蒋楚失魂地点了点头,他笑着说“那就好”,而后进了书房。 一切如旧,蒋楚甚至怀疑午后的窥探是一场噩梦,再不然,是上天和她开了一个荒谬绝伦的玩笑。 翌日晨起,她又一次溜进父母的房间。 那只旧手机还在,只是通讯记录和短信都空了,连草稿箱也删得一干二净。 骤然,梦醒,残酷的现实彻底击溃了蒋楚万分之一的侥幸。 她真实地目睹并经历了一场骗局。 恍惚间,那个人,那间卧房,甚至整个蒋家弥漫着阵阵恶臭。 她一秒都待不下去。 当郑瞿徽问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时,问题的答案和“为什么哭”一样讽刺。 蒋楚想着想着,心不受控地阵阵抽紧。 那眼泪跟闹着玩似的,哗一下涌出来,刹时梨花带雨。 操。 转个头的工夫,刚才还逞强狡辩的小屁孩成泪人儿了。 郑瞿徽一摸口袋,纸没了,只有半盒抽剩了的烟。 总不至于把烟盒递过去:嘿,来一根? 还是那句话,女人真麻烦。 “喂。”他叫她。 “那什么,袖子要不要。” 少年扯着半边五分袖,凑近了问她,还挺诚恳。 那衣服他穿了大半日,染上了青春期男孩子独有的味道,蓊茂,甘洌,是晴朗里最饱满的一颗柑橘。 蒋楚看着他凑近,扭头,小手推搡着少年的手腕,是排斥的意思。 她不要衣袖,哪怕是柑橘味。 郑瞿徽又一次抓了抓鸡窝杂乱的头发。 静默了片刻,然后起身。 树影窸动,女孩睁着泪眼望去,只见男孩矫健的身影平地而上,踩着边上的台阶跃起,拖鞋掉了一只,他没理会,照样蹿到树梢,又蹦到阳台扶手边,几下就翻上了二楼。 身手敏捷,一看就是惯犯。 蒋楚看傻了,嘴巴张成了“o”形,一想到那只落单的拖鞋,又觉得无厘头搞笑。 二楼阳台的落地窗开了又关,再打开,少年从阳台上扔下两盒纸巾,干湿都有。 成功原路翻下,穿上先前不小心遗落的拖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没事人一样走过来。 抽走最上层几张沾了灰的,将剩下的两盒都给他。 “拿着。”现在她可以使劲哭了,纸管够。 蒋楚机械式接过,连谢谢都忘了说。 这种虚话听不听的也没所谓,郑瞿徽素来不讲究。 顾自擦着手,指关节处破了皮,应该是爬下来那会儿在阳台倒角砖上划到了,小事情。 正忙着呢,边上沉默许久的人忽然开口,话里还残留着没散去的哭腔。 她说:“我爸爸……在外面有别的女人。” 声音含糊不清,郑瞿徽还是听清楚了,稍稍一愣。 这算是豪门丑闻了,还是自己的父亲,她竟然肯告诉他,就因为给她递了纸? 小孩真好骗。 “你怎么知道,你爸告诉你的?” 他顺口反问,擦完了手又开始擦膝盖,不疾不徐亦不见怪。 蒋楚:??? 郑瞿徽:……太年轻 (BGM: (所有年轻人年轻人年轻人,问题出现…… -- 烟瘾 他说的这是什么疯话。 蒋楚蓦地瞪圆了眼睛,残留的泪珠沿着轨迹坠在下巴尖上,要落不落。 郑瞿徽总算是擦完了。 抬头就对上一张被泪水洗涤过的小花脸,嵌着乌溜水灵的眸子。 不过,她那是什么眼神,忿懑,不解,难以置信。 或许是刚才那句不过脑的反问太滑稽了吧,少年耸肩,不以为然。 “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至于么。” 他答道,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淡笑。 蒋楚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却被他轻描带过,先前的送纸情谊瞬时抵消了大半。 眼瞧着她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越来越暗越凝重。 郑瞿徽换了个套路。 “你爸还知道费心思瞒着你,不像我。” 他拣起一瓣血橙,大咧咧咬下去,涌出一片殷红汁水。 润了口,开始现身说法:“郑誉国……哦,就我爸,他在外边养女人的事全岭南都知道。前段时间那女的好像又流了,算上这是第叁回了。” 唏嘘一声,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颇有几分钦佩的意思。 蒋楚半知半解地听着,牵动泪腺的那根神经轻易被他的话语吸引。 无解的困顿,暗涌的烦扰,竟奇迹缓和了。 或许并不难理解。 在极度的巨烈的悲伤里,她将自己置于最最无助的角色里,任情绪深陷,被不愿自救的怪圈禁锢难捱。 她变成了宇宙第一的可怜。 忽然间,迎面走来一人,看着囹圄挣扎的她,倏而粲然一笑,而后扒开早已化脓结痂的伤口,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告诉她:你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原来宽慰的最高级是比谁更惨。 蒋楚刹时收住了肆纵的难过,连同委屈和不忿都弱了下去。 她好像找到了某一种平衡,在踩着郑瞿徽伤口的那一刻。 /// 雨过总算天青。 女孩止了眼泪,少年得了一片清静。 他们相安无事的隔桌而坐,她默然思忖,他呢,抓起一串玛瑙葡萄吃得正乐。 意料之外的,身边传来讷讷的一句问。 “你刚刚说…什么流了……” 拿着葡萄杆子的手停滞在半空,郑瞿徽很明确地怔住。 她坦率直言,瞳孔透着水洗后的澄澈,是令他望而怯步的剔透。 少年撇开视线,余光回正。 像是不愿沾污了她的空白世界,又像是不愿被她察觉自己腐朽过度的晦暗…和不堪。 良久,冷淡应了一声:“你不用知道。” 没来由的焦躁席卷而至,郑瞿徽把这一切归责于烟瘾。 从裤袋里摸出烟盒,打开,点燃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 尼古丁混着清冽的冷钻进喉咙里,清醒沉迷。 他上了瘾,连着抽了数口才算够。 “抽烟有害身体健康。” 她又说话了,带了轻微的鼻音。 真见鬼,反常的见鬼。 郑瞿徽挫败地挠头,深觉问题严重好像不是一根烟能救得了。 明明没看她,眼前却无端端生出一副奇怪画面。 从那人口里蹦出来的字语,莫名其妙长了腿似的一个一个往前奔跑着,而后不顾一切垂直跳进远方的喷泉池里,活灵活现的诡异。 等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又是半晌过后。 什么?有害健康? 不过是多和她说了几句话就找不着北了,竟然管起他来了。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刻薄地揣摩她的动机,连带着心底未散尽的郁闷,报复性地猛抽了一口。 骤然转向她,突然松口:“你刚说什么?没听清。” 揣着明白装糊涂。 迎面吃进了好完整一口二手烟,蒋楚始料未及,连咳嗽都没跟上节奏。 他太分裂了,前一秒还算温和的脸忽然变了色。 就因为她小声提醒了一句么,不听就不听了,小气得很。 短短数分钟,蒋楚对眼前这人的印象犹如坐上了一台出故障的跳楼机,起伏落差极大,忐忑不安。 算了,这里毕竟是郑家,客随主便。 忍了忍,终是没将后半句话说出口。 一口烟就把她吓住了。 郑瞿徽还想着她能回驳什么,没等到。 起了顽劣的心思,少年歪头打量着她。 颔首敛眸,浓密的睫毛扑闪扑闪,长发遮住了大半侧颜,只露出泛红的鼻尖。 她一动不动坐着,好像连呼吸都是静止的。 等等! 不是好像,她确实没在呼吸。 郑瞿徽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没看错。 纳闷过后才反应过来,指间还夹着一根燃了半截的烟,她先前那句话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一切的不和谐都有了答案。 她在憋气。 那句有害健康,估摸着并非为他着想。 操,敢情她是嫌自己抽烟熏着她了,白瞎了他脑补一出狗血大戏。 恍然过后,少年自嘲地笑了笑,清算着就这会儿工夫被她摆了一道又一道。 翻墙,送纸,末了还被她旁敲侧击一通影射说什么抽烟不抽烟。 郑瞿徽觉得自己腆着脸被她占尽了便宜,全他妈心甘情愿。 指间不觉一颤,凝固成块的烟灰落在膝盖上,带着余温,烙下隐形的红印。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那些节节败退的无数次,或许在冥冥之中早已有了迹象。 是他浑噩不自知。 /// 将烟头碾进躺椅的软垫里,暗灰色的皮面烧出一个洞,里头的白色纤维跑出来了。 破坏的快感抵消了些许失控,其他的,得从她身上讨回来。 “你下周有安排吗。”他约她。 蒋楚懵懂地摇了摇头。 从没被人拒绝过,对象是她也不例外。 少年的脸上露出几分张扬跋扈,很耀眼。 嘴角勾出弧度,描绘出志得意满的痞帅轮廓,危险又迷人。 女孩微仰着脸,将他的笑刻在脑海中,藏进初秋的树影纷呈里。 他的脸干净清隽,如白玉般完好,再不是记忆里青紫斑斓的冲动劲。 他像一个叁好学生,优秀,善意,诱人亲近。 蒋楚不知道。 郑瞿徽还是那个打架斗殴从未输过的郑家少爷,年岁教会了他伪装,善于甚至精通。 过去将来,她从未真正看透他。 嗯。 他要弄她。 -- 礼物 蒋楚觉得自己并没有明确答应了他什么,摇头而已,不具任何意义。 直到约定那日,管家通报说有人来找。 无意识的将琴键重重按下,发出不和谐的低音,忙不迭起身。 她少见地急切起来,跑向院子的每一步都印证了期待。 无法否认。 她在等他,等了漫长的一周。 蒋家院外的停车坪上,坐在驾驶位的少年上嘴里叼着半截烟,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打发时间。 女孩子出个门总要磨蹭半天,郑瞿徽料想到了,连下车等都懒。 前方迎面跑来一个小黑点,由远及近,在十米开外处忽然停了,应该是梳理仪容,再走来只剩轻盈和端庄。 人到跟前了,郑瞿徽才慢悠悠下了车。 乌黑一头长发,左耳上的珍珠发夹相得益彰,几缕碎发逃脱了桎梏,大约是她刚才跑得急了。 刚入秋,她穿着一身收腰嫩脆的豆绿色连衣裙,像极了春天。 郑瞿徽上下看了个遍,最后落在她的脚上,牛油果色的小皮鞋,缎面拼接,娇俏可人。 “你穿得……” 少年托腮,话里话外多了犹豫,说话也不敞亮。 他笑得不真心,蒋楚品出了其中戏虐,轻微蹙眉。 “很奇怪吗。”她反问。 低头看着裙摆自我审视,大概率是第一次穿带跟的皮鞋,走路还不熟练,应该很怪。 全赖他太高了,蒋楚有些气馁。 “没,就这样。”郑瞿徽肯定的点点头,犹嫌不足,又补了一句:“好看。” 郑瞿徽没满十八周岁,照理说应该拿不到驾照。 看着他开车的熟练度,蒋楚思忖再叁还是问了:“你有驾照吗。” 还挺惜命,少年轻笑一声:“放心,我车技好着呢。” 哦,那就是没有。 蒋楚没再说话,只是默默捏紧了安全带。 一路向北,从城市道路到荒芜田野,沿着盘山公路驱车直上,最后停在了半山腰处。 下了车,映入眼帘是一条原生态石梯,入口立着一块碑,写着“云墅”两个大字。 蒋楚看着阶梯,忽然明白了出发前他笑着问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这身装扮怎么看都不像能爬山的,转念一想还是怪他,也不说清楚去哪里,闹这一出笑话。 前一秒还兴致勃勃的脸瞬间垮了大半,女孩子的不开心全写在了脸上。 比起矜持假笑,她闹脾气板着脸反而生动,郑瞿徽在等她发难。 果然,蒋楚没忍住:“要走上去么。” 郑瞿徽开玩笑地接了句:“不然我背你也行。” 他这是料定了她金贵,这点路都不愿走么。 这印象不算好,蒋楚蹙眉,脸色更是凝重了:“我自己会走。” 话音刚落,不等他回应便直直往阶梯走去。 真是沉不住气。 郑瞿徽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笔挺的背影,这么好强,迟早吃亏。 他快了两步追上去,跟在身后,在她踉跄时伸手扶一把,全程不再说话。 阶梯拐了两道弯,蒋楚走出了一身薄汗,耐心也用尽了。 “还要爬多久。”她回眸,竟是质问的口吻。 郑瞿徽被她这一记明艳眸光闪了神,很快恢复如常。 轻咳一声,指了指边上的树丛:“这不是到了么。” “哪儿。”顺着他的手指,蒋楚辨出其中玄妙。 拨开灌木丛,两棵参天大树间竟藏着蜿蜒小路,再往前走,豁然开朗。 夕阳余晖里,沿着峭壁多出一条玻璃栈道,金橘色泽洒落在每一立方上,像一道会发光的丝带,粉饰着自然里得天独厚的礼物。 这太特别了。 蒋楚楞楞地看着,她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一时无言。 “不敢上去?”久不挪步,郑瞿徽以为她胆小怯步。 与万丈深渊只隔着扁扁一层钢化玻璃,害怕也正常,可以理解。 “谁说我不敢。”偏偏遇到个胆大妄为的。 她小跑着往前,走到栈道中断还兴奋地转了个圈,一袭绿裙,烂漫天真。 人比景美,悉数被他尽收眼底。 稍作停顿,只听见那边传来的热闹一句:“明明是你不敢。” 余音袅袅,半个山间都在为她助威,实打实的挑衅,洋洋得意。 收敛了目光,几步走到她身边,自然而然地抓住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里。 她的手很小,其实她整个人都很小一只。 郑瞿徽犹豫了。 /// “云墅”是一个私人欧式庄园,荒废多年后被政府回收改造成了商业区。 虽说商业区,因为交通不便,定位不亲民等一系列硬伤,人烟稀少,大多只有情侣和贪图享乐的富二代会来。 郑瞿徽是后者。 说起和女孩子约会,最先想到的就是云墅里唯一一家西餐厅。 烛光,法餐,大提琴,氛围浪漫,很适合表达某些未开口的情绪。 蒋楚学过西餐礼仪,虽不至于露怯,却不自在,这一餐吃得很是做作。 再看郑瞿徽,什么礼仪,什么规矩,到他那儿全乱了套,反倒是从容自如。 这什么人啊,让她羡慕又嫉妒。 晚餐过后,原路返回。 郑瞿徽还真应了来时的那句话,背她。 原因是,她扭到脚了。 从餐厅出来,在暮色里看花了台阶,就这么踏空了一节。 郑瞿徽的绅士风度终于有了机会得以展现。 “我背你。”他说得极其自然,经验老道的花花公子人设稳稳立住。 蒋楚迟疑了,她穿着裙子,趴在他身上……太不雅观。 想了想还是摇头,正欲出言回绝,肩膀一沉。 她仿佛掉进了一颗柑橘漩涡里,周身卷裹着他的气味里, 郑瞿徽的棒球夹克正罩在蒋楚身上,下摆直至膝窝,将她衬得愈发小巧了。 她没说,他都猜得到。 他半蹲下,她扭捏了一下,乖乖伏在他的脊背上,比想象的更宽阔,奇怪的可靠。 两条纤细的藕臂绕在少年的脖子,清甜的呼吸就在耳后。 他们离得很近,左心房透过背部肌理颤动在同一种默契里,从前往后的许多年,唯独且仅有的这一次。 一路踏着星辰下山,谁都没有说话。 到了车前,他把她安置在空间更大的后座。 车门打开,她侧坐着,腿还来不及挪进去,轻轻搭在车沿,猝不及防的对视。 她仰着头,腰挺得直直的,他稍稍颔首,薄唇微动,谁比谁更紧张呢。 应该是比谁更胆小才对。 郑瞿徽的脸越靠越近,炙热的呼吸被她一不小心吃进去,柔软的唇即将触碰的那一瞬间。 少年的腰间多了一双纠结缠绕的手,他的T恤都被抓皱了。 好吧,是她胆小。 “哥哥……”她又一次喊他哥哥,音色颤抖,“你想…做什么。” 世界陷入了沉寂,只剩下粗砺的呼吸和疯狂的心跳在一较高下。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这么久。 嘴角绽放,他笑起来,然后顺势后撤,从她的眼里心里全身而退。 拍拍她的脑袋,他看着她,异常认真的口吻:“这几天别出门。” 是因为脚伤吗,其实不严重。 “知道了吗。”他追问着,非要听一个准确答案。 “知道。”她点头答应,不明所以。 /// 其实用不了等几天。 