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我,小阁老,摄政天下》 第1章 【淮南麒麟】 第1章 【淮南麒麟】 皇祐三年,腊月廿一,扬州。 晨曦初照,瑞雪飘飞。 江府,书房。 一个头束纶巾,一身浅色绣袍子,约莫十一二岁的清秀少年,一手镇纸,一手持笔。 指实,掌虚,落笔。 点横竖折,行云流水,一个苍劲有力的馆文体“知”字,跃然纸上。 又一落笔,“否”字成形。 “知否!” 笔尖一敛,江昭望着窗外飞雪,不禁一叹。 一恍,已经十二年啊! 起初,他还以为自己是穿越到了北宋时期。 毕竟,彼时范仲淹苦读求学的经历传扬天下,【划粥断齑】的佳话极为受人追捧,赞誉不断。 可时间一长,江昭就发现了问题。 国号不是“宋”,而是“周”? 这个时代,文风鼎盛,经济繁荣,社会风气似宋。 文官清流执掌内阁、党同伐异,武将勋爵开国辅运、世袭罔替,官宦制度似明。 典型的宋明合制! 大宋丢了燕云十六州,大周也丢了燕云十六州。 大宋崇文抑武,大周崇文轻武。 但不同于大宋的是,大周太祖并未杯酒释兵权,太宗也没有御驾出征,一举损伤几十万兵马。 这就使得武将勋贵的传承得以延续,累世富贵,并逐步形成勋贵集团。 一切,都不符合江昭记忆中的任何一个时代。 直到有一次,江昭偶然知晓淮南有一名为盛纮的官员,妻子王氏是太师嫡女,他才真正的意识到自己究竟到了什么地方。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这是一个君王无子,宗室夺位,臣子从龙的时代。 表面上是以盛家庶女盛明兰的视角讲述宅斗的事情,但若是拉高视野,透过现象看本质,就可察觉隐含的时局变化。 要么是红袍、紫袍之争,要么是侯爵、国公之事,小小宅斗,隐含的却都是高门显贵、改朝换代的事情,门槛非常之高。 就连表现得一点也没有牌面的盛家,实际上也是世代为官的存在,祖、父、子三代为官,皆是五品红袍以上,妻子皆是名门贵女,妥妥的传承有序、门楣焕彩。 一般人,实在是连凑热闹的资格都没有。 “哒哒哒!” 一阵叩门声传来,打断了江昭的思绪。 “公子,已是辰时三刻。”一位黑衣小厮站在门外提醒道。 江昭一怔,毛笔轻轻搭在笔架上,沉声道:“禾生,束脩六礼,可都准备妥当?” 书房重地,一般的小厮不得走近,敲门的是他的书童。 “公子放心,都齐备着呢!”书童禾生连忙答道。 江昭了然,推开书房大门,挥手道:“那就走吧,去拜访韩世伯。” 韩世伯,即知州韩章。 庆历新政,以范仲淹、富弼、韩章三人为首,兼有天子支持,志在改革弊政,可谓浩浩荡荡,震慑天下。 然而,却以失败而告终。 新政失败,臣子自是难逃其咎。 韩章,作为新政的主持者之一,不可幸免的“自荐”外放,出知扬州已有六年之久。 这六年,扬州官吏因忌惮其政敌的手段,都是既不得罪,也不亲近的态度。 江昭不一样! 他非常清楚韩章的未来究竟会何等的厉害。 那是宰执十年的百官之首,三朝老臣,两朝顾命定策元勋,稳入太庙的人物。 这要是都不抓住机会,那就活该成不了大事。 因此,江昭时常找机会向其求教学问。 一个几岁的孩童,一脸的求知欲,好学的向长者求教,韩章自然是不会拒绝。 万事开头难,有一就有二。 慢慢的,两人越来越熟,六年过去,已然是情同师徒。 白雪飘飞,踩着松软的雪,江昭大步往前走去,书童禾生落后半步,往后一点是两名力士一起抬着的束脩六礼。 “小乙。” 没走几步,一个官宦子弟撑着伞上前打招呼。 那是一个长相圆润、十五六岁的书生,手持折扇,一举一动大开大合,尽是豪迈阔气。 “陈兄。” 江昭止步,拱手行礼。 扬州自古繁华,名门豪绅遍布,又以江、陈、张三大家族最为兴盛,上前打招呼的书生名为陈辅,是陈家这一代的嫡长子。 “小乙,你真的要去三次啊?”陈辅凑近,一脸惊疑的问道。 江昭点头:“言出必行。” 陈辅说的“三次”,指的是江昭拜师的事情。 江昭与韩章,两人相处六年,情同师徒,但终究不是真正的师徒。 于是,趁着新岁将临,江昭就携束脩六礼登门拜访,有意促成师徒之情。 怎料,本以为是水到渠成的事情,竟然两次都被告知有紧急事务要处理,未曾见到本人。 谁都不是傻子,两次见不到人肯定有猫腻。 因此,江昭心里很不好受。 前些日子的一次诗会之上,江昭微醺半醉,心中实在悲怆,公然叹曰:“古有言,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出于读书人的脸面,两次不成就该放弃。 然而,偏偏有东汉末年刘玄德三顾茅庐求得贤相,破了先例。我已失败了两次,理应放弃,可为了求教学问,便是舍弃了脸面,效仿先贤之事迹,三次上门,又有何不可?” 言罢,怆然悲哭,声泪俱下,人人惊叹,议论得热火朝天。 哪怕事后江昭心中懊悔,恳请不要乱传,也无济于事。 江昭两次拜师不成,欲三次拜师的事情,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如今,两名力士抬着束脩六礼,俨然就是第三次拜师! “小乙。”陈辅小声说话,欲言又止。 “怎么?”江昭一脸的温和,举手投足有君子之风。 陈辅瞅了一眼四周,低声劝道:“小乙,我知你一向聪颖,【淮南麒麟】之名传遍三州,凡事必有自己的独到见解,可拜韩大人为师,怕是得慎重啊!” 江昭其人,乃是淮南人人称赞的神童,一岁握笔,三岁习文,五岁作诗,七岁可“默诵百经”,十岁就已经考中了秀才,素来声名远扬,有【淮南麒麟】的雅称。 “韩世伯学识渊博,我已向他求教六年,心中甚是钦佩,故而拜其为师,有何不可?”江昭摇头。 两句话的时间,又是好几个官宦子弟撑着伞走近,都是十多岁的样子。 “不一样啊!”陈辅连忙劝道:“小乙,你素来擅长辩经,神童之名传遍三州。可拜师之事,事关前程,还是得慎重思量。” 陈辅低声说道:“据说,庙堂之上,韩大人与人斗法,不幸败落,说是自荐出任扬州知州,可实际上就是被贬,自荐也仅仅是让双方脸面过得去而已。” 这话一出,几个玩得熟悉的官宦子弟都连连点头。 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嗣,哪怕并未踏入仕林,也会时常关注政事。 江昭没说话。 陈辅连忙分析道:“要知道,韩大人以前可是位列台阁的存在,哪怕是放眼权贵遍布的汴京,也是一等一的大人物。 扬州知州,却是从五品的官位。这样的人物,贸然屈居于此,定然出了难以想象的大事,下来容易,上去可是难如登天。” 