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玲(民国NP)》 ㄨìǎōSんūōっUk (一)陈晚玲 (壹)陈晚玲 一九二八年六月,奉天街头卖报的小童叫喊着,[号外,火车被炸,东北军大帅张作霖身亡,其子张学良继任元帅。] 群众你一眼我一语,随意唠着嗑。 “准是小日本干的,猜都不用猜。” “这东北要乱。” “赶紧往关内跑吧。” “跑?跑去哪里?北平都不定有奉天好。” “去上海,上海肯定好。” 奉天北顺街有家陈记糕点铺子,不卖萨其马,茯苓饼,江米条,麻花,却卖来自上海的定胜糕,条头糕,绿豆糕,橘红糕。物以稀为贵,寒冷的北方能买到南方松软清香的糕点,生意倒也不赖。 陈晚玲今年满十七,在奉天女子中学读书。这陈记糕点铺就是她父母在经营,赚的是起早贪黑的辛苦钱。她还有个弟弟叫陈晚风,年十五,也在读书。陈家就住在这北顺街糕点铺子的楼上,底层卖货,二楼住人。 六月春夏之交,晚玲眼看要从这女子中学毕业了。 “妈,我想去读女子师范大学。”晚饭时她和母亲随口一提。 “你去读师范大学?毕业做先生?”陈晚风哈哈打笑自己的姐姐,“不怕教坏天真懵懂的学生?” 晚玲不高兴瞥他一眼,拿筷子头打他的手,“没大没小,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 “姐,我不是小孩子了,知道可多,日本人把咱东北军的元帅都炸死了。” “莫言国事,懂不?”晚玲又敲了他的头,“还是小孩子。” 吃罢饭,“晚玲,你去刷碗。”陈太太吩咐她。 “妈,怎么又叫我刷,该轮到晚风了。” “让你去就快去,女孩子得学着做家务。”陈太太唠唠叨叨,“妈这都是为你好。” “切。”晚玲懒得和母亲计较这些,端着盘子碗去水池子。都说女孩子早成家,她是懂的,父母年纪大了,起早贪黑做糕点,不容易。自己是长女,多承担些家务应该的。 “妈,我洗完了。”她随意把湿手往腰间抹干,就要回房间去。 “帮我把这箱糕点搬到楼下先。” “嗯。”晚玲和母亲一人抬了一边,顺着楼梯往下走。 “妈正好有话要和你说。” “啥?”晚玲以为又是什么唠叨,比如和弟弟之间要和睦相处的话。“我不和晚风一般见识的,他还小,我肯定爱护他,保护他。” “还记得姨妈吗?” “姨妈?”晚玲想了想,“你是说住在上海的姨妈家?” “对。” “怎么了?” “来信了,说是在法租界置办了新宅子,叫我们有空过去住一住。” 晚玲嘴巴撇得很难看,“不去,打死我都不去。她家,那可是大资本家,我们小门小户的,高攀不起。” “这孩子,那毕竟是你姨妈家,连着亲带着血的。” “得了吧。上次去,我不小心打破了个什么破瓷碗,姨妈那脸色别提多难看了。她家那么有钱,还和我计较这么个碗,后来我听她偷偷和家里的佣人讲,说是一套法国产的,叫什么来的?想起来了,利摩日瓷器。妈,我告诉你,这中华英文叫什么,叫a,那是瓷器的意思,自己国家的瓷器不宝贝,去宝贝法国做的,他们家是不是有病!”晚玲一股脑说了个畅快。 “你就少说些吧。”陈太太把糕点摆放好位置,拿箱盖盖好,是准备第二天一早卖的。 “你不愿去,我不逼你。但咱家就这么个铺子,供你们俩读完中学已经很吃力了,你若是要读大学,我也管不了了。” 晚玲听到母亲这么说,咬起嘴唇,想和母亲争辩又不能。家里经济条件不允许,她能怎么办,只恨自己投胎没投好。 “知道了。”她耷拉着头,转身要上楼回房睡觉。 背后传来母亲的声音,“晚玲,我知道你要强,你去姨妈家,说些个好话,学费他们会帮你出的。” “知道了,知道了。”晚玲听得有点不耐烦,穿着破布鞋踢踏踢踏踩得楼梯要垮掉。 所谓人穷志短,晚玲靠在床头,眼看要毕业,女孩子毕业意味着什么,她懂。 “烦死了。”她把被子蒙住头,上海,去就去,怕什么呢。 上海法租界淮海路上的麦信西药店,门口墙上贴着告示,[今日上市布洛德补血药,富含铁质,补血良品。] 门口排长龙的百姓等店伙计一开门,就涌了进去,抢购一空。 思南路上高大的法国梧桐树,庇荫着步行的路人,一扇扇铁门背后是座座精致的欧式花园洋房。 “明玄,能不能听妈妈的话?”洋房的客厅传出个中年女人的苦口婆心。 “六月的生日,二十五了,挑个喜欢的?”席太太摊开手上的照片,“名媛淑女有,小家碧玉也有。” “妈,你这是在害人,知不知道?”席明玄把一打美女的照片打落在地。 席太太不吭了声,蹲下身把照片一张张再捡起来,重重叹气,“明玄,身体会好的,你不要自暴自弃。” 明玄听了厌倦,手放在轮椅的扶手上,突然冲着席太太吼,“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不行,不行就是不行,治不好的。” 席太太瘫坐在沙发上,拿手帕抹眼泪,“小周,送少爷回房。” “是的,太太。” “我不娶妻,不娶就是不娶。” 明玄的声音字字刺进席太太的脑壳里,搅得生疼。 她的儿子,她唯一的儿子,若不是十年前的那次意外,不,不是意外,怎么会是意外。她恨别的人,也恨自己。 晚玲独自一人提着泛黄的手提箱,穿着过时的土里土气低档的蓝色阴丹士林布缝的学生装,齐耳短发,走在思南路左看右看,对着纸条找176号。 透过铁门的栅栏,看到里面是栋灰白色的砖石洋房,哥特式的尖顶,墙面和露台方柱有巴洛克风格的雕饰,影影绰绰似乎看到后院的一角有中式的小桥凉亭。 她对着纸条再次确定了地址,没错,176号。晚玲按响了门铃。 来开门的是位上了岁数的女佣人,“这位小姐,您是?” “李妈,还记得我伐?我是晚玲啊,来看姨妈。”晚玲特意用了上海方言的语气。 李妈对晚玲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到了皮箱,记起了席太太的确是有个住在东北的外甥女,态度和蔼起来,“是晚玲小姐啊,快进来。” “怎的,就你一人来?” “父母要在家里忙铺子,弟弟要上学,我女中毕业了,时间充裕,来看望姨妈姨夫是应该的。” “太太,太太,晚玲小姐来了。”李妈还没进门,就朝洋房的客厅喊。 席太太利落地把帕子收到旗袍衣襟,那些女孩的照片也快速收进茶几的抽屉里。她站起来,看到晚玲学生样的女人脸庞时,脑子不知怎的就想,她的亲外甥女倒是合适的。 “姨妈,我来得匆忙,忘了拍电报,希望不会打扰到您。”晚玲客气地低头鞠躬。 “不会不会,一家人,客气做什么。”席太太拉起她的胳膊围着她看了一圈,点点头,“晚玲,我记得你今年十七了?” “是的,姨妈。” 席太太再点点头,吩咐李妈,“把楼上最大的那间卧室,对着后花园的那间,收拾出来给晚玲住。” “是,太太。” -- (二)席明玄 (贰)席明玄 “姨妈,母亲亲手做的定胜糕,叫我特意带来给您。”晚玲打开皮箱,拿出印着陈记铺子的糕点铁盒,递到席太太手上。“坐了两天的火车,颠簸得很,不知碎了没有。” “不碍事,你有这份心,姨妈记住了。这上海别看大,没有一家铺子有你母亲的手艺。” 晚玲看到姨妈笑呵呵的面容,倒是诧异了。上次来,大约是好几年前了。姨妈就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几年不见,反对她好了起来。 “路上肯定是累了,李妈,李妈?”席太太又叫嚷起来。 李妈刚走上楼梯又小跑下来,“怎么了?太太?” “先放好洗澡水,晚玲坐了一夜车,肯定累了。” “是,太太。” 晚玲也确实乏了,“那我就先和李妈上去了。” “去吧,去休息吧,晚饭再叫你。” 席太太对她摆手,不免多看她几眼,心里嘀咕,果真是女大十八变,上次见,她还是个毛手毛脚的小孩,现在竟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打扮打扮,倒也能配上自己的儿子明玄。 晚玲跟着李妈上了楼,几十个平方的卧室,拨开窗前的纱帘向下看,二楼下面对着后花园,粉白色的花开了几朵。 “好看。”晚玲倚靠在窗台欣赏。 李妈放好水见晚玲在窗台,就知她在看花。 “这是少爷培育的山茶花,好看吧。”李妈叹气,“可惜了。” “少爷?谁?” 等晚玲反应回来,李妈已经离开了,只看到从浴室飘出缕缕白色的热气。 路途劳累,泡个澡,再美美睡一觉,真是舒畅。 “晚玲小姐,晚玲小姐,吃饭了。”等她迷迷糊糊听到李妈喊她名字的时候,她醒来,窗外的天已经黑了,开着窗子也没有凉风,这里的六月已经算是盛夏了。 上海,果真比她呆的东北要好。 晚玲衣着朴素出现在一楼的餐厅,招呼叫,“姨妈。” 长形的餐桌,她的位置旁边,还有个身穿白色西装的男人,他很特别,特别到叫晚玲一时间拔不出自己的眼睛。 轮椅,她看到他是坐在轮椅上的,她的眼睛又不自觉地瞄向他的腿。 他的腿很细,西裤套在上面,晃荡着,她能看出来他孱弱的身躯。 晚玲记起来,几年前,她见过他,那时他也是坐在轮椅上的。 “你,你还没好?”她不自禁说,又觉得不礼貌,添了话,“表,表哥。” 席明玄压根没有扭头看她,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好不好和她有什么关系,和谁都没关系,况且,他好不了,不可能好,坐在轮椅上,瘫了八年,怎么可能好。 “明玄,她是你表妹,晚玲,还记得吗?” 席太太接话,明玄还是不理会,头都没有歪一下,手里的刀叉熟练地切割着羊排芦笋。 席太太再尴尬地打圆场,“晚玲,他就这样,我和他讲话,他都不理会的。” “没,没事。”晚玲的情商不怎么高,有时随心所欲,口无遮拦,“姨妈,怎么没看到姨夫?” 席太太尴尬笑,“你姨夫他…今天在外面。” “外面?哪个外面?”晚玲天真继续问,席太太不想再回答,转移了话题,“晚玲啊,听李妈讲你女中毕业了。” “是。”晚玲虽然出生在小门小户,但既来到姨妈家,也端足了架子,后背直直地,双臂标准地放在餐桌上,她自尊心强,唯恐姨妈嘲笑了去。 “我叫人拍了电报给你母亲,报了平安,你安心多住些日子。” “谢谢姨妈。”晚玲见姨妈的笑很真实,想这读大学的学费有着落了。 “对了,晚玲,明玄那里有许多书,古代的,白话的,还有外国来的什么爱情小说,叫什么《傲…偏…》什么来的?”席太太故意把话引向明玄。 “是《傲慢与偏见》。”明玄低头继续有条不紊地用餐,终于说了话。 他有些强迫症,听到别人说错名字,他必须要纠正。 “对,就这本。” 席太太并不管明玄乐意不乐意,“明玄,把这本书借给晚玲看看。” 明玄拿下围在脖颈的餐巾,擦干净嘴巴,叫站在旁边侍候的小周,“推我回房。” “是,少爷。” “晚玲,你多吃些,明玄就是这样子,人其实很好的。”席太太继续和晚玲讲话。 “晚风长高了吧。” “是的,姨妈,已经比我高了一头了。” “你也不小了呢,有没有想过要嫁人?” 晚玲米粒呛了喉咙,李妈上去拍背,“姨…姨妈,我是想继续读书的,就是…”她不好意思开口借钱,话就停在了这里。 回了房间,晚玲下午睡得够饱,翻来覆去睡不着了。从窗户那边吹来一阵凉风,她去关窗,隐隐约约似乎看到楼下有人影。 “表哥?”她探出半个身子叫他。 楼下坐轮椅的他向上仰头,精美的脸盘被黑夜描了边,两人的黑眸在黑夜里对上,也算缘分。 “你在做什么?” 借着微弱的星光,她分辨出他手上拿着个水壶。 “为什么要在晚上浇水?” 席明玄低下头,倾斜了手腕,水撒泼了出来,浇在山茶花的绿叶上,泥根里。 “为什么不理我?”晚玲有点败兴,她主动对他讲了这么多,他一句也不回。 “你不理我,我也不会再理你。”她赌气关上窗子,拉上了窗帘。 席明玄再抬头,二楼的窗户已经闭上了,连她的影子也不见,似乎刚才幻听了般。 晚玲是个有骨气的人,说不理他,就不可能食言。 早餐是西式的面包牛奶,也有豆浆包子。 她气鼓鼓地吃饭,吃多变胖也不在乎,也不会改变立场。 门铃突然响起来,李妈去开门,领进来个穿着粉白洋装,手里拿着书,戴着蕾丝礼貌的年轻美丽女子。 “少爷,沈小姐来了。” 明玄听到,瞬间扭过头,绽放出微笑,“微,你来真早。” 席太太见是她来,眉眼也没抬。 沈微倒是很礼貌,“阿姨,我去书房等明玄好了。” 晚玲见识到了名媛佳丽举手投足的风范,也听到了明玄主动和这个女人微笑。她心里不得劲起来,尤其看到了这个沈小姐手中拿着的书,大字印刷着《Pride and prejudice》,是英文版本的《傲慢与偏见》,瞬间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昨日姨妈提到的那本书,原来他是借给了她的。 无所谓,无所谓,反正过些日子她是要回奉天的,什么不理人的表哥,路人罢了。 “晚玲,一会儿赔姨妈逛街去。”席太太剥水煮蛋给晚玲,“吃。” “嗯。”她大口咬到蛋黄,用余光狠狠剜了明玄一眼,谁怕谁呢。 上海果真是东北比不上的好地方,铁梨木铺的商业街面,姨妈这样的资本阔太太踩高跟鞋在上面可以跳摩登舞。 “才开的新新商场,一到三楼是百货,四楼粤菜馆,五楼茶室,六层以上新都饭店,新都剧场,玩乐吃喝购物一条龙的。”席太太拉扯着晚玲的胳膊,上下打量她几眼,“来到上海,女孩子就不能穿这么素。高跟鞋,手工旗袍,蕾丝洋裙,美国丝袜,一定要有的。” 席太太拿起一件水蓝色方格裙,“这件适合你,你去试衣间换上我瞧瞧。” -- (三)心思 (叁)心思 “明玄哥哥,阿姨是不是在忙着给你找太太?”沈微拿起手上的书轻轻打在明玄的肩膀上,打笑他。 “别开玩笑了,我这样,怎么可能。”明玄自卑,低下头悄悄拿走《傲慢与偏见》插进书架。 “怎么拿走了,我还没看完呢?”沈微去书架想再抽出来。 明玄不知怎的随意抽出另一本,“要不,你读这本?” “这是什么?” “《哈姆雷特》,田汉先生翻译的。” “讲什么的呢?” “你笑笑,我就告诉你。”明玄故意这么说,是为了看沈微脸颊的酒窝,她就像天上下凡的完美的仙女,愿意做他的朋友,陪在她身边,他就知足了。 昨日母亲逼他结婚娶妻,他也是想的,比如沈微。可他身体残疾,不能这么自私。 “喂喂…”沈微的手在他眼前晃,“我刚刚笑了你都没看到。哼,别想再骗我笑,快说这本书讲的什么?” 明玄回过神,她生气的样子也是可爱让他着迷的。 “《哈姆雷特》,讲的是英俊帅气的丹麦王子看到了父亲的鬼魂,鬼魂告诉他,有人谋害了他,他去复仇…” “不听,不听,不要鬼故事,把《傲慢与偏见》还给我…”沈微撒娇起来,扑到书架前,胸前的蕾丝蝴蝶结不经意从席明玄的脸上扫过。 “我母亲要看。”话说出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撒了谎,对他喜欢的女孩子撒了谎。为什么呢?有点奇怪。 沈微停住手,“这样啊…那好吧,阿姨要看我不争。不过,我确实知道阿姨要了上海滩许多淑女的照片呢。”她嘻嘻笑起来,“肯定是要给你找太太。” “怎么,你吃醋了?”明玄歪头玩味得侧头。 “那明玄哥哥,你是想让我吃醋呢?还是不呢?” 她弯腰低下头,胸前的白蝴蝶结再在他眼前飘荡,他心跳加速了,匆忙拿起《哈姆雷特》掩饰,“还要不要看?” “要的,要的。虽然是鬼故事,但明玄哥哥推荐的,我硬着头皮也要读读。” 她抱起书,朝书房门口走出去,又调皮的回头,趴在门框上,害羞地盯着明玄看。 李妈端着茶点来,“沈小姐,这么快就要走?” 沈微礼貌答,“家里还有事,等我把这本书看完再来。” “好,好,常来呀。” 李妈向来喜欢这沈家小姐的,和席家门户对得上,性子也好,关键少爷也喜欢。 “李妈,再见。” 沈微离开了席家洋房,思南路边有自家的车子在等她。她坐进车子,一转淑女语气,霸道不情愿地命令司机,“回家。” “是,小姐。” 南京路新新百货商场里,席太太拿手在脸边扇风,“走不动了,走不动了,去楼上茶室歇一歇。热死了,这才六月天,七八月入伏岂不是要热成吐舌头的哈巴狗。” 路过化妆品区,她和晚玲比划,“法国巴黎进口的香水,素兰霜,粉底唇膏也是要有的,眉毛也要修一修。” 晚玲拎着许多刚买的许多包装袋,跟在席太太后面,“您说的是,姨妈。” 席太太点了一壶冰镇蜂蜜龙井,等不及先给自己倒了杯,咕咚咕咚喝完,再给晚玲倒,“尝尝,姨妈年纪大了,今日商场的冷气开得又不够。” 晚玲也很渴,咕咚咕咚也是一口干掉,“解渴得很。” 席太太喘匀了气,拉起晚玲的手,摸起手背,“晚玲啊,姨妈是很喜欢你的。” “啊。” “你既然要读书,不如来上海读,奉天虽好,可怎么都不如上海的。喜欢什么学校?法政,医科,文学,艺术,要学什么,姨妈帮你联系。” “这个…这个…太麻烦您了吧。”晚玲并没有想在上海长久呆下去的想法,她的家在奉天。 “不麻烦,怎么会麻烦呢?就这样定了。”席太太没等她拒绝就把话说死了。 “不…不用…”晚玲还是想拒绝,但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姨妈拿着手绢在点眼角。 “姨妈,你这是怎么了呢?” “没,没事。”席太太嘴上说没事,眼泪竟流了下来。她慌忙擦干,“被晚辈看见,真是丢人的。” “不会的,姨妈。”晚玲反手握住姨妈的手,“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席太太点头,“你也看到的,你姨夫他经常不回家的。” “怎么会这样。” 席太太的嘴唇颤抖了好半天,才讲出真相,“他在外面有人的。” “啊?不会吧。”晚玲才十七岁,恋爱都没有过,所谓男女之间她只见过父母的那种相敬如宾。姨妈这种经历,她的确无法理解。 “你姨夫和那个女人还有个好大的儿子的。”席太太咽下一口茶,继续讲。 “真是这样,那姨夫太不像话了。”晚玲替姨妈打抱不平。 “是姨妈做得不够好,管不住丈夫,唯一的儿子也…”席太太哽咽住,讲不下去了。 “我明白的,姨妈。” 晚玲不知怎么做才能安慰姨妈,只能不断重复,“我明白的,我明白的。” “那晚玲,你不要回奉天了,留这里陪着姨妈好的吧。” 晚玲想姨妈高兴,只好暂且点头。 席太太见了,心情立刻好了许多,毕竟是和自己有着血亲关系的甥女。 “明玄身体不好,脾气也不好,你不要和他计较的,你们要好好相处。” “嗯。”晚玲忽想起,“今日来的穿着摩登的那位小姐是谁?表哥似乎和她关系很要好。” “哎,你问她呀,”席太太忽得不高兴起来,“她叫沈微,四海西药的千金,喜欢缠着明玄,你不要理会,明玄不会喜欢她的。” “哦。” “不过,姨妈觉得,明玄会喜欢你的。” “什么?”晚玲吓了一大跳,打起心嗝。“表哥对我爱答不理的,怎么可能喜欢我?” “他就那样,也不要理会的。只是,晚玲,告诉姨妈,你喜不喜欢明玄?” “这…姨妈…你叫我怎么说。” “不急,不急的。”席太太见晚玲脸上飘起的红晕,觉得自己的想法甚是好的。 四海西药的股东沈长源的宅子在贾尔业爱路,是一处占地面积不大的传统中式院落。 原本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沈长源见女儿回来,忙掐灭指间的香烟,像请公主般服侍自己的女儿坐下,捏起肩膀。“累不累,饿不饿。” “嘟着嘴巴,谁惹我的宝贝女儿生气了?爸爸去揍他。” “揍他?”沈微鄙夷地瞅了沈长源一眼,“席家惹了我,你去呀,去揍呀。” 她看到自己爸爸那幅没本事的嘴脸,靠在沙发上闭眼,“算了算了。” “席家那布罗德补血药的药方?”沈长源小心问起。 “等。” “等到什么时候?” 沈微突然睁开眼,无礼道,“爸,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四海药厂经营不下去,只会指望卖女儿吗?” “怎么是卖呢,这席家,上海药业的龙头老大,配得起我的宝贝女儿。” 沈微听到这话怒了,脱下右脚穿的高跟鞋就朝自己的父亲身上仍去,“你还是不是我爸!” 沈长源知道女儿并不喜欢席明玄,他就算样貌不错,也算有些学识,可毕竟是个残废。 “是爸爸没本事,爸爸没用。”他装模作样努力扇起自己巴掌来,给女儿看。 怎么说也是自己的父亲,沈微见他好大年纪,为了家业不要男人的尊严,心软了。 “爸,你别作践自己了,大不了我嫁给他,给你换布罗德补血药的配方。” -- (四)一个铜元 (肆)一个铜元 晚玲陪着姨妈逛了一天,回来甚是乏累,洗过澡,她又习惯性趴在窗台往楼下的园子看,并没有看到席明玄在那里浇花。她说不清地有些失望,在床上开始摆开今日的战果,蕾丝长裙,白色高跟鞋… 不知怎的,她有点想穿上给明玄看,看他会说些什么,是不是还是不理会她。 忽然楼下传来一阵争吵的声音,晚玲脱掉鞋子,光着脚踩在地毯上,扶着楼梯扶手偷偷向下瞄,是姨妈和表哥在吵架。 “明玄,姆妈求你了。” “这个话题不想再讲了,我是不会娶妻的。”明玄手扶着轮椅,转了向。 “是不是,是不是沈微就可以?”席太太拉住明玄,祈求着。 明玄明显顿住了,沈微是除了血亲唯一对他好的人,他喜欢她,能与她结婚是他的幸运。不,不…这对她不公平。他想拒绝,可怎么都说不出口,他的内心还是强烈希望婚姻,渴望爱情的。 “除了沈微,妈妈都答应你。” 原来,表哥果真喜欢的是沈微,是姨妈不同意。晚玲在总算听明白了这一点。 “明玄,要不,要不娶晚玲?”席太太又说。 听到晚玲的名字,楼上偷听的晚玲吓得差点出声,心里蹦蹦跳。姨妈,姨妈居然想让她嫁给表哥?这怎么可以,他们可是表兄妹。 呵,席明玄忽的冷笑起来,“为了席家的地位和财产,你居然逼着自己残废的儿子结婚,你疯了,你是不是疯了?” 晚玲又不懂了,什么叫做为了席家的地位和财产,姨妈本不就是席家的当家太太吗? 噼啪…一个很大响的巴掌声。 晚玲再次看向楼下大厅,姨妈伸出手掌竟然打了表哥,吓得登时捂住嘴巴。 “小周,送少爷回房休息。”席太太拢起因生气发火耳边凌乱的碎发,端正了体态,优雅地发号施令,然后默默地盯着明玄离去的背影。 晚玲偷听到这里,见明玄回了房间,便也蹑手蹑脚回了房。 好半天,李妈端着茶递过去,“太太,您这是何必,少爷难得遇到喜欢的人,沈小姐漂亮性子又好…” “只要能对明玄真正好的人,明玄娶谁我是真不在乎的。”席太太接过茶水,缓缓坐在沙发,“但沈微,她对明玄好,那是假的,是演出来的。” “假的?”李妈不信,“不可能的,太太,沈小姐是大家闺秀,不是戏子。” “她父亲的四海药厂名声很差的,专门做仿制药。” “太太,沈小姐是沈小姐,您不要偏见了。关键是少爷喜欢,少爷这些年心里多苦您是清楚的,好不容易遇到了沈小姐。” 李妈的话倒是提醒到了席太太,只要自己的儿子喜欢,“容我想想,容我好好想想。” 第二天一大早,太阳刚刚升起,后花园的黄莺喜鹊之类的鸟儿叽叽喳喳个不停,把晚玲叫醒了就再也睡不着。她穿着睡衣又去窗前数山茶花,“一,二,三,四,五。”开了有五朵了。 别墅的后门开了,小周推着席明玄来浇花。就在席明玄和晚玲对视的那一刻,她不知所措,慌里慌张背过身,拉上了窗帘。 她去洗手间洗漱,换衣服,门却砰砰被人叩响。晚玲以为是李妈,开了门却见是伺候席明玄的小周。 “啊,有事?” “这…这本书给你。”小周把《Pride and prejudice》塞进她手里。“少爷叫我给你的。” “啊。”晚玲摸着墨香的纸,脑子竟一时空白了。 她坐在床边,随手翻了几页,许多不认识的英文单词,这书她没法读。 她走下楼梯,鼓足勇气敲响了席少爷卧室的门。 门开了,是席明玄亲自给她开的门。他穿得并不正式,宽松的灰格子睡衣随意搭在他身上,露着白净的脖子和两道锁骨,坐在轮椅上,看起来真的单薄。 她不想第一个开口对他讲话,直接就把书推给他。 明玄把书又推了回去,“妈叫我借你看。” “看不懂,我英文差。”她又推了回去。 “那就算了。”明玄接过书,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晚玲站在门外挨得近,差点被门板撞到鼻尖。 他对她的态度,冰冷厌恶。她心里再次不舒服起来。 小周来餐厅碰到席太太,“少爷在看书,叫我把早餐拿去卧房吃。” “哦。” 席太太昨晚和明玄吵了一架,还打了他,想必明玄也是故意避开她。看到晚玲在喝粥,问,“要不要去看电影,越界筑路新开一家奥飞姆大戏院,有《西厢记》看。” “姨妈,我不爱看戏,咿咿呀呀,听不懂。” “这是电影,白话的,怎么会不懂。” 席太太见她无精打采的样,自己也有些头疼,“算了,改日再去。” 晚玲吃完,主动帮李妈收拾厨房,“晚玲小姐,不用你做的,去休息吧。” “没事,我在家常做的。” 小周送来明玄用过的餐具,晚玲接过来,一同放进了水槽。 “哎呀,这不能混着洗的,少爷爱干净,要单独清洗的。”李妈赶紧把餐盘取了出来,“晚玲小姐,你还是休息去吧。” “好吧。”越帮越忙,她也不想的,心里倒是更加堵了。 她才来几天,上海虽好,毕竟不是自己家,便琢磨着,找个机会还是要和姨妈说清楚,回奉天读大学那是最好了。 晚玲去后院散步消食,透过玻璃窗,看到席明玄坐轮椅上在书桌上奋笔疾书,也不知在写什么,山茶花谢了一朵,又开了一朵,总共还是五朵。 她绕到院落的西北角,有一道篱笆门,轻轻推开,穿过去是房子的后巷,仅能一人通过的小路两侧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她好奇沿着走,竟穿回到了思南路。 路边有个穿天蓝色衬衫,年岁应大她几岁男子蹲着,像是注视着什么,伸出手停在空中好一会儿,又抽了回来,奇奇怪怪的。 晚玲凑上去,原来他在盯着路边的下水道,污水烂泥里躺着一枚铜元。 “先生,我帮你取。” “不,不用了,太脏了,不过一个铜元。”他直起身。 “一个铜元也是钱啊,可以买只鸡蛋或油条。”她说着,撸起袖子,毫不犹豫伸手就把铜元取了出来。 “给你。”她递给他,手和铜元沾着黄绿色的泥巴,看起来怪恶心。 男人倒是愣住了,接还是不接? 晚玲见他穿得端整,长得白净,戴着眼镜,斯斯文文。就知道他是嫌弃脏。 “这样。”她从腰间取了手帕,把铜元包起来,塞进他手里,“给你吧。” “谢,谢谢。” “不客气呀。” 男人手里捏着她的手帕,盯着她离去的背影,雪白的长裙也是淑女打扮,却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她,不一样。 -- (五)雷雨 (伍)雷雨 晚玲绕回到了席家176号宅子的前门,按了电铃。 李妈出来开门,差点吓一跳,“晚玲小姐,刚刚还在屋子里的,什么时候出去的。快进来,这天气,似是要下雨。” 晚玲抬头看天,果然,刚才还晴朗的日头,转眼风就卷得草丛树枝刷刷响。 “姨妈呢?”她问李妈。 “太太在楼上睡觉。” “哦。” 晚玲百无聊赖,就去一楼书房找些自己能懂的书来看,比如浅显的唐诗宋词之类的古代文学。她粉白的指尖划过一本本的印刷书,《阿Q正传》,《小说月报》,《未厌集》,《柚子》….倒都是些新文学。 晚玲随手拿《柚子》看,是王鲁彦的短篇小说集,有篇《菊英的出嫁》,她看上了瘾。 [无论男子或女子,到了十七八岁的时候想要一个老婆或老公,她相信是必然的。她确信——这用不着问菊英——菊英现在非常的需要一个丈夫了。菊英现在一定感觉到非常的寂寞,非常的孤单……] 她读得过于专心,没有意识到身边来了人,轮子滚动的声音都没有打扰到她。 《柚子》这本书被他夺了过去。 “你…”晚玲见明玄神色很不喜悦,“我不能看吗?” “你看这个。”明玄抽出本《汉英字典》给她,冰凉的话语没有温度,“英文差,就先要补习单词。” 晚玲心里不痛快,故意顶他,“我不是你心里的沈小姐,英文差我也不学。” 她迅速把《汉英字典》仍给他,抢过《柚子》就夺门而去,“我就看这个,我喜欢看这个。” 周然来帮忙推轮椅,跟少爷嘀咕,“晚玲小姐,和沈小姐很不一样。” “她脑子不正常。”明玄第一次扭头看她的背影,粗俗土气,没有女人样子。 晚玲捧了这本《柚子》回房,靠在床头,把《菊英的出嫁》继续看完。这是讲一个母亲给死去的女儿办冥婚的故事,丰厚的嫁妆叫她嫉妒。 [金簪二枚,金戒指四枚,钻石两枚,手镯三对,四季衣服粗穿的具备三套四套,细穿的各二套。棉被八条,胡绉的占了四条…还随去了良田十亩,每亩约计价一百二十元。] 晚玲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偏偏对这嫁妆看得如此细致,她心里盘算着,那沈家小姐若要嫁给表哥明玄,会带多少的陪嫁。 外面突地闪亮一条缝,划破天际,紧接着嘎啦一声,噼里啪啦的雨点拍打在纱窗上。 暴风雨来了,晚玲去关窗,还是白天的日头,昏黄得恰似入了夜。她又下意识去看窗下种植的山茶花,一,二,三,四…有一朵被风雨刮落,陷入泥沼,被豆大的雨点啪唧啪唧打烂。 真可怜,晚玲心里惋惜。爬上床想要睡上一觉,楼下厅里又嘈杂起来。她不知所以,踏着鞋拖走下楼梯,看见穿着紫罗兰色丝绸睡衣的姨妈站在厅中央,摇着蓬乱的头发,歇斯底里地哭哭笑笑,“不可能,不可能,你们在骗我。” “太太,还请你去警察局认尸。”对姨妈讲话的人身上是蓝黑色的警服,金色的肩章,腰间配了枪。 “太太,太太。是警长,霞飞路巡捕房的警长。”李妈在旁边扶着。 “警长,我去认。”坐在轮椅上的席明玄说了话,依旧是那种无所谓的态度。 晚玲呆站一边,搞不清楚状况,直到众人手忙脚乱,姨妈和明玄坐进了停在院子的小汽车,消失在狂风暴雨中时,李妈才告诉她,是席先生出了车祸去世了。 “姨夫?去世了?”她来上海好几天了,还没有见到姨夫,他就去世了,真是太意外了,晚玲感叹世事无常。 “太太真是苦命。”李妈低头去厨房做菜,“活着的人饭总还是要吃的。” “李妈,我帮你。” 或许是李妈心情也过于悲哀,并没有说什么,她帮忙洗菜,和李妈一起做了鸡汤上海青,炒了豆皮肉丝,蒸了豆豉小排,西芹百合,鸡蛋羹。 家常菜端上桌,李妈唤她,“晚玲小姐,你先吃。太太少爷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 晚玲点头,“李妈,你也吃。” “我去厨房吃,还有剩菜的。” 晚玲在餐桌吃觉得不自在,端着盛饭的碗也跑来厨房和李妈一起吃。 “姨妈太可怜了。” “席先生对不起太太的。”李妈也这么说。 姨夫怎么总是不回家呢?晚玲不太懂男人的心一旦野在外面,结发夫妻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时,门开了。是姨妈和表哥明玄回了来。 李妈看到姨妈头上脸上被雨水打湿,忙取了毛巾给姨妈擦头。姨妈呆呆傻傻的样子,就像个木偶。 晚玲也想把自己的手帕给表哥擦脸,伸手一空,才想起自己的手帕给了另一个陌生的男人。算了,他头上在滴水,关她什么事呢,小周会照顾好他的。就算没有小周,那个沈小姐,也会在这法租界豪宅的某个角落惦记着他的。 她帮不上忙,也不好此刻安慰姨妈的心灵,怅然上楼休息了。她给自己掖好被子,听着窗外的风吹雨打,花落花开,闭上了眼,安然睡去。 梦里,她没有读大学,而是成为了女护士,担架上躺着一名受伤的男子,一条腿血肉模糊,大半个肩膀被炸掉,她鼓足勇气去看他的脸。 啊...晚玲吓得惊醒,拍着自己的胸脯顺气。 窗子外面已是天蒙蒙亮了,暴风雨不知何时停止了。她打开纱窗,下面的山茶花只剩了一朵,顶在枝头摇摇欲坠。 晚玲以为姨妈会伤心难过几天,却没想到姨妈换了黑色的旗袍,蹬着高跟鞋,哒哒地走下楼,吩咐小周去备车。 “晚玲。” “恩?”姨妈要出门,叫她做什么。 “跟我一起去。” “我?”晚玲指自己的鼻子,“去哪里?” 姨妈没有解释,扯起晚玲的胳膊就往外走,停在黑色的小汽车跟前。 “你坐后面。” 姨妈打开车门,坐在了前面。 “哦。”晚玲打开车门,发现后面还坐了一个人,“表…表哥。” 他歪过头,拨开车窗的帘子,望着外面。 晚玲习惯了他对她爱答不理的样子,也歪过头看右边的车窗。 车子开得并不快,但并没多久就停了,停在一栋灰白色的小楼前。 姨妈打开车门先走了出来,晚玲也下了车。 “过来。”姨妈在车的另一侧招手叫她。 “帮我把明玄搬到轮椅上。” “啥?”晚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叫她做什么?搬…搬明玄,把这个比她大七八岁的男人弄到轮椅上?她哪里有这么大力气。 “愣着什么,快点,姨妈腰不行,车子坐不下,小周没来。”姨妈催促她。 晚玲硬着头皮,半个身子探进后车座,显然席明玄并不乐意,他的头歪到另一边,身体也尽量往里靠,他不想她碰他。 “妈,叫司机来。” “太太。”司机在旁谨慎候着。 “大男人矫情什么,晚玲,快点抱下来。”席太太下了吩咐。 晚玲心一横,“表哥,你怎么就这么讨厌我呢?”一只胳膊从他的双腿下面穿了过去,另一只胳膊从他的后背抱住他的脖子,使劲向外提起。好在轮椅就在车门边上,莞尔的功夫,她把明玄放坐在轮椅上。这事并没有想象中难,只是,他的腿真的很细,比她的腿还要细。而且,他不重,真的不重。她的内心越来越不得劲,男人,男人怎么能是这个样子。 “还好你在,能帮我的忙。”姨妈满意点头。 晚玲推轮椅,舔舔嘴巴,若她不在,司机,小周,李妈谁都比她能干。 “姨妈,我们去哪儿?” “席太太吧,您这边请。” 办公楼突然出现的女秘书把他们带到一间很大的办公室。室内铺着印度来的羊毛红花地毯,散发着淡淡的丁香茶味。里面已经坐了三个人,正围坐在芒果木制的办公桌上,笑谈着。 其中坐在办公桌里面的男人,是个漂洋过海来的老外,咧开嘴巴用蹩脚的中文假笑,“席太太,您可来了,我们都在等您。” 另两个人,一男一女,是背影,看不到脸。 直到其中那个亦穿黑色的女人起身转头,伸出手,“席太太,好久不见呐。” “好久不见,月莹。”席太太与她礼貌地握手,手上的力气和各自眼角的皱纹却出卖了彼此经年累月的仇恨。 “席阿姨,您请坐。”穿着黑色中山西装的男人也站起来,阳光表情礼貌地让坐。 晚玲推着轮椅的手颤抖了下,内心起了波澜,这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是他?那个她把手帕主动送出去的陌生男子。 “见到你很高兴,我是席明哲。”他发自内心地对她端庄微笑。 “我亲甥女,陈晚玲。”席太太介绍。 坐在轮椅上的席明玄看不过眼,忽的一声蔑笑,“人既然齐了,寒暄什么?开始吧。” “詹姆士律师,那就开始吧。”月莹也说。 詹姆士从文件夹取出密封的文件,“席铭诚先生生前在我这里留了合法遗嘱,现在我开始宣读。” [思南路的宅子由我的两位太太张可卿,申月莹和我的两个儿子席明玄,席明哲共同拥有。麦信药厂和药店的经营股权百分之三十由席明哲继承,另百分之七十由席明玄未来的孩子继承。在此之前,股权暂由席明哲代理。若席明玄未能生育有后代,其股权由席明哲继承。] 申月莹脸上胜利的姿态,不用多讲,席明玄双腿残废,八年都站不起来,以后也不可能站起来。能结婚?能有孩子?真是好笑。她装模作样关怀席太太,“明玄啊,你要加油,明哲帮你拿着这么多股份,真是烫手呢。” 晚玲听完这份与众不同的遗嘱,推着轮椅的手心也生出许多冷汗。姨夫,这明显是在嫌弃,嫌弃表哥残疾,不由地内心泛起同情。 席太太攥起的拳头,指甲抠进肉里,面子是不能输的,“你不用太得意,明玄的身体很快就好了,到时席家的产业自然还是我和我儿子的。不是你的!不可能是你的!”她的嗓门越喊越大,仿佛谁的声音高,谁就更有理。 “晚玲,我们走。” 晚玲推着明玄坐的轮椅,看到明玄苍白的脸上依然还是一副无所谓,姨妈眼角的皱纹愈发深了。 -- ㄨìǎōSんūōっUk (六)发烧 (陆)发烧 “我怎么可能让月莹和她的杂种儿子如了意?” “她算什么东西!” “席诚死了,外头养的贱货就要登堂入室了?没这等道理。” 黑色的小汽车缓缓驶入思南路的一栅铁门,席太太在车上唠叨了一路,嘴巴干得要着火。 她冲晚玲动动手指,“弄下来。” 晚玲有了经验,对表哥明玄的厌恶表情通通略过,胳膊穿过他的腰直接抱起来。放到轮椅上。 周然见席太太回来,忙从屋里跑出来,恭敬称呼,“太太。”然后麻利地推起轮椅。 明玄自始至终偏着头,尤其当他被她抱起的时候,他更加厌恶,他最卑微的一面,最不像男人的一面,暴露在他瞧不起的乡下来的土气女人跟前,简直是耻辱。 “姨妈,您喝水。”从律师那里回来,晚玲越发心疼姨妈了。姨夫太不像话,不仅养了别的女人和孩子,还把家业送出去了。 “不喝。”席太太发泄着气话,嗓子确实干渴,还是拿起杯子喝了。这一路上,她已经想好了主意。 “晚玲啊,嫁给明玄好不好?”姨妈话语软下来,叹气。 “啊?”晚玲被吓了一跳,打了激灵。 “姨妈老了,你姨夫什么都没给我们母子留下。我们以后怎么过。”席太太拄着椅子背缓缓坐下,攥紧手帕。“晚玲,你帮帮姨妈好不好?” “我…”晚玲看到姨妈头顶的黑发一夜间竟变白了,她哪里忍心拒绝。“表哥不喜欢我的。”她低下头。 “不,他喜欢你的。我会去和他说,你应了就好。”席太太握住晚玲的手背,“还是自家人可靠,姨妈会对你好的。” 夜里晚玲睡不着,打开台灯,床头那本《柚子》她还没还回去,再翻看《菊英的出嫁》,她从前曾经幻想过,自己的婚礼那天,是新郎把她抱上铺满白玫瑰的床上,两人用情对视。表哥,他不行啊,不仅厌恶她,也不可能抱起她。 窗口下面的山茶花又长出了两枝花骨朵。 “搬进来,都搬进来。”楼下噼里啪啦叮叮当当的声音,晚玲下楼看到有个带着礼帽,蒙着黑色面纱,戴黑色蕾丝手套的女人伸着胳膊指划着。 高立衣柜,玻璃酒柜,印度羊毯…陆陆续续被搬运工扛了进来。 “你们,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李妈去拦,拦不住。 晚玲也不好过问,毕竟这是姨妈家的事。 但她认出了这个戴黑面纱的女人,那次在外国人律师事务所见过的。申月莹,姨夫在外面养的那个女人。 “姐姐。”月莹见到张可卿阴沉着脸,很不爽快的样,她就心里很爽快。 “这处房产,按照遗嘱,我也有份住的。看,我都把家具搬来了,不会不欢迎我吧。” 席太太气得恨不得吐出一口血,可这遗嘱在租界区是有法律效力的。她赶不走她,叫来警察局的人,她反而难堪。 “欢迎,怎么不欢迎。不过这房子总讲究个先来后道。楼上西面两个房间倒是空着,委屈你住了。” “不委屈,不委屈,谁让我是后来的呢?”申月莹并不介意这些,能住进这个宅子,她就算赢了。她有一个身体健康的儿子,席家所有的产业,最终都会是她的。 “吃饭,晚玲,咱们吃早饭。”席太太转身拉起晚玲的胳膊往餐桌走。 晚玲偷偷瞥见了,姨妈眼角挂了泪珠。 “姨妈。” 席太太使劲握了握晚玲的手背。 “少爷呢?”餐桌不见明玄,席太太问李妈。 “少爷好像还没起。”李妈答道。 “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席太太目光转向晚玲,“你去叫。” “姨妈…我…” “叫你去你就去,别扭扭捏捏的。” 晚玲不情愿磨磨蹭蹭起身,她知道表哥不喜欢她,可姨妈心情这么差,又怎好再叫她不如意。 “咚咚咚。”右手中指关节连敲了三下,“表哥,起床了。” 她把耳朵贴在门板上,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倏然门从里面开了,是穿着整齐的周然。 “晚玲小姐,少爷,少爷他病了。” “病了?”晚玲心猛地一沉,推开周然的身子,就往里面冲。 明玄皱着眉头,闭着眼,露出灰白格子睡衣的一角,她心怎么那么疼。 她抬起手背去试他额头,“好烫,去叫医生啊,叫医生啊。”晚玲的智商忽高忽低,动作也是一惊一乍,跳起脚又往外跑,边跑边喊,“姨妈,姨妈,表哥发烧,好烫。快叫医生,快叫医生。” 电话号码还没有拨打出去,席公馆又进来个人。拎着个白色的手提箱,像极了西医诊所出诊的医生,只差没有戴白色的口罩。 晚玲看去,是他。 “太太。”李妈看到来人,打断了拿着电话听筒的席太太。 “要找医生吗?”指挥好工人把家具搬到楼上的月莹走不慌不忙下楼,“姐姐,我家明哲就是医生,何必舍近求远,耽误了病情就不好了。” 席太太看到来人,正是月莹生的杂种儿子明哲,她的儿子席明玄,怎么能让狐狸精的儿子来治病。 她还是要拨打电话,给家庭医生罗伯特打电话。 “太太,罗伯特医生住得远,恐怕要一个时辰才能来。”李妈在旁边小声提醒。 “姨妈。”晚玲也有意劝。 “席太太,您放心,明玄是我的亲兄长,我会尽力的。”席明哲态度很认真,叫席太太放下了电话听筒。 席明哲在日本东京帝国大学医学院毕业后,在席家的麦信药店旁开办了诊所,方便了前来看诊的病人买药。 晚玲见他专业地拿听诊器,听了心脏,看过眼睑,又拿温度计测了明玄的体温。一连串专业的看诊,叫席太太放心许多。 “体温三十八度五,拿酒精和凉水给他擦身降温就好。” “不用打针吗?”席太太焦急地问。 “现在还没有有效的退烧西药。”明哲停顿了下,“中药的话,柴胡汤退烧效果最好。” “李妈,快去熬药。小周,李妈…”席太太见病床上躺着自己的儿子,眉头紧缩痛苦的样子就难受,思维都乱了。 “太太,我去打水拿毛巾给少爷擦身。”周然替席太太说完剩下的话。 晚玲只是呆呆地看着明玄,姨妈可怜,他更可怜。 她是不是要答应姨妈,哪怕他不喜欢他,可他的确需要人来好好照顾。 席明哲从手提箱拿出一瓶医用酒精,看晚玲对着明玄担忧痴心,心里有些不得劲。 “用酒精给他擦身体,会更快降温的。” 周然端来一盆凉水,把拧干的湿毛巾搭放在明玄的额头上。再拧干一条,开始给明玄擦身体,晚玲见到明玄胸口处的锁骨,不自觉脸红背过身去,跑出了房门。 席太太吩咐周然好好照顾少爷,也出了门,拉起晚玲的手往楼上去。 “姨妈看得出来,你是喜欢明玄的。” 晚玲没言语,席太太又继续讲。 “周然毕竟是男人,总归是照顾不全。” “嗯。” “你来照顾他,姨妈很放心。尽快生个孩子,不论男女,席家有了后,这席家的产业,有你一半的功劳。”席太太抓紧晚玲的手,停在楼上拐角处。“你要读书,要工作,姨妈都依你。” 晚玲有点动摇了,她喜欢表哥吗?至少是不讨厌的,而且带有同情。 “哪怕是可怜可怜姨妈,狐狸精和他的儿子来了,这是要我和明玄的命。” “姨妈,您别说了,我懂得。” 席太太见晚玲开了口,欣喜得讲,“晚玲,你答应了是不是?是不是?” 她点了点头。 -- (七)空思 (七) 空思 喝过李妈熬的柴胡汤,酒精擦过一遍身体,不到中午,席明玄的体温明显降了下来。明哲重新给他测了体温,降到了三十七度五。 明玄睁开了眼,靠在床头,饿得叫小周给他拿饭吃。 “喝点米粥吧,表哥。”晚玲把稀饭端进去。 “哦,谢谢。”但显然,明玄对她的态度是冷冷的,明哲在旁边都能看出来。 “那我先回去了。” 晚玲低着头,似是在看上楼的台阶,其实根本什么都没看,她脑子一直在想。表哥为什么不喜欢她。 她的脚没有把台阶踩稳,眼看要倾斜滚落楼梯,她胡乱想抓住什么保持身体的平衡。 她竟然抓住了明哲的白衬衫,力度之大,纽扣都被扯落了许多。 “没事吧。”他挡住了她要倾倒的方向,她整个身体就靠在了他的前胸。 “没,没事。”她身体的角度过于倾斜,几乎是拽着他的衣襟才摆正自己的身体,重新找回平衡。“谢,谢谢。” “不谢,是我要谢你。” “谢我?”晚玲蹲下身,捡起掉落在台阶上的纽扣,“真是很抱歉,弄坏了你的衬衫。” 席明哲也陪她蹲下身,低头寻找散落在台阶上的纽扣。 “那天,是你帮我捡回那一个铜元。” “不算什么的。”晚玲展开手心,“我捡到了三颗。” 晚玲没多想什么,伸手指着他敞开的衣襟数他衬衫掉落的纽扣数。 “一,二,三,四。掉了四个,还差一个,在哪里呢?” 她又低头在地上左右寻看。 突然,一只大个的拳头出现在她眼前,突然张开。 手心赫然躺着一枚银色的金属纽扣。 晚玲对着这颗纽扣笑了,心口松了好大的气。 “还好找到了,谢天谢地。” 她扶着楼梯把手站直了身,“你把衬衫给我,我给你把扣子缝上吧。” 她不是为了想和他来往才这么说的,而是不想欠他什么的。姨妈家里如今这个样子,都是姨夫养在外面那个女人的错,而他又是这个女人的儿子,分走了姨夫对表哥明玄的爱,如若没有他,表哥的心情就会好起来,姨妈也不至于这么惨淡。 明哲听她要给他缝扣子,本想说不劳烦她了,还未开口,就改了主意。 “好。”他就当着她的面,把衬衫脱了下来。 “啊…你别现在脱。”晚玲似乎看到了他胸口的白花花,忙背过身踩着台阶蹬蹬上了楼,“一会儿你送到我房间。” 明哲抿嘴摇头笑,真是个害羞的女孩。 晚玲回了房间,拿起那本《柚子》,《菊英的出嫁》她已经看完了。菊英的母亲为自己的早夭的女儿办了冥婚,那么菊英也能体会到丈夫的爱吧。 她趴在窗口习惯性地向下看花坛里的茶花。前几天开得高洁,如今都不见了。绿叶有,可谁会在意绿叶呢?主人欣赏的,想要的,始终是茶花。 晚玲突地似乎想到了什么,就又往楼下跑去,直到明玄的房门口,没有进去。她就靠在门框,偷偷往里看。 屋里没有别人,他正靠在床头,手里捧着瓷碗,安静地喝粥。 偶尔停下来,勺子搅在粥碗里,他应是在想那位沈小姐吧。 “晚玲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李妈又端来一碗新熬的甜汤,准备给明玄送去。 晚玲再往里看了眼表哥明玄,回头问李妈,“是不是应该把表哥生病的事告诉沈小姐?我想,表哥应该很想见到她。” “哦,对的对的,还是你想的周全。”李妈把甜汤交到晚玲手上,“我这就去给沈小姐打电话。” 晚玲的脚步已经放到了最轻,以为明玄不可能发觉她。可就在离他的床还有好几步的距离时,他抬起了头,刚才吃粥平静的眼神突然冷沥起来,单单对她。 晚玲端着甜汤的手稍微哆嗦了下,强起笑容,“李妈刚做的鸡蛋甜汤。” 她以为他就算再讨厌她,至少会回一句,不想吃,或是吃饱了之类的话搪塞她的吧。 可事实是,他只瞟了她这冷冷的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晚玲咬起下唇,她懂,绿叶怎能攀比高洁的山茶花呢? 她小心把甜汤放在床头桌上,自卑一句,“沈小姐会来看你的。” 然后蹑手蹑脚退出了门外。 席明玄忽地又抬起了头,仅看了她带上门的背影。粗布麻衣,土气的辫发,干裂的嘴唇… 他嫌弃她如此,笑容却不经意在他的嘴角绽放开来。 晚玲跑回了楼上,路过姨妈的房间。透过细小的门缝,看到姨妈扶着额,蜷缩在床上休息。 哎,她叹气。或许,或许,上海她原不应该来的。奉天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家乡,家里没有钱供她读书,这就是她的命,为何要为了更好的教育,更多的金钱,挣扎一生,到处钻营呢?姨妈是资本家的阔太太,依然不幸福。 并没有过太久,楼下的电铃响了。她知道,定是沈小姐来了。明哲送来的衬衫被她的左手微微攥紧,缝衣针倏然刺进她的手指,渗出血珠来,也扎入了她的心。 “李妈,李妈?”席太太被电铃声吵醒。“谁来了?” “太太,是沈小姐。” “她来做什么?”席太太对着镜子穿戴白丝旗袍,甩起脸子。 “少爷病了,晚玲小姐说,沈小姐能来看望,少爷会开心的。” “胡闹!” “晚玲,晚玲!”姨妈气冲冲直接进了晚玲的屋子,见她在缝补衣衫,猛得扯落一旁,“你到底有没有把姨妈的话听进去?” “什么?” 姨妈深呼吸,放轻了音,带着失望。 “明玄病了,有你好好照顾,这就够了,这是培养你们感情的好机会。” “姨妈,”晚玲抬眼,专注而认真,“表哥喜欢沈小姐,就让他们在一起吧。” 姨妈浑身颤抖起来,抬手就给了晚玲一巴掌。“你…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亲甥女!” “太太,”李妈站在门外见状,快步进来,扶住席太太,“小心身体,晚玲小姐也是为少爷好。” “这哪是为我好,那个沈小姐,她是个祸水,就是个祸水。”姨妈念叨叨。“就是个祸水,祸水…” “太太,扶您回去休息。” 李妈搀着姨妈出去,晚玲的右半边脸蛋火辣辣疼着,姨妈自私,可总不能牺牲表哥的幸福。于是,她当夜做了一个决定。 她,决定,回奉天去,回到她本应该在的地方。 -- (八) 五块 (八) 五块 晚玲来上海,根本没考虑回去的车票钱,姨妈总归不会不管她的。可现在是她自己要回去的,她拿着明哲的衬衫去还给他。 “缝得不好,别介怀。” 明哲看纽扣里面的内衬,针脚倒也整齐。“你比那些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小姐强百倍。” “呵。能不能借我五块钱?” “做什么?”明哲把衬衫挂进衣柜,表现得倒是自来熟络。 “买车票。” “买车票做什么?” “我要回奉天了。”她歪头去看窗外,窗是对着北边的,看不到朝阳面的花坛,自然也没有山茶花。 “为什么要回去?这里不好吗?” “你借不借,不借就算了。”晚玲不想继续和他说了,说了他也不明白。 “那你给我写张借条。”明哲办事很妥帖,书桌抽屉里就有现成得信纸。 [陈晚玲今向…] “你名字怎么写?” 明哲从她的手心抽出钢笔,在借条上续写上[席明哲]三个字。 晚玲拾起笔,继续写,[借款五元,年息三厘。]不忘署上自己的名字和日期,民国十七年六月二十。 明哲收起借条,从白大褂外套翻出五块银元。 “谢谢。”晚玲接过就要离开。 “你应该也叫我一声表哥的。” 她停住脚,回头,呵呵轻笑,没有叫。没有血亲关系,他是哪门子的表哥。 席太太打了她一巴掌,心里也确不好受。“李妈,去给我熬碗绿豆汤,要冰冰凉凉的,不知怎的,牙这个疼。” 席家进了不止两口人,还有月莹带来个干活的丫头喜凤。 李妈在厨房给席太太烧饭,年轻的丫头也在厨房给自己的主子炖蛋羹。 “快别乱动,这是少爷专用的碗筷。” “不过换个地方摆摆,你做你的,我做我的。” 喜凤尖牙利齿,李妈说不过,这日子,没法过了,怪不得太太上火牙疼。 周然端了些粥菜送去给明玄,“李妈,再多备份碗筷,沈小姐陪着呢。” 晚玲不经意听到,匆匆喝了碗粥就上楼了。 当夜,她就收拾好了皮箱,悄无声息。 她最后一次趴在窗台,向下看花坛里的茶花,风吹雨打后,开始孕育出了新的花骨朵。 她没有再看到明玄,今日给他端去的甜汤,他还给她冰冷的眼神,就是最后一眼。 想必,沈微小姐在正与他说说笑笑,谈论她看不懂的《傲慢与偏见》。 午夜时分,她拎着还是来时那个泛黄的皮箱从后院绕到了思南路上。 