郑瞿徽送蒋楚回去当晚,各大八卦周刊紧急加印了一份特刊。 标题:郑瞿徽山顶密会小女友,商业联姻在即;小情侣难舍难分,爱意正浓。 这一切从南辕北辙发酵到街知巷闻,只短短的数小时工夫。 准备一下,可以骂了。 -- yūshūщūьiz.cом 小孩 到最后,蒋楚还是乖乖请了假,不知是听了医生的诊断,还是听了他的。 计划里的暴风雨在翌日清晨准点落下。 蒋楚是被手机吵醒的,梦里电话声一直不断,睁眼也是。 打开通讯记录,全是冷柔的未接来电,还有几个平时玩得好的同学,收件箱异常的满,都是些摸不着头脑的话。 正纳闷呢,冷柔的电话又打进来了。 “你可算接电话了。” 还未等她说话,电话那头的声音迫切挤进了对白进度里。 “怎么了。”蒋楚才醒,声音带着寓意不明的困顿。 冷柔一愣,犹疑地问道:“你在哪里。” 这是什么话,蒋楚如实回答:“在家啊。” “哪个家。” “就我自己家里。” 呼,冷柔长呼出一口气:“那就好。” 真怕她做什么蠢事。 “怎么了。”轮到蒋楚打破沙锅问到底了。 “你和郑瞿徽怎么回事。”冷柔是藏不住话的,直奔主题。 “什么……”怎么突然提到他,蒋楚吞吐起来,“什么意思啊。” “别瞒了,你昨天和他秘密幽会的事全世界都知道了。” 等等,什么叫做秘密,还幽会,他们不过是爬山吃饭,规矩的很。 要说出格的,也只是最后那会儿……可是,也没真的怎么样啊。 何至于说得如此难听。 把前因后果快速讲了一遍,蒋楚总结道:“我和他没什么。” “我操。”听完全程,电话那头飙出一句脏话,“蒋楚,要么是你倒霉;要么,是你被人耍了。” “什么?” “从现在起手机关机,电话别听,QQ微信校内论坛都不许登,其他人问你什么都别回答。我放学后去找你,等我。”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蒋楚听得云里雾里。 正在这时,卧室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小姐。” 蒋楚对着电话说了句“等一下”,然后一瘸一拐跳到门边。 开了门,是管家云姨。 “我听着你房里有动静,想必是醒了。”云姨仍是处变不惊的稳重,丝毫看不出什么异样,“老夫人在书房等小姐。” “奶奶找我?现在?” “是的。”云姨点头。 蒋芊的书房是谈正事的地方,这是蒋家上下的共识。 老太太最偏爱这个孙女,像这样点名指出在等着见蒋楚,尤其她还带着伤,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被搀扶着下了楼,径直来到书房门前,一路上连佣人都没见着,安静得只剩下脚步声。 不知怎的,蒋楚察觉家里的氛围前所未有的紧张。 轻轻两下叩门声,打开,蒋芊端坐于花梨桌案前,眉头紧皱,少有的凝重。 看见孙女完好出现在眼前,面色才稍稍好转。 “奶奶,您找我。”蒋楚问得很乖。 老太太眉眼一软,指了指不远处:“坐吧。” 随后也跟着起身往沙发区走去。 茶几上放着她喜欢的果汁,仿佛这并不是一场严肃谈话。 “还疼吗。”一开口,奶奶最关心的仍是她的脚伤。 蒋楚摇头,“本来也不严重。” “还是要当心,你还小,万一留下什么惯性伤,以后怎么办。” 蒋楚轻声“哦”了一声,端起果汁小口喝起来。 “昨天医生看伤的时候我没在,怎么说的。”蒋芊也跟着端起茶盅,像是随口一问。 “就说是扭到了。” “怎么扭到的。” “天太黑,没看清台阶踩空了,然后就拐了一下。”她咬着吸管,答得很快。 “哦?不是在花园里绊了一跤?” 糟糕,蒋楚呆愣住了,才反应过来不知不觉间说漏了嘴。 茶盖一扣,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像是不明深意的警告。 “蒋楚。”平静的音调里透着不容小觑的威严。 这是奶奶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蒋楚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到底是花园摔跤,还是台阶踏空了。”又给了一次机会。 “台…台阶。”蒋楚及时坦白。 “哪里的台阶。” “山上,一个餐厅。” “和谁一起去的。”问到重点了。 “和……”郑瞿徽。 话被主观臆断里的不能说拦截,只吐出一个字。 郑瞿徽,又是郑瞿徽,冷柔的电话里也提到了他。 蒋楚恍然,好像一切莫须有的源头都来自于他。 “发生了什么。”蒋楚问。 迎着女孩磊落明亮的眸光,蒋芊心里的那颗石头终于放下。 老太太重新端起了茶盅,一口香茗,稳住了焦躁的情绪:“没什么大事,你说你的。” 蒋楚不敢瞒了。 先前不肯说也是怕节外生枝,这会儿眼看着东窗事发,更不必藏着掖着。 从去郑宅做客那日说起,她哭了,讲到他翻墙给自己送纸,后来糊里糊涂应了约,再是昨天的那顿晚餐。 一五一十,坦白直言。 只是当奶奶问起她为什么哭时,蒋楚沉默不答。 老太太轻叹一声,大约知晓了几分,不舍得再逼问她。 “好了,不愿说就不说了,回去休息吧。” 来龙去脉,她心里已然有了谱。 蒋楚点头,起身的同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我同学说放学后要过来找……借我课堂笔记。” 她换了个合理的借口。 “过些天再邀同学来家里玩,伤养好最重要,听话。”蒋芊拍拍她的脑袋,拒绝得不容置疑。 蒋楚不解地看着奶奶,半晌都没看出什么端倪。 临出书房前,她看到原先放在桌案上的电话被挪到了墙边,电话线已经剪了。 更奇怪的是,蒋楚回到房间,打开电脑发现无限网络也断了。 这一切的巧合,更像是蓄意为之。 唯一无法战胜的,是她旺盛不受控的好奇心。 蒋楚打开手机,点开了QQ微信和校内论坛,轻易找到了热门贴的首位,郑瞿徽和她的名字被标红加粗,和另一些扭曲事实的字眼组合在一起。 点击标题。 一张张真相赤裸裸摆在眼前,耳畔回荡起郑瞿徽的话。 “喂”,“你刚哭什么”,“袖子要不要”…… “好看”,“我车技好着呢”,“我背你”…… “这几天别出门”,“知道了吗”…… 直至这一刻,看着图文并茂里那个天真傻笑的自己,蒋楚终于听懂了他所说的每一个字。 他说了许多,骗了大半,或许只有那句“小孩”是真的。 是了,他对付她,不过使了几招哄骗孩子伎俩,驾轻就熟。 蒋楚再也不会相信他了。 精|彩|收|яоцωêńωц.dê(rouwenwu.de) | -- 巴掌 事件发生后,蒋芊对着全家上下提了两个要求。 一是看好院门,不准外人进出;二是不准和蒋楚透露一个字。 空穴来风几张照片还不至于乱了蒋家的阵脚,但蒋楚还小,尤其在与她对谈后,十有八九是不知情。 如此,就更没必要让她知道,免得伤心。 蒋楚对郑瞿徽或许有好感,这好感里几分真,几分玩闹,蒋芊一时还断不出个所以然来,总归不深重。 但郑家欺人太甚是事实。 眼底的锐色凛冽,老太太放下茶盅,心中已然有了盘算。 在房里待了一周,叁餐都是佣人送上来的,蒋楚连步子都不必挪。 看了报道后她再没有打开手机,这些天,脑海里一直重复在回忆起那日光景。 石梯,玻璃栈道,旋转时裙摆扬起的波浪褶皱,他外套上的清洌气息,月色下的镂空灿烂的每一步。 明明是美好的,为什么在他人的镜头下就变得那么不堪。 或者,她需要一个答案。 临近傍晚,蒋楚下了楼,坐在偏厅的沙发上背英语单词。 云姨路过两次,见杯子空了,吩咐佣人续上果汁便去忙了。 又过了半晌,紧闭了半日的书房门终是开了。 蒋楚默默摘下一只耳机,视线仍落在书上,叫人看不出异样。 晚餐后,蒋楚主动提出陪奶奶散步消食。 老太太还不乐意:“这么快就忘了医生的嘱咐?伤筋动骨一百天。” 蒋楚撒娇不依:“已经养好了,要不我现给您蹦一个?” “胡闹。”佯装生气的一拍,落在女孩手背上却只是轻轻落下。 蒋楚乐得眼眸弯弯,这几日,她鲜少开怀大笑。 蒋宅前后院都经专人打理,没那么多奇山怪石,为着老太太能多走动,草坪树丛修剪得宜,曲径小路大多平坦,从正门处,由侧门返,正正好的半小时。 祖孙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眼看着一个圈快兜完了。 进屋前,蒋楚掐着点开口:“奶奶,我想去一趟学校。” 蒋芊轻“嗯”了一句,算是听到了,却没答应好与不好。 “课堂笔记落在学校了,我刚才复习的时候不太明白,很多重点都记在笔记上。而且……”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停断了。 蒋芊反问:“而且什么。” “没什么。”蒋楚摇摇头。 她原想说,“自己在家闷了一周,围在蒋宅外头都记者少了大半”,再一想,奶奶定然不希望自己管这摊子事,索性还是不说了。 蒋芊看着她那副别扭的小模样,好气又好笑。 “叫小刘载你去,事办完了就回来,不许耽搁。”到底是心软了。 刘师傅是奶奶专用的司机,车技是一等一的稳妥。 蒋楚品着奶奶话里的意思,愣了一下,片刻后才讷讷回道:“好。” /// 晚间的校园,初中部的几栋大楼已经黑了灯,蒋楚凭着记忆往班级教室走。 教室门口的走廊边放了一排观赏绿植,第叁盆的底下压着一个本子。 蒋楚拿起来,翻开扉页,上面明确写着“冷柔”的名字,再翻几页,夹着一张纸条。 “图书楼后门,长廊,晚8点。” 蒋楚就读的私立学校分初中和高中两个分部,中间隔着一个颇为壮观的人工湖。 湖边的观景长廊,毗邻图书楼,正是今晚的约定地点。 踏过氛围灯的光束,离目的地越来越近,穿着合脚的运动球鞋,这一次她找回了舒适感。 憧憧灯影里,一抹高挺的身影松散倚在廊柱上,昏暗里闪着几点火光。 大概率是在抽烟。 蒋楚走近,在离他几步的距离停下了。 郑瞿徽的脸半隐半现,明暗难辨,他也看到了她,将烟蒂掷在地上,鞋底用力碾过,支离破碎。 少年往前一步,悠然的淡笑挂在嘴角,直白又敞亮。 “找我?”他问得轻慢。 好奇怪啊,明明深陷同一个漩涡,她在家里躲了整一周,他却可以跟个没事人似的,大摇大摆地曝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反而是她,成了见不得人的那一个。 太不公平。 蒋楚看着他,眸光沉寂,多了几分果决色泽。 “约…爬山……”将约会替换成爬山,说辞严谨,她把这场对峙置放在相对理性的思维里,“那些照片……” “我叫人拍的。”谁知,那人竟供认不讳。 他可真敢说。 哪怕这答案在脑海里闪过千万遍,亲耳从他口中再听一遍,依旧是无所适从的难过。 “很惊讶么。” 少年笑得更肆意了,像是发现了有趣的事:“不止是照片,连那个约会,哦,就是你所谓的‘爬山’,也是我蓄意为之。” 女孩的难以置信和他的理所当然摆在一起,像是在对比谁更可笑。 沉默半晌,她轻声问:“为什么。” 眼前这人不哭不闹的套路很是新鲜,郑瞿徽勾唇一笑,随即换上了自私自利的嘴脸。 “蒋……”若有所思地停顿,“蒋楚是吧,非要我说的话,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想做就做咯,而且那天‘爬山’你不也挺高兴的么。” 原来人可以卑劣到如此程度。 原来伤害对某些人而言是这么轻而易举的暴行。 “但是,为什么呢。”她又问了一遍。 为什么是我呢,为什么我就活该被你戏弄呢。 女孩的神色近乎于偏执。 她抬眸,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他,妄图从那张可怕的利己主义面具里找出破绽,哪怕是一丁点。 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一问便问到了症结所在,精准至极。 恍惚怔忪,郑瞿徽直面她的凝视,倏而在她的执着里乱了阵脚。 选择她,不是意外。 自记事起,郑大少爷犯的事数不胜数,一桩桩一件件,真要算起来少管所待八回都少了。 奈何有郑家这顶保护伞笼罩着,不论闹得再疯狂再离谱,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平了外头的麻烦,回家安分两天,再出来又是好一顿折腾。 周而复始,无休无止。 他肆意妄为了这么些年,该受的教训没落着,想逃的掌控也没有跑脱。 到头来,全是百搭,除了声名狼藉,什么都没有变。 郑瞿徽想要一次惩罚,严肃的,冷漠的,极具破坏性,最好万劫不复。 他得再闹一次,闹一场大的,蒋楚是可预见范围内的最优选择。 她足够小,十四岁,一无所知的年纪;她也足够重要,蒋老太太的掌上明珠,任何闪失都能引发一场声势浩大的讨伐。 放眼整个岭南,能令川郑家忌惮几分的门户,蒋家首当其冲。 现在她问为什么。 怪只能怪她太合适。 静默许久,少年敛下复杂的眸色,他在找合理的措辞,让这一切都变得更坏一点。 “我猜,你应该喜欢我。” 他掏出一根烟,打火机点亮的同时,将那张痞帅的脸照出了魑魅魍魉的狰狞。 深吸一口,郑瞿徽走到她跟前,将袅袅混杂烟气呼在她的额头上,如出一辙的恶劣。 后脑勺被他掌控着,猝不及防的迎上少年的羞辱:“饭也吃了,人也背了,没想到最后连亲个嘴都不给,装得挺像啊,这算什么?淑女的清高么?” 这些话实在太脏了,闻所未闻的脏。 女孩惨白着一张小脸,是被气的。 她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如果不这样大口呼吸好像下一秒就会窒息。 被他碰过的地方开始腐烂融化,嗅觉中枢失控,头发衣饰都沾染了令人作呕的烟味。 猛地一推,女孩挣脱了束缚,她踮起脚,不遗余力挥起胳膊。 “啪”一声,掌心贴着他的下巴。 这个巴掌扇得力不从心却是她究极所有的愤懑。 蒋楚问到了想要的答案,比预料的还要惨烈千万倍,幸好,至少知道了。 她走了,带着满目的怨怒,临走前狠狠的一记眸光,是恨到了骨子里。 也好,这样好。 郑瞿徽揉了揉挨打的下颌,像是一条利鞭抽在心脏上似的。 真他妈疼。 烟蒂的火光燃尽,湮灭在指腹间,单手弹进了边上的垃圾桶里。 他转身,离去。 一条长廊,两不回头。 还没完! -- 哭吧 回到蒋宅,蒋楚从车上下来,目光呆呆的,手里还不忘捏着背包。 那里面有冷柔的笔记,是她借来的,不能丢。 除此之外,脑子里再记不得什么要紧事了。 书房里,老太太站在连排的书架前,一列一列的数,看似是打发时间。 云姨进来,见她如此,轻叹了口气,早半个小时前就是这幅样子。 “回来了?”蒋芊走回桌前,自然问道。 “刚上楼,我看着回房的,小姐她……好像很失落。” 蒋芊心疼地皱了皱眉,额间的抬头纹又重了些:“再给学校请个长假,往后几天仔细留心着点,哭闹都随她,不伤着自己就行。” 云姨点头应下,些许怅然:“早知道会这样,不放她去见多好。” 蒋芊不想:“总要难过一场才能断了念头。” 自己孙女什么脾气她最知晓,路不走绝,她狠不下心。 现下她认清楚了,失落一阵子,往后的路就不会拘泥从前了。 几日后,岭南各家八卦媒体收到一封匿名信件,内容劲爆,信息量颇大。 所有矛头的主角只有一个,郑瞿徽。 殴打口角,私生活混乱,还有许许多多用钱摆平的大小事件,虽只是寥寥数笔,却足够引起反响。 捕风捉影的事情才最具议论性。 除了杀人嗑药,其他青春期叛逆少年该干的事情他都做了,做到极致。 当其他报刊杂志还在观望的时候,校内论坛最先爆发。 一石激起千层浪,事情到了瞒不住的地步,就算那些愿意给郑家留面子的媒体压着不报道也于事无补。 爆料信件逐日递进,每天都有新一轮的炸点。 才爆出郑少爷的开房记录,隔天又盘点了历届小女友的更替迭代,其中不乏亲密互动照片,接吻是最礼貌的尺度。 酒吧夜店,泡妞打架,十几年的风光史在这些日子里被普罗大众口口相传。 连带着郑誉国的风流韵事也被搬上台面,评论最高呼声的竟是那句“有其父必有其子”,远比“上梁不正下梁歪”客气许多。 