陈辅说的是大实话。 仕林一途,一旦犯了错遭到贬谪,政敌就会死死的抓着这一错处狠厉打击,要想再度起复召回,实在是机会渺茫。 一旦淡出了君王的视线,要想再度出现,可谓难如登天。 几个官宦子弟心中认同这话,连忙应声赞成道: “从一品到从五品,一下子就贬了八级,说是从天上落下来也不为过。” “一般来说,贬谪扬州仅仅是第一站,往后还会继续贬!” “读史可明鉴,韩大人怕是会再次遭贬,一步一步的贬官,从而告老还乡。” “就我所知,韩大人是因党争落败而贬谪扬州,一起贬谪的还有晏殊大相公、范仲淹阁老,富弼阁老,声势浩大啊!” 都是一个小圈子的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几人说起话来略显直白,没有什么弯弯绕绕。 江昭是神童,那些跟他玩得来的少年自然也都是读书成器的人。 这样的孩子,十多岁的年纪,耳濡目染官场的事情,说起来事情已然头头是道。 江昭步伐止住,欲言又止。 陈辅松了口气,连忙劝道:“小乙,你曾祖父、祖父、父亲三代都是威名十足的人物,淮左江氏族人近千,以你的才学名望,从来都不缺前程。若是拜了师,岂不是故步自封,平添仕途枷锁?” 江昭的曾祖父江沅,从四品朝散大夫荣休;祖父江志,官居正四品左佥都御史,至今仍是高居庙堂;父亲江忠,三甲进士出身,官居淮南东路宪司检法官,也是含权量十足的人物。 江昭本人,更是名扬三州的神童,注定的振兴之姿 这样的条件,陈辅并不认为好友拜师韩章是一个好的选择。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他非常清楚好友天资卓绝,实在是不肯眼睁睁的看着好友前程受阻。 “世间多人杰,谁又敢保证一生仕途通畅无阻呢?”江昭一叹,望向书生,说道:“再说,我拜的是经世济民之学,非庙堂高低之位。” “我心中主意已定,还请莫要多劝。”言罢,江昭挥了挥袖子,大步往前走去。 陈辅一怔,不再说什么。 几个官宦子弟面面相觑,相视一眼,连忙跟了上去。 新书起航,求追读! (本章完) 第2章 韩门立雪20 第2章 韩门立雪2.0 时值腊月,新岁将临,无论是苦读诗书的学子,亦或是富农巧工,都已经过了最忙的那一段时间。 往后的日子,唯一要做的就是备好年货,过好新岁佳节,为来年谋个喜庆。 也因此,人人清闲无事,简直是闲得发慌。 一路上,因陈辅几人跟着的缘故,一行近十人,望上去极为醒目。 有人望见江昭以及两个抬着束脩六礼的力士,意识到什么,连忙问道:“江大郎莫不是要去拜师?” “正是!”书童禾生有礼貌的答道。 “走,一起去。” 一个个路人霎时来了兴致,连忙跟上去。 同样的场景,接续不断,不一会儿就已然达到了几十人的规模。 几十人,无疑相当显眼,不少路过的人一问,就有凑热闹的人自发答道:“江大郎两次拜师而不成,这是要去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 扬州临江海,本就繁华之地,读书习文之人甚多,梅书院更是天下闻名。 一路上,有意凑热闹的寒门学子、官宦子弟,乃至于一些小官小吏,已然过百。 一两个人一起,走在路上无人在意。 十来个人一起,交谈起来有了热闹的氛围,走在路上就会醒目不少,让人多看两眼。 百十人一起,哪怕是再不关注街道动静的行人,也会连忙抬头瞧两眼,顺道打听缘由。 这一来,又是不少人上前跟着凑热闹。 经诗会醉酒一事,江昭欲三次登门拜师的事情,早就酝酿了一段时间,传得沸沸扬扬。 十个行人,起码有一两个选择跟上去瞧一瞧。 此外,凑热闹的人中有不少读书人,交谈起来却是未免多了一种风雅之意,那些走访各地、有意附庸风雅的船商,也会连忙跟上去。 江昭为了拜得良师,自言不在乎脸面。 三次登门! 这种事情,要是成了就是难得的佳话。 要是不成,也是一段稀罕的谈资。 既如此,亲眼见证一番,何乐而不为? 行船无聊,吹牛你也得有的说啊! 一行人,以江昭为首,一连串持续扩大队伍,连绵不断,形成的行人长龙竟是长达百米。 一时间,人头攒动。 韩府。 看着远远走来的人群,负责迎人待客的韩嘉彦不禁心头微颤。 这么多人? 就这些人,有士人、有富农、有巧工、有商人、有仆人、有纨绔子弟,怕是得有七八百人! 往后看去,还在有人一脸兴奋的赶过来,甚至有人自发传扬,引来熟人朋友,三三两两的赶来,人怕是会越来越多。 没一会儿,一行人走近。 江昭止住脚步,行了一礼:“师茂兄。” 韩嘉彦是韩章嫡三子,为人老实本分,擅长读书习文,江昭也时常向他求问,探讨文章,两人很是熟悉。 江昭停住脚步,凑热闹的人也都连忙停下,往两边走动,扩大视野范围,争取不错漏任何一个细节。 “大郎,不必多礼。”千人注目,韩嘉彦举止间多了些紧张。 “前几日,我吩咐了禾生来呈送过拜帖,不知世伯可在?”江昭一脸期待的问道。 这话一出,人群寂静。 前两次,韩章都不在府内,这一次是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韩章究竟在没在府内,决定着一行人是否有继续凑热闹的机会。 “在的,自是在的,快快请进。”韩嘉彦点头,要伸手迎人。 人群彻底热闹起来。 江昭一脸兴奋的往前走了一步,可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笑容一滞,又退了回去。 他摇头叹道:“我钦佩世伯才学,欲拜其为师。只是拜师之事,终是你情我愿。 古有言: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如今,我已是三次拜访,若非已有六年请问求教,知晓先生并不厌烦我,且有【三顾茅庐】三请成功的先例,我怕是一点也没有三次拜师的勇气。 饶是如此,却也不可过多叨扰。 这一次,就劳烦师茂兄进去通报,我在门外静候即可,若是世伯还是不肯见我,却是我行径冒昧。此后,哪怕心中再是遗憾,也绝不提拜师之事。” 江昭言罢,深深一叹,躬身向门内行了一礼。 求学心诚,可见一斑。 三顾茅庐,这是勇气行为。 再一再二不可再三,止步门外,这是君子风度。 “稍待。”韩嘉彦连忙点头,大步往内走去。 江昭伸手把伞递给书童,往前一步,垂手颔首,姿态摆得很低。 陈辅摇了摇头,叹道:“大郎心意已决,那就尊重他的选择。诸位都往后退一退,莫要围住了正门,失了礼数,惹得韩大人不快。” 