梧桐树叶比她来时茂密了许多,帆布鞋踩在月亮的影子上,谁也不知道。 回奉天的车票,是凌晨两点。她就坐在候车厅呆呆地等。 不会有谁来送她,她也不想谁知道。 “拿着。”声音有些熟悉,“怎么是你?” “我买了些点心,路上吃。”明哲似乎提前知道了她会出现在这里。 晚玲没有客气,接过他的点心,狼吞虎咽起来,她真有些饿了。 从上海到沈阳的火车,她要坐一两天。 “帮我照顾好姨妈,可以吗?姨妈很可怜的。”她第一次认真地看明哲,觉得他应该是个好人。 “你还会再来上海吗?” “应该,应该不会了。”晚玲断断续续答。“我的家在奉天。” “哦。”明哲搓了搓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本来,本来我是来给姨妈要学费的。”她的头低得不能再低了,“算了,书我不读了。” 站台的铃声大声响起来,提醒坐车的人该上车了。 “我走了。”晚玲拎起箱子。 “你得回来,回来还我钱。”他说。 晚玲扭头冲他笑笑,“为了五块钱,你会来奉天找我要帐吗?” “叫我一声表哥,五块钱就不用你还了。”明哲不知怎的,就想听她叫他表哥。 “不叫。反正你也不会真的来奉天。” 最后,她真的上了回奉天的火车,她的表哥,只有明玄是,那个坐在轮椅上,讨厌她的那个废男人。 一大清早,李妈照例餐桌上摆了黄油面包,小米粥和豆沙包。见太太下了楼,才敢过去小声说,“晚玲,晚玲小姐她…” “怎么了?”席太太以为昨日打了她巴掌,她在屋里闹脾气不肯下来。“我去叫她。哎,多大年纪了,还要我这个姨妈哄着才是。” 李妈拉住她的袖摆,“晚玲小姐不见了。” “不见了?” “皮箱衣服都不见了。” “不可能,晚玲她不过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能走去哪里?”席太太推开晚玲的房间,床铺上一个褶皱都没,枕边压着张纸条,[姨妈,我回奉天了,请您让表哥开心点吧。—— 甥女陈晚玲] 奉天北顺街还是熙熙攘攘,自从张将军被日本人炸死了,都传东北要出事。可不管出什么军政大事,平头百姓还是该吃吃,该睡睡,陈记糕点铺自然也照常营业。 “妈,妈!”晚玲拎着皮箱往里去,蓝色的棉衫在火车上俅得皱巴巴,疲惫的双眼要睁不开。 陈太太正在给顾客称量定胜糕,听有人喊她妈,还以为是晚风提前下了学。 “你怎么回来了?” 陈太太把沾了油的手往围裙上擦,关了店门,翻过去[暂停营业]的牌子,接过晚玲手里的皮箱,往楼上提。 “见到姨妈了?提前回来也不拍个电报。” “哦。” “学费怎么样?” “姨妈想让我留在上海读,我不愿意,就回来了。” “也好,上海毕竟不是自己家。”陈太太把皮箱放下,“你休息吧,我去电报局给你姨妈报个安,免得她担心。” “对了,姨夫去世了。” “什么?”陈太太被吓了一大跳,“怎么没的?” “车祸。” 陈太太重重叹气,想她这个姐姐,好命嫁给资本家,可也不好命,儿子…丈夫… 这世上就没有完美的事。 晚玲烧水洗了澡,把自己蒙在被里,明明很困,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几回,她摸摸眼角,竟嘀嗒出水。真没出息,哭什么呢,她走了,姨妈着急抱孙子,肯定会同意表哥娶沈小姐的。 “少爷,晚玲小姐走了。”周然坐在席明玄的床前给他削苹果。 明玄的心脏猛得抽了下,然后砰砰跳起来,他努力想停下来都不能。 “太太说是回奉天了。” 周然把削好的苹果递过去,明玄咬了一口,竟味同嚼蜡,尝不出一毫苹果味,甩手又给回了周然,“我有点累了。” 明玄见周然退出了房间,他也蒙在枕头里,心口没来由得还在跳,仿佛要爆炸了。 “太太,奉天来的电报。” 李妈拿着信递给席太太,[晚玲已回,多谢接待。] “哎。”席太太叹了口气,“我该怎么办呢,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已经住进来了,这个家眼看就要被霸占了。” “其实,沈小姐挺好的,和少爷般配,一年就能添丁。” “叫司机备车。”席太太再可怜惨淡,也是个要强的人。 -- ㄨìǎōSんūōっUk (九)吕游 (九)吕游 “姐,姐…别睡了。”陈晚风摇着晚玲的肩,“来帮我做作业。” “干什么啊?”晚玲好不容易睡着,被人摇醒,很生气,“自己一边做去,别烦我。”说完翻了个身,继续睡。 “你姐原来这么懒啊。” 陌生的男声传进晚玲的耳朵,吓了她激灵,赶紧睁开眼,除了弟弟晚风,床头还站了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男生,看着有点眼熟,像谁,明玄吗?迷迷瞪瞪中,她似乎看谁都像明玄。 她在家随意,睡相不佳,胸口露出了沟壑来,双腿也是四仰八叉,幸亏穿了短裤。晚玲坐起来,赶紧向上拉了拉棉衫。 “你是?”她迷迷糊糊问。 “他是我同校吕游。”晚风弹了她一个脑门。 “没大没小的,另外你怎么可以随便把人领进我房间呢?”晚玲不高兴起来,脚底蹬起拖鞋,出去就往楼下走。 “姐,他比我高两级,今年也是毕业了。”晚风跟在后面解释。 “你要读大学吗?女子师范?”吕游的嗓音有点成熟,一点不像十七岁的少年。 “我不读。” “我也不读。”吕游回答她。 “那你要做什么?”晚玲随口继续问,走到最后的一个台阶的时候,她突然回头看了他的脸,究竟还是个少年,嘻嘻哈哈的。 “他是要去从军的。”晚风抢着帮他说。 “从军?”晚玲诧异。 “姐,你果真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张大帅坐的火车被日本人炸了,少帅要撑不住了,不是要归降日本人,就是要归降南方政府了。” 晚玲回头就戳了晚风的额头,“莫谈国事,瞎说个什么,不是要做作业吗?哪道题目不会,快拿来。” “我也不是要从军的,家里关系的缘故,要去军部做点事。”吕游解释两句,“倒是你,不读书,要做什么呢?” “卖糕点,不行吗?”晚玲不喜欢吕游,觉得他一点也不成熟,最重要的是,他要去军部做事,她是最讨厌当兵的,那些人,端着枪靠武力说话,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点王法都没有。 “卖糕点挺好,我最喜欢吃你家的定胜糕。” 滴滴…门外传来汽车的喇叭声,吕游斜身看了眼,“我要走了。” “嗯,再见。”晚玲头都没抬。 陈太太也在楼下,伸手把柜台上的纸袋递过去,“别忘了糕点。” “谢谢伯母,差点我就忘了。” 外头军绿色的车子嚓嚓声过,晚玲心下觉得怪怪的,他难道和母亲很熟,怎么叫伯母。 “你不记得他?” 晚玲摇头。 “不是要跟着我卖糕点吗?常来的顾客都不记得,怎么做生意?” “以后就记得了。”晚玲搬了个板凳做在边上看母亲把糕点一块块装进锦盒。 “就会看着,不知道帮忙?” 陈太太见她一点眼力没有,不免抱怨起来。 “你们俩我谁都指望不上,一个整天迷迷糊糊不知在想什么,一个整天在外跑。” “你不去读书,就嫁人吧。” 晚玲装作没听见,蹬蹬蹬又跑回了楼上。 席太太是去了麦信药厂的经理办公室,拿着手帕点着眼角,“铭诚走得这么突然,留下我们母子怎么办?” 张经理最是见不得女人哭,他这办公室,总是有人来光顾,不是什么隐秘的场所。 “席太太,您放宽心,席先生去了,这麦信的经营还是照常,七成的股份是属于您和少爷的。” “我这心就是不安啊,明玄就是不肯结婚。” 张经理把账本拿过来给席太太过目,“这账,只能您和少爷查。”又把席先生从前签字用的笔递到席太太手里,“药厂的一切事宜,往后也是您和少爷说了算。” “真的?” “自然是,只要您和少爷活得好好的。” 席太太听张经理这么说,好受了许多。 “对,对的。我的明玄还很年轻。” “抓紧给少爷成亲才是要紧事。”张经理这话终于把席太太点醒了。 “去一趟沈家。”席太太从药厂出来坐进小汽车。 司机没听懂,“哪个沈家?” “四海西药沈长源的家。”席太太一百个不乐意,还是得去。 晚玲正对着床上铺开的从上海带过来的蕾丝长裙,怅然发呆。 “姐,姐,这衣服真好看。”不知何时,晚风又出现在了晚玲背后。 “吓我一跳。”晚玲把蕾丝群卷起来,又收回了箱子。 “这裙子像洋人结婚穿的婚纱呢。”晚风懂挺多,“姐,你是不是想嫁人了?” “又瞎说什么呢?” “姐,你说我同校的吕游帅不帅?” “不知道。” “怎么是不知道呢?我觉得他挺帅的,你是没见过他穿军装的样子,飒爽英姿不亚于少帅呢,对了,他还会打拳用枪呢。” “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你喜欢他不?我去和他讲。” “晚风,你是不是有找打!”晚玲火大起来,揪起他的耳朵拧了一个圈,“该干吗干吗去!” “疼,疼,姐…真疼。” “明玄,再吃点吧。”席太太亲自端了鸡汤去喂自己儿子。 “以前是妈不好,以后妈都依你。” 明玄接过鸡汤,“妈,我自己来。” “妈今天去过沈家了,说好了,下周就给你和沈微订婚。” “什么?”明玄端着的鸡汤不稳,洒泼了些到轮椅的扶手上。 “你是妈的亲儿子,妈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开心,你喜欢沈小姐,妈不阻挠了。” 明玄把鸡汤放在了一边的桌上,他本应开心,可却突然没了胃口。 “妈总想着沈小姐不是真的喜欢你,她是为了咱们布洛德补血药的方子。为了这个,妈还把晚玲给气走了。”席太太自责起来。 “谢谢妈。”明玄看母亲发从生出了许多白发,倒是自己过于任性了。 “我会结婚的。”他瘦削修长的手指微动。 大清早三点多,晚玲就被陈太太叫了起来帮忙。 定胜糕没有那么难做,粳米粉糯米粉白砂糖清水混合均匀,涨发一个小时,再把豆沙包进去,上锅蒸就成了。可要做得好看有口味层次,就得用模子一个个做,麻烦得很。 晚玲打着哈欠做了几十个,就腰酸背痛,靠着墙歪得东扭西扭。 “就这样,靠卖糕点养活不了你自己。”陈太太数落起她。 “谁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我慢慢来,慢慢来总会可以的吧。” “那你就慢慢来吧。” 陈太太不管她,最后还是她自己把面揉了,上了屉蒸糕。 日子就这样过了下去,晚玲做糕点终是有点长进,只是手脚还是麻利不起来,她做不了开糕点铺这一行。 “上海又来了电报,说是给你联系好了学校,叫你过去。”陈太太把新蒸好的绿豆糕散在竹篾里,晾干。 “不去。”晚玲别着脾气。 “我是希望你能留在父母身边的,可你姨夫不在了,你去上海陪陪姨妈,也是晚辈应该的。” “再说吧。” 晚玲其实是想去的,可又怕去,她怕姨妈逼她嫁给表哥。不是因为她不喜欢表哥,而是因为表哥不喜欢她,好没意思。 “伯母,来两斤绿豆糕。”有客来。 -- (十)喜事 (十)喜事 晚玲抬眼往门口看,是吕游,穿了传统的深蓝对襟长袍,文气了许多。 “来得刚好,绿豆糕刚出锅,软糯着呢。” 陈太太熟练地给他用油纸包好。 “我母亲牙不好,就喜欢吃软糯的。” 吕游看了眼一旁帮忙的晚玲,又继续和陈太太讲话。 “伯母,中午您和伯父有时间吗?我父亲想请您吃中饭。” 陈太太惊住了,怎么会有顾客要请他们吃饭,惊慌摆手推却,“不,不用了。” “父亲已备好了车,就在外面候着。” 陈太太一手按在柜台上,伸长了脖子朝窗外看,果真,自家铺子街边停了辆黑色的小轿车。 陈先生从厨房冒出头来,说,“家里的糯米面不够了,我去市场买…” 陈先生和陈太太盛情难却,只得上了停在街边的小汽车,晚风不在,陈记就剩了晚玲一人看铺子。 吕游凑趴过去,“你会骑自行车吗?” “不会。” “想学吗?我教你。” 晚玲不讨厌他今天一身长袍的打扮,但依旧拒绝他。“不想。” “走吧,看店好无聊的,去学骑车。” “喂,你别拉我啊,我不能出门,要看店的。”晚玲向后使劲,无奈他的力气真得很大,硬是拖着她的胳膊到了店外。 “晚风…?”晚玲门口碰到了中午放学回家的晚风。 “正好,晚风你帮忙看店,我带你姐去骑车。”吕游冲晚风眨了眼。 吕游穿着长袍,竟也动作敏捷,拉着晚玲的胳膊跑进附近的巷子,一辆黑色自行车就靠在青灰墙面。 “你就把车放这儿?不怕丢?”晚玲甩开他的手,左右望了望。 “嘻嘻,不怕。” “这里地方太小了,没法学。”晚玲扭头就要走。 “你别走。”吕游一着急竟拉住了她的手,手软得叫他不忍放开。 “你干什么啊?”晚玲使劲甩,就是甩不开,没办法,只得让他拉着,“你到底要做什么?我和你不熟!” “我喜欢你。”吕游脸一块红一块白,讲出这种话,他自己都觉得害臊。 “瞎说什么啊?你放开我,放开我。”晚玲又费了好大劲挣扎一番,还是无果。 “不放。” “再不放我喊人了啊。”晚玲往巷口外看去,人来人往的闹市街,不怕没人听到。 吕游再年轻气盛,也是要脸面的,很是舍不得地松开了手。 晚玲甩了甩,手腕都被他捏肿了,“别再来找我,我不喜欢你。” “婚宴就在和平饭店好不好,国民政府蒋主席的订婚宴就办在那里。”席太太陪明玄坐在汽车里,汽车沿街驶向繁华闹市区。 “做几套新式西装,礼帽也要。” “妈,不用了吧。”明玄低头看自己的腿,他用尽全身的力量,甚至不能移动一寸。 “要的,我的儿子这么帅气,女孩子都喜欢的。” 在席太太眼里,二十五岁的儿子依旧是个孩子,爱护地抚摸他的头。 车子停在了路边,当周然的手臂穿过明玄的腰时,让明玄想念起那个从乡下来的晚玲,他就在她怀里不过瞬间,可还是闻到了她身上简单的皂香。 裁缝在他身上量尺寸,他忍不住问周然。 “晚玲,她…”停住了话语。 “少爷,晚玲小姐是个好女孩。” 明玄听得,鄙夷得嗤笑。 “那天你发烧,是晚玲小姐叫李妈打电话叫来的沈小姐。”周然帮忙伸直明玄的腿方便量裤长。 明玄嘴角微微颤动,“她…” “我还看到了晚玲小姐留下的信,少爷猜写了什么?” “什么?”裁缝绕到明玄身后,量衣长。 “写请太太能让少爷开心点。” 明玄心里又再次微颤,不知不觉,似乎改变了什么。 奉天大饭店预留了包间,晚玲的父母小心翼翼坐在最里面,几个穿了军装的兵守在门外。 陈太太小声问丈夫,“这饭局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多兵,我心里惴惴不安的。” 陈先生拍陈太太的手,“放宽心,我看不像是坏事。” 吕游的父亲进来的时候,门口的兵是敬了礼的。 陈太太扶着桌沿刚要站起来,对方先开了口。 “不要起,不要起,就坐着。”然后回过头吩咐门口的兵,“叫他们上菜。”再回过头面对陈家夫妇,满面堆笑起来。 “我是吕游的父亲,吕绍方。” “您,您好。”陈太太眼尖,瞄看到对方腰间的枪套,吓得说话结结巴巴。 吕绍方坐在了陈先生旁边,“我这人比较直,有事就直接说事。” “是的。”陈先生到底是男人,不怵。 “我儿子喜欢你女儿,咱们做父母的定个时间,把婚事给孩子们办了吧。” 陈先生和陈太太对了半天眼,再望门口的兵,只有点头的份。 下午时候,晚玲的父母被车安全送回了陈记糕点铺。 “妈,爸!”晚玲叫他们。 “晚玲,跟我来。”陈太太叫她。 “怎么了啊?” 晚玲跟在母亲后面,楼梯踩得枝桠枝桠叫。 “给你定了门亲。” “什么?我不要。”晚玲绕起了手指,断然拒绝。 “你又不读书,晚嫁不如早嫁。” “不要,谁都不要。” 陈太太还没来得及告诉她,给她定的亲是谁,她就跑开了,跑回了房间,蒙起了被子。她不要嫁人,谁都不要,如果要嫁,选一个,那人应该是… 她回忆着,她的胳膊穿过他瘦削的身体,穿过他细到骨架的腿,他对她的冷淡厌恶,以及对她的沉默不语。 [表哥,你开心点了吗?] 第二天大早,陈记糕点铺还未营业,邮差就敲开了门。 “上海来的电报。” 陈太太取来了印戳,盖了章。 早饭的时候,晚玲闷头喝着豆浆,吃豆饼。 陈太太跟全家人公布了大新闻,“八月二十我们全家要去上海。” “去上海做什么?”晚玲问。 “你姨妈的儿子要结婚了,对了,你该叫表哥,这次去姨妈家没见到吗?” “好哎,去参加婚礼喽。”晚风满心想着玩。 “他要结婚了?”听到这个消息,晚玲的头炸得嗡嗡响,母亲接下去说了什么,完全过滤掉了。 陈太太对陈先生念叨,“我姐的命说好吧,嫁给资本家,住洋房别墅。说话可怜也是可怜,儿子意外摔成了残疾,丈夫也去了。” “他都二十五岁了,早该娶妻了…” -- (十一)那抹茶花(1) (十一)那抹茶花(1) 席明诚的葬礼才办过,席家总不能大张旗鼓再办婚礼。和沈家说定,外界的朋友,一概不请。但消息还是走露了,报纸的八卦板块,写药届大亨席先生才去世,席太太不知守孝,急于给儿子办婚礼,定是和遗产继承相关,若是不娶妻,恐怕她残废的儿子一分钱也拿不到。 席太太看过报纸,气又来,冰镇百合绿豆汤天天吃,嘴上还是起了一溜火泡。同住在席公馆的申月莹也不那么高兴,这席家少爷娶了妻,过一年两年,生下子嗣,她和明哲便只有三成股份了。 “妈,事都要往好里看,我们现在不就搬进这席家洋房了吗?剩下的七成股份,也肯定是我们的。” 明哲曲下身,安慰自己的母亲。 “他不会有孩子的,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他只是腿残了,那个地方还能用。” “管他能不能,可沈微,要的只是布洛德补血药的配方,她怎会真赔上一辈子?”明哲嗤笑道。 “那你的意思是?” “沈微要的,我们给。” “可我们没有啊。” “会有的。” 席明哲谦谦君子样的温和男人,也会笑得让人可怖,他自信这席家的一切最终都将会是他的。 “帮你爸去市场买面。”陈太太招呼晚玲。 “知道了。” 晚玲穿好方便活动的长裤短衬,像个假小子,才出门,碰到了吕游正要进来。 “伯父。”吕游年少,但很懂礼貌。“晚玲,你要去哪儿?” 她没理会他,不想跟他讲一个字。 陈父开了口,“晚玲要陪我去市场买面。” “买面啊。”吕游突然想起了什么,“伯父,你等我下。” 陈父没搞明白他要做什么。 不一会儿,吕游推了辆自行车过来,“伯父,这车你拿去用,驼几袋面应该能行。” “这…会把你车弄脏的。” “小事。对了,伯父,您要买什么面?干脆我去帮您买好了,您在家可以好好休息。” “这…” 陈太太在铺子里见他们还不去,对着晚玲喊,“怎么还不去?五十斤的粳米面,五十斤的糯米面。” 吕游耳朵灵,听得了,推起车子就往东边市场方向去。 “伯父,我去了。” 他看了眼晚玲,这么勤快的做事,不知她会不会有点感动。 “晚玲,你也跟着去。”陈父吩咐晚玲,见她还不动地方,又说,“去啊,人家主动帮忙,你的心呢?” 晚玲磨蹭着,跑了几步,还是赶上了吕游。 “爸叫我来帮你。” 吕游虽看她不情愿,但能来,还是高兴。 “知道伯父为什么叫你跟来吗?”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媳妇。” “瞎说什么啊。” “他们难道没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吕游停下车,认真地对晚玲说。“那天我父亲请你父母吃饭,就是谈我俩的婚事。” “玩笑可不是随便开的。” “真不是玩笑,不信你回家问。” 晚玲不吱声了,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上次母亲和她说定亲,她还不信。 “媳妇。”吕游叫她。 “别叫我这个,难听死了。” “宝贝。” “肉麻死了。” “晚晚。” “……” “太太把请帖都发出去了,给奉天那边的亲戚也拍了电报。”周然帮少爷明玄换睡衣的时候说。 “哦。” “那边回了信,说都来。” “她也来吗?”明玄没有指明她是谁,周然却是了解的。 “晚玲小姐会来的。” “山茶花开了几朵了?” 周然去窗前数了数,“少爷,开了七朵,白里夹粉。” 她下月底才能来,估计看不到了,明玄嘀咕着。然后随手拿过床头柜上英文版的《傲慢与偏见》,把超出中学水平的词汇一个个都标了注释。这样,她下次来,应该能看懂了吧。 吕游不愧是生在军部家庭,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年,百十斤的面口袋他可以扛起来搬进陈记铺子。 陈太太打开一个口袋,用手捻起糯米粉,“品质选得真好,真是麻烦了。” 陈太太开始高看起吕游,原以为他父亲拿枪杆子逼婚,如今看来,他真是个好女婿。忙给晚玲使眼色,叫她去倒水。 “应该的,儿子应该的。” 陈家父母听到儿子这新词,一时愣了神,吕游却直接一步到位,“伯父伯母不介意,我直接称呼爸妈行吗?” 晚玲端着水杯,听见吕游这样说话,简直要疯了。 她推着吕游出了店门,“求求你,别再来烦我了,我真不喜欢你。” “那你说,你说怎样才会喜欢我?” “你要什么,要星星,要月亮,我都摘给你。” 吕游委屈地鼻子一抽一抽的。 晚玲靠在门框上叹气,“你和我一般大,怎得像个孩子!这样吧,我喜欢山茶花,你送我一盆吧。” “好啊,是不是送了山茶花你就会愿意嫁给我。” “你先找来再说吧。” 晚玲甩起纸珠帘,没管父母的脸色,直接上了楼。 山茶花,最娇气难养的花,这寒冷的东北哪里会有呢?晚玲是给了吕游一个不可能的事做。表哥,茶花应该全开了吧,姨妈终于同意你娶沈小姐了,开心不?晚玲捂着心口,也疼得一抽一抽。 贾尔爱业路,沈微的从小汽车里下来,司机帮忙提了许多的东西。 “哎呀,我的女儿,又买了什么?”沈长源乐呵呵去迎接。 “小姐买了高跟鞋,还定了婚纱…” 沈微打断了司机的话,跟自己的父亲依旧是很差的语气,“我爱买什么,你管不着。” 沈长源陪着笑搓手,“爸爸是关心你啊,我的女儿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谁都管不着。” “如果你不是我爸,我用得着嫁给那个残废?”沈微踢掉脚上的鞋子,踩在地毯上,直接歪在了沙发里。 司机放好小姐的东西,低头闷声捡回自家小姐踢掉的鞋子,摆回鞋架。 “他只不过是腿废了,其他地方是好的。” “好个屁!他连翻身都困难,大小便都要人伺候。”沈微回了家,低俗的话照说。 “你嫁过去,又不要你做这些事。” “是是是,我要做的是生孩子,对吧。” 沈长源听到生孩子,也跟着骂席家,“席太太为人真狡诈,非要等你怀孕才把药方给我们,怀孕哪有那么容易的,她残废儿子不行怎么办?” “再说吧。”沈微冲司机勾勾手,指了指自己的肩,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她心眼多,哪里肯乖乖做席明玄的太太呢。 -- (十二)那抹茶花(2) (十二)那抹茶花(2) 这日又轮到晚玲刷碗,晚风靠着墙吃糖冰棍。 “姐,你知道吕游这几天在做什么?” “我和他不熟,我哪知道。”抹布刷碗终归不好用,她用胳膊肘顶走晚风,“别挡着,一边玩去。”拿过架子上晒干的丝瓜瓤。 “他好几天没来咱家了,不会是把你甩了吧。” “你才几岁,脑子里想的都什么乱七八糟。” 陈太太走了过来,脸色不那么好看,晚风见了,不想呆这儿挨训,“我出去吃糖冰棍,吃完就回来。” “晚玲啊,这都快八月份了,你到底是嫁人还是去上海读书?” “我去读书。” 比起表哥不喜欢她,她更不想嫁给那个吕游。 “不过吕家可不是好惹的,这婚估计退不成。” “我去和他说。” “你自己说那是最好的。” 女儿能懂点事,陈太太面上阴郁便散去了许多,走出去几步又把话说给晚玲听。 “不过,我看吕游这孩子挺好的,嫁给他比你读书好。” 夜里晚些时候,东北奉天街面上都没什么人了,楼下墙上挂的钟铛铛响。 “咚…”晚玲半睡半醒,她睡的屋子似乎有动静。 又一声“咚…”她吓得心口怦怦跳,不会是进贼了吧。 黑漆漆夜里,她偷偷睁开眼。 “哎呀我的妈呀。”有个人影就在她窗外。 “晚晚,是我。”他在纱窗那里叫她名字。 晚玲定睛看,平头黑衣,像是吕游。她重重呼着气,懒散走过去。 “你干吗?大半夜,还叫不叫人睡觉。” “把纱窗打开,让我进去先。” 晚玲趴窗子上往外看,他是站在梯子上的。 “能耐啊,大半夜的,趴我窗子,凭什么让你进来。” 天虽晚,但眼睛适应了黑暗,还是能看到很多细节的。晚玲看他直勾勾的眼神正盯着她的胸口,低头看到自己的睡衣扣子就没扣上几个,隔着衣料不仅能看到沟,还有顶端的激凸。 她赶紧双臂紧抱,“看什么呢!小心眼里生疮。” “你不让我进去,那你出来。” “我凭什么出去?” 晚玲背过身系好扣子,就去拉窗帘。 “山茶花,我有山茶花。” “在哪儿?” “你下来,下来我给你。” “鬼信。” “真的,你不下来,我就站梯子上一直等你,等到明儿天亮。” “你要不要脸。” “晚晚,你是我媳妇,我不要脸。” 晚玲还是扯过了窗帘,回床上接着躺,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不会真的站梯子上等一夜吧,他不要脸,她还要呢。 晚玲扯开窗帘,吕游,果然还在。 “你下去,去地面等着。” “好,我下去给你扶梯子。” 二层楼离地面不算高,三四米而已。最后离地还有半米的时候,吕游去扶她的手,她一甩,直接跳了下来,斜眼问他,“山茶花呢?” “你跟我来。”吕游最终还是拉上了她的手,在盛夏奉天无人的街上跑了起来,带着风。 “去哪儿啊?” “我跑不动了。” “就快到了。” 吕游扯着她的手进了个小巷子,突然停了下来。 “就这儿。” 然后弯下腰,跟傻呆的晚玲说,“踩着我背,上去。” 晚玲莫名其妙,为什么要踩他的背。 “墙里,墙里有茶花。”他嘿嘿冲她笑。 她低头刚要脱鞋,“脱鞋你会着凉的,直接踩上来。” “多脏啊。” “你是我媳妇,我不嫌脏。” 晚玲抬起一只脚刚踩上去,就感觉到他的腰向下沉了沉,又努力挺高了。 “快点。”吕游扶着膝盖,再累心里也美滋滋。 “哦。”她扶着墙,当两只脚都站在他的背上的时候,视线终于可以越过高墙,看到里面,月光下开得正好的山茶花,生在花盆里,有三四朵,和表哥养的一模一样,白里透粉。 “看到了吗?”他在下面问她。 “看到了。” “你喜欢哪盆?我去给你偷来。”他说。 听到偷字,把晚玲吓了一跳,便从他背上跳了下来。 “能不能学个好,这是别人家养的花,你怎能随意窃取?” “你不是喜欢吗?” “看到了,就够了。对了,有事和你讲。” “什么事?”他又拿起她的手,握着。 晚玲抬头看他,并不魁梧的身材,刚刚背上却承受了她身体的整个重量,心口不得劲地发酸发软,手竟任由了他握着了。 “吕游,月底我就要去上海了,去读书,所以…所以我们还是把婚退了吧。” 好半天,晚玲没有听到他的回话,感觉他握住她的手松了。等她仔细看向他的时候,似乎看到他眼角挂了水。 “你哭了啊?”晚玲尴尬地伸手去触他的肩。 “别碰我。”向来对她好到不能再好的吕游突然对她嚷了这么一句,掉头就往回走。 “对不起,对不起。”他走得很快,晚玲几乎是小跑着追他。 “你很好很好,可是我要去读书。” 吕游没有理她,反而走得更快了。因为他哭了,是真的哭了,她说她想要山茶花,他这几天跑遍了奉天城的花圃,打听了多少人,才找到这里。他以为,至少她会喜欢他那么一点点。 “不用解释,奉天没有大学吗?非要去上海?” “我家穷,上海的姨妈才能供我读的。” 吕游手背抹过眼,突然停住脚扭头问她最后一句。 “嫁给我,奉天的学校随你读。” 晚玲支支吾吾,看进他红红的眸子,今天的夜,她是被他感动了的。或许今后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对她这么好,能踩着他的背看山茶花这样的好。 可她依然伤了他的心,“对不起。” 席太太今天似乎想起了什么,去厨房和李妈讲,“以后少爷的餐,得加几样。” “加什么?” “海参,韭菜,山药,猪腰…”席太太手上拿了个单子,一并交给李妈,“就照这上面。” “太太,少爷不爱吃韭菜啊,还有这猪腰,味道也…” “他吃,怎么不吃,不吃也得吃。” 李妈咂咂嘴,也不好讲什么,这些食材… 哎,太太也是为了少爷好的。 -- (十三)躁动 (十三)躁动 八月的日子,南方湿热,东北却是最好的月份。晚玲拄着腮坐在柜台上眯着眼,头一沉一沉的,像是要睡着。 陈太太在一旁和丈夫嘀咕,“那吕家小子,好多天没来了,我估摸着这婚事黄了。” “可惜了,吕游那小子真是不错。” “谁说不是,女儿也不知咋想的,前些日子去了上海,突然回来,说不读书了,现在又要去…” 晚玲没睡死,迷迷瞪瞪听见了父母的谈话。 吕游,的确对她是好的,对父母也好,可她人在奉天,心是在上海那的。她偷偷跑回奉天,就是赌气,赌气表哥喜欢那个沈小姐。如果不是吕游出现,她真不愿意再去上海了,她怕,怕心口疼。 “我咋就生出你这没出息的小子!”吕绍方踱着步子走来走去,看着窝在床上一副怂样的吕游就来气。“追个女人都追不到,以后怎么在军部做事,能做什么,你说你能做什么?” 吕游翻了个身,用枕头蒙住头,他不想听,也不想说话。 吕绍方见儿子这熊样,更加来气,换了个法又继续骂。 “不就是个女人吗?我吕绍方的儿子,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爸给你找去,胖的瘦的,高的矮的,柔的辣的,随你挑。” 吕游虽蒙着头,可知道父亲的脾气,说做什么那肯定要去做的。他腾地坐起来,冲着自己父亲喊。 “爸,我不要,我谁都不要,我就要晚玲。” 吕绍方听见反倒是乐了,“不愧是我儿子,男人,就是要有这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魄。” “我要去上海,一定要把晚玲追到手。” 儿子要追女人,做老子的总是要教几招的。 “这女人啊,就是贱,床上把她干服了,就会死心塌地跟着你。” 吕太太站在门口听得了,瞥他一眼,慢慢走过去,坐在床沿轻拍儿子的后背。 “别听你爸那浑话,女孩子的心是软的,你对她好,她拒你一次,你再对她好,她就不好再拒你了,慢慢地,她的心就偏向你了。” 去上海的车票已经买妥了,陈太太和晚玲点着箱子的行李,查缺补漏。 “你要读书,要长住,一个箱子哪里够,你带两个。” 陈太太从躺柜底翻出件她年轻时候裁的衣裳,和现在流行的旗袍差了些意思,领口裹得严,也不够修身,还是当年满清朝的款式。 “改改,还能穿。这红紫花式,你表哥结婚那天穿正好。” “妈,你让我穿这个?” 晚玲撇嘴,“我可不要,姨妈给我买了蕾丝洋装。”她拿出来展开给母亲看,收腰的设计,裙摆坠了银丝,珍珠作领扣,闪亮闪亮的。 “是挺漂亮的。”陈太太只好把那件过时的衣服又压回了箱底。 “妈,那我穿什么?”晚风也凑过去。 陈太太从箱子里拿出套黑色的西装,样式倒不土气,“穿看看合适不合适。” “妈,这不会是当年我爸的吧。” “不是,我前些天才给你买的,好几块大洋呢。” “那我穿。” 晚风穿上对着铜镜摆了好阵子姿势,总觉得哪里不对,“姐,我这发型不够帅,现在流行偏分,你说我三七分好看,还是四六分好看?” “臭美死你。” 晚玲拿起梳子在晚风头上比划,“分什么分,你这寸头分不了,等长长点吧。” “还是吕游帅,怎么分都帅。” “姐,你们的婚礼什么时候办啊?”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戳了一下,抬起头从镜中看到了自己。长相土气,没有沈小姐漂亮,脾气也不够好,蒸糕也做不快。表哥不喜欢她是正常的,也就那个吕游…奇奇怪怪的喜欢她,拒绝了他她心里也不落好,有种堵着的愧疚感。 睡前周然端了碗海参汤给明玄,“太太吩咐的。” “怎么突然让我喝这个?”明玄闻了闻,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便拿起勺子喝起来。 “少爷,这海参…对你身体好,有特别的功效。” “什么特别的功效?”明玄喝完,把碗还给周然。 “中医说了,海参能壮阳。” [壮阳。]这两个字被明玄听进耳朵,脑子嗡一下,不免冷笑,真是自己的好母亲。 他这样的身体哪里需要壮阳。 “少爷你好好休息,还有三天,就是婚礼了。” 明玄躺在床上,拉灭了灯。还有三天,三天后他就可以再见到她了吧。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子里竟是她叫他[表哥]倔强的样子。 她坐在餐桌,[表哥,你…你还没好?] 她趴在窗上,[表哥,为什么要在晚上浇水?] 她靠着书架,[表哥,我就爱读这个。] 他感觉自己浑身在着火,手在被子里忍不住往下摸,摸自己那逐渐涨大变硬的部分, 偷偷套弄起来。 她的手穿过他的后背,他的双腿,[表哥,你怎么就这么讨厌我呢?] 明玄的手速快了起来,感觉自己又被她抱了起来,她身上的皂香味叫他停不住手。 都是海参汤的错,都是海参汤的错。他喘着不匀的粗气,乏累地睡去。 第二天,周然伺候他起床,明玄侧歪着头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因为短裤上的粘腻和床单被套上的那滩渍,谁都知道那是什么。 “少爷,没事,我懂,我都懂。” 周然替明玄换了干净的内衣裤,床单被套也一并换了。 “别告诉我妈。”他开了口望向周然。 陈记糕点铺上了锁,停业十天。晚玲自己提两个箱子,父母和晚风都是各一个。 “路上来回就要个两三天。” 陈太太扭头看铺子,眼里尽是舍不得。“哪里都不如家里好。” 晚玲走出去几步,眼睛不时往家旁边的小巷子瞄。 “姐,你看啥呢?” “啥都没看!” 她撒了谎,其实她在看吕游的那辆黑色自行车还在不在。果真不在了,那天夜里,她把他的心伤得太狠了吧。他忘了她也好,总归她是不喜欢他的。 陈家做小本生意,火车票买不起一等二等车厢,买的是最差的三等,大多数平民百姓也都是买三等,所以三等车票反而俏了,黄牛猖獗。 检票的铃声响了,众人排着队伍捏着票。 “姐,这车票上面怎么没写座位啊?” “三等车要什么座位,谁抢到算谁的。”晚玲告诉他,“你机灵点,找到座位记得占座。” “姐,你就放心吧,这种抢座的事包在我身上。” “瞧把你能耐的。” “我没有吕游能耐,如果他来,他一个人可以把我们所有人的座都占上,你信不?” “能不能别提他了。” 晚风还想继续说,陈太太拽他袖子,“少说几句,叫我省点心。另外,一会儿火车上占座归占座,可别乱跑。” -- ㄨìǎōSんūōっUk (十四)表哥 上了车许多人呼啦啦往里去,晚风傻叽叽往里跟着跑。晚玲见门边上没人坐,拉着父母坐了。 “晚风,晚风!”她叫他,“回来,回来。”箱子就摆在位子上,为了占座。 “就坐这儿,靠着门,接水上厕所都方便。”四个人,外加两箱子,占了六个人的座。“这一路长着呢,多占两位置,留着睡觉用。”这是晚玲上次坐长途火车得出来的可靠经验。 “姐,我发现你精着呢,比吕游还精。” 晚风意识到自己又提到了吕游,赶紧捂住嘴巴。火车隆隆起步,晚玲懒得理他,靠在座位闭目养神。 “先生,这里有人坐吗?” “有,没看到有衣服吗?”有人厌烦的语气打发了。 “先生,这里有人坐吗?” 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个人的声音也在逼近,有人在找座。 “你好,这里有人坐吗?” 声音近到就差对着晚玲的耳朵了,是个特别特别斯文儒雅的中年男人的声音,晚玲睁开眼。这个顶温和的男人认真地看着她,期盼着,她能说,“没人。” “没看到有箱子吗?这位置有人。”晚风逞能抢先说了。 “那抱歉了。” “我…我们换个车厢去问吧,这里人都满了。” 细声细语的女声从这个儒雅男人的背后传来。 晚玲歪头看过去,是个腼腆柔弱的女人,腹部微微隆起,想必是这位先生的妻子。 “真是辛苦你了。”男人愧疚的样子叫晚玲心里难受。 晚玲拿下她身旁的箱子,“叫你太太来坐吧。” “这里不是有人吗?” “叫你太太坐就是了,榆木。” “谢谢,真是感谢您。” 男人冲她鞠躬行礼,腰弯了有九十度。 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对她行此大礼,晚玲浑身要起鸡皮疙瘩,于是闭了眼继续养神。然后感觉旁边慢慢坐下了人。 “渴不渴,我给你打水喝。” “不用了,意树。” “饿不饿,我给你拿糕点吃。” “还不饿。你也累了吧,一会儿我们换着坐。”女人的温言细语就响在晚玲耳边,叫她觉得,自己的坏脾气都不能算作女人了,甚至连这个男人都不如。 晚风见姐姐做好事也不想落后,拿开旁边的箱子放在脚下,跟站着的男人也说。“你也坐吧。” 晚玲忍不住睁开眼,他这个弟弟,就喜欢有样学样,学也学不好。干脆做好人那就要好人做到底,晚玲抬起屁股,坐去了晚风旁边。 “先生,您坐我这吧,好好照顾你太太。” “谢谢,真是谢谢你们了。”男人先对晚风鞠了一躬,又对她鞠了一躬,才坐下。 晚风偷偷拿手指戳晚玲,“姐,我表现得怎么样,是不是特男子汉。” “男子汉,这一路你可别睡觉,让出位置给爸妈睡。” “让就让呗,我可是男子汉。” 将近两天的火车,倒还安生,就是这对夫妻甜蜜来甜蜜去,着实叫晚玲心生嫉妒。火车到了上海站,席家司机把陈太太一家人接回了席家在法租界的洋房。 “这里没来过的。” 陈太太透过车窗往外看,思南路的梧桐树罩着阴凉,娴静的住宅区又离闹市区不远,果真是好地方。 电铃响起,席太太穿着紫色桔梗花旗袍,上前抱了胞妹陈太太,不停用手帕点眼。“可把你们盼来了,我是想去接你们的,无奈车子太小,坐不下这么多人。” “小周,把箱子拎去二楼客房。” “这是晚风吧,都长这么高了啊。” “有五年没见了,上次来记得是个老宅院,青砖黑瓦的。”陈太太抬眼看,洋房就是好,红墙白窗,高耸的烟囱气派,楼上的露台的栏杆还雕刻了花样。 晚风被停在院里的黑色小汽车吸引,“姨妈,我可以去看…看那汽车不?” “去吧。” “别乱碰,小心碰坏了。”陈太太叮嘱晚风。 “铁皮做的汽车,哪有那么容易坏。”席太太许多年没见到自己的妹妹,拉着陈太太往厅里去。 “妹夫,坐车累了吧。” 席太太陪他们上了楼,“家里现在不只我住,楼上只剩了一间客房,妹妹妹夫你们住。晚玲跟我睡,晚风去和小周挤挤。你们坐车劳顿,先睡一觉吧。” “也好。”陈太太并不和自己的姐姐见外,但多年未见,也客气了许多。 “晚玲,你过来,去姨妈屋里睡。” “谢谢姨妈。”晚玲腼腆低了头。 “这次来了就不回去了吧,上次是姨妈不对,不该打了你。” “姨妈…”晚玲也觉得对不起,看姨妈的头发似乎又白了许多。 “去睡吧。”席太太轻轻带上了门。 姨妈的房间也是朝着阳面,从窗子探出头,也能看到花坛里的山茶花。晚玲回到念了两个月的地方,兴奋得睡不着,茶花已落,似乎今年不能再生出新的花苞来了。 她推开门往西边廊子去,那里有窗可以看后院的葱绿的草坪和篱笆。 “不是说不回来了吗?” 突然晚玲感到身后有人,她还来得及扭头,整个人就被压在了窗台上。 “谁?谁啊?”她用力想挣脱开,却不能,后面那人的手臂包裹住她的上身,撑在了窗台上。晚玲扭头,见是席明哲。 “我是来收账的。” “收账就收账,欠你那五块,我不抵赖。你压着我干吗?”她转过身,想从他的腋下溜走。 他却长臂一收,直接将她圈在了怀里。 晚玲的脸贴上了他胸前的白衬衫,下意识往后躲,“你干什么啊,放开我。” “叫表哥,叫我声表哥,我就放开你。” “你不是我表哥,我干吗要叫。” “不叫就不放。” 自从明哲听得了她叫明玄表哥来表哥去,他就浑身不得劲,是嫉妒,他嫉妒明玄有个表妹。他怎么没呢,论伦理关系,她也是他的表妹。 “不叫就不叫。”晚玲别过头,撅起嘴。 明哲没想到她竟如此倔强,收紧了抱在她的肩的手。 “你干吗啊?是不是有病。” 晚玲真的生气了,抬脚狠狠踩了他。明哲吃疼,她就趁机从他的胳膊下面跑掉了。明哲勾着下巴,望着她溜走的背影,琢磨着,还能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心甘情愿叫他一声表哥呢。 “少爷,你当真喜欢那个沈小姐?”周然把席明玄抱上床午睡,“外面可都说她表里不一,并不是大家淑女。” 周然见少爷没开口,继续说,“其实您也并不喜欢她,只是为了太太。是不是?” “嗯。” 明轩嗯的声音特别浅,浅到自己也未必听到,浅到自己也不能确认。 他顺手把床头那本他注释好了的《傲慢与偏见》拿给周然,“给她送去吧。” 虽然他们的聊天没有提到她是哪个她,周然也懂。 少爷口中她指的是,刚从东北来的晚玲。 “这书我看不懂,真看不懂。”晚玲不接周然递来的书,“你拿回去。” “你看看,这可是少爷的心血。”周然把书撂在桌上就走了。 晚玲随手翻开捻开几页,心里抱怨着。表哥,你明知道我处处不如那个沈小姐,你故意的,故意拿我开心是不是。还心血,心血什么?心血看我读不懂的笑话? 可当她见到,隽秀的钢笔小楷写的中文注释时,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了。表哥,他,他应该不是真的讨厌她。如果真的讨厌她,怎么会把注释了的英文小说拿给她看。虽然,注释也不一定是为她写的,八成,八成是为了沈小姐。 -- (十五)我愿意 (十五)我愿意 晚餐的时候,晚玲才注意到,席家一楼客厅的凡事能摆放物件的地方,都摆放了许多含苞待放的玫瑰花,安静地插在花瓶里。 “真漂亮。”她俯身去闻,沁入心扉,不禁闭上眼回味。 白色,代表了纯洁,代表了唯一的爱。 “你喜欢?” 晚玲的心随香远去,没有留意身边来了人。 “表…表哥。” 心颤着,言语也颤了。两个月未见,席明玄依旧坐在轮椅上,眉眼还是从前那样对她的冷淡,只是瞧起来又憔悴瘦削了许多,他不知她的心有多疼。 “走了何必再回来?” “哈,哈…”她故作轻松,“来参加你的婚礼啊,祝表哥新婚愉快。” 她向他伸出了手。 他盯着她伸出的手出神好一会,也想也伸出去,然后捏住,挠她的手心逗她呵呵笑,永不放开。 “李妈,开饭了吧。”席太太朝厨房问,晚风跟在姨妈席太太,母亲父亲后面,像是刚参观完整栋洋楼。 “是,太太,饭菜已经烧好了。” 晚玲听到来人的声音,不得不缩回了手,她心里的忧伤更大了。她放下了女人的矜持,主动向他伸出了手,他却依旧不理睬。自作多情过了,就不会再有下次了,真的不会再有了。 “妈,我不饿,先回房休息了。”明玄朝席太太说过,就自己推着轮椅回房了。陈太太抬头看到楼梯上走过另一位年轻富有朝气的男人,长相与明玄颇相似。 “他是?” “他就是明哲。” “哦。”陈太太不好多问,有钱资本家怎么可能只有一房妻呢,不由得同情自己的姐姐,“明玄结婚了,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晚风,你多吃点。”席太太给他夹了块醉鱼。 “谢谢姨妈。” “中学毕业了要做什么,也要读大学吗?” “我读书不好。”晚风爱吃红烧肉,平常家里是不常吃的。 “那可以来帮姨妈经营药厂。” “他,他毛手毛脚,做不了这种细致的事。”陈太太是有私心的,晚玲在上海也就罢了,她是女孩,早晚要嫁人的。晚风不同,儿子总要留在自己身边,给父母养老送终。 “姨妈,我要去当兵。” 话说出来,把其他人都吓了一大跳。 “可别瞎说了,吃肉都堵不住你的嘴。”陈太太明显不高兴,这当兵可是要命的事。 晚风不管别人怎么想,他向往成为吕游那样的人,也去军部做事,保家卫国。 晚玲跟姨妈睡一张床,侧着身迷迷糊糊听姨妈唠叨。 “女子医学院学护士,联系好了的。你如果不想学护士,姨妈再给你联系其他学校。” “护士挺好的。”晚玲翻过身,面对着素颜的姨妈,脸上的褶皱比自己的母亲还多。 “不喜欢不要强求,不是必须要学护士。可以学外语,毕业去银行做秘书。或者学法律…” “我喜欢的,学护士有用,可以…” 晚玲话没说完,就咽了回去。说全了,是[可以照顾表哥。]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姨妈轻轻拍着她的背,“明玄小时候时候,我就是这么拍着他的背哄他入睡的…” “那时候,他还很…很好…总是撒泼打滚要找爸爸…” “都怪姨妈没本事,害了明玄…” “希望沈微能对明玄好…” 席太太以为晚玲睡着了,其实晚玲都听到了。表哥…她闭着眼嘴里默念着… 第二天中午,席公馆门口多了两辆车子,车上既没有挂花,也没有贴喜字。总归是不好张扬,表哥也不希望许多人看到他这样的样子吧。周然把表哥抱进了车子,晚玲记起了她曾抱起他,他别着头不乐意的样子。 和平饭店的宴会厅,人不多,只有沈家和席家的人。还有一位身穿白色西装上了年纪的蓝眼睛的老外牧师,位于正中,手捧着圣经。 席明玄穿的是白色的西装,坐在轮椅上,比身着鱼尾婚纱的沈微矮了许多。 牧师开始说,“席明玄先生,你愿意娶身边的这位女子,沈微为妻吗?无论她将来是富有或是贫穷,无论她将来身体健康或是疾病,你都愿意守护她一生吗?” 席明玄偏过了头,他在人群中看到了晚玲,她笑得那么灿烂,和周围人祝福的表情没有两样。 “我愿意。” 这三个字说得利落,周围人的期望没有落空,也没有出现异常的场面,比如新郎说出个什么[不愿意]。 “沈微女士,你愿意嫁给身边的这位先生,席明玄为妻吗?无论他将来是富有或是贫穷,无论她将来身体健康或是疾病,你都愿意陪伴他一生吗?” “我愿意。”沈微羞赧地低头红着脸。 人群中热烈的掌声传递着祝福,晚玲也把掌心拍红了,表哥,他应该是开心到了极点了。 “羡慕吗?” “羡慕。”晚玲不假思索就说了。 “那谁会娶你呢?” 他说了第二句话,她才发觉席明哲在她旁边。 “你管不着。” 仪式还在继续,牧师慈爱地看着眼前的一对璧人。 “新郎新娘现在可以交换戒指了。” “新郎现在可以拥吻新娘了。” 沈微提着婚纱的裙摆,弯下了腰,蹲在了明玄坐的轮椅旁,柔情地看着他。 晚玲和周围人一样,眼珠定住了,定在了表哥紧闭的凉唇上。 “我打赌,他会亲她的,还会亲她的嘴角。”席明哲笑着抵在她耳边小声说。 席明玄从衬衫袖口伸出手,搭在沈微的脖子上,果真在沈微的嘴角浅浅一啄。 “我说对了吧。” “表哥结婚,他亲吻新娘,再正常不过。” 晚玲走出了宴会厅,她心情很不好,从席明玄脱口而出[我愿意]这三个字的时候,她就整个人不好了。 席明哲却偏要跟出去,继续在她耳边说些刺激她的话。 “你知道他们结婚后会做什么?” “做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晚玲在和平酒店的走廊站住脚,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坏了。 “你现在怎么这么讨厌我呢?你给我缝过衬衫的扣子,我还借钱给你,买了糕点送到火车站,你到底有没有心呢?” -- (十六)下流的话 (十六)下流的话 [你的心呢?]这话晚玲的父亲也对她说过。吕游对她有多好,她是有体会的。 “我现在很讨厌你,表哥结婚了,和沈小姐生了孩子,姨妈和表哥的财产你夺不走的,你不用一而再地套我话,借你的那五块钱,借条我写明了年息,不会少你一分。” 晚玲把所有话都和他讲完,却被他扯住了手臂。 他在她耳边小声,嘲笑刺激她,“乡下来的土包子,你知道夫妻怎么生孩子吗?我是医生,不介意告诉你,那需要男女两人赤身裸体,男人把自己身体的某个部分放到女人身体里的。你说你那残废的表哥,能生孩子吗?” 晚玲才十七岁,读的是女中,没上过生理课,确实不知道。 她被他下流的话憋得脸通红,“你简直是流氓!”挣脱开他并骂了他,然后跑开了。 婚礼低调的不能再低调,沈长源站在席太太旁边,也在传递着悄悄话。 “往后我们是亲家了,四海药业还需要您提携发展啊。” 席太太做了资本家太太这么多年,谁也讨不到她的便宜。 “我看,明玄和沈微这两孩子,如此相爱,相信不久更大的喜事就来了。到时候,我们可真是一家人。” 沈长源自然也知道,这好事,指的是什么。 “妈,您放心,我会照顾好明玄的。”沈微跪在席太太跟前敬茶。 “好,好。”大红的红包放在沈微的手上。 明玄的头又偏了,他的目光一直看着坐在角落不顾礼仪,徒手剥蟹的晚玲。 剥蟹不雅,可她却剥得及其认真,每一片夹杂在蟹肉中的骨片都被她用手指小心剔出。不时地把剥出的蟹肉送到晚风碗里。 他在想,会不会有一天,她也会剥蟹给他吃呢。还是算了吧,剥蟹她的手指会很疼。 “大家看这里,看这里,对,这里。” 那是个被布罩起来的木匣子,晚玲在奉天见过,她认得,是西洋来的新玩意照相机。 “咔嚓。” 一阵白烟飘过,表哥和沈小姐的婚礼定格在了民国十七年八月二十。 晚玲不知怎的,坐汽车回到席公馆,她就开始头晕,晕到站不住,她扶着楼梯的扶手说,“妈,姨妈,我头晕。” “不会是发烧了吧。” 陈太太去摸她的额头,又摸自己的,“没有发热,正常的。” “不会是晕车了吧,小周开车技术不好的。” “睡一觉就好。” “嗯。”晚玲脸发白,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吃太多了,撑的,撑到脑子坏掉了。 席太太给周然使眼色,周然就拉着晚风说是去街上开夜车。 推轮椅的任务自然就落在沈微头上,席太太在旁边语重心长,“往后,明玄要多靠你照顾了。” “妈,这是我该做的。” 沈微推着明玄进了卧室,大红的喜被,墙上柜上还贴了喜字的纸花。 席太太在背后关了门,“有点话要对你们说。” 明玄没有吱声,沈微也没有,他们都知道母亲要说什么。 “沈微,明玄他身体的原因,房事上你要主动点,女人的后半生,孩子很重要。” 沈微羞得没法接话。 “明玄,你也要主动,有需求就说,憋着对身体不好。” 席太太见他们两人都低着头不言语,也知道这话题尴尬,“沈微,你不会让妈失望的,对吧?也不会让你父亲失望的,对吧?” 席太太这话是提醒她,四海药业还等着布洛德补血药的配方度过难关呢。 “我就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了。” 席太太关门走了许久,沈微才和明玄说,“我扶你去洗漱。” “妹夫妹妹,这钱我不能要。”席太太推却着,“你们在奉天小本经营,赚钱不易,我这即便明诚死了,药厂不倒,生活就还能和从前差不离。” “姐,拿着吧。