豪门八卦,讨伐和艳羡的比重不分高低。 短短数日,郑氏的股价波动剧烈,律师团发了数封聊胜于无的警告函依旧挽回不了什么。 事件的高潮点是一篇书面访谈报道,受访者以“蒋楚朋友”的身份重提了数周前的八卦,将人们的视线瞬间拉回了当初。 “谈谈你看到报道时的感受吧。” “她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子,家教严格,看到新闻时我第一感觉是不相信。不止是我,同学老师都是类似的反应。” “新闻报道后你们有过联系吗。” “通过一次电话,她的声音哑哑的像是哭过,我问起这件事,她只说是有个朋友过生日,当时还有其他很多人也在,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变成了这样。” “你们是很好的朋友,你没参加这场聚会吗。” “我确实有接到邀请,很不凑巧那天也是我所在的校合唱团参加比赛的日子。如果……我知道她会遭受污蔑,我一定会去的。” “你说污蔑?我能理解为这件事情另有隐情吗。” “新闻里的另一位我不了解也不便评论,但我相信蒋楚,她不是随便的人,像报道里所写的,只身一人去赴陌生异性的约会更是不可能。” …… …… 几句对白与铺天盖地的负面八卦摆在一起,高下立见。 紧接着又有几位旧时同学跟帖评论,大多是对蒋楚的印象和学校日常,话不必多,真实就好。 舆论一边倒地站在了女孩这边,那些真假难辨的事实在人们的口中发酵膨胀,默默哭泣被解读为情绪崩溃,请假回家被解读为轻度抑郁,类似的传言愈演愈烈。 一时间,蒋家千金成了整个岭南都同情的对象,差点到了闻者落泪的地步。 /// 外头闹得风风雨雨,蒋宅内里反倒一片安宁。 请了长假,课业落下不少,家里特意请了老师上门授课。 一节课结束,送走老师,蒋楚合上数学课本歪头靠着桌子,视线空空落在一旁的刻度尺上,脑子里回忆着刚学的公式口诀。 蒋芊进门,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颓态。 老太太走近,照着女孩瘦薄的后背一掌拍下去,用了五成的力道。 蒋楚挨了一记打,“呀”一声惊呼立直了身子。 “坐没坐相。”仍是免不了一句训斥。 她努努嘴,似有不服,又不敢说,细看还挺委屈。 “脚伤好全了吧。”老太太难得进孙女房里,一看就是来闲话家常的。 “早就好了。”蒋楚答。 “既然伤养好了,下周开始就回学校上课。” 蒋楚一愣,算算日子也有一月了,确实该回校了,可是…… 许久没等到答复,蒋芊静看着她:“不想去?” 蒋楚没想好。 老太太又跟了一句:“还是不敢去?” 这话带着刺,她像是被戳到了痛处,自然反驳:“是他先骗我的!” 小姑娘睁着水漾的眸子,委屈和怨念都有,脱口而出全是赌气。 “所以你就如法炮制地对付回去,然后呢,心里畅快了么。” 蒋楚垂着头,紧咬着唇不肯吭声。 翻遍全网去挖他黑料,发给媒体,让冷柔开小号在校内论坛造势,甚至连那篇受访报告都请人逐字逐句斟酌过的。 步步缜密,如己所愿,她成功把自己的一腔忿懑,连带着对蒋亭那份无处发泄的,悉数算在他的头上,只不过…… 蒋楚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一点报复的快感都没有。尤其在看到那些恶毒评论后,尽管骂的是他。 时至此刻,在奶奶的明知故问里,全然疲惫,是泄了力后的空泛的倦。 她不知道郑瞿徽在伤害达成之后是怎样的畅快,总之,她没有。 “啪嗒”声响,一滴清透泪珠打在手背上,然后再一滴,紧跟着如雨倾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泪眼婆娑,像是要将这些日子的憋屈一股脑儿倒出来。 长这么大,蒋楚鲜少哭得如此可怜。 “傻孩子哟。”老太太心疼得直抽抽,轻拍着女孩的背安抚着:“人家挖个坑就等着你傻傻往里掉呢,哎,哭吧,哭过了就不惦记了。” 蒋楚扑进奶奶怀里,这场发泄,一半真切一半释然。 泪珠盈睫,眼眶鼻子红彤彤的惨,昏累疲乏的最后,蒋楚扯着奶奶的衣袖喃喃道:“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看见他,永远不见。” 怎么还有! -- 欠和还 市北郊外,直升机停机坪。 顶着青紫淤伤的少年蹒跚向前,一瘸一拐的,手里拎着个随身包,旁人想帮忙被他甩手挡开。 “站住。” 身后传来一阵喝止,伴着刺耳的刹车声。 少年停下脚步,转身望去,不远处停着一辆大G,车门开了,那人下了车大跨步走到跟前。 高序闻匆匆赶来,看着眼前混不吝的臭小子,气不打一处来。 伸手捏住他手腕的伤处,用了几分力道,郑瞿徽痛得龇牙咧嘴硬是忍住了,一声不吭。 “怎么着,打算潜逃还是跑路。” 夺过少年的手拎包,摊开来,就叁两套衣物,别的什么都没带。 郑瞿徽淡淡地接过,重新将拉链拉好。 再看着高序闻,满脸肃穆,一改从前的轻浮:“大舅说了,能下地就赶紧滚。” 操。 高序闻被噎得一口血卡在喉咙里。 这话确是高序呈说的。 一想起两天前那顿结结实实的打,又实在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这臭小子,实在欠揍,偏偏又叫人不忍心。 /// 郑家那场风波,若只停留在“山顶密会”这一步,大概又会和先前的无数次一样,沸扬几日就草草了事,哪怕对象是蒋家,无凭无据捕风捉影的几张照片,最后只能是息事宁人。 郑瞿徽也知道,然后他下了一剂猛药,对着蒋楚。 那个小屁孩,挺有能耐。 其实他一早就料到了,甚至此时僵局,也都是他所期所盼。 在郑家偶遇的几次,蒋楚对他多得是爱搭不理,明明那么小一只,眼眸却透着凌人的光,倔得狠。 这哪是会忍气吞声的主儿。 郑瞿徽私心想,脾气硬一点也好,说不定那些…混账事,对她而言也不算什么。 直到约会那日,在玻璃栈道上,女孩“咯咯”笑着,半山间都是她悦耳的脆响,真挚坦诚。 有一瞬间,郑瞿徽预感这场谋划会功亏一篑。 黑料满天飞的当天,郑家派人把他从学校接回家,又是老套路,在房里面壁思过两天,该吃吃该喝喝,一样不落。 郑瞿徽每天都会看一会儿评论趋势,还是一片骂声就放心了。 这样耗了两日,直到郑誉国的陈年烂事被翻出来,郑氏股价大跌,老宅的氛围才严肃了些。 高家便是在此时踏入这场纠缠里。 高舒筠离世多年,今时今日还不能摆脱和郑誉国这个名字捆绑在一起,成为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高家忍不了。 高序闻只身一人登门郑家,也不顾佣人阻拦,踹废了郑瞿徽的一扇房门,将人半扛半扔着捆回了高家。 临走时留了句话:你们郑家既然这么不会教,那就我们高家亲自来。 这么一闹,终于是名正言顺把人要了回来。 离开郑家只是第一步,郑瞿徽想要摆脱的是整个不堪人生。 他确实做了混事,也确实让长辈蒙羞,挨打受罚都活该。 这些后果在被小舅舅丢上车时,郑瞿徽就已经料想到了,悉听尊便。 高老将军年事已高,对外孙下不了狠心,惦念着早逝的女儿,连说教都是含着泪的。 高序闻呢,虽是凶神恶煞将人带了回来,真要关起门来教训,心就软了。 最后只剩下一个高序呈,高家长子,肩抗少将军衔,拿出对着底下人铁面无私的劲儿,对着郑瞿徽往死里狠揍里一顿。 “你几岁了,再过两月就满十八了,还想犯浑到什么时候。” 一拳挥过去,郑瞿徽被打得摔出两米外。 “起来!”高序呈没给他装腔作势的机会,揪着领子把人拽起来,结结实实两拳,那张帅脸已经面目全非了。 越是恨铁不成钢,下手越是重。 一脚飞踹,郑瞿徽捧着腹部倒在地上缩成一团。 “你这幅样子对得起谁,啊?你妈她要是看到你这样,你对得起她吗!” 说到痛心处,男人的声音混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像是被激到了,倒在地上的人强撑着爬起来,颤颤巍巍,分分钟就要摔下去的弱。 撕裂的嘴角有血留下来,眸光闪烁,有东西从眼眶里掉落。 郑瞿徽笑了,对着面前的人轻声道:“我妈早死了。” 高序呈黑眸紧锁,是动怒的征兆。 “哥!”一旁高序闻冲上去拦,被大哥锋利的眼尾吓退了回去。 …… 到最后,将奄奄一息的人扔给高序闻:“能下地走了给我滚去念书,念不出个人样这辈子都别回来。” 高序呈口中的念书,就是后来冷柔怎么都查不到的军校。 郑瞿徽听到了,这算是…得偿所愿了。 在高家养了两日,比先前半死不活的吓人样子好太多了,高序呈看着揍得狠,实则都避开了要害处。 只是让他长记性。 才刚好转,郑瞿徽整理了几件衣物,瘸拐着就要走。 高序闻得知后连忙赶来,才有了先前的那一幕。 /// “真要走也不能只带这些东西。”高序闻蹙眉。 “你不用管。”郑瞿徽显然不领情。 “你以为我稀得管你是吧,跟我回家,伤养好了再说。” 一拳捶在肩上,又是伤处,郑瞿徽倒抽一口冷气。 “小舅舅,我要走。”少年的眉眼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然。 高序闻不说话了,片刻后一声叹息:“你知不知道这一走意味着什么。” 那个军校谁进去都得脱掉几层皮,他还带着一身伤,是不要命了。 “我知道。”郑瞿徽点头,“这是我能预见的最好的一条路。” 所以,他必须走。 高序闻愣住,反复思索着他这句话,竟无言反驳。 半晌过去,他收回了挡住去路的手,陪着他一步一脚走完这最后几步。 临上直升机前,高序闻问他:“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郑瞿徽一个恍神,蓦地想起那日夕阳下开怀灿烂的笑靥,许久后,摇了摇头。 少年的脸上是藏不住的落寞。 高序闻似是猜到了,又说道:“外界传言蒋家小姐哭得昏过去,学校也不上了,成日闷在家里……” 少年的眉头紧锁,面色较之前更严肃了几分。 “你诓得那孩子陪你演了这一出,现在得逞了,她小小年纪……” 高序闻说不下去了,这事,怎么赔都算不清。 郑瞿徽抬头,不知看向哪里,眸光沉定:“我会还她的。” 他从不欠人,唯独这一次,从头到尾没得狡辩。 既欠了,就得还。 /// 门外传来叩叩的敲门声,蒋楚忽而打了个颤栗,将思绪从沉重的回忆里拉回现实。 云姨进来通报:“大少爷回来了。” 蒋芊点头,面不改色地抿了口茶,余光却分毫不差地落在蒋楚身上。 果然,她坐不住了:“奶奶,我先回房了。” “急什么……”她想留,一时找不到好说辞。 大概率说了也没用,蒋楚压根没打算听,起身便往门外走。 “这么多年,就过不去了么?”蒋芊叹了一口气,无计可施:“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太犟。” 对她父亲的事情执拗到如今,对当年的郑家亦是,睚眦必报。 逞一时公允,到最后,放不下仍是和自己过不去。 蒋楚没回答,嘴角不经意间染上一抹自嘲的苍色。 老太太知道留不住,挥挥手就放了。 步出书房,蒋楚正往转角楼梯走去,途经偏厅,还是碰上了不想见的人。 蒋亭看到女儿,不觉地顿住了脚步:“回来了。” “嗯。”蒋楚轻声应道。 一个照面,叁两个字的寒暄,擦身而过,够了 终于完了! 精|彩|收|яоцωêńωц.dê(rouwenwu.de) | Woo1 8 . V i p -- 闺蜜 上楼后,蒋楚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脚步一转,进了另一扇门。 是妈妈的卧室。 厅里没有开灯,只有主卧的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 蒋楚敲门:“妈妈,是我。” 里面传来一句:“进来吧。” 雍华的装饰布局,深棕色的实木大床上,吴锦诗半靠在床头,鼻梁上架着花镜,手里翻阅着一本外文书籍。 她换了睡衣,是准备睡了。 蒋楚看了眼边柜上的座式钟,九点一刻,目光飘向床头,只放了一组枕头,她照例睡在左侧,独独空了半边。 收回目光,她定了定神,问道:“明天是事务所的开幕式,妈妈去吗。” 吴锦诗闻言一怔,良久,故作无意翻动了一页书,淡淡回道:“生意上的那些事我也不懂,还是不去了吧。” 她说着抬头望着女儿,眼里揉了些许羞涩的歉意。 蒋楚猜到了,谈不上失望与否,轻轻点头。 关门声响起,吴锦诗将视线重新落到书页上,顾自愣神,再难看进去一个字。 “你十月怀胎生的女儿,什么脾气你还不清楚?” “老大做了错事,你心里有怨恨可以理解,可孩子总归是孩子,把她扯进来也于事无补。这些年她不着家,叫了骗了就是不肯回,你说是因为什么。” “锦诗,你这一步确实走错了。” 老太太的话犹在耳畔回响,女儿一年到头都见不了几面,吴锦诗不是不后悔。 抹去眼角的点点湿意,床榻上的人合上书,关了床头灯。 长夜难眠,习惯了。 /// 开幕仪式远比蒋楚想象的隆重。 她是不管这些事的,到了现场对流程才发现,不单单是剪个彩而已,欢迎仪式,致辞,甚至结束后的after party都安排了,从下午到晚上,排得满满当当。 “需要这么久吗。”蒋楚蹙眉,翻看着手中的纸质版流程,越看越没耐心。 “挺好的,咱低调了这么久,是该热闹热闹,就当是宣传了。” 董运来一反常态的活跃,单单是上台亮相的西服就准备了两套,平时接案子的时候没见他这么殷勤。 指尖翻阅着A4纸,倏然一顿,特邀嘉宾里她看到了赵研的名字。 “难得你这么上心,那致词部分就交给你了。”将文件夹合上直接塞进他怀里。 飞来横祸,董运来直觉烫手:“这…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你是岭南总部的负责人,交给你名正言顺。” 正说着呢,手机忽然响了起来,蒋楚给了个“你可以”的眼神,丢下傻眼的董运来转身去接电话。 剪彩仪式过后,蒋楚就不见人影了。 岭南各家媒体都在外面等着,各界名流纷纷送来了恭贺花篮,不论是冲着蒋家还是冲着其他,火急火燎的当下,偏偏找不见万众瞩目的那位大小姐。 Sarah找遍全场,最后在休息室的角落里看到了满头大汗背稿的董运来,一对话才知道,这么大个摊子扔给他俩说走就走了,还真有她。 不愧是她。 老太太赢了大半辈子,轻易败了这一仗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楼书的时候附赠了一个甩不脱的赵研,现在开幕式了又带上他,不言而喻。 一次不行就两次,单独约会没用就曝露在媒体的镜头下,这是变着法地让全世界来监督,成了才算完。 是亲奶奶无疑了。 赵家和蒋家本就是世交,到场庆贺并没有什么蹊跷,蒋楚不过多留了个心眼。 果然,看到直播导图里赵研和董运来握手言笑的头版照时,她没料错。 坐在副驾驶位的人悠长吁出一口气,呼,好险。 话说回来。 眼看着两旁景致极速倒退,边上的某位罔顾道路法将时速飙到一百码,蒋楚不由得问道:“这是去哪。” 那人笑得贼兮兮,学着一口山大王的腔调:“小妞,既然上了我的车就别想下去。” 又耍宝,蒋楚轻飘飘睨了她一眼,吐槽了句:“毛病。”嘴角却是弯弯的好看。 “前些天和朋友去了一个汤泉子,据说是顶上直接下来的山泉水,对皮肤特好,姐带你去泡泡。” 冷柔是出了名的贪图享乐,哪儿有新鲜玩意总少不了她。 “现在是七月。”蒋楚提醒道。 大夏天的,她这热闹凑得着实反智。 “七月怎么了,谁规定温泉只能冬天泡。” 这话倒也没错,蒋楚难得被她驳得没了声音,只当是答应了。 说笑间两人就到达目的地。 冷柔是从另一条新修的盘山公路开上来的,蒋楚到了别墅才察觉微妙,巧得离奇。 别墅有个邻山的大露台,正对面一片大好山景,以及不远处那条玻璃栈道。 时过境迁,恍如回到当初,眼前这一幕景与记忆深处的碎片重迭碰撞,杀出一片血色。 