围观的人连忙往后退了十来步。 这一来,江昭一人淋雪,举止之诚,就显得相当鲜明。 就在这时,江昭回首望了两眼,瞧见一些人没伞,连忙招手:“禾生,去多买些伞。” 寒风凌冽,刮得人心寒。 江昭一呼一吸,尽是白烟飞舞。 人们谈论,十分火热。 “古有三顾茅庐欲求贤相,今有三顾韩府欲拜良师,若是成了,可就是传世佳话啊!” “说实话,这种三次拜师的求学之心,实在虔诚。要是老夫的那些学生都有这样的诚心,老夫定是待其如亲子。” “门前立雪,既是尊重,也是心诚。” “说起来,大郎无疑是一等一的神童,又向韩大人求教学问六年,为何就不肯收徒呢?” “大郎身上的压力可不小啊!要是真的不能成,他这可就是冒犯行径。” 书房 一位胡须鬓黑、身形肖瘦的老者手持竹简,静心观阅,哪怕面色有些憔悴,一举一动也尽是威严。 此人,正是扬州知州韩章。 三十七岁的内阁大学士、光禄大夫,妥妥的从一品大员,非常年轻,绝对是百官之首的有力竞争人选。 但四十三岁的扬州知州,却是太老,区区从五品官员,根本没有什么前程。 偏偏,这两个都是他。 一个是六年前的他,一个是如今的他。 前途未卜,韩章人都肖瘦憔悴了不少。 说到底,哪怕再好的心态,猛地从人生巅峰落下,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在意。 毕竟,以往的他,绝对是庙堂的风云人物。 三十七岁的阁老,说句不夸张的话,哪怕是熬资历,他都有机会熬到百官之首。 然而,宦海风云变幻,一切早已是往事。 “嘉彦,怎么说?” “父亲,大郎拜访,立于雪中,不少人都在观望。”韩嘉彦答道。 “那那些观望的人,都怎么说?”韩章缓缓起身。 “围观者,士农工商皆有之,具体人数,怕是已经过千。大郎两次拜师不成,自言不惜脸面之事,却是引得不少人赞颂,称他心诚。”韩嘉彦如实答道。 “嗯。”韩章点头,放下手中书卷,挥了挥手,说道:“你且去吧,就说我正值酣睡。观望之人,切不可怠慢。” 韩嘉彦连连点头。 父子二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提一句是否收徒的事情。 (本章完) 第3章 韩门立雪20 第3章 韩门立雪2.0 “大郎。”韩嘉彦快步走出。 他一脸的迟疑:“父亲正值酣睡,大郎可有要事处理?” 江昭一脸的郑重,躬身道:“哪有比拜师更重要的事情呢?” “世伯为天下百姓疲惫劳累,既是酣睡,切不可打扰。待世伯醒来,麻烦再行替我通报就是。” 说着,江昭立正身子,越发恭谨。 不少人连连称赞。 “求学之诚,可谈可畏啊!” “说句实在话,韩大人可是遭贬之人,逢此时节,不少官员都生怕受到牵连,不敢来往。大郎却一心向学,希冀拜师,求学之心诚,尊师重道,可见一斑。” “堂堂【淮南麒麟】,十岁就是秀才,说是宰相根苗也不为过,却丝毫不傲不骄,反而虚心求学,实在是天下罕见啊!” “三次虔诚求学,这要是真成,可就是见证了一段佳话,过了新岁就是春闱,张某到了汴京,也可有不小的谈资。” “那可不,数古往今来,都说再一再二不再三,偏偏唯有汉昭烈帝三顾茅庐,也唯有大郎三次求学拜师啊!” 人实在太多,韩嘉彦只得让小厮奉上热茶,远远的烧起火堆,以免怠慢。 就在这时,几个小厮也扛着百十把伞进场。 江昭回首望了两眼,一脸歉意的躬身道:“江昭拜师之事,本是寂寂无名的小事,竟是惹得诸位淋雪,实在是在下的不是。” 说着,几个小厮懂事的走去送伞。 这一来,又是不少人连连称赞。 几个小厮办事相当给力,不出片刻,已然人人有伞。 一时间,江昭一人,独立冬雪。 冬雪落下,烧起火堆,喝着热茶,读书人见证,讨论起来,不免平添些许雅致,多了一种露天茶会的氛围。 读书人,就是重视氛围二字。 这一来,又是平添几分热闹,让人舍不得离去。 就这样的场景氛围,没有任何一场诗会、茶会、集会可媲美。 白雪洒落,盖住了江昭的黑发,薄薄一层,慢慢增厚起来。 一刻钟 一炷香 半个时辰 三炷香. 那些凑热闹的倒是还好,一堆人围在一起,又有火烤,根本不冷。 江昭一直恭谨的站着,却是不免身子僵硬。 直到 “嘉彦,可有客人来访?” 老者话音铿锵有力,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韩嘉彦一惊,连忙往府内走了两步,说道:“江大郎欲拜父亲为师,三次拜访,为防打扰,他却是不肯入室,恭谨立于雪中,已是许久。” “嗯?”韩章似乎有些意外:“何不早报?” 说着,他手持竹简,大步走出。 其人一眼看去,身形肖瘦,容貌甚伟,袖袍随风而起,一举一动尽是威严,又不失温和仁意,尽显“气质”二字。 韩章走上前,伸手扶人。 “大郎,下雪天寒,为何不进门休息,烤火取暖?” 江昭一脸的惊喜,躬身道:“拜见世伯。” “江昭久仰世伯才学,希冀拜师,已是三次叨扰,古有言再一再二不再三,实在是无颜进门,请世伯见谅。” “大郎求学之心,实在是令人惊叹!”韩章一副感动的样子。 “世伯。”江昭作势,就要下拜。 怎料,韩章却是将他扶住,不让下拜。 江昭一怔,身子微颤。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往后瞧了一眼,眼眶红润起来:“世伯,可是不打算收我?” 话音未落,人群躁动。 韩章出来迎人,本以为佳话将成,谁曾想竟然不能成? 但凡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江昭很急。 一向有君子风范的他,急的快要哭出来了。 “大郎才思敏捷,十岁就是秀才,未来考上举子,进士及第,庶吉士,都是毋庸置疑的事情。韩某贬谪之身,若是大郎拜我为师,怕是有可能受到牵连,不太值当。” 韩章一脸迟疑,欷歔的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他也很想收江昭这个神童为徒,可正是因此,他就更不能收江昭为徒。 一时间,人人叹息。 徒弟有徒弟的样子,师父也有师父的样子。 可惜 不少人都以为事情要到此结束,怎料江昭竟是连连摇头,猛然下拜。 他一脸的认真:“请先生收我!” “大郎何苦自毁前程?”韩章心神震荡,指尖发颤。 江昭眼眶通红:“自古拜师,从来都是因为纯粹的学问。若是可学得真知识,哪怕仕途坎坷,又有何惧?” 白雪覆地,江昭叩拜,人人惊叹。 “虔诚求学,有古君子风范。” “小乙是神童,早已知晓韩大人的窘境,却选择毫无顾虑的拜师。