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们这点钱,就当是一点心意给明玄的,往后晚玲在你这里白吃白住,我们也只有这么多了。你若不拿,那就是看不起我这个妹妹。” 席太太拗不过,就收下了。 “多呆几天,我陪你们去上海逛逛,这几年,洋商行多了,法国来的皮衣皮帽,东北冷,倒是可以购置几件。你们就放心晚玲在我这儿,学护士挺好的,毕业了去医院,或是在药厂工作都是可以的。” “那真是谢谢。” “谢什么,我可是晚玲的姨妈,儿子靠不住,往后还要靠晚玲给我养老送终的。” 奉天的吕家宅院,门口站着竖着长枪穿蓝军装的兵。吕游正忙活着从柜子里把常穿的衣物装进箱子,他衣服多,冬天一件皮衣就塞去了大半的空间。 “游游,你这在干吗?” “妈,我说过了,要去上海,别挡着我收拾行李。” 吕游一本正经的样子叫吕太太拿扇子捂着嘴发笑。 “傻儿子,上海在南方,冬天也不冷,你带这么厚的皮草用不上的。” “那就不带了。”吕游把皮衣仍回柜子,“那我多带夏天穿的。” “游游,和妈妈说,你说要去上海追那个叫晚玲的女孩子,你打算怎么追呢?” “她要读大学,我也去读,她读什么我就读什么。” 吕太太又咯咯笑了起来,觉得自己儿子犯了相思病的样子真是可爱。 “妈,你这是笑话我。上海乱,听说有青帮,我得带着枪去。”吕游又去抽屉里找他常用的手枪,小心放进箱子,拿衣服包起来。 “游游,妈知道,你不是读书的料,过一阵子再去上海吧。” “不等,等不了。”吕游合上箱子,满意地提了提。 “年底吧,年底前,我们全家一起搬去上海。” “你们就骗我吧。” 吕游想了想,觉得去上海还差个顶重要的东西。 “妈,给我钱。我今儿就走。” 吕太太停止了笑,“没和你开玩笑,眼下军部正乱,年底就要投靠南方政府了,你爸带的部队要去南京合编。” “真的?” 吕太太嗯了声,慈爱地摸起吕游的头,“到时候叫你爸给你在上海军部找个工作。” “可我现在就想见到晚玲。” 吕游仍是不高兴,使劲踢箱子,他还是想现在就去。 “你现在去,她也是拒绝你。别拗了,再这样不听话,小心你爸发疯。” 吕游怔住了神,就怕他爸参合他的事,上次提亲就提得不够好。 吕太太拉过吕游的手,“别急,她会喜欢你的。” -- ㄨìǎōSんūōっUk (十七)呓语 (十七)呓语 席太太处理完事,自己锤着肩回卧房准备睡觉。见晚玲还穿着粉色的洋裙,侧歪在床上。 “晚玲,晚玲?”席太太走近了轻声叫她,“就这样睡了?要不要换睡衣洗漱了再睡?” 晚玲其实并没有睡着,她头晕得厉害,闭眼了许久还是睡不着,“姨妈,我脸油油的,要去洗。” “去吧,再刷个牙。” 席太太没有女儿,年纪大了,把晚玲当作女儿样唠叨。 晚玲跌跌撞撞扶着墙去了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水流在陶瓷池子里发出哗哗声,席太太听了半天,依旧哗哗着流着,觉得不正常,便走过去。 “晚玲?晚玲?” “啊?”席太太惊叫起来。 晚玲竟靠在水池边,倒在了地上。 席太太不知所措,焦急地踮着脚刚要开口叫人。旗袍的下角被晚玲拽住了,“姨妈,我没事,我就是头晕。睡一觉就能好,可我就是睡不着。” 席太太见她脸煞白煞白,痛苦的样子很是心疼,“要不吃片安眠药?” “嗯。”晚玲点点头。 席太太从抽屉里拿出安眠药瓶,是前些日子她从罗伯特医生那里开的。自从明诚去世,留下这该死的遗嘱,她就开始整夜的焦虑失眠了。 晚玲接过姨妈手里白色的药片,喝了水送服,头贴上枕头,沉沉睡去了。 她不知睡了多久,想醒却睁不开眼。突然感觉左手凉了一下,被人握住了。他握得很轻很轻,轻到仅仅只是拿着,捧着。像是对着一块极其珍贵的瑰宝琉璃,拿重了怕碎了,不拿又怕丢了。 “表哥…”晚玲呓语了,心不受控制地呓语了。 那握住她手的冰凉也不受控制地颤抖了,揉捏得越来越紧。 “表哥…” 她的手被握着,虽然冰凉,却不由得熟悉,也主动回握住了他的手,眉头紧锁。 “晚玲昨夜吃了安眠药,还没醒呢。” 席太太吃罢了早饭,和陈太太搭话,“还是得把罗伯特医生请来给她瞧瞧。” “她就是太娇气了,在家里做糕也做不好,给你添麻烦。” “她住我这儿,我心里踏实。” 陈太太明白自己姐姐的心态,儿子娶了媳妇,往后她就更孤独了。 “表哥…”晚玲的手依旧被人握着,或许是握得久了,冰凉的掌心变得温热了。 “抓我这么紧。” 明哲坐在她旁边,仔细端详着她呓语可爱傻气的样子。 “就这么喜欢他?” 晚玲终于睡醒了,她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人是席明哲。 “你…怎么在这儿?” 她想撑坐起来,才发觉左手被他握得手心浸了汗,忙抽出来。然后靠在床头,向上拉起了被子。 “我发现了你的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晚玲的心跳没有节奏得快起来。 “你喜欢上了一个人。” “你胡说!”她的脸脏得通红,瞬间就反驳了回去。 “我都没说你喜欢谁,干吗这么大的反应。” 明哲笑得不明,晚玲别过头是不敢看他,因为他说的没错,她的确喜欢了一个人。 “你头晕是因为得了病,相思病。” “我没病,就算有病,现在也好了,你走吧。” “呵…呵呵…”明哲突然站起来,双手撑在她身体的两侧,逼近她的耳后,呼出热气。“刚刚你攥着我的手,叫我表哥,再叫一次,我就走。” “不可能!” 晚玲伸出手臂向上推他的肩,想把他推走。他却无赖一样整个身体压在了她身上,捉住了她的手。 “不叫我不走。” “无赖!”她再使劲推他,却是怎么也推不动。 “刚才你叫表哥的声音特别的…特别的”明哲起拨弄她的发梢,“好听。” “你快起来,”晚玲似乎听到了有人走上楼梯的脚步声,“来人了。” 明哲更加贴近了她胸脯的柔软,“一会儿有人来了,我吻你怎么样?” “你到底想怎么样?”脚步声离房间越来越近。 “叫我表哥。” 晚玲气得胸脯起伏越来越大,她不愿意,她的表哥只能有一人,不是他。 门把手似乎转动了起来,明哲温热的唇贴上她嘴角的那一刹那,她被迫认输了。 “表…表哥。”她屈从了他,叫了他想听的。 明哲得意得嘴角翘起,就在席太太进来的那一瞬间,席明哲绅士般得站在床边。 “大妈,晚玲是思虑太多,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席太太被明哲的这声大妈的称呼,恍了神,好半天才接话。 “没事就好,如果把罗伯特医生叫来,他准要给人打针,太可怕了。” “我先回去了。”席明哲礼貌地对席太太微笑。 “好。” 席太太目送他离开,觉得他之前给明玄看病,又给晚玲看,倒是个善良的,不像申月莹那个狐媚子养出来的孩子。 “姨妈。” “头还晕吗?” “不晕了。” “饿了吧,下楼吃饭吧,这都快中饭了。” “嗯。”晚玲穿衣服穿鞋,嘴巴干伸出舌头下意识舔了嘴角,有一股特别的味道,男人混杂着洋人用的古龙香水味,是明哲刚才贴近她嘴角时留下的。 陈太太见晚玲下楼来吃饭,气色好了许多。 “呆会我们出去逛逛,你在家好好休息。” “嗯,你们去哪里逛?” “姐,我们去外白渡桥看上海滩,去洋行看皮衣皮帽,再有时间还要去奥飞姆大戏院看戏。”晚风兴奋得手舞足蹈,“我还学会了开车呢。” 晚玲注意到席太太不叫司机又叫了小周去开车,估计是想让沈小姐和表哥多多单独相处吧。她扒了两口饭,望见车子开出了铁栅门,还望见沈小姐推着表哥去了后院。 明哲不知何时也坐在了餐桌,坐在了她的对面。他给她剥了一个水煮蛋,放进她的碗里。“要吃鸡蛋,补充蛋白质,身体才能好。” 晚玲抬头看他,外表绅士温润,内心却是极其的龌龊无赖。 “我是医生,你得听话。” 他见她不吃,倒也不生气。 “我不介意用嘴直接喂你吃,如果你不介意你的那位表哥和沈小姐看到的话。不对,不应该叫沈小姐,应该叫表嫂。” 晚玲不想再惹到他做什么更加无耻的行为,就把鸡蛋吃了。 “昨夜可是他们的新婚夜,你猜他们之间做了什么?” “不知道。” “他娶了别人,并不喜欢你这个表妹。” “那又怎样。” “不如喜欢我吧,我也是你表哥。” -- (十八)替代 (十八)替代 “你不是我表哥。”晚玲着重强调说给他听。 “他是,可是在陪着他的新婚妻子在花园晒阳光。”明哲起身,长腿迈去餐厅的窗户旁,故意说些话给晚玲听。“可惜了,如果他的腿好好的…” 晚玲在乎明玄,只要他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她就会不由自主地去偷偷看他,看他在做什么,想他在想什么。 她管不住自己的身体,也走过去窗台前,顺着明哲看的方向,晚玲找到了那银色轮椅的位置,沈微正把一条薄毯盖在他腿上。而他正微扬着头,对她微笑着,用他从未对她有过的温柔表情。 晚玲忆起了昨夜她的手被冰凉触碰的感觉,他对她从未温暖过。 “昨夜,他们独处一室,她抱他上床,为他解开衣扣,而他会紧紧攥住她的手…” “别说了,你别说了!”她堵起自己的耳朵,不断摇着头,听不得这些,她听不得这些。 明哲突然转过身,用力把她覆在耳上的手掰开,“他还会亲吻她的手背,亲吻她的眼睛,她的嘴角,吻遍她的全身,两人合二为一,说[I love you]。土包子,你知道[I love you]什么意思吗?” “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晚玲使劲想挣脱他,抬脚像上一次狠狠踩他的脚,可这次她却死死被他抓住,尽管他的鞋子上已满是她的鞋印。 “告诉你,[I love you]是[我爱你]的意思,他这辈子都不会对你讲的。” 明哲还在不断讲着,他就是要她明白,要她死心。 泪水汩汩从她的眼角流下,又咸又苦。明哲把她拉进怀里,把她的头按在心口,“我也是你表哥啊。”没有征兆,他突然低头亲吻她的眼角,把她的苦涩的泪水都吻干。 晚玲想继续反抗他,可当她的脚再抬起时,又轻轻落了下去。他的怀抱和亲昵让她感觉到了温暖,多想面前的他能是花园里晒太阳的那个表哥。 他爱护地摸起她的头,“叫我表哥吧。” 晚玲侧过头,视线穿过落地玻璃窗,明玄也正好扭头看向了她这边。 他肯定是看到了她,还看到了她在明哲的怀里。 依旧的,依旧的,他还是那么冷淡,对她独有的那份不在乎的凉漠。 “你不是他…唔…唔…”晚玲的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他的温热堵住了。他吻了她。 这是她的初吻,她从没想过被男人吻是种什么体验。现在,她知道了。这个世界只有她和他。 不只是唇,是她的整颗心,整个人都被吸走的感觉。这个吻不长,也不深,只是他们的舌头打了一架。但当他的唇离开她的嘴角时,晚玲居然不舍。 “叫我表哥。” 她犹豫了,没有坚定的拒绝他,被他吻了后,对他的拒绝变得异常困难。 明哲轻轻捏起她的脸蛋,“你不叫,说明我吻得还不够。” 他的右手扶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揽去墙角,“这里,这里他看不到我们。” 他恣意了,放开了,把舌头狠狠深入她的咽喉。 晚玲喘不过气,她甚至没有力气再去想任何其他的人,明玄在她此刻的心里都不见了。 “嗯…嗯…”她的胸脯起伏着,脸越来越红,在他舌间的间隙中呼吸。 他的手覆上了她的胸,开始揉捏起来。“叫我表哥…”他又向前压了她。 “还不叫?”明哲被她的倔强搞得没了脾气。 “还不叫我只好出绝招了。”他一手刮着她的鼻尖,一手拿着她的小手向下放在了他的双腿间。 “这是什么?”她似乎触摸到了硬硬的棒状东西,烫烫的。 “这是要放到你身体里的宝贝。”他弯向她的耳畔,把口中的温热气呼给她,“我们也可以生孩子的。” “你流氓,流氓…你变态…你有病…”晚玲突然明白了什么。 “让你心甘情愿叫我表哥居然这么难。”明哲又思索起来。 别墅的后门开了,沈微推着明玄进来了。 “你…你们在做什么?”沈微开了口。 明玄一直是个正经端正的人,衬衫的扣子会系到领口,刚才她却在这里,和明哲亲吻,做不成体统的事,她哪里有脸看他,看她喜欢的他。她对不起他的呀。 “晚玲吃鱼卡了嗓子,我拿筷子帮她夹了出来。”明哲脑筋灵活,编起瞎话来很快。 “哼。”明玄冷笑,餐桌上还摆放着剩饭菜,没有鱼。 他转身扶起沈微的手,“推我去书房。” “好,今天看什么书?上次你推荐我看的《哈姆雷特》,没想到结局那么悲惨,为什么每个人都没好结果呢?”沈微的手自然地搭在他的肩上。 书房的门已经关上了,晚玲的视线还未离开。 “就这么喜欢他?” 她回过神来,往楼上跑去,布鞋跑急了,踩在楼梯上,也能发出蹬蹬的巨响。 她是去取了那本《傲慢与偏见》,靠在门边上,翻开一页,盯看他漂亮的钢笔字。 “我也懂英文,我讲给你听吧。他会的我都会,他不会的,我也会。” 明哲跟她上了楼。 “The farewell ween herself and Mr. ; ;ly friendly; on his side even more. His pursuit bsp; not make him & that h had been the first to e and to deserve his ion, the first to listen and to pity, the first to be admired…” 明哲站在一旁,低头读起她翻到的那页。“她跟韦翰先生告别时,双方都十分客气,韦翰比她还要客气。他目前虽然在追求别人,却并没有因此就忘了伊丽莎白是第一个引起他注目的人,第一个值得他注目的人,第一个听他倾诉衷情,第一个可怜他,第一个搏得了他爱慕的人…” 他读了英文,又翻译成了中文讲给她。“懂了吗?” 晚玲点头再抬头,被泪水模糊的眼竟觉他像极了明玄。 她就稍微倾斜了身体,轻靠在他肩上,轻声低语,“表哥。” 他确信他听到了,把手覆在她的头上,“表妹。” 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明哲从裤兜里掏出她写给他的借条,当着她的面撕了它。 “这声表哥,值五块。” 她转泣为笑,“这么廉价,才值五块吗?” “是一声表哥值五块,你再叫一声,我欠你五块。” 晚玲被他逗得果真开心起来,短暂地强迫自己忘了楼下那个新婚冷落她的亲表哥,把眼前的人当作他罢。 “那我叫千万声,你岂不是要欠我一座金山?” “是啊,不过你得肯叫呀。” “表哥,表哥…”她恣意放开叫起来,数起来,“表哥,表哥,表哥…” “我叫了十声,你欠我五十块。” “好。我给你写欠条。” 说着,他拉起她的手,跑起来,在二楼的走廊跑起来,像蝴蝶飞一样自在。这一瞬,晚玲想起了吕游,那个可爱的男孩子,也曾经拉着她的手跑在夜的巷子里,带她去看山茶花。 -- (十九)隐去 (十九)隐去 席明哲给晚玲写的欠条,用的是医院诊所开药方的那种专用纸。潦草的钢笔字,歪歪扭扭,[欠陈晚玲小姐五十块。席明哲。民国十七年八月二十一。] “你既然不喜欢读哈姆雷特,那就读《简爱》吧。”席明玄坐在轮椅想去取书架最上层的那本书,他用尽了力气还是不能。 沈微拿了下来,捧在手里。 “明玄,昨晚你说的可当真?” “当然,我这个样子,怎能耽误你的人生,你不必听我母亲的意思。” 明玄自己推着轮椅停在办公桌的一侧,打开下面的柜子,有个保险柜。 沈微缓缓走过去,他拿出了个四方的信封。 “这是布洛德补血药的配方,你拿去吧。” 明玄的手修长白皙,就那样伸出在空气中,递给了沈微。 “这…”沈微简直不敢相信,她什么都没做,就得到了配方。 “拿着吧,你肯嫁给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谢谢明玄哥哥。”沈微的嘴角掩藏不住笑着。 “我身体不行,我不忍你守活寡,你若想要孩子,我不介意你与别人…” 明玄的头歪去窗口,看秋阳下逐渐凋萎的山茶花枝。 沈微站在他身后,有些同情他,更多的却是窃喜,她本就不想真的嫁给他,现在她不仅自由了,药方也拿到了。 “对了,我不介意告诉你,如果你能生下孩子,按照我父亲的遗嘱,这个孩子可以得到麦信药厂七成的股权。” “什么?七成?”沈微惊呆。 “是,不然为什么我母亲极力想让我结婚,主要就是为了孩子,为了继承权。” “原来是这样。” 外面铁门驶进来一辆小汽车,下来几个穿着旗袍,挎着小包的女人。 “月莹,这洋楼不错啊,他对你还是有心的。” “有什么心呢?不过是给我们母子一碗饭吃罢了。”申月莹挽起自己的姐妹的胳膊往楼上去。 “喜凤,端些茶点上来。” “是,太太。” 月莹往楼上走,正看到明哲和晚玲站在二楼的走廊。 “明哲,今儿怎没去诊所?” “晚玲今天病了,我给她看看。” 月莹这才斜眼仔细看了晚玲,“病可好些了?” “好,好些了…姨…”她想了半天不知该给月莹叫什么,虽然和姨妈同辈,同一个丈夫,但叫姨妈不合适。 “叫我姨,倒挺合适的。”月莹嗤笑一声,跟身后的姐妹介绍,“这是我儿子席明玄,她…她是席大太太的外甥女。” “你儿子真是一表人才呐。”月莹的一个姐妹眼露桃花,就差上手去摸他的胸了。 “那是自然,不过我儿子眼光高着呢。” “今儿是打四圈还是八圈?” “自然是八圈。” 月莹忙活着把麻将桌在二楼的小客厅支起来,翻出麻将牌,四个女人各坐一角,手上哗啦啦起来。 “什么叫做四圈八圈?”晚玲好奇,麻将她虽然见过,但不知怎么打。 “来,来!”月莹冲晚玲招手。 “啊?嗯?” “坐我旁边,我教你。”自从席明诚去世,月莹自由多了,她现在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我不会。”晚玲傻杵在那里。 “你那呆板的姨妈自然不会教你这些。”喜凤进来把茶点摆在桌旁,滑亮火柴,给月莹嘴里叼起的细烟点燃。 月莹见她还傻站着,起来拉过她的胳膊,“坐,看着。” “碰。”月莹拿过对家打的九筒,“明白了吗?凑成三张一样的,这就叫碰。” 晚玲点头,偶尔歪过头扫到靠在门边上的明哲,见他嘿嘿笑着。 “看,这叫吃。”月莹又拿过上家打的一万,和自己的二万,三万,组成了顺子。 晚玲再点头,眼睛不时又扫上去了,看到明哲还站在门边嘿嘿笑着看她。 “会跳舞吗?” “不会。” “下次,叫明哲带你去。” 晚玲脸红了,心砰砰跳得止不住,这个场景她产生了错觉,错觉自己嫁给了明哲。 傍晚很晚,姨妈同父母晚风他们才回来。 “我们在外面吃过了,给你带了鸿运楼的生煎包。”席太太对晚玲说,又吩咐李妈,“去打个蛋花汤。” “姐,这生煎包可好吃了,肉香汁多。”晚风也赞不绝口。 “少爷和少夫人已经吃过了。”没多久李妈端上来一碗热腾腾的葱绿蛋花汤。 “哦。对了,李妈,别忘了少爷每晚的参汤。” “晚玲啊,我和你爸惦记着家里的铺子,还是早点回去的好。”轮到陈太太和晚玲说,“买了后天的车票。” “这么快?” “你在这儿听姨妈的话,好好读书。”陈太太有点难受,话语有些凝噎。 “妈,你放心,我会听姨妈话的。” “姐,入冬了,这上海可没好吃的糖葫芦吃。”晚风外面没吃够生煎包,也抓了一个吃起来。 “姨妈,这里冬天有冰糖葫芦吗?”晚玲问。 席太太摇摇头。 晚玲最终伤感起来,当初她在奉天,念着上海。现在来到上海,又开始念着奉天了。表哥结婚了,有了沈小姐,她的确应该留在奉天。如果留在奉天的话,她的结局会不会是嫁给吕游?那个天真可爱的少年? 或许真的如自己母亲所说,[我看吕游这孩子挺好的,嫁给他比你读书好。] “李妈端来的参汤。”沈微端过去给席明玄。 “我有本书要看,今夜我睡书房。”席明玄接过汤碗,没有犹豫喝了。“你好好睡,有事我会叫周然。” 夜里刮起了风,吹开了窗子,楼下的挂钟嘀嗒走着。晚玲睡得轻,醒了便睡不着。 明玄把手里的书《西药学》放下,也去关窗。 他看到,那个乡下的傻姑娘独自一人坐在后院的茶花坛沿上,穿着单薄的睡衣吹夜风。 她扭头,两人四目相对。 她走了过去,趴在敞开的窗子上,窗棂被风吹得阁楞阁楞响,她睡衣的衣角被风卷到了腰。 “表哥,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开心。” 明玄坐在轮椅上,手微微晃动,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新婚燕尔,怎么不去陪表嫂呢?” “你总是对我爱答不理,我走了。”晚玲几次三番几次三番,主动与他搭话,每次都是被他的冷淡伤得心病,可好了还是忍不住再去搭理,然后再得心病,如此循环了好几次了,可她还是改不了。 就在她即将转身的那一刻,他伸出了胳膊,抓住了她的…她的手。 冰凉,如昨晚她昏睡时被握住一样的感觉。 晚玲被他主动的这一握,吓呆了,浑身僵硬了,他说的话甚至没听懂。 “今天,你和明哲做了什么?” “什么?” “今天,你和明哲做了什么?” -- (二十)新始 (二十)新始 “我…我们…”晚玲开不了口,秋夜凉风吹着她脸蛋,她都觉得脸热。 “不知羞耻!” 明玄猛得甩开她的手,没想到趴在窗上的晚玲失了重心眼看向后倒,他忙去抓她,他坐在轮椅上,终究没有抓住她。 看着她四仰八叉倒在草坪上倔强的样,他心口越发堵得厉害。 “叫你的明哲表哥来救你。” 明玄索兴关上了窗,拉上了窗帘,不去管她。 他回到书桌,拿起《西药学》继续研读,却怎么都读不下去。她那四仰八叉摔倒,可怜兮兮的样叫他心烦意乱。 他掀开窗帘的一角,往外偷看。后院只有茶花的枝叶依旧随风摇摆着,晚玲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明玄不止心口堵,喝过参汤,他腿间火热的某处将睡裤高高顶起,难受得怕是要爆裂了。 今天他亲眼看见了,他们在亲吻,在亲吻…她闭着眼,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表妹…表妹…你坐上来…”明玄的手又忍不住摸向不听话的,那越来越粗,越来越硬的部分,想象得更大胆了。“你亲亲它,它想你想得涨得这么大了。”低声哼说着,“就这样,表妹,不要停,不要停…” 晚玲摔了个跟头,被表哥说成不要脸,她觉得自己贱,热脸去贴冷屁股那种贱。他明明不喜欢自己,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自讨没趣。 她蜷缩在姨妈的身旁,盖好夏被,思来思去,迷瞪瞪睡去。 “姐,你的膝盖怎么破了?”晚风眼尖,吃早饭的时候问她。 “啊?”晚玲这才低头,看到左膝盖氤氲了红色的污渍。 “怎么搞的,这么马虎。”陈太太也过去看,心疼得去洗手间拧了湿毛巾给她擦拭,“稀里糊涂的,往后可怎么办。” “妈,我没事。”晚玲拿过毛巾,自己擦起来,“不过就是蹭了点皮。” 席太太在前院指挥司机把许多的礼盒往车上搬。 “这是两床上好的蚕丝被,冬暖夏凉。”席太太拉着沈微的手背,“这是几盒高丽参,给你父亲补身体。” “谢谢妈。”沈微得了药方自然是高兴,“您太破费了。” “只要你和明玄好好的,生个孩子,过起日子来,让妈做什么都乐意。” 周然推着明玄出来,正要抱上汽车。 “我来,我来。” 沈微的主动表现叫席太太很是欣慰。 明玄被沈微抱起来的瞬间,他仿佛又闻到了表妹晚玲,那浑身土气的皂香味。 等他再次嗅起,味道又不见了,变成了法国铃兰香水味。 “少爷的衣物和生活用品带全了吗?”席太太在车旁问周然。 周然点了点,“全了,太太。” “表哥要去哪里?”晚玲扭头看门外。 “姐,这你都不懂,人家这是回门,表哥要去表嫂家住好几天呢。”晚风昨晚听周然说起的。 “哦,这样。” “姐,我就说你羡慕了,也是想嫁人了吧。” 晚玲似乎变了,没有拿着筷子头去戳晚风,她心里的确动了嫁人的心思。嫁人了,是不是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甜来甜去。 她舔舔嘴唇,刚才心里想的是明玄,现在又想与明哲亲吻的感觉。 席太太送走明玄和沈微,回到客厅,又张罗叫李妈拿出好些东西出来。 “这是布洛德补血药,市面现在卖脱销的,妹妹妹夫你们也需要补补。” “这块是英国进口来的羊绒面料,拿去给晚风做件大衣。这块是印度纱,做夏日的衣裳凉快…” 席太太啰啰嗦嗦好半天,又拿出一块红布包着的,沉甸甸的东西,装进晚风兜里。 “好几年见一次孩子,给孩子补的压岁钱。” 陈太太不好推脱自己姐姐的心意,一个劲的叫晚玲,“好好读书,要听姨妈的话。”说了好些遍。 “爸,这就是布洛德补血药的配方。”沈微夹着信封对自己的父亲鄙夷地笑。 “真的?”沈长源有些不信,“席太太明明说要你怀孕才给的。” “真不真你拿去药厂做试试看。” 沈微靠在书桌沿,“明玄喜欢我,是他主动给我的。另外我还知道了席家一个秘密。” “女儿有本事,不过是什么秘密?”沈长源更加感兴趣起来,扶着沈微坐在本应自己坐的老板椅上,给她捏起肩来。 “席明诚的遗嘱。” “遗嘱?” “对,麦信药厂的七成股份会将由明玄的孩子继承。” “孩子?”沈长源想了一会终于明白了,“怪不得,席太太这么着急给他残废的儿子办婚礼。” “爸,你说这七成的股份我们要不要吃下呢?” 沈微坏笑起来,端起桌上的咖啡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你真愿意给那个残废生孩子?做名副其实的席夫人?” “这个嘛…孩子是肯定要生的,不过不一定要跟那个残废生,你说,我生的如果是席明哲的孩子…” “席明哲?” “对,七成不够,十成才是我的目标。” 沈微对自己的美貌有充分的信心,既然席明哲既然连那个乡下的土包子都下得去嘴,那么她…呵…她自得得笑起来。 送走父母和晚风登上回奉天的火车,晚玲掰着手指数还有几日,她也要去学校读书了。 “发什么呆呢?” 一条恐怖的绿色的吊死鬼毛毛虫,突然出现在眼前,把她着实吓了一大跳。 “啊!”晚玲大叫着站起来,向后躲。 “不过一条虫子。”明哲把虫子往她背后领口塞去。 晚玲吓得要哭了,“快,别开玩笑了,帮我拿出来,我就怕这个。” “叫我表哥。” “表哥,快,快拿出来。”她那里有空思考,表哥她听话地叫了。 “乖。”明哲满足地展开手掌,刚才那条肥嘟嘟的毛毛虫就在他的掌心蠕动着。 晚玲长舒了一口气,“快拿走,以后不要吓我了,我真的怕这个。” 明哲把毛毛虫仍在地上,脚踩上去,用力捻了捻。 “你…你怎么把它踩死了?” “踩死不可以吗?”明哲手抬起她的下巴,看进她的眼认真问。 “有没有想我?” “没…”晚玲偏过头,心跳得厉害。 预料的,由轻及重的吻,落在她的唇上,探入她的口,温柔地吸吮起她的舌尖。 “有没有想我?”他又问了一遍。 “有。”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晚玲赶紧推搡开明哲,捋了捋杂乱的头发,端正站好,心口还在砰砰跳着,生怕姨妈发现他们之间的异常。 “姨妈。”她叫。 “大妈。”明哲也叫。 “没去诊所?”席太太见两人站得奇怪,倒也没多想。 “礼拜天。” 席太太拍拍脑门,“我这脑子,睡午觉睡糊涂了,”她抬头看看钟表,“已经五点了,裁缝铺子关门了估计,晚玲,明日再去,还要买书包钢笔本子。” -- (二十一)醋好酸 (二十一)醋好酸 陈家人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奉天,糕点铺门口坐了个人。 “吕游?”晚风意外叫他。 吕游拍拍屁股上的土,站起来,没看到晚玲,很是失望。“伯父伯母。” “快进来坐。”陈太太开了门锁,有些无奈。 “晚玲去上海读书了,真是对不住你。” 吕游陪着笑,“没事,我等她。书总归是要读完的。” “哦。”陈太太把箱子提到楼上,“我去给你煮茶。” “不用了,伯母,我是来找晚风的。” 陈太太再回头,晚风和吕游已经不在铺子了。 “找我做什么?” 吕游把晚风拉扯到了小巷,指着自行车说。 “这车送你了,我家过一阵子要搬走了。” “搬去哪里?”吕游手在自行车把上摸来摸去,“我这次去上海姨妈家,还学会了开小汽车呢。烧汽油的,跑得可快了,突突突的。” “哦。” 吕游靠在墙面上,从裤兜摸出一根老刀牌香烟,叼进嘴里。 “你…你啥时候开始抽烟了?” 嚓的一声,吕游像个成熟的大人把红色的火苗拢在嘴边,低头狠吸一口。 “你姐在上海还好吧。”他的鼻孔冒出白色的烟气,把小两岁的晚风呛得直咳嗽。 “姨妈给她联系了什么女子医学院,要去学护士。” “挺好。”吕游又狠吸了口,不再言语了。 “你真要等我姐?” 他还是不言语,昂着头继续吸烟。 “我觉着我姐不会回奉天了,姨妈都说让我姐给她养老送终。” 吕游还是不说话,他把一整支烟吸完,就走了,走之前,从裤兜掏出一把小巧的瑞士军刀,递给晚风,“拿去防身。” 席太太带着晚玲去裁缝铺子裁了几套学生装,有素旗袍,也有蓝色灰色的绵衫和羊毛半裙。九月份,席明玄同沈微回了席公馆,晚玲女子医学院的护士班也开课了。 护士的课程,晚玲以为不过是学识些药品,如何包扎打针,没想到还有外文课。坐她旁边的女生,拿胳膊肘碰她。 “我叫白曈,你叫什么?” “陈晚玲。” “学英文是必须的,这西药很多都是英文标注的。可为什么要学日文?” 白曈抱怨着,但当她看到门口进来的老师时,她就乖乖闭了嘴,眼睛直勾勾盯着看。 晚玲眼睛也直了,她见过他。 “我是你们的日语老师,宫本意树。”声音出奇的柔和,背过身用中文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许多女生私底下暗戳戳讨论,“老师是日本人?” “废话,学日文当然要日本人教。” “现在我来点名。”宫本意树手里拿着花名册开始一个一个叫。 “张妍。” “到。” “刘仪曼。” “到。” … “白曈。” “到。” 白曈的眼珠就没离开过老师宫本意树的身,从他戴的圆底眼镜,到他的平头发型,再到他穿的普通西装。白曈托起腮,她对这个面相温和的日文老师一见钟情了。 “陈晚玲。” “到。”晚玲听到自己的名字,吓了一跳,赶紧应答。 宫本意树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比其他同学多了那么一两秒,然后继续点名。 “查文秀。” “到。” … 白曈始终盯着老师,自然是注意到了老师刚才在叫陈晚玲名字的时候停顿了。她的胳膊肘又顶了晚玲,“你和老师认识?” “不…不认识。” 晚玲当然不敢承认,怕引来同学的闲言闲语。她认识他,火车上,她把占的多余的位置让给了他怀孕的妻子。 宫本意树教学很温和,一点也不严厉,会一遍再一遍解释。 “明白了吗?” “不对,看我的口型。” “ あ い う え お,和西文字母的发音是一样的,a i u e o。” 许多上过旧私塾学堂的同学对他产生了分外的好感。但课下也有了解时事的同学说,“日本人很坏的,东北的张司令就被日本人炸死了。” “可这和我们老师有什么关系呢,日本人也有好人的吧。”白曈第一个听不过。 “我就不明白,学日文做什么用?” “我们要去报告校长,取消这门课。” “怎么没用,日本人受伤我们就不该救治了吗?” 白曈辩论得起劲,晚玲趁早溜了,她虽生在东北,但从不愿意参与时政,莫谈国事,她也这么说晚风的。 晚玲是乘了电车回家的,李妈给她开了门,“太太睡午觉还没醒。” “哦。”晚玲放下书包,突然想去后院看茶花,她想着,如果现在把茶花枝压到花盆里,然后养在室内,会不会再重新开出粉白色的茶花呢。 她刚靠近后门,从窗口看到沈微和明哲两人正站在茶花坛那。 “布洛德补血药的药方,我现在已经不想要了。”沈微带着金镯的细腕搭上明哲的领口,拍了拍。 “如果我们有个孩子,这席家所有的家产都会是我们的。” 白嫩的手腕蜿蜒向上,触碰了明哲的嘴角。沈微嘻嘻笑着,“你想不想?” 沈微这个女人,果然…一肚子的坏水。 布洛德补血药的药方已经满足不了她了,她现在想要席家的全部。 呵…明哲哼笑起,嫌弃地从嘴角拨掉她的手,“你胃口不小。” “明哲哥哥的胃口就小吗?” 明哲伸出右手食指,当着她的面摇了摇。 “这个生孩子的提议可不好,本人可没有叔嫂通奸的癖好。” 聪明的沈微听出了明哲拒绝她的意思,倒也没气恼,她心下的算计多了去了。 “明哲哥哥,往后日子长着呢,我们关系处得好好的,没准,没准什么时候你改了主意呢?” 沈微再次抬起手腕,这次她主动碰了他的头发,“有片黄叶,我帮你拿下来了。瞧!” 她向他摊开自己的手心。 晚玲离得远,即便耳朵贴近了窗棂,还是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可他们之间的动作她看的一清二楚。 她心里堵得慌,背过身,再看不下去。他怎么可以惹了她,再去惹别人。不知不觉,眼酸起来,她用手背抹了抹,竟委屈地湿了。 -- ㄨìǎōSんūōっUk (二十二)倔强 (二十二)倔强 晚玲觉得自己无论无何也比不上沈微,表哥明玄是铁定不喜欢她的。明哲呢,喜欢调戏她,也不是真的喜欢。她想吕游了,只有吕游才是真的喜欢她,愿意娶她。 早餐,她吃得很快,而且低着头,既不想看到沈微和明玄卿卿我我,也不想看到明哲对她虚假的坏笑。 “姨妈,我想去住校。每天跑来跑去,实在不方便。” “学校要住宿舍的,好几个人一间房,吃的也不好。”席太太自然是不愿她去住校的,家里有外甥女陪她说说话也是好的。 晚玲想坚持去住校,可想到母亲叮嘱她的话,[要听姨妈的话],就不再吱声了。 今天又有日文课,晚玲看到教室有许多空位,“怎么有将近一半同学不在?” 白曈说,“有学生抗议,说学校如果不取消日文课,这门课就形同虚设,不再出席。” “啊?”晚玲惊讶。 “师夷长技以制夷,为什么不能学日文?学好才重要呢。”白曈喜欢日文老师,话自然向着他。 课堂开始的铃声响过许久,也不见宫本老师来,教室里的同学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突然有同学趴着窗户,大声,“快来看,老师被围攻了。” 呼啦啦许多学生都跑去窗户边,围着挤着向外看。不远处果真是宫本老师被几个体型壮实的女生围住了,有人甚至还动脚踢了宫本。 “哇靠!” 白曈见了,撒开腿就往外面跑。好些个同学也跑出去,晚玲也跟着去。 宫本意树畏畏缩缩站在那儿,拿公文包护住头,甚至不敢对踢他的女学生还口。白曈看不过眼,直愣愣冲过去,双臂展开,护在老师跟前。 “你们不可以欺负老师。” 那几个体型高壮的女生见有人站在宫本那边,停住手,开始上下打量起身材较小的白曈。 “怎么,你反对?” “我…我…”白曈面对这些比她高一头,壮一倍的女生,也害怕了,但她还是鼓足勇气,又坚持一遍,“不管怎样,学生要尊重老师。” “哈…说得好,记住你了,日本人的走狗。” 白曈就这样成了亲日的代言人。后来晚玲听到其他同学小声嘀咕,“那些女生是反日会的。” 学校最终决定,日文课照开,只是由必修课变成了选修课。自然许多学生都退了课。零零星星,也就五六个学生来上。 中午,晚玲在在学校餐厅吃饭,见宫本意树独自一人在角落吃饭,凄凉懦弱的样子叫她想起了表哥明玄。 晚玲买了份炒鸡蛋,送到他跟前。 “谢谢。”他站起来,又弯腰鞠躬,把炒鸡蛋往外推给晚玲,“这个不能收的。” “老师你太弱了,还是吃鸡蛋补补吧。” 这日下学,晚玲在校门口车站等电车,突然有辆黑色汽车停在她旁边。汽车看着眼熟,像是姨妈家的。 “上来。”明哲坐在驾驶位上,探出头。 “我坐电车。”晚玲退后几步,甩过脸子不看他,去看远处缓缓驶来的电车。 明哲没想到这个土包子脾气还挺倔,他只好把车停路边,亲自下车去拽她。 “跟我上车。” “不上。” “你又病了?”他去碰她额头,“是有点烫,去诊所我给你打一针。” 电车停靠在车站,叮当的铃声提示乘客上车,明玄死死把着不让她上。 “放开我,我要上车。” “不放。” “快点放开我,车要开了。” “不放。” 电车的门关上了,然后缓缓驶离。晚玲气得低头对着他手腕就狠狠咬了下去。 “你这几天对我爱答不理的,还学会咬人了,欠吻还欠操。” 晚玲听他流氓样的话,又下狠口咬他。 “你就咬吧,咬我多狠,一会儿都还给你。” 晚玲有点害怕地转身就跑,无奈胳膊还被他拉扯着,最终被他塞进了车。 “放我下去!”她在车厢里嚎,一点不客气地敲车窗的玻璃。 “能不能老实点,一会撞车我们都没命。” 明哲手腕传来阵阵痛感,没想到这个乡下土包子牙尖劲大,皮下都出了血。 车子停在了明哲的诊所旁,他把她拉扯进来。 “不是学护士的吗,给我包扎。”明哲仍给她碘酒,一滚棉纱和绷带。 “不会。”她还是倔强着背对着他。 明玄觉得她实在是太闹脾气了,扳过她的身子,抬起她的下巴,狠狠地咬住她的唇。 晚玲攥紧拳头一边使劲锤他,一边也下狠心,咬他的舌头。 “啊!”明哲吃痛,用手背擦拭嘴边,竟见了血。 “叫我表哥。”他强忍着愤怒。 晚玲没有开口。 “叫我表哥。”他又说了一遍。 晚玲还是没有开口。 “最后一次,叫我表哥。”明玄生气到了极限。 晚玲最终没有叫。 “你混蛋…”晚玲终于开了口,叫的不是表哥,而是混蛋。因为明玄开始扯她的衣裳了。 她想继续骂,嘴巴又被他的吻堵住了。她想再去咬他的舌头,他却总能从她的齿缝间顺利逃脱。 晚玲的的外套已经被他扒掉了,继而他的双手从腰背往她的胸口捏去。 “唔…唔…”她伸出拳头再去反抗他,却被他死死压在诊室的病床上。 晚玲的胸口起伏着,明哲不再与她的唇舌打游击战,撩开她紧紧包裹着她胸口的内衣,白花花的乳房和顶端的粉红瞬间暴露在空气中。 “叫我表哥。” “不叫。”晚玲不屈不挠。 突然有一浪从未体验过的酥麻感从胸口直窜向大脑,阻挠了她的思考。 明哲吸住了她左胸的乳粒。 “叫我表哥。” “你不是我表哥,你是来抢姨妈家产的坏蛋。” “是吗?我是来抢你姨妈家产的坏蛋?” 明哲把被她咬过的手腕给她看,“你才是坏蛋,咬这么狠,有没有心。” 晚玲这才看到,两排牙齿印深深地嵌入他手腕的皮肤,血珠还在不断地冒出。她果真是咬重了。 她支支吾吾,直愣愣看进他的眼底,跟他对峙。 “你…你就是坏,我看到了,你不只套我的话,你还去勾搭表嫂…” 明哲这才明白近日晚玲对他不理不睬的反常的缘由。 “你吃醋了,吃了沈微的醋。”他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看我的眼睛,回答我,你喜欢上我了,是不是?” “没有!” 晚玲继续死不承认。 “欠吻。”明哲压在她身上,再次攫取她的唇,卷起她的舌尖。她的胸口砰砰跳着,她的确是喜欢上明哲了,心疼地没有再去咬他的舌头。 他拨开掉落在她眼睫上的发丝,温柔地吻她的眼,她的鼻尖。 “喜不喜欢我?” 晚玲用力抿嘴,环起他的脖子,藏在他的心窝处。 明玄懂她的倔强的矜持,把她从病床上抱坐起来,替她整理好衣裳。 “以后别闹了,表哥只喜欢你,只想和你生孩子。” 明哲偷偷在她耳边撩拨。 “表哥,你不要骗我。” 晚玲主动回手围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听他砰砰的心跳同她的心一样快。 -- (二十三)吓人 (二十三)吓人 “刚才把你咬疼了吧,对不起。”晚玲把纱布蘸了碘酒小心给明哲擦拭,边擦边吹。 “叫表哥就不疼了。”明哲低头去寻她无处闪躲的眼神。 “表哥,”她开始娇嗔了,“怎么开了姨妈的车子出来?” 明玄看看表,“接你吃饭,闹这么久,大家都在鸿运楼等你呢。” “啊,那快去吧,姨妈要等久了。” 明哲系上衬衫袖口的扣子,晚玲知道是为了掩饰她咬的牙齿印,有些歉疚。 “走。”他拉起她的手,包裹在他的掌心,把她的心捂得越来越暖。 饭局是家宴,申月莹搬进席公馆已有几月,席太太赶不走她,只能妥协与她和好。 “明诚不在了,现在上海的药厂越开越多,我们要齐心,席家才能越来越好。” 席太太使了个眼神,站一旁的周然去给申月莹倒菊花茶。 “那是自然的。”月莹端起茶水,回敬给席太太,“一定会越来越好。” “姨妈,我下学晚了。”晚玲进来先编了谎。 “大妈,妈。”明哲挨着晚玲坐下了,店里服务的伙计上了蘑菇汤,明哲先给明玄盛了碗,端过去,“哥。” 站明玄旁边的周然帮忙接了过去,明玄哦了下算是应了声。 席太太笑起,“他们兄弟两人相处得好,席家一定不会散的。” 沈微一旁看着,懂事地给席太太夹菜盛汤。晚玲没有沈微会来事,见到姨妈的茶水杯空了,帮忙给填上了,就再没有说什么话了,低着头只顾吃饭。 “生意上有不懂的事要和明玄好好学习,”月莹和明哲这么说,并不是恭维席太太,而是明玄确实参与了麦信药厂的经营管理。她的儿子明哲,即便代持了所有股份,甚至拿不到药品的配方。 “往后还需要哥多多指教。”明哲明白母亲的意思,要真正获得席家的资产,他得慢慢来。 “吃菜吃菜,这里的西湖醋鱼做得最正宗,蛤蜊蒸蛋也不错。”席太太招呼起来。“都是一家人。” 晚玲吃饱了,坐在那儿看别人吃,看沈微给明玄夹了一只冬菇,又夹了鱼肉,小心地去掉鱼刺。 突然有人从桌布下面,抓住了晚玲的右手,晚玲怕坐在旁边的姨妈看到,赶紧甩。 手却被明哲抓得更紧了。她怕人看到,只好贴着桌沿坐,不敢吱声。 晚玲的手心开始冒汗。明哲边吃菜,边和席太太讲,下次他要请客,请大家去霞飞路喝俄式罗宋汤,左手还偷偷挠晚玲的手心。 呀!怪痒的,晚玲嘘了声,差点就叫出来。 明玄吃得慢,细嚼慢咽,讲究公子哥的绅士派头。余光瞟到晚玲那紧张的神色,瞪了她一眼。晚玲手心的汗越发多了。 买过单,晚玲的手才从明哲的手里解脱出来。趁着姨妈安排表哥明玄回家,赶紧把手心的汗蹭在衣角。 “晚上还有个牌约,先走一步了。”月莹活得倒是自在。 车子坐不下所有人,席太太略有尴尬。 “姨妈,我吃撑了,我走回去吧。” “这么晚,不安全。”席太太从车里下来,“你坐,我叫黄包车。” “姨妈,你去坐。”晚玲又把席太太推回了小汽车。 “要不,我送晚玲回去。”明哲主动充作护花使者。 席太太算来算去,总是有两个人坐不下。“那你要照顾好晚玲。” 明玄看晚玲的脸蛋红扑扑的,不言语。联想到刚才饭局上,她挨明哲埃那么近,以及紧张的神色,似乎他们两人藏着什么秘密。 车子开远了,晚玲点着明哲的鼻子,“你太坏了。” “我怎么坏了?” 明哲把她拉去一处僻静的墙根。 “饭桌上就占我便宜,现在又要占我便宜。” “拉个手就算占便宜了?”他紧紧圈住晚玲的腰胸,“那这样呢?”他啄起她的唇角,用力吮吸了一口。 “表哥,你别这样,至少不要在姨妈面前这样,我刚才吓死了。” 晚玲回抱住明哲,“姨妈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 “不同意,我们就私奔,好不好?” “你太坏了,姨妈会伤心的。” 明哲的手从晚玲的后背又探到前面,揉搓起她起伏的胸口来。 “嗯…表哥,你别这样,感觉好奇怪的。” “你喜欢的,不这样怎么生孩子?” 明哲快速拨动她的乳尖,晚玲止不住身颤起来,叫表哥的声音柔媚了许多。 “表哥,真的,别这样。又酥又麻,还想尿。” 明哲握着她的手放在了他下面的硬棒处,上下抚弄了两下,“表妹,什么时候我们一起生孩子?” “你真是坏到极限了。” 周末大清早,晚玲问李妈要了个大号陶盆,还有铲子,她果真是要把花坛里的茶花栽到室内试试。 “你在做什么?”坐在轮椅上的明玄盯着她卷起袖子露出白白的手臂好一阵子,才过去问她。 “表哥。”她有点虚心,毕竟这是表哥养的茶花。 “我…”她看看天,“深秋了再入冬,它会冻死的,我把它移栽到室内。” 明玄嘴角翘起,哼笑她的幼稚,“你从乡下来,难道不知它是多年生的?” “什么多年生?” “它不会死,第二年春天,它还会活过来。” “啊,还会活过来呀。” 晚玲望着被自己刚刚挖出,移栽到花盆的这株茶花,不知所措。 “可…可我已经挖出来了啊,那我再栽回去?” “蠢不蠢。你移栽一次已经伤了根,再栽回去它肯定抗不过冬。” 明玄的话堵得晚玲再次不知所措。 “那你说怎么办?” 就在这时,周然走了过来,“少爷,太太把车备好了。” “嗯,过去吧。” “你别走,怎么办啊?表哥,这怎么办?”晚玲着急,把住轮椅不让他走。 “爱怎么办就怎么办,我的茶花死了,你赔不起,就拿命抵。” 周然推着明玄往前院去,回头似乎看到晚玲撩起袖口一个劲地抹眼。 “少爷,刚才您的话太重了,晚玲小姐也是一片好心。” “好心?”明玄想起她那单纯无辜的样,“简直蠢死了。” “可晚玲小姐好像哭了。” 明玄回头看过去,明哲正站在她旁边,拿手帕给她擦眼。 “活该!” -- (二十四)这一巴掌 (二十四)这一巴掌 “就这么在乎他?” “没有,我为什么要在乎他,他就是个残废。” 晚玲停止了哭,盯着花盆的茶花枝发了会儿呆,然后把花盆搬去二楼自己的卧房。 席太太和席明玄是去了麦信药厂,张经理把账本呈过去。明玄一张张翻看了起来,不时眉头生皱,但也并未过多诧异。 “这个月,补血药的营收下滑了许多。” “少爷,四海药业…您应该知道…” “四海药业怎么了?”席太太问。 张经理递过去一张报纸。 席太太不知所以,见报纸右侧印着一张大大的广告。 [补血生精,开胃健体,功效卓著,上海四海药店发行,阿胶血中宝。] 席太太心里咯噔一下,“四海药厂什么时候也做了补血药?” “就这个月,他们最新推出的阿胶血中宝,卖得极好。”张经理解释道,“不过,我找药剂师检测过,他们的配方同我们,竟然几乎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张经理见席太太面露愠色,慌忙举起手做发誓状。 “配方是我们麦信药厂的机密,我跟了席先生五年,我可以发誓,这配方绝不是我泄露的。” 席太太还未来得及开口严查,明玄先开了口。 “现在不止四海药业,其他许多药厂也开始研制售卖补血药,我们总不能只靠这一种产品。最近百花皂业遇到了困顿,我们可以收购过来。” “少爷,您是打算做药皂?” 明玄点头。 回家的路上,席太太在车里忖度,“四海药厂不可能有这技术水平仿制补血药的。”她联想起沈微这些天总是说家里药厂有事,忙在外面。 周然把车停好,把明玄抱上轮椅,推进客厅。 席太太眼里容不得沙子,她必须要问个明白,“明玄,你和我说实话,这四海售卖的补血药到底是怎回事?” 明玄轻描淡写,毫不在意的语气,“是我把配方送给了沈微。” “你……!” 席太太听到明玄说得如此轻松,扶着头差点晕倒。 “太让我失望了!”姨太太努力站直了身,一巴掌拍在明玄的右脸上,发泄了她所有的愤怒。 明玄的脸瞬间肿高起来,嘴角渗出血,他还是那么风淡云轻。 “我已经顺着你的意,结婚了,还要怎样?” 他的心底是有些恨她的,恨自己的母亲的。如果不是因为母亲这争强好胜的性格,他的腿…也不会… “你知不知道,这药方是我们席家的命根子!”席太太对着他开始咆哮。 明玄哼笑,“没有四海药业,别的药厂迟早也会仿制出来。” 晚玲听到楼下好大声的吵闹,趴在楼梯口果真看到姨妈和表哥又在吵架。这次好像更加严重,因为看到表哥的嘴角出了血。 “是不是把所有家业都送出去,你才满意?” 席太太坐在沙发上,气得浑身颤抖,“明哲现在手里可是拿着百分百的股份,说不定哪天,我们都会被赶走。” 明哲这个名字,迅速钻进明玄的耳朵。配方送给沈微,他真不在乎。可所有的都送给明哲… 他想起早上明哲拿着手帕给晚玲擦眼,而她依偎在他怀里的样子。他不仅要夺走原本属于他的家业,还要夺走他的表妹。明玄烦躁起来。 “我累了,要休息了。” 明玄自己推起轮椅,逐渐离去。席太太看着他的背影,难过得从胸口抽出手帕,掩住面庞。 晚玲想去劝慰姨妈,又不知如何劝起,姨妈做得总归没有错。她回到卧房,去窗台看移栽的那盆茶花,愿景着,一定要活过来。 卧房起了敲门声,晚玲去开,门外站着的是小周,手里拿着药膏。 “晚玲小姐,求你去看看少爷吧,他不肯涂药。” “我…”晚玲低下头,“表哥不喜欢我的,我去也没用。” “不,有用的。少爷只是不善表达。” “求你。”周然把消肿药膏放在晚玲手里。 晚玲心软,拿着药膏走进门上还贴着喜字的表哥的新房。明玄正侧卧在床,背对着她。 “表哥。”她站在他背后轻声叫他。 明玄照样对她不理睬。 “表哥,我知道,你讨厌我。”晚玲低头,手中捏着的药膏怕是要被她捂化了。“可药还是要涂的。” “你走吧,去找你的明哲表哥去吧。” “表哥,你不要这样。” 晚玲面对他,每次都是小心翼翼,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他,可他偏偏每次都不领情。 “不要哪样?”明玄翻过身看见了她眼里又积攒起了泪。 晚玲轻轻坐在了床沿,打开了药膏,用中指挖出一些,抚去他的脸庞。 “肿成这样,很疼吧。” 她的指尖温柔地在他的脸上划开,豆大的泪珠从眼里落在他的胸口内衣的衣领上。 “哭成这样给谁看?”明玄抓住她的手。 “表哥,这次你别推我,我给你涂完就离开。” 晚玲的指尖又挑了些黄色的药膏,触上他的嘴角,带给他丝丝清凉。 [是不是把家业都送出去,送给明哲,你才满意?]明玄想起母亲的话,不由地抓紧了她的手腕,放在自己的胸口。 晚玲被他抓得生疼,却没有说出来。表哥他,应该更疼吧。 “表哥,涂好了。” 晚玲想抽手离开,意料之外,手腕却被他抓得更紧了。她的整个身体失去平衡,就这样,被扯倒在了在他身上。 她与他的距离,第一次这样近,她看清了他翘挺的鼻尖,看清了他凉漠的眼神。 “你和他,是不是做过了?” 明玄突然狠戾起来,即便他的腿坏了,可他依然比她有力气,他是要把她的手腕捏碎。 “什么做过了?” 晚玲被他捏疼了,眼中又湿了。 “哼,装清纯吗?” 她的脸渐渐升起了红晕,因为有个长条状硬邦邦的东西顶入了她的腿间,她知道那是什么。 “表哥,我该回去了。” 她挣扎着想从他身上爬起,却被他反身压在了他的身下。 “是不是觉得我是个残废?”他冰凉的手触上他的眉眼,“表妹,你真是贱啊。” -- (二十五)亲表哥(H) (二十五)亲表哥(H) 晚玲的心跳得快到极限,她没有在意他对她诋毁的话语,反而伸手抚上他的脸,轻声唤着,“表哥。” “我才是你的亲表哥,他不是。” 