叁五个年轻人畏畏缩缩走在玻璃上,到中段,其中一个女孩吓得怎么也不肯走,另一个男生嬉笑着在身后吓唬她,刹时,山涧回荡着女孩的尖叫声,隐约带着哭腔。 蒋楚看得出了神,连身后的呼喊都没顾及。 “发什么愣呢。”冷柔用手肘撞了撞她的,终于将某人的叁魂七魄归了位。 “没事。”蒋楚摇摇头,片刻后又问:“这儿……变化挺大的。” “有么,还是老样子。开发了一些新项目,就前面那个空中栈道,宣传一下成了游乐项目。哦,原先山顶的那个商业区拆了,改成亲子游乐园了。这儿一到周末全是拖家带口的,今天幸好是工作日,人少,清静。”冷柔解释道。 拆了啊,蒋楚喃喃自语。 “被你一打岔我都忘了。” 冷柔才想起来自己要问什么,挥了挥手里的衣物:“泳衣我准备了,你穿哪件。” 边说着边展开来任她选。 蒋楚看着她手里的那寥寥几片布料,精致的眉心一皱,这未免也太辣了吧。 冷柔解释道:“这一片的汤泉仅供别墅的住户使用,今天就咱俩,没外人。” 所以她才胆子大,蒋楚了然,指了指右边那件。 其实没什么区别,闺蜜款,就颜色不一样。 当年那个电话,是蒋楚妈妈打的。 -- yūshūщūьiz.cом 狠角儿 别墅区的后庭便是几个规划得宜的汤泉池子,高低错落,同一条溪流引的山泉。 由嶙峋别致的怪石成圈围着,据说是火山岩质地,山泉到这儿加了几道工序,正好适宜体表温度,泡多久都能在恒定阈值间。 这种夸大其词的宣传效果蒋楚大多不信,只是当一只脚踏进泉水里,被柔软包裹着的肌肤像惊醒了似的,每个毛孔都开始小口呼吸。 沁人的水温恰到好处的纾缓了连日疲劳,确实值得。 “这地儿怎么被你找到的。”蒋楚忍不住夸起来。 “不错吧。”冷柔得意得扬起小下巴,挺骄傲,“你也别忙活那个小事务所了,跟着姐混,来钱快还轻松。” 她的调查公司什么都齐全,就缺一个处理各类投诉的专业律师,一早就盯准蒋楚了,奈何她一直不当回事。 “小事务所?”蒋楚斜睨了她一眼,显然不接受这个title,“明天就不是了。” 一想起今天开幕式的排场,国内能叫得出名的主流媒体都来了,老太太是铁了心要让她火一把,蒋楚瞬间无力。 “对了,上回叫你查的启辰建筑什么进度了。”一提工作就来劲。 这下子轮到冷柔翻吐槽了:“什么上回,就前天!前天好吧!” “是是,前天,四十八小时,两千八百八十分钟过去了,查得怎么样了。” 蒋楚的一天是按分钟小时计算的,而冷柔的一天,就只是一天。 “今天是来舒缓放松的,不谈工作。”她开始耍赖。 那就是没进展。 正要说点什么,放在一旁木盘上的手机滋滋震动起来,伸手去拿的间隙,被冷柔抢先一步夺了去。 连来电显示都没看,直接摁掉:“无关紧要的电话也不要接。” 她又知道无关紧要了。 “谁打来的。”争夺无果索性放弃了,蒋楚泡在池子里懒懒地说:“如果是客户的电话,一切损失由你担。” “蒋扒皮啊你。”一提钱,冷柔忙不迭将烫手山芋放回托盘上,生怕一沾就血亏。 蒋楚伸手点开,通讯记录里只有一通董运来的,放下心来。 又一阵手机铃声,这一次是冷柔的电话。 “你有完没完啊。”她不客气地回敬过去。 难得八卦,蒋楚侧耳听着,原先还是咆哮不耐烦的,渐渐地变成嗯嗯啊啊的应声。 能收拾得暴躁大王心甘情愿低声,到底是何方神圣。 “谁啊。”蒋楚好奇了。 “你的二十四孝好员工。”冷柔翻了个白眼,手指飞快地正在输入什么。 董运来?他俩什么时候如此熟稔了。 “他现在是岭南总部的主理人,可不是什么员工了。”蒋楚纠正。 冷柔愣了一下,随意换了个鄙视的神色:“你竟放心交给一个外人,回头吞了你的客户资源自立门户。” “不怕,我有你。”蒋楚笑着答。 确实,少了冷柔的调查公司协助,她不会这么容易站稳脚跟。 “要这么算起来,我歪打正着混到现在的成绩,还真是因为你。” 帮她收集黑料秘闻对付郑瞿徽,算是开启她职业生涯的一块敲门砖。 闭着眼角沉默不语的人没什么反应,辨不出情绪。 蒋楚听到了,只是这些天接二连叁地回忆从前,她疲乏极了,一想到那人的脸,爱恨都不得,实在累。 冷柔知道她的心结在哪里,蒋楚瞒着全世界和郑瞿徽的千丝万缕,旁人或许不知,但她一清二楚。 “其实赵研不错。”不知怎的,她没预兆地冒出这一句。 蒋楚睁眼,看着一方天色日渐黯下去,半晌才接了句:“怎么说。” 她肯听了,冷柔自然知无不言:“我查过他,在外留学期间挺规矩的,没交过女朋友,参加party开过几次房,回国前都断干净了。回国半年,在赵家底下的子公司里当经理,没什么花边新闻,算得上勤勤恳恳。” “哦。”蒋楚应到,无波无澜。 她又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随性模样,入耳不入心,从来如是。 冷柔索性把话说得更直白些:“怎么看都比郑瞿徽靠得住。” 蒋楚又不说话了,当年种种,历历在目,谁都没忘记。 “和郑瞿徽当年那十几页的开房记录相比,赵研这两张纸就能概括的情史简直称得上纯情。” 非要评定一个人好与不好,全靠同类衬托,郑瞿徽显然是最差的参照物。 “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你说还有谁这么恨他。我们掘地叁尺都没挖出来的料就这么凭空乍现。开房记录,打架伤人,进局子,案底这么厚还能当上特种兵?背景再硬也没这么轻易吧。” 转了个身,蒋楚趴在光滑的岩壁上,脑袋枕在臂弯间,昏昏发沉。 她知道的。 那个人啊,对她狠,对自己更狠。 说到底,蒋楚最最痛恨的,是他为达到目的肆无忌惮的利用,不论名声,婚姻,亦或是她。 当年如是,后来的离婚案,丁思真的小叁上位,都是。 明面上是她赢,实则桩桩件件全遂了他的意。 “谁知道呢。”她淡淡搭腔,眼睑落下,不愿多提。 静默良久,一时无言,耳畔只余溪流潺潺的欢腾,一茬接一茬的赶。 到底是她先妥协,冷柔轻叹一声,“你没救了,蒋楚。” 闭眼假寐的人蓦地弯了嘴角,软软哼唧了一声,蒋楚比谁都清楚自己都无药可救。 “我没办法。”她说得极轻,神色恹恹,像是认了。 她拿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 “叮咚——” 淡淡的浮绪还未散尽,别墅院外传来阵阵扰人的门铃。 蒋楚还没回过神来,冷柔在边上骂骂咧咧:“都告诉他大门密码了还按铃,烦不烦人。” “这又是谁。”怎么没个消停。 “董运来。”还是他啊。 那门铃还在叫嚣,半座山都能听见,冷柔怒了,抄起手机回了个电话过去。 “干嘛。” 那边不知回了句什么,冷柔又道:“进不来你自己想办法。” 水面泛起涟漪,蒋楚起身了,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浴衣穿上,举步往外走。 冷柔努努嘴,对着电话那头不大乐意地哼了声:“现在有人帮你开门了。” 穿过中庭,蒋楚走到玄关处,门开了,董运来绷着脸站在门外,少见的严肃。 看了一眼外门把手,刷卡入户,哪是什么密码锁,冷柔就是在玩,也难怪他不爽。 将人迎进屋,又想起先前抛下一切管自己走,到底理亏,说话都没什么底气。 “呃,什么事这么急。”都找到这儿来了。 董运来将文件从公事包里递给她:“有份合约你忘了签,今天之内要发给客户。” 蒋楚翻看着,没什么问题,最后在落款处签了字。 文件合拢递还给他,一个抬眸,只见原先还泡在池子里的人湿漉漉走进来,叁点式的比基尼聊胜于无,两团浑圆走动间颤颤巍巍地悦动着,双腿修长,扭着腰肢越发妖娆,滴着水的脚印落在短毛地毯上,一步一个印儿。 她还真是……不怕着凉啊。 大概是真不怕。 拂过长发拢在一边,察觉到他们的注视,冷柔轻笑一声,语调转了几个弯,风情万种:“我拿喝的,你们继续。” 说完径直走向冰箱,随手拿了瓶什么又原路返回,那样子可不像是为了喝什么,更像是走秀一场。 蒋楚没弄懂她是几个意思,再一回头,只见董运来愈发暗沉的脸色,隐约觉得蹊跷。 “还有别的事么。”她打破僵局。 “有。”董运来将公文包往沙发上一放,大咧咧坐下:“之前调查报告的数据有偏差,我和冷总沟通一下。” 蒋楚点头,不疑有他:“那你们聊。” 说罢,拢了拢浴袍往楼上走,把一楼留给他们 温泉就是温泉,要什么play? 免*费*首яóūωēǹωū.dē(rouwenwu.de) -- 好心 蒋楚虽然跑了,但蒋芊预备大肆炫耀一番的初衷没有落空。 开幕式的头版照刊登在各大媒体报刊上,蒋宅客厅的茶几上放了一份,浮城酒吧的吧台内放了一份,连高老将军的书房桌案上也摆了一份。 高序闻是被父亲叫回来的,传话人刻不容缓的口吻,一大清早,不是训诫就是盘问。 老爷子年事已高,许多事情都不过问了,唯独那个孩子。 站院里战战兢兢旁观着,等老爷子打完一套太极拳,高序闻才敢有动向。 殷勤地递上擦手巾,嘴里尽是谄媚:“爸,你这精神气是越来越好了。” 高老将军面不改色,像是没听见似的,管自己问:“去见过了。” 听着是疑问句,结尾确实肯定语气。 高序闻知道瞒不过:“他挺好的,您别操心。” “怎么个好法。” 这该怎么描述,高序闻绞尽脑汁,最后心一横:“总归比在这儿逍遥快活。” 可不正是么,在岭南的十几载,他压着心底的怨和愤,怎么会过得好,越是造作,越是不舒畅。 高老将军默了声,将手巾往小儿子身上一丢,转身进了屋。 还没消气呢。 高序闻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偌大一个岭南府,可不止郑氏一门盼着那臭小子回来。 /// 日上叁竿了蒋楚才下楼,穿的还是昨天回房时的那一身。 目光所及,一楼客厅区域可以算得上狼藉满目,抱枕丢得哪哪儿都是,浴袍毛巾不规则散落在地上。 捡起脚边的几个抱枕扔回沙发上,蒋楚找了个位置坐下。 正巧,冷柔从西厨吧台走回来,手里端着刚煮好的咖啡,递了一杯给她。 蒋楚接过,浅浅喝了一口,眉心微微皱起。 太甜,不是她的水准。 冷柔不觉有异,连喝了几口,神清气爽的脸上洋溢着甜笑。 “坦白从宽。”开篇就不好对付。 蒋楚放下咖啡杯,身体轻轻一斜靠在沙发背上,单手托腮,等她。 “别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我可从来没想着要瞒你。”她笑着求饶。 “是吗。”蒋楚不信。 临时起意跟着她来到这儿,蒋楚连行李都没拿,身边只有一台办公笔记本。 忙到后半夜,入睡前想找冷柔借一套睡衣,才一开门,半栋楼都是他们的呻吟喘息。 蒋楚才后知后觉,这俩人在她眼皮子底下就搞上了,两个老司机的互飙之旅,其激烈程度不言而喻。 “OK,我认,”冷柔单手作投降状,“是我把他骗来的。” 什么文件需要她立刻签字,千里迢迢赶来,还非得当天发送,蒋楚当时就觉得蹊跷。 现下她认了,蒋楚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他那个难以忘怀的初恋女友出现了,就在昨天的采访团队里,我是怕他想起自己怎么被甩的惨痛经历才好心喊过来,眼不见为净。” “好心?”蒋楚想起被锁在门外的董运来的臭脸,持保留意见。 “那女的当初看不上他只是个名不经传的助理律师,毕业就提了分手,没想到转头搭上她们杂志社主编,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现在呢,大概看他事业有成又想要吃回头草了,董运来也是个蠢的,说不定就上套了,我这是在帮他。” 冷柔觉得自己特仗义。 昨天骗董运来的借口是“查到了初恋跟他提分手的内情”,尽管到最后也没有告诉他,但她仍觉得自己是“救人于水火”。 帮人帮到床上,牺牲过头了吧。 蒋楚不予置评。 许是闺蜜的眼神太犀利,冷柔撇撇嘴:“玩玩嘛,又不会少块肉。” 就数她爱玩,迟早引火烧身。 蒋楚好言相劝:“他可精着呢,怕就怕是你反被他吃干抹尽。” 绿叶傍身的人不以为然,耸耸肩只当是听过了。 视线在她的浴袍上扫了一圈,换了个话题。 “怎么着,再泡一会儿?” 不料得来一句反问:“那池子还能用?” 他们昨晚战况激烈,也不知玩了多久,蒋楚可不敢轻易下水。 冷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话中深意,刹时笑得花枝乱颤,好半晌才平复了呼吸。 她歪头解释:“没下水,他不想弄湿衣裳,就在这儿做的。” 说话间努了努嘴,意指蒋楚坐着的地儿。 果不其然,下一秒,蒋大小姐腾得从沙发上弹跳起来,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身后是冷柔幸灾乐祸的笑声,爽朗又刺耳。 上楼也只是拿了电脑就下来了。 蒋楚整理着随身物品,对着沙发上的人说道:“借我一套衣服,还有车。” “你干嘛去。” “回浮城。” 开幕式结束了,这里交给董运来,没她什么事。 “这么着急干什么。”冷柔还想挽留一下。 本来是不急的,若不是意外旁听了一场生动的…直播… “事务所里一堆事。”蒋楚自然不会承认。 冷柔找了套衣服递给她,还有车钥匙:“要不给你找个司机。” 十几小时的车程,她怎么吃得消。 “没事。”蒋楚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收拾妥当,临走前,蒋楚捏了捏冷柔的脸,语气含着几分歉意。 “怪我只顾着自己的事,若是早知道你们之间……我就不把他调来岭南了。” 想到昨天她提及董运来的调令时神色异样,蒋楚难得反省自己是不是做了个错误决定。 初恋女友就在眼皮子底下,董运来又是个多情的,这事确实棘手。 她说得诚恳,冷柔怔忪了片刻,而后又换上了没心没肺的调调。 “什么跟什么啊,我就玩玩,你这一脸苦大仇深,搞得我跟丧偶似的。” “少贫。”又开始嘴炮,蒋楚啐了她一句,“我走了。” 嗯。 免*费*首яóūωēǹωū.dē(rouwenwu.de) -- 手术 蒋楚是回浮城,但导航路线的目的地却是郑瞿徽的酒吧地址。 她习惯了口是心非,只在四下无人时才偶尔诚实。 奈何一心向北,到最后还是没能如期而归。 高速服务区小憩片刻,下腹部忽然断断续续地绞痛起来,蒋楚以为是胃病发作,时常都会折腾一次的老毛病了,她有经验,只要忍过最疼的那一阵就好了。 偏这一回情况有异,稍有缓解,没一会儿痛得更厉害了。 她弯着腰缩在驾驶位,疼得煞白了脸,那冷汗像是连串的水幕从额头落下。 意识清醒的前一秒,蒋楚拨打了120急救电话。 服务站被一阵警笛声划破了宁静。 痛得迷迷糊糊的人被抬上了救护车,医护人员的问答在耳边越来越远,她意识虚无地应着,并不清晰。 再醒来时,人已经在医院了。 望着白茫茫的天花板,蒋楚有一瞬放空,直到耳边传来一声声询问。 “听得见问话吗,你的名字叫什么。” 干燥的嘴唇轻微蠕动,好半晌蹦出几个字符:“蒋楚 。” “年龄。” “二十五。” “急性阑尾炎,需要立刻手术,通知家属过来吧。” 这话传到耳朵里,蒋楚没迟疑地摇了摇头,“不必麻烦了,我同意做手术。” 那人听完,讶然看了她一眼又很快了然,许是见多了故事,久而久之便学会了不探究。 说到底阑尾切除术是个小手术,医生没太多为难让她签了字。 在局部麻醉前,蒋楚多问了一句:“会留疤吗。” 见惯了女孩子爱美心切,医生习以为常地解释:“微创手术,伤口很小,放心。” 蒋楚了然,转而又觉得自己问得很蠢,痛得要死还关心留不留疤,笑掉大牙的蠢。 手术进展的很顺利,一个小时不到就结束了。 全程蒋楚都很清醒,只在手术大灯照得刺目时偏了偏头,她潜意识里在估算手术的阶段性,想分辨那段阑尾是怎么离开自己的身体,到最后只觉出被翻弄的麻意。 和郑瞿徽做爱时那种情不自禁的麻不一样。 很奇怪的,她开始地疯狂地想念他,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术后住院的第二天,和董运来沟通事务时蒋楚不小心说漏了自己动手术的事。 公事不回,电话未接,她两天两夜不见踪影,其实本就瞒不住。 