他拜的不单单是恩师,更是纯粹的学问知识。” “说的好啊,拜纯粹的学问知识。” “三顾韩门,但愿能成吧!这样的求学态度,实在是少见了啊!” 韩章一怔,眼眶通红:“大郎,不介意老夫贬谪之身?” “江昭拜师,一向都是敬重先生为人,钦佩先生才学。仕途官场之事,昭并不在意。”江昭一脸的真诚。 韩章扶人的手一颤,深受感动,眼眶不禁泛起泪水。 “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尽是心中感动。 “好孩子,快起来。”韩章伸手扶人:“走,入府。” 两人一齐,手牵着手,江昭落后半步,相伴而进。 好一对良师佳徒! 韩嘉彦适时往前一步,招呼小厮抬起束脩六礼。 “好,好啊!” 好事将成,就连不识字的老农都不禁叫了声好。 冬雪飘落,火堆燃烧,师徒携手,氛围感拉满。 这一来,不少人连忙出声应和,一声声叫好称赞,连绵不断。 同时,韩嘉彦也连忙招待瞧热闹的人,一齐入内。 佳话已成,人人喜笑颜开。 有老农伸手插雪,心头大惊,仰首道:“三顾韩门,雪深一尺而立于门前求学,心诚至此,怪不得江大郎可拜得良师啊!” “是啊!”有老农大声附和了一句。 这一来,又引得不少人惊叹,连忙伸手拭雪。 有文人来了雅兴,叫道:“奴儿,抬来桌椅,赵某要为江大郎作画,见证一段佳话。” 宣纸铺开,几笔就勾勒出《立雪图》雏形。 有文人来了雅兴,干脆探讨起来,竟是作起了诗。 不出一炷香,已有几十首立雪诗作。 有文人来了雅兴,干脆写起了文章,要记载这一不凡之事。 人人惊叹,争相赞颂。 上呈束脩六礼,以正衣冠,祭拜孔圣,行拜师礼,敬茶呈帖,训话告诫,一气呵成,千人见证。 不少人船商到处跑,鲜少真正的见证佳话,如今难得一遇,直言要传颂师徒之名,引为求学佳话。 千人见证,自是免不了要摆些席面,沿途成街,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本章完) 第4章 圣人的书,若是办事,则百无一用! 第4章 圣人的书,若是办事,则百无一用! 韩府,书房。 炭火旺烧,茶炉飘香。 韩章一手压着纸,执笔书信。 江昭手执书卷,端坐火炉边,拍了拍袖袍,凝视书卷,不时翻阅,云卷云舒。 师徒二人,甚是和谐。 一封信写完,韩章呼了口气:“相比起嘉彦,昭儿倒是更适合仕林宦海。这样的养望方法,可谓青出于蓝胜于蓝。” 谈话间,有着些许欣慰之意。 他有三子,大郎二郎皆因父辈功绩而荫封为官,整日沉迷于父辈荣光,要么吟诗作赋,要么迷恋街柳巷。 三郎嘉彦倒是读书成器,新岁过后就要第二次参加春闱大试,不出意外应该是可以考得进士功名。 但,三郎太过于守成稳势,临机应变不足。 这样的性格,适合干实事,适合治理一方,唯独不适合政斗! 偏偏庙堂之上,无时无刻都有弹劾攻讦,无时无刻都有派系政斗。 无政斗则无权,这是硬伤! 不擅长政斗,没有政斗天赋,什么都白搭。 当然,这种干实事的性格要是有个政斗贼猛的大佬撑腰扛着,悉心治理天下,说不定也是天下名臣。 读书成器的儿子不擅长政斗,仅是守成之姿,也就意味着几个儿子都难以达到父辈的水平,无法成为真正的擎天柱。 好在,儿子不成器,弟子成器也是一样的效果。 “仕林养望,无奈之举而已。”江昭坐正身子,谦逊一笑:“文人历来擅养望吹捧,弟子若不另辟蹊径,恐怕很难脱颖而出。” “有什么感受?”韩章问道。 江昭轻轻放下手中书卷,沉吟了一会儿,叹道:“圣人的书,适合看。若是办事,真是百无一用。” 以前他只是知道这么一句话,如今却是有了不一样的理解。 毕竟,谁敢想这样浩浩荡荡的佳话,竟是演出来的呢? 没错,演的! 事实上,江昭早已拜师成功,只是隐而不宣而已。 须知,自从韩章抵达扬州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主动向韩章求教学问。 彼时,他仅是个六岁的稚童而已。 也就是说,韩章几乎是一点一点的看着他长大。 六年求教,两人早已有师徒之实,无非是没有师徒之名。 区区拜师,提一嘴的事情而已,根本不是难题。 特意演一场,却是为了养望。 声望,一向都是仕林无声的支柱。 无论是文人,亦或是仕人,都趋之若鹜。 声望高者,简拔官吏之时,哪怕政绩不是特别好,也会是优先上位的那一批。 一如“砸缸救友”的司马光,政坛新秀,声名斐然,自从二十岁考得进士功名以来,并没有什么斐然的政绩,简拔之时却从未落下,为官不足十年已是从五品的京官,若是外放便是正五品红袍,前途不可限量。 一如韩章,“一书奏罢四宰执”、“韩、范齐名”,两个佳话让他仕途无比通畅,三十七岁就干到了内阁大学士的位置。 所谓的德高望重,往往也是“声望”的杰作。 因此,为了提高自己的声望,江昭筹谋良久。 本来,他是有些偏向于“卧冰求鲤”、“怀橘遗亲”这样的经过大浪淘沙,传播千年的经典【纯孝】典故。 简单,且非常容易操作。 不过,经过深思熟虑,他还是选择了放弃。 二十四孝大多数都是三国两晋时期的东西,人人知晓的典故,哪怕经过一些改进,也很难让人满意,达不到想要的传播效果。 古时二十四孝的三观也不太符合如今的社会风气,要是处理不好,甚至容易东施效颦,引得群嘲,一蹶不振,风险太高。 最重要的是,他有了更好的选择。 韩门立雪! 相比起有些过时的二十四【纯孝】典故,【韩门立雪】佳话无疑是更好的选择。 作为有关于尊师重道、诚心求学的佳话,非常适合文风鼎盛的时代。 纯粹的“原创”剧本,更是不可能存在群嘲事件,几乎不存在风险,顶天就是达不到传播效果而已。 当然,纯粹的“原创”剧本,优点不少,难点也不少。 特别是传播方面,原创剧本的热度先天就不如经典剧本,蹭不了什么热度。 要想一炮而红,最好的方法就是要以主人公的关注度带动剧本的关注度,等到剧本成了佳话,传扬广泛,再来反哺主人。 要么剧本热度高,走经典剧本翻红路线;要么主人公热度高,走流量带动佳话、再造经典的路线,怎么着也得二占其一。 不巧,江昭和韩章,两人身上关注度都非常高。 幼年的江昭,因学业之事,已有神童名声,江氏一族盘踞淮南,人脉不浅,经过刻意传扬,更是有了【淮南麒麟】的雅称,扬名三州。 有此基础,再继续传扬名声,难度无疑低上不少。 韩章就更是不用多说。 从一品的京官贬谪,虎落平阳,不少人想知道结局究竟如何,关注度可谓是只多不少。 师徒二人,关注度一个比一个高,非常适合“门前立雪”的剧本。 