明玄忍了许久对她的欲望,如今是再也忍不下去了。 他俯身,冰凉的唇贴近她的嘴角,她的心脏骤停。一时间,晚玲从上海念到奉天,再从奉天念回上海的所有借口,都烟消云散了。 他的吻不同于明哲的温柔,带着实足的霸道,瞬间就吸光了她胸腔中所有的氧气。 晚玲愿意,她愿意,哪怕叫她死,她也愿意。 明玄的一只手探入她的领口,找到她高耸的乳,另一只手向下探入她裙底,隔着她纯白内裤的边缘揉搓起她的花心。 “唔…唔…”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有液体不停地从她腿间流出。晚玲没有反抗他对她的非礼,她拒绝不了他,无论他要对她做什么,她都拒绝不了。 “这么快就湿了,在明哲身下的时候也这么贱吗?” 明玄释放出自己早已憋不住的火热阴茎,隔着内裤在她的穴口擦来擦去。 “表哥。” 他看到她眼角落下的晶莹,吻从她的唇叫过渡到了她的胸乳,对着乳尖用力吸吮。 “怎么,和我就不愿意?” 她触到他冰凉的胸口,看进他冷若冰霜的眼底,对他只剩下了心疼和无限的爱。 晚玲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说,任凭他对她所有的污染秽语,任凭他把她裙下的底裤扒了下来。 他涨大的阴茎与她的花穴零距离接触着,被她流出的爱液滋润着。 “是不是,不愿意?嗯?”明玄瘦削冰凉的手指刮擦在她的眼角,“为你的明哲表哥再多流些泪吧。” 他双腿不能用力,便努力撑起了手臂,抬高了腰身。 她知道他要做什么,没有阻止,用她整个的心,再次唤了他一声表哥。 明玄也用尽了他毕生的力气,对着她的腿间,刺了进去。晚玲疼得双腿打颤,雪白的床单被她抓出深深褶痕,眼角挂起泪珠。 “疼,表哥,真的疼。” 进入她体内的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她甬道的紧致和阻碍,不是别人,是他,捅破了那层膜。 他的心颤了,心疼地吻住她的嘴角,头一次怜惜地抚起她的发,将她压入怀。 “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阴茎深深嵌入了她的体内,两人合二为一。 “表哥,我真的好疼。” 水汪汪的眼与明玄四目相对,他温柔地吻去她眼角的泪滴,在她狭小的甬道缓缓动起来。 “还疼吗?” “嗯。”晚玲抱住明玄的脖子,闭上眼,随着他抽送的韵律忍不住呻吟。“好像没有刚才那么疼了。” 明玄的吻贴上她的额头,“再流多点水,就不疼了。” 晚玲点点头。“表哥,你疼不疼?” “疼。”他拉着她的手放在他的心口处,“这里疼。” 明玄双腿用不上力,阴茎深深埋在她温湿的甬道里,运动许久,他已经大汗淋漓了。 “还疼不疼?” “不疼了。” “舒服吗?” 她害羞地点点头。 明玄笑了,这是晚玲第一次见到他对她的笑,“表哥,你笑得真好看。” “你流汗了,我在上面吧。”她抬起胳膊为他擦额上的汗珠。 “好。” 晚玲翻身坐在了明玄身上,抱紧了他的脖子,无师自通地上下动起来。 “表妹…”明玄自撸时想了无数次的场景终于成为了现实,这种舒爽到极致的感觉是他怎么都想不出的。阴茎被她下体流出的水淹没了,他扼着她的腰,把对她所有的思念射入她体内的最深处。 晚玲俯在他的胸口,听彼此的心跳声,“表哥。” 她帮他清理了下身的粘腻,为他盖好被子。“好好休息。”明玄拉住了她的手,死死攥着不放她离开。直到,直到,大门外的电铃响了。 晚玲从明玄的卧房出来的时候,碰到了沈微。她慌里慌张解释,“我是来给表哥送药的。” 然后贼一样跑回自己的卧房,蒙起被子。心口还在突突跳着,脑子里一直在回放刚刚和表哥做过的事。她的心一直在表哥那里,从来没有变过。 “少爷。”周然来给明玄换床单,看到了中间那抹鲜红,刺眼而夺目。 “不要洗。” 周然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好的。” “沈微啊,你和明玄结婚也有两月了,有没有怀孕,还是要请医生来看看的。” 席太太把红枣茶端给她。 “谢谢妈,还是不用了吧。”沈微接过茶,面露难色。 “要的,要的。” “可是,妈,真的很抱歉,我这个月月事才走。” 席太太脸面一沉,她已经很不满明玄把配方送给了她,说了句很露骨的话。 “可得抓紧了。明玄身体不好,你主动点,坐上去,会不会?” 这天,下了学的晚玲碰到了正要出门跳舞的月莹。 “姨。”她礼貌地称呼长辈。 “要不要一起去?明哲晚上有空,叫他教你跳。” 晚玲赶紧摆手推脱,“不,不了,我还有功课要做。” “功课哪里做得完,还是去吧。” 月莹拉起她的手就往外去,晚玲死死把住了门框,“不,我不去。” “妈,她不愿意就算了,我正好有个病人,要去诊所。” “好好好。你们爱去不去,前几天两人蜜里调油似的,现今跳个舞都不去,真是一日光景。” 明哲为晚玲解了围,她没有道谢,也没有再瞧他。蹬蹬蹬跑上楼翻看起那本《傲慢与偏见》,每当她想他的时候,就喜欢看他的娟秀小楷。 “啊……你轻点,别留下痕迹。” 偏僻的街口停着一辆车,车窗挂着白色的帘子,一男一女在后车座颠鸾倒凤着。 “好舒服,快点,再快点。” 女子横躺着,岔开双腿,男人跪在中间,小臂粗的肉棒涨着青筋进进出出,卖力地抽插着。 “小姐,你真紧。” “吸,吸吸奶子。”沈微捧着自己的胸口,送入司机乔木的嘴里。 吧唧吧唧的吸吮舔弄声,男人快速抽插的啪唧啪唧声,连同乳头酥麻的爽感一同刺激到大脑,她高潮了,在他的身下颤抖着。 “小姐,乔木也忍不住要射。” “别,别拔出来,就射里面。” 沈微的要求明显让他更加兴奋,给了他莫大的鼓舞。乔木抽插越来越快,一声低吼,白浊液体射满了她的穴,再顺着她白净的大腿淌出来。 -- (二十六)善变 (二十六)善变 “小姐,对不起,我不应该的。” “没事,是我叫你射的。” “他会发现的。” 沈微自信道,“如果他不想把七成股份拱手送給明哲,我的孩子他就必须认。如果我把他不能房事的秘密透漏給报社,财产继承权他是不要想了,席家的面子也被他丢尽。” 她勾起乔木的领口,“你得帮我。” “乔木愿为小姐粉身碎骨。” “就是喜欢你的衷心。”沈微摸摸他的头。“把我下面收拾干净吧。” “是。” 乔木跪回她的腿间,低头舔起自家小姐的花心。沈微再次呻吟起来。 自从鸿运楼的那顿饭,喜凤和李妈关系也好了许多。一家子人,开始一张桌子吃饭了。席太太看明玄,主动夹韭菜吃,心下高兴不少,觉得自己很快就能抱上孙子了。 沈微坐在明玄旁边,不时也帮明玄夹菜。晚玲不敢主动看他,虽然她很想。自从他们之间发生了夫妻间才可以的亲密关系,她打心底就认为表哥就是她一辈子最重要的男人了。哪怕,她没有名分,哪怕,按照旧俗,她要进猪笼。 明哲给她夹了块排骨,晚玲把饭扒完都没有动那块排骨。她已经决定了,和明哲划清界限。 “姨妈,我吃好了。”晚玲上了楼,又拿起那本傲慢与偏见,看他写的娟秀小楷,缓解对他的想念。 “你是不是又病了?”明哲也上了楼,敲她敞开的房门。 “跳舞你不去,排骨也不吃。你又怎么了?” 晚玲合上书,去走廊那边向下看后院渐渐枯黄的草坪。 “明哲,有件事,我要和你说清楚。” “什么事?” “往后,我们只做普通的朋友吧。虽然你可能并不坏,也不是一定来窃取姨妈财产的,但我真心不喜欢你。” 明哲把她的身体扳正,“看我的眼,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好。”晚玲不拒他,即便是好看的眼眸,好闻的古龙香也迷惑不了她的心。“我说,咱们以后做普通朋友,从前的事,都忘掉吧,当作没有发生过。” 明哲尴尬地笑,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都忘了?” “嗯。”她点头。 “好。那我们重新开始。”明哲的笑容变得诡异起来,初冬的冷风从窗缝透进来,晚玲竟感出刺骨的寒。 奉天已经大寒,吕家暖气足,吕太太穿了旗袍倒还热,依旧拿着团扇忽悠悠扇清爽的凉风。 “游游,南京军情复杂,东北全军奉命调去,怕是要受人辖制。” 吕游坐在沙发上,手上拿着弹壳和刻刀,抬起头。 “妈,我知道。我会帮父亲的。” “做人做事,都要一步步来,千万不能急于求成。” “嗯。” “南京离上海不远的。” “妈,我现在不急,真的不急了。等父亲在南京落下脚,我再去找她。” 吕太太颇感欣慰,觉得自己的儿子一瞬间就长大了。 吕游又低下头,重新动起手上的刻刀,刻第多少遍的[晚玲]两个字,他已经记不清了。 这日上课,晚玲开始走神,在想她的表哥明玄。她的同桌白瞳也在走神,盯着讲台上的宫本老师,流口水。 “晚玲,你把五十音图读一遍。” 晚玲的思绪还在游离中,直到宫本意树走了过来,敲她的桌子。 “晚玲!” “啊?啊?”她赶紧站起来。“老师!” “把五十音图读一遍。” 五十音图比较简单,之前已经学了许多遍,她读得不算差。 “坐下吧。”宫本老师一直比较和蔼,他不过找个简单的问题,提醒她要注意听讲。 “宫本老师怎么对你那么好?” 白瞳喜欢用胳膊肘捅她。 “他对谁都好。” “我觉得他对我就不够好,上次我跟他请教问题,他居然站我一米开外。” “白瞳,你真是想多了。不过我好心提醒你,宫本老师已经结婚了,夫妻恩爱得很,再过不久,孩子都要出生了。” “什么?我不信,你怎么知道的?” 我有一天路上碰到过的。 “晚玲,你怎么这么坏,为什么要告诉我呢?你这是在我心口撒盐。”白瞳趴在课桌难过起来。 晚玲放学回家,见表嫂沈微不在,表哥明玄在客厅看报,顿时心情愉悦。 “表哥,我移栽的那棵山茶花枝,它活了,我这就搬下来给你看看。” 她蹬蹬蹬跑到楼上,把花盆搬下来的时候,沈微陪着席太太逛街回来了。 沈微拿出一件天青色衬衫,比在明玄身上。 “妈,这颜色好看,特别衬明玄的脸色。” “嗯,是好看,你们年轻人的眼光就是比我这老人强。” 晚玲默默地把花盆放在客厅的窗口,灰褐色的花枝生出了绿色的芽,心口绞得生疼。 夜里,晚玲关了灯,抱着被安慰自己,没关系的,哪怕自己在表哥心里有那么点点的位置,她就知足了。 迷迷糊糊中,突然,她觉得自己胸口痒痒的,那种酥麻过电的感觉,迅速窜入她的脑子,不经意间夹紧了腿。 气喘得越来越重,她睁开眼,看到了一团黑影在她上面。 “谁?”她的话音未出,就被捂住了嘴。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她认出了,是明哲。 “如果想惊动人,就叫。”他放开捂她嘴的手。 “你,你来我房间做什么?”晚玲往自己身上看,本应垂在腰间的衣边被翻到了胸前,两粒乳果反着水光,向上硬挺立着,她赶紧抱紧臂弯。 “我在想,你为什么这么善变呢?” 明哲双手扯开她护住胸前的胳膊,低头吮起她的乳,不断用舌头画圈舔弄凸起。 “嗯…”这种叫她停不下来的感觉,嗯喊出来成了噬人心魄的媚音。 她用手去推他的头,却是力不从心。“别弄了,求你别弄了。” “舒服吗?” 他的手从下面伸进了她的睡裙,拨开内裤,手指开始在肉缝边缘游走,给她上起生理课。 “这里是你的大阴唇,这里是小阴唇,小阴唇上方包裹着能让你高潮的花心。” 他的手指向上探索,摸到了珠核,轻轻拨弹。 “啊……”晚玲哆嗦着捂住嘴巴。 “表妹,你湿了,流这么多水,说明你对我动情得厉害。” -- ㄨìǎōSんūōっUk (二十七)指间(H) (二十七)指间(H) 明哲的手指就着她流出的蜜水,上下刮擦起她的小阴唇,不时地弹拨她的阴核。晚玲被他撩拨得渐失理智,气息不均。 “不要了,你别再弄了。” 她推搡他的肩,想努力坐起来把他赶走,明哲笑里带着邪气,加快了手速,阴核被他粗糙的手指按压拉起,刮擦拨动,不让她有一秒的思考余地。 “唔…唔…”晚玲被他摆弄地只有接受的份,这种感觉太过美妙,止不住还想要。 “表妹,你又流水了,是从这里流出来的。” 明哲的手指插入小穴一个方寸,“这里就是你的小穴,里面是紧致的阴道,这里,还有你的处女膜。” 他的中指向内探索,湿暖的紧致嫩肉包裹着他的中指,一吸一吸的。 “膜呢?” 他的眼底开始露出不满,看她的眸子像一头饿了几天的野狼。 “膜呢?” 他的另一只手钳住她的下巴,“表妹,你不乖,一点也不乖。” 插入她小穴的中指开始用他能达到的最大速度抽插起来,一下比一下重。 “啊,啊。”晚玲下意识抬高了腰,配合了他的插弄。 “让我猜猜,是明玄?是不是。怪不得,这些天你对我这么冷淡,原来是和别的男人有过了肌肤相亲。” 晚玲咬住唇,沉默中忍不住在他指间的抽动中呻吟。 “那个残废,他不行的。” 明哲往她的小穴加入了第二指,直戳她的宫底,寻找她的敏感点。本是掐住她下巴的手也覆上她左胸的乳果,两指夹起快速上下拨弄。 “不要,不要,我想尿啊。”胸乳的酥麻传进大脑,放大了她穴口痒涨的感觉。 “叫表哥,叫我表哥就停下来。” “表哥…表哥…停下来吧,表哥…”她连叫了好几声,是真的不能承受了。 “叫得不够亲,再叫。” “表哥,好表哥,求你停下来吧,真的忍不住要尿了。” 晚玲已经被他的手摆弄得不能思考,不停地晃着头,牙齿快把被子咬破。 明哲听到她心甘动情地叫他表哥,带着撒娇,带着柔情。不禁又往她的小穴添加了无名指,三指并在一起快速插她潺潺流水的小穴。 “表哥,不要再插了,我不行了。” 晚玲的手抓着他的肩,紧致的肉壁被三指多角度揉按,那种一浪高过一浪的快感,不由自主地在他的肩膀留下一道道划痕。 突然,明哲的拇指按上凸出小阴唇的阴核,加速碾弄。 晚玲蜷缩起了脚趾,最大限度地挺高了胸,腰腹突然颤抖着抬高,“忍不住了…” 一道水线从她的穴口喷射出来,小穴紧接着收缩,一下再一下吸住明哲插入的手指。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抽动痉挛起来。 明哲的左臂伸到她的后背,将她抱起,揽在怀里。 晚玲害羞地把头埋入明哲胸前,“表哥,我,对不起,我实在忍不住尿了。” 他轻轻拍打起她的后背,“没事的,表妹你是舒服地,舒服地潮吹了。” “好累。”她窝缩在他的怀里,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衫。 明哲低头看怀里战战兢兢小猫样的她,忍不住衔起她的嘴角,吮起她的小舌。被她收缩的小穴吸住的手指再次抽动起来。 “唔唔…表哥,别插了,真的不能了,好累。” 明哲看她软绵绵的身体,摊在他的胸口任凭他的抚弄,心疼地把手指从小穴里抽了出来,放入了她的小嘴。 “舔干净。” 晚玲乖乖地伸出小舌绕着他的手指一圈圈从下舔到上。 明哲满意地轻轻把她放回床上,为她盖好被子,在额上印下一吻。 “表哥,以后不要再欺负我了,好不好。” “不是欺负,表哥以后会好好爱你的。”明哲对着她的耳蜗低语,“那个残废他不行。” 这一觉晚玲睡得极好,早起刷牙洗漱,对着镜子,脸色红润了许多。她忆起昨夜被明哲玩弄小穴和乳尖,腿间似乎又潺潺流出了水。她的身体,不经意间就变了,变得过于敏感了。 这日上课,晚玲又走了神,拄着腮,脸颊绯红,不时地傻笑。 白瞳拿胳膊肘捅她,“老师叫你呢,叫你呢。” “啊?叫我什么?” 晚玲反应过来的时候,宫本意树已经走到她跟前,向来温柔的他头一次生了气,“这页生词回家抄写十遍,抄不完站外面冻着。” 晚玲傻了眼,十遍,她要写到什么时候。 “刚才你在想什么呢?思春了?”下课后,白瞳笑嘻嘻问她。 “瞎说什么呢。” “我可没瞎说,就你那样子,满面春光,老师肯定也看出来了。” “啊…” “思谁呢?未婚夫?”白瞳倒是个大胆直接的女孩,“我就有个未婚夫,家里給定的,可是我不喜欢。” “你有未婚夫了?那他是怎样的人,为什么不喜欢?”晚玲感兴趣起来。 “不怎么样的人,年纪可以做我爸了。总是阴沉个脸,像是别人都欠了他一百大洋似的。你呢?晚玲,是不是也有未婚夫。” 晚玲想起了吕游,他算不算她的未婚夫呢。“我不知道算不算有。” “未婚夫还有算与不算的?家长见过面吗?见过那就算了。” “那就算是有吧。” “他是怎样的人?” 晚玲托起腮,升起回忆。“他,他是个对我极好极好的男孩,会让我踩着他的背看墙内的茶花…” 下学回家,明玄又是一人在客厅看报,见她回来,丢給她一句,“她们都不在。” “嗯?”晚玲傻乎乎不太明白明玄为什么要告诉她,[她们都不在。]这是什么意思? “推我回房。”明玄素清的面庞又冷淡一句。 “哦。”晚玲来不及放下书包,推起轮椅的把手。 “表哥,我今天好烦躁,老师让我抄生词十遍。” “什么生词?我看看。” 晚玲撅着嘴,把日文课本拿給他看,“喏,就这页,让我抄十遍。” 明玄斜眼看她,“每人都抄十遍吗?还是单罚的你。” 她垂下头小声哀怨,“单罚的我。” “做了什么错事?” “上课走神。” “真是没出息。” 明玄翻看了几页,“笔和本子拿来。” “啊,給。”晚玲赶紧递过去。 他的背微微倾斜,伏在案桌前照着书誊抄起来,娟秀的字体写日文也是那么好看。 “表哥,你还懂日文?” “嗯。” 明玄右手抄着书,左手拉过晚玲的小手放进他的腿间,放在早已按耐不住的肉棒上,隔着裤子上下套弄起来。 -- (二十八)愿意(H) (二十八)愿意 明玄虽然握着她的小手,套弄他顶出帐篷的肉棒,上上下下,拿钢笔的右手却没有停下,写出的字依旧工整。 “表哥……” “别说话。” 晚玲撅撅嘴,“手酸。” “解开裤带。” “哦。”他放开抓着她的手,等着她的主动。 “别愣着,快点。” “哦。” 晚玲只好蹲在他的办公桌下,慢慢松开他的腰带,小心把手伸进他的内裤摸到他热乎乎的肉棒。 “拿出来。” “哦。” 明玄粉红色的阴茎弹跳出来,差点打在了晚玲的脸上,顶端的孔吞吐出透明的液体,像个天真的孩子刚刚睡醒伸了腰,直立起来,摇头晃脑盯看晚玲的小嘴憋得越发火热粉红。 “含住。” “什么?”怎么含?晚玲觉得自己听错了,抬头无辜地看明玄白皙的面庞。 “乖,张开嘴。”明玄低头微笑着摸她的头。 “啊…” 她刚刚张开嘴巴,一只大手就把她的头对着调皮的龟头按了下去,长长的肉棒就这样被她吃了进去。 温暖的口腔全方面包裹着他的肉棒,真是太过舒服。 “别咬。” “呜呜……”肉棒太长了,入到了她的深喉,难受极了。 “舔,用舌头舔。” 嘴巴含着他的分身,她不时向上挑眼,看到表哥翘挺的鼻尖,精致的下巴,认真地在替她抄书。 晚玲的口水不自觉地分泌,越来越多。小巧柔软的舌头绕着肉棒的从前舔到后,再从下舔到上,直到舔到顶端的小孔,舌尖好奇地伸进去搅了一个圈。 “啊。”明玄的身体忍不住抽动,拿钢笔的手跟着哆嗦,写歪了一个生词。 “表哥?是不是我做得不好?”她吐出他的肉棒,装作无辜地瞪眼看他。 明玄放下笔,被她的小嘴吸得他写不下去了,轻柔得抓乱她的头发上上下下,揉搓她的脸颊。 “表妹,把内裤脱了,坐上来。” “好。” 她叉开了双腿,但看到他细如胳膊的腿时,心疼地怕把他压坏,翘起屁股只是虚坐了上去。她双臂搂住他的脖子,头埋在他的颈窝娇声,“表哥,我痒。” 明玄的手摸进她的小穴,水多的嘀嗒到他的肉棒上。“这里痒?” “嗯,胸口也痒。” 明玄把肉棒抵在她的小穴周围,来回蹭着流出的水,对准她感到虚空的小穴。然后把她的胸衣推到上面,头埋进她的胸脯,对着一只粉色的奶头用力吸吮。 舒服刺激的感觉阵阵袭来,他吸她奶头那一刹那,仿佛吸走了她的所有气力,晚玲身子瞬间娇软,虚坐不住掉了下去,长长的肉棒直接戳进了她的穴口。 “嗯,”她面带娇容,“好疼,表哥……” 他按着她的腰,帮她上下运动。“表妹,”他的舌头搅进她的耳蜗,“给我生个孩子,愿不愿意?” “嗯。” 晚玲搂着他的脖子,上下运动得很累,但她乐意,愿意。他叫她做什么她都乐意。 “愿意。”她附在他的耳背闭眼回答。这辈子,能给爱的人生个孩子,她就知足了。 明玄的心再次颤了,第一次,他要了她的膜,这一次,他要了她下半辈子的心。他有点恨自己,恨自己不能是个正常人,那样,她就不会这么辛苦地在上面伺候他,他还会娶她,爱护她一辈子。 可自己是个残废,他要不起她的整个人生,她应该有更好的男人疼她爱她。可他还是忍不住,忍不住……当他看到她与明哲亲近,终究是他疯了,疯到忍不住占有她,忍不住想和她生孩子。他是不是很龌龊,很坏。 “表哥……你舒服吗?我是不是动得不好?” 晚玲努力抬高了腰,一下再一下,让自己的穴容纳他到最深,她不怕自己疼,只怕他不够舒服。 “舒服,”他修长细致的手抚上她动情微红的脸侧,他也怕她累,努力扶着她的腰,戳弄她的宫口,碾压刺激她的每一个敏感点,试图让她快活…… 双唇相贴,两只小舌嬉戏挑逗,他吸她的舌尖,她就咬他的舌根,他吸走她口腔所有的空气,她就抬高了腰狠狠坐下去,叫他也忍不住颤抖呻吟出声,她喜欢看他忍耐不住,方寸大乱的样子。 几个回合过去,她已大汗淋漓,他也精疲力尽。两人的唇舌还是搅合在一起,不愿分开。 “累不累?”他抱紧了她。 “嗯,累。” “那我射了吧。”他在乎她的辛苦,虽然不舍得离开她温暖紧致的小穴。 “好。” 他努力挺起腰,配合她的运动,把自己龟头的敏感度提到极限,不断撞击她的宫口。 “给表哥生个孩子,”他舔着她的耳蜗把精水一股股射进去,温热的精水把晚玲浇灌得身体不自主抖动起来。 一时间晚玲竟想起了明哲,他仅仅用手指就让她的身体崩溃,精神崩溃… “想什么呢?”明玄的鼻尖凑近她的鼻尖,舔她红艳欲滴的唇。 “表哥…” 她害羞地从明玄腿上下来,再次蹲在他的腿间,把肉棒送进嘴里,学着那天舔明哲手指的方法舔干净他的肉棒。 “好吃吗?” “不好吃,腥腥的。”她抬头对他傻笑,发自内心地傻傻地笑。 “不好吃就不要吃了,起来吧,怪累的。”他左手揉着她的头发,右手已经拿起笔帮她抄书了。 晚玲扯过一把椅子,坐在了他旁边。从书包里拿出英文课本,像模像样也认真读起来。他的左手紧紧握着着她的右手,幸福的感觉就是这样吧。她爱死了明玄,不管会是怎样的结局,哪怕是下地狱粉身碎骨,她也不在乎。 电铃响了,晚玲下意识抽出手,汗水浸湿了手心,抱着书本像风一样离开去了。明玄呆呆地看她的背影,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他们能光明正大。他攥紧自己的拳头,锤在自己无用的腿上。 李妈陪席太太买菜回来了,席太太敲开明玄书房的门。 “明玄,晚上吃爆炒腰花,可以吗?” “可以,对了,妈,参汤放只鸡一起炖,会更好。” “有道理。” 席太太看明玄的脸色,红润了许多,从前他的脸色一直是惨白惨白的。看来这食补和结婚确实有效,阴阳和谐,确是养生的真理。 “明天是百花皂业的出资竞标。”明玄提醒席太太。“眼下各大药厂都把心思放在了补血药上,收购百花皂业不会有人与我们竞争的。” “不要操心药厂的事,你养好身体才最重要,赶紧生个孩子。” “知道了。” 席太太看明玄的态度,越来越配合了,终究是放了心。只要他肯,孩子会有的。席家的产业一定还是她的。 -- (二十九)せんせい (二十九)せんせい 清早,席太太和席明玄要用车去参加百花皂业的竞标会,晚玲只好一人去思南路口等电车去上学,眼巴巴望着。 往常电车一辆接一辆,今天倒是左等右等不来。 “怕是要迟到了。”晚玲跺着脚着急。 突然有辆黑色车子停靠在她身边,车窗伸出来一节女孩的手臂,是白瞳。 “晚玲,来上车。” “怎么是你?” 晚玲打开了车门,坐在了她旁边。“还好碰到了你,不然要迟到了,今天有要紧的护理测验。” 隔着白瞳,车座后面还坐了个男人,年约四十来岁,双手自然交叉握着搭在腿上,穿着黑色中山装,头上的黑礼帽压得很低,看不清样子。晚玲略微瞟了一眼就不敢再瞅了。 “他就是我未婚夫。”白瞳趴在晚玲的耳边小声讲。 “啊。” 一路上,由于车上有外人,她们没有太讲什么话,比如关于宫本老师的。 车子开到了学校门口,晚玲先下了车,站在一旁等白瞳。 车里那个男人没有下车,头却似乎向外扭过一个很小的弧度,吓得站在车外的晚玲打了一个颤,赶紧偏过头看向别处。因为她看见了那个人的右脸,一道长长的疤从额上蜿蜒到嘴角。那个人,不会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坏人吧。 白瞳也下了车,两个人并排走进校园老远,晚玲忍不住问白瞳。 “你未婚夫的脸…” “千万别提,有一次,我就多看了他脸上那道疤一会儿,他差点把我手腕折断了。” “他这么凶,怪不得你不喜欢他。” “嗯,可我父母已经收了他的彩礼,估计,最迟明年开春,我就要与他结婚了。” “这么快。”晚玲感叹道。 “然后,然后可能我就不能来读书了。” “为什么?” “嫁了人,就要生孩子,生了孩子还怎么读书?” 白瞳的话刚好也戳中了晚玲的心口。 生了孩子,还怎么读书?晚玲琢磨起这句话,表哥…孩子… “喂喂!”一支竹藤打在了她身上。 “注射器扎到哪里去了?扎进骨头里去了。稀里糊涂的,怎么照顾病人?” 操作课的女老师特别严格,这次测验她是要不及格了, “啊,对不起。” 老师清清嗓子,拿她做样本教育了所有人一通。 “你们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别天天想着遇到个有钱阔少,娶你们做太太,那都是假的,是做美梦。毕业做一名自食其力的护士,才是女性真正独立解放。” 白瞳白了眼老师,跟在晚玲耳边嘀咕,“说得好听,学了护士我也独立不了,解放不了,照样得嫁给那个老男人。” “号外,号外,少帅改五色旗为青天白日满地红旗,服从南京国民政府领导。” 十二月底,这则消息不仅传遍了东北,也传到了南京上海。吕绍方得了正式调令,他带的东北军被调往苏北,并入国民政府军。 火车随着铁轨的连结咯噔咯噔颠簸,包间里吕绍方和吕游两父子最终聊起了正经事。 “爸,我知道,这次南下,对我们不是好事。” “这带兵打仗,拼的不是人,拼的是钱。” “我知道。” “儿子,你想去上海,刚好,爸也需要你去上海。” “需要我做什么?” “弄钱。” 吕游生在军旅,他当然知道金钱的重要性,也了解一些,这军饷要从哪里来,即便不道德。 “去联系这个人。”吕绍方在手心写给他一个名字。 [叶章。] “爸,席家似乎要开拓新业务,要去收购百花皂厂。”沈微坐在沙发,司机乔木給她捏着肩,“怪不得席家愿意把补血药的配方給我们,原来他们是发现了更大的商机。” “那我们也跟着去做香皂?”沈长源咨询女儿的意见。 沈微笑得很自信,摇了摇手上的葡萄酒杯,“先把补血药做好了,等席家做出来什么皂,我们再跟着学也不晚。何况…”她摸摸自己的肚皮,“这里面可能还有席家产业的继承人呢。” “怀了?”沈长源兴奋地问起。 沈微摇摇头,“还不能确定,不过会怀的,席家有什么,我们沈家也会有什么。” 沈长源赶紧把她手里的酒杯拿走,“怀孕了可不能喝酒,伤了我值钱的外孙那就亏大了。” 沈微的手向后搭在乔木給她捏肩的手上,“好好好,不喝就不喝。” 夕阳把晚玲和白瞳两人的影子拉得好长,入冬许久,晚玲搓搓手,呼出一串白气。 “白瞳,我有点不明白,你家不是做进出口贸易的吗,应该不缺钱吧。为什么你父母要把你嫁给那样一个老男人?” “晚玲,你真天真。谁家嫌钱多?父母有一千块大洋,他们就想要有一万块。拿我去换,多值当,换来了钱留给我弟。” “他们这是重男轻女。”晚玲从课上女老师那里学来的新词。 “没错,就是这样。” “那我们明天见。”晚玲和白瞳招过手,看见她又坐进了早上她坐过的那辆黑色车子,想起那个长疤的男人,浑身泛起比冬日更寒的冰凉。 晚玲刚要走,后面有人叫住了她。 “晚玲!” 她回头,见是宫本老师在冲她招手,顿时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老师,什么事?” “抄十遍的生词,是不是你写的?” “是啊,当然是。” “那我问你,せんせい在不在那页生词表里。” “せんせい,在,当然在了。”晚玲不假思索,怕露馅。 “不在。”宫本从公文包里打开日文课本,翻到那页生词表給她看。 晚玲脸憋得通红,羞愧得低头不敢看他。 “せんせい什么意思?”他又问她。 “是先生,老师的意思。” “晚玲,我是你的せんせい,有责任和义务教育好你,你近来上课一直恍恍惚惚,告诉老师,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有…什么事也没。”她支支吾吾。 “那就是谈恋爱了,对不对?” 宫本见她沉默不语,应是料准了。“学生时代就要好好读书,若是动了情,会影响学业的。” “知道了,老师!”晚玲回答完,调皮地转身落跑了。 “老师,再见!” 宫本望着她咋咋乎乎离去,想得长远。如今社会动荡,人心险恶,她如此单纯,会吃亏的。 -- (三十)榴莲 (三十)榴莲 麦信药厂对百花皂厂的注资收购进行得很顺利。席太太也是风光满面,与沈微李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明玄自然坐在一边看书。 “太太,都说普陀山求子很灵的。” “是吗?”席太太拉起沈微的手,“过两天去上个香?” “妈,是不是太远了。” “远才说明有心,佛祖才会送福。明玄,你说,是吧?” 明玄在认真看中药制皂的书,只是稍微听了几个词,普陀山上香什么的。 “是,上香要诚心,去吧。”他冲沈微笑了笑,又低头看书了。 沈微不好拒绝,只能尴尬也笑着应了席太太。 晚玲下了学,席公馆门口刚好碰到了月莹姨从黄包车上下来。 “姨。” “晚玲啊,帮我拿下东西。” 月莹把一个布袋递給她,“小心点,很重” “哦。”晚玲上臂去抱,“别抱,就提着,有刺的。” “啊。” 按响了电铃,喜凤出来开门,把袋子接了过去。 “真冷,”月莹哈了口气,摘下狐毛围巾,见大家都围坐在沙发边。 “南洋进口的水果,都来尝尝。” 说着从袋子里拿出一只圆滚滚带刺的有西瓜大小的东西。 “这是榴莲。” 席太太倒是见过,“这味道似乎有点。” “闻着臭,吃着香的。” 月莹把手帕裹在手指上,顺着裂开的缝隙就掰开了,露出淡黄色的果肉,“熟透了,顶甜的。” 喜凤从厨房取来了盘子,給席太太送去了一块。 “晚玲,你吃。”席太太把盘子給了晚玲。 “谢谢姨妈。” 晚玲的鼻子刚闻到这味,胃里不知怎的,翻江倒海一阵的恶心想吐,把盘子仍在了茶桌就跑去了洗手间。 “真是没有口福。”月莹叹气,手抓了一块吃得相当满足。 “妈,我去看看晚玲。” 沈微去了洗手间,见晚玲趴在洗手池,打趣道。 “恶心想吐,不会是怀孕了吧?” 晚玲脑子嗡的一下,怀孕… “看把你吓的,脸煞白煞白的,要怀孕也得结了婚才行。” 沈微捂着嘴嘻嘻笑。 外面有了男人皮鞋的脚步声,是明哲回来了,他脱掉外套挂在衣架,扭头见到了桌上放的榴莲。 “吃不吃?”月莹递給他一块。 他笑着顺手給旁边的明玄,“哥,你先吃。” 明玄摆摆手,“不,不了。” “榴莲明明是甜的呀,搞不懂大家都不吃。刚才晚玲也是,闻了下味就要吐了。” 明哲心里咯噔一下,他扶在明玄的轮椅上,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弯腰在明玄耳侧,“晚玲不会是怀孕了吧。” 明哲注意到坐轮椅的明玄身体颤了颤,笑着继续,“如果是你的孩子就好了,这样,帮你代持的股份就可以物归原主了。” “你别动她。”明玄从桌上拿起那块晚玲放的榴莲,试了一口,转口对席太太说,“妈,并不难吃。” 火车进了南京,吕游就要换车去上海。吕太太心疼自己的儿子,帮他整理好保暖的皮衣,“游游,你才十七,就要出去闯荡了,妈妈真的放心不下。” “妈,没事,我长大了。” “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别争强斗狠,多想想父母。” 吕太太把一张写了地址的纸条放在吕游手心,“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就在这儿读书,妈只能帮你这么多了。” “妈,谢谢。” 吕游眼眶湿了,从登上去往上海火车的那一刻,男孩蜕变成了男人。。 晚玲夜里辗转反侧,手轻轻搭放在腹部。 [給表哥生个孩子,愿不愿意?] [愿意。] 她愿意,自然是愿意的,可她还是怕,怕姨妈怪她,怕父母怪她。她又要怎么养活孩子? 晚玲失眠了,她披起棉衣,趴在廊上的窗台,看皎白无缺的月。天空飘起轻盈的雪花,不同于奉天,奉天是鹅毛,这里,落在地上便化了水。 突然腰身一紧,一双大手从背后环抱了她,在她耳边厮磨。 “听说今天你吐了?” “你…”晚玲知道背后的人是明哲,她懒懒得动,不想反抗,任由他抱着了。 “月事来过了吗?” “好像,好像迟了。”晚玲有种预感,她可能,真的怀孕了。 “把孩子打掉。”明哲咬起她的耳垂,“乖。” “不要。” “你傻了吗?他结婚了,不会娶你的。”他的手渐渐深入她的前胸,揉捏起乳果。 晚玲呼吸跟着重了起来,“不用你管。” “我是医生,不会痛的,喝下一剂药,睡一觉就好。” “不。” 明哲被她斩钉截铁的态度惹怒了,或者说从听她今天呕吐的事开始就已经怒了,他撩起她的睡裙,几根手指一齐插进了她的小穴。 嘶… 晚玲扭过头,看他时而的温文尔雅,看他时而的邪魅阴险。 “明哲,你果真是为了姨妈家的财产。只要表哥没有孩子,席家的财产就是你的。所以,才让我去打胎,对不对?” “对也不对。”明哲的嘴角抽动了肌肉,似乎被她说中了些。 “如果我真有了表哥的孩子,如果孩子没了,我就死了吧。”晚玲把手抚在了明哲的领口,“这位表哥,你说好不好,永远不会挡着你的路了。” “就这么看我?” “嗯。” 晚玲转过身,“下雪了,真好。我家的糕点铺子,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做冰糖葫芦,酸酸甜甜,我喜欢吃夹了糯米的…” “啊…”晚玲闷吭了一声,小穴被什么更粗的东西插了进去,“你…” 她扭头,可怜见的看他的道貌岸然,眼里填满了咸涩。 明哲的阴茎很长,戳到她滑嫩甬道的底,辗转碾磨,“这是你的宫颈,放松点,让我插进去。” “为什么?非要这么欺负我?”她趴在窗台,隐忍着泪水,“你并不喜欢我,你只是嫉妒,嫉妒表哥。” “是吗?”她的话戳中了他的痛处,身体向前挺进,龟头顶开了她的宫口,晚玲忍着不吭声,只剩他一下比一下戳得更深,更用力。 “你会娶我吗?” 她突然扭过头,问他。明哲愣了许久,没有回答。 晚玲扑哧冷笑,“我就知道,你不会。” “要射吗?请快点,这位表哥。” 她的双臂撑在窗台上,继续观赏散落的冰花,还是奉天的鹅毛大雪好,恣意,痛快。 真的,只有吕游对她好,也只有他愿意娶她,还会为她流泪。 -- ㄨìǎōSんūōっUk (三十一)肝郁气滞 (三十一)肝郁气滞 明哲看出了她的心伤,他的心也跟着揪起来,本来他只是想听她也唤他一声表哥。 [你会娶我吗?] 他的阴茎还深埋在她的体内,被她的温暖包裹着,她在他的指间潮吹过,在他的怀里叫过他表哥,现在,他也得到了她的身体。 她没有反抗,但也不是自愿。她应该是无奈,无奈地对他顺从。 而他从未想过要娶她。明哲默默把他的欲望从她的体内退了出来,那一刻,他感觉自己是个人渣。 窗子忽地被吹开了,漫天的雪花飘进,打在晚玲的脸上,凉飕飕的。好一阵子,她没听到他的话,她扭头看,明哲早已不在了。 看了半夜的雪花,她几乎没有睡。一大早,除了李妈,其他人她谁都没看见。前院停放的小汽车也不见了。 “少爷去了药厂,太太和少夫人去静安寺了,普陀山还是太远了。” 李妈把红豆粥端給晚玲。 “哦。” “静安寺挺好的,孩子是缘分,有或没有都应心平气和。”李妈继续念叨,“晚玲小姐,你说是吧。” “是,李妈说得对,孩子是缘分。” 缘分…缘分…她数了数手指,她的月事迟了快一个周了。她站在电车站前等车,困得迷迷糊糊瞎琢磨。 “前面停下。”黑色小汽车后座的男人调整了帽檐,他看到了那天在这个车站,白曈接上的女同学。穿着土黄色的棉衣,低着头,站得歪歪扭扭。 “算了,开走吧,去浦江码头。” “是,叶先生。” 白曈今天没来上学,旁边的座位是空荡荡的。晚玲很困,她又不敢睡着,头一搭一搭的。她觉得自己,可能很快要退学了。 如果她怀孕了,总不能大着肚子来上课吧。 自从晚玲上课走神了好几次,宫本意树总是时不时去看她。十次有八次她没有在听课。他想叫她注意听讲,可又怕惊扰了她,再给她更多的负担。 中午学校食堂,宫本见晚玲一个人坐在角落,吃饭吃得心不在焉。她不只是上课不听讲,吃饭甚至都有了问题。 “我太太包的饺子,三鲜馅的,尝尝?” 宫本意树坐了过去,把自己的饭盒推到了她跟前。 “老师,我不饿。” “陈晚玲。”他严肃的叫了她的名字。 “啊?怎么了?”晚玲也严肃地抬起头,对上他柔和关爱的眼神。 “告诉老师,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思?上课不听讲也罢,饭也不好好吃。从前你可不这样。” “是吗?” “是,从前的你能吃能笑,还送給老师一盘炒鸡蛋,叫老师好好补一补。” “宫本老师…” 是还有人关心她,对她好的。晚玲眼里一热,珍珠大小的眼泪忍不住滴落在饭盒里的饺子皮上。 “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没事怎么会哭?” 宫本想去安慰她,可她是他的学生,哪怕拍下她的肩,都是不合时宜的。 “老师比你阅历丰富,能帮到你的。” “谢谢老师,我真没事。” “那好吧,如果需要帮助,来找老师。” 他从上衣西服的口袋里掏出纸笔,用心写下地址,塞給她。 “吕游。”还是少年样子的男孩,向右脸爬着一道长疤的男人伸出手。 “叶章。”他哈哈笑起来,向前一步抱住了吕游,使劲拍他的后背。“绍方的儿子都长这么大了。” “叫我叶叔叔。” “叶…叔叔。”吕游有点愣。 叶章放开他,带他去参观整个码头。 “我和你爸许多年没见了,他现在东北怎么样?” “我爸调去了南京。” “哦,我也听说了,张帅死在了日本人手里,他的儿子定是要投靠南京政府的。” “说吧,你父亲叫你来找我,肯定是有事。” 吕游还没来得及开口,叶章继续道,“让我猜猜,是不是为了军饷。” 吕游不禁給叶章竖起了大拇指,看来这个叶章很不简单。 “上海现在是世界的码头,法国来的,美国来的,南洋的…什么样的货品都汇集在这里。”叶章指給他看正在忙碌搬运货物的几百号工人。 “我知道你父亲需要什么,上海这边的关系我会打点好,你只需要安排好运输线路,确保万无一失。”叶章拍拍他的肩。 “现在住哪里?”叶章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我在愚园路有间公寓,不嫌弃你可以住那儿。” “谢谢叶叔叔。”吕游大方地收下了钥匙,但他并不会去住那里,这并不安全。 下午下了学,晚玲坐电车没有回家,她在太乙中医堂门口徘徊了很久,要不要进去。 “马上打烊了,你还要不要看病?”店里的伙计收起店门口的营业牌。 “看,看。” 晚玲心虚地进了店堂,里面坐了个头发胡须都白了的老中医,戴着圆底眼镜,问她,“你哪里不舒服?” 她心里打着鼓,支支吾吾。 “我,我的月事迟了好几天。” 老中医的三根手指搭在她右手腕的脉搏上,稍微点了点。 “小姑娘,你才多大…” 晚玲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哪里有那么多烦心事,肝郁气滞,导致血虚血亏,你得心情好多吃饭啊。” “啊?不是怀孕吗?”晚玲着急问了出来。 “你嫁人了?” 晚玲害怕,就扯了谎点头,“嗯。” 老中医又把手指搭在了她胳膊上,摇摇头,“不像是喜脉。” “啊。” 晚玲突然心情好了起来,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银元仍下就跑了。店里的伙计奇怪得挠头,“不是喜脉,居然高兴?” 晚玲一口气跑出去了好远,不知跑去了哪里。她扶着巷子的青灰墙喘气,悲悲喜喜,又哭又笑。 “叶先生,白曈小姐病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司机发动汽车,问坐在后座的叶章。 “不去了。白家从不做亏本的买卖,白曈也是。” 叶章闭上眼,“回去。” “是。” 司机稳稳把车往法租界开,路过一条巷子,他似乎看到了个人。 “停,停…” “叶先生,好像是白小姐的同窗。” 叶章的手摸到车门的把手,停顿了下又收了回来。 “算了,回去吧。” “是,叶先生。” 车子继续往法租界方向开,闭目养神的叶章突然问起司机,“那里是不是治安不好?” “好像是。” -- ㄨìǎōSんūōっUk (三十二)委屈 (三十二)委屈 黑色的汽车掉了头,又开回刚才那个巷子。叶章见她裹紧了衣,走出巷口,左右张望。 “阿成…” 他想叫司机接她上来,很快又见她在向旁人问路,有人給她指了方向。 车子在晚玲身后缓缓跟着,她不时回头,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最终也没察觉到什么。 转过一个街口,电车站的牌子就在前面。 “叶先生。” “回去吧。” 叶章双手合握,靠在后座闭目。她还不算太傻,懂得问路,不禁吭哧一下笑出了声。 晚玲自己一个人能从奉天来到上海,坐火车懂得占位置,她就不算傻,虽然整天其他事迷迷糊糊的。 “回来这么迟,饭都凉了,我再去热热。”李妈端着盘子送去了厨房,不一会儿又端了冒着热气的上来。 “太太她们还没回来,可能是要住外面了。” “哦。” 黄色耀眼的车灯此时晃过窗子,她向外看去。 “是少爷回来了吧。”李妈过去开门,只有周然一个人。 “少爷晚上不回来了,我来拿些衣物。” “不回来了?”晚玲诧异,表哥不是去了药厂吗? “少爷准是在搞研究呢。”李妈給她盛了碗蛋花汤递过去,告诉她。 “搞研究?” “是的,少爷很厉害的,这卖断货的补血药就是少爷配出来的。” 李妈又进了厨房,找出保温饭盒盛放了些清淡饭菜,拿給周然。 “带上。” “能不能也带上我?药厂什么样我还没去过。”晚玲突然插了话。 李妈看看墙上的钟表,“太晚了。” “这样吧,最多一个时辰,我就把晚玲小姐送回来。” 周然冲她眨眨眼。 “那你们路上小心。”李妈年岁大,阅历多。这孤男寡女夜里出门,总觉得哪里不太妥当。 晚玲小心坐在后面,好奇问周然,“表哥在研究什么呢?” “这我可不懂,你可以去问他。少爷见到你,肯定会高兴的。”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晚玲心里有一种歉疚,从她担忧怀孕这件事起,她就对明玄有一种歉疚。她明明答应了他,愿意給他生孩子,可她依旧担忧了,她不应该的。喜欢一个人,应该奉献自己的所有。 汽车驶过药厂的铁门,有栋二层的小楼,周然在前面带路,把饭盒递給晚玲。 “这个房间是制药的调配室,少爷就在里面。” 晚玲怯怯推开门,看到对面的玻璃柜子摆放着许多瓶瓶罐罐,像洋人的药房。明玄正坐在轮椅上,对着类似中药铺子抓药的上百个格子抽屉取药。 “表哥。”她喊他。 明玄侧过脸,见到是她,虽然惊喜,面色依旧。“你怎么来了?” “来给你送饭。”晚玲把提来的饭盒在桌面上打开。 “有蛋炒饭,蒸排骨,还有青菜参汤。” 她把筷子递給他,“表哥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明玄本是想再做一次试验,国外进口的煤酚皂消毒杀菌功效确实强,但对皮肤的刺激很大,有没有传统的中药成分可以替代呢? “好。”明玄接过筷子,吃起来。 他吃得很慢,很雅,不时拿手帕擦嘴角,晚玲盯着他优雅的吃相,突然问。 “我怀孕的话,表哥会不会高兴?” “当然了。”他抬起头对她笑。 “姨妈知道了会骂我吧。”她喜欢看他吃饭不躁不忙的样子。 “怎么会,她巴不得我快点有个孩子。” 明玄左手突然抚上她的脸颊,“你如果不愿意,我不勉强。” “哦…”晚玲听到他说不勉强,心口突然难过起来,“表哥,那你喜欢我多点还是喜欢表嫂多点?” “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明玄的左手拿起她的右手顺着他的西裤向下,他的欲望向上硬硬得挺着。 “这里,不一样。” “那这里呢?” 晚玲挣脱开,把手放在他的心口。 蛋炒饭快被他吃完了,她没有听到答案。如同那天在窗口,她问明哲,[你会不会娶我?]一样的沉默。她与那位沈小姐,的确不一样。 晚玲深呼吸一口气,站起来,安慰自己,没关系的。是她自愿的喜欢一个人,与他无关的,是不应该求回报的。 她强颜欢笑,转移话题,“表哥,这是什么?” 她的指尖向一个装满红色液体的玻璃瓶摸去。 “别碰!” “啊!”她被他突然的声音吓得哆嗦,手指触到瓶沿,啪嚓一声,瓶内的红色液体喷溅一地,一股刺鼻的味道瞬间蔓延开来。 晚玲煞白了脸,被刺鼻的药水味呛得咳嗽。她想帮忙收拾,又不敢乱动,怕不合他意。只能低头不断认错,“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明玄盯着洒了一地的药剂发呆,那是他忙碌了一整天的成果,就这样不经意间,被她毁了。他忍不住怒火,伸出手指着她的鼻子,冲她喊,“出去,給我出去!” “对,对不起。”她掩着面跑了出去,站在门口的周然见状,想去追。 明玄的声音跟在她的背后,“不要管她!” 这是晚玲彻彻底底的一次哭泣,她不明白,前些天还帮她抄书,摸着她的头对她温柔言语的他,会如此对她。 她碰洒了他的药剂,是她不对,可为什么她把她整个身体都奉献給了他,他的心却始终没有她的位置。 她对于他,只是帮他舒解欲望,生孩子的木偶吗? 她在乱跑,漫无方向的跑,她想跑回奉天,再也不要留在上海了。这个地方,没有谁会真正用心爱她的。 “晚玲。”她听到背后有人叫她,那声音她听过。 “晚玲。”又是一声。 她停下脚步,那声音熟悉得叫她不敢回头。 [晚玲,我喜欢你。]有人用同样的声音曾经说过这句。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了,她转过身,见到了他。 几个月的时间,面容还是那少年曾经的样子,可戴了皮帽穿了皮鞋,就成了能保护她的男人样子了。 “吕游。” 她叫他的名字,在冰凉冬日的黑暗中泪如雨下。 他轻轻走过去,伸出手替她抹去眼角的泪。她哭得更猛了,泪水止不住地泛滥,把这几个月心里的委屈,在他面前全都发泄了出来,哽咽着,抽泣着。 他敞开了皮衣,小心将她包裹在自己怀里,“我来了,不会再让你哭了。” “对不起,对不起。” 她想伸出手臂去抱他,却攥紧了拳头放下了。 现在的她,配不上他的。 -- (三十三)傻瓜 (三十三)傻瓜 “对不起什么?嗯?”吕游不是细致的上海人,手袋里没有手帕,只能拿袖口替她擦泪,他见不得她红肿的眼,心疼得要命。 “我…”晚玲不知该怎么开口,“就是觉得挺对不起你。” “傻瓜。” “你才是傻瓜。”晚玲破涕为笑。 “是,我是傻瓜。” 吕游抓紧她的手,“天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他拉着她又风风火火跑起来,晚玲觉得自己飞起来,像回到了奉天。他的手很暖,暖得叫她踏心。 “就这样跑回去吗?你真的是傻瓜。” “那你陪我跑吗?” 两个人呼啦啦跑着耳边带起风,回音拢进彼此的耳膜,幸福快乐就这么简单。 “那么远,我跑不动怎么办?” 吕游停下脚,扭头看她气喘吁吁,脸红的样子,点了她的鼻子,“你才是傻瓜,看这是什么?” 路边停了一辆黑色的自行车,和奉天那辆差不多的自行车。 他拍拍后座,“我载你回去。” “啊,你行不行?”晚玲咯咯笑起来,“我很重的。” “行不行你坐上来试试。”吕游扶着墙岔开腿骑了上去,“你坐上来。” 晚玲就学着街上见过的,翘起身体侧坐上去,双臂不知该放何处。 “抱紧我啊。” “啊?” 吕游扯过她的手,放在他的腰上。 “我骑车很快的。” “啊!” 他蹬起了踏板,车身倏然移动,晚玲下意识圈住了他的后背,寂夜的风从她耳边经过,深蓝的夜空飘着墨色的云,闪烁着几颗星。 他感觉到了她的拥抱,翘起的嘴角洋溢着幸福,不要命地越骑越快。 “慢一点,慢一点。” 她的手臂圈得更紧了,脸紧紧贴着他的后背。 “快一点,还再快一点。”他故意地。 “小心摔跤,你要注意安全。” 她的声音穿透他的后背,直达他的心。 “那我慢点。” 周然帮忙把地面洒落的药液收拾干净,见明玄摆着侧脸,生着闷气。“少爷,回家吧,刚才您的话那么重,晚玲小姐会很难过的。” “收拾好了吗?收拾好了你也出去!”明玄的心口更难受,她跑了出去,他比她心口疼一万倍。 “药剂洒了还可以再配,人走了可就回不来了。” “出去!”明玄冲周然吼起来。 “少爷,快午夜了,也不知道晚玲小姐安不安全。” 周然退出了门外。 明玄拿起试剂瓶打算重新调配,苯酚占比百分之二,烧碱… [快午夜了,也不知道晚玲小姐安不安全。] 他哪里做得下去,果真是他的话太重了,每天夜里,他都好想把她按在身下好好宠爱,可每当他看到她,又忍不住对她冷淡,对她言语恶劣。 “周然。” “少爷。” “她安全回家了吗?” 自行车穿过一条条街,经过一个个空空的电车站,终于拐进了思南路。 “思南路176号,”吕游挨着路边看门牌号。 “你怎么知道我住哪儿?” “你猜。” “我猜不到,你不会跟踪我吧,变态狂。” “别拽我衣裳,我摔倒了,你也要倒的。我们可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谁和你是一条绳的蚂蚱!” 咔嚓…自行车停住了。晚玲没料想到他的突然刹车,整个身体向前趴在了他的背上,抱得賊紧。 “还说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不是,就不是。” 她抬高手去打他的背,一下,二下,三下。 一束黄光晃了他们的眼,晚玲下意识去看,有汽车驶了过来。 