董运来知道了,冷柔就知道了,劈头盖脸一个电话过来,从头到尾都是教训。 蒋楚伤口还疼,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最后只得乖乖听着。 “我马上过来。” 电话里念她还不够,这面对面她哪里挡得住。 蒋楚自然怕了:“千万别,我挺好的,医院这边设施齐全,还可以订餐,很方便。” 冷柔猜到电话那头的人是烦她了,避之唯恐不及的口吻,转念又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不去也行,你总得让我放心,安排个人过去照顾你。” “不用……”蒋楚觉得自己能行。 “你先别急着推,不合适咱再换,就这么定了。” 话落,电话应声而断,生怕她反悔似的。 蒋楚被抬上救护车的高速站位于岭南和浮城之间,送到了最近一个叁线小城的公立医院。 距离岭南五个小时的车程,距离浮城更远。 郑瞿徽赶到医院询问处时,蒋楚正拖着输液架缓步在走廊上,四目相对,意外触动。 她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头发软软垂着,温和无害,少了脂粉气,素面朝天的脸蛋那双眼睛就占了一半,这会儿正水汪汪地瞅着他,欲语还休,情绪溢满。 从得知她住院到一路驱车赶来,郑瞿徽压着心底的火还未发作,只这一眼,全消了。 “先生,请提供病患姓名。”护士小姐微笑着问道。 边上人打岔,男人收回了视线,沉声道:“不用了谢谢。” 他找到了。 再一转头早已人去楼空,就一刻都等不了,祖宗脾气。 跌跌撞撞回到病房,不知怎的扯到了伤口,蒋楚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整个人都在颤抖,着急和懊恼都有,总归是心气不顺。 麻药退了以后,这两天稍稍一动伤口就疼,待不住了正想去找医生呢,出门就撞见某人和年轻小护士谈笑风生的画面,太刺眼。 他怎么在这。 想起冷柔在电话里信誓旦旦的话,说是找个人来照顾她,原以为会是专业护工,这么看来,莫非是他。 他什么时候和自己闺蜜联系上了,越是无边揣测,越是不爽。 病房门一开一合,单人病房忽然多了个人。 郑瞿徽看着站在病床边的人,皱着眉头苦大仇深的一张脸,不知在想什么。 将药瓶从架子上取下重新挂到床边的倒钩上,抓着她的手腕往病床上领,蒋楚吃痛地低呼一声,七分矫情叁分装蒜,他果然不敢动了,抓的手势改成了搀扶,只是那眉头还皱得拧巴。 护士小姐敲门进来,看到郑瞿徽时还是诧异了一下。 “17床,换药,核对一下姓名,蒋楚是吧。” 蒋楚点头,掀开病号服的手忽而停下,对着他说:“你…回避一下。” 这话新鲜,郑瞿徽挑眉看她,半晌过后才走到窗边,背对着她们,算是听了。 咬牙忍着换完药,护士循例问了句有没有不适的地方。 蒋楚想说伤口疼得睡不着,眸光落在窗边那人身上,眨眼间,念头就转了。 她轻摇头:“没有不适。” “那行,有什么情况就按铃。” 蒋楚点头道谢。 护士走了许久,郑瞿徽不疾不徐地转身,那脸色,比先前更臭了。 男人走近,将桌上半杯冷豆浆扔进垃圾桶,一堆数据线拔了卷成团放进抽屉里,手伸向半开的电脑,正要合上,蒋楚连忙抢过来,郑瞿徽也不退让,冷脸看着她。 对峙片刻,蒋楚瘪了瘪嘴,“至少让我保存一下再关啊。” 难得是她让步,郑瞿徽轻哼了声,算是答应了。 从见面到现在,他就只“哼”了这一声,够敷衍的。 对着年轻小护士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对着她就摆一张臭脸,他不愿照顾就别来。 再怎么说她也是个病号,越想越难受,蒋楚快被委屈淹没了。 “你走吧。”赌着气憋出这一句。 整理了一圈,才坐下就等来她的逐客令,郑瞿徽笑了,是气的。 “蒋楚。”他喊她的名字,语调低沉,并不明朗。 凶屁啊,本就低落的情绪在他一句似是而非的警告里彻底爆炸。 “你赶紧走,不想见到你。”这话可真矫情,蒋楚也知道。 双手胡乱推搡着他,顾不得正在输液的手,药瓶连着输液管晃得吓人。 “闹什么闹。”抓着她的手腕,男人低斥道。 郑瞿徽只觉得太阳穴阵阵胀痛,开了近十个小时的车,担惊受怕了一路,从身到心被她折腾得束手无策。 也不是什么重话,偏偏就听不得了。 蒋楚瞪着他,眼眶刷一下红了,在苍白的肤色下衬得愈发可怜,分不清是伤口衍生出的疼痛感还是被他轻易伤到,生理和心理,或者都有。 沉默半晌,一声微叹。 “我混蛋。”他说着,在她额间落下轻吻,沿着眉心到鼻尖,最后是唇。 将失了色泽的唇吮出鲜嫩的红,病态也去了大半。 男人抵着她的额头,温软的字眼随着呼吸落在她的皮肤上。 蒋楚原是不想哭的,却被他言语间的恳切击中,鼻腔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他并不擅长安慰和求饶,她也不习惯示弱和服输,在这一刻双双实现。 他们拥抱着彼此最最迥然不同的另一个自己 郑瞿徽:我没笑。 免*费*首яóūωēǹωū.dē(rouwenwu.de) -- yūshūщūьiz.cом 花 蒋楚在医院住了几日,郑瞿徽就陪护了几日。 不止是简单的待在她身边大眼瞪小眼,他做了很多,和医生沟通,找护士咨询,托人找了家私房菜馆一日叁顿营养餐安排到位。 这些蒋楚概不知情,她的心思全放在另一处。 入院之后,照例的晨会日报没有间断,从早到晚的视频会议,难得空下来又要应付客户的催促咨询,这一天下来,她忙得连吃饭都是潦草几口。 她总有办法让自己处于无边际的工作中,哪怕地点是医院,哪怕她的身份是病患。 郑瞿徽大概知道她这场病是怎么得的了。 然后,他开始约束她。 办公时间一久,男人黑着脸咳嗽以示警告,往往这时,蒋楚才磨磨蹭蹭地假装休息,等他去洗手间或者找医生问些什么,她又打开电脑明知故犯。她像是一个屡教不改的惯犯,而他是手下留情的不称职的监督员。 有个现象很奇妙,他管得越来越宽而不自知,她被约束得逐渐频繁却不排斥。 未知的情愫在无形中将他们牢牢笼罩,可预见的两种结局里,或者甘愿接纳包容,又或者触底反弹,鱼死网破。 枯燥的时光在你打我闹间流逝飞快,转眼就到了出院日。 郑瞿徽去办出院手续,蒋楚就坐在病房等,这些日子都是如此,大小流程他去处理,她在原地等他。 放在包包里的手机开始震动起来,是冷柔的来电。 住院以来,冷柔鲜少念叨她,除了之前的那一顿教训,再就是这一个,难得清静。 “怎么样,给你安排的人满意吗。”接通了也不问她的身体,竟是打探八卦的口吻。 蒋楚想起郑瞿徽的脸,串联着他近几日的点点滴滴,轻声道:“还行吧。” 这是有戏了。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很兴奋,忙不迭说起了好话:“你也别怪他没有第一时间赶来,我找人把消息散给他,当天就开车从岭南出发了,听说是会议开到半途中就走的。后来在高速上还被人追尾了,这一来二去的就耽搁了。” “什么?你说什么?”蒋楚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没告诉你?应该是怕你担心吧,新闻都播了,小事故,就是个普通追尾,好像权责方挺难缠的就是了,不过……“ “我问的不是这个。”蒋楚皱着眉头打断了她的滔滔不绝,“岭南?他是从岭南出发的?” 郑瞿徽八百年没回岭南了,显然不可能。 “呃……有什么问题么。”冷柔被她的大惊小怪吓一跳。 “你找到人,是谁?” “赵研啊,不然呢。”真相大白。 “……”是啊,不然。 病房门开了,郑瞿徽拎着一袋刚配好的药走进来,正对上她的眼。 见她举着电话,想必又是工作上的事,神色一凛正要发作。 蒋楚机敏,和冷柔说了声回头聊,连忙按了挂断键。 男人的脸色这才稍稍转晴,“可以走了。” 蒋楚起身,没走两步又停下,目光落在窗台边。那里放着一个竹编的小花篮,比手掌大些,拎着捧着都很精致,中心花材是她钟情的荷兰扶郎,菊科的一种,算是小众,嫩白如纤丝的花瓣放射性绽开,像是被风打散了的随性,轻渺却坚韧。 有很长一段时间,家里的花就是订的这一种,蒋楚认得这花,也知道街边的花店并不常见。 花篮是郑瞿徽拿来的。 入院期间他变得异常活跃,一天下来的进出门好几趟,每次回来手里总能捎带点什么,有时候是药,有时候是餐点水果,前两天更奇怪,拎着一筐花进来了。 他可不像是会送花的人,蒋楚才问了两句就被他拧着眉心岔开了话题。 现下,所有的怪异都好像有了合理性。 “花……不带吗。” 她想问花是谁送的,到了嘴边很识趣地转了话茬。 郑瞿徽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或者说,都过去这么些天了没想到她还惦记着那篮子破花。 那花怕不是成了精,放窗台边风吹日晒反而愈见蓬勃,跟某些人一样的纠缠不休。 胸闷加气短,他肃着脸冷冷吐出一个字:“带。” 说完,将手里的药袋子电脑公文包全塞进某位病患手里,他倒是两手空空了,拎了个小花篮看着违和又好笑。 蒋楚盯着转身就走的背影,一时无语,随口一句罢了,他生什么气。 步出病房,途径询问台时男人顺手将花蓝搁在台子上,转而牵起她的手往电梯方向走。 后面有护士在问:“先生,你的花篮……” 郑瞿徽转头,嘴角弯出一个笑,解释道:“送你们的,工作辛苦了。” 他对女人总有一套,蒋楚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 “那谢谢了。”小护士被他勾得脸庞一晒,喜笑颜开地收下了。 她还没见过这种花呢,真漂亮。 某人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停车场,甚至连帮开车门这种事都面面俱到。 “我以为那花是送我的呢。”哪壶不开提哪壶。 蒋楚就是故意的。 郑瞿徽轻睨了她一眼,只当是没听到,并未作声,侧身从后座拿了个枕头递给她。 就大众理解的那种枕头,方方正正比正常尺寸小一点,浅蓝色,规整……和普通。 “干什么。”她问。 “垫着。”把枕头放在她的腹部,再系上安全带伤口不至于被勒到。 “这会不会太夸张了。”她又不是孕妇。 系安全带的手忽然一顿,郑瞿徽抬眼,眸光直白不设防地望进去。 他凑得很近,呼吸缠绕,烧灼感由心脏延续到伤口,蒋楚有一瞬怯懦,往后退缩的刹那,男人的唇舌覆上她的,热烈的卷绕,沉默里伴随着沸腾后的叫嚣。 蒋楚觉得自己大概率是幻听了,明明寂静无声,停车场是,车里也是,可为什么她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很吵闹很疯狂。 “郑瞿徽……”她软软地叫他的名字。 没办法呼吸了,接吻变成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他笑了,没有出声但她知道,窒闷的空气从他咧开的嘴角缝隙里钻进去。 骤然清醒,蒋楚找回了窍门,水润的舌尖勾着他的,是她熟练惯用的那一套。 真心不过叁分钟热度,郑瞿徽一直知道她有多善变,稍不察觉就是错过。 松开手,空出一段距离,车窗开了半扇,阴凉的风从窗外飘进来。 温热的旖旎被吹淡了大半。 男人浅嘬了几下她微微嘟起的唇瓣,对上那双水雾朦朦的眼睛,轻笑出声。 他问:“伤口还疼吗。” 这话耳熟,蒋楚愣了一下才恢复神思,听清楚他问了什么,小脸蓦地涨红 下一章有肉渣 我短吗,不短啊。 免*费*首яóūωēǹωū.dē(rouwenwu.de) -- 等* 郑瞿徽提着花篮进门的时候,蒋楚正在和几个律师线上沟通下一季的工作安排,六十秒的语音一段接一段充斥在单调的病房内。 晚上九点,早就超出办公时间了。 蒋楚分心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花上,有些纳闷:“哪来的。” 他冷着脸,语气硬邦邦的不友善:“送的。” 没有主语,这就很模棱两可了。 蒋楚愈发好奇,住院这事瞒得死死的,冷柔和董运来都不是走形式的人,还有谁会给她送花。 难不成是他。 这个念头才起就被主观否定了,他不会。 从前是用不着,多的是小女生给他送花送巧克力,现在么大约是不屑,俗套还不环保。 “你买的?” 想归想,却还是问出了口。 睁着水盈盈的眸子望着他,敛去平日里剑拔弩张的攻击性,穿的病号服的模样愈发柔弱可人。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病态娇容有多要命。 郑瞿徽只看了一眼便撇开头,下颌绷得紧紧的,他没答,将花随意放在地上转身进了卫生间。 哗哗的水流声响起,半间屋子瞬间嘈杂起来。 洗完手,他出来,花篮已经被安置在窗台边,恰到好处地点缀了室内空洞的白。 她下了床,破天荒地抛开工作,站在窗边莳花弄草,许是画面太美好,刺得郑瞿徽心口一滞。 突如其来的烦躁,想到抓到一些什么,她的专注或者依赖。 “忙完了是吧。”他走到床边,拔了电源,合上笔记本放进抽屉里。 蒋楚连忙走回床上,伸手去拦:“还没呢。” “很晚了。”管束从这一刻开始。 “喂。”她不乐意了。 被叫停了手,郑瞿徽淡淡看着她,眸光轻沉,连带着她的皱眉和不快一并紧锁在瞳孔里。 他其实很会拿捏或者掌控她,不知不觉间。 蒋楚望进他眼底,像是置入湍急的漩涡,至少在这一刻她相信万有引力确实存在,否则身体怎么会不反抗地乖乖走向他。 有什么东西开始动摇,坚不可摧的固执和本我开始一点点瓦解,她应是有所察觉的,却无能为力。 设施陈旧的洗手间,花洒掉在地上,不均匀的水流滋在墙面上旋转乱扭。 倚靠在男人怀里的人双目迷离,她仰着头,舌尖被勾出唇外,被动且稔弱地承载着空气里的湿意和他的舔舐。 事情发展成这样其实并不在蒋楚的预料范围内。 在他的监督下洗漱完,正要回病床,被他半牵半搂着带到淋雨区。 他颔首靠近的瞬间,蒋楚偏头躲开,拒绝得很委婉:“我刷过牙了。” 男人低醇的嗓音落在耳畔:“我也刷了。” 温润的舌尖含住耳垂肉,吮吸了许久,她终于受不住了嘤咛出声,半边脸到耳后根都是红的。 郑瞿徽低笑出声,唇舌沿着下颌游弋徘徊,对着精致的下巴轻咬了一下。 他没下重口,偏偏某位娇气的病患不领情,痛得惊呼一声,正好被人占了先机。 他们之间尝过许多吻,撕咬的,不忿的,勾媚的,灼热的,而此刻是最动情的哪一种。 病号服的下摆被撩起,男人的掌心碰到纱布,怀里的人猛得一颤,扭过头去,推拒着他。 郑瞿徽停下了,烧着火焰的双眸攫住她的抗拒,他还可以再等等,其实他一直在等她。 那双眼眸间的深情太螫人,蒋楚闭眼不看,再睁开时她好像找到了决心,咬了咬唇,颤抖着手指解开衣扣:“我来。” 她只解了叁颗,衣袖挂在臂弯上露出纤瘦的裸肩,繁复刺绣的内衣包裹着半颗浑圆,挑开一边肩带,她踮起脚,另一只手去勾男人的脖子。 蒋楚主动过无数次,唯这一次最是颤栗不休,她抖得不像话,连牙齿都在彷徨失措中。 唇舌覆上的瞬间,她不受控地深吸一口气,又妖娆喘出。 他像是受了鼓舞,大口大口地汲取,掐着腰的手蓦地收紧,蒋楚难受地哼唧了一声:“你轻点。” 男人停下,似是不敢动了,只舌尖还恋恋不舍地绕着奶头打圈。 压着心口的痒,她绯红着脸小声嗫嚅着:“扯到伤口了。” 话落,惩罚似的,胸乳被好大力地吮吸几下,他抬头,沿着女人修长的颈线吻着。 “我注意点。”郑瞿徽知道,他轻不了的。 放在腰上的手覆在胸口的浑圆上,被他吃得红肿不堪的那一只,在掌心里变着花样地揉捏,更是不能看了。 “不要了。” 他的眼神真像是要吃了她似的,蒋楚突然胆怯。 安抚地啄吻着她的唇,手指落在紧闭的腿心,轻点要害,泛滥一片湿润,到这会儿,郑瞿徽总算抚平了因为那花,那人带来的几分不痛快。 宽松的病号裤连着内裤一齐脱下,略带强毅地分开她的腿,一掌覆盖的娇嫩花丛。 他低头喊出女人因微喘而张开的红唇,手指挑开闭合的花瓣,找到了水液丰沛的穴口,一点点闯进去,感受着舌尖羞涩的纠缠,感受着层迭汹涌的包裹,拥挤和满。 