于是乎,经过一系列的改良,江昭向韩章提出了【韩门立雪2.0】的行动方案。 那是【三顾茅庐】和【程门立雪】的迭加版本,且结合了“再一再二不再三”的谚语与“三顾茅庐”的典故,增加了矛盾点。 三次拜师,两次失败,提高事件讨论度,并为第三次拜师预热。 再一再二不再三,两次失败就该退避,却决意三次拜师,看似不要脸皮,违反了“再一再二不再三”的规律,实际上却是平添了几分勇气与诚挚,欲扬先抑。 而作为老师的韩章,因贬谪之身,怕牵连学生而不肯收徒,则是凸显师风师德。 这样的剧本,韩章自无不可,认真配合。 经过两次拜师失败的预热,又费了一些时间传扬消息,进行铺垫。 待到这一次,也即是第三次拜师,热度已然相当惊人。 恰逢腊月,外地船商整顿周转、即将返乡,可传扬佳话。 过了新岁,就是三年一度的春闱恩科,五湖四海的读书人汇聚,没事就会闲聊,也会传播此事。 待春闱过去,读书人返乡,定然谈及路途遭遇,奇闻佳话,亦可传扬。 时间之巧,可谓天时;扬州港口繁多,船商休整,可谓地利;读书人传播,可谓人和。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兼备。 文人墨客,附庸风雅之人,最是喜欢凑热闹,都是见证者。 亲眼见证的事情,还能有假? 一些诗篇、画作、文章,已然开始赞扬。 届时,派人刻意传播,一个“诚心求学,尊师重道”的名声,稳稳当当。 在这个文风鼎盛的时代,【韩门立雪】兼具“神童”、“尊师重道”、“诚心求学”三条标签,注定吃尽版本红利。 高投资,高要求,高回报。 名扬天下的仕林佳话,早已预定! (本章完) 第5章 富弼拜相! 第5章 富弼拜相! 书案。 韩章执笔写信,低声念道:“圣人的书,适合看。若是办事,则百无一用?” 半响,莞尔一笑:“不差。” 普天之下,有这种认知的读书人,百不足一。 孔孟之道,这是底下人信的东西,上面的人就没有一个是真心的信奉。 江昭举着书卷,端了杯热茶过去:“都是恩师教得好。” 这几年,或许是仕途失意的缘故,一旦有点真东西,韩章真教啊! 哪怕是经过大数据时代的江昭,也是时常刷新认知。 “有良师,也得有佳徒。”韩章端着热茶品了一口,招了招手:“昭儿。” 江昭走近一点。 韩章眼神微动,示意爱徒看自己刚刚写好的信 江昭点头,从书案上摸过书信。 仅是望了几眼,他就已经知晓了信中的九成内容。 这是一封直达御前的信,但并不聊政事,反而通篇以君臣叙旧为主,潜台词则是希冀官家再度启用旧臣。 韩章一脸的严肃,抚须说道:“前些日子,宰辅大相公夏竦突发重病而逝,获赠太师,谥号文庄。官家下令,并州知州富弼右迁吏部尚书、宣徽南院使,从五品升到正二品。昭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官家有意以富大人为宰辅大相公,镇压文武百官。” 老师韩章有日常考教时政的习惯,江昭早已锻炼出了不俗的政治洞见水平,回答起来没有任何难度。 吏部尚书,又称吏部天官,正二品,主管人事。 宣徽南院使,正二品,负责掌管天子郊祀、朝会、宴享的事宜,兼领禁军调度权,绝对的天子近臣。 简单的官职晋升,表达了不简单的政治风向。 不简单之处在于宣徽南院使一职。 宣徽院使分南、北,但宣徽南院使不管事,真正管事的是宣徽北院使,负责执掌禁军,一向是皇帝信任的武将担任。 这一代宣徽院北使为宁远侯顾偃开,正二品的武官,天下罕有,基本上就是武将的顶点之一。 宣徽南院使的主要作用是制衡宣徽北院使,防止武将动乱,一般是正一品的宰辅大相公领任,没什么实权。 不过,作为百官之首,宰辅大相公品级实在太高。 普天之下,除了荣休的太师、太傅、太保三公,唯有宰辅大相公是正一品。 哪怕没有实际指挥权,以宰辅大相公品级之高,些许权势也可以轻松制衡宣徽北院使。 也就是说,富弼领任的宣徽南院使一职,本该是宰辅大相公领任的职务之一! 而如今,宰辅大相公之位已经空缺。 大风向无疑是非常清晰,官家有意让富弼将接任宰辅大相公之位。 按理来说,庆历新政失败,富弼作为主持者之一,有着这一污点的他断然不应起复右迁。 但,也并非不能理解。 “官家无子,是以认为同样无子的富大人会天然跟他站在一起?”江昭疑惑道。 说着疑惑的问题,语气却是非常肯定,俨然是心中有断论。 “为师也是这么认为。”韩章点头,这一点他与弟子的见解一致。 官家无子,富弼也无子! 官家无子,江山社稷不稳,以宰辅大相公夏竦为首的臣子时常上奏逼迫,欲请官家过继宗室子,立为皇子,以稳固山河。 官家自是震怒,不肯过继宗室子弟。 这件事并无对错之分。 于官家而言,子嗣一位又一位的早夭,心中甚是悲痛,哪里有过继子嗣的心思? 况且,平民百姓都有一个“吃绝户”的说法,不肯平白让家产白白便宜了子侄,更何况是皇帝?更遑论是江山社稷? 于臣子而言,官家的子嗣一个比一个短命,时至今日,江山社稷已有几年时间处于没有继承人的状态,无疑是非常令人心慌。 封建时代,四十多岁的皇帝,无子! 这可是相当骇人的隐患。 江山社稷为之动荡,近年来起义、动乱频发,究其缘由,官家无子一事绝对难辞其咎。 过继宗室子,稳固社稷,无疑非常紧迫的事情。 两方人,君王丧子心痛,臣子心忧社稷,任谁都不肯退让半步。 君权强势,臣子也不见得弱势,内阁、六部、台谏的官员也不是吃素的,时常上奏过继立储的事情。 权力是自上而下的,也是自下而上的。 时间一长,年岁一点一点的增长,官家清晰的察觉到臣子一方传来的压力越来越大。 于是乎,官家选中了富弼,希望这位忠臣坐上百官之首的位置,镇压群臣,减少臣子绵绵不绝的奏请,缓解君王的压力。 毕竟,同样无子的富弼定然可以理解他的痛楚! 而宰辅大相公的权势,兼之富弼的政斗本领,也完全足以支持富弼镇压文武百官。 何为宰辅大相公? 百官之首者,即为内阁首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枢密院枢相,可称宰辅大相公! 大周官制特殊,既有内阁、三司六部,又有枢密院。 相比起大宋,大周没有太祖杯酒释兵权,也没有太宗损伤几十万兵马,这让武将力量得以保存,文武双方也因此而泾渭分明。 文人以内阁掌管三司六部,统筹文官路,科举为主要晋升渠道。 武将以实权勋贵入主枢密院,统筹武将路,荫封和杀敌为主要晋升渠道。 武将勋贵成集团,代代皆有武将之首,令人忌惮。 为遏制武将,皇帝以文官任职武将的最高长官。 