坐在车里的明玄从车窗刚好看到她,还有另外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她的那些动作,明显,明显是在和那个男人打情骂俏。 “开过去。” 吕游见有汽车不管不顾冲了过来,“小心!”忙丢下自行车把晚玲护在自己怀里。 明玄又看到了,他的动作是多么的碍眼。 车子几乎是贴着吕游的的后背开了过去,等晚玲反应过来,汽车已经开进了席公馆的铁门。 “你没事吧。”晚玲赶紧转到吕游的背后,见他的皮衣被刮蹭了一道痕。“吓死我了。” “没事。”他拿起她的手,“担心我吗?” “嗯。” “谢谢你。” “我要进去了。”晚玲不舍得抓紧他的手,忽然问道。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因为喜欢你。”她俯身在她耳畔轻轻告诉她。 “可我既不漂亮,性格也不好。” “我就是喜欢你哪里都不好,而且还很懒。是不是特感动?” “有点。”晚玲咯咯笑起来,扭头看背后,李妈給她留了门。 “我真要回去了。” “亲我一下。”他拉着他的手放在他的唇角,“这里,好不好?” “要不,这里?”他又拉着她的手放在他的脸颊,“或者,这里?”最后放在了额头。 扑哧…晚玲笑出声,带出脸颊的两个酒窝。她踮起脚,在他的右脸颊印上吻别。 “过两天我再来找你。” “好。” 明玄的眼睛似是被定住了,被他们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他心口升起的怒气,逐渐点燃了怒火,越烧越旺。 晚玲刚进门,就被他的声音吓住了脚。 “他是谁?” “你管不着!” “我管不着?” 他使了全部气力拉扯住她的胳膊,大声问,“他是谁?” “犯不着告诉你。” 晚玲甩他,努力甩他,她生的他的气也一样多。 他坐在轮椅上,身体前倾,眼看要倒,可他还是死死不放开。 “放开我!” “告诉我,他是谁?” 晚玲不想继续和他说,向前走出去一步,明玄整个身体随着她向前扑倒在地。 “他是谁?” 他摔趴在地仰头问她,那可怜的样子,晚玲怎么可能狠下心。 “表哥…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她转过身,泪水又扑通扑通滴落下来。“你的心里没有我,为什么要折磨我?” “这是怎么搞的?”李妈关好铁门回到屋,就看到少爷趴在地上,死死拽着晚玲小姐的胳膊。 “表哥他…不小心摔倒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 周然停放好车子也进来,连忙把明玄抱回到轮椅上。晚玲咬紧嘴唇,上了楼。 明玄的手按在周然的手臂上,心口难受得要命。上一次,他亲眼见到她与明哲的不清不楚。这一次,她又和别的人。 “周然,她喜欢上别人了,是不是?” “不是的,少爷,她喜欢您的。晚玲小姐只是在和您赌气。” -- (三十四)未婚夫 (三十四)未婚夫 楼上扶着栏杆的明哲看着楼下发生的一切,不免嗤笑,明玄,他的这位兄长,摔倒匍匐在地的样子,真是可怜,他这是动了情。 晚玲上楼,从明哲身边走过,没有停留。明哲想拉住她,手伸出去,又不知该说什么,在她心里他应该连明玄也不如。 李妈把客厅最后一盏灯拉灭,心下疑问起来。刚才少爷拉扯着晚玲小姐,那眼神不太对,不像是偶然摔倒…少爷似是在问什么人,[他是谁?]李妈回忆起来。 快新年,医学校也是要放寒假的,假期前要考试。晚玲上课开始一丝不苟地写生词,做笔记,宫本意树欣慰了许多。他喜欢看晚玲盯着他认真听讲的样子。 “你知道宫本老师住哪里吗?”课间时分,白曈问她。 “我…不知道吧…”她有点心虚,其实她知道,宫本意树給她写过一个地址。 “你肯定知道。”白曈见她支支吾吾的,不像是实话,“告诉我吧,好晚玲。” “你要知道老师住址做什么?” “快过年了,我想給老师送个礼物,在学校送总归不合适啊。” 白曈拉扯她的衣袖,脸贴上去磨蹭撒起娇来,“好姐姐,告诉我吧,你知道我有多喜欢宫本老师,我的心都要碎了。” “宫本老师有妻子的。”晚玲提醒她,“你也有未婚夫了。” “告诉我吧,哪怕能远远地看宫本老师一眼,我就知足了。” 晚玲心软,她有多么明白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哪怕只是远远看表哥一眼,哪怕只是提着水壶浇他养的山茶花,她的心都在悸动。 “好吧。” 她把那张宫本写给她的地址递給白曈。 “答应我,不要乱来。” “放心吧,好姐姐。” 白曈手快,嗖一下就从晚玲手里把纸条抽了去,眼睛眯成一条缝。 “佛祖果真是显灵,一定要再去还愿的。”席太太笑得合不拢嘴,拉着沈微的手,跟李妈不住地说,“回来路过医馆,本想开几服药給沈微调理下身体,没想到竟诊出喜脉了。” “真是喜事啊。”李妈也跟着笑,替席太太高兴,“我这就去厨房炖上鸡汤。” “明玄,沈微怀孕了,你可要好好待她,不许对她发脾气。” “知道了。”明玄低头看书,头都没抬。 “什么态度。”席太太从他手里把书拿走,塞到沈微手里,“要看书也要和你媳妇一起看,小两口要多交流多说话,亲亲爱爱才是。” “妈。”沈微脸红,害羞轻拉席太太的胳膊。 “不要总这么害羞,去吧。” 沈微怀孕了,席太太舒心了许多,视线往楼上月莹住的方向瞟过,心里得劲又得意。 “叶先生,吕游并没有去住愚园路您的那间公寓。” 阿成见叶章从烟盒取出一支比香烟粗长几倍的褐色雪茄,放在鼻下闻香,有眼力地把打火机递上去。雪茄在叶章手里渐渐现出火星,然后被他吸得闪亮,白色的烟草香瞬间溢满他的鼻腔,四散开来。 “嗯,知道了。” “另外,白小姐的那个女同窗,名叫陈晚玲,现住在席公馆。” “席家?” “应是席家的亲戚。” “知道了。”雪茄烧过的烟灰渐白,叶章转过话题,“和白家的婚礼暂定年后吧,正月初五,就这样吧。另外,临近过年,码头不要上货了。” “是,叶先生,我这就去准备。” 阿成转身退下,叶章又吸了口雪茄,闭上眼吞云吐雾,心里念着,陈晚玲,脸颊的肌肉向上积起笑容。那女孩迷迷糊糊傻傻的样,他有点想,想操她,狠狠地操她。不知道操起来她还是不是那么迷糊,会不会嗲几句他爱听的话。 “你怎么来这里?”晚玲下学才走到门口,就看到吕游靠在墙边等她,嘴里叼了没点燃的细烟。 “我来接你。” “这里是女校,被人看到不好的。”晚玲赶紧把他拉到一边,偷摸摸说。 “你是我媳妇。”吕游拉起她的手,死死捏住不放。 “怎么还抽上烟了?” “看不见你,嘴里没味。”他把手里的烟仍掉,“你来了,它就没用了。饿不饿?带你去吃牛排喝奶油汤。” “我得回家,姨妈会担心我的。” “那先去向我们的姨妈请示。”他把墙边停放的自行车推起来,拍拍后座,“坐上来。” 大白天,正是放学时间,周围已有其他放学的女生朝他们这边看呢。晚玲不好意思,不敢去坐。 “坐上来,管别人呢,再不坐,我抱你上来。” 吕游认真的样子叫晚玲实在没办法拒绝,她像上次一样侧着身子坐上去,右臂轻轻揽住他的腰。 这场景看到的不只有放学的女学生,还有宫本意树。他轻轻把眼镜推上鼻梁,确认了,就是晚玲,她坐在自行车的后座,搂着前面载她的男人。宫本得出了结论,怪不得,她能认真听课了,原来是和她的小男朋友和好了。 “晚晚,过几天我要回趟南京。” “啊?” 吕游单手扶着车吧,左手空出来向后,“好冷,帮我捂一捂。” “娇气。”晚玲没办法,把着他的手努力哈热气。 “我回去筹备我们的婚礼好不好?” “谁说要嫁给你了。” “晚晚,在奉天,我们父母都见过面,说好了的。” “吕游…”在他的背后,晚玲觉得很安全,也很温暖。他帮她抵挡冬日的寒冷,安慰她受伤的心,他对她这样好,她不能欺骗他,有些事她必须要告诉他,告诉她配不上他的缘由。 “叫我游游。” “游…游游…” 她忍不住把脸贴在他的背后,热泪盈眶。 车子再次停在了席公馆门口,晚玲按响了电铃,李妈来开门,铁门外站着的,还有个陌生的年轻男人,脸庞清秀略微稚嫩,穿着皮靴皮衣,倒像是哪家少爷的打扮。 “您是?” “李妈,他是我奉天的朋友,吕游。” “哦。”李妈偷偷上下打量,猜测起来,从没听过晚玲小姐说过她在上海有什么奉天的朋友。 “姨妈。” 席太太手里拿着一块杏仁饼,刚要吃,看到吕游。 “您是?” 在一旁读小说的明玄和沈微也齐刷刷抬头,明玄再次见到了前天夜里,与晚玲亲昵的那个男人,他胸腔的怒气就要燃起。 “姨妈,我是晚玲的未婚夫,吕游。”说着,吕游抓起晚玲的手,向席太太礼貌地鞠了一躬。 晚玲诧异他就这么介绍了自己,歪头去看吕游的侧脸,他认真的样子叫她整个心瞬间沦陷了。 -- ㄨìǎōSんūōっUk (三十五)被爱 (三十五)被爱 “来的匆忙,没有带礼物,失礼了。” 晚玲尴尬地赶紧挣脱开吕游的手,拉扯他的衣角。 席太太是知道晚玲在奉天有个未婚夫的,明玄结婚,陈太太来上海和她聊起家事,说起过。 “快来坐。”席太太站起来,李妈已经端来了茶水。 “晚上我想带晚玲出去吃饭,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了。” 席太太见他俩熟络的样子,也不好拒绝。 “谢谢姨妈,晚上十点前我会把晚玲安全送回来的。” “姨妈,那我先去了。”晚玲也和姨妈打招呼。 “去吧,早点回来。” 申月莹这些天打麻将有些劳累,睡到下午才醒,起来就听到楼下客厅有人在聊天。 “席太太真是双喜临门,明玄得了孩子,晚玲看样子不久也要嫁出去了。” “托你的福。” 席太太现是不怕月莹那猖狂劲了,她问过律师,孩子生下来,麦信药厂股份的代持就可以转給明玄了。 “沈小姐,你可一定要吃好喝好,这孩子可是席家的命根子。” 月莹说得阴阳怪气,席太太倒也不生气,她现在不怕她,沈微能怀孕,就说明明玄身体没问题,席家产业早晚也不是她月莹的。 月莹见席太太没搭话,便换个话题,“刚才那小伙子高高的身板站得挺直,平常见晚玲傻呆呆的,没想到竟有未婚夫了。我还琢磨着,明哲和晚玲关系要好,咱们来个亲上加亲也不错。” “那恐怕是不合适的。”席太太道。 “姐姐别当真,我也就是说着玩。” 申月莹抻了个懒腰,“那晚玲的未婚夫做什么的?” “我也不甚清楚,奉天来的。” “不会是东北军吧?” 月莹打着哈欠去厨房找吃的,“最近上海舞厅来了好些个东北当兵的老粗,一点也不绅士,竟喜欢揩油。” “《德大西菜社》是上海第一家番菜馆,我们去吃这个吧。” 冬日里骑车还是冷,风嗖嗖灌进脖子,“也不围个围巾。”晚玲帮他把领口竖起来。 “别骑车了,还不如走着去暖和些。” “我怕你累,下次我开车过来接你,接你去南京,嫁给我。” 晚玲的心越来越向吕游靠拢了,她终于意识到,互相喜欢才是真的喜欢。单相思没有好结果,她对表哥明玄的爱坚持不下去了,开始沉沦在这种被呵护被人爱的美好感觉中。 “很快的,到了吧。”吕游把车子停放好。 白衬衣黑马甲戴着红领结的服务生把他们迎进了最里面的位置,接过客人脱掉的外套挂在衣架上。 “我预定好了的,这里安静,想和你好好说说话。都说这里的红菜汤,炸猪排最受欢迎。” 吕游对服务生点单,“再要两客草莓蛋糕。” “好的。” 晚玲见服务生走远了,鼓足勇气,“我也有话要对你讲。” “叫我游游好不好。” 他从口袋掏出一颗磨得锃亮的铜弹壳,展开掌心。 “这是什么?” 她轻轻拿起来,对着晕红的烛光,看到了细小的刻字。 [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你,晚晚。] 晚玲小声读完,面对他渴望炙热的眼神,心跳得不知所措。 “先生,小姐,您点的红菜汤,炸猪排,苏打饼干。”服务生上了菜。 “晚晚,嫁给我,好不好?”吕游在桌上握住她的手,“拿这个向你求婚,你会不会笑我傻。我就是傻,明知道你拒了我一次,还会拒我第二次。” 他低下头,“都是我一厢情愿是不是?” “不,不是。”晚玲想说,嘴巴像是粘了胶,怎么开口。 “我配不上你…”她从他手里抽出手,汤匙搅动起浓浓的菜汤,一圈再一圈,碰在盘壁上,清脆得铛铛响。 吕游苦笑,“我知道,你又在找借口。” “不是,是我真的…配不上你,我…我的身体…不清白。”她的头低得不能再低,声音小得不能再小,自卑到了极限,却突然抬起头,对他尴尬地傻笑,“不过这个弹壳我很喜欢,我能不能留下?” [不清白],当吕游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脑子嗡地一下。不清白,他当然懂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谁?” 晚玲摇头,眼里积满了泪,不时用袖口擦掉,“我真配不上你,你对我这么好,你值得更好的。” 吕游的手握住她的汤匙,“别搅了,凉了。” 眼泪扑通掉进红菜汤里,激起一圈涟漪。 “如果我说我不在乎,你愿意嫁给我吗?” “嗯?”她对上他执念泛起红血丝的眼,惊诧地讲不出话。 他拿起刀,开始帮她切猪排,叉起一块送到她嘴边。 她不忍他就这么一直举着胳膊,张开口吃下了,慢慢咀嚼。 “好吃吗?”吕游努力对她展开笑容,就像刚才的话题从未谈起,他继续拿刀为她切猪排,“你说我们的婚礼是在南京办还是在上海?要不我们回奉天办吧,你父母肯定会高兴的,再不,我们办三场吧,这个主意不错。” “你别这样,让我觉得亏欠你太多。” 就在晚玲左右矛盾时,吕游突然单膝跪下,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枚水亮的钻戒,举在她眼前。 周围顾客一个接一个看过来,观赏这新时代的求婚场面。 “快起来,你快起来,有人看。”她拉扯他的胳膊。 “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你…”晚玲脸皮薄,在公众场合被人看到有人向她求婚,脸红到脖颈。 “起来,起来我就答应你。” “真的?”吕游笑得开心,但还是不起,“你答应了我就起来。” “我答应,我答应,你快起来。” 被几十双眼睛注视的感觉,晚玲真的扛不住。 吕游拿起她的左手,小心把钻戒套进她的中指,低头印上一吻。 “游游。”晚玲被他感动得眼角飘出喜泪,“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是,当然是故意地,求婚难道可以无意的?” “你怎么这么讨厌。”她撅起嘴巴娇嗔。 服务生給他们上了草莓蛋糕,白色的奶油上顶着红果。晚玲托起腮望向窗外,天空飘起细雪,落在行人的头上,一片花白。 “看,他们瞬间就变老了。” “晚晚,我想陪着你一起变老。” “蛋糕甜吗?”晚玲把一小块送进他嘴里,他的眼底比在奉天时深邃了些。 “甜。” 他轻挽起她的手,走上街头,拉着她跑进附近的小巷,“晚晚,我好开心。” 她的手捂在他怀里,他的手撩开挡眼的刘海,与她清澈的眸子对视,“吕太太,我想吻你。” “谁是你的吕太太。”晚玲说过话就害羞地闭上眼,翘起小腿,雪花落在两人唇瓣的相接处,被爱融化。 两人小指相勾,“晚晚,等我回来娶你。” “嗯。” -- (三十六)上海北站 (三十六)上海北站 “那你什么时候再来?” “着急了?”吕游嘿嘿笑起,他喜欢的晚玲终于开始在乎他了。 “约莫十天半月,我就再来。” 吕游拉着她推起自行车,“我今晚的火车。” “那我送你去车站。” “下雪了,天又黑,我先送你回家。” 晚玲刚刚陷入对吕游的依赖,他就要离开,委实舍不得。 “让我送送你吧,我去过车站,知道怎么回去。” 她拉着他的手往车站方向去。 吕游也想和她再多呆会儿,“那你可以骑车回去。” “我不会骑,我推回去。” 席公馆二楼西侧的小客厅,申月莹晃着酒杯,呵呵嘲笑自己。 “妈,别喝了,作息早晚颠倒,伤身体。” 席明哲从诊所回来,见母亲歪在沙发上,走过去拿走酒杯。 “完了,我们完了。” 月莹斜挑了眼明哲,“这席家的财产,与我们无缘了。” “怎么了?今晚没有去舞厅,也没找人打麻将。” “沈微怀孕了。” 她抿口酒,“那个残废身体好着呢,这才结婚几个月,孩子都有了。” “哦?”明哲略有意外又不觉意外。 “真的呀,就连那个晚玲,居然也有了未婚夫。”月莹突然腾得坐起来,拉开橱柜哗啦啦翻找衣服起来,“有件埋了金丝的,你说我穿上,能不能再找个好男人?” “等等…妈,你刚才说什么?什么未婚夫?” “下午从奉天来了个小青年,自称是晚玲的未婚夫,两人出去罗曼蒂克了。怎么?你当真喜欢晚玲?” 月莹找了半天终于在箱底翻出了那件埋了金线的缎面旗袍,往自己身上比了比,“啧啧…好像小了。” 月莹嘀嘀咕咕,明哲根本没听,他回想到那天晚上明玄可怜兮兮趴地板上问的[他是谁?]原来是她的未婚夫,怪不得,怪不得… “你不会要娶晚玲吧,还是算了吧。这一点你就不如人家明玄,明玄好歹娶了四海药业的千金,你说你一表人才,身体好好的…” 月莹突然想到了什么,思维转了个大弯,“不过,你若娶了晚玲,那位席家正室的席太太不会鼻子要气歪吧。” 月莹哈哈笑起来。 “妈支持你去追晚玲,最好把她追来再甩掉。” 沈微怀孕的消息叫月莹受了很大打击,明哲代持的七成股份她怎愿轻易吐出去,嘴巴上她总要出气。 “沈微不过是怀孕,生不生出来还是另一码事,况且,当真沈微肚子里的孩子是明玄的?”明哲坐在沙发上,翘起腿。 “怎么?”月莹放下手里的旗袍,鬼鬼祟祟凑近了明哲旁边,小声道,“你是说沈微的孩子不是明玄的?” “呵呵。” “儿子,你说得有道理,张可卿那个女人,为了席家太太的位置和财产,不惜害了明玄的腿,现在弄个野种来冒充,也是合了她的品格。” “妈,你别担心,沈微怀孕的事我来处理。” 雪越下越大了,但就算再大,上海的雪花飘落在地上,也是薄薄的一层,两人踩上去,雪都粘在了鞋底。 “还是奉天的雪好看。”晚玲伸手去接,“你看,还没看出几个瓣,就化了。” “嗯,快过年了,我再来,我们就先回奉天办婚礼吧,顺便也看望你的父母。” “好。” 她挽着他的胳膊前行,寒冬也不觉得冷。 “我怎么觉得这么不真实呢?像做梦。” “呵…你就是喜欢胡思乱想。” 德大西菜社在四川北路,离位于宝山路口的上海北站不过几百米的距离。 “这就到了。” “我送你进月台。” 晚玲不知不觉抓着他的手紧了,她舍不得,这两天她确实感觉在做梦。他是来拯救她的王子,不知这梦会不会醒。 “游游。” 她的心不能再,不能再受打击了,她怕极了。双臂环抱在他的肩下,脸紧紧贴在他的胸口,“你一定要回来,除了你,没有谁这么爱我了。” “放心吧,我又不是去上战场。” 吕游轻拍她的背,安慰着。 “回南京也不和叶叔叔告个别?原来是有儿女情长的女朋友来送。” 叶章的突然出现叫吕游始料未及。 “叶叔。” 晚玲听到旁人的声音,赶紧松开了抱着吕游的手,尴尬地站在一旁。 “她是陈晚玲,我的未婚妻。” “叶…叔。”她也要礼貌地叫人,抬起头,见到他右半边脸上的长疤,吓得手臂一抖,低下头。怎么是他?白曈的未婚夫? “晚玲,他是我父亲的旧识,以后有什么事你可以去浦江码头找他帮忙。” “谢谢,叶叔。”她稍微抬头,视线只到他的脖领处,黑色的羊毛大衣里是穿的毛衫也是黑色。她怕他,确实怕他。 “我刚好来这里送朋友,你什么时候再来上海?”叶章问吕游。 “一个月内吧,我把事情处理好,还要请叶叔帮忙。” 叶章从口袋里掏出一封红火漆封口的信交给吕游。 “不急,马上过年,代我向你父母问好。” “谢谢叶叔。” 吕游把信小心塞进自己皮夹克内衬的口袋里放好。 火车快开了,“你快去吧。”刺耳的铃声响彻整个车站。 “游游,再见。”晚玲挥动手臂和他告别,她想再去拥抱他,碍于有旁人,没有行动。吕游把手贴在自己的唇上,再贴去她的唇角。 “再见!” 晚玲傻呆呆地望着吕游的后背渐渐消失,他从奉天来上海安慰她,是梦境的感觉越发强烈了。 “你叫晚玲?”叶章在她背后叫她的名字。 “啊!”晚玲被他的声音吓得不禁跳起脚。 她的心口砰砰跳起来,觉得这个脸上有疤的人越发可怕了,“叶叔,我先回去了。” 她低头从他身边擦过,叶章的一根手指勾住了她的后背的脖领。 晚玲浑身僵硬,似被冻住,他这是要做什么? “外面下雪,我送你回去。” “不…不用了。”她急慌慌摆手,“我有自行车。” “会骑吗?” 叶章使了个眼色,站在一旁的阿成就把自行车搬进了汽车的后备箱。 “上车吧。” “把自行车还我!”晚玲反抗了他。她是不会上车的,她得躲着不是好人的他。 “上车!” 叶章的脸忽得变得狰狞恐怖,一股深沉的寒意在居高临下逼近她,命令她。果然,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白曈说得没错。 -- (三十七)潜藏 (三十七)潜藏 他是吕游父亲的旧识,是同窗好友的未婚夫,晚玲总不能在火车站大喊大叫来反抗。就算他再面目可怖,也不会真的伤害他。 她上了车,他也上了车,他们挨着。晚玲刻意和他保持距离,身体近乎贴在了车窗上。她也不敢看他,或是低头,或是望着窗外。 叶章见她蜷缩着身子,没想到她竟怕他这样,是因为他太丑了吗?不禁抬手摸自己右脸的疤痕,坑坑洼洼,有筷子那么长,丑陋蜿蜒到嘴角。 “就这么怕我?” 他往她身边靠拢,可晚玲整个身体已经靠在了车窗的玻璃上,躲无可躲。 他的手掐起她的下颌,扳正她的身体,“回答我。” 晚玲被他吓得登时打了激灵,对着他的视线无处掩藏,“白曈说,有一次她看了你的脸,差点被你折断胳膊。” “呵…呵…” 叶章离她很近,她闻到了浓重的烟草味。 他笑了笑,抓起她的手抚上他的右脸。晚玲若有若无的指尖从下巴触到他的嘴角,再从嘴角摸到他的脸颊,凸凹不平。 “你现在不仅看了,还摸了,我折了你的胳膊吗?” “没,没有。”晚玲趁机抽开手,心不在焉答话,继续望窗外,拐过这条街,就是思南路了,她焦急车子怎开如此慢。 “去过浦江码头吗?” 他侧过身,双手撑在她的腰旁,将她整个身体笼罩在他的阴影下,两人相距不过咫尺。成熟男人的烟草味从他的鼻孔呼出,被她吸入脾肺,她紧张地呼出香甜的少女气被他含入嘴里,彼此互相交换,空气凝窒。 车子咔嚓一声停住了。 急刹车引发了惯性,他的毛呢大衣压住她胸口,重,他的身体很重。 她努力向后躲,叶章轻笑,在她耳边告诫,“不要来找我,因为我会操你,而且会把你操得只认我一个男人。” 晚玲被他直接又无耻的浑话吓得耳根红烫,差点傻掉。手忙脚乱溜下车,把自行车忘在了汽车后备箱。 “呵…呵…” 叶章正襟坐好,闭目吩咐阿成,“去码头清货。” 席公馆一楼客厅的灯还亮着,明玄今天又睡在了书房,靠在床头不时地开合他手里的怀表。 他烦得一塌糊涂,自从把她骂走,他书也看不进,实验也做不成。 十点过了,还没回来,谁給她的胆子。 她居然有了未婚夫,有了未婚夫…明玄想到这儿,心口绞着疼,她会和那个男人结婚生孩子。她不愿意,不愿意给他生孩子了。 客厅传来咣当一声门响,紧接着是李妈的话。 “晚玲小姐,回来这么晚,席太太已经上楼睡了。” “哦。” “饿不饿?厨房里还有温着的红枣汤,我去给你盛一碗。” 李妈去了厨房。 晚玲大雪天里送走了吕游又受到了叶章的惊吓,的确需要一晚暖暖的红枣汤暖胃。 “谢谢李妈。” 晚玲接过红枣汤,喝过一口,“好喝,从前不见您做这个。” “沈小姐怀孕了,要补血,这红枣汤以后每天都要做的。” 勺子就着这句话停顿在碗边,“啊?表嫂她…怀孕了?” “是的呀,从静安寺祈福回来有喜了,真是佛祖庇佑。”李妈笑得乐悠悠,快喝。” “哦。” 刚才还是甘甜的红枣汤再入口,晚玲竟觉恶心起来,再不想喝了。她泱泱地回楼上胡乱洗漱一番,用被子蒙起头。 游游…你什么时候回来呢?她努力想吕游,耳边却回放李妈的话,[沈小姐怀孕了,沈小姐怀孕了…] 晚玲堵住自己的耳朵,她这是怎么了,明明才接受吕游对她的求婚,戒指还戴在她的中指上… [表妹,給我生个孩子…]明玄的手扶在她的腰上,他们曾经那么的亲近,深情对望。 [我愿意…]他的火热埋在她的体内,她的乳尖被他吮着,她从女孩变成了女人。她怎么可能忘了他。 [出去…给我出去…不要管她!] 下个画面却是他指着她的头,叫她滚。 “表哥…”她的心也揪着疼起来,为什么,他对她这么残忍,就不能对她一点好,哪怕只有对沈小姐的一半,不,不用一半,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沈小姐怀孕了,要补血,这红枣汤以后每天都要做的。] …… 画面又转回了前面,她简直要疯掉了,稀里糊涂也不知这夜睡着没有,天就亮了。 日子恢复照常,司机送她去学校前,席太太眼尖看到了她左手中指戴的戒指。 “晚玲,这个带着去学校不好的,摘下来,姨妈帮你保管。” “哦,对。” “那个…他现在住在哪里?早晚一家人,姨妈想邀请他来家里吃饭。” “他回南京了,过些日子再来。” 晚玲在门口穿鞋子,围围巾,背书包。 “估计再来婚事就要定了吧。” “不知道。” “姨妈,我先走了,今日有考试。” 席太太把晚玲給她的钻戒对窗看,虽小了些,大约只有一两克拉,但切割完美,晶莹透亮。 “妈,谁的钻戒,很漂亮,我能看看吗?” 沈微推着明玄出来就看到了有颗亮晶晶的物件刺了她的眼。 “晚玲的。”席太太把钻戒給她。 沈微看得仔细,“妈,你看,这戒托里还刻了字,好像是[晚游]。” “还真是。” “晚玲未婚夫叫什么来的?” 沈微和席太太半天没想起。 “吕游。” 明玄脱口而出,告诉了她们,表情凉漠似回到从前。 日语课只有五六个学生,考试坐得开,谁也抄袭不到谁。 作文题目是《故乡》,晚玲不会写,只能咬着笔头拄着下巴发呆。 “咚…咚…” 宫本意树敲她的卷面,提醒她快答。 “啊?” 晚玲不好意思交白卷,只好胡乱勉强写上,把自己脑子里记过的,都写上。 白曈余光瞥到了,心底轻笑过后是深深的嫉妒。 考试过后,白曈问晚玲,“你这头发哪里剪的,我头发长了,想换个理发师,上次那个理发师傅差点剪了我的耳朵。” “就思南路那边有家[仙宫]美发店。” “我也去试试。” 走出校园,白曈坐进了门口的黑色车子,晚玲再次看到了那个脸上有疤的男人。车子起步,他扭头笑着看她,逐渐远去。 晚玲抱住双臂,毛骨悚然,想起他在她耳边的告诫。 [不要来找我,因为我会操你,而且会把你操得只认我一个男人。] -- (三十八)茶花活了 (三十八)茶花活了 养在花盆里的那枝山茶花生出了嫩绿的花苞,晚玲惊喜得笑出酒窝。 李妈在厨房切菜,见晚玲进来蹲在垃圾桶边东找西找。 “找什么呢?”李妈问。 “蛋壳,”晚玲晃着从垃圾桶翻出来的鸡蛋壳,高兴得和李妈说,“茶花要开了,得施点肥。” 她把蛋壳掰碎散开,仔细地浇过水。 “茶花活了。” 是表哥的声音,晚玲还未及回应,她的手就被捏住了。 “放开我,”她想像那天甩开他。 明玄掀开自己的裤腿,露出红肿淤青的膝盖,将她的手覆在上面。 “表哥……” 晚玲心软,他摔成这样,是她太绝情了吗?忍不住心疼,“痛不痛。” “表哥错了,不该在药厂吼你,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摩挲她的发梢,温柔的语气叫晚玲眼酸。 他道歉了,向来对她漠然如冰的他給她道歉了。晚玲没有抬头,因为她不争气地哭了。 “原谅我,好吗?以后再也不吼你了,你打我,打我好不好,”他抓着她的手往他脸上拍打。 “表哥,你别这样。”她别着劲,哪里肯打他。 “表嫂怀孕了,你该好好对她。” “少爷,家里没有米醋了,我出去买……” 李妈解下围裙从厨房出来,正看到少爷抓着晚玲小姐的手打在他脸上。 “有只虫子。”晚玲抽开手装作有虫的样子拍掌,尴尬解释。 “哦。” 李妈没说什么,拎着篮子开门出去几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虫子?大冬天的哪里来的虫子?就算有虫子,也不用少爷抓着晚玲小姐的手打吧。那天晚上,也是少爷摔倒在地……抓着她的胳膊。 想到这,李妈似是发现了了不得的事,他们…… 从前太太有意让少爷娶晚玲,少爷不肯。现在倒像是少爷求着? 这事得告诉太太,而且不能让沈小姐知道。 “李妈看见了。”晚玲心中忐忑。 “看见就看见。” 明玄拿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原谅我,这里疼。” 然后他的手向下,害羞地停在腿中间,“它也好想你。” “可是你已经有表嫂了。”晚玲抽噎着嗓子。 “不要管她。” “怎么可以不管?你有了孩子,不需要我的。” 晚玲跑出了门,她心口好闷,需要呼吸新鲜的空气,便站在门口的石阶上扶着墙深呼吸。 明哲刚好回来,提着纸袋,见到了红扑着脸,气息不均的晚玲。 “怎么气喘吁吁的?病了?”职业习惯叫他上去摸她的额头。 “没有发热。” “没事,我没事,就是心口有点闷。”她下意识往后躲开他的亲近。 明哲理解,善意地笑笑,礼貌地向后退一步,把袋子递给她。 “这个,给你的。” “什么?” “打开看看!” 晚玲觉得奇怪,他不会搞出什么恶作剧再作弄她吧,但他态度很认真的样子。 “看把你吓得,你不喜欢我,又有了未婚夫,我不会碰你了。” 明哲主动帮她打开袋子,“我可是跑遍了整个上海滩才找到的。” 牛皮纸袋里她看到了红彤彤的红果,和家乡一样的红色小果,穿在竹签上。 “冰糖葫芦?” 明哲点头,“你说你爱吃糯米的,特意让店家夹了糖糯米在里面。也不知是不是你爱吃的味道。” “谢谢。” “尝尝好不好吃?” 晚玲吃了一颗,碎糖沾在嘴角,“好吃的。” 明哲揉揉她的头,“好吃下次再给你买,你是我表妹,疼你是应该的。” 晚玲踏过客厅的门槛,回头见坐在轮椅上垂头的明玄,甚是可怜。 “表哥,明哲哥哥买的冰糖葫芦,我家乡的味道,你也尝尝?” 她摘下一颗,放在明玄嘴边,“张嘴,啊…” 明玄见她欢喜,他也欢喜,配合地张开嘴。包了糖浆的山楂酸酸甜甜,刚才的堵心,不开心的阴霾,对明哲的嫉妒马上烟消云散了。 “好不好吃?” “好吃。” 她见到明玄笑了,“表哥你应该多笑一笑,比明哲哥哥好看,像春天里的桃花。” 明哲倒是不高兴了,嘲笑一句,“吃你的糖葫芦,桃花那是形容女孩子的。” “不理他,表哥,我推你去书房。” 都说女人善变,说风就是雨,说的就是晚玲这样的。可这不叫善变,她的心里,住了明玄那么长的时间,怎么可能忘掉。 “表哥,你要看什么书?我拿给你。” “这本对吧,西药学。”晚玲像模像样打开,铺在桌前。 “我要回去复习功课啦,再考两门就放寒假啦。” 她的衣袂挂在了桌角,他帮她拿下来。 “亲我一下。” “啊?这样不好吧。你有表嫂了,我也有未婚夫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拉到了怀里,明玄用口堵住了她的碎言碎语。 “唔…唔…”他温暖的舌头撬开她的贝齿,轻轻舔抵她的舌尖,深情且用心。这个吻不长,很轻很柔。她的心再次失去了,怎么会这样。 “I love you,a I si te ru。” 英文说了一遍,日语又说了一遍。 晚玲简直不敢相信,神情呆滞像傻子样站那儿。“什么?” “a I si te ru。”她也开口了,或许是自言自语,或许是回給他的话。 吕绍方的部队安驻在苏北,他本人在南京述职。吕太太巴望的儿子吕游从上海归来,心情好了许多。 “我爸呢?” “在卧房。” 吕游推开门,见到父亲靠在床头,腿上打了石膏,吊在床脚。 “爸,你的腿?” “路上意外撞了车。” “谁弄的?”吕游不是傻子,父亲是统帅一军的将领,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被撞。 吕绍方点起一只烟,“不严重,你老子只是腿断了,养几个月就好。” “哪有这么简单,就是南京政府不相信你,要把你的军权架空,那个撞你车的人必是他们派的。” “抓到了吗?” 吕太太叹气,“抓什么抓,那人当场就死了。” “见到叶章了吗?”吕绍方吞吐了口烟气,问。 “爸,他給您带的信。” 撕开密封好的火漆,里面只有几个字,[年后价同。] “什么意思?” “年后…”吕绍方思索了片刻,“儿子,你去苏北两个月,帮我留意军中的动向,尤其是副官赵季。” “可…”吕游马上想到对晚玲的承诺。“我答应了晚玲,要回上海娶她。” “娶什么娶!”吕绍方把烟头仍在吕游身上,“你老子的命,你老子的兵都快没了!” 吕太太把烟头捡起来,和气地帮父子俩圆场,“绍方,你这爆脾气,对儿子也这样。等游游从苏北回来,你腿也好了,再欢欢喜喜办婚礼。” -- ㄨìǎōSんūōっUk (三十九)嫉妒 (三十九)嫉妒 上海滩普通居民住不起辣斐德路的洋房公寓,大多住在破旧的小巷子里,有些人家楼下是屋主,楼上阁楼就租出去,或者阁楼屋主住,楼下留给租客。 天有些黑,厨房支出来的烟囱冒出炒肉的香气,宫本太太还不时得望窗外,看宫本意树有没有回家。 “咚咚…”有人在敲门。 宫本太太把菜端到桌上,挺着大肚子去开门,并没有见到敲门的人。 门外地面上放了一个四方的红色盒子,盒子上别着卡片。 [宫本老师亲启,学生陈晚玲。] 宫本太太出门走出去两步,往巷子两边张望,昏暗中似看到有个穿着蓝衣黑裙,短发打扮的女学生。 “哎…”她想去叫,女学生走出巷口转身不见了。 宫本太太回了屋,把礼盒放在了宫本意树平常工作的书桌上,盒子上面还打了粉色的蝴蝶结。里面是什么呢?她有点好奇。伸手想去拆开却停住了。算了,她不应该这样做,等意树回来她会知道的。 晚玲对着墙上的日历在掰手指头,一,二,三…吕游走了有七天了,再过七天,他就要回来了,回来娶她,是不是?想到这儿,不禁傻乐起来。 “这么高兴?”明哲虽然吊儿郎当,却是很懂她的心思的。 晚玲害羞,回避他去沙发那坐下翻杂志。 “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他要来娶你了。还有几天?三天?五天?还是七天?” 明哲突然俯身贴在她耳边小声,“他会不会嫌弃你的身体呢?你也舍得那残废表哥吗?” 他站直了身,摸她的头,“没事,别担心,他们不要你,我要。” “吕游不是这种人!” 晚玲在他背后喊出声。 书房的门咯吱两下,明哲反锁了门。 明玄放下手中的钢笔,“你来做什么?” 明哲拉了把椅子叉开腿坐下,趴在椅背上,“没事,就是想和哥商量商量。” “商量什么?” “当然是很重要的事。” 明哲从西服口袋摸出几张照片,仍在书桌上阴笑,“看看?” 明玄随便拿起一张,是沈微挽着别的男人的胳膊进出百货公司的照片,再拿起一张,两人在车里拥吻… “就給我看这些?”明玄讥笑起来,“这能说明什么呢?” “那就不和我聪明的哥哥绕圈子了,直说好了。” 明哲站起来,若无其事去看书架上摆放的各种书。 “沈微的孩子不姓席。” “那又怎样?” “如果我把这些照片送去某个报社,你说会发生什么呢?” 明哲从书架抽出本书,“《李尔王》,葛罗斯特伯爵的私生子埃德蒙为了继承权发誓要获得“合法”哥哥的继承权利,我也是席家的私生子,是不是?我亲爱的哥哥。不过呢,我身上毕竟流着席家的血,沈微肚子里的孩子…可不是。” 明玄呵呵笑起来,“可惜,这几张照片不能说明什么。就算她在外面与别的男人鬼混,也不能说明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 明哲回过身,双手撑在书桌上,一字一顿,“你不怕席家的声誉尽毁吗?不怕你母亲伤心吗?” “不怕。”明玄把照片推还給他,“随便你怎么处理。” “够狠。”明哲呵呵笑起来,“如果你真能生出孩子,我明哲愿意将七成股份尽数奉还,若生不出,假造一个,我也不是好被欺骗的。” “期待你的手段。” “这样吧,我知道,你喜欢晚玲,我也喜欢。席家七成的财产归你,我不揭发沈微的这个孩子,你把晚玲让給我,怎么样?” “可惜她并不喜欢你。”明玄与他对视,似在自己弟弟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同样的自信,又同样的自卑。 “你以为她有多喜欢你?猜猜晚玲刚才在客厅做什么?” “做什么?” “她在数日历,数还有几天,她的未婚夫来娶她。” 明哲的余光看到了明玄阴沉的面容,攥紧了拳头,他打赌他不会放弃晚玲。 “你慢慢想,我走了。” “你回来了。”宫本太太开门,拍掉宫本意树头上肩上落的雪花,“快去洗手,菜烧好了。” “都说不要你做了,等我回来做。” 宫本擦好手,坐在桌旁拉着她的手心疼,“马上快生了,你要好好休息。” “快吃吧,我还能做,你每天上班才辛苦。” “嗯,我一定会努力工作的。” 宫本夫妇两人相视而笑,拿起筷子,“我要开动啦。” “对了,今天有人敲门,我去开,地上有个礼盒是给你的。” “我的?” “嗯,上面有个卡片,写着陈晚玲。” 宫本意树听到,上身轻颤,宫本太太再问,“她是你的学生?” “嗯。” “女学生?” “嗯。” “漂亮吗?” “还行吧。” 饭后,宫本意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卡其色英伦风格的羊毛围巾。宫本太太瞥到了,也说,“真好看。” 第二天晚玲起得早,因为有学校的期末考试。 “吃根油条,两个鸡蛋,考一百分。”席太太給她剥蛋。 “姨妈,我吃不下了。”晚玲看钟表,“来不及,来不及了。” “来得及,叫小周开车去送你。” 晚玲狼吞虎咽,急急作作就往外面跑。 “别忘了书包。” “啊,哈。”晚玲回头抓了书包终于跑出去了。 李妈給席太太盛碗小米粥递过去。 “少爷吃过了吗?” “早饭端去了书房,沈小姐陪着呢。” “嗯。”席太太舒下口气,吃得优雅,冬枣大小的蟹肉包也要分三四口才吃掉。 “太太,有件事我琢磨来琢磨去,还是要和您讲。” “什么事?还琢磨来琢磨去,这么神秘。” “我看到好几次,少爷拉着晚玲小姐的手。” “什么?” 席太太被吓了一跳,马上镇静下来,“拉拉手没什么的吧。” “太太,我看可不是普通的拉手,有一次少爷摔在地上,是拼了命拉着的。” “拼了命?” “是的呀,真真切切。”李妈严肃点头不像是开玩笑。 “那我知道了。” 席太太继续优雅地吃粥,“对了,别让沈微知道。” “那是自然的,太太。” 周然送晚玲上学没多久开车回来,见邮递员来过,打开邮筒取出一封信。 [陈晚玲收] 他去了书房,见沈微在,恭敬站在一旁。 “你去休息吧,我叫周然载我去药厂的。”明玄温柔地对沈微说。 “那你路上小心。” “嗯。” 周然见沈微离去,附耳跟明玄说,“有封写给陈晚玲的信,邮戳是南京来的。” 他从胸口摸出信递过去。 明玄拿起信对向窗口的光,确定里面有字,没有犹豫直接撕开信封。 “少爷” 信折了四折。 [晚晚,] 明玄只看到了称呼就嫉妒得发疯,他还从未叫过她晚晚。 [好想你,恨不得马上去上海娶你。可家有急事,我要去苏北两月。你不要急,最迟二月回来。知道你等我很痛苦,我也痛苦。可想你又很甜蜜。总想着要与你说什么话才好,可好像我所有的话全都说完了,又像是什么都没说。抱你入眠,等我回来。——吕游,你的游游。] -- ㄨìǎōSんūōっUk (四十)喜欢谁 (四十)喜欢谁 “少爷,这信…” “你就当没见过,送我去药厂。”明玄把信收进抽屉,上了锁。 今天是女子医学院学期的最后考试,监考的女老师把戒尺比在手里,踱来踱去。晚玲垂低着头,能考到及格她就满意了。 日文课提前考过,但宫本意树也需要来学校批卷子,路过晚玲的教室,不禁想去寻看她考得好不好。 “围巾挺漂亮,戴着吧。”宫本太太豁达,心里虽然有那么点小不得劲,但她看出来意树很喜欢这条羊毛围巾。 宫本的手触碰过去,柔软温暖,他本不该收下的,可想到是她送的…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许多同学唉声叹气,“没有做完…” “老师有病吧,操作课居然要求写出步骤,谁背得下来…” 白曈也是抱怨,凑到晚玲身边,“我去了仙宫美发店,看给我剪的是不是和你的头一模一样。” 晚玲绕她看了一圈,“果真一模一样。” “对了,我给宫本老师买了礼物。” “你买了什么?” 白曈从书包拿出个细长的白色礼盒印着[Parker Duofold],在晚玲跟前打开。 “你说宫本老师会不会喜欢这支派克钢笔,我在永安百货挑了好久,纯金笔尖。” “喜欢,肯定喜欢。” 白曈拉起晚玲的胳膊,“陪我一起去送。” “我去,不合适吧。”晚玲略有尴尬。 “不,你得去。” 宫本意树正在办公室批卷子,关着窗,屋内的炉子烧得火热,脖子上还搭着围巾。 “老师,学期结束了,谢谢老师的教导。” 白曈伸直了双臂,恭敬鞠躬递过去。 “这不能收。”宫本意树连忙退还。 “老师,你还没看是什么就不收。”白曈嘴巴高高撅起,水汪汪的眼巴望地看着。 宫本不好拂了她的心,只好打开。晚玲呆呆地站在白曈旁,看宫本老师手上的动作。 “这么贵重,真的不能收。”宫本意树最终还是退还給了白曈。 “老师,你…”白曈紧咬嘴唇,愤怒地狠狠瞪了晚玲一眼,跑了出去。 “老师,你确实太过分了。”晚玲狠狠又瞪了宫本一眼,跟着跑出去追白曈。 “白曈,白曈…” 白曈坐在校园花坛的台阶上,低着头抹眼泪。寒冷的冬日把她的双眼冻得通红。她看见晚玲来了,不知怎的,忽地抬起头,狡黠的嘴角抽动,伸手把晚玲推倒在旁边的泥潭里,她看晚玲那浑身被溅了泥巴那肮脏样,似乎笑的更开心了。 晚玲回来的时候,李妈正端了热汤送去沈微的卧房。 “沈小姐今天肚子不舒服。” 她趴在门框往里看,姨妈也在,穿着白衣大褂提着药箱的明哲也在,还有个长着络腮胡的洋人医生。 晚玲帮不上什么忙,不好去打扰,默默回了自己卧房。衣服上的泥巴干了结痂,她用小指抠了抠,往地板掉土。 她一边脱衣服,一边琢磨,白曈为什么要推她,她虽然解释说不是故意的,可她觉得就是故意的,不然怎会那么巧,刚好摔进冰冷的泥潭。 没人关心她,沈微的肚子才是最重要的吧。她心里落寞,又去墙上扒数日历,游游,你来了,就好了。 明玄当夜没有从药厂回来,倒是席太太把晚玲叫了去。 “姨妈。” 席太太在铺被子,一张床铺了两套。 “考试完了吧,今夜陪姨妈睡吧。” “我睡觉不稳当,怕扰了姨妈。” “没事,姨妈想和你说说话。” “什么话?” 席太太掀开被子的一角,慈爱如母,“来,躺进来。” 床头柜上的台灯光线昏黄,席太太拉过白色的蕾丝窗帘,遮住窗外空中挂的一弯细月。 “晚玲,马上过年了,要不要回奉天?” 晚玲没说话。 “在等未婚夫?” 席太太感慨起来,“你们互相爱慕,姨妈是真的为你开心。不过姨妈有件事想问你。” “嗯?” “你和明玄是怎么回事?” “没…没什么事吧。” “真的没事吗?” 席太太从她慌张回避的眼神就知道肯定有事,拉住晚玲的手,爱护地摩挲着。 “和姨妈讲实话,你们是不是在偷偷交往?” 晚玲沉默地点头承认了。 “哎…真是冤家。”席太太把着她的手继续摩挲,“当初叫你嫁给他,你不肯,跑回了奉天。他也不肯,非要娶沈微。现在你们又背着所有人偷偷交往。” “姨妈,对不起。”晚玲抬头见姨妈眼角的皱纹,深到可以卡住牙签,顿觉惭愧。“以后不会了。” “告诉姨妈,你是喜欢你那个未婚夫,还是更喜欢明玄?” 晚玲鼻子一酸,趴在席太太怀里呜呜就哭了。 席太太心疼地拍她的背,“真是冤家,你们真是冤家。” “姨妈不怪你,别有压力。外面的男人对你不好,随时回席家,姨妈还能活几年,还能养你。” “姨妈…” “明玄是个外冷内热的人,特别重情,你不要怪他没有娶你,他应该是希望你能嫁得更好。” “我懂的,懂的。” 明玄一个周没有回家,吃睡都在药厂。席家收购了百花皂业,没有了补血药招牌支柱,总要推出新产品。 蛇床子杀虫止痒,主治湿疹瘙痒。何首乌益精血,乌须发。 “周然,这块灰白色的蛇床子皂添加少量消毒酚类药剂,减弱了对皮肤的刺激,并能杀菌止痒,用于沐浴最好。这一块黑色的添加了何首乌槐花,黑发生发强壮发根,用于洗发最好。” “少爷真厉害,麦信药厂离不开您的。” 周然见明玄脸色憔悴,不过一周的时间,像是老了十岁。“我送您回家休息吧。” “对了,上次明哲在哪里买的糖葫芦,怪好吃的,我也想吃了。” 沈微怀孕不过两三月,正是最容易滑胎的时候。她今早起床扶着水池吐过后,肚子又不舒服了,上次医生来检查说只是吃坏了肚子,注意不要吃生冷,忌油腻。她便只吃些白粥瘦肉,怎么肚子又痛起来。 席太太接过李妈递过来的汤碗,安慰她,“你就是想太多了,喝汤。” “妈,我自己来。” 沈微不是笨人,不过一两周时间,她肚子痛过几次,虽没见红,没有影响到胎儿,总归觉得不踏实。难道这席家有人要害她? 谁要害她?明哲!对,只能是他。她的孩子一出生,明哲那七成股份就要吐出来。况且,她曾经主动向他示好,却被他拒绝了。 他是医生!治病是他,下毒也是他。想到这儿,沈微整个人就不好了。 “妈,您和李妈对我照顾那是极好的,可能是我身体太弱了些。我想回娘家住些日子,可以吗?” 沈微怕席太太多想,又连忙补充,“我只是想父亲了。” 席太太略微琢磨停顿,“当然可以啦,等周然回来,叫他开车送你去。” “谢谢妈。” -- (四十一)峭壁 (四十一)峭壁 李妈撩开窗帘,看到黑色的车子驶进席公馆。 “太太,少爷回来了。” 席太太出来迎明玄,“你要多关心下沈微,她最近肚子总是不舒服,想回娘家住些日子。” “她想住哪儿就住哪儿。” “有心没心,她可是你媳妇。” 昨夜有点寒,窗户上结了层薄薄的冰霜,晚玲拿手指头边戳玻璃边看姨妈他们。表哥进来,表嫂又出去,李妈跟在后面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 手指头被冰得通红发麻,十六天,十七天…半个月过去了,吕游没有来找她。 “吃糖葫芦。”明玄从背后变出一串糖葫芦。 外头的汽车驶出去了,席太太和李妈进屋就瞧见明玄在晚玲身边。 席太太拉李妈进了厨房,“沈微走了,就不要管他们了。” “是,太太。” 糖葫芦还是一样的甜,晚玲吃了两口,靠在窗台。 “甜吗?” “嗯。” 明玄看到她在玻璃窗上画的几个[正]字。 “在等他?” 他拉过她的手,“别等了,他不会来了。” 他的手一如既往的冰凉,眼圈黑黑的,好些天没回来,应是一直在忙工作。 晚玲想推开又想紧紧攥住,“表哥,以后不要这样了,这样对不起表嫂。” “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 明玄告诉了她,他觉得再不告诉,晚玲可能就真的要离她而去了。 “我和她没有…” 晚玲一时呆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他坐在轮椅上,可怜件的,腿细成了胳膊样,是男人又不像男人,紧紧握着她的手。 “别离开我,我和她离婚。” “表哥,为什么现在要对我说这些。” 糖葫芦啪嗒掉落在地,晚玲跑了出去,从头到尾,她的心就一直牵在他身上。他不喜欢她,她就回奉天。她想念他,就来上海。他结婚了,她祝福他。他要了她的身体,她愿意。她把她的整颗心給了他,他对她还是那么冷漠。她好难过,决定不要喜欢他了,他又回来向她认错,告诉她,他喜欢她。 吕游对她那样好,她不能,不能负了他。可半个多月过去,他为什么不来找她。她不知该怎么选,该怎么做,漫无目的在路上走。走过永安商场铁梨木铺的步行街,看一对对恩爱的年轻恋人坐在咖啡馆里甜蜜欢笑。 [等我回来。] 吕游的话很清晰,他不会骗她的,不会的。因为他从来没有骗过她。 晚玲从口袋掏出那枚他送她的铜弹壳,在阳光的缝隙中窥读。 [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再我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你,晚晚。] 奉天有浑河,每到冬天,鹅毛雪纷飞的时候,河面就冻上了。晚风曾经拉着她走在上面,她胆小不敢走,晚风胆子大,敢在上面蹦蹦跳跳。 上海滩的河水海水不会冻的,临近过年,码头的搬运工人还是那么多,呜呜低沉的货船声从远处传来。 晚玲抬头看到了[浦江码头]的招牌,她不知不觉走到了这儿。 她的心猛地一惊,叶章的话仿佛就是在刚才。 [不要来找我,因为我会操你,而且会把你操得只认我一个男人。] 他一定是开玩笑,开玩笑的。晚玲缓过紧张,坐在码头入河一角的台阶上,她琢磨,要不要去找叶章,或许他知道吕游的消息。 “咳咳…” 她背后传来男人的声音,晚玲扭头,是阿成。 “来找叶老板?” “没…没…我就是路过。”她忙摆手。 “那您请便。” 阿成转身要走的那一刹,晚玲忍不住开口,“那…那个…我有件事想问问叶叔,可以吗?” “可以啊,叶老板在仓库点货,我带您过去?” “不,不用了。我就是想问问吕游的消息。” 阿成礼貌地笑笑,“晚玲小姐,这要去问叶老板。” “你帮我去问问,我就在这儿等。” 晚玲怕见叶章,不止是因为他对她说过的话,还因为他脸上的那道疤,看起来凶狠残暴,也确实难看可怖。 “这我就办不到了。” 阿成依旧眯着眼笑,对她毕恭毕敬,往那边仓库指,“叶老板就在那儿。” 晚玲心里着急吕游,她跟在阿成后面,走到仓库门口,往里看了看,不敢再进。 “我就在这儿等他。” 码头的仓库潮湿,排风扇呼呼转着,转走了水气,也搅起了灰尘。透进矮小窗户的日光有限,昏暗就像是傍晚日头入了西。 叶章手上拄着拐杖,查完这个仓库的货出来,看到了站在门口胆小的晚玲。 她未来得及问他,就被他抓紧了手,拉着她往另一个仓库去。 晚玲的心跳快了,他比她高了一头,黑色的大衣,黑色的帽沿,这就是报纸上青帮描写的标准的青帮打扮,说不准腰间还别着枪。她不敢反抗,只小声问她的问题,盘算着听了答案她就走。 “叶叔,您知道吕游他最近在忙什么吗?” “我就是想知道他来上海了没有?” 叶章没回答,阿成打开另一间写着[潮白商行]的仓库的门,守在门口。 “知道这是什么吗?” 他打开一个木箱,从填充的木屑中取出个小巧的棕色玻璃瓶。 晚玲从没见过这是什么,拿到手上感觉油油的。 “这叫阿育吠陀按摩油,印度来的。”叶章拧开瓶盖,往晚玲手心倒了几滴。 晚玲低头闻,一股子奇怪的草药味。 “叶叔,吕游他…” “别打岔,这批货不错。”叶章又往她的手心倒了几滴。 