蒋楚在他进入第二指的时候就到了,她睁着水汪汪的眼睛,话不成句,可怜极了。 挨枪子儿都没怕的心脏霎那间被击溃成渣,郑瞿徽咬牙狠入了几下就草草放过了。 嘿。 -- 伤* 高潮过去,只剩满足和解了渴的轻快,还有一点点……抱歉。 蒋楚看着弯腰为她擦拭的男人,很明确多了些不忍。 垃圾桶的湿纸巾越来越多,郑瞿徽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清理好了,男人起身,正要抱她回床上,短袖衣摆被她拽住。 “你还好吗。” 她问着,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显然是不太好,他回了个模糊不清的音节,答非所问。 “我……我帮你吧。”心一横,就说了。 他们之间什么都做过了,唯一是她从没有为他俯首低头…… 空气凝结成霜,温热躁腾瞬间冷却至沸点以下,他没动,她也不敢动。 没答应,所以是拒绝了?这是什么晴天霹雳。 蒋楚想逃,她也这么做了,只是脚步刚挪动的那一刹那,手腕就被他捏住。 然后,头顶传来一字低哑的应声:“好。” 蒋楚松了一口气,下一秒紧张感随之而来。 盯着男人胯下肉眼可见的肿胀,将那处的布料绷出条条状状的勒痕,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这很难,她没学过,可话既然说了就不能怂。 纤细的手指抚上男人的硬处,正要蹲下去,肩胛被一股力道控住。 她抬眸,对上一双猩红的眼。 郑瞿徽觉得自己快炸了,他忍得牙龈发疼,尤其在她低垂着脑袋想要为他口的乖顺,热血沸腾全聚拢在一处,就很要命。 男人搂紧她的肩膀,像是要把她揉进骨子里,耳边是他疲重的呼吸。 “用手就行。”到底是忍住了。 暗哑的四个字,短促且快,但蒋楚明确听到了咬牙切齿的破碎感,心脏被什么狠捶了一击。 腰带解开,拉链滑下的摩擦声,尺寸骇人的巨物挣脱束缚,空气里多了他的味道,侵略性甚至野蛮。 好烫,上下滑动了几下,掌心就被灼出热度,她没有这样服务过,手指轻重难判,弄得很不舒服。 郑瞿徽咬着她的耳垂泄火:“故意的?” 他开始后悔自己的一时心软,就不该轻易放过她。 蒋楚听出了懊恼,隐约还带着点委屈的意思,她歪头一乐,舌尖描绘着他的唇形,舔着吃着:“你教我。” 男人哼了一声,似是不满,又带着些余怒未息。 身体总比人心诚实,粗糙的手掌覆上她的,节奏感和跳跃的经络合作无间,很快见效,头顶是他克制不住的低沉喘息。 蒋楚一直是好学生,尤其在他如此言传身教下,轻易掌握诀窍。 最后,在男人野性的闷吼中,积攒了许久浓稠全数射在了蒋楚的腰腹上。 他搂着她,胸口轻微起伏,未见疲软的阴茎还被她握在手中,蒋楚一动不敢动,生怕他意犹未尽再要一次。 可不能再来了,她手酸得要命,酸到想骂人。 最后还是发了脾气。 他不知是真的没控制住还是纯属故意的,病号服的下摆被弄得不能看,更有几缕沾到纱布上。 一想到明天换药,怎么解释都不对,蒋楚凶神恶煞地瞪着他。 “怎么办啊。”都是他弄的。 她的大小姐脾气可不是一般人能受的。 那天晚上郑瞿徽洗衣服洗到半夜,病床上那人穿着男款短袖当作裙装睡得正香。 衣服洗完了,他从洗手间出来,半身裸着,蒋楚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不知清醒还是在梦里,嘟囔了一句:“你要不要上来睡。” 他昨晚只在椅子上将就了一晚,那么大的个头缩成一个特别别扭的姿势。 “没事。” 偏偏他就这么不识好歹,还拒绝。 “不要算了。” 蒋楚轻哼出声,身体却悄悄挪动着,空出半边床的位置。 灯灭了。 良久后,后背贴上一具温热的胸膛,腰间虚虚搂着一只手臂,他将她小小的身躯嵌进怀里。 片刻后,一只小手攀上男人的手臂,指尖摩挲着并不细腻的皮肤,小臂的关节下方有一道微微凸起的痕迹,她把玩着,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在他熟睡后肆意品酌,熨帖细致。 在手术台上蒋楚问医生会不会留疤时,脑海里的第一反应是郑瞿徽应该不喜欢。 转念一想,他身上那么多伤疤她都没嫌弃,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话是这么说,可护士每每为自己换药时她都不肯被他看见,大概还是不乐意。 后颈落下一吻,小臂上的手指忽而顿住。 “伤口疼了?”他以为她睡不着是因为伤。 医生都说了尽量少动,他还缠着她使坏,郑瞿徽开始反省。 “不疼。”蒋楚呓语着,更深地往他怀里靠了靠。 “那睡觉了。” 他偶尔严厉起来还真是不近人情,蒋楚撇撇嘴,没吭声。 片刻后,那人又补了一句:“不准乱动。” 冤枉死了,蒋楚发誓自己老实得很,压根就没动。 是他心动了 免*费*首яóūωēǹωū.dē(rouwenwu.de) -- 拼命 回到浮城,蒋楚象征性在家休息了一个下午,第二天就照常去公司,大约是觉得伤口不疼就当是痊愈了。 董运来忙着接手岭南总部,又恰逢她住院一周,两头兼顾确实吃力,蒋楚着急复工也是因为事务所的待办事宜真的堆积如山了。 午餐前,蒋楚接到了郑瞿徽的电话,他问她想吃什么,蒋楚心不在焉说了句随便,背景声音窸窸窣窣的杂乱,画外音一口一个蒋律,他听得真切。 电话挂了,郑瞿徽看着后座满满一袋子的超市食材,心气不顺地调转了方向盘。 随她的便。 从踏进公司的那一秒,蒋楚的办公室就没断过人,着急的时候门外还等了两个急件要她签字。 午休时间到了,前台美女Rachel礼貌敲了敲玻璃门,“蒋律师,你的餐到了。” 她示意了手中的牛皮纸袋,是一份外卖。 蒋楚点头:“谢谢。” 接过袋子放在手边的矮柜上,转身又对着面前的助理律师说道:“涉外的那个案子邮件已经发给你了,下班之前把翻译稿校对出来。” 想了想,又补充:“还有别忘记归档,你手头上完结的案件都要抄送一份给HR,人都催到我这里了。其他的……先这样,你去吧。” “好的。”小律师边记录边点头。 一通忙碌,直到下午时分,蒋楚才得空打开那个牛皮纸袋。 松茸滑蛋粥的香味飘出来,浮城的老字号,她吃惯了的那一家。 不得不说郑瞿徽很会投她所好,蒋楚自认不是贪吃的脾胃,偏偏对他没什么抵抗力。 一物降一物,大抵如此。 稠滑的口感被舌尖融化,虽不如刚出锅的热乎也不算辱了招牌,是想象中的美味。 才喝了没几口,玻璃门又被敲响了,助理来告知会议室已经准备好,十分钟后开始。 刚打开的粥又被盖上放回原处,匆匆擦了嘴,趁着十分钟多看了一份合同,时间一到,掐着点往会议室走去。 晚上九点半,蒋楚接到郑瞿徽的第二个电话,你来我往的问候听着寻常,实则是无形催促。 “我这一时半会结束不了。”蒋楚知道他是来接她下班的。 “我等你。” 短短叁个字,入耳多了些不说破的旖旎,蒋楚有一瞬出神,缩紧的酥麻由心口扩散,她很明确有什么东西正在发生质变,这不是单方面只取决于他,还有她的不可控。 “你先回去吧。”在未知数面前,理智告诉她应该谨慎退一步…… 电话那头静默了片刻,隐约能听到无线电的波动和彼此不规则的呼吸声。 然后他说:“我就在楼下,你好了就下来。” 末了,又加了句,“早点下来。” 蒋楚大概不知道“早点”的字面意思,或者她压根没打算乖乖听话。 一晃眼,车载时间显示为十一点二十五分,抽空了半包烟,郑瞿徽放弃无效的等待。 事务所在楼层属于中高层,郑瞿徽走的安全通道,他心里憋了火,又不想冲她发,索性靠爬楼来发泄。 十几层楼,说爬就爬了。 没几分钟到了事务所门口,缓缓吁出一口气,他走进去。 公共办公区域已经空了,靠窗的一排会议室里,其中一间亮着灯,有叁两个人在讨论什么,然后就是她的办公室。 正巧有人出来,迎面对上郑瞿徽面无表情的脸,已经到嘴边的那句“你找谁”生生被咽回了肚子里。 再一转头,人已经进了老板办公室。 这人谁啊,凶神恶煞的,没敲门没通报就进去了,更稀奇的是,一贯冷脸的蒋律也不恼。 “你没走。”蒋楚诧异问道。 她以为他早走了,再一想,他也不是个听命行事的主儿。 看了眼时间,等到这个份上,突然又理解他此刻板着脸孔的凶。他郑大少爷什么时候这样死乞白赖地等过别人,尤其那人还不领情。 郑瞿徽肃着脸,装出一副不为所动的冷漠。 目光掠过桌面,看到那杯见了底的空咖啡,脸色更是凝重了。 蒋楚自觉连杯子收进角落里,座椅跟着一转,略显刻意,似乎想掩饰什么。 郑瞿徽哪能这么容易被她唬住,座椅下藏着两个眼熟外卖袋,一份开了,另一份甚至连封条都没撕。 午餐和晚餐都是他订的,一目了然。 “蒋楚。”他出声,是不能惹的口吻。 “……”狡辩说辞还没来得及打腹稿 “叁分钟。”完全是命令式的,“叁分钟内你没有走出这扇门。我……” “你就怎样。”蒋楚反问,一半好奇一半抵抗,他还能吃了她不成 。 她还横上了,男人冷笑着:“动个手脚把这层楼弄停电,让人一时半会儿查不出事故原因,想试试么。” 说得跟真的一样,眼睑盖下,再扬起,女律师找回了犀利:“意图破坏电力设备外加恐吓,郑教官大概忘了自己现在站在什么地方了。” 在她的律师事务所说出这样一番话,不是胆子大,就是看不起她的能耐了。 “你还有两分钟。”偏那人油盐不进,权当是耳旁风。 蒋楚看了他数秒,在男人愈渐黯深的眸色里收回了目光,抿了抿嘴,权衡之下还是向邪恶势力低了头,窸窸窣窣地收拾起来。 电脑保存,整理待办文件夹,等一股脑儿都塞进公文包里,那人已经等在门口。 “叁十秒。” 椅子归位,关灯,拎包走人,蒋楚紧赶慢赶在限定时间内出了办公室的门,竟衍生出一种完成任务的侥幸感。 转过弯来,很难不动气:“郑瞿徽!” 他对她未免太严苛了。 “走了。”接过公文包,男人牵起她的手,丝毫不慌她的怒目而视。 路过公共办公区域,先前的助理还在座位上,看见蒋楚要走了,连忙问:“楚姐,那个案情……”说好了今天之内要确定并核对细则的。 “发邮……“最后一个“件”字还没说出口,人已经被带出视线之外 啦。免*费*首яóūωēǹωū.dē(rouwenwu.de) -- 真实 电梯里还在憋着要发脾气的人,上了车沾座就睡。 她要强惯了,其实身体早已经超出负荷,主观臆断还能撑下去,不困,不饿,不累,全是潜意识里的自我催眠。 车子驶入地下停车场。 她还在睡,眉头微微皱着,妆容依旧精致,睫毛投下一片疏密有致的影,额间散落的发点在眼皮上,他伸手拨开,又落下另一缕,两只手都用上了,发丝朝天,很像…小龙人。 郑瞿徽乐了,又怕吵醒她,闷笑声忍得很辛苦,因为对象是她,自娱自乐变得趣味横生。 许是察觉了他的玩闹,睡熟的人倏然哼唧了一声,不知醒了没醒。 郑瞿徽讪讪收回了手,轻咳一声:“到了。” 她没回应,连呼吸都不乱分毫。 男人静看了片刻,倏而了然,下车,绕到副驾驶,开门将装睡的人抱起来。 动静不小,她闭着眼,嘴角忍不住扬起,借助于起身的欲势更深地往他的怀里钻。 脸埋进他的胸膛,呼吸冗长,贪婪地汲取着只属于他的味道。 他走得很稳,并没感觉颠簸,手臂有力,却不会产生箍紧受限的压迫感,她小心享受着被环抱于怀的此刻,紧紧相依的真实,蒋楚恍然忆回当年,将心底最不堪底秘密尽然宣泄的自己。 她的全盘信赖,从前往后,有关于他。 “到了。”他站定,这回是真到了。 眯着眼睛,余光从缝隙里溜出去,窥见大门外的指纹锁。醒来或不醒来,这是个问题。 蒋楚选了后者,喉咙深处叹出一声梦呓,脑袋在男人的胸膛蹭了蹭,概不理会。 细细琢磨又像是故意:你不是本事大么,自己想办法开啊。 耳畔是他低沉的声线:“装睡?” 见她仍是没反应,郑瞿徽眉峰一挑:“反正进不去,不然上我那儿。” 说者有意,听者……一个激灵。 “醒了,我醒了。”怀里的人生龙活虎起来,字字精神,哪有半分困意。 落地,从他手里接过公文包,蒋楚牵出一个礼貌假笑:“我到了,谢谢。” 说是道谢,行为举止说是逐客令也不为过。 还记恨先前在办公室里下她面子的事呢,男人心知,并不见恼,过河拆桥的事她没少做,惯性偏袒。 视线从公文包掠到眼眸里,伸手在她没什么肉的脸颊上捏了捏,轻声道:“早点休息。” 纵容和警告被他拿捏得很精准,不至于刻板,也并非玩笑,总之不讨厌。 她点头,郑瞿徽亲了亲她的额头,哄小孩似的夸了句乖,然后如她所愿地离开。 眼睁睁看着他走,几步路罢了,蒋楚怔忪了好一会儿才醒神,电梯已经直达负一楼。 这么好说话?真是奇了。 蒋楚的诧异很合理。 郑瞿徽从来就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她不知道底线这个东西会因人而异。 回归正轨。 郑瞿徽照例将她的一日叁餐安排妥当,甚至无形监督。 蒋楚也学聪明了,吃没吃完都在下班前清理证物,哪怕突击检查也能理直气壮地接受他的审视,只是无意识避免与他对视。 他的眼睛比测谎仪还尖锐。 平安无事下是她的小聪明和他的不计较。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在猎人和射手的旗鼓相当里逐渐走偏,趋于幼稚化。 更像是……一场猫鼠游戏。 连蒋芊都掌不住的小怪物又怎会甘心作鼠辈,不过是装得像。 再转念一想,她愿意装,也不容易。 国兴基建的年中晚宴,邀请函早前就收到了,事务所作为合作方理应到场祝贺。 这件事本来并不复杂,问题在于蒋楚突如其来的一场病。 术后烟酒这一块郑瞿徽管得死死的,甚至怕被她抓到纰漏,连他都做到了烟不抽酒不喝,态度比她端正。 蒋楚在考量缺席晚宴和说服郑瞿徽哪一样更容易实现,偏偏边上多了只嚼舌的乌鸦。 “哟,怕你家那位生气啊,真不行我一个人去得了。” 董运来在岭南待了一阵子,连风凉话都透着一股家乡味,是蒋楚听不惯的调调。 “怕?”蒋楚看着他,语气淡淡的。 “不是…那什么,你还在康复期,他管着你也是人之常情。” 蒋楚仍是没什么情绪的一张脸,听他讲,也不反驳。 越是平静,越是吓人。 最后是董运来投降求饶,“错了错了错了,姑奶奶,我什么都不说了,爱去不去都随您,我积极配合。” 多说多错,堂堂一张名嘴叁言两语瓢到了姥姥家,水准全无。 “我去。”字面意思,真不是语气词。 蒋楚合上笔记本,利落起身,“我回去换身衣服,待会儿的会议你主持,到点了会场见。” 这就定了?董运来一时没法反应过来:“等等,哎…我还是去接你吧,一个单位的分批去算怎么回事。” “随你。”蒋楚说完,拿了手机和车钥匙就出了门。 背影拉风,飒爽英姿,这才是事业狂人蒋律该有的样子,董运来频频点头,话虽如此,怎么后背凉飕飕的,总觉得要出点什么事 免*费*首яóūωēǹωū.dē(rouwenwu.de) -- GAMEOVER 蒋楚在出发给郑瞿徽发了短信:有会议,会晚,今天不用来等她下班。 说辞语气都没问题,这话她之前也说过,结果是…… 晚上九点半,事务所底下不出意外又停了一辆野气悍马。 这些日子天天来报道,保安都眼熟了,见到郑瞿徽还能点头问声好。 上了楼,穿过公共办公区,只有零星几个人还在工位上。 助理正准备收拾东西下班,看到来人,有些纳闷:“蒋律不在公司,下午就出去了。” “她去哪儿了。”下午,就是收到短信的时候。 “没说,不过她的公文包电脑都还在……”说不定会回来,助理欲言又止,并不确定。 “我等她。”他熟门熟路进了蒋楚的办公室。 时间分秒划过,办公室里的员工陆续离开,没一会儿便空了。 偌大一个办公室,只有蒋楚的屋子还亮着灯,屋里面坐着个人,办公椅在他宽魁的胸背下衬得有些迷你,他微微低着头,半场不短的头发随意扎起,额前落下几缕散漫的发,直挂眼睑。 男人的掌心把玩着一只旧手机,老掉牙的款,界面上正在一格格落下单色的俄罗斯方块。 单手操作,常用的那几个键被磨得看不清数字,他玩的随意又认真。 从某种角度来看,郑瞿徽勉强够得上专一这个词,从小到大他的爱好就两样,俄罗斯方块和蒋楚。 外头走廊传来了零散的脚步声。 