也即以百官之首的内阁首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任枢密院枢相,从而遏制武将发展,防止武将有动乱之心。 这也就使得宰辅大相公达成了三位一体,权倾天下。 谈及军事,宰辅大相公是枢密院枢相。 谈及行政,宰辅大相公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谈及政务,宰辅大相公是内阁首辅。 三位一体,有古时“丞相”的风范。 权势过盛,就得制衡。 为免宰辅大相公权势过甚,又设内阁人数固定,一进一出,可称参知政事、参知副相,以达成行政制衡。 为免宰辅大相公结党,且内阁无人主动制衡,又拔高了御史台的官阶,设立台谏,左、右都御史皆为正二品,为内阁大学士之下一等一的存在,以便于弹劾,清净皇帝耳目。 为免宰辅大相公过多的触碰军权,百官之首一直都是坚定的文官党,蔑视武将,自然而然,武将也会主动监视宰辅大相公在枢密院的一举一动。 而皇帝,则是通过节制内阁入阁之人,让内阁文官分处不同派系,达成平衡。 因内阁与枢密院的缘故,导致历代宰辅大相公的权势相差甚大。 弱一些的也就六部尚书的水平,一如李迪大相公,史书记载:空有相位而无相权。 强一些的则是可镇压文武百官,一如将来宰执天下的韩章,妥妥的一把手。 这个一把手,指的不是文官的一把手,也不是指的文武百官的一把手,而是指的江山社稷的一把手。 哪怕算上了皇帝的权势,他也还是一把手。 特别是新帝与太后明争暗斗的那段时间,韩章就是唯一一个有资格影响大局的人物。 他帮谁,谁赢! 就是这么强势! 同理,富弼也是有真本事的人,一旦有了皇帝的鼎立支持,哪怕他达不到未来韩章的权势程度,也可以轻松镇压文武百官。 而有了权势的他,一旦反过来支持皇帝,那么关于过继宗室子的压力,就会减轻不少。 这是官家的算计! (本章完) 第6章 大儒扬名! 第6章 大儒扬名! 江昭点了点头。 官家的算计,他自然也看得出来。 只是,官家忘却了一点。 皇帝子嗣早夭,直至壮年仍无社稷继承人。 这个锅,实在是太骇人,富弼也很难顶住。 除非,富弼不在乎生后之名,欲做那“遗臭万年”的孤臣。 封建时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皇帝无子,臣子天然就该关心皇嗣的问题。 为此,哪怕冒犯天颜也在所不惜,可以谅解。 这一点,后世的皇帝也注定是持以支持的态度。 后世的皇帝都注定支持“君王要早日解决皇嗣”的问题,富弼要是铁了心反着干,那就注定成为反面教材,遗臭万年是真不夸张。 而事实证明,一个本就无子,养望五六十年的老臣,最在乎的就是身后之名。 一如当今官家渐渐在乎起身后之名一样。 富弼,注定不可能跟官家站在一条线上。 当然,这也不一定就是官家的考虑欠缺妥当,也有可能是官家别无选择。 劝官家解决社稷继承人,稳固江山大统,已然成了这些年的第一要务。 无论哪个宰辅大相公上位都会是劝谏立嗣的主力,与其如此,不如选一个有相似痛处的旧臣上位,好歹还有机会动之以情。 “老师书信一封,是要借一借富大人擢升的东风,乘势而起?”江昭斟酌了一会儿,就猜到了老师的想法。 “正是。”韩章点头。 官家有官家的算计,臣子也有臣子的算计。 这一次,他打算撘一撘“顺风车”,借用富弼是庆历旧臣的身份,乘势而起,起复召回。 诚然,富弼的起复与其庆历旧臣的身份没什么关系。 但,富弼身上始终是有着这么一道标签。 起码,在不知情的百姓眼里,富弼就是庆历旧臣! 他是庆历旧臣,官家擢升了他,擢升了庆历旧臣! 也就是说,富弼的擢升,一定程度可以试探民意,试探黎民百姓对庆历旧臣的擢升一事是否敏感。 要是民间没有太大震动,那官家再简拔一位庆历旧臣,也不是不行吧? 这就是韩章“顺风车”擢升谋划。 但凡民间震动不是太狠,“庆历旧臣”的污点就不再那么黑,书信一封送入汴京大内,谈及旧事,叙君臣之谊。 官家若是尚且念及旧情,自会乘势简拔于他。 江昭了然,这确实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自古贬谪官员,大多数都被迫任命,难以东山再起。 可韩章实在是不一样。 他太年轻了! 彼时位列台阁,他才三十七岁,哪怕贬谪了六年,也才四十三岁,正是精力充沛的时期。 意志、经验、政治手段都是巅峰期。 一般来说,宦海一途,六十岁以前,都算得上“年轻”。 韩章才四十三岁,怎么可能认命? 好不容易有了个机会,自然是得拼命一试。 要是这一次不把握住机会,他要想再度起复,怕是得等到新皇登基,拉拢前朝老臣才会再有机会。 怎么可能安心等候? “这一封信,送到汴京你祖父的手上。” 韩章又递了一封信过去。 作为官居正四品的左佥都御史,江志实权名望都不低,因御史的身份缘故,更是可直达御前谈话,举荐他人。 一定程度上,江志还代表了谏官的意见,这很重要。 谏官不一定能成事,但一定擅长坏事。 江志代表了谏官意见,意味着一旦官家有了简拔之心,谏官不会从中作梗。 江昭点头。 “这五封,送予五路大儒,为你扬名。”韩章语重心长的说道:“昭儿,要是我不成,以你声名远扬,也可淡化拜师的影响。” 师徒二人,一荣共荣,韩章是倾力为弟子算计。 费一些曾经的人情,请大儒扬名,哪怕自己不能起复召回,弟子为官仍有前程。 这事,江昭不好发表意见,只能点头。 恍惚间,他望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欧阳修! 这就是韩章的影响力。 扬州官吏都只重点注目于韩章的虎落平阳,只注目于韩章表面的官位落差,却并不理解“阁老”二字代表的影响力。 哪怕只上位了一天,那也是阁老,证明其曾经的影响力足以让他位列台阁。 更别说是三十七岁的阁老! 哪怕真的不能起复,韩章认识的都是顶级大佬,虎落平阳也完全不缺为弟子铺路的本事。 “这三封,送予故友。”韩章一脸的追忆,眼中闪过一丝哀意,叹道:“这几年,恩师晏殊,一路奔波,已是六十有余,送一封信慰问吧。 范仲淹一直都是赴任的路上,筠州、颖州、荆州、几地赶来赶去,屁股没坐热就又赶路。上次他来信,说是生了大病,庆历新政,怎么着也得有人扛事,他怕是很难起复召回。” 江昭了然。 无论官家怎么淡化庆历新政的影响,怎么试探民意,都不可免却一件事情。 那就是,庆历新政的确是没有成功。 新政之事,以范仲淹为核心,韩章和富弼是主持者。 