说着叶章放下拐杖,脱掉大衣,平铺在货箱上,抱起晚玲坐在上面。 他凛冽不容拒绝的眼神看得她发怵,晚玲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她不能继续呆在这儿任他鱼肉。 “叶叔,你要做什么?” 她要走,可她来了,他怎么会放她走。 “做什么?你说做什么?”他伸出贪婪的长舌从她的耳后一直舔到她的脖子。 “叶叔,放我下来,你到底要做什么?” 晚玲浑身在哆嗦了,她惹不起他,真的惹不起他啊。 “我警告过你,不要来找我,我会操你,而且会把你操得只认我一个男人。” “不…不是,我只是想问吕游…” 她快被吓哭了,真的是使出了所有的力气在抵抗他,推搡他,想逃脱他的桎梏。 “嫌弃我丑不敢看我?明明就是在勾引我。” “啊,不要!”晚玲的底裤被他直接扒了下来,破布一样挂在脚边。 叶章嘴角翘着,“小骚货,迫不及待来找我,还不是想被我操。”他的霸道凛冽一眼看穿她的柔弱,冰凉的手指直接插进她的小穴,绕着温暖紧致的壁肉刮过一圈。 “这么快就湿了,还不是小骚货!” -- (四十二)深渊(慎H) (四十二)深渊(慎H) “叶叔,不是,我不是…”小骚货那三个字晚玲含混了半天,说不出口。 “不是什么?” 叶章笑起来,从耳廓到下巴的整条疤像活过来的蜥蜴,爬在他狰狞的脸上。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回家?可以,不过你得听话。” “我听话,听话的。” “那你说说几句我爱听的话。” “叶叔,那您爱听什么?” 叶章凑到她耳边,长舌舔舐她的耳廓,“我喜欢听你求我干你,听你喊自己小骚货,听你被我干得浪叫…” “我…我不会。”晚玲是传统的女孩子,她是真的不会。 “那我教你,说[我是小骚货]…” 叶章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等着她开口。 “我,我是……”如此羞耻侮辱的话她,她还是说不出口。 “呵…真是不好教啊。”叶章不急,视线转向了她因紧张呼吸起起伏伏的胸部。 “不过,你会讲出来的。” “啊!”晚玲的学生衫被他推到脖颈处,男人的双手覆了上去,隔着白色厚棉的弧度揉抓起来。 “别,别抓,我说,我说。” 她不止脸涨得发红,像涂过蜜丝佛陀的红胭脂,脑袋里的血管也跟着一抽一抽跳动。 “我,我是……” “不,我,我不是……” “叶叔,我不问吕游了,不问了,放我下去。” 她推不动他,被他健壮的身材紧紧压制着,叶章嘴里呼出的浓重的雪茄烟味直窜入她的心肺。 胸罩被他突然推了上去,粉红色的茱萸顶在乳上,在寒冷的空气中凸立。 “不要,不要看。” 晚玲双手去护住胸口,却被他一只手抓住了双臂,绕到她的头上。 “小丫头,看来你不服我。” 粗糙的麻绳把她的双腕捆在了货仓的铁架上,她使出全力,货架微微晃动,她的胸更挺了,尖端的乳粒更红了。 叶章的捏了捏浑圆,“人不大,胸不小。” 他掐住她的下巴,冷笑,“已经不是处了,装什么清纯,小骚货,吕游干了你几次,就把你的胸揉这么大。” 他用拇指中指弹了下顶端的乳头,晚玲浑身应激颤动着,“硬成这样,能不能出奶?” “叶叔,别,别,您不能这样做,我可是吕游的未婚妻……” “啊!别,不要…”她喊叫了出来。 刚刚还处于寒冷空气中的乳感到一阵温热,叶章低头吸住了她左侧的乳,乳晕连同乳头,被他一同卷入口中,口腔的暖湿瞬间包裹住她的娇乳,他灵活粗糙的舌尖迅速一圈又一圈地舔弄,然后用力向上吸起…… “疼,疼……” 真的疼,晚玲的乳房何曾如此粗暴地对待过,极端的疼痛伴随着极致的酥麻,下体喷出一股一股的花液。 叶章松开口,手指探入花穴,来回刮擦大阴唇包裹的小阴唇,描摹形状,不时弹拨花心的小阴蒂。 “别碰,别碰那里!” 晚玲被他的玩弄倍感屈辱,眼里攒满了泪。 “小骚货,知道流了多少水吗?” 他把手送到她眼前,分开手指,“看到了吗?都拉丝了。” “说,[我是小骚货。]” 晚玲偏过头,她的左乳被他嘬得生疼,酥麻感一下接一下,根本停不下来。 “不说?” 叶章的拇指食指用力揪住了她红豆大小的右乳头,向上慢慢提起。 “疼,疼…真的疼。” “叶叔,不要,不要这样。” 如此被对待,侮辱感羞耻感伴随着剧烈的疼痛,晚玲眼里攒满的泪啪嗒啪嗒掉落。 “说,[我是小骚货。]” 晚玲紧闭着嘴唇,不断摇着头,痛苦地维持最后的自尊。 她努力向前挺,缓解右边乳头被提起的疼痛,可缓解的有限,整个胸乳快被他提到了极限,突然叶章无情地掐着乳头,迅速顺时针拧过一圈。 “啊,啊,哇…” 疼到极限的晚玲哭着嗓子终于喊,“我是小骚货,我是小骚货。” “不要,不要拧了。” 叶章满意的松开手,刮擦她抽泣满是泪痕的脸颊,“早这样,就不用受这个苦头了。” 他的右掌压在她的后脑,“看,仔细看,两只乳头肿成葡萄大小,红艳艳地等着人来吃,是不是小骚货!” “是,我是小骚货。” 两行屈辱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过嘴角,苦咸涩口。她后悔,后悔来这里。这个满脸疤痕的男人就是个魔鬼,是个食她精神食她肉体的恶魔。 叶章四十多的年纪,什么样的女人没玩过,什么样的女人驯服不了。一个字,干。干她,干到她哭爹喊娘。 “听话,”他揉着她头,声音温和下来,“看,你的手腕被麻绳勒红了,听话我就给你解开。” 晚玲点头,泪水止不住流,她惹不起他,真的惹不起,如果不听话,他真的会把她玩死的。 被麻绳勒得通红的手终于恢复了自由,她活动着手腕,略微松下一口气。 “解开皮带,把我的鸡巴放出来。” “嗯?”她被吓了一跳。 “快点!” “哦。” 晚玲哆嗦着小手,慢吞吞解开他皮带的金属搭扣,黑色的内裤里包裹着一大团烫手的鼓囊囊。 “掏出来!”他命令她。 晚玲抬头看他的眼神,还有那道疤,吓得又赶紧低下头。 小手才拉开个小缝,一条足有她小臂粗长的黑红色肉棒弹跳了出来,从根部到龟头胀满青筋,啪的打在她脸上。 “粗吗?” 晚玲头一次见到这么狰狞的怪物,直挺挺向前伸着,像是对着她要开枪,害怕地点点头。 “长吗?” 她又点点头。 “干不死你,小骚货,伸出手来!” “嗯?” 晚玲乖乖摊平她的小手心,哆哆嗦嗦,不敢看他。 叶章轻笑一声,这只小白兔他吃定了,勾了他多少天的心思。他拧开刚才的棕色玻璃瓶,往她手心倒了小半瓶。 “給我按摩。” “按摩?” 晚玲吓得不敢动,傻傻地看他怕他,等大灰狼給她下一个命令。 “握住鸡巴,上下撸动,把按摩油涂抹在上面。” “哦,哦。” 晚玲手小,按摩油又滑,她一只手根本握不住,还会自动上下滑动。 叶章看她战战兢兢努力给他按摩那可怜样,鸡巴忍不住又涨大几分,更硬了。 他说过,要操得她只认他这一个男人,说到就必须做到。 “双腿分开。” 晚玲强忍着屈辱,努力不让眼泪掉落,不情愿地分开一点。 “张大点,再大点,小骚货。” “疼,不能再大了。” 叶章见她不情愿那样,扯过她的双腿,使劲往两边掰。 “啊!真的疼。” 大腿被拉筋的痛苦生生挤出她眼里的泪,哗哗再次流过脸颊。 她的下体,粉红色的大小阴唇阴蒂和小穴全都暴露了出来,映在叶章的黑眸里,花穴紧张地收缩着,一开一合,吐露着蜜液。 “骚浪贱,上面掉泪,下面出水,装可怜,真会勾人。” -- ㄨìǎōSんūōっUk (四十三)陷情(转甜 (四十三)陷情(转甜H) 叶章扶着自己粗大的鸡巴在她的穴口摩擦,龟头透着亮,沾满了她动情流出的水儿。 “吕游那小子操了你几次?” “没,没。” “没什么没,这么会流水儿,怕不是被操了上百次了。” “没,我没有。” 他本想用脏话继续羞辱她,可看她那哭得满脸是泪小花猫的样,再硬再狠的男人也会心软,他对她是不是过于粗暴了。 从前他对女人一直这样,女人个个爱撒谎,欲迎还拒的,开始装清纯,最后还不是求着他操。 “别哭了!”他不耐烦数落她。 晚玲眼底积的泪不敢流下来,水汪汪可怜件地看他,“你轻点,轻点好不好?”叶章的心何尝被这样融化过。 他被她的真单纯弄得没了脾气,“别哭了。”温和下来,轻轻抚她的头,“叶叔喜欢你才对你这样的。” “轻点,求你轻点。” 晚玲泪水溢出眼角,眼睁睁看着他鸡蛋大的龟头往她的小穴里挤,把阴道壁的嫩肉撑到极限,叶章的肉棒放进去还没有四分之一就被卡住了。 或许是因为他终于操到了她,凶狠的脾气降了温。才想习惯性说,[操!这么紧,让我怎么操!]可见她发抖抹眼泪的娇羞样,只好把她按在自己胸口,拍着她的背,语气破天荒温和许多。 “放松,放松。” 即便他不再讲粗话,对她和善起来,晚玲还是被他吓得缓不过神,答得断断续续,“已经,已经放松了。” 她觉得委屈,委屈得不能再委屈,努力放松,可阴道壁收缩得更紧了。 “再放松,乖。” 叶章的阴茎被困在了她的小穴里,进退两难。他真是爱极了这个挠人心窝的小丫头,为了让她放松,他吻了她。 这是他头一次吻女人,他有过那么多女人,就是干,还从未真吻过谁。 浓重的烟味直接冲进她的口腔,灵活的舌尖挑逗起她的丁香,探入深喉。吻是如此的特别,彼此夺取对方赖以呼吸的氧气,又再渡給对方,互相纠缠难舍难分。叶章的整颗心都被带走了。 他的烟草香入了她的口腔,入了她的心肺,晚玲的身体渐渐放松,叶章粗燥的手掌再次覆上了她的双峰,两指夹住顶端,快速揉搓,时而轻弹,时而提拉,实一下,虚一下。 她被他撩拨得不自觉呻吟,“嗯,嗯,啊…”身体也跟着他的动作扭动。 花穴分泌出更多的蜜液润滑,叶章的龟头逐渐向里插入。 “是不是舒服多了。” 他的长舌从嘴角滑进她的耳蜗,搅着舔着弄她的心。 “好痒,不要,不要。” “不要停是不是。” “叶叔。” 耳蜗和乳头是晚玲的敏感点,被他如此对待,酥麻过电的感觉一股股送入她的脑子,失去理智的晚玲只想这舒服继续下去。 叶章想爆粗口,[给不给操,]他想了想怕吓到她,改了口,“愿不愿意和叶叔做爱。” 他心里直骂娘,这个磨人的小妖精,房事说了一辈子的粗话浑话,到她这里,快叫他不会说人话了。 “嗯…” 他的舌尖探入她耳蜗最深处,两只乳头被拉扯揉搓得又肿了一圈。叶章挺身,整根鸡巴没入她的小穴。 “好涨,好涨,出去,你出去。” 她的小手努力拒绝他,推搡他,软绵绵的。下面无数张小嘴吸着叶章的大阴茎,若不是他事先涂了按摩油,恐怕冲进去的那一刹他就交代了。 叶章尝试抽动起来,每一下都把她的小穴撑到十足。太粗太长,晚玲被撑得委屈,可身体诚实,水儿源源不断的分泌,滋养润滑着。 “叶叔,不要这样。” “假话,明明被我干得很爽。”话刚说完又觉不妥,“明明舒服得止不住,是不是。” 他亲吻她,用他满口腔老男人的气息堵住她爱说谎话的小嘴,手上也不停,继续揉搓她的乳珠。 “嗯,嗯…”有了越来越多的水儿滋润,晚玲逐渐适应了他的抽送,刺激到她敏感的时候,就会忍不住哼叫。 “不要了,”她的头摇成波浪鼓。 即便她接纳了他的巨大,可他还是缓缓地动,慢慢地刺激她,等她主动求他。乳珠被他碾在指尖,酥麻阵阵,水儿顺着他的鸡巴流出小穴。 “想要加快速度吗?” “不要,你退出去。”她别着头,故意说有悖身体需要的话。 “又说假话。” 叶章忍着自己的欲望,故意慢慢地操她,但每一下都尽量插到她的最深处,用他的大龟头在宫颈口细致研磨。这种舒适快感,如同吸食鸦片一样中了毒上了瘾,晚玲被他操弄得忘却了羞耻心,她期待更多,期待攀登极致顶峰。 终于忍不住了,她求了他。“快点,叶叔快点,我难受。” 叶章舔弄的耳蜗逐渐向下,嘴巴再次叼弄起她的奶尖,給她讲起荤段子。 “知道吗?女人的奶头就像水龙头的开关,拧开了,下面就会流水儿。” “什么呀,才不是。” 晚玲害羞地蒙上眼。 “给叶叔生个孩子,这里就有奶水了。” “不,不要,不要。” 她说着不要,胸脯却努力向上挺着主动送入他的口,这种麻麻的感觉她真的不想停。 “又是假话。” 他直起腰加速,啪唧啪唧的声音直戳她的宫口,阴道壁被摩擦像是着了火,然后被她流出的水儿浇灭,火山与冰川一遍遍反复刺激,她的手臂圈在他的脖颈上,他也做得更起劲了。 “舒服吗?”带有磁性的成熟男声。 “嗯,叶叔,可是怎么还没完,感觉快被磨破皮了。” 叶章被她的话逗笑了,“怎么会磨破皮。” 粗糙的拇指捻开她的花心寻到小阴唇包裹的珠蒂,重一下,浅一下的按压。 “啊,不,不要碰那里。” “想让你更舒服。” 他快速地碾压弹拨它,埋在她体内的阴茎也在不断干着,胸口被他吸得水莹,上上下下全是水儿,这种舒服的快感堆积得越来越多,到了极限。 晚玲身体抽搐了,小穴收缩,全身的肌肉再跟着放松。然后小穴再收缩吐出水来,几十个来回,折腾得她的身子软得不能再软,没有力气,摊在叶章怀里,喘着娇气。 “喜欢吗?” 她鼓着腮帮,故意调皮,“不喜欢。” “还是假话。” -- (四十四)不要了(宠H) (四十四)不要了(宠H) 她紧致的小穴,扭扭捏捏和倔强的反话,叫叶章忍不住想去征服她。 他就知道,他能把她操得服服帖帖。 埋在她体内的阴茎又动起来,刚刚高潮过的晚玲难受极了,每一处的敏感都放大了百倍,小小的刺激就让她缴械投降。 柔软的小手打在他肩上,“不要,不要了,真的不要了,受不成。” “你喜欢的,喜欢的,再来一次。” “不要,真的不要了。” “叶叔还没射,怎么能不要,知道那是什么按摩油吗?” 她难受得不停摇头。 “是能把你操爽了,操透了的神油。” 晚玲想到半小时前她还在激烈反抗,现在服软在他怀里,很是丢人。叶章快速弄起他的鸡巴,开始在她的穴里没有章法地横冲直撞。 “嗯…慢点,慢点。” 她的小穴被他的鸡巴戳了几百下,酥麻地受不成,声声绵柔催他,“怎么还没完?” “没有。” “破皮了。” “不会的,你那么多水儿。” “我说,是你的那个破皮了。”晚玲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还能笑,说明还没把你操透。” 叶章的鸡巴埋在她的紧致穴道,一下下撞击戳刺她的宫口,舒服得一塌糊涂,晚玲的手紧抓着他的衬衫衣领,被他的快速操弄折腾得死去活来。 “叶叔,快停下来,停下来,不行了,不行了。” 他没有理会,反而更加卖力地插她,捏搓她的乳尖。 “唔…唔…”舒服的哼叫带了哭音,“求求你,要死掉了,死掉了…” “以后听不听话。” “听…听话。” “说[只给叶叔操。]” “只给叶叔操,只给叶叔操,快停下,停下…” 她顺从了,不由自主抖动着身体,显然已经被他操哭,操服,操得透透地。 按摩油的功效渐被精神肉体的愉悦取代,她的小话儿叶章听得得意舒心,龟头终于冲进了她的宫口,将一股股热精射入。 “妖精!” 他的舌尖卷起她的乳珠,吮她的乳晕,舔她的乳孔,恨不得汲出奶水。晚玲腿间花心的水儿抑制不住地一股股喷出,第二次高潮,她搂着他的脖子颤抖,颤到了天黑。 “没有力气了。”她趴在他胸口,本能地撒起娇。 “那就不要动了。” 叶章给她穿衣服,笨手笨脚,胸罩的搭扣他都不会,他当然不会,第一次,哪里会。 “胸口还疼不疼。” 老男人弯腰给她肿成葡萄大小的乳珠吹凉气,心疼得要命。然后再给她穿袜子,穿鞋子。 “内裤脏了,不要了,回头我们买新的。” “要纯棉的。” “好好好。” 叶章怎么都看不够她时而倔强时而娇柔的脸蛋,把她按在胸口,对着她水泽红润的小嘴又是好一阵亲吻。 “我不是小骚货。”晚玲突然歪起头抗议他之前强迫她说的话。 “不是,当然不是,你是叶叔的心肝宝贝。” 这一通下来,叶章柱起拐杖,头脑一阵眩晕。他是真的感觉自己老了,这个小女人,偷他的心,吸他的精,不是他操了她,而是她操了他。 “操!”他忍不住把粗话浑话喊出来,发泄苦闷。 “叶叔,我站不住。”晚玲从货箱上跳下来,双腿一软,抱住他的腰。 叶章叹口气,“上辈子欠你的。” 他打横抱起她,晚玲窝在他怀里,勾住他的脖子。她不怕他了,手指沿着他右脸长长的疤从头摸到尾,不忘评论一番,“真丑。” “嗯,丑,没有我的宝贝漂亮。” “当然。” 阿成守在仓库门口快要睡着,叶章拿拐杖敲他的背,阿成激灵一下站直,看到叶老板抱着晚玲出来,惊得快摔跟头。他跟了叶老板十年,头一次见他这样抱一个女人。 叶章把她抱进汽车后座,放在自己腿上,“带你回家,累了睡一觉。” 阿成懂叶老板的话,指的是愚园路的叶宅。 晚玲看车窗外,方向不是回思南路,撅起嘴,“不要去你家。” “阿成,去席公馆。” 哎,叶章有点拿她没办法,对她狠也不是,宠也不是。 怀里坐着个可心的小女人,他揽着她的腰,亲她的小嘴,手又忍不住从她的领口探入揉搓她的乳儿。 “以后,做我叶章的女儿,愿不愿意?” 车子咔嚓一下,阿成歪了方向盘,差点撞去马路牙子。 “不愿意?这上海滩多少人想。” 叶章粗糙的拇指滑过胸乳的顶端,轻一下重一下地拨弄,引得她下面又流出多少水儿来。 “叫爸爸。” “不叫。” 晚玲执拗,歪着头撅着嘴。 “刚才发生的事是不是还想再来一次!” 叶章在她耳边发了狠话,指尖捏起奶头渐渐发力。他其实有点心虚,若她真不愿,他真没有了狠心再强迫她,看她委屈地惨哭。想着想着,裤裆又支起肉棒,他真的想操她,操到她喊爸爸。 “不要弄了,我…” 晚玲转过身,冲他眨起忽闪忽闪的大眼,数他额头的皱,“一道,二道…爸爸,你有三道皱纹了。” “爸爸老了。” 叶章拉着她的小手放在他挺得难受的肉棒上,“爸爸又硬了。” “硬了也不管。” “真狠心。” 这一路,阿成被叶老板肉麻的话分了心,车子开得奇奇怪怪。 思南路街角,车停了。 “改天再来看你。”他疼爱地刮她的鼻尖。 “记得,要想爸爸。” “才不会。”晚玲扭头冲他吐舌头。 叶章在车里见晚玲按了电铃,进了席公馆,然后从风衣口袋掏出根烟点燃,语气转回严肃模式。 “阿成,回浦江仓库。” “怎么…回去?” “货还没点完。” 阿成透过后视镜看叶老板脸颊红润青春焕发的样子,摇头笑话起自己的老板恋爱了。 从晚玲生气跑出去,明玄就一直捧着书等在门口,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挽回她的心。头一次觉得自己,快要失去了她。 他想骂她,劈头盖脸骂她,[去哪里了?知不知道女孩子在外面很不安全。] 可他怕她再讨厌了他,声音温柔得不能再温柔,“这么晚回来,饿了吧,李妈做了盐水鸭。” “表,表哥。” “我去换衣服。” 晚玲看清了明玄的眼睛布满红血丝,他说,沈小姐的孩子不是他的,她应该相信他的。那天,他埋头在书桌給她抄作业的心不是假的。 她边脱衣服边想,“啊!”新换的内衣碰到她的乳头,她低头细看,本是红豆般的,被那个男人,让她叫爸爸的老男人嘬弄成了花生大小,又红又肿,手指轻碰一下,麻酥酥沙沙的感觉,不由加紧了双腿,没穿内裤的她,水儿又自动涓涓细流。 -- (四十五)转情 (四十五)转情 “太太,太太…”楼下传来李妈好大的声音,很急迫不像是叫席太太下来用饭。 席太太的右眼皮直跳,都说左眼跳福,右眼跳灾。 “李妈在楼下叫什么?”月莹问她的丫头喜凤,“去看看。” 月莹有预感,平静如水的席家,早晚要出事。 “发生什么事了,别叫这么大声,头疼得要命。”席太太扶着脑门下楼。 李妈小心翼翼扒在席太太耳边。 “太太,刚才沈家来了电话,说沈小姐身体不大好,已经送去了医院。” “什么?” “孩子,孩子可能保不住了。” 席太太扶着太阳穴,觉得更晕了,她无奈叹气,可能这就是命吧。 “送去了哪家医院?” “说是同仁。” “周然,周然?” 席太太大着嗓子也开始喊了。 傍晚夜色渐黑,一辆小汽车从席公馆开了出去。 喜凤小心开门进去和申月莹报告。 “夫人,好像是李妈接了个电话,那个女人就火急火燎得出门了。” “呵...” “能是什么事?这么晚出门。”喜凤不太懂。 突然门再被推开,明哲进来了,他脱下西服外套挂在衣架,“估计是沈微的孩子保不住了。” “保不住了?”月莹觉得意外,“每天鸡鸭鱼肉补着,什么也不做,孩子还能掉?” “前几天她肚子痛,就是征兆。” “又没有落红,不是说只是吃坏了肚子,肠胃问题吗?” 明哲接过喜凤递过来的茶,漱了口。 “那只是表象,中毒的假象。” “什么?她中毒了?”月莹有些不信,“不太可能吧,那个女人就等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争财产呢。” 突然月莹想起了什么,“喜凤,去厨房把饭端上来吧。” “是,夫人。” 月莹见喜凤出去带上了门,凑到明哲跟前鬼鬼祟祟问,“不会是你下的毒吧。” 明哲有些无奈,“妈,你胡想些什么,我可是医生,只会救人,不会害命。” “那会是谁?这席家除了你我,谁会容不下那孩子?” 月莹扶着头踱着步像模像样琢磨起来。 “那个女人,明玄,李妈,周然…不可能,不可能的。” 明哲挡住了月莹,从她的头发里挑出一根白发,“妈,看!另外你这眼角皱纹似乎多了一道。” “什么?皱纹又多了?” 月莹被转移了注意力,去化妆桌梳妆镜前比着看自己的脸,“怎么又多了皱纹?冰糖燕窝天天在喝…” 明哲离开了,他应该知道是谁下的毒,当他把那一打照片甩在那人跟前的时候就知道了。 “姨妈?姨妈?” 晚玲换好衣服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李妈把晚饭端上了桌。 “太太出去了,你先吃。” “哦。” 她刚端起碗,就看到明玄自己扶着轮椅过来餐厅。他瘦削的手吃力地转着轮骨,终究是来得慢。 表哥。她默念叫他,想放下碗筷去帮他,手顿住了,等她缓过神来,明玄已经在她旁边了。 “鸭肉味甘寒,滋补养胃降火的,你多吃点。” 他主动給她夹菜,李妈瞥到自觉去了厨房。 “木耳清肠胃,排毒养颜,也应该多吃点。” “冬日寒,你就这么跑出去,喝点姜汤。” 明玄对她如此殷勤,倒叫晚玲不知所措了。 “表哥,不用了。”她把鸭肉一块一块夹回到他的碗里,“你这么瘦,倒是应该多吃。” 明玄脸色尴尬,低头看自己的双腿,努力抬头勉强对她笑,“还是你吃。” “你吃。” 一块鸭肉被折腾过来又折腾过去,啪嗒,终于从筷间滑落掉地。 “没关系,没关系的。” 明玄又夹了一块放进她碗里。 晚玲心里难受极了,她不明白明玄这是要想怎样。 “表哥,以后不要这样了。” 她哽咽,向后仰头,把眼里泛起的泪花努力挤回去。 “吃啊。” 他抬起手臂,想去摸她的头,还想拉她的手,也是停顿了半天最终放下。 “不要嫁给那个人,可以吗?” “嗯?” 明玄又低头看自己无用的双腿,“我会和沈微离婚的。” “不,不要,不要离婚。”晚玲心急拽住他袖口,他眼底闪过喜悦,又旋即失去光明。 她轻轻放开手,“你们还有孩子。” “孩子不是我的,另外,也不会有孩子。” 晚玲被他的话恍惚好一阵,“不,不…表嫂会伤心的。”他不能因为她离婚,她不是破坏别人家庭的坏女人。 “她不会伤心的。” “会的,你喜欢她的,她也喜欢你的。你们能一起读英文的小说《傲慢与偏见》,我不能…” “我不喜欢她。”明玄打断她的话,斩钉截铁告诉她。 “不要嫁给那个人。”明玄放下了自己固有的所有的骄傲和对她特殊的冷淡,赤裸裸地把自己的心告诉他,犹豫了好半天握住她的手,最后一次给自己希望。 “答应我。” 如果这话是在他打她那一巴掌前,是在她在上海遇到吕游前,她一定会感动得哭上三天三夜,她默默喜欢他,那么久,那么久。 可吕游…他对她那么好,心都刻在了那枚铜弹壳上,他不嫌弃她不清白的身体要娶她,她怎么忍心负了他。 “对,对不起。” 她拿开了明玄凉如冰的手,他的手惨白惨白,没有血色。她的心跟着揪着疼。 “哦,我知道了,吃饭吧。” 明玄没有再給她夹菜,安安静静变得和从前几个月一样,冷漠得不看她一眼。但他的心却是绝望了。 “吃完推我去书房,有东西给你。” “哦。” 晚玲扒饭吃了会儿,不经意问他,“什么东西?” “是封信,吕游写给你的信。” “什么?”米饭卡在她的喉咙里,咽不下去了。 “慢点吃,是你的信跑不了。” 明玄的微笑只有他自己知道,多么酸涩。 “我吃完了。”她只是努力咽下了这口卡在喉咙的米饭,迫不及待起身。 “喝水口吧。” 他把水杯递給她。 “信写了什么?你说他不会来了,到底怎么回事?”晚玲心里打鼓,她怕,怕吕游出了事,还怕他真的不要她了。 “你自己看吧。” 书房的窗帘是拉开的,玻璃窗外就是种植山茶花的花坛,如今只剩了黑土残枝。 钥匙扭开上了锁的抽屉,明玄把信递给她。 [好想你,恨不得马上去上海娶你。可家有急事,我要去苏北两月。你不要急,最迟二月回来。知道你等我很痛苦,我也痛苦。可想你又很甜蜜。总想着要与你说什么话才好,可好像我所有的话全都说完了,又像是什么都没说。抱你入眠,等我回来。——吕游,你的游游。] 晚玲迫不及待读过,泪水已经洗过了她的整张脸。明玄嫉妒,羡慕,她爱这个叫吕游的男人,应该是爱极了,胜过了爱他,不然不会哭成这样。 “他叫你晚晚。” “嗯。” “以后我能不能也叫你晚晚。” “嗯?” “晚晚,他会来娶你的,我祝你们幸福!” 明玄把轮椅调整了方向,对着窗,对着那方山茶花坛,背对着她。 “我累了,要休息了。” -- (四十六)表白 (四十六)表白 这一夜,晚玲搂着吕游写給她的信,失眠了。 吕游不是不要她了,而是有家事被拖住了,他会来娶她的。 那表哥… 床头柜的那本《傲慢与偏见》该还回去了,她打开台灯靠在床头不舍得翻看起来。 一片粉白色轻薄的山茶花瓣从书中掉落。 她拾起来,放在鼻下嗅,淡淡的清香似明玄身上的味道。 影影绰绰,花瓣上似有字迹。 她把花瓣移去灯罩下面,[晚玲,我心如你心。] 晚玲的眼眸不争气地又湿润了,趴在被窝里心揪着痛。 席太太一晚没有回来,直到早起天亮了,有车子开进席公馆的铁门。 “太太。” 李妈扶着席太太坐下,见席太太憔悴的双眼,定是一晚没睡。 “我去给您盛碗热米粥,暖暖身。” “好。” 席太太靠在沙发养神,医院一股子消毒水味叫她反胃。 李妈递过去热粥,问道。 “沈小姐怎么样?” “小产了,回娘家休养了。” “哎,可惜了。” 李妈感叹,席太太倒是无所谓,好几天前她就想通了,孩子没了可以再生,只要自己的儿子在,药厂的股份就不会跑。 “我去看看明玄。” 她推开明玄的卧房,轻走到床前,把被子给他重新盖了盖。如果不是她曾经的过失,明玄怎么会残废,回忆如洪水般涌现。 “明诚,我不同意离婚,打死我也不同意。” “妈,既然爸一定要抛弃我们,还是算了吧。” 那一年明玄十六岁,他去拉母亲。 “不行,绝对不行!” 她大力甩开他的胳膊,二层楼的露台并没有很高,明玄摔下去却伤了神经,腿再也动不成了。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席太太心疼地去抚摸明玄的脸庞,惨白之下冰冰凉凉,唇也失了血色。她从被子里抓出他的手,依旧是凉的。 “明玄?明玄?” 她发觉有些不对劲,摇他的肩他也一动不动。 席太太慌了,瞥到床头柜上的水杯和一个药瓶,是安眠药,她认得的。 她哆嗦着手着急拧开药瓶,空的。 “周然…周然…快来人…快来人啊…” 席太太疯了一样叫喊。 晚玲失眠,半睡半醒的,被楼下大声的喊叫惊得倏然睁开眼,坐起来,心口砰砰跳。 她赤脚跑到楼梯口,看到周然抱着还穿着睡衣的明玄跑出大门,姨妈紧跟其后。 “李妈,表哥怎么了?” “这是怎么搞的?少爷吞了一整瓶安眠药……”李妈抹着眼祷告,老天爷,少爷人那么善良,求老天爷可怜,不要收他走。 “安眠药,自杀?表哥……” 晚玲顿时感到眼前的所有东西旋转起来,楼梯扶手扭曲到了地面,她伸手去抓…… 轰的一声,她倒了,向下倒在楼梯的台阶上,整个身体滚到楼下。 “晚玲小姐,晚玲小姐?” 李妈大声朝楼上叫喊,“来人啊,来人啊…” 明哲披着大衣跑下来,将晚玲抱起护在怀里,冲出了大门。 “发生什么事了?”本是睡得香的月莹也被楼下接二连三的叫喊声吵醒了。 喜凤把茶水端给月莹,“夫人,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 “好像是明玄喝药自杀了。” “啊?”月莹差点被茶水呛到,咳了半天。 “不会吧。” “听说晚玲也被吓着了,滚下了楼梯,哲少爷帮忙送去医院了。” “表哥,表哥……” 晚玲昏迷了几个小时,幸亏没有摔到脑子,迷迷糊糊还能讲话。 明哲握着她的手,看她眉头紧皱的样子像极了那次她头晕的病,是明玄结婚的那天。 “没事了,没事了。” 他用热毛巾小心給她擦脸,发出同样的感概,“就这么喜欢他,是要把命断送了。” “表哥…” 晚玲腾地睁开眼,恍惚过一秒,看到床边的明哲,“他,他怎么样了?” “你别激动,他没事了。” 她努力撑坐使劲抓着明哲的领口,眼巴巴望着他,“他在哪儿?我要去看他,要去看他。” “他在隔壁病房,可你摔下了楼梯,脚骨折了。” “带我去,求你。” 明哲迟疑了会儿,但看她急切的双眼,心软点头。 “我扶你。” 晚玲的右脚骨折了,她是单脚跳过去的。 明玄就静静地躺在那里,依旧闭着眼,一动不动。她伸手去摸他的眉心,顺着眉型。怎么也看不够。 “表哥…”她轻轻唤他。 他依旧没有反应。 “医生給他洗了胃,但时间太久,药物被身体吸收了很大部分。” “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明哲摇摇头。 “表哥。”晚玲终是忍不住了,趴在明玄的身边抽泣起来,她不敢太大声,怕吵到他,又要大点声,她要他听见,听见她的心。 “你醒过来,醒过来。我不嫁人了,我答应你,我不嫁人了,你听到没有。” 明哲见她哭得如此撕心裂肺,也着实不好受。 “以后我只守着你,谁也不要。” 她握住明玄冰凉的手,不住地亲吻,“表哥,你要醒过来。我喜欢你,只喜欢你。” “他会醒过来的。”明玄拍她的肩安慰她,回头看到席太太提着早点。 “大妈,你昨夜一夜没睡,回去休息吧,这里我看着。” 席太太看晚玲伏在床头,难过得像是丢了半条命。 “那就拜托你了,我是真的累了,早点你们吃。” “放心,大哥会醒过来的。” “我不回去,就在这椅子上睡一会。” “表哥,你教我读英文好不好?我笨,只有你教才会。” “表哥,你还要帮我抄书呢,我手慢,写不完。” “表哥,养在客厅的山茶花开了,你看到了没有,开了两朵了。” “表哥,我不读书了,每天只守着你,好不好?” “喝点粥吧。”明哲把碗递过去。 晚玲接过,勺子拿起放到嘴边,泪水啪嗒滴到碗里,“吃不下,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要吃,他在等你,等你吃饱喝足了,才会醒来。” “可我真的吃不下。” 她拿着明玄瘦削修长的左手,冰凉如雪,她努力捂着,希望他能听到她终极的表白。 “张嘴。” 明哲把一勺白粥喂入她的口,用绢帕轻拭她的嘴角。 “再吃一口。” 晚玲回过头看到明玄如丝绢画般安静的脸庞,手背抹过双眼,在他耳边诉说。 “表哥,只要你能醒来,什么都答应你。” “表哥,我爱你。” -- ㄨìǎōSんūōっUk (四十七)唯一 (四十七)唯一 哭多了就再哭不出泪水,说多了嗓子就会变哑。晚玲累了,她握着明玄冰凉的手坐在他的病床边睡了。 席太太惦念自己的儿子,小睡过一会便醒了,看见明哲在給晚玲披衣裳。 “她脚坏了,需要静养,带她回家吧,这里我看着。” “嗯。大妈,桌上有鸡蛋,您饿了先吃,我叫周然给您再送点热饭来。” 他有力的手掌和明玄不同,穿过晚玲的背,穿过她的双腿,轻松就把她打横抱起。 明哲不放心将晚玲单独放在后座,他抱她在怀里,车子便依旧是周然在开。 “表哥…” 晚玲干枯的嘴巴微微张合,纯棉的衬衫有男人的体温甚是温暖,她不自主地往他怀里贴。 这声表哥自然不是叫他的,可她是睡在他怀里,算了吧。 他低头,也不由自主在她脑门印上一吻。 周然开车拐弯,余光瞥见了明哲的动作,车开直了,他琢磨等少爷身体好了,要不要告诉少爷。 “我真的不嫁人了。”晚玲不知梦到了什么,手紧紧抓住明哲衬衫的扣子继续呓语,眼角坠下一滴泪,“表哥。” “嗯,就在席家,过一辈子。” 明哲伸手去擦她的眼角,巴掌大的脸凝着眉,他还是喜欢看她畅快大笑的样子。 [表哥,表哥…我叫了十声,你欠我五十块。] 她在他怀里是这么乖巧,只是因为她睡着,若醒了,她便不会了。即便她叫过他表哥,即便他的手指碰过她最私密的地带,甚至他从后面插入过她。 她不喜欢他,就是不喜欢他。 他喜欢她吗?他的拇指刮擦着她天真的脸庞,细腻柔滑,忍不住低头又亲吻她的嘴角。那天他是懵住了,当她趴在窗前回头问他,[你会娶我吗?] 他是懵住了,[会,会的。]他当然会。 不然,他为何如此嫉妒一个残废呢? 晚玲睡了一路,傍晚时分,她是被右脚踝疼醒的,额头密密麻麻沁了排排汗珠。 “疼。” 她伸手想去碰右脚的绷带。 “别抓。” 明哲抓住她不安的手,她像是碰了开水壶,手迅速弹开抽出,她不想,不想和任何其他男人有关系了,她现在心里满登登都是明玄,愧疚着懊恼着。 “表哥他醒了吗?” “医院有周然和大妈陪着,没事的。” “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晚玲木木地,红肿的双眼瞪着侧窗,呼呼的风老天爷刮着,要把她的心搅得粉碎。 明哲把温热的毛巾塞进她手里,“擦擦吧,眼肿了。” “谢,谢谢。” 她与他生份起来,不再叫他表哥了。 “我叫李妈给你做牛奶蛋羹吃,有事叫我。” 明哲出了屋,见床头柜上的《傲慢与偏见》,他犹豫了下把书拿起放在她跟前。 “这是个很好的爱情故事,两个人,他对她傲慢,她对他偏见,但最终结果是好的,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谢谢。”她抽动了嘴角,对他挤出一丝笑。 贾尔业爱路,沈长源气恼,在沈微床前来回踱步。 “爸,能不能别走了,看得眼烦。” 乔木端过去一碗黑糖红枣汤。“喝点吧,补血的。” 沈微心烦,甩起胳膊,滚烫的汤碗洒了,热汤浇在乔木的手臂上。 “不喝,喝了快两个月,看见就恶心。” “女儿,这事不对,你身体一向好,不可能无缘无故小产。” 沈长源踱步了这么久,想通了这事。 “这孩子关乎席家的继承权,肯定是明哲搞得鬼。” 沈微白了一眼,“废话,还用你说。” “那怎么办,孩子可是一条命,这痛失外孙的仇,我沈长源必须要报。” “报,你能怎么报?” 沈微算计起来,“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得想想,好好想想。” 她抬起头来,发现沈长源又踱起了步子,“爸,你出去吧,绕得我眼晕。” “好好好,女儿养好身体最重要。” 乔木又給她从厨房端了碗乌鸡汤,“小姐,还是喝点吧,身体重要。” 沈微再要强,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她的亲骨肉,想及此,她抓紧乔木的手,啪嗒啪嗒的眼泪滴落下来,“我们的孩子就这么没了,我气不过,气不过。” 乔木也抓紧她的手,“席家害了我们的孩子,我不会叫席家好过的。” “嗯,席家的财产不止要得到,我还要他们都死,都死掉。” “一定会的,对了,今天我去医院給你取药,看到医生护士在抢救一个人,你猜是谁?” “谁?” “席明玄,说是吞了安眠药。” “他吞安眠药?” 沈微觉得奇怪,好端端的,他吞安眠药做什么?失眠?自杀?难道是他以为孩子没了,财产继承无望?不对,肯定不是。 咚咚咚…咚咚咚…深长的巷子里有人在敲门。 “我去开。” 宫本意树拉开门把手,门外没有人,他向巷子口左右张望,看到有个梳着学生头背影像是… “谁啊?” 宫本太太扶着腰挺着大肚子慢悠悠也走过去,见到地上有人放的盒子。 “那是什么?” 他弯腰拾起。 [学生陈晚玲祝老师新年快乐。] 陈晚玲…又是她。 宫本太太记得这个名字,她扭头看到了衣架上挂着的,她送来的羊毛围巾。 他很喜欢戴。 “啊…”突然她险些站不住,扶住宫本意树的肩,“我,肚子痛,羊水好像破了。” 滴答滴答的水从她的腿间滴进老旧的地板缝隙里。 “叶老板,还有半月就是新年了。”阿成提醒道,“白家送来了喜帖。” 红通通的镶了金边,叶章指給阿成看,“叶章,白曈…是不是很配?” 阿成跟着附和,“配,当然配。” “配你个头!”他把喜帖甩在阿成头上,“把婚退了。” “退了?” 阿成惊得掉了下巴,“喜帖发出去了,饭店也定了,这怎么退?” “的确是有点难办。” 白家的商行指望着他的码头,他的码头自然也需要白家商行来销货,真是难办啊。 叶章思忖了片刻,问阿成,“有多久我没去过仙乐舞厅了?” “有半年了。” “这么久了,不知那里的舞女有没有俏丽的新人。” 叶章把腿从桌子上放下来,“今晚去看看。” “是。” “对了,阿成,我记得你在那儿还有个相好,叫什么来的?茉莉?” 阿成顷刻红了脸。 -- ㄨìǎōSんūōっUk (四十八)岁月 (四十八)岁月 阿成把车子开到霞飞路那边的白公馆,接了白曈。 “想吃什么?” 叶章坐在后座左边,白曈在右,隔了再坐一个人的距离。 “随便。” “那就去一品香吧。” 叶章转动中指上戴的红宝石戒指,冷不丁冒出一句问白曈。 “正月初五的婚礼你有意见吗?” “没有。” 白曈偏头看窗外的马路牙子也不愿看他那狰狞丑陋满是皱纹老男人的脸。 “我知道你不愿意嫁給我。” “然后呢?”白曈冷笑一声。 “要不,我们做个交易吧。” “什么交易?” 她转过头,余光瞥到他脸上像蚯蚓一样的伤疤,看惯了倒也没觉那么恐怖了。 “我知道你喜欢谁,你的日文老师,宫本意树,是不是?” 叶章年纪大了,吸烟成瘾,他从大衣口袋翻出根卷烟,叼在口边,又掏了金属打火机,啪的一声,嘴边迸发出黄色的火苗。 “你跟踪我?”白曈不傻,她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是不是吧?” 他缓缓吸过一口,吐出呛人的烟圈,浑身舒服了许多。 “然后呢?” “那个日本人有老婆,我可以帮你除掉她,然后你取而代之。” “呵…”白曈呵呵笑,“我自然是相信叶老板的能力,只是你送我这么大的礼,要我做什么呢?” 叶章见她有意与他交易,满足地吸下一口烟。 “一会儿吃饭详谈。” “你爱喝洋葱汤还是金必多汤?” “金必多。” 叶章点头,“金必多挺好,我们两家的生意还是要做的。” 席太太就守在明玄的床边一整个下午,一会儿給他盖被子,一会儿拿毛巾給他擦脸。然后呆呆地坐那儿托着他纤瘦的手腕怅然。 “都是妈的错,你若是这样去了,妈也活不成了。” 明玄的手渐渐暖了,脸色也渐红。他的手指微微翘动,眼珠转过几圈,慢慢睁开了眼。 “明玄…” 席太太抿紧嘴,激动地讲不出话来,她感谢佛祖,没有带她的明玄走。 “妈…” “要不要喝水?” 她调高枕头,扶他靠好,一勺一勺把水送到他的唇边。 “我自己来。” “别动,你身体虚弱,要好好休息。” 席太太伺候得极其认真,再要强老泪也禁不住掉。 “我的儿,以后不要吓妈了,好不好?你要什么妈都答应你。” “对不起。” 明玄双手抓紧床单,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母亲解释。 “不用说了,妈都懂。”席太太給他喂完水,继续慢言,“晚玲被你吓得滚下了楼梯。” “什么?”明玄焦急得拉扯母亲的胳膊,身体颤抖得差点虚脱,“她怎么样了?” “她没事,只是脚摔坏了,她趴在你床上哭得像是丢了半条命。” 他以为她要嫁給别人了,不再在乎他了,事实却不是这样,她对他是有情的。 “她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她说了什么?” 席太太拿起保温饭盒,“粥还是热的,喝点,喝了就告诉你。” 明玄乖乖听话,张嘴一口口吃下母亲喂过来的勺勺白粥。 “她握着你的手说啊,说不嫁人了,以后只守着你。” “妈你骗我。” “真的。”席太太坚定地点头,“前几天晚玲睡在我那儿,我问她,你是喜欢那个未婚夫呢还是喜欢表哥?她趴在我身上哭到失眠。” “妈…” “嗯?” 明玄忽地决定,“我想和沈微离婚。” “好。” 经过明玄闹得这么一遭,席太太大彻大悟,孩子,财产,什么都不如自己儿子的命重要。 “妈支持你,沈微的孩子掉了,离婚对你们都好。” 席太太安慰他,又一勺一勺喂自己儿子喝粥,动作很轻,满眼的关爱。 “孩子没了?”明玄感慨起来,“我对不起她。” “明玄,你就是太善良了,补血药方送她了,孩子也不是你的,我们席家哪里对不起她?” “妈,你知道…” “真漂亮,是个男孩。”护士把哭得洪亮的婴孩抱給宫本意树,“小心,要这样抱,托着他的头。” 他做爸爸了,内心说不出的喜悦,不知怎么表达,低头直亲吻婴孩的额头。 “穗子,你辛苦了。” 生产过后的宫本太太精疲力尽地躺在病床,望着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再苦再累也觉得幸福。她见婴孩啼哭不止,挣扎着坐起来,“宝宝是不是饿了,来,給我。” “你再休息会儿。” “我不累。” 宫本意树轻轻扣住穗子的手,“你跟着我从日本到东北,再到上海,东奔西走的,跟我吃苦,要不,我们回去吧。” “能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穗子满脸幸福,看怀抱里吃得正欢的宝宝,“我只是害怕,害怕有人会夺走我们的孩子。” 意树沉默了,穗子说的没错,他若回家,回去找他的父亲,不止是孩子,恐怕自己想做个好人都不能够了。 “那我们不回去,我再找份日语家教的工作。” 明玄回家的时候,快午夜了。 晚玲听见前院电铃响起,就跑去窗前看,果真,有黑色的小汽车进来。她激动地跳着脚,从二楼蹦到门厅,看周然抱着脸容渐复血色的表哥进来。然后小心翼翼趴在明玄的卧房门口偷看,不敢进去。 席太太刚好去厨房端猪骨汤,见她害羞那样,“进来啊,想看就看,大大方方的。” “姨妈。” “快进来,姨妈累了,你去喂給明玄喝。” 在医院里,晚玲趴在他床边讲过那么多的肉麻话,现在倒是矜持了。 “话说开了,就都好了。” 席太太扶着晚玲坐在明玄床边,把骨汤递到她手上,打了个哈欠。 “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门咣当一下,把晚玲吓得碗颤巍了下,汤汁差点溢出。 “我不饿。”明玄先开了口,“别端着了,怪烫的。” 他见晚玲呆呆傻傻,从她手里轻轻拿开汤碗,放在一旁的桌上。 好半天,她就看着他,只是想好好的看他,她说不上自己到底喜欢他哪里,他娶了别人,对她冷淡,还是个残废。可就是止不住地想他,就算看到了,心口依旧在想,越想越深。 “表哥。”她呼叫他。 “嗯?” “以后不要吓我了,你若不在了,我也不想活。” 明玄的手指就挨着她的手,他想去握,与她十指相扣,可怕她不愿,上一个他的记忆力片段是她推开了他的手,和他说,[对,对不起。] “别说傻话,我好好的。” 他见她眼睛红肿,还想抬手帮她拭去忧伤。 “我不嫁人了,这辈子,我就在席家,守着你。” 晚玲把手主动覆在他的手面上,他暖了许多,没有从前那么凉了。 “好不好?” “好。” -- (四十九)静好(1) (四十九)静好(1) 晚玲跳着脚站在楼梯口,犹豫着怎么上楼回房。 “晚玲啊,过来沙发这边,姨妈和你谈点事。” 席太太扶着她,“你脚坏了,楼上住也不方便,搬楼下住吧。” “也好。” 她没多想,转眼就看到李妈抱着她的床褥送去了明玄的房间。 “那个…” 她扭头看姨妈,脸色粉嘟嘟得羞成了晚夏的水蜜桃。席太太拉着她的手,“楼下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就和明玄一起住吧。” “姨妈,这不太合适吧,那是表嫂住的。”她的说话声小得不能再小,心里拧巴着。 “我叫李妈把沈微的东西都收走了,把你嫁给明玄,愿不愿意?” “姨妈…” “和明玄早就有过肌肤之亲了,还这么害臊。” 晚玲羞得双手捂脸,“姨妈你别说了…” “好好好,我不说,不说了,你们只要好好的,姨妈我什么都不讲了。” 喜凤看到李妈收拾晚玲的房间,又去报告月莹。 “夫人,晚玲搬去楼下住了。” “住楼下?” “是,我刚趴楼梯口看,晚玲的衣物居然搬去了明玄的房间。” 月莹冷笑,“呵…这倒稀奇了,亲表哥表妹住一起?按从前,这是亲上加亲,按现在,这叫乱伦。” “可不是嘛,夫人,沈微孩子掉了,席太太又去打晚玲肚子的主意了?” “我们看戏就是了,反正我家明哲好好的,股份一点没少。” 月莹从茶桌拿了块杏仁饼刚往嘴里填,“不能再吃了,太晚了,再吃我的旗袍一件都穿不上了,真是忧伤啊。” “夫人,喜凤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讲。” “说。” “咱们哲少爷风流倜傥又有学识,是不是也该娶妻了?” 月莹挑了眼喜凤,指尖戳她脑门。 “你个丫头,不会是看上我儿子了吧。” 喜凤知道自己的身份,但心眼极多,“能在哲少爷身边伺候,就知足了。我就是想着,哲少爷空有股份,可药厂的管理权却丝毫没有,这不公平,原因可能就是没有靠山。” “有道理,”月莹点点头,不免高看了她,“以后亏待不了你的。” 李妈和姨妈都回去睡了,晚玲拉灭了客厅的灯,漆黑片刻,月光把地板照成蓝鸦色。她的心砰砰跳得只剩紧张了。 楼梯口有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抬头看到了穿着水洗白衣的明哲。 他轻轻摸她的头,“去吧,你这么喜欢他。” 晚玲一时聪明起来,想到姨妈说过,[和明玄早就有过肌肤之亲了…] “是你告诉姨妈的是不是?” 明哲蹲在她旁边,承认了。“是。” “为什么?” “我想你开心啊。” 晚玲看他面容温和儒雅,但嘴角依旧潜藏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邪气。 “还有呢?” 明哲刮她的鼻尖,“沈微必须要走,这席家可容不下野种,你姨妈不是傻子。” 她还在消化他说的话,突然身体感觉一阵轻盈,明哲竟把她抗在了肩上,几步路走到明玄房间门口,将她放下。 “如果是你給他生的孩子,我就认了。” 什么认了?晚玲思维慢,等她反应过来再想问,他已经不见了。 晚玲轻轻推开门,再轻轻关上,把枝桠枝桠门板开合的声音降到最低。她扶着墙边单脚蹦到床边,床头摆了两个枕头,一床被子,明玄闭着眼双手交错在胸口睡在外侧均匀呼吸着。 他应是睡了。她轻轻从床边爬进里侧,小心钻进被子,靠着最里面的墙,不敢翻身。十年修得同床度,百年修得共枕眠。半年前,她看到他的那一眼,何曾想到真的有一天,她会与他共枕眠呢。 明玄并没有真的睡着,他忽然翻过身轻轻叫她。 “晚晚。” “嗯?” 温暖的被窝里,他的右手摸到她的左手,晚玲终也翻过身来,两人侧着身面对面。 “表哥。” “别哭。”他轻轻的吻触上她的眼角,双臂紧紧抱紧她的腰身。 “以后我们是夫妻。” “嗯。” 明玄的吻从她的眼角逐渐向下,低头咬住她的唇角。 “抱住我。” “嗯。” 她主动张开嘴,呻吟一声,黑暗中也吻住了他的唇舌,两人闭目拥吻着,回忆着从前的一幕幕,这辈子,再也不要分开了。 [表哥,你还没好?]她很不礼貌。 [是《傲慢与偏见》]他纠正了书名。 [看不懂,我英文差。]她把书推还給他。 [姨妈,我回奉天了,请您让表哥开心点吧。—— 甥女陈晚玲]她回了奉天。 两人吻得难舍难分,心口抽得生疼。晚玲突然停顿下来,抬手抚上他冷清孤寂的眉眼,“你和别人结婚,知不知道我心好痛。” 他紧紧抓着她的手放在心口,“对不起,我和她真的什么都没有。” “我发誓!”黑暗中他向老天呀伸出手掌,“若撒谎,天雷劈…” “我信,我信。” 晚玲低头吻堵他的嘴,将他的双手覆在她的胸口,“揉揉,好难受。” 她在他上面,他在下。 睡衣被推卷到上面,他的嘴巴吸她胸口的乳尖啧啧响,她的睡裤也被褪下,明玄把涨大的小弟弟慢慢挤入她下面流水的小口。 “晚晚,我爱你。” “表哥,我也爱你。” 她抱着他整个身体,恨不得将自己融入他的体内,每个细胞都有她的存在。 第二天天亮,周然想进去明玄的房间帮忙。李妈拦住了他,“以后有晚玲小姐帮忙,你来帮我做早餐。” “嗯?”周然惊讶,“你是说晚玲小姐在少爷房间?” “是呀,太太安排的。” 晚玲蜷缩在明玄的臂弯睡着,胸脯随着呼吸起伏,幸福的脸上挂着笑。明玄睁开眼,把她往自己怀里又带了带,拨开挡住她双眼的一缕黑发,偷偷亲吻一遍又一遍。 “痒,痒…” 她俏皮地睁开眼,“表哥,早。” “晚晚早。” 晚玲的手不经意触到他的腰下,害羞地嘲笑他,“怎么又硬了?” “早上都会这样,要去方便的。” “周然…”他习惯性叫周然,又想到如今不同往日,身边还睡着个他的小女人。 “表哥,我帮你。” 晚玲下床,把明玄从床上扶起,再把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 “走起,猪八戒背媳妇…不对,是媳妇背猪八戒。” 她打笑自己,明玄在她后背也咯咯笑起来。 “看我多厉害,单脚就能把你背过来。” 她扶着墙把他轻轻放坐在马桶上,歪着头冲他做鬼脸,“要不要我帮你擦屁股?不用的话我就出去了?” “不用,一会好了我叫你。” 晚玲带上了卫生间的门,他那么高傲,要留给他自己的空间,她懂。 明玄看向她等在后面的那扇门,她愿意陪他一辈子,他有多么高兴就有多么愧疚和痛苦。他的腿是好不了的,这辈子,他甚至不能給她一个公主抱。他要过她两次,却给不了她一次高潮。 -- (五十)静好(2) (五十)静好(2) “想吃什么,我叫李妈去做。”晚玲单脚給他推轮椅,看起来颇有些滑稽。 “什么都行。”明玄向后攥住她的手。 席太太看到他们恩爱的样子,由衷地为他们高兴。 “[歉]字怎么写?”晚玲趴在书房的桌上一笔一划写着什么,凑到明玄跟前。 “什么[歉]字?” “道歉的[歉]。” “我看看你在写什么?”明玄放下手上的书,去看她写的。 “不能给你看。”她赶紧身体前倒双臂护住。 “不看就不看。” 明玄拿起钢笔,把笔尖往墨水瓶里蘸了蘸,直接在她的手背写了[歉]字。 “喂,怎么可以写我手上,洗不掉了,讨厌。” 晚玲怕他偷看,离他坐远了,在桌子的角落继续写起来。 明玄摇摇头,继续看他的书。药皂生产了,这并不是他真正想做的,现在战乱动荡,能生产止痛药,消毒水才是最急需的。 