玩游戏的男人抬眸,侧身望去,率先入眼的是西装笔挺的董运来,紧跟着同样银灰抹胸礼服裙的女人。 盛装出席,这就是她说的开会。 郑瞿徽看着他们走近,手指不经意间按住了某一个键,不规则方块极速掉落,堆出一道岌岌可危的造型。 撑了一个多小时的游戏瞬间GAME OVER,界面灰暗一片,男人起身,手机扔进了裤袋里,顺手一摸,没找到烟盒。 断了几天的烟瘾在这一刻犯了个彻底。 蒋楚一眼便看到他了。 他太显眼,坐着的时候已然醒目,这会儿直挺挺站着,老远就能察觉到低气压和紧绷感。 董运来竟是个见风使舵的,尤其看见郑瞿徽那张算不得好的冷脸,当机立断扯了个烂借口。 “岭南那边还有没办完的,我就先回了,再晚飞机要赶不上了。” 他怎么不说坐火箭。 蒋楚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面上没什么变化,和他说了几句工作上的事就放他走了。 少了一个人,空气里的压抑愈发凝重。 隔着玻璃门,他在里面,她在外面,视线被中和,蒋楚缓步走进办公室,尽量稳健,不像是喝过酒的醉态,但心里其实没底。 “会开完了?”一句反问打破了沉默。 裸露在外的脖颈儿冷得瑟缩了一下,不知是冷气打得太低,还是他的话太刺骨。 蒋楚抿了抿唇,“我……”脱口而出却只是匮乏的主语单字。 “能下班了么。”他又问道。 为她的不知所云解了围,又像是懒得听什么解释。 蒋楚点头。 “那走吧。”他率先走出了办公室,擦身而过时,嗅到了她身上的酒味。 男人的眼眸暗了暗,脚步没作停留。 蒋楚本就是回来拿公文包的,关了灯,检查了一下四周,出门走到空无一人的电梯口,显示屏上 徒留一串极速下降的数字,那人已经下了楼。 他没等她,这让她莫名其妙生出几分落差感。许是这段时间被他纵容惯了,总以为他应该无条件地让。 蒋楚猜到他会不爽,但生气到这个程度又觉得小题大做。 下楼,他已经坐进车里,单手搭在车窗外,指尖生出一点袅袅。 烟是在边上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的,他也不克制了,比起报复性反击,更像是肆意妄为。 规则被轻易打破,浪漫和幼稚都没了。 一路无言,郑瞿徽没开冷气,车窗降下,他的烟味和她的酒味被夜风吹得张牙舞爪,四处狂躁。 事务所距离她的公寓不远,车程十五分钟,在他刻意的提速下被缩短成十分钟,丝毫没有顾忌喝了酒的人。 几乎是眨眼间就到了。 公寓楼外的人行道,蒋楚压着胃里的翻江倒海,淡了血色的脸扯出一个牵强的弧度。 “谢谢,再见。”她想走了。 郑瞿徽默了许久,又抽出一根烟。 打火机的火焰将他的轮廓印得很深刻,眼底的厉色和绷紧的下颌线忽暗忽明忽暗。 一根烟结束,灰烬在指尖碾碎了渣。 “蒋楚。” 他沉声道,晦色的声线带了几分自嘲。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闲。” 还有。 -- 外套 这话重了。 从他微皱的眉心里透出的不耐烦,蒋楚清晰可见男人愤怒的燥点。 他开始为自己的付出计算得失了,很现实。 蒋楚愣了愣,蓦地释然了,再一想觉得他们之前这样才合理,前半月的温情更像是一条路走到黑,岔了道。 “没事吧你。”她突然搭腔,声音找回了理性,“喝个酒而已,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地讨伐我?” 郑瞿徽侧脸望过去,她无所谓地耸耸肩,两颊嫣红灿烂。 “工作需要避免不了,哦对了,那个短信,如果你觉得受到欺骗,我和你说声抱歉。” “谢谢你这段时间过度的关心,往后不必麻烦了。” 气氛不算好,说话间的烟酒气萦绕四周,蒋楚想要走了。 才跨出一只脚,驾驶位那人开了口。 郑瞿徽懒懒扯动嘴角,醒过神后就觉得特没劲:“行吧。” 就这样吧。 压死骆驼的责任从来不只在那最后一根稻草上。 提着礼服的裙摆,来往无车,蒋楚穿过马路,不算踉跄。 她本来就瘦,单薄的身影像窄窄一片纸,在宽阔的马路上更显得…形单影只。 郑瞿徽看着她过了马路,看着她进了小区,看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车子启动,前方路口右转,柏油马路上滑出一道刹车线。 如当年学校长廊,他们分道扬镳,各奔东西。 /// 一夜昏沉,挥头散去的除了酒意,还有一点点她不愿正视的怅然。 第二天,蒋楚照常去事务所,桌上少了热气腾腾的早餐,转身去茶水间泡了杯燕麦充饥。 中午叫同事外带的沙拉餐,速冻后的牛排又老又韧,口感全无,蒋楚吃了两口便放下了。 照她从前的饮食习惯,晚餐无所谓吃或不吃,这会儿还没到八点,大脑响起饥饿的信号,在抽屉里找了找,翻出一包苏打饼干,是他之前放的,大约是知道她没有好好吃饭,以备不时之需。 蒋楚吃了几片,视线望着落地窗外,看着保安指挥着车道,像火柴盒一样的车子井然有序的前后排列着。 却少了她眼熟的那一辆。 收了心思,回到办公桌前,那些文件看在眼里却怎么也入不了脑。 办公室里没有旁人,蒋楚无意间抬眸,看到了他落在对面沙发上的男士外套,孤零零躺着,失神半晌。 是他前两天拿来的,不说为什么就这么随意放在一边,更像是忘了带走。 蒋楚想起他抱怨过办公室的冷气打得太低。 脑海里回荡起昨晚的对峙,冷心冷情的那几句话,蒋楚撇撇嘴,藏不住的淡淡失落。 何止很闲,他真的…好烦啊。 /// 郑瞿徽消失了。 “消失”这个词或许并不恰当,只是他再没有联系蒋楚,一个月音讯全无。 从前也有过这样长时间的不联络,但这一次,多少有点冷战的意味。 蒋楚也没有找他,是主观判断他应该不想看见自己,所以也省得自讨没趣了。 那日的不欢而散后,他们之间多了一层无形的隔阂。 不过是个器大活好的炮友,断了就断了,蒋楚并不惋惜,更何况,少了个人管束她,大口喝酒不要太自在。 这是她潜意识的自以为,殊不知身体开始矛盾反击。 某一日庆功宴结束,回到家,扑面而来的清冷让她打了个颤。 今晚喝得有些茫了。 打赢一了个难缠的官司,近日来加班到头疼,难得闹一闹。 酒不算好,人不算熟,她反而来了兴致。 舒舒服服泡了个澡,疲惫的身体在热水里舒缓松弛,心尖上的冷意散了不少。 裹着浴巾来到衣帽间拿睡衣,忽然瞥到那件男士外套,他落在办公室的那件,她拿回了家。 蒋楚扯了浴巾,赤裸着身子回到床上,从床边茶几下取出一个盒子。 打开,里面是几个小玩具。 试了其中一个按摩棒,对着阴蒂磨了十分钟,甬道仍是干涩得紧,连小号的跳蛋都塞不进去。 她不敏感了。 这认知堪比晴天霹雳。 突然涌起的挫败感将她击溃,蒋楚不信了,扔了按摩棒,回到衣帽间将他的外套穿在身上,再躺回床上重新弄。 这一次有感觉多了。 鼻间嗅着他的气味,脑海里回忆着他野蛮粗壮的阳具一下下撞击嫩腔,小穴一缩一抖地吐出泊泊蜜液,顷刻间打湿了衣服下摆。 自慰了近半小时,蒋楚高潮了两回,浑身汗涔涔的湿,尤其是臀下,一塌糊涂。 澡是白洗了,却实在没什么力气爬起来再洗一遍。 身上的黏腻感让她顿觉舒服且安心,这感觉很特别,回味无穷又难免迷失。 双目迷朦了许久,泄了力的颓然让她娇喘出声,很是畅然。 蒋楚爽了,有些原则好像也愿意打破了,比如主动联系之类的。 打开手机,从通讯记录里找到那一串乱码,也不知道有没有换号,管他呢。 郑瞿徽不用微信,不然发个表情包也比文字阐述来得不那么尴尬。 她没辙,思前想后还是发了个短信。 quot;你的外套什么时候拿回去,不要我扔了。quot; 删删减减好几遍,是陈述句又是问句,还透着从未有过的不果断。 只有蒋楚觉得没毛病,言辞谨慎,语气官方,挑不出错。 等了几分钟,对方了无音讯,蒋楚胸口又燥热了几分。 她的脾气上来也不愿意等了,扔了手机倒头扑进床里,夹杂着一小簇怒火睡得挺好。 我看看还有没有。 -- yūshūщūьiz.cом 完蛋 石沉大海的短信在四天后有了回音。 例行的周一早会时间,蒋楚的手机迎来了一通电话,陌生号码。 她心一颤,想到几天前那条没头没尾的短信,想来是他了,特意起身走到隔壁的空会议室接听。 电话那头是女声,一开口就听得出年纪很小,声音稚嫩又娇,入耳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我家哥哥说有一件外套落在你这儿了,让我帮他拿回去。” 话是正常的话,从小妖精嘴里吐出来每个字都缠着勾人的酥嗲尾音。 蒋楚听着听着就笑了,那脸色的冷峻程度堪比六月飞霜。 “抱歉,被我烧了。如果郑先生索要赔偿,请将收款账号发送至这个号码。” 说完,利落断线。 收敛了情绪,蒋楚再回到例会中,正在报告的小律师忽而屏息不言,大气都不敢吭一声,不止是他,在场的与会人员都是清一色的不安。 这是接了个什么电话,刚刚还晴空万里的脸,分分钟就乌云密布了,暴雨将至的可怕。 她入座,指关节轻叩桌面,淡淡一句:“会议继续。” 战战兢兢的律所同事大气都不敢出,乖乖捧着笔记本开始回报本周计划。 早会的突发事件被蒋楚置之脑后,她一贯冷静自持,这样似是而非的事并不会影响到任何。 等到了下班时分,十小时前的气闷早已烟消云散了。 然后,她接到了郑瞿徽的电话。 “你好。”公事公办的口吻。 郑瞿徽的心情好像很不错,字里行间都是愉悦:“听说我的外套被你烧了。” 蒋楚没搭理,她将手机放置在桌面上,顺便开了扩音。 那人接着说:“我想咨询被他人故意损坏财物该怎么维权。” 涉及到专业范畴,蒋楚丝毫不含糊:“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九条规定:盗窃、诈骗、哄抢、抢夺、敲诈勒索或者故意损毁公私财物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五百元以下罚款;情节较重的,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一千元以下罚款。” “那……蒋律师打算怎么赔。” 他刻意将声音压低了几个度,磁性里带着点勾引的劲儿,意欲不明。 键盘打字的手指忽而停了,蒋楚瞟了一眼手机,又将视线放回电脑屏幕上,嘴里的话是不带一点感情的冷。 她说:“郑瞿徽你要不要脸。” 话一出口,电话那头的人情绪又高昂了不少,还伴着没藏好的低笑。 蒋楚有种上当受骗的错觉,她想挂电话了。 郑瞿徽将她的心思拿捏得很准,在她抬手按挂断前,电话里又传来欠揍的声音:“我在你公司楼下。” 蒋楚罕见地到点下了班,离开事务所时,公共办公区域的律师助理实习生无一不例外惊得下巴脱臼。 她也急着见他,下楼前她就做好了决定,今天就把话摊开了说清楚。 这几天蒋楚过得很不顺,心思从官司上总能分出去想到他,这不是个好现象。 如果一段关系对她造成了不同程度的困扰,就该及时止损,免得夜长梦多。 她觉得现在正是时候。 公司楼底下没几个停车位,平日里都被人长期占着,郑瞿徽的车就大剌剌地停在正中央的空地上,地上并没有画车位线。 从前也是如此,只是晚间人少,仗着他那块车牌保安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糊弄,可这会儿是人流最密集的时候,他如此高调地搞特殊化,一丝一毫军人该有的纪律都没有。 蒋楚一出旋转门就看见他了。 半倚在车身上,穿了件最简单不过的黑T恤,紧绷的小臂肌肉裸露在空气里,双手插在裤袋里悠闲极了,乱糟糟的头发倒是换了,剪了个短寸,很短很短的那种,少了发型的遮掩,他的五官更显立体,让人一时挪不开眼。 正值下班高峰期,写字楼里涌出各色各类的小女生,对着他明目张胆地或打量,或觊觎,远近都有。 那人还挺得意,嘴角勾起一抹笑,邪性痞气都有,在蒋楚眼里就一个字,浪。 下楼前打算和他摊牌的说辞全乱了,好不容易稳定在水平线以下的情绪瞬间被引爆。 她快步走上前去,将拎在手里的购物袋一股脑儿全往他身上招呼,挺狠。 郑瞿徽接了个措手不及,袋子里的东西掉出来部分,是和他同款不同色的外套,一样的品牌,黑色,深灰色,浅棕色都齐了。 烧一赔叁,这就是她的补偿。 算清了衣服的账,蒋楚连看他一眼都懒,转身欲走, 纤白的手腕被人一把攥住,她回眸,眸色火辣辣地瞪着他,无声警告。 “这个小姐姐真凶啊。”边上传来一道妖娆的女声。 是白天那个电话的主角,蒋楚听出来了,视线跟着看过去。 后座等烦了的人打着哈欠下来。 郑御是真的等困了,他这辈子就没这么等过人,还是几小时起步的那种等,偏偏被人威胁着不能溜。 郑瞿徽早两小时就在蒋楚公司楼下等着了,带上了人证物证。 他可不是被冤枉了还不吭声的软脾气,就直接刚。 “还是我温柔吧,哥哥。”小姑娘娇着嗓子,腻在小男朋友的怀里唏嘘不已。 郑御懒懒搭着女朋友的肩膀,漫不经心地亲了一口:“多叫几声。” “哥哥别这样,哥哥,这么多人看着呢。”她扭捏作态地娇笑起来,连喊了几遍。 也不知触到了哪片逆鳞,蒋楚脸色一凛,扭着手腕的巧劲试图甩开某人的束缚。 这点小伎俩其实没什么用,只是她脸色实在差,郑瞿徽放开了力道。 再愿意看她吃自己的醋,这会儿也不敢耽误。 “早上打电话的人就是她,他俩处着呢,跟我没关系。”锅甩得挺快。 蒋楚没看他,视线仍留在眼前你侬我侬的小鸳鸯身上。 郑御很义气地拍胸脯道:“别误会我哥,这我女朋友。” 蒋楚盯了好一会儿,看他们两人唱双簧,并未见预料中的释然或其他,表情很冷叫人辨不出。 她往后退了一步,抱胸看他:“说完了?” 蒋楚认定自己没有生气,就算得知被耍了的当下,也没有。 纯粹是因为浪费时间而升华了不值得情绪。 等他回信息的这四天浪费了,早晨接电话的五分钟浪费了,这会儿下楼来跟他们纠缠不清的半小时更是浪费。 郑瞿徽把那俩青春期小情侣打发走,扣着她手腕的手挪到了后腰,将人锁进自己怀里控制住。 深知他的擒拿手段,挣扎也是徒劳无功,蒋楚在心里骂了句流氓,面上却只能被他抱着。 耳畔是男人低醇的嗓音:“不想听我解释吗。” 蒋楚不想。 “罪犯都能自辨,蒋律师真的一个机会都不给我?” 他是惯犯,情节更恶劣,蒋楚在心底补充。 “你也不是第一次诓骗了,习惯了。”她说得轻且淡,甚至有些满不在乎。 话及当年,前一秒还兴致盎然的人瞬间灭了气焰,她掐着他的七寸,什么理都不作数了。 “完蛋,这辈子算是折你手里了。”他叹息着,却是从未有过的甘愿。 那些字眼像石子儿一粒粒被掷进心湖,泛起不小的动荡,涟漪随圆心扩散,将她的不安和恼怒轻易熨贴抚平。 蒋楚怔怔听着,竟听出了认命的意味。 他怎么了,她又是怎么了 补偿先前断更的懒惰? 免*费*首яóūωēǹωū.dē(rouwenwu.de) -- yūshūщūьiz.cом 误会 这事儿本来不复杂,偏偏碰到个爱搅合的,本来一个电话能沟通的事,闹成了这样。 郑小五放暑假了,岭南不够他造,机票一张就飞来浮城找他哥。 郑瞿徽厌恶郑家不假,主要是因着上一辈的恩怨纠缠,对这个弟弟反倒是关照更多。 郑御早前就嚷嚷着要来酒吧玩,闹不过他随口搪塞了句寒暑假再说。 这不,暑假一到,人就来了。 来就算了,还拖家带口的,更是撞在他哥被女人甩脸子的枪口上。 “哥,你这造型很酷啊。”光头可不是谁都敢剃的。 “我女朋友,哥。”又对着那女生说道:“叫人啊。” “这些酒能随便用吗,我刚学了几招厉害的,回头给你试试。” 他一进门,那嘴嘚啵嘚就没停过。 郑瞿徽喝了点酒,趁酒吧还没开张倒在沙发上眯一会儿,被破门而入的人吵得头疼。 “爱玩玩你的,别来烦我。” 懒懒起身,路过他们时连余光都不多分一眼,转身拐进了走廊尽头。 人走远了,小女朋友才弱弱地说了一句:“好拽啊。” “你懂什么,”郑御睨着她,隐约还带着点不识趣的恼,“男人就该这么硬气。” 郑御完全是复刻郑瞿徽的轨迹成长至今,他哥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全家人谁的话都不好使,唯独听他哥的,说一不二。 “那你可别这么凶对我。” 小女朋友委屈巴巴地搂着他的腰撒娇,那模样,立时就能哭出来。 少年笑得邪妄,显然很吃这一套:“怎么会,疼你还来不及。” 小女朋友柔柔地叫了几声哥哥,轿软的声音被男孩吃进了嘴里,急促的呼吸,唾液被搅弄出暧昧的水渍声。 连荒唐劲儿都学得一般像,和当年的郑瞿徽不遑多让。 郑瞿徽洗了把脸出来,瞥见厅里那对你侬我侬的小情侣,头更疼了。 “小凡!”平地一声吼,也吓醒了边上的小鸳鸯。 门口探进一个脑袋:“怎么了老板。” “准备开店。” 说完,男人叼着烟进了后厨,眼不见为净。 郑御在酒吧玩了小半月,还没腻。今天搞创意调酒,明天折腾投影仪,还从网上下载了历年世界杯的赛事回放,这一天天的,竟然也揽了不少客人。 大多是从隔壁烧烤店引流过来的,烧烤店老板现在两头兼顾,不仅要看顾店里的那一拨客人,还要往隔壁酒吧送烧烤,营业额没涨,来回跑累了个够呛。 阿平和小凡也被郑御指挥来指挥去,俩人倒是情愿的很,酒吧的营业额蹭蹭蹭上去了,拯救了这些月萎靡不振的业绩,哥俩更是把郑御当成商业鬼才,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当仁不让,干劲十足。 哪有什么商业鬼才,这些营销手段都是外面那些酒吧玩剩下的常规套路,只是郑瞿徽不上心罢了。 通篇看下来,他这个甩手掌柜确实当得深入人心。 “哥,我搞得还像样吧。”郑御别的不在乎,只想从他哥嘴里听到一句夸。 郑瞿徽拔下一边耳塞,被外头震耳欲聋的背景音乐吵到,又带上了。 手里的俄罗斯方块还没结束,依旧是单手操作,游刃有余,顺嘴说了句:“闹腾。” 郑御腾得起了身,匆匆跑到外头,直接切歌换了首抒情的,酒吧氛围刹时削落了大半。 不一会儿,阿平从边上挤过来:“御哥,十号桌客人说要换歌,这首忒没劲。” “换什么换,吵到我哥他负责啊。”郑御眼睛都不眨,“点两杯扎啤他真拿自己当葱姜蒜了。爱听听,不爱听趁早滚蛋。” “好嘞,我这就叫他滚蛋。”酒吧里这俩小伙计从头到尾都是郑瞿徽的人。 “回来,”郑御被他逗乐了,“傻缺了是吧。” 不算重地踹了他一脚,解了气,郑小五又屁颠屁颠跑他哥面前邀功去了。 杂物间不大,里外堆满了啤酒箱,郑瞿徽坐在角落的折迭椅上,手边已经干空了几个酒瓶子。 掌心把玩着那只旧手机,翻来覆去,点开通讯录,定期清理,只留了最近拨出的那一通。 她不换号,他也没存,早就背下来了。 轻扯着嘴角,屏幕灭了,再继续前后左右的转悠倒腾。 情况不对啊,郑御看在眼里,却说不清个所以然。 郑小五年少轻狂,没在女人身上摔过跟头,自然体会不到他哥这抓心挠肝的不爽快。 后几天,郑御的重心转移了,抓着两个小伙计事无巨细地打听。 得出结论,他哥好想交女朋友了,合着自怨自艾竟然是为了女人。 嗬,这可比闹腾酒吧轻松多了。 小凡想起蒋楚的脸,不自觉哆嗦了起来,一面之缘,深入人心的可怕。 “那个人可不简单。”他小声提醒。 “不简单?那本少爷更要见识见识了。” 几个人合计了半天,最后连对方是个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她说她是律师,”阿平想起来,当初被“恐吓”的经历想来仍是胆战心惊:“我记得有一张名片……” “名片呢。” “不…不知道。”得,又是白搭。 故事总要发展下去。 束手无策之际,上帝很贴心地为他打开了一扇窗。 郑瞿徽的旧手机在吧台静置了几天。 他好像是故意的,省得日思夜想总是查看,总是失望,总是举棋不定。 郑御也是闲的,放着那么多最新款的手游不玩,卯足了劲去破他哥的俄罗斯方块记录,一连几日,越挫越勇。 某日一早,万年没动静的手机居然收到了一条短信。 内容没头没尾,但足够引人一探究竟。 等了两天,又晾了两天,郑御觉得到时候了,就让小女朋友演了那出戏。 “这样骗人不好吧。”小女朋友犹豫了。 “这怎么是骗,我哥不也是你哥,帮他拿回衣服理所当然。”歪理一套套。 小女朋友撇撇嘴,虽是不太情愿,仍是听话回拨了过去,结局…… “挂…挂了。”她明明才只说了一句话。 “她怎么说。” “她说,衣服烧了。”小女朋友如实转达。 剧情戛然而止,创造条件的主要因素被人为销毁了。 没见过这套路,郑御傻了,“烧…烧了?她还说什么了,语气呢,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 “挺正常的。”一字一句清晰理性,就是冷了点,“让我把账号发过去,说会赔偿。” 这是什么千年大铁板。郑御往沙发上一倒,嘴里直呼完蛋。 竟也有他拿不下的女人。 郑瞿徽从后巷走进来,手里提了几袋子早餐,老远就看到正厅里一坐一躺两个人,愁容满面。 他走近,早餐往桌子上一放,看见桌上几日不见的手机,顺手拣起。 “修好了?” 前两天这小子说什么手机太旧,充电口接触不良,帮他拿去修一下。 “不是,哥…那个手机…” 郑御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弹跳起来,正要抢回来,又被他哥的眼神吓得缩回去。 他的动静太大,郑瞿徽很难不起疑,将放进裤袋的手机又重新拿出来。 那条关键短信还没删,横竖都是一顿臭骂,郑御耷拉着肩,一五一十把事情经过坦白了。 小女朋友也有份参与,看着男人面无表情的脸,不寒而栗,她对郑瞿徽本就忌惮,这会儿缩在男朋友身后瑟瑟发抖。 男人看了很久,逐字逐句翻来覆去地看,半晌后,抬眸望向眼前那对小鸳鸯。 郑瞿徽才一抬手,混世魔王郑小五倏得缩了缩脖子,怂得一逼。 意料中的打骂都没有,郑瞿徽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乖了,下不为例。” 那口吻,称得上温柔感人。 郑御又傻了。 看着走远了的背影,对着女朋友一脸痴呆样。 “刚刚,哥是不是夸我了。” 变声是不能够了,但思路没错 郑小五为哥哥付出太多了。 免*费*首яóūωēǹωū.dē(rouwenwu.de) -- 私闯 炙热的夏日傍晚,干燥的皮肤被空气晒出闷色,衍生出细密的水汽,并不舒畅的黏腻感。 蒋楚不喜欢如此刻意甚至带有攻击性的亲昵,尤其在大庭广众之下。 “抱够了吗。”耳边传来一道冷言发问。 她哪里是愿意乖乖被他束缚的性格,果然,开始发作。 郑瞿徽很不要脸地实话实话:“没够。” 蒋楚挣扎了一下,无果:“这是室外,郑先生觉得这样的强抱行为合适吗。” “合适。”又是理所当然的口吻。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玩这个套路是么。 蒋楚恼了,低声咆哮,“放手!” 郑瞿徽“哦”了一声,松了点手劲,将她圈在身前,“我听话。” 听话?他还真是敢说,蒋楚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像是料到了她的无声诽谤,男人咧嘴笑了,一口白牙笑得很干净。 “听你的,头发剪了。” 蒋楚没搭理。 他接着说:“那家理发店专剃平头,老师傅是个六十多岁的手艺人,技术没话说,就是脾气顽固得很,我说我女朋友就喜欢看我剃光头,求了半天他才肯破例。现在养长了点,怎么样。” 当初在酒吧说的戏言被他轻易兑现了,蒋楚的心脏轻颤了一下,很快恢复正常频率。 “这话该去问你女朋友,问我做什么。” 面上仍是无动于衷。 男人微微颔首,呼吸洒在她的眼尾处:“我偏问你。” 心酥了大半,暧昧留情,他最擅长。 别想就这样唬弄过去,蒋楚咬了咬牙,先前被戏弄的愚钝感又放大了数倍。 猛地推开圈着自己的铜墙铁壁,后退了好大一步,不小心踩到落在地上的外套。 她瞪着他,踢开脚边的外套,很不客气地放了句狠话:“郑瞿徽,这事没完。” 人走远了,郑瞿徽还顶着一脸趣意盎然的愉悦感。 被这么下面子都能处变不惊,不愧是身经百战的郑少爷。 “我看没戏了啊,哥。”场外观众席传来一声质疑。 郑小五半个身子挂在车窗上,脸色是难以形容的失望,特别失望。 他崇拜了这么些年的大哥,心底那个高大威猛,潇洒风流的形象开始出现崩塌的迹象。 郑瞿徽自然听到了,慢悠悠捡起外套,然后上车,淡淡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小孩子懂个屁。 郑小五着急啊,他哥能忍,他忍不了。 那女人漂亮是漂亮,就是太傲,配他哥么勉强也就够个及格线,且得练呢。 一刻闲不住的小脑瓜钻到前排开始出谋划策:“哥,你不行啊,对女人不能这么惯着,要不然我给你支几招。” “哦?你说谁不行?”危险发言。 引擎发动,一脚油门踩下去。 霎时间,惯性作用下郑小五一脑袋磕在窗框上,摔了个四仰八叉。 憋着不说话的小女朋友急了,忙扑过去,右后脑撞出好大一个包,又急又恼,却也只敢小声嘀咕着:“会不会开车啊。” 郑小五歇菜了,这一路总算清净了些。 你看,这就是郑瞿徽,自小到大没吃过亏,甭管亲的近的,惹恼了他少不了一顿教训。 除了蒋楚,也就只有蒋楚。 归根结底,他欠她的。 /// 傍晚那一处纯属意外,蒋楚返回事务所,脸色比下楼时还冷峭。 事务所的一众同事看到老板折返而归,心下定了不少,世界正常,人类和谐。 照例的十点半下班。 蒋楚多心留意了一眼楼下广场,他没在,突如其来的空无和松懈感席卷全身。 说不清在期待什么,又或是在逃避什么。 从地库驱车回家,步入电梯,直升上行。 叮—— 提示音响起,电梯门开,蒋楚正在忙着回工作信息。 往前走几步,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男式板鞋,蒋楚抬头,视线由下而上看过去。 郑瞿徽倚着墙,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他看着她,眸光璀璨,像是一只……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主人回家的大狼狗。 “来多久了?”蒋楚问。 “不久。”也就一个多小时。 “找我?”她皱眉,连门都不着急开了。 郑瞿徽指了指门边的那两袋食材,“饿不饿。” “不饿。”拒绝的干净利落。 男人蓦地笑了,将嘴硬的人搂进怀里,缱绻地轻咬着脸颊肉,低声道:“我饿了。” 蒋楚当然挣扎,稍一动就被他抱得更紧,密不透风的紧。 就这还能腾出手在触控面板上输入密码,试到第叁次,门开了。 郑瞿徽亲了一口她气得泛白的唇,“你知道的,这锁难不住我。” “你这是私闯民宅。”蒋楚知道,但她很气。 “嗯,你告我。”真是无赖。 蒋楚在心里骂了他一万遍。 大门关上。 人进去了,那两袋食材被孤零零遗忘在角落 咦?不是饿吗 咦?到底是哪种饿 免*费*首яóūωēǹωū.dē(rouwenwu.de) -- 答案* 炽热的唇舌比脚步性急。 他吻着她,嘴唇上是被碾碎分解又补汲的薄荷味,不片刻,蒋楚也沾上了他的味道。 她喜欢的,所以抗拒不了多久,潜意识里挣扎了一下,手腕却悄悄缠上男人的颈子。 难舍的一吻结束,她换气呼吸,唇珠仍被男人卷着舌尖吃着玩着。这很色情,她嘤咛了一声,似是不堪忍受,音色清哑,是揉进骨子里的媚。 女人的眼眸蒙上了一层迷离的霭,看什么都不真切,只有触碰最是真实。 郑瞿徽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堆积了这些日子的郁和欲灌了铅似的膨胀压迫。 可有些话若不趁她迷迷糊糊时拍板定案,往后只会更难。 你不知道她多会耍赖皮。 硬生生停下来了,瞬时的刹车痕迹在他心口上剜下两道深印,很不人道。 “蒋楚。”他低声唤她的名字,比她沙哑无数倍。 迷离的氛围多了几分不理性的执拗。 蒋楚听到了树木被拉锯的声音,突兀地疼痛感在耳畔炸裂。 或许是猜到了他会问什么,他想要什么,所以她不敢应声。 郑瞿徽没给她退缩的机会。 他说:“你知道这意味什么。” 不容置喙的强势和追根究底,他等了很久,也让了很久,该是个头了。 她不能再用无法拒绝来模糊接受的概念,平白无故地被她玩完一次又一次。 现在,是他不肯了。 比彷徨更无措的是蒋楚对未知的无法预判。 是他吗,她敢吗,结局会好吗,还会比当年更糟糕吗,好像不会了。 她踮着脚迎上去,柔软的唇磕在牙齿上,有点痛但不碍事, 她只管吻他,莽撞里带着不由分说的没道理。 她是慌了,囫囵吞枣似的将所有的不确定都吃进喉咙里才罢休。 郑瞿徽任她亲吻,任她犹豫,不催促亦不退后。 答案就在那理,他要她亲口说。 其实他一直都是强势的那一方,蒋楚心知肚明。 掌心由男人的后颈缓缓抚上,短而硬的黑发像一片密麻荆棘,扎着刺着膈应心脏,她抚着玩着,逐渐着迷。 蒋楚意外觉得应景,他们之间的从前种种像极了刀尖上起舞,危险却合拍。 忽然的,某一瞬间的松懈,唇瓣轻触着胡渣点点,她终是对自己投了降。 “不许剪了,这个长度够短了,再养长一点更好。”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回答了那道未答的题。 这话一字不差地落尽男人的耳中,他听得分明,嘴角再不克制扬起。 视线落在她小巧一粒的耳垂上,是害羞后的粉色。 “好,都听你的。” 简单几个字,比承诺更重。 甚至等不及回卧室,玄关左拐就是客用卫生间,门把手是他按下的,脚步却是跟随着她的,分不清谁比谁更迫切。 衣物鞋袜稀稀拉拉散落一地,真丝内衣掉在卫生间和客厅的门槛石上,门没关紧,隐约能看见两个缠绕难解的身影。 客厅的茶几太矮,餐桌又太硬,绕过了其他,蒋楚觉得淋浴间的磨砂玻璃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动静那么大,每压紧一分,身后的玻璃滑门便发出咯吱声响,像是在抗议他们的危险动作。 蒋楚又羞又怕。 冰凉的触感由肩胛骨往四周扩散。 “冷。” 她轻声抱怨,手臂更紧得搂住了他。 正卖力舔舐胸乳的男人忽而抬头,安慰似的吻了一下她的唇,伸出手臂垫在她的肩后。 “马上就热了。” 湿润的热吻由唇向下,在颈部落下个个红印,最后包裹着战栗的乳尖。 只是揉胸还不足以让她立刻热起来。 蒋楚不懂他为什么这么喜欢吃她胸前的这两团肉,甚至有些得陇望蜀,明明另一处柔软更充盈更适合逗弄。 他可真能磨叽。 这个念头才闪过脑海,身体就被一阵强有力的撞击唤醒。 “啊——”蒋楚被顶得无路可退,只能弓腰宣泄过度饱胀的刺激。 往常他都会先用手指预告一下,这一次滑开阴唇就插进来了,很野蛮。 前所未有的尺寸,不知是记忆失踪还是他们之间悬殊差距太大,蒋楚吞得费劲吃力,私处因短暂的筋挛而绞缩在一起。 被迫只入了半根,不深不浅的位置,快感有了,但难受更多。 他想要的何止这点程度。 蒋楚抖得离谱,像是一个从未经人事的处女。 从前与他旗鼓相当的段位招数全都见了鬼,浑身是被抽走了骨头的软。 她仿佛变成了攀附着他生长的羸弱的枝蔓,没有自我意识的弱。 “放松。”他哄着她。 语速轻柔,像在对一个孩子说话。 蒋楚听话地哼唧着,绷紧了脚尖,小腿肚儿摩挲着他的。 刺软的腿毛蹭在细腻的皮肤上勾出骚痒感,连带着私处漫出汩汩不尽的蜜液。 “真乖。”他夸她。 猩红的双目布满了被情欲侵袭的邪恶的念,只一眼,叫人慌不择路地回避对视。 泡在里面的半截阴茎被温润感包裹着,无法言说的舒爽,留在体外的那半根也不甘示弱地挤进去。 郑瞿徽尝试着抽动起来,层迭的媚肉紧咬着巨根,翻出挠人的粉嫩,交融的体液被带出来些,弄湿了他的腹部,其中一缕蜿蜒直下,顺着腿根流淌着。 短短一个前奏就耗费了比寻常性事更多倍的气力。 蒋楚趴在男人肩膀上,牙齿打着颤,在他的肩头咬出一口浅浅的印。 她已经悄悄高了一回,怕被他发现这会儿也只敢小口喘着气偷懒小憩。 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