至于晏殊,则是那段时间的宰辅大相公,也有间接参与,因此而遭殃。 新政失败,就得有人承担主要责任,哪怕乘势而起,官家也有擢升之心,也不可避免主持新政的三人起码得有一人不能起复召回。 一旦三人都起复召回,那事情的性质可就彻底不一样。 如今,富弼已经起复召回,晏殊年事已高,且曾是官家的老师,官家若是在乎名声,就不可能让他背锅,韩章则是正直壮年,正是经验丰富、思路清晰、精力丰沛的时候,处于治政的巅峰期。 相比之下,范仲淹的位置很尴尬,年纪不是最长,不容易得到体谅,也不是最小,精力不够充沛,身体还不好,又是新政的核心人物。 范仲淹,注定难以重回庙堂。 “这一封,送予富弼。”富弼作为未来的宰辅大相公,他的意见很重要。 “这几封,送到汴京一些高官的手上。”韩章又递了几封信过去。 有人就有利益之争,而一个人注定斗不过一堆人,进而衍生派系之争。 大周文官派系,素来传承久远,顶层的文官圈子就那么些人,是以欲入阁者多有归属的“派系”,一些派系甚至是太祖、太宗时期就存在,绵延传续。 恰好,韩章的老师是晏殊,上一任的百官之首! 他是晏殊真正意义上的弟子,传承自太宗时期的名相寇准一系,若是不出意外,晏殊退下以后,他就是下一任的党魁。 可惜,两人皆是遭了殃。 好在,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晏殊遭了殃,但庆历新政名义上的主持者并没有他,却是让派系得以残喘。 官家仁慈,也并未实施清算之事。 是以,哪怕晏殊致仕、韩章遭贬,哪怕派系官员都遭到了政敌打压,余留的庙堂势力也仍是不浅,尚有辗转余地。 韩章一旦起势,注定一呼百应,顷刻间又是一尊庙堂上的巨无霸。 江昭收着信,顺势瞅了一眼,几封信送予的官位最高的人是文彦博,阁老之一。 这位也是主张改革的改革派,但那时文彦博并未入阁,也就没资格担任庆历新政的主持者,因此也就并未遭到清算。 不过,韩章与文彦博并不是一个派系的人物,双方只能算是朋友。 除了文彦博,官位最高的应属礼部左侍郎王尧臣,这位倒是韩章一系的人。 正三品! 江昭沉吟道:“弟子的母亲出身江宁海氏,外祖父是正三品的太常寺卿,于朝中应该也能说上几句话。既是涉及恩师起复召回之事,万万不可放松,不若让家母书信一封,一同送往汴京。” 江昭的生母名为海惜蕊,乃是江宁海氏嫡女,海氏一族世代簪缨,五世翰林,人脉资源都不浅。 “也好,也好。”韩章点头,欣慰一笑,起身望向窗外。 饶是他,也不免心中悸动。 这一次,他既有传世佳话,又有清流御史支持,党羽上谏,要是这都不能成. (本章完) 第7章 麒麟才子,淮左江郎!(4k) 第7章 麒麟才子,淮左江郎!(4k) 朔风呼啸,银装素裹。 对于名门望族的子弟而言,无疑是附庸风雅、吟诗诵词、无病呻吟的好机会。 对于贫寒子弟、老幼病残而言,无疑是又一个难熬的日子,不知能否熬过去。 江昭一步一脚印,越走越稳。 书童禾生已经去往江岸,安排送信事宜。 扬州临江海,商贸繁荣,几乎每天都有几趟商船赶往汴京,顺带送信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江府,清梧院。 这是江昭的母亲海氏住的院子。 小院坐北朝南,采光极好。 江昭一踏进院门,入目的就是几个侍奉的丫鬟,随之映入眼帘的是北向的一张檀木桌,左右摆有两张椅子。 一个清癯瘦削,一身长袍锦带的中年男子烤着火炉,一个素净妆容、团扇半遮的温婉妇人拈着糕点品尝,两人温声细语谈笑着。 往下,席分东西,左右各摆有三张椅子。 左首席位坐着一个头戴虎头帽,一身绸缎着装,挂着长命锁,约莫七八岁的小孩,手上端着一杯蜂蜜紫苏水,不时塞一两口果子,望上去甚是可爱。 右首席位,也有一个差不多衣食着装的小孩,三四岁的样子。 江昭一进门,几个丫鬟连忙恭敬的行礼:“大公子。” 两个小孩见状,也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站起身来,规规矩矩地行礼:“大哥哥。” 江昭罢了罢手,往前走去,向着中年男子与温婉妇人行了一礼:“父亲,母亲。” 那清瘦的中年男子,正是江昭的父亲江忠,这一代的江家族长;温婉妇人则是江昭的母亲,海氏嫡三女海惜蕊。 因江宁海氏族规的缘故,江忠并未纳妾,两个小孩都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大一点的名唤江晓,小一点的名唤江旭。 海惜蕊脸上浮现出温婉的笑容,轻轻招了招手,唤道:“昭儿。” 江昭微微点头回应,目光望向了两个弟弟,严肃说道:“切记吃有吃相。” “是。”两个小孩连忙点头,自觉的让出了位置。 大周以左为尊,大一点的江晓去了右首席位,小一点的江旭则是到了左列第二的位置,腾出了左首的席位。 江昭从容坐下,挥了挥手,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几个丫鬟再次行礼,有序的退了下去。 江昭望向两个小孩,常规性的问道:“学业如何?” 八岁的江晓已经过了启蒙时期,正式入学本地最大的书院——梅书院。 那也是江昭入学的书院,只是因为韩章的缘故,去的时间并不长。 四岁的江旭年纪偏小,尚在族学启蒙。 “还还行吧。”江晓回答时,有些底气不足。 他学业不差,但入学时间不长,同一班序的学生多是十二三岁,八岁的他仅仅是下游的水准,学业也仅仅是勉强跟得上进度而已。 相比起同年龄时期已经小有名气的大哥哥,他差了可不是一点半点。 “我挺厉害的,我在族学中是上游水准。”江旭自信说道。 江昭点头,说道:“差则勤之,优则勉之。” “是,大哥哥。”两人严肃行礼。 完成了作为长兄的日常问学任务,江昭的目光移向了母亲海氏:“母亲,主持庆历新政的富弼阁老原本是贬谪为并州知州,如今官家下令擢升他为吏部尚书、宣徽南院使,这是个重大的政治风向。 这一次,趁着佳话传扬的锲机,韩师有意搏一搏,写了不少书信送往汴京,就连祖父那里也送了一封。 母亲出身海氏,外祖父紫袍披身,高居庙堂,烦请母亲书信一封,让外祖父适时为韩师说一些好话,以便于起复召回之事。” 韩章是江昭的师父,也因此,他可以通过师父的身份,以江昭为媒介,直接联系江昭的祖父江志。 但海家不行,那是海惜蕊的娘家,若要联系海家,需得以海惜蕊为媒介,如此才不显得失礼。 偏偏海蕊惜是江忠的妻子,是安居内宅的妇人。 这个世道,一旦涉及女子,那就注定得避嫌,操作起来束手束脚,几乎没有操作空间,这也是韩章没有主动提及海家的缘故。 