明哲打算去诊所,席太太叫住了他。 “开车送我去趟药厂,眼看过年,小周今天要回乡下。” 方向盘握在明哲手里,车开出去,席太太开口。 “明玄身体不方便,你持有药厂那么多股份,不能不做事。” “看病开药我行,但是对药厂的经营管理那是一窍不通的。” “你要帮帮明玄。” 车子停在药厂门口,明哲打开天窗说亮话。 “大妈,您放心让我去帮忙?不怕我借机夺走药厂?” 席太太下车,拍拍他的后背,“你把沈微的事告诉我,私心的是有的,但你也是为了席家好,大妈相信你是个好孩子。” 恰好有个穿着邋遢的报童靠近他们,“太太,先生,来份报吧。” 席太太见他可怜,脏兮兮的脸蛋,衣服上打了不知多少补丁,便从手包里掏出几个铜元。 “谢谢太太。” “明哲,跟我去见见张经理。” “好吧。” 席太太随手翻开报纸,冷不丁看到角落不显眼的位置刊登的[叶章,白曈退婚启事:原定于国历元月初五礼查饭店的结婚典礼取消,特此敬告诸亲友。] “现在真是时代变了,好事坏事都登报,结婚登,离婚登,退婚也登…” “还没写好?”明玄看书有些乏累,抬头见晚玲叼着笔头,磨蹭了快半个时辰纸上还是那么两行。 “快了,快写好了。” 晚玲的胳膊还是护着,生怕他看到一个字。 “我才不关心你写什么呢。” 明玄故意傲气起来,推着轮椅去厨房端了份蒸糕,问她,“要不要吃?” “这个不好吃,比我家做的定胜糕差远了。” 晚玲正得意,倒是放松了警惕,胳膊肘下压的纸嗖的一下被明玄抽走了。 “喂…喂…給我,你怎么能这样呢。” 她就在他头上去捉这片纸,忽东忽西,忽高忽低,她反应比别人是真的慢,明玄坐在轮椅上,她都捉不到。 “说话不算数,不是说不看么?” “我没看呀。” 明玄哈哈笑起来,和她插科打诨,看她恼了的样子觉得甚是可爱。 “給我。” 晚玲着急,看准了方向,大力扑过去,哪知被他的另一只手偷梁换柱了。 她自己却因用力过猛,整个身体倒塌在他身上,气得嘴巴撅得老高。 “我看看啊。” 明玄照着读,[游游,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不要来找我了,十分抱歉…] 他停到这里,因为后面确实也没有了。 晚玲终于从他手里夺回了这张纸,“都说不要看了。” “算了。”她把纸折好,讪讪自语,“不写了,就这样吧。” 突的感觉腰上一阵暖,被他的双手拥住。 “晚晚,你…” 明玄有些哽咽,本以为她在写什么俏皮话,没想到她是在… “你别生气,我只是觉得应该告诉他一声…” 她还没说完,嘴巴就被他的吻堵住了,本想温温柔柔,可内心的愧疚和感动让他忍不住加深再加深。 “唔…” 双唇相接,彼此纠缠,舌尖每次扫过彼此的敏感,都化了对方的心。 她不舍得离开他的唇瓣,大口喘气,“我不会再见他了。” 明玄被她的话感动得要命,“晚晚。”不顾她没喘好的气息又赌死了她的口,她爱他到了极致,他何尝不是。她要什么,他都会給她。 静好的岁月总是过得很快,这天晚上,晚玲起来去卫生间,睡不着了。她怕影响明玄休息,便去客厅开了小盏台灯,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红纸和剪刀。 窗外,无声无息地下起了小雪,叫她想起了坐在自行车后座的那段美好时光。 [我来了,不会再让你哭了。] [等我,等我回来娶你。] 吕游…她念叨起他,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男人,她是不是傻,却拒绝了他两次。 “怎么还不睡?”咔嚓咔嚓的剪刀声戛然而止,晚玲抬起头,看到了穿着白色水洗衣的明哲,脸庞被月亮和窗外的雪花照得细腻而分明。 “睡不着,过年了,剪几朵窗花。” 她展开剪好的一朵,“像不像雪花?” “像。” “明哲,我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发现我每次失眠,都能碰到你。” 明哲摇头觉得好笑,“呵…好问题,那你猜猜是为什么?” “不…知…道!”她故意一字一顿回答,给他做了鬼脸,表示自己的不在乎。 “天冷,也不知道多穿点。” 他从沙发边翻出条毯子,裹在她身上。 “谢谢。” “都是一家人,别说谢谢,如果非要谢,就叫我一声表哥。” 晚玲嘿嘿嘿,没有叫。 “你早点休息。” 她想和他保持距离,他就配合她吧。 “那个,你等一下。” 明哲回身,邪魅的脸庞也有看着和善的时候,“嗯?” “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什么事?” 晚玲想问的事难以启齿,可还是要问,“有没有什么药吃了可以不怀孕?” 明哲见她支支吾吾的样,有些不太正常,“不想怀明玄的孩子?” “不,不是。”她摇头,“算了,就当我没问过。”然后慌里慌张装作没事般又剪起窗花来,“啊!”她的指尖不小心被戳到,一粒血珠汩汩冒出。 “还说没事?”明哲严肃起来,抓过她出血的食指放进自己嘴里。 “没有,真没事。”晚玲努力再装,还是瞒不过自己的心,转眼间眼角流出许多泪来。 明哲吐出她出血的食指,见不再出血了,心疼地又问。 “肯定有事,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晚玲看着明哲,不知怎的,堵在她心口的秘密,此时此刻却想告诉他。 “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那你不要告诉别人。”或许她说出来,有人帮她承担,会好受许多。 “不告诉,这是你我两个人的小秘密。” 她的声音不能再小了,好在她讲了出来。 “上周,我和明玄吵架,跑了出去,然后被人…” “被人什么了?” 她低着头羞愧,“我怕怀孕。” “什么?”明哲激动得攥紧拳头,愤怒得变了脸色,拽起她的胳膊,“别怕,走,我们去警察局。” “别…别去。”她可怜见地扯住他的袖子,“你是医生,有没有药?我吃了药就好了。” 明哲摇摇头,心疼地把晚玲抱在怀里,过了一周了,哪里有什么药。 “别怕,有我在。” -- (五十一)筹备新年 (五十一)筹备新年 席太太带着许多燕窝阿胶什么的补品,去看望沈微。她刚小产,冒然谈离婚什么的也是不合时宜。 “养好身体最重要,想在娘家住多久都行。” “妈,这样不好吧。马上要过年了,儿媳总是要做几道像样的年夜饭的。” “不用,你就好生养着。” 席太太说了些客套话,出了卧房碰到沈长源搂着他的不知哪房太太在打情骂俏。 “吃了什么东西,嘴巴这么甜,让我尝尝。” 席太太咳咳两声,沈长源赶紧整理好衣装。 “沈先生,有点事想和您谈谈。” “好,这边书房请。” 席太太坐在书房客用的沙发椅上,从腋下抽出手绢难过抹眼。 “沈微小产,我做长辈的很是惭愧,是我没有照顾好她。” 沈长源本就是个没主见的人,见到席太太这样要强的女人哭啼,他更六神无主了,不知怎么规劝。 “我只求沈微能养好身体,老天保佑。不过有件事我觉得还是要告诉你。” “什么事?”沈长源警惕起来,他一直是觉得席太太的心太能算计。 席太太从手包里取出几张偷拍的照片,摆在了办公桌上。 “我这几天眼皮直跳,邮箱里居然被塞了这样的照片,我看了之后吓得不行,您看看?” 沈长源有点忐忑觉得不是好事,乍着胆子拿起一张。 了不得,竟然是他的宝贝女儿岔开大腿和男人在偷情… “邮箱里还有敲诈信,说要这个数,不然就送到报社。” 席太太举起手掌。 “五百大洋?” “是五千。” 叶章和白曈的婚事究竟給取消了,阿成給叶老板端去醒酒茶。 “退个婚真不容易,舞厅里的那些浪货,一个比一个能喝,要把我老命断送了。” “南京那边来的信。” 叶章打开看不过一个字,[可。]他笑笑,预料到的,多少军阀从他这里拿货,再好的关系也不能优待,吕绍方自然懂。 “南京那边还传来消息,说吕帅被撞折了腿。他的儿子吕游不得不去苏北带兵。” “知道了。” 叶章的腿又得瑟地搁上了桌子,“阿成,年后,从印度来的货加一百箱。” “一百会不会有点少?” 叶章白了他一眼没接话,“还有几天过年?” “三天后是除夕。” “阿成,你说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喜欢什么东西?” “香水?珠宝?” 叶章从桌上随手抄起一只钢笔就往阿成身上仍去,“俗,俗不可耐,再想。” 阿成擦擦鬓角的汗,“我看许多小姐都爱抱个小狗小猫,宝贝心肝的叫着,爱不释手。” “不错,这个不错。” 晚玲从邮筒里取出当天的信,有她的期末成绩单。她拿回去半天对着开着正好的茶花蔫蔫地自言自语,[茶花茶花,你说我要是没及格怎么办?这书我还要不要读?] “拆开看看。” 明玄拿着一包不知道是什么的粉末往花盆里撒。 “你撒什么呢?” 晚玲凑近了闻,一股臭味,看到包装袋上写着[娥眉月肥田粉]。 “什么东西?” “这是硫酸铔,英国进口的,我在研究能不能国内生产这个…” “不懂。” “不懂就别问。”明玄撒了一些,給茶花浇了许多水,“比你放的这些鸡蛋壳强多了。” “且。” “成绩单都被你捂热了,再不看,字都糊了。” “少骗我,怎么会糊掉。” 晚玲展开給他看,“看,哪里糊了。” “哈哈。”明玄捂嘴忍不住笑话她,“你考糊了。英文及格,操作及格,日文良,咦?日文老师给你作弊了吧,就你那水平能是良?” “且,我日文学得好,不行吗?” “学得好?那我考你一句,[茶花开了五朵。]怎么说?” 晚玲眼珠转了又转,嗯啊了半天,也不知道茶花用日文怎么说。 “你故意的,这个老师没教,超纲了。” “不会就不会,那我再问你,樱花怎么说?樱花可是日本的象征,这个再不会就说不过去了。” 她继续嗯啊了半天,“不会不会,讨厌死了。” 晚玲有点气急败坏,她日文确实不好,以为也就是及格的水平,没想到居然是良。果真宫本老师给她开了后门?还是别的同学更差? “好好记,樱花是さくら,跟我读sakura。” “sakura,傻哭啦…”晚玲跟读了一遍,哈哈捂着肚子笑岔气。 “说什么呢?这么好笑。”李妈凑过来,“快过年了,晚玲小姐要不要做个什么菜?我去准备食材。” “呃…呃…” “要不做定胜糕?上次你从奉天带来的,太太吃得停不下嘴。” “呃…呃…” “李妈,算了,做个茶叶蛋估计都为难她了。”明玄一本正经,嘴角憋不住地笑。 “什么阿,谁说我不会?茶叶蛋我会,李妈,去给我准备鸡蛋,我要给你们做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味道。” “哈哈哈。”明玄笑得都咳嗽起来。 “叶老板,还有封日本领事馆递过来的信函。” “日本?” 叶章觉得奇怪,展开是一封樱花料理店的邀请函,署名是藤原一郎。 “这个藤原一郎是谁?” “是日本国的外交官。” “我们码头生意向来没日本人什么事,不去。” 叶章把邀请函随手丢进垃圾桶,转念又捡起来。现前日本人在上海滩霸占着虹口区,还是得去,不能得罪了。 吃过晚饭,明玄在书房看书,晚玲无聊,就把剪好的窗花往二楼窗户的玻璃上贴。 “哈…哈…” “别哈气了,拿米糊贴更好用。” “怎么又是你?” 晚玲不用扭头就知道,一定是明哲。 “我来给你送礼物。” “你能送我什么好东西?不过上次你送我的糖葫芦不错。” “贴好了,我走了。” 晚玲把最后一张使劲按了按,下一秒耳蜗就被明哲湿暖的气息撩得发痒,“你不是问我要不会怀孕的药吗?” “不是说没有吗?” “有的。” 明哲神神秘秘,双手插入裤兜,昂着头转身。 “要的话就过来。” 他是医生,晚玲没有选择,只好乖乖跟在他后面,她是真的怕,如果怀上那个叶…的孩子,该怎么面对明玄?面对姨妈? -- (五十二)子宫帽H(1)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 (五十三)子宫帽H(2) (五十三)子宫帽H(2) 她的胸口被明哲的嘴巴伺候得舒服透了,在衣柜漆黑偪仄的环境里放松了思维。乳头被不断刺激着,又酥又麻,快感从乳头的某一点扩展到整个球面,“唔…嗯…”不由自主地呻吟向他索求更多。 突然一束光晃过她的眼,明哲推开了衣柜。 “安全了,出来吧。”他先走出来,锁上了房间门。 晚玲向外迈了一步,感觉似乎有什么异物撑开了她的下体,腿软得差点跌跪在地。 “你把…子宫帽放进去了?” 他随意靠在床头,满意得看她因害羞脸颊绯红的窘相,“对啊,放进去了啊。你可以穿上衣服回去了。” “这个…是不是说明,那个一周前…我就不会怀孕了?”晚玲边整理衣服边羞涩地问他。 明哲严肃地对她晃晃食指,“不一定。” “不一定是什么意思?你…你骗我?” “我个傻妹妹,这个只能防以后的,不能防以前的。” “不能防以前的。”晚玲默念一句,终于搞明白了,他是故意的,故意骗她,便迅速举起胳膊就要打他,“你这个大骗子。” “防以后的也有用啊。”明哲不慌不忙给她解释,“你看啊,这个预防原理是这样的,这个子宫帽呢,正好把你的子宫口給罩住,那么男人的精液就进不去了,以此达到避孕的目的…” 他給她普及医学知识,说得正欢,晚玲竟失落在一旁,毫无预兆地哭起来,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叫他心疼。 “怎么哭了啊。”他站起来,把一只胳膊递给她,“借你条胳膊,没事的,没有那么容易怀孕的。” “告诉我,那个欺负你的男人是谁?” “别哭了,大不了,大不了还可以打胎。” 晚玲不知怎的,她就是有预感,被老男人强迫的那次,身心都被弄得透透地,一定是会怀孕的。她怕,怕极了。 “表哥会不要我了,姨妈也会骂我的。” “不会的,他不要你,我要。” 明哲看不得她伤心难过的样子,轻轻圈她到怀里拍打她的后背,“我要,我要。” “你怎么要,月莹姨会给你娶个好太太的,我又算什么。” “你算,算我的女人。” “你的女人?” 晚玲听到这个词,仰头用红肿的双眼看他的表情,分辨是真实还是谎言。可傻单纯的她瞧不出来,别看他总是笑,对她总是一副关心的态度,实则每次都在玩弄她。她想得入了神,裙子不知何时被撩了起来,他的腰带也不知何时松了。 “啊!好撑!” 她的下面,确切说,是她的腿间被什么硬邦邦热乎的东西捅了进去,被填满到撑。 她知道是他再一次插了她,上一次,也是趁她不注意,她趴在走廊的窗台,被他从后面插入了,这一次是从前面。 明哲撩起她眼前的刘海,把埋在她体内的阴茎转动调整了位置,然后将她抱起来。 “喂!你要做什么?” “抱你上床。” “你出去,出去,别这样。” 晚玲拍打着他的手臂,可这次他没有像上次那样退出去放过她。 “那个残废能将你这样抱起来吗?” 她沉默了。 两具身体互相叠着,她在下,他在上,将床垫压出了坑。 “出去,出去,我以后是要嫁给表哥的,你这样属于乱伦。” 明哲笑话她的幼稚也爱极了她的幼稚,吻上她忽闪忽闪的眼睛,肉棒借着她动情的水儿顺利地插弄起来。 “嗯…啊…出去啊你…我不要。” 他把她强势地压在身下,变态地就喜欢看她的受不住求饶的表情。 “喊吧,把你姨妈喊上来,把你最爱的明玄表哥也喊上来,叫他们看清你在我身下流水呻吟的样子。” “不,不要。”她迅速捂住自己嘴巴,强忍着他一下下的摩擦带给她阴道壁的敏感。 “表妹,子宫帽在里面,和我做很安全。” 明哲在她的耳边低语,“而且能给你那个残废给不了你的…快感。” 晚玲不想的,明玄肯为她吞安眠药,她的心不可能再給别的什么人了。可身体却随着他一下下的抽插有节奏地起伏配合,她挺着高耸的胸口,自愿等她来采摘吸吮。身体的不由自主就和那次在仓库一样,她喜欢这种被操弄到不能自主,甚至可以感到心理层面的非常满足,说明她是被需要的,被爱的。 不得不说他的身体比明玄强壮许多,每一次他的插弄都能到达子宫帽,她能觉察帽沿在刮擦着肉棒到达不了的地方,那种刺激和舒服是从来没有过的。 “太紧了,放松,放松,不会怀孕的。” 他摩挲着她可人的红润脸颊,安慰她,恨不得将她整个人压入他的身体。 “嗯…嗯…” 上百下的抽插,叫他有了射意,他停下来,但阴茎还是埋在她的穴里暖着,撑着她,满足着她。 他整个身体趴在她身上,撩起她早已歪歪扭扭的胸衣,细细舔吃起她的乳头。 “嗯…嗯…” 晚玲捂着嘴忍不住舒服得呻吟,不想停下来,真的不想停下来。两只乳头被他换着舔弄拉扯,太过舒服,一股股水儿失禁般喷着,把他的阴茎泡得更暖更惬意了。 明哲忽的想起什么,吐出把她吸得红肿的乳珠,从他的医药箱里翻出一条细纱布,把她凸起硬如石子的乳头侧缘绕过好几圈,系紧,又去绕另一只。两只红葡萄大小的乳头被他用一条纱布紧紧地连接起来,然后被他轻重不分地拉扯。 “啊…” 不同于被舔弄的酥麻,是另一种夹杂了疼痛的还想要,晚玲屈身挺高胸脯,想减缓这种疼痛。 明哲放在她体内的阴茎又活了过来,边插边扯拉那条绑在她乳头上的纱绳。 晚玲的身体头一次被如此对待玩弄,小穴淫荡的水儿分泌得快了许多,她自己都感觉到身下床单的湿漉。 “表妹,你的身体我会慢慢开发的。” 他坏笑着,一下下戳她的花心,戳在子宫帽上,子宫帽再压弄她的子宫颈,被缠绕着纱布的乳头高高凸着,露出红嫩的乳尖。他粗糙的拇指滑过捻过,甬道就会反射般喷出娇媚浪荡的水儿,粘着吸着他的肉棒,等他冲锋的龟头缴械投降出白色的精水。 半个时辰过去,他压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藏在他怀里,手指轻轻刮擦她的乳珠,等射过的阴茎渐渐变软。 “爽不爽?” “嗯。” “以后要不要?” “要。” 晚玲如同被他洗脑了般,嗯着啊着要着,听他的话。 “乖。”明哲不断亲吻着她的额头和面颊,“放心,明玄不会知道的,你姨妈也不会知道的。” -- (五十四)银狐(1) (五十四)银狐(1) 哇哇的啼哭声又吵醒了累得刚刚睡着的穗子,她抱起摇篮床里的宝宝喂奶,门缝外的客厅还亮着灯,是宫本意树还在工作。 他最近接了些翻译的活,贴补家用。穗子看看钟表,夜已深了。她喂饱孩子,打算去叫他睡觉休息,看到他手上用的那根黑色的钢笔,心里不得劲起来。 那支普通的钢笔,连同衣架上挂的那条灰格子围巾,都是他的那个叫陈晚玲的学生送的,她记得很清楚,对,就是叫陈晚玲。 穗子是个贤惠的女人,即便她吃醋自己的丈夫。 她还是轻轻走了过去,把一件外套披在意树身上,“睡吧。” “就剩一页了,马上就做完,你先去睡。” 穗子无奈回房,痴爱地看摇篮里睡得香甜的宝贝,[宫本和也],这个名字很好,中国有句话,叫做家和万事兴。 除夕的当天下午,两辆黑色的小汽车停在了思南路。 一根金拐杖先从车里探到石路面,“阿嚏。” 叶章打了个喷嚏,后面有个穿黑衣的年轻男人马上递过去纸巾。 一年的最后一天,李妈在厨房烧菜,明哲没有去诊所,月莹也没有出去跳舞。客厅支起个麻将桌,和席太太,晚玲四个人组在一起打麻将。 明玄坐在轮椅上給晚玲看牌。 “这个留着,这样,这样,可以组对子。” “这个没用,我要打出去。” 晚玲拨开明玄的手,二愣子一样丢掉,“二筒。” “胡了。” 月莹推开自己的牌,把二筒放进去,“清一色,多少番?” “叫你不要打,你偏打。” 明玄埋怨起晚玲,“不听我的,输了吧,还输那么多,真是榆木脑袋。” “你才榆木脑袋。”晚玲撅嘴,“你厉害下一局你来。” 他见她不高兴,马上就宠溺地改口。 “还是你来,输就输,表哥有钱给你输。” 滋拉拉扰人的电铃声响了,“大过年的,是谁啊,捣蛋鬼乱按的吧。” “我去看看。” 喜凤跑出去开门,铁门外的阵势一下子把她吓到了,也没问来人是谁,蹬蹬跑回客厅,指着外面支支吾吾报告。 “外面…好些个穿黑衣服的男人,吓人…” “谁啊?” 席太太是见过世面的,处变不惊,不管什么人来她是不会怕的。“我去见见。” 不过她也搞不清楚,来人是谁。席家向来安分,生意上的事,大多也是张经理在打点。 月莹放下手里的麻将牌,“不会是青帮的吧,那些人就喜欢穿黑,去舞厅跳舞也不知道换身亮眼的,木讷呆板,不晓得浪漫情趣…” 席太太出去看,喜凤接了月莹給她的眼色,乖巧地跟在后面。 她一眼就瞧出来,门外好几个衣着打扮差不多,那个戴红宝石戒指,拄着金拐杖的中年男人才是客。 “您是?” “这是我们叶老板。”有人代为回答。 叶章摆手,“如此大方富贵的女人,您就是席太太吧,冒昧打扰。我是叶章,来給我的干女儿送新年礼物。” “您的干女儿?” “是的,她是您的甥女,叫陈晚玲。” 席太太顿时蒙住了,她的这个甥女,向来乖乖巧巧,在上海也没有别的亲戚,怎就突然多了个干爹? “汪…汪!” 听到狗叫声,席太太才注意到后面有个穿黑衣的男人怀里抱着一只毛色纯白的小狗。 -- (五十五)银狐(2) (五十五)银狐(2) “那您请进。”席太太见来客并没有恶意,“没想到有客来,招待不周。” 叶章从后面抱过小狗,可爱的样子像极了晚玲,毛茸茸的禁不住抚摸。 “是我冒昧了,不过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麻烦席太太把这只日本银狐转交給晚玲,谢谢。” 席太太是有点怕狗的,虽然这只小狗可爱得很,嗯嗯叫着撒娇。 她抱过来的时候甚是小心,精明地问,“可否知道您是在哪一行做事?” “我在浦江码头。” “有空定去拜访。” 小狗窝在席太太怀里倒是不认生,打着哈欠,盯看这好几个黑衣人远去,上了汽车,汽车绕过思南路的街角,消失了。 席太太刚进客厅,小狗就嗖的一下从她怀里跳到地上,绕着麻将桌跑圈,不时地小声汪叫两声。 月莹倒是不怕狗,就是有点嫌弃,轻轻踢开它。 “快走开,会踩脏皮鞋,扒坏美国进口的丝袜。” 晚玲看到这个可爱的小东西绕在她脚跟,两只萌萌的大眼睛巴望着她,简直化了心,“哪里来的小白狗,好可爱阿!” 忍不住从桌面拿了块猪肉脯喂它。 “外面有人送来的,说是送給你的。”席太太道。 “送我的?” 自从晚玲来到上海,寄人篱下,难免孤单,这只小狗倒是合了她的心,抱在自己怀里大小也是合适的。 “谁送我的?” 晚玲随口问,又拿了片肉脯喂它,看它吃得欢喜的样子,自己的烦心事也忘了。 “点名道姓,说是要送给干女儿的。” “我哪里是…” 没心没肺的晚玲终于想到了那个姓叶的老男人,那次她坐车里,他把她抱在腿上,宽大的手掌揉弄着她的胸乳,嘴里的烟草香呼在她脸上,[以后做我叶章的女儿…]她的身体被他弄得不能自持,没羞没臊地的确叫了他,[爸爸…] 难道是他? “晚晚,晚晚?”明玄看她呆傻起来,“你哪里来的干爹?” 晚玲脑子有点懵,他怎么会找上她来,他怎么能找上她来,她以后要怎么做? “晚晚?”明玄见她没有反应,又叫了她。 她被吓得激灵一跳,“什么?”然后心虚地小声说,倒是没有说谎,“可…可能是吕游的叔叔,见过一次。” “哦,这样。”席太太放松地长呼一口气,去厨房看李妈做菜去了。 月莹倒是无所谓,“来,麻将接着打。” “八万。”明哲坐晚玲的上家,不怀好意地似看出了什么猫腻,斜眼笑,“吃不吃?” “不吃,我们不吃,我们碰。” 明玄继续帮晚玲摆弄起牌来。 “表哥,你说我们給这个狗狗起个什么名字?对了,这狗是什么品种?” “这好像是日本银狐,当年我在日本学医,见过的。看这圆耳朵,雪团一样的软毛,像不像只白狐?”明哲告诉她。 “汪…汪…” “哈哈…像狐狸,叫声暴露了还是一只小狗。”月莹打出她的牌,跟着笑出声,“倒是有点意思。” 晚玲摸摸它可爱的头,“就叫她小白吧。” “小白。” 明玄也去摸它的头。 “汪!汪!” 狗狗似乎有灵性,看得出他似乎对晚玲有危险,不许他靠近。 “他不叫你摸,我试试。”明哲也伸过手去。 “汪!汪!” “它也不让你摸。”明玄必须笑话他,“小白只让晚晚摸。” -- ㄨìǎōSんūōっUk (五十六)樱花 (五十六)樱花 两辆黑色的小汽车停在樱花料理店门口,阿成叫两人守在外面,他则和另一个守在榻榻米包间门外。 藤原先生摘下黑色礼帽,对叶章弯腰九十度。 “叶先生,谢谢您能来。” 叶章把拐杖顿在地上,态度平静不卑不亢,“藤原先生,不知您这么大礼需要我叶某做什么?” “您请。” 叶章转身就是满桌的新鲜日料,鱼生,寿司,味增… “还是先谈事吧,我还有事。” 藤原翘起鼻下的八字胡,蹩脚的汉语继续,“叶先生果然直爽,您的手下最近在跟踪宫本穗子。” 叶章盘腿坐在了方桌对面,接过来藤原倒給他的清酒,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有这么回事吗?” “我知道您是要除掉她。” 叶章把酒放在了桌面,神情紧张起来,没有喝。 藤原却把酒先干为敬,把空杯展示給叶章看,表明自己并没有恶意。 “我们日本领事馆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这是为什么?您说的这个宫本穗子应该是日本国民,您应该保障本国民众的人身安全。” 叶章刚才心还是有些慌的,按理说,杀害日本人,日本领事馆定不会罢休,要求警察局惩办凶手的。 “因为她也是我们大日本帝国讨厌的人。” 叶章呵呵笑起,“我是合法的生意人,若是做了违法的事,我想您是不会轻易放过我叶某人吧。” “因为有件事,还请叶先生帮忙。” 藤原先生恭敬谦虚地又是低头,僵直的神态如同机器。 “叶某人不才,日本领事馆做不到的事情,恐怕我也做不到。” “您可以做到,我们却做不到。” 他依旧低着头,谦卑的姿态倒是叫叶章对日本人的等级纪律有了新的认识。 “受人所托,我们想要宫本穗子刚出世的孩子。” 叶章琢磨片刻,觉得这事并不简单,但既然日本领事馆找到了他,且知晓了他的一举一动… “藤原先生,杀人的事情我是肯定不会做的。” “明白,明白…” 除夕夜,吕太太和自己的丈夫吕绍方饭桌上说家事。 “你想得没错,果真是副官赵季做的,但你想让游游除掉他?像你一样手上沾满鲜血?” “他不是小孩子了,该做的必须要做。” 吕绍方想挠他腿上的石膏绷带,“他妈的,痒死了,真想敲开敞开了挠。” “再忍忍吧,还有半月,就好了。” 吕太太展开一封信,长叹,“上海来的,写給游游的,我擅自拆开了。” “谁来的信?” “还不是你儿子喜欢的那个姑娘,哎。”她又叹气,“不知道该怎么说。” “怎么了?” “那个姑娘又把他拒了,这可怎么说?游游会难过的。” 又是这个问题,吕绍方烦得瞬间发火,嚷嚷起来,“怎么说,就直接说!告诉你儿子被姑娘踹了,真没出息,一个女人都搞不定。” “小点嗓门,下面人都听见了。” 吕太太給他使眼色,“那也是你的儿子。” “姨妈,我做的茶叶鹌鹑蛋,您尝尝。” 晚玲給席太太夹菜,又给明玄夹。 “新年快乐。”席太太給所有人发了红包,举杯对所有人,月莹,明哲,李妈,还有喜凤。“新的一年,大家身体健康,财源广进!” “新年快乐,祝大家笑口常开,越来越好!”月莹也給所有人包了红包。 晚玲美滋滋,桌底下偷偷勾明玄的小手指,“收了两个红包,赚到了。” -- ㄨìǎōSんūōっUk (五十七)爆竹 (五十七)爆竹 外面响起了阵阵爆竹声,高高的天上绽放出大个的烟花。 李妈从储藏室也抱出鞭炮烟花,“太太,今年小周不在,我们还要不要放。” “那就算了吧…”喜庆的节日席太太也有些无奈。 “我来放。” 明哲接过李妈手里的千响鞭炮,“过年就是要听响,除旧迎新。” 晚玲推着明玄往院子里去,视线却跟着明哲跑了,她想去看放鞭炮的热闹。往年在奉天,她是跟在晚风后面看他点燃了火芯,然后堵着耳朵躲到墙根。 明玄握住了她的手,“想去看?去吧,不用管我。” “我还是在这儿陪你吧。”她不想他不开心。 “去吧,回来告诉我,他怎么点的,怕不怕。” 晚玲跳着脚凑到明哲跟前,看他把长长的一鞭用绳子系在院子里最高的一棵梧桐树的树枝上。 “你不怕把树給烧了?” “怎么可能把树烧了,你想多了。” “且,奉天每年春节都有放鞭炮把自家房子点着了的。” “那你说,这么长的鞭炮,挂哪里?” 晚玲去院子里绕过一圈,捡出一根长长的竹竿。“挂这里,然后把竹竿绑去那边空地的篱笆上。” 明哲想了想,觉得这样的确安全些,便把鞭炮从树上解下来,重新系到了竹竿上。 “我说的有道理吧。” 晚玲洋洋自得,举着竹竿经过明玄的轮椅,侧身对明玄说,“他不会放鞭炮,还需要我的指点呐。” 明玄挑了明哲一眼,“你怎么比一个女人还蠢?” “你能你来。” 明哲还给他个白眼。 “晚晚能就是我能。” “你去把竹竿绑篱笆上,我去取根香来。”晚玲回身把竹竿交到明哲手上。 “取香做什么?”明哲问。 明玄夸起自己的女人,“晚晚真聪明,懂得先把香点了,再用香去点爆竹。” “嘿嘿。” 晚玲回屋找李妈要了根熏香,李妈帮忙点着了,席太太见她兴高采烈地往篱笆那边跑,叮嘱她,“你们小心点!” “没事,姨妈,我们小心着呢。” 她跑到明哲那儿问,“绑好了没?我的香都点好了。”说着把顶端燃的香灰吹走,露出红色的火星来。 “别急,等我固定好,还要把引线弄长一些。” “一会儿我点还是你点?” 天越来越黑了,明哲的脸庞不是那么清晰,只看到黑乎乎的一团在动来动去。 “帮我扶一下。” “哦。”晚玲伸手过去,以为是竹竿,却不想是他的温热的手。 “想我了?占我便宜。” 耳边到处都是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晚玲装作没听见,“你说什么?没听见。” “我说呀,今天送你小狗的那个男人,就是怕怀孕的那个吧。” “不是。” 她扶着竹竿,狡辩着羞于承认。 “对了,你们女孩子喜欢什么礼物?香水还是珠宝?”明哲见她否认,知道她脸皮薄,没有逼她承认,转了话题。 “怎么,难道你要送我礼物?我可是很挑的。” “就是问问,你可不要自作多情,明晚我要去参加舞会。” “去跳舞?”晚玲斜着眼看他依旧黑乎乎的一团,他狡黠素净的面容渐在她脑子清晰,淡淡的消毒水味道似在蔓延。 “不告诉你。” 黑漆漆的夜里,明哲眼力也挺好,从她手里抽出香火,趁她不注意,就把长长的引线点着了,火星红亮起来,滋拉滋拉向上爬着响,晚玲呆呆得看在那儿,还在想,他要去参加舞会,难道要买礼物送给别的什么姑娘? “傻了啊,还不快跑。” 明哲拉起她的冰凉的小手往远处跑起来,攥了又攥。 -- (五十八)沐浴 (五十八)沐浴 噼里啪啦的爆竹响响彻夜空,晚玲堵住耳朵,不时看篱笆那头一直燃到天际的火星。 “家里人多了就是热闹。”席太太和月莹说。 虽然她的丈夫去世了,还要不得不与情敌住在一起,这是件难过不能忍的事,可凡事都有它的好处。 晚玲推着明玄回到卧房,去浴室放好热水,“新年要洗干净。” 当她的手穿过他的腰将他整个人抱起来的时候,她装作抱怨,“第一次我抱你的时候,你还不愿意。” 当她把她抱过去时,却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很严重的错误。 “坏了,忘记先把你衣服脱了,怎么办?要不你自己脱吧。”晚玲故作恶作剧,直接把还穿着睡衣的明玄放进了装满水的浴缸里。 睡衣沾了水,即便是温热的洗澡水也是凉的,明玄打了个哆嗦,眼疾手快扯住了她的手腕,“别走。” 他的眼眸不再是从前对她的那副冷淡和高傲,变作了依赖和乞求。晚玲当然不是真的不管他,“不走,我能走去哪里。” 扣子一颗颗在她手里解开,裸露出他瘦削的身体,能看到皮下的肋骨。 “不是不让你抱,是怕被你嫌弃。” “应该是你嫌弃我不如沈小姐高贵大方有学识吧。” 她自嘲着脱他裤子,头一次见到了细如胳膊不像男人的腿,她怕他多想,就说些别的。 “泡澡有助于血液循环,对身体好,我们老师说的。” 她拿来小板凳,把他脱下的脏衣服泡在盆里,揉搓起来。 “别洗了,給李妈吧。” “李妈每天做家务很累的,洗几件衣服我还是可以的。” 明玄拿着香皂尴尬地等专心在洗衣服的她看他一眼,他的晚晚是个善良的傻女孩,叫她一辈子陪着他这个残废,是不是对她太残忍了。 她抬头看到他拿着香皂无措的样子,站起来,“是不是够不到后背?” 晚玲接过他手里的香皂,在他瘦到硌手的后背打起泡沫,不禁心疼起来。 “表哥,以后你要多吃点。” “嗯。” “对了,以后我帮你按摩吧。” “嗯。” 明玄坐在浴缸里,双臂努力撑住边缘调整了姿势,怕被她看到眼底的感动。温热的水从他的脖颈流过后背,掩藏在心底的话终于说了。 “晚晚,你喜欢明哲,是不是?” 晚玲的手滑了,香皂咚一下落进水里,溅起水花。 她慌忙捞起来,“没有,我不喜欢他,这辈子我只陪着你。” 他突然侧头对上她不善撒谎的眼睛,轻轻抚摸她的小臂,“没事,你若喜欢他,我不怪你的。” 他不禁想起那次,他在外院,透过窗户的影子看到了她和明哲似在拥吻甜蜜的样子。 “他曾经叫我把你让給他。” “啊…”晚玲显然被这句话吓到了,那个明哲根本只是玩弄她,怎可能对她上心呢。 “他应该也是喜欢你的吧。” 明玄见她沉默,想必她的心里是有明哲位置的,心口下意识泛酸。 “礼物给你准备好了。”大半夜月莹敲开明哲的房门,丝帕里包着一串白东珠手串,她精心拿给他,“北边墓里挖出来的,好东西。石局长的千金,你可要把握好了。” “知道了。” 明哲接过手串,不耐烦地要关门,月莹忽的想起什么又叮嘱他一句。 “你不会真和晚玲有什么吧?玩玩也就罢了,可别当真啊。” “知道了,知道了。” 门板砰的一声关上了,明哲随手把这珍贵的手串仍入西服口袋。 “妈,姐今年过年不回来了,是不是?” 这次新年,晚风头一次没去放鞭炮,年夜饭桌上问母亲。 “来信了,不回来了。” “那姐是不是一辈子都不回奉天了?” 他又问,隐隐觉得姐肯定是不回来了,上海多好,他从裤兜摸出来吕游送他的瑞士军刀削了个苹果递给母亲。 “今年夏天我毕业也要去上海。” “你去做什么?” “我去找吕游。” 吕游接到了父亲的军令,[杀],对,他的父亲叫他杀人。 过了年他才十七,他是会开枪,可只打过砖头,哪里会杀人呢。 [你喜欢的那个姑娘从上海给你写了封信。] [写的什么?] [叫你不要去上海找她了。] [我不信!不信!] 吕太太把着电话听筒,向来支持的口吻也变了,[儿子,算了吧,她不喜欢你,你何必如此执着呢。] [妈,我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走起路来,腰间别的枪总是硌着他,叫他难受。 [砰]的一声,他的枪法很准。副官赵季刚刚进门喊过一声,[少帅],他的脑门瞬间就多了一个孔洞,刚刚的大活人直直倒在了地上。 吕游蹲在他的面前,枪口对准他的心脏,又补下一枪。 他嘴角的笑像水中的涟漪层层荡漾开来,最后演变成哈哈大笑。掌控一个人的生死,竟是如此的简单,可为什么他怎么都得不到晚晚的心呢。 -- (五十九)沈微 (五十九)沈微 上海虽在南方,可冬日湿冷,还不如东北的土炕暖和。晚玲窝在明玄怀里熟睡着,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怀孕了,她吓得哭着去找明哲,明哲戴着口罩手上拿着冰凉的手术剪对她恐怖地阴笑着,“没关系的,不要怕,我可以给你打胎。” 晚玲做的是噩梦,额头豆大地汗珠,她被吓醒了,醒了后胸口还砰砰快跳着,停不下来。梦里的画面太过真实,冰凉的手术剪伸向她腿间地刹那让她头皮发麻… 明玄翻了身,手臂自然地搭上她的腰,温热的呼吸扑在她脸上,晚玲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忍不住去触碰,倒叫她梦里糟糕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眼睫毛被碰的发痒,明玄抬起手臂攥住她的手腕,闭着眼迷迷糊糊道,“晚晚,别闹,再睡会儿。” “没有闹,我就是摸摸,怎么摸摸也不让。” 晚玲轻轻言语,似在抱怨,身体却不由自主往明玄的怀里缩,再次闭上眼梦周公去了。梡整伩zんáńɡ請箌N贰QQ.℃óм 李妈把早餐端上桌,席太太问,“明玄和晚玲起来了吗?” “还没有,太太,要不我去叫。”李妈抬眼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早上九点了。 “别叫了,叫他们多睡会儿。” 咔咔,金属锁被打开的声音,随后是大门被打开的枝桠声音。 “妈,新年快乐!” 席太太抬头,门口站着的竟是沈微,几天未见,小产的缘故,人清减了许多。 “你怎么来了,不在家好好休息?” 席太太是意外的,她本来就一直不喜欢沈微,自从她滑了胎,明玄吞了药,明哲又把她的那叠艳照摆出来,现在可以用讨厌来形容了,但毕竟婆媳关系还在,总不好当着面表现出来。 “妈,这几天我身体好多了,就想着来看看您,年夜饭儿媳也没能给您烧几个菜。” 说着便从她提的袋子里取出几个精致的饭盒。“八宝鸭,酱肉,这盒是熏鱼,这一盒是芹菜虾肉饺子。” “还是要多休息,这小产也是要坐月子的,不能受风的。”席太太似在关心她,“家里司机小周不在,我叫明哲送你回去。” “妈,我没事。对了,明玄呢?怎么没见到他,他最爱吃这八宝鸭了。” 沈微往卧室方向看去,见还合着门,无奈笑笑,“新年第一天赖床了吧,我去叫他。” 李妈见沈微往明玄房间去,想着少爷和晚玲小姐睡在一起,若是被沈小姐发现了,怕是要出事。她着急又不敢叫,忙拉扯席太太的袖口,“太太…这…” 席太太拍拍李妈的手臂安慰,“没事,早晚她都要知道。坐,一起吃饭吧。” 打开房门沈微兴高采烈地喊,“明玄,起床了,带了你爱吃的八宝鸭。” 明哲和晚玲暧昧,沈微见过。但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东北乡下来的姑娘,居然和明玄也… 晚玲睡得浅,听见有人喊,揉着眼从被窝,从明玄怀里钻出来,身上松垮垮的睡衣扣子缺了几颗,发生了什么她是再清楚不过,真是给了沈微一个大大的错愕。 “沈…沈小姐。”然后又改了口,尴尬怯懦地不敢抬眼看她,“表嫂。” “你…你们…” 沈微脑子登时一蒙,转瞬间想通了一切。明玄,竟然一直在骗她,他那里没问题,能生孩子,能生孩子… 她暗暗攥紧的拳头再缓缓无奈地展开,强装镇静,“还没起床啊,那我先去外面等。” 明玄迷迷糊糊听到她们的聊天,缓缓睁开眼,看到了沈微离去的背影。 “怎么办,她看见了。”晚玲推他的后背,“快起来。” 哪知却被他长长的手臂勾回了被窝,打了个哈欠,“不要管她,我们继续睡。” “有心没心,沈小姐可是你的…” 晚玲挣扎着要从他怀里爬出来,嘴巴却被他温热的唇瓣堵住了,抓住她的小手就往他的腿中摸去。 舌尖被他舔弄得发麻,半推半就地被他吻得越来越深。她借着他脱裤子的空档,从他的怀里溜下了床,麻利地穿好衣服。 “表哥,大早起你就这么不要脸!” “晚晚,快回来,”他扶着裆下翘挺的小玄玄,“它难受着呢。” “难受就忍着,穿衣服,我背你去嘘嘘,上次嘘嘘过后就好了。” “亲亲它。” 明玄拉起給她的手,矫情地求着。 “不要,家里来人了!” “没事,一下,就一下。” “不要…喂…别挠我腰…痒…” “快点。” “就一下啊,就一下,你可要说话算数。” 晚玲弯下腰,吐出温香的小舌,却被他不经意坏心地按住了后脑勺,粉嫩直立的小玄玄戳进了她的小嘴,一下,两下,三下… 她支支吾吾,幽怨地看他得意的样子,“你个大骗子。” “妈。”沈微回到了客厅,坐上餐桌,与席太太面对面。 席太太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給李妈使了眼神。 “厨房还炖了燕窝,我去看看。” 席太太见李妈走远了,剥了个水煮蛋,递給沈微。 “你知道,明玄身体不好,晚玲能照顾他,我很欣慰。你也不是真的喜欢明玄,不如你们离婚吧。” “什么?”沈微被离婚两字惊了一跳。 “你父亲应该和你谈过了吧,那些照片我会帮忙处理掉的,你不要担心。” “妈,我不想离婚。” “不要再叫我妈了,我受不起。” 席太太靠在椅背,说出的话似有些冷血,“你得了补血药的配方,我们席家不欠你的。” “呵…呵…”沈微嘴角大幅扬起,自嘲着笑着有股破罐破摔的气愤。“不欠我?那我的孩子呢?” “这是个意外。” “意外?”她不怕撕破了脸,顶起嘴来,“离婚的事,我不同意!” “你是聪明人,如果不想那些照片被刊登到报纸上的话。” “席太太!” 沈微站起身,双手拄在餐桌上,俯视自己的婆婆,一点都不畏惧。 “您尽管刊登,我不怕丢脸。不过,明玄和自己表妹私通的故事可能会更快地出现在报纸的头版,成为上海滩所有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你敢!” 席太太抬头瞪她的眼,手掌把餐桌拍出大声响。 “我当然敢!” -- χIAOsんЦOùK,てOΜ (六十)小白 (六十)小白 晚玲推着明玄从房间出来的时候,沈微已经不在了,席太太和李妈坐那里吃饭。 “姨妈。” 晚玲叫了声,也不敢问沈微是不是离开了,还会不会回来,只是闷头喝粥。 “吃个豆沙包。” 席太太給她递过去,“像个受气包,是不是明玄欺负你了,和姨妈说。” “没有。”她抬头咧嘴呵呵笑。 “我哪里敢欺负她。” 明玄接过豆沙包,掰开,另一半直接送进晚玲嘴里。晚玲吧嗒吧嗒吃着甜糯的红豆沙,舔舔嘴,凑到明玄耳边小声讲,“欺负了,早上你非要我舔你那儿,现在嘴巴还麻麻的。” 明玄顿时脸憋得红红的,拉过她的手又覆在他的腿中间,揉了两下,不害臊地偷偷她,“一会儿吃完饭再继续。” “吃饭呢,要不要脸…” 席太太见他俩说悄悄话说得脸蛋通红,蜜里调油似的,亲上加亲,她巴不得如此。可想到李妈在旁边看着,便拿筷子头敲打明玄的碗。 “快吃饭,吃完再说。” 晚玲吐吐舌头,安静地吃饭,侧头偷偷看明玄强装镇定淡然,坐在餐桌上就像小说里描写的欧洲绅士,可私底下还不是讲浑话。这个表哥,是个货真价实的伪君子,对,就是伪君子,道貌岸然。 月莹起得晚,早餐一般都是喜凤端上去的,这新年第一天也不例外。她对着镜子梳头,在首饰盒里挑来挑去,“衣服没好的穿,也没好戴的花儿,是不是我老了,老了穿什么戴什么都是东施效颦,啊,喜凤,东施效颦这个词我用得对吧?” “对,对,夫人懂得真多。”梡整伩zんáńɡ請箌N贰QQ.℃óм “对什么对,这不个好词,我这是我说自己老了丑了,怎么打扮都是被人笑话。” “哪有,夫人您还年轻着呢,楼下那个席太太才是真的老了。” 月莹扑哧笑出了声,“就你嘴巴甜,不过你说得没错,前些日子舞厅里石局长还真夸我美呢。” “夫人,吃饭吧,不吃凉了。” “嗯。” 月莹接过筷子,“大早起的,厨房怎么做了酱肉。” “刚刚沈小姐来过,带来的。” “她来了?” “来了又走了。” 喜凤給月莹挑了块熏鱼,“您吃这个,这个好吃。而且好像…” “好像什么?” “好像沈小姐进了明玄少爷的卧室,明玄少爷和晚玲还没起呢,全看见了。” “看见了?啧啧…”月莹哈哈笑起来,“她还是席家的少奶奶呢,才流了产,自己的丈夫就和亲表妹搞在了一起,还不气死。不过这哑巴亏她肯定是不吃的,早晚搞事。” “搞事?那怎么办?”喜凤问。 “她爱怎么闹就怎么闹,我们明哲才不趟这混水。” 月莹想好了,石局长可是警察局长,和他的千金联姻,不只席家,她和明哲在整个上海滩都算站稳了。 啪嗒一声,像是什么掉在了地上。所有人扭头一看,是小白把客厅那盆茶花給扒翻了。晚玲无奈地摇头,走过去扶起花盆,见蹲在一边做错事的小白,委屈地瞪着大眼睛。 “哎,这么调皮,你怎么这么调皮呢。” 晚玲指着它的鼻子骂,看它那可怜样又心疼,不禁抱起小白,看前爪脏兮兮的全是泥土,“乖,我们去洗洗。” 小白哼哼唧唧,伸出舌头舔了她的手,冲餐桌那边汪汪叫了两声。 “洗干净了才可以吃肉的!” 晚玲抱着小白去洗手间,找出来个大盆,倒了温水,把小白的前爪放了进去。小白碰到水,不老实起来,把盆里的水扑腾得到处都是。 “听话,听见没有?” 她拍拍它的头。 “汪汪!” 小白又扑腾了水,把水溅到了她的脸上,然后斜着头故意看她,看她会不会再打它。 “怎么这么不听话,不理你了。” 晚玲胃里有点难受,想吐。她扶在洗漱池边,想起了昨夜做的噩梦,那冰凉的手术刀冲她而来。 [叶叔。] 她的手覆在小腹上,月事又迟了。 小白玩水半天,晚玲还没有理它,终于意识到主人可能真的生气了,乖巧地在她脚边磨蹭起来,伸出舌头舔她的脚踝。 “痒呀。” 晚玲弯腰抱起小白,擦干它的爪子,言语起来。 “都说梦是反的,是不是?” “汪汪!” “哎,你又不知道。” 推开卧房的门,明玄正在翻看那本《傲慢与偏见》,写着[我心如你心]的茶花花瓣掉落下来。 晚玲歪着头装做没见过,“什么东西?” “什么都不是。”明玄觉得自己这个表白有点露骨,丢人,什么[我心如你心],像是一百年前的古人,忙攥在手里想把它销毁。 “拿出来!” “不给是吧,爱給不给,反正我也知道那是什么,不就是給我写的情书吗?就那么几个字,真是不诚心。” 晚玲赌气坐在床边逗它的小白,“还是小白最好了,见我生气了会主动舔我的脚踝呢。” 明玄有点吃醋,居然吃醋一条狗。他拉过晚玲直接从轮椅上往旁边的床上倒去。 “喂…要掉下去了。” “掉就掉,我们在地板上做。” “做什么啊?” “明知故问。” 晚玲怕他掉下去,抱紧了他的背在床上翻了一圈,终于翻到了床中间。 “大白天的,不能这样。” “让我亲亲,”明玄捧起她的脸,呆呆傻傻,一点也不聪明,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独独喜欢她。 轻如蝉翼的吻落在她的睫毛上,舌尖辗转点过她的眼角。 晚玲闭上眼又缓缓睁开,搂住明玄的脖子,“表哥,我好害怕。” “嗯?害怕什么?” “害怕有一天我们会分开,害怕有一天你不要我了。” 她想起了那个噩梦,万一… “不会,什么都不会把我们再分开,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不要我了。” 晚玲不争气地眼角流泪,“不会的,这辈子我只守着你一个人,哪怕你不要我了,我也要守着你。” 吻渐渐向下,贴上嘴唇,越来越深,自然而然地,她闭着眼,享受着爱情带给她整颗心的满足,愧疚地与他的身体合二为一。 她对不起他,从头到尾他只爱她,而她,却与明哲,与那个老男人有过肌肤之亲。晚玲心底暗暗发誓,这辈子,无论未来怎么样,她都不会离开明玄,她要照顾他一辈子。 -- (六十一)石安安 (六十一)石安安 晚玲呆在家里无事,便陪着明玄看书,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上次你做的香皂,做成了吗?” “你说呢?” 明玄从茶几上拿起报纸,指着右下角的一个版面,“看看!” 晚玲接过,读起来。 “新时代美丽的赠品,百花牌槐花皂。” 晚玲笑得前仰后合,向他伸出手,“美丽的赠品,我也要,給我。” 明玄没抬头,“給,给你最好的。” “給我什么?新年礼物都没有呢。”晚玲撇撇嘴。 “给你个孩子。”明玄扑哧笑出声,一点也不正经。 “要不要脸!” 楼上传来高跟鞋踩在楼梯上清脆的哒哒响,晚玲抬头,果然是月莹姨。纯色的蓝青色旗袍,颈边袖口绣着简单的祥云花纹,比平常穿的那些艳色端庄许多。 “明哲,礼物带好了吗?” “带了。” 或许是平时看多了穿白大褂白衬衫的明哲,穿着黑色礼服,戴领结的明哲倒是第一次见,平常有些随意的头发梳成三七分,笔直的西裤下面是锃亮的皮鞋,淡粉的嘴唇似是涂了脂,整个人都精致了起来,像…像《傲慢与偏见》小说里的贵族男主角。 月莹姨经过的时候,客套地问发呆的她。 “晚玲,和平饭店的舞会,下次带你去,给你介绍世家的公子。” “啊…” 晚玲的目光就没有从明哲身上移开过,直到大门哐当一声关上了,明哲始终没有看她一眼。 她心里刺痛起来,想起前几天在衣柜里她被他轻薄挑逗,身体沦陷被他插入地缴械投降,后悔起来。她真傻,真的傻,他根本就不会真的喜欢她,就是在玩弄她,玩弄她的身体和精神,从一开始就是,逼着她喊他表哥。 她的视线没有离开明哲,明玄的视线也没有离开晚玲。他看到了她的难过,默默把手上的报纸撕开,三下两下折了一只大号的青蛙,又折了一只飞雁,摆在她面前想逗她开心。 “看!癞蛤蟆吃到了天鹅肉。” 晚玲扑哧笑出声,从他手里拾起那只燕子,“这是呆雁,不是天鹅!” “在我心里,它就是美丽高贵的天鹅。” “真肉麻。” 明玄见她笑了,指着报纸另一角,是个穿旗袍的优雅女人手夹着香烟。 “美丽牌香烟的广告,晚晚,你想不想拍广告?” “就我?拍广告?”晚玲把报纸丢在一旁,“我看你是脑子长霉了,欠收拾了。” 明玄有点失望,拉起她的手反复揉捏,“帮表哥代言香皂,不愿意?” “我太丑了吧。” “没事,可以化妆。” “不怕我搞砸了你的香皂?” “不怕,砸了我们卖别的。” 叶章四十多岁了,还是单身一个人,从前他不想结婚,觉得是女人限制了他的自由,后来又和白家订婚,也不过是门生意。如今,他倒是真的觉得自己老了,自从在仓库他把那个小女人操了一通后。 “叶老板,日本人我们可惹不起。那个女人我们还要不要…?” 阿成规矩地等命令。 叶章的思绪就这样被阿成扯了回来,浑身有点燥。他在琢磨,老了老了,得有个儿子。 “把那个女人的孩子弄来,送去日本领事馆,其他的我们不管。” “是。” 和平饭店的舞会,参与的多是商界政界要员,石局长喜欢跳舞,又不喜欢那些底层的年轻舞女,月莹得了席家的财产,人也是风韵犹存,倒是很合石局长的心意。月莹有个日本留学回来的儿子,石局长有个宝贝千金,恰好也是学的医。 舞会灯光昏暗,石局长搂着月莹的腰随着音乐走着舞步。 “我看你儿子倒是一表人才,配得上我女儿。” 月莹給石局长指了指,“往那看,他们俩倒是聊得火热。” 石局长低头在她耳边亲热,“成了亲家,咱们一家人住一起,方便。” “方便什么呀。” “方便我们俩。” “石局长,你好坏呀。” 月莹撒娇的本事倒是不输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孩。 明哲的确在和石安安聊得火热。 “别动。”他从她的肩头摘下一根头发。 “你眼睛真好使,这么暗居然能看到头发丝。”石安安是个外向开朗的女孩,有什么就说什么。“故意讨好我,不会是有什么目的吧?” 明哲耸耸肩,“我能有什么目的,还不是我的好母亲来逼我相亲,对了,这个送你。” 他从口袋把东珠手链拿給她,“我妈说是从北边皇陵里挖出来的,应该是真的,你如果不嫌晦气,就拿着。” “哈,你倒是个直爽的人,我收下了。” 石安安不撒娇,不娇柔,自己解开手链的搭扣,不客气就自己戴上了。 “你喜欢就好。” 明哲喝了口手上的酒,继续和她聊。 “你对我满意?” “满意啊。” “怎么,才见一面就决定嫁给我了?” “没办法,嫁给你总比我爸逼我的好,他不想我去医院上班。”石安安嘿嘿笑,“听说你有个诊所,我去帮你吧,我学妇科的,你总有接待女病人不合适的时候吧。” 明哲松松脖子上的领结,“好啊。” 客厅的时钟响过十点,晚玲自言自语,“月莹姨还没回来啊。” 明玄知道,她是在想明哲,“我们睡吧。” “好。” “整天呆家里陪我,是不是很闷,要不明天,你出去逛逛。” “不去,我就在家里陪你,你那青蛙和呆雁是怎么折的,教教我。” “明哲的诊所初六才开业,叫他去带你看电影吧。” “不去。” 晚玲有点生气,“你怎么回事,怎么总把我推給明哲?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 明玄没有接话,在她上床的那一刹,就把她拉坐在自己腰上,掀起她的上衣,一头栽进她的饱满的胸部,把她的乳头吞进嘴里轻柔地舔食起来。 “啊…表哥,别这样。” 晚玲一时间忍不住呻吟起来,不知不觉睡裤被他扒掉了。 “想让你舒服,舒服吗?” 明玄吐出乳头,红红的凸起挂着口水湿润的晶莹。 “舒服。” “呵呵,流水了吗?” “流了。” 明玄埋头吃起另一只,手指已经顺着她流出的水插入她下面的小嘴,快速抽插起来。 他的腿使不上力,好在他的手指能。 -- (六十二)宝宝 (六十二)宝宝 晚玲的身体被明玄的手指舒舒服服搞了一通,想尿的感觉又来了。 “不要了。” 她扭着身体想从他身上下来,明玄见她面色潮红,应是快要到了,他想看极了,想看她在他身上高潮的样子,他的手指在她体内向上拐了弯,揉按在她的阴道壁上,叫她只有嗯啊的份。 “真不行了。” 他的一只手按着她的大腿,晚玲想下来也下不来,只能极限得忍受着。受不住了,就向前趴,趴在他的身上,一对白软的浑圆正好落在明玄的嘴边,晃动着。 他的舌尖绕着凸起的尖端舔弄,像婴儿般轻轻吸吮。晚玲不由自主抱着他的头摇曳着,腿间吐出的水一股股,被他的手指抽插出了气泡。 他吐出挂着水丝的乳头,晚玲顿觉痒得不行,浪荡着又把高耸的乳房送入他的口。 “表哥,再吸吸。” “晚晚,射给我。” 被再次吸入的感觉更上一层,明玄的舌尖点绕着乳头快速上下舔食,把每一个敏感点放大。插入她下体的手,拇指粗糙的肉茧故意刮擦着她腿心凸起的红豆。梡整伩zんáńɡ請箌N贰QQ.℃óм 晚玲被他的手指和舌头弄得全身发抖。 女人也会射,在不能承受到达极限的时候。 腥甜的水飞溅了明玄的整个右手,连同手腕。并且趁着她潮吹泄身的时候,他把硬邦邦的那处插入了她无意识收缩的腿心。 明玄第一次见到了她无法自持的娇媚样子,脸颊绯红半闭着眼,无力地趴在他的怀里嗯啊娇喘。他说什么,她都应。 “晚晚,喜欢吗?” “喜欢。” “舒服吗?” “舒服。” “明天去和明哲看电影吧。” “好。” 他翻过身,将她压在身上,吻着她的眼,蒙上被子,把暖精一股股送入她的体内。最后道一声,“乖表妹。” 后半夜,給宝宝喂奶的时间,宫本太太照例醒了,却没有照例听到宝宝的啼哭声。 尽管她很累,很疲惫,却还是努力带着母爱的笑容去摇篮里看自己的宝宝熟睡的香甜。双臂探入了摇篮,她的手却只触摸到了空气。 “宝宝,宝宝呢?” 宫本太太拉开台灯,柔黄的灯光下,摇篮里空荡荡,只剩宝宝的小褥,摸上去,冰冰凉凉。 她开始慌了,慌了,但也没有太慌,应该是意树把宝宝抱去了。 “意树,意树!” 她镇定心,披了件外套往客厅去。 宫本意树为了不打扰她的休息,这些天他都睡在客厅,也方便夜里安静做些翻译的工作。 客厅是黑的,外头是寂静的夜,透过窗子看不见月亮,看不见星光,只有深色的黑还有窗内躺在沙发上意树均匀的呼吸声。 “意树,意树。” 宫本太太用力摇晃他的肩。她的心跳得很快,眼里积满了泪,啪嗒啪嗒,滚热的泪珠应是滴在了他的脸上。 “怎么了?” 宫本意树迷迷糊糊睁开眼,还没有适应黑暗,就听见了叫他心脏骤停的噩耗。 “宝宝,宝宝不见了。” “你说什么?” 他刚被她摇醒,还以为是在做梦。 宫本太太哇地大喊出声,“宝宝不见了,宝宝不见了。” 藤原一郎把还在襁褓里啼哭的婴孩小心地抱給一位老先生。 “宫本少将,这就是那个孩子。” “哎。”老先生叹叹气,手指轻轻刮擦了孩子柔嫩的脸蛋。 “别哭,很快爸爸就来了。” 明哲和石安安的相亲进行得很顺利,月莹和石局长的关系也更近了一步,他们两个长辈甚至抛下了两个年轻人,不见了。 “我爸不见了。”石安安说。 “我妈也不见了。”明哲无奈地摇头,“太晚了,我送你回家。” “好。” 走出喧闹的舞会,外面的天气虽有些寒,安寂的夜却很美好。略湿的石板路只有他们两人,并着走。 石安安把手放在大衣口袋,和明哲继续嘻嘻哈哈。 “你猜,我爸和你妈去哪里了?” “你说呢?”明哲笑得不言而喻,坏坏的样子想必能俘获任何一个女人的心。 “他们肯定是去交配了。” “交配?” 明哲头一次从女人嘴里听到交配这个词,这太不雅了。 “女孩子不要用这个词。”他提醒她。 “就是交配啊,我是学妇科的,从医学来讲,人的本能除了吃饭睡觉,就是交配繁殖。根据奥地利伟大的弗洛伊德博士本我自我的理论,人所做的一切事,潜意识里本质上都是为了交配繁殖。” 明哲被她的大胆言论震惊了,伸出大拇指,佩服得不行。 “我的诊所初六营业,你真要来?” “求之不得。” 孩子丢了,巡捕房的人不过就登记了住址和时间,就把宫本夫妇打发回去了。 宫本太太坐在床头对着空空的摇篮恍惚着,嘴里念念叨叨,一瞬间头发竟白了。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意树,你父亲来了,是你父亲抢走了我们的孩子。” 然后像是得了失心疯,死死地抱住意树的胳膊。 “你去把孩子要来,要来好不好?” 转而又神经似的莞尔一笑,像个孩子。 “要不来的,要不来的。意树,你父亲不只要抢我们的孩子,还要把你也抢走呢,嘻嘻,是不是?” 宫本意树心疼她现在这个样子,当初,是他要与家族决裂的,他不能摒弃做人的善良,与日本军部的人为伍。是她,穗子,善良的穗子鼓励他,安慰她,大着肚子与他私奔。 他们逃到了东北,又逃到了上海。 或许,穗子说的是对的,他的父亲来了。即便他与这个好战的家族决裂也不行。 他温柔地抚着她的发,她的背。任由她抱着摇着他的胳膊闹着。 “你太累了,睡一觉吧。” 第二天一早,很早。天蒙蒙亮,一辆小汽车停在了思南路。 沈微提着大包小包,她回来了,回到了席公馆。 她是不会和席明玄离婚的,他们的婚礼是在和平饭店正式办过的。谁能耐她如何呢? 席太太也耐何不了她的,大不了,她就鱼死网破,把席家乱伦的丑闻送去报社。 她现在什么都不怕,席家害她没了孩子,她怎么会遂了席家的愿? 席家的财产,对,所有的财产,整个麦信药厂她都要势在必得。 -- χIAOsんЦOùK,てOΜ (六十三)巧克力 (六十三)巧克力 席家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沈微这么难缠。 席太太就看着沈微进了明玄的房间,然后很快抱着一床被褥出来,见晚玲不在客厅,瞥了席太太一眼就往书房去,她踢开书房的门,看到晚玲趴在书桌上正跟明玄卿卿我我。沈微回来席家就是要报仇的,报她失去的孩子的仇。 她把被褥直接砸在了晚玲头上,脸上依旧挂着大家淑女的笑,捋捋刘海,娇声娇气的话里全是讥讽和命令。 “明玄是我合法的丈夫,麻烦请你抱着你的被褥回自己的房间睡觉!” 厚重的棉被一时把晚玲的头砸得晕,脸红到脖子。她内心迅速羞愧起来,这几天幸福的生活,是她僭越了,是她抢了本属于别人的男人。声音从她细小的嗓子里出来,哽咽沙哑。 “表嫂。” 沈微冷笑一声,“不要叫我表嫂,当不起,若想学前朝那一套同侍一夫,你该给我敬茶,跪下叫我一声姐姐。” 晚玲头一次直接得被羞辱,两行泪唰唰瞬时流下。 “对…对不起。” 她抱起被褥,咬着倔强的唇看了明玄欲言又止的样子,跑出了书房。 席太太见抱被褥的换了人,再看晚玲红肿的眼,顿时明白沈微做了什么。 “晚玲…”她叫她,希望她能站住,听她一声劝。 晚玲没有停住脚步,甚至看不清台阶的位置就乱跑,踩空了,她摔倒了,幸亏倒在了被褥上。 “晚玲。” 席太太上前想去把她扶起来,却见她的手背抹过泪,继续往楼上跑去。 “蹬蹬蹬…” 很快便不见了人影,席太太叹过一口重气,她该怎么做呢。沈微拿了席家的把柄,家丑是万万不能外扬的。 就在她卧房的转角,她抱着被褥撞上了穿戴整齐的明哲。 “发生什么了?” 明哲从她手里接过被褥,走在前面进了她的卧室,帮她把被褥铺好。 晚玲就木头样地站在窗口向下看那方秃秃的茶花坛,半年光景,她的心境,她的整个人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怎么哭了。”明哲扳过她的身子,抚着她可怜的小脸任凭两行泪水流着。梡整伩zんáńɡ請箌N贰QQ.℃óм “别哭了。”双掌蒙住了她的眼,拇指刮断了泪水。“我们去看电影吧。” 她没有应也没有不应,抿着嘴,但看他温和的笑脸,并不像刚才那么难过了。 他握住她的手,往楼下轻轻走去。 “大妈,我带她去看电影。” 明哲看到席太太就在楼下客厅,并没有因为顾忌放开抓住晚玲的手,反而抓地更紧了。 席太太脸颊的两块肉微微抽动,这种情况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去吧。” 明哲拉着她打开大门的刹那,席太太在他们背后又一言语。 “早去早回。”像是关心叮嘱自己的两个孩子。 “明玄,我扶你去休息吧。”沈微主动去他背后推轮椅。 “不用,我还要看会儿书,你出去吧。” 明玄攥紧的手心出了汗,湿了手边的书页。他想起从前沈微对他的好,并不想说不礼貌的话。 “那我就陪你看书。” 沈微从他书桌上拿过《西药学》,随便翻看了几页,拉过椅子坐他旁边。 “我们两家都是开药厂的,这舶来的《西药学》我也是要学学的。” 明玄见她笑着贴过来,越来越觉得难受了,他不想她离他这么近。 “你还是出去吧,我习惯自己看书。” 沈微心底暗自笑话,什么习惯自己看书,刚才他和晚玲卿卿我我翻看书页,眉眼间全是满足。席明玄,并不是她曾经想得那样,是个单纯的好欺负的人。 她没有接他的话,“你先看,我去厨房给你端燕窝。” 明哲拉着晚玲走在石板路上,思南路边的梧桐树干比人的腰还粗。她仰头看湛蓝的天,冒出一句。 “沈微回来了。” “就为这个哭?”明哲扑哧笑出了声,手掌划过她的脖子,“看场电影就过去了。” “我不想看电影。”她说。 “那你想做什么?” 一辆汽车急驰经过晚玲的身边,溅起的泥点弄脏了晚玲的衣裙。她蹲下身,把头埋进去,强忍着没哭出声,只是让忍不住的泪水被她的衣裙擦干。 表哥永远是她遥不可及的梦,就算得到了也会很快失去。 “我想吃东西。” 她抬起头,红肿的眼被明哲看在心里。 男人的衣袖拂去她的忧伤和难过,“吃甜点吧,吃甜的会开心。” 转过思南路的街角,就有家咖啡馆。 晚玲坐在靠窗的位置,拄着下巴看窗外的行人,她想起了似乎并不遥远的时间,有个夜晚,她也在看窗外,她看到了窗外飘着的细棉雪花,回过头,看到的是火热的爱意,那个倔强的孩子,把刻着情诗和她名字的子弹壳放入她的手心。 吕游,不知你好不好,你肯定收到了那封信,对不起。 现在的她配不上任何人,没关系,没关系,她这辈子,无论有没有名分,她都会陪着明玄,陪着他,这就够了。 服务生把巧克力蛋糕端上来的时候,她拾起反着白光的银叉,切下尖端的一块送入口中,先苦后甜。 “你昨天的相亲怎么样?” “你猜。” 明哲向前趴在餐桌上,近距离地看她的双眼叫她无处躲闪。 “猜不到。” 她偏过头,“她是个怎样的女孩?是不是和沈小姐一样?” “扭过头来,我告诉你。” 明哲伸出食指在她眼前晃,“她是个很有意思的女孩子,你一定喜欢,也一定会和她相处得很好。” “你喜欢她?”晚玲手里拿着叉子,轻微地颤动起来。 明哲抓住她手上的叉子,又切下一块蛋糕,放入自己的口中。 “不错,入口即化,很细腻,也很甜。” 然后又切下一块,送入晚玲微张的嘴里。 “喜欢,我会娶她的。” [我会娶她的。]这句话才听完,珍珠大的泪珠一颗颗开始止不住滴落,滴落在巧克力蛋糕上。 从那天晚上,她在窗台望雪望月,他从后背插入她身体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他是不会娶她的。 可最终听到他离自己咫尺的距离,亲密地喂食她蛋糕的时候,他亲口说出要娶别人的时候,她的心还是难过得疼得要死掉。 “怎么又哭了呢?” 明哲的拇指又按在了她的眼角将要为她拭去泪痕时,她反抗了。 “不要碰我。” “吃醋了?” 明哲身体又向前倾了,直到他的鼻尖触碰到她的鼻尖。 “她是个很有意思的女人,我很喜欢她,但不是那种喜欢。” “不是哪种喜欢?” “不是那种我对你的喜欢。” 晚玲的气息被他搞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了。 “你对我是哪种喜欢?” “是那种想得到你身体的哪种喜欢。” “你流氓!” “别哭了。她不是沈微,她会喜欢你的。” 明哲拿着她的手又切下一块蛋糕,送入她的嘴角,“不要难过,沈微那里我会处理的,她抢不走你的表哥的。” 晚玲低下头,“其实,是我的错,是我抢了明玄。” “你没有错,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呢。” -- (六十四)另一扇门 “呵,是没有错,可是会受伤。”晚玲把手掌覆在自己的左心房上。 “你就是想太多了,席家总是你的家,你是安全的。” 席明哲一直把她当作孩子,当作被他玩弄的玩偶,晚玲怎么会察觉不到呢,每一次他給她的关怀不过是轻轻拍拍她的头。 晚玲抬起头,再次对他憨憨笑。 就在这时,他们坐的位置旁边,突然有个三十来岁的男顾客从座位上倒在了餐厅过道的地毯上,嘴边似有痕渍。 “啊!”路过的身穿黑色马甲的服务生吓得掉了端着的托盘。 啪啦一声脆响,所有的顾客都往这边扭头看。 明哲见状,作为医生本能地跑过去,跪在地上,把他的头轻轻抬起,放在自己的腿上,弯下腰检查起他眼睛,他的鼻息…… “拿一杯温水来。” 服务生吓得不行,傻呆呆地站着,根本没听见他的话。 “去拿杯温水,快!” “哦,哦。” 服务生手忙脚乱捡起地上的托盘踉踉跄跄往服务台去。 晚玲也被吓得够呛,即便她学的护士,可她就是个三脚猫的水平,并不敢凑过去,怕給他添乱,就坐在座位上,歪着头盯着。 明哲从餐桌上取了叉子,把叉子把往他的舌根戳去。 倒在地上的男人腹部抽搐了几下,“哇” 的一下,呕出一滩黄褐色的液体,晚玲远远看见那颜色,也能想象它的酸腐味道。 明哲没有嫌弃这腌臜的呕吐物,拿过服务生哆嗦的手上的温水,喂給他。 晚玲呆呆地望着,他是医生,他会救治所有需要帮助的人,是伟大的。可她呢? 不,在他心里,她有吃有喝,哪里需要什么救助呢? “铃铃铃”,咖啡馆的门开了,没有人注意到,有人离去了。因为大家都围聚在这个英雄男人的身边,鼓着掌。 是晚玲默默离去了她知道自己是个懦弱没有本领的人,谁也比不上。在奉天做不好糕点,在上海也学不好护士。她比不上沈微,更加比不上和明玄相亲的谁家的小姐。 而她的身体却不再清白,她对不起唯一对她好的那个叫吕游的男孩子。这都是报应,对,是报应,是她活该。她伤害了别人,别人也就会伤害她的。 她就不该寻着不切实际的梦来上海,“呵…”她喃喃自语,“表哥,你害死我了。” 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扶在不知走到哪里的电线杆子上。 街道上的车子开过去一趟再一趟,都是黑色的,她看得眼晕。她留在这里,留在上海,留在姨妈家,做了所有能做的努力,也付出了所有能付出的。可这里究竟不属于她的,她抱着被褥离开他,他一句未讲,从姨妈面前走过,姨妈也是一句未讲。 梦做完了,她该回去了,回去奉天了。 她又想起刚才餐厅那个人呕出的污渍,想起她喝过的咖啡,胃里竟跟着起了反应。 她也吐了。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过,月事已经过了些许天,手不自觉覆在了腹上。 “回家吧。” 她的肩头重了起来,暖了起来,有人把一件褐色羊绒大衣披在她身上。 “我们回家吧。” 他握住了她的手,温暖而粗糙。 晚玲回头,冻得粉红的脸蛋对上了他已渐苍老的脸。 “叶,叶先生?” “我们走。” 她看他的面容,陌生又熟悉,不由自主地点头。 走出去两步,一个趔趄,她靠在了她的肩上。 她嘿嘿对着他笑着,伸手去抓他的胳膊,眼前却渐渐成了一片白茫茫。 叶章仍掉了手杖,豪迈地抱起她,趔趄着把她抱进了汽车。 宫本太太越来越憔悴,她去菜场买菜,付过钱差点忘记了菜。 “和也,和也…”她心心念念的孩子不见了,她明明知道在哪里,可她没有本事,没有能力去要,哪怕是去见。 推开门,她见到了扶在桌上工作的意树,用着那根学生送他的钢笔书写着。 “不要太累了。”她的嘴角微微颤动着,腰间围上围裙,从菜篮里拿出买的白萝卜。 有张纸片就躺在萝卜旁边。 用日文写着,“你和孩子只能活一个,以一个父亲的名义。” 那不是普通的纸,上面盖了印章的。 [宫本明人。] 穗子的手拿起纸片颤抖起来,果真是他。 意树的名字还没有叫出口,她就顿住了,靠在墙面上,远远望着意树的背影,听见他不时地咳嗽的声音。 他,他本不应该与她受苦的。 可她贪恋家庭的温暖,她还有梦想,想他能要回属于他们的孩子,过着三口的幸福生活。 “意树?”她终于开口叫了他。 “嗯?怎么了?” 她的视线停在了他手中握着的那支钢笔,他停下了书写,可手上依然握着它。 “没…没什么,今晚吃萝卜丝?” “好。” 穗子打开了窗子,伸出了手掌,任凭那张纸片随风而去,滚落在地面,继续滚落着,滚落去不知何处。 意树,你应该很喜欢那个女学生吧。 席明哲拨开鼓掌的人群,看见刚才窗口坐过晚玲的位置已经空荡荡了。 他冲出了咖啡馆,绕着周围的几条街道来来回回走到天黑,都没有见到她的身影。 席公馆的晚间灯火已经亮起,电话铃声紧跟着响起,李妈拿起话筒。 “太太,有人找。” “谁?” 席太太接起听筒,好半天嗯啊,最后一句,“让她好好休息,麻烦您了。” 电话挂断了。 晚玲从柔软的床上醒来,诺大的房间一片浅色的粉红,窗台上亦飘着粉色的蕾丝帘子。 她光着脚站在这个陌生的房间,双手打开衣柜。里面挂着一件件的水粉色,湖蓝色,白月光色,鹅蛋黄的洋装。 地板不凉,沿着铺着梨花纹的的地毯,她走到窗台边,见到了摆满瓶瓶罐罐的梳妆台。 她好奇打开一个印着荷花的盒子,胭脂红色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气。 门外传来脚步声,她胆子小,匆忙爬上了床盖好被子,装作没有醒来。 叶章注意到了梳妆台上开启的胭脂盒子,也闻到了香气。嘴角笑着走到她的床头,盯了她好半天她长长的睫毛,好半天伸出手捏起她的脸蛋。 “装睡!” 晚玲睁开眼,慈爱的笑容渐渐印入她的脑子,那额头的褶皱和脸颊丑陋的刀疤似乎都不见了。 “怀孕了就不要乱跑。” “嗯?” “給你姨妈打过电话了,放心住这儿养胎。” “什么?”晚玲挣扎着要坐起来却被他按住了肩。 他低头凑近,口中浓郁的烟草味把她熏得又要睡着。 “我的孩子我会负责的。” νρο1㈧.cοм -- νρo1㈧.coм (六十五)各有归处 席家的晚餐不见了晚玲,明玄没有开口问,餐桌下的小白倒是汪汪叫起来。席太太脸皮笑着和月莹说。 “除夕那天有人送了这只狗,说是晚玲的干爹,倒是真的。晚玲近期身体不舒服,去他那里住一阵子。” “干爹?”月莹突然响起了什么,胳膊肘怼了席太太,“我有个姐妹,和教育部的赵局长走得近,有次饭局碰见他们,那个老头居然和其他人介绍说她是他干女儿…” “瞎说什么,有的没的。” 席太太看到了坐对面轮椅上明玄的青脸,打断了月莹的话。 沈微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伶俐人,盛了碗汤送到明玄手边,“西湖牛肉羹,喝点吧。” 她见他不动筷子,也不生气,拿了勺子主动喂他。 明玄却扭过头,调转了轮椅的方向,回了房间。 “怎么了这是?我说错话了?”月莹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一头雾水,转而问明哲。 “那个石安安怎么样?我看她和我一样,是个爽快的人。” “不错啊。” 明哲喝了口牛肉羹,点头称赞李妈的手艺。 “不错吧,你看哪天合适,把你们的婚订了?” 席太太听见说明哲也要订婚了,有些惊讶,停下手上的竹筷,向明哲道喜。 “不知是哪家的姑娘有这种福气。” “警察局的石局长知晓的吧。”月莹很自信很满意,她的儿子比席太太的儿子有出息,娶来的媳妇也是比沈微强。 “那是自然好的。” 席太太吃了两口饭菜,就如鲠在喉地难受,放下粥碗,离开的时候特意点了沈微的肩,“一会儿来我房间。” 沈微笑着道,“好的,妈。” 那个看似无辜碍眼且多余的晚玲终于走了,这个席家,是姓席的,那个外姓人最终是要出局的,不管她多么能扑腾,扑腾了明玄又扑腾了明哲。 “好儿子!你终于回来了。” 吕绍方腿脚好了也落下了遗症,破着脚拄起了拐杖。 “爸!” 吕游眼里影射出的多了一分冷酷和坚韧。 “您的腿…” 吕绍方使劲抓了儿子的肩,“小事,小事。” 吕太太端着茶水过来,见父子俩情深,吕绍方的眼角似乎红了。 “多大个人了,真是越老越脆弱。” “妈。” “我和你爸挺好的,不用操心我们。倒是你去苏北这几个月,你父亲每天都睡不好,怕你出事。现在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女人就是墨迹,出去出去,我要和儿子谈正事。” “出去就出去。” 吕太太笑着带上了门,这乱世,没有比家庭和睦平平安安更幸福的事了。 吕绍方刚想給自己儿子布置新的工作,吕游先一步开口了。 “爸,赵季已死,眼下我们重要的事是军费。连接上海和苏北的运输路线我已经考查好了。”说着,吕游从口袋掏出一张图纸展示在桌面上。 “儿子。” 吕绍方突然语气平和起来。 “什么?” “不要怪父亲做的这档生意,父亲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不合胃口吗?” 叶章把鱼肚子那块最好的鱼肉夹到她碗里,“要多吃鱼,这样孩子生下来才聪明。” 晚玲闷着头没说话,她知道这个男人虽然强迫了她,可对她是好的。 况且,最重要的,是她怀孕了。最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她学过生理课,算过日子,这个孩子,是他的。 “不知道你爱穿什么,我就叫阿成把商场里所有粉色的都买了回来。” 叶章头一次唠叨起来,口气倒是真把她当作了自己的女儿。 “不喜欢的话,咱们再去买。” “不用了,挺好的。” “吃完就早点休息,家里没有女佣人,有事你先找阿成。” “哦,我吃饱了。” 晚玲回了房间,趴在窗台往楼下看。叶宅门口好几个人来来回回巡守,这里和姨妈家不一样,叶章是什么样的人,她明白。 [表哥,再见吧。] 从前她不信命,现在她信了。 “妈,您找我?”沈微进了席太太的房间。 “坐。”席太太指了指床边。 沈微前些天才和席太太吵过架,她作为儿媳还是有些不自在。 “宁可鱼死网破,也不想离婚?” 席太太问她最后的答案。 沈微蠕动了嘴唇,“是。” “从前的事,咱们都不必再谈。但今后,你如果想在这个家待下去,就必须和明玄生个孩子。” “是,我会的,从前是我不好。” 席太太給她台阶下,她是知道的。 “那就尽快拿出行动来,晚玲她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住。” “妈,我会的。”νρο1㈧.cοм “好了,那你下去吧。” 席太太揉着太阳穴,她的头又疼起来,觉得是自己害了亲甥女晚玲,幸亏她还有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干爹把她接走,不然,她该怎么面对晚玲。无论无何,她都不能让席家颜面尽失,任由沈微把家丑外扬。 晚玲躺回了床上,迷迷糊糊觉得胸口一阵暖。 睁开眼,天已经黑透了,月亮挂在窗口外面,和姨妈家的一样,又亮又白。 只是躺在她身边的人换了。 是叶章的大手正覆在她的胸口上。 “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 男人的脸庞贴在她软嫩的脖颈上,手下意识伸进她的睡衣,揉搓起她的胸乳。 “别,别这样。” 晚玲有些抗拒,可粗糙的手指划过那乳尖时,酥麻的感觉是和表哥一样的。 “别说话,好好睡。” “你这样我睡不着。” “睡得着,习惯就好。” 叶章知道她怀孕了是不能行房事的,可他忍了许久了,总是需要纾解。 “我就摸摸,不进去。” 他的左手覆上了她的眼睛,“睡吧。” “别…” 不得不说,他的技巧很好,两根手指捻着她的乳珠就把她弄得舒适至极,闭着眼嗯哼了许久,睡着的时候,下身的睡裤已经湿了一片。 宫本意树看墙上的钟表,已是半夜了。他从书桌旁站起来扭扭脖子,伸了腰。这篇翻译他应该能拿到五块钱,够一个月的生活费了。他盘算着,下个月学校开学,他就能赚更多的钱了。 他回到卧房,妻子穗子安然地躺在那里,侧着身。 他觉得很抱歉,自己的父亲抢走了他们的孩子,他如果是男人,就应该要回来,不应该让她受如此折磨。 宫本意树坐在了床边,和她轻轻说。 “穗子,明日我就去找他,我就拿着刀顶着自己的脖子,他肯定会把孩子还给我们的。” 他給她盖被子,手不经意触碰到了她的手,寒凉如冰。 他尝试推她的身体,穗子竟毫无反应,他把手指探在她的鼻下,没有了丝毫气息。 “穗子,穗子!” 宫本意树抱紧了她,大声喊叫着她的名字,在黑夜中荡着回音,可她再也无法醒来。 -- (六十六)墓园 晚玲不在了,明玄在书房装模作样在看书,他是看不进去的。周然进来给他端了碗参汤,放在桌上,指了指他拿反的书。 “哦。” 明玄心不在焉的样子,周然自是看得出来。 “少爷,您怎么不挽留晚玲小姐。” 明玄心里正懊恼着,当时他就怎么就眼睁睁看着沈微把被褥仍在她头上,而不去维护她。他当是是不是傻了? 他拿书的手开始颤抖起来,看到桌面上周然端来的参汤,心里的火气更加邪乎了,突然克制不住,把手中的整本书,往周然头上甩去。 “滚!” 书把周然的额头砸破了皮,然后啪嗒掉在了地上。 周然把书捡起来,拍干净封面上沾染的灰,重新摆放在书桌上。 “少爷,我去打听下晚玲小姐的住址。” 少爷的心思他懂,少爷是爱极了晚玲小姐,可就是不懂女孩子的心思,也不会处理和沈微的关系。 周然出去了没多久,沈微进来了,脸面上堆着笑。 “明玄,不早了,该休息了。” 她上前去推他的轮椅,“刚才妈找了我,说让我养好身体,孩子没了,我们还能再生,你说是不是?” “别碰我!” 明玄头一次对沈微发了火,语气硬的让人很不舒服。 “怎么了?”沈微蹲下身来,握住他的手。 “明玄,我们是夫妻啊。从前是我不好,以前的事我们都不计较了,好吗?” 他别过了头,把手从沈微的手中抽离。 “以后,我们就做真正的夫妻,我就在家相夫教子好不好?” 沈微咬着唇边再次握住了他的手,“妈说得对,我们得为席家的未来考虑。” 明玄想再抽离他的手,无奈沈微抓得牢,或许从前,在没有晚玲出现以前,沈微能这样对他,他会欣喜若狂,可现在他满脑想的都是晚玲那单纯的笑,耳边满是她叫他[表哥]的声音。 他到底是男人,力气比沈微大。他卯足了劲挣脱,蹲着的沈微失去了支撑,跌坐在地上,作用力也叫明玄自己连带着轮椅侧翻在地。他的嘴角磕破了皮,挣扎着在地上爬起。 沈微望着他那凄惨的模样,不禁轻笑起来。 “明玄,你和她,那是天理不容的乱伦,不会有好结果的。” “你走,你走。”他的胳膊肘支撑在地面没有看她。 “好,我走。” 沈微站起身,从他身边经过,弯下腰伸出手指抹干他嘴角的血渍,“就算你不肯和我生孩子,我也不会离婚的,因为你母亲也不会同意啊,席家的体面和财产比什么都重要。” 哒哒的皮鞋声渐远,然后是开门的声音。沈微回头看了眼还爬在地上的男人,“这么可怜,我这就去叫周然来帮你。” 那天是雨水的节气,天空曾经飘落的雪花化成了雨水,淅淅沥沥,依然带着春寒。宫本意树把妻子穗子安葬在薤(xiè)露园。 这里没有樱花,他向前送去一束淡黄的迎春花,摸着墓碑上她的照片,痛苦和难过到了极点。他带着她从日本逃到东北,再来到上海,却还是逃不脱命运的安排。 “穗子,我一定会要回我们的孩子,抚养他长大。” “你安息吧。” “老师,您节哀。” 宫本意树扭头,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穿着一身黑举着伞的白曈。 他首先是诧异,诧异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然后是一阵不舒服,这里是他和妻子最私密最亲近的地方,是不想任何外人来的。 “谢谢。”意树还是收下了她的好意。 “回去吧。” 他往墓园的外面走,任凭雨水浇落在他的身上。 白曈跟上去,举高了伞,撑在了宫本意树的头上,“老师,等等我。” “你父母呢?赶紧回家吧。” 自从上次白曈在办公室送他钢笔那眼神和动作,他就明白了她的心思。可他只当她是他的学生,仅此而已。 “老师,以后请让我来照顾你吧。” “不用了,你要好好学习。”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甩掉她,作为老师只能礼貌地劝导。 “我会好好学习的。我还会做家务,会洗衣做饭,还会照顾小孩子。” 听到白曈的话,意树想起儿子和也,他的心情更加烦躁了。他不想再被她纠缠下去,便加快了脚步。 哪知白曈张开了双臂,横档在了他面前。 “老师,你就这么讨厌我是不是?” “白曈,你不要误会,我是你的老师,没有讨厌你,但请你自重。” 宫本意树绕过了她的身体匆匆离去,留下白曈一人撑着伞,望着他的背影怅然。 “叶老板,南京那边来的消息,吕绍方夺回了军权,他的儿子不日就要来上海安排线路货运。” “他的儿子,”叶章摸摸下巴,“好像是叫吕游吧。” “是。” “而且好像是晚玲小姐的男朋友。”阿成提醒道,“要不要给他些优惠?最近日本人那边似乎也要做这生意…” “不用,价格统一才不会出乱子。” 自从来到叶宅,晚玲越来越嗜睡,她揉着眼从卧室出来往客厅这边迷迷瞪瞪走,脚上的拖鞋发出嚓嚓声。 叶章冲她招手,“来,过来。” “叶先生…” 还有半米的距离,叶章伸出手臂拉住了她的胳膊,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环住她的腰。 “对了,阿成。”叶章突然想起了什么,“记得去女子医学院給晚玲办理退学。” “我不要退学,我要去上课。” 怀孕后,晚玲的脑子也越来越不好使了。 “肚子会越来越大的,还怎么上课呢?” 他的话叫晚玲清醒了,以后,她都不能再上课了,一时间,她想起了对他好的宫本老师,顿感失落。 “是,叶老板。” 阿成记下了他要做的事。这时,门铃响了,阿成去开门,竟是白曈。他知道此时的场景不宜被外人看见,便阻挡了她的进入。 “白小姐,叶老板不在。” “让开!我不是来找他的,我是来收拾我的东西的。” 白曈甩开了阿成的胳膊,高跟鞋向前推进了两步,她的视线被沙发上的一男一女吸引了,定睛看过,不禁好笑起来。 νρο1㈧.cοм -- (六十七)苦果 “晚玲?你怎么在这儿?” 白曈走过去,瞪着单纯的眼睛,茫然且吃惊。 “白曈。”晚玲整理了睡衣翘起的衣襟,想从叶章腿上站起来。 “你来做什么?” 叶章放开了搂着晚玲腰的手,声音浑厚低沉。晚玲呆呆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白曈走到晚玲面前,拉起她的手,“我们可是同窗好友,是不是?” “嗯。”晚玲点头。 “我有些衣物还在这里。” “阿成,陪白小姐去取。” “是。” 白曈和阿成往楼梯上走,问起阿成,“原来叶老板同我退婚,原是看上了我的同窗好友。” “这,我不清楚。”阿成打开了白曈住过的房间。 白曈打开衣柜,一切照原样。 “晚玲住哪里?” “晚玲小姐住楼下。” “楼下不是没有房间吗?” “是书房改的。” “楼上这么多房间,为什么要把书房改成卧房?” 白曈收拾好箱子,阿成帮忙提下了楼。白曈突然有心思想去看看晚玲现在住的房间,便趁阿成不注意,推开了书房的门。 入眼的是一片干净的粉白色,窗台飘着蕾丝帘,梳妆台上花瓶插着几支白玫瑰。她鬼使神差跑进去,打开了衣柜,里面挂满了漂亮的洋装旗袍。 阿成见白曈闯进了晚玲的房间,赶紧跑进来。 “白小姐,您的箱子已经放在门口了。” 白曈咧嘴装作不经意,“我就是看看。” 她出去的时候看到晚玲站在门边,似有尴尬。“白曈,我送送你。” “好。” 白曈笑着又拉起晚玲的手,外人看来两人确是有说有笑的好朋友。 “他对你好吗?” “还好。” 白曈凑近她的耳朵,“他年纪大了,不行的,每次都要吃药的,要么就用什么印度神油。” “对了,你知道吗?宫本老师的妻子去世了。” “什么?去世了?” “嗯,就安葬在薤露园。” 晚玲听到这个消息,心口一震。后来白曈再说什么她便听不见了。她想起了去年秋从奉天开往上海的火车上,到处为他怀孕的妻子寻座腼腆的那个男人。 他,应该会很伤心吧。 阿成給她的肩上披了衣服,叶章在沙发上吞云吐雾在抽雪茄,“她和你说了什么?” “没,没什么,就说了学校里的事。” “她说什么你都不要信,去休息吧。” “哦。” 晚玲回了房间,躺在软面的蚕丝被里,不知为何,抱着枕边哭泣起来。 上海女子医学院终于开学了,宫本意树的日文课还在继续。他戴上眼镜对着花名册点名。当他叫到陈晚玲的时候,没有听到回应。 他抬头往她常坐的位置看去,是空着的,尽管旁边坐的依然是白曈。 “好,现在开始上课,这个学期的教学目标是能够做简单的日文交流,尤其是在医学方面…” 白曈拄着腮,看讲台上的宫本老师,又看旁边的空位置,笑了。 “少爷,晚玲现在住愚园路的叶宅。” “叶宅?” “您可能不清楚,叶章管理着浦江码头的货运,也有咱们药厂的货。” “哦。” “我还去了医学院,说晚玲小姐身体不好,已经办理了退学。” “哦。” 明玄听见周然说她身体不好,学也不上了,恨不得马上出现在她面前把她接回来,和她道歉,可他拿什么理由去接?他现在是别人的丈夫。 “少爷,另外…”周然手里捏着份报纸,不知当給他看还是不看。 明玄拿过报纸,右边显眼的位置,刊登了麦信药厂最新的产品药皂广告。有个穿着旗袍的美丽女人手中拿着药皂歪着头笑着,这个女人,是沈微。 [麦信何首乌皂,黑亮你的头发。] “是太太和张经理安排的,咱们药厂的皂卖得很好。” “哦。” 明玄手中的报纸飘落在地上,等周然捡起来,少爷竟然捂住了脸。νρο1㈧.cοм “周然,你说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吕游再回到上海的时候已经烟花三月,天气渐渐转暖。不过两三月,已物是人非。那件曾经抱过晚玲温暖过她的皮衣如今是穿不住了。他从口袋展开那封晚玲最后写给他的信。 [游游,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不要来找我了,十分抱歉…] “少帅,军务筹备处已经准备完毕。” 有个身穿绿色军装的人向吕游敬礼。 吕游折起信件,把桌上的军函文件交付下去。 “把这些医药物资的情况打探清楚。” “是。” 吕游当然还记得更加重要的那批货,有了那批货才能换到钱去购买军队必须的药品和粮食。 叶章是在叶宅接待的吕游,他没有告诉晚玲。所以,当晚玲惺忪着睡眼,睡衣松松垮垮见到吕游时,她傻掉了,傻到叫不出他的名字。 “怎么了?不认识了?”叶章帮她系好了睡衣胸前的纽扣,宠溺地搂到自己怀里。 “这是吕游。” “认,认识。” 晚玲低头不敢去看他的样子,尽管她看到了他对她不再在乎冰冷的眼神。 “不要见怪,自从她怀孕,每天都是这样懒懒的。” 叶章和吕游说,注意看他的表情。 “恭喜叶老板,她很可爱。”吕游称赞起她来,就像称赞第一次见到的陌生人。 “对,对不起,我去换件衣服。” 晚玲逃了,她不想对着这尴尬的场面继续下去,上一次,是在车站,她眼巴巴送他上了火车,然后他说,“等我回来娶你。”而她,同样也在期待着。 她是抹着手背回到了自己的卧房,趴在床上掉眼泪。哭够了就起来翻箱倒柜,找出那枚他送她的,刻着他所有心思的子弹壳。 “叶叔,我这边的运输都准备好了,就差您什么时候发货了。” “你想什么时候要?” “自然是越快越好。” 叶章想了想,“安全起见,只能在法租界交易。” “没有问题。” “这是定金,剩下的,交易那天现黄金。” 吕游把一张德意志银行的本票递过去。 “留下吃顿饭?”叶章叫来了阿成,“去鸿运楼定几个菜吧。” “不用了,叶叔,我还有事。”他朝刚才晚玲走的方向看了看。 叶宅的铁门拉开了,车子驶了出去,晚玲趴在窗前痴痴望着。她,不只对不起他,从此以后,也再也配不上了。配不上表哥,配不上明哲,更配不上他。 -- νρo1㈧.coм (六十八)回念 晚玲把手覆在了腹上,上海,她终究是来错了。 想起了只是半年前,她在奉天懒洋洋的在阁楼四仰八叉地睡觉,心情好了就靠在墙边帮母亲做几块定胜糕,日子平淡无聊也好过现在。至少那时,她不用见到了吕游自卑,不用没脸见任何人。 插在花瓶里的玫瑰花被她一支支仍在地上,然后花瓶里的水也被她倒空了。 晚玲像是得了失心疯,把花瓶使劲砸向自己的肚子。 宫本意树又在例行点名,明明花名册上[陈晚玲]的名字已经被划掉了,他又喊出了她的名字。 “老师,她不在。” 有学生提醒他。 “哦。”宫本意树碰碰眼镜,心里不得劲,继续点名[白曈]。 “到。” 白曈坐得端正,冲他笑。可惜宫本根本就没抬头看她一眼。这失望了白曈的期待,而且把她的自尊心伤得更深了。 课堂上没有了陈晚玲,这叫宫本意树心烦意燥。写在黑板上的单词都会错,有同学提醒他,他扭头却是一下子看向了从前晚玲坐的位置。白曈自是把这一切看得清楚明白。 下课了,宫本抱起书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心里想,他这几日到底是怎么了,或许是因为穗子去世,因为孩子被父亲夺走。对,他答应了穗子的,要把孩子要回来,哪怕他把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也要把孩子要回来。 “宫本老师,宫本老师…” 他突然听到有人在叫他,侧过身看到了白曈的笑脸。 “怎么了?”他强忍着礼貌,其实他讨厌她,自从墓地那次,跟踪他不说,还想… “晚玲退学了,您知道的吧。” “嗯,知道了。” 宫本转身要走,却被白曈拉住了西服衣袖。 “还有事?”他把胳膊往自己胸前收,白曈只能松开手。 “我知道她为什么退学。” “为什么?”宫本下意识脱口而出,因为他想知道答案,迫切地想知道,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想知道。 “老师,你能不能抱我一下。” 白曈大胆起来,那是什么都敢说,她才不管不顾周围的其他的学生老师。 “不要开玩笑。” 即便宫本想知道晚玲为什么退学,可他也不会去抱她,她是他的学生,不合礼法。况且,他不喜欢她。可若是晚玲站他面前,垂着头,脸红地对他说,[能不能抱抱我。]他或许,会忍不住打破这礼法。 宫本不想和白曈纠缠,转身走出去一两步,便听到了背后她大声的喊声。 “她怀孕了,所以退学的,她怀孕了,怀孕了…” 宫本的脚停顿了,像是鞋子被粘在了地上,怎么都迈不出下一步。 那个花瓶并没有伤到晚玲的孩子,掉在羊毛地毯上没有碎,不过咕咚一声闷响。 夜里,叶章又将她搂在怀里,手里握着她的乳,下面鼓得难受。 他拉着她的手往下摸,摸到那里又硬又烫,“帮个忙,行不行?” 他自然不想伤到他的孩子,可他难受,贴在她耳后求她。 晚玲不知该怎么拒绝,肚子里有他的孩子,他养着她,他那里难受,她应该帮他。 小手差点握不住,上下的慢慢滑动缓解不了他的需求,反而更加渴望了。 叶章掀开被子,跪在她身边,把他那向前挺着的粗长往她的嘴边放。 “宝贝,吃吃。” “啊…”晚玲坐靠在床头,张嘴不是,不张嘴也不是。 烫,真的烫,硬,也是真的硬。她艰难地吃进去,其实她不愿,能让她自愿这样的,只有表哥。那一刻,她有点想呕。 “哦…哦…”叶章看她的小嘴前后吮吸着他的阴茎,忍不住向里送得更深,直戳她的喉咙。 “乖。”他扶着她的头,前后移动着爽快着,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眼角挂着的泪。 她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呢。 白浊的液体从她嘴角渗漏,叶章心疼地把她圈入怀里,从地上取过痰盆,“不喜欢就吐这里。” 生腥的味道真的难以下咽,可他送得太深,那一股股的白浊她来不及吐出,咽下了大部分。 “睡吧。” 叶章拉灭了灯,又将她圈入怀里,抱着疼爱着。 晚玲的手又放在了腹部,使劲向下按下去,她想回家了,回到奉天,最好回到半年前的那个晚上,她站在那个对她好的男孩的背上,跨过墙头看里面开得正好的山茶花。她怎么这么傻呢,怎么这么傻呢。 席家的书房,席太太来找自己的儿子谈话,端来了壮阳的海参好熬的汤。她把汤碗轻放在桌上,谨慎开口。 “明玄,妈思前想后,你和沈微的婚不能离。” 明玄没有理会,他在看书,尽管他看不进去。 “沈微是个会做生意的人,这些日子,广告拍得好,南京军区的人都来订货了。” “嗯。” 明玄敷衍着母亲,希望母亲赶紧离开。可母亲端起汤碗,勺子送到了自己儿子嘴边,“喝点吧,这女人的身体关上灯,都一样的。” 明玄的嘴唇闻到了参汤的生腥,他讨厌喝这个,可如果是碗玲喂的,他死都愿意。 “不一样!”积攒了许多天的怨气和对自己懦弱的自责,一下子发泄了出来,他不是个脾气好的人。 汤碗被打翻在地,洒在席太太身上的旗袍上。她默默蹲下拾起地上的瓷碗。 “都是妈的错,都是妈的错。” “阿成,南京路那边有家汉伦美发店,你知道吗?” “知道的,晚玲小姐。” “那你能开车送我去吗?头发长了,有些热。” “可以的。” 叶先生吩咐过阿成,晚玲可以出门的,要逛街陪着,要理发也陪着。 晚玲其实去南京路那里不是专门为了理发,她是想去附近的麦信诊所。她肚子里的孩子问题,或许明哲能帮她。 于是,她趁着阿成不注意,从理发店的后门偷偷跑去了麦信诊所。 麦信诊所在营业,排队看病的人,拿着号码依次坐在长凳上。 “下一个。” 从诊室出来的女人高挑且自信,让晚玲自惭形秽。她也是学的护士,怎就不及她的一半。 “谢谢,谢谢石大夫。” 诊室出来的女病人在鞠躬感谢她,绝对不是客套的礼貌,而是发自内心的感谢。 “旁边的麦信药店就有药卖,不贵的。” 长凳上等待的病人随意聊着,晚玲也随意听着。 “这个新来的石大夫是席大夫的未婚妻,人好,医术也好。” “诊所应该多一些女大夫,方便女人来看病。” 未婚妻,晚玲想起来了,明哲和她说起过,他对相亲见的女孩子很满意,他会娶她。 “哎,你怎么走了,不看病了?”门口的护士叫唤她。 晚玲没有回头,尴尬地离开了诊所。 “晚玲,好巧。”她回理发店的路上,碰到了正在南京路逛街的白曈。白曈戴着遮面的蕾丝白帽,晚玲差点没认出她来。 “上次在叶家看到你,都没能和你好好聊聊。走,我们去喝咖啡。” 白曈拉起她的手,往旁边的咖啡馆去。 νρο1㈧.cοм -- (六十九)药方 “哦,对了,我忘了你不能喝咖啡。”两人坐定,白曈对着服务生莞尔一笑,“我要一杯美式咖啡,给她一杯热牛奶,再要两客起司蛋糕。” “白曈,我不能呆太久,阿成还在理发店等我。”晚玲说。 “没事,让他等着,我们要说说体己话。” “晚玲…” “嗯?” “我听阿成说你怀孕了,是那个姓叶的吧。怪不得他非要和我退婚,原来把你…”白曈叹了口气,“哎,希望他能对你好,我是没什么的。真的,你不要尴尬觉得抢了我未婚夫什么的,你知道的,我本就不喜欢他。” “哦,真是抱歉,其实我…” 晚玲有话欲言又止,她其实也并不喜欢叶章,只是她现在着实走投无路。 “学校里怎么样?”她转移了换题。 “学校还是老样子呗,只是宫本老师还是不喜欢我。” 白曈委屈得撅起嘴巴,“我怎么做,他都不喜欢,晚玲,你帮帮我吧。”她拉扯起晚玲的袖口。 “我,帮你?对了,听你说宫本老师的妻子去世了?这是怎么回事?” 白曈摇摇头,“我也不甚清楚,听说是产后心情不好。” “啊,这样。”晚玲觉得惋惜进而同情起他,“那他要独自抚养孩子,一定很辛苦。” “我想去帮忙照顾老师,你说可以吗?”白曈又拉起晚玲的衣袖,可怜巴巴地瞅着。 晚玲见她傻痴情的样子,心软得不行,“可以,当然可以。” “那你帮帮我。” “要我怎么帮?” “我想去他家,可是怕他不让我进。”白曈垂低着头,她对宫本老师的心确定不是假的。“你陪我一起去。” “这会不会不合适,其实…我想要离开这里,离开上海了。” 晚玲把自己心底的真实想法告诉了白曈。 “离开上海?”白曈当真吃了一惊。“为什么?那个姓叶的老男人对你不好?” “我只是想家了,我家不在这儿,我家在奉天。” “那你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不想要了。” 吃罢晚饭,时针指向八点。席太太又头疼了,她仰头喝水吃过李妈递来的止痛药。 “我得去睡会儿。” 席太太走上楼梯,似是想起什么,经过自己的卧室没有停,一直往西去。 “咚咚咚。”她叩响了门。 “大妈?” 席明哲正准备洗漱,开门见竟是席太太。 “明哲啊,有件事可能需要你帮个忙。” “大妈,什么事,您进来说。” “就不进去了,我就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有空,跟我去趟叶家,把晚玲接回来。我思来想去,她住别人家始终不太合适,我是她的亲姨妈,不能不管她。” 席太太心里甚是矛盾,“我怕她不愿回来,你在可以帮我劝劝她。” 明哲见席太太担心得一脸忧愁,宽慰道,“您放心,晚玲懂事,她会回来的。明天我就去接。” “这样最好。” 席太太扶着太阳穴,自言自语,“她若不回来,明玄要不认我这个妈了。” 晚玲剪过发,刘海烫成了海浪卷,叶章把蝴蝶发卡往上拨弄,“别夹太靠后,老气。” “我今天碰到了白曈。”她说。 叶章有些警觉,“怎么?” “明日礼拜天,她邀请我去她家,可以吗?” 晚玲担心他不会答应,毕竟白曈曾是他的未婚妻,会不会有些尴尬。 “想去就去,我又不会管着你,只是你要注意身体。” 晚玲接过阿成端来的红枣汤,瞬间想起了沈微也曾喝了很长时间,一时觉得时间飞快,现在倒是轮到了自己。 “明早我叫阿成送你过去,晚上再接你回来。” 这天晚上,晚玲趴在窗台看到叶章和阿成出了门,车子越来越远。她知道,是他工作上的事,可能是关于吕游的。 晚玲拉好窗帘,打开衣柜。她最喜欢叶老板买给她的这件粉格旗袍,简约素朴,穿上她不像小姐太太,就是个活脱脱的女学生。她把衣服比在身上,对着镜子照。她再看床上的抱枕,梳妆台上的首饰盒,脂粉盒。她一样也舍不得。叶老板对她好,她是能感觉出来的。 “对不起。”可她要走的,上海不是她的家。 “叶叔。”深夜里的吕游没有穿军服,望着最后一辆货车的驶离,他要对着叶章笑。 “这货你检查过,绝对不会有问题。” 叶章接过阿成给他点好的香烟,抽过一口,白色的烟雾在寂静偏远的货场飘散出淡淡的香气。 “自然是相信叶叔的。” “一月一次,以后阿成和你交接,你也不必亲自来,安全第一。” “是。” 吕游突然想起些什么,从开来的车上搬下个花盆,白里透粉的花开得正好。 “从前晚玲和我说过,她喜欢山茶花。麻烦把这个转交给她,算是我对她的祝福。”νρο1㈧.cοм 阿成接过花盆,叶章拍起吕游的肩呵呵笑过,侧头凑近吕游耳边,轻声教导。 “下次记着,追女人得先得到她的身子。” “叶叔说得是。”吕游跟着陪笑,黑暗里右手不由主背过身去,攥紧拳头,心里刀绞着。叶章的话没错,和他父亲说的一样,床上把女人驯服了,她就是你的。付出的感情,对她再好,没有用的,她不会记得你的好。 叶章和阿成回来的时候,天已渐亮。 “叶老板,这盆花…”阿成从车里拿出来,娇滴滴的花朵有些打了蔫。 “扔了。” “是。” 黑色的汽车穿梭在法租区的清晨,叮叮当当的电车声有些刺耳,拎着公文包的男人们匆匆走过,一些人聚集在早餐铺子前买小笼包。晚玲穿着昨晚她在镜前比照过的,最喜欢的那件粉格旗袍下了车。 白曈开了门,迎接她。 “快进来。” “妈,她是晚玲,我的同学。” “伯母好…” 晚玲还没礼貌地打完招呼,就被白曈拉上了楼。 白曈神神秘秘关上门,从柜子里翻出来一个牛皮纸包来。 “药我帮你买好了。”然后拆开包装,散开给她看。 “昨日我去了几家药铺,这个方子不会错。” 晚玲看到药包上夹带的纸写着,[当归、丹参、香附各五钱,桃仁、生卷柏各四钱,红花、赤芍、泽兰、牛膝各六钱,三菱、莪术各三钱,川穹两钱半,水煎,一次服完。用小杯白酒为饮,药后饮下。] 白曈拄着腮帮问,“不过晚玲,你真的不想要这个孩子了吗?” “不要了,我想回奉天。” “你确定想好了?” “确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