好在,江昭这个徒弟懂事,考虑周全。 “好。”海惜蕊颔首答应。 孩子是神童,老成持重,海氏干脆听之任之。 江忠插话道:“这次为昭儿扬名的事情,也干脆写到信中吧。” 海氏连连点头,让昭儿扬名,自是天大的好事。 江忠抚须沉声道:“为父这些年积攒了不少人脉,泉州盛纮、沧州李直、常山李征、蕲州.我一并写了一些书信,你到时候安排人一并送去,文人养望历来艰难,养好声望终身受用,逢此良机,切不可大意。” 说着,江忠从一旁的书案上摸出一沓书信,粗略一看,足足二三十封。 这么一沓信,单是写信都得写几天,显然是江忠早有准备。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江忠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清楚自己资质平平,仅是守成的水平,官至正六品是依托于老父亲和妻子的助力。 如今,既然长子天资不俗,好不容易谋划了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自是得鼎立支持。 打拼的事情,前半生靠父亲,后半生靠长子。 “多谢父亲、母亲。”江昭躬身行了一礼,言辞恳切。 老父亲政治嗅觉不行,大局观却是还可以,人情世故就更是不俗,同年的进士,扬州的历任知州、同知、通判,都跟他相处和谐,算是朋友。 区区扬名小事,那些有权有势的人,不介意帮帮忙,送个顺水人情。 汴京,文德殿。 烛光照耀,飞檐斗拱,檀香袅袅,青瓦浮窗恢弘大气,朱红廊柱粗可合抱,栩栩如生的龙纹琉璃宫灯,熠熠生辉。 龙椅上,正值壮年的天子赵祯微微前倾,身子抵着御案,手中紧紧握着一份奏折,脸色阴晴不定。 无它,子嗣之绵延尔。 作为一个十二岁就登基的帝王,赵祯已然执掌社稷神器三十余年,励精图治,社稷稳固,百姓安宁生产,可谓难得的和平盛世。 相比起以往,他这一朝既没有烛光斧影,也没有真宗封禅,糟心事相对较少。 然而,一个日益严重的棘手问题已经慢慢凸显。 他没有儿子! 一个年过四十的皇帝,却没有儿子继承江山,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无子的皇帝一旦出现意外,江山社稷必将为之动荡,黎民百姓也将因此而遭殃。 本来,赵祯也有儿子。 但,也不知为何,竟然都是早夭的命数。 皇长子赵昉,出生之日即薨;皇次子赵昕,五年前薨,年仅三岁夭折;皇三子赵曦,两年前薨,两岁即夭折。 而今,作为皇帝的他,更是两年没有新的子嗣出生。 这也就意味着,他迎来了一个没有儿子继承大统的空档期。 逢此情形,但凡他出点意外,江山就得乱,治政天下的臣子们忧心忡忡,一封封有关于绵延子嗣的奏折,来之不绝。 赵祯长叹一声,心中满是无奈与惆怅。 说实话,哪怕是先太后垂帘听政、事事把关的那段时间,他都没有这么无助过。 那时候的他,好歹有辅政大臣相助,手中权力越来越大,过的也是一种有盼头的生活。 可如今,随着年岁越来越大,皇嗣的问题逐渐成了他心中难掩的痛楚,他却是越来越孤独无助。 作为皇帝的他,第一次有了种无助的感受。 关键,他还毫无解决办法。 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皇帝也是一样。 哪怕他拼命宠幸妃子,可妃子们就是怀不上,他又能怎么办? 况且,已经四十四岁的他,明显可以察觉到自己在绵延子嗣一事上有些力不从心。 赵祯一叹,拎起一份新的奏折。 无子归无子,日子总是得继续,该处理的奏折一份也不能少。 “韩卿?” 看清楚署名上是韩章,赵祯一怔,不禁认真的阅读起来。 奏折时而谈一谈任职知州的治政日常,时而追忆往昔之事,谈皇帝力排众议,引一位三十多岁的读书人位列台阁,时而谈一谈心中悲苦不安,仕途不顺之累。 信的内容一点也不晦涩,非常浅显直白。 要说优点,那无疑是胜在真诚,情感真挚! 一句句简单的话,表述的都是真情实意,隐含的都是忠君爱国之心。 一遍读完,赵祯端坐龙椅,怔怔出神。 庙堂之上,宦海沉浮,六部尚书都常常换人。 然而,在赵祯心中,还是有几人与其他臣子不同。 其中之一,就有韩章! 一则,君臣二人年纪相仿。 两人年岁上下相差不到两岁,他虽是十二岁登基,但尚有先太后垂帘听政,真正掌权的时间,也得二十多岁。 正好,韩章就是那段时间中的进士。 虽是君臣,但年纪相仿,未免多了些欣赏。 二则,韩章是太子中允起家。 说是太子,更多的却是辅助皇帝。 三则,韩章是他真正意义上一手培养起来的人。 无论是范仲淹、富弼,亦或是晏殊、章得象等人,几乎都是先帝时期的人,受过先帝简拔。 他登基的前十年,太后垂帘听政,能臣几乎都受过先太后的简拔。 唯有韩章,是他掌权后一步一步精心培养,一手提拔起来的人物。 从进士及第,到太子中允,一州知州,封疆大吏,一步一步以至于位列台阁,治政天下。 当然,成因君王,败也君王。 最终也是因为他对于新政摇摆不定的态度,致使韩章遭到贬谪,仕途落魄。 半响,赵祯一叹,喃喃自语道:“新政之事,竟已是过了六年啊!” “曾经而立之年意气风发的阁老,都熬了成老头子。” 赵祯是个怀旧的人。 特别是子嗣夭折,他就越发喜欢怀旧,畅想要是子嗣没有夭折,究竟会是何等的美好。 奏折阅毕,沉吟了一会儿,赵祯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无子的皇帝,最在意的就是身后之名。 只因皇帝都是得上史书的人物,要是身后之名出了差错,那就得承担千载骂名。 而启用韩章这样一手简拔起来的可靠旧臣,暂且不论他是否也会劝谏立嗣,起码在维护身后之名方面,会多一分保障。 就在这时,一紫衣太监匆匆走进殿内,报道:“陛下,左佥都御史江大人、太常寺卿海大人求见。” “哦?”赵祯微微挑眉,“来得倒是挺巧。” 奏折中,韩章浓墨说到过“韩门立雪”的佳话,赵祯自然也知道了几家人的关系。 以师徒二人为核心,清流海氏、御史江氏、韩系韩氏三者相连,利益相干。 这倒也不奇怪。 宦海沉浮,师徒关系很是稳固常见。 要是真论起来,师徒一系,相互关系着身家性命,说是堪比父子也不夸张。 而韩章与江昭二人,韩章几乎是一手拉扯徒弟长大,更是尤为特殊。 徒儿徒儿,徒就是儿。 一如韩章、王尧臣,都是晏殊的弟子,师承一系,并化作派系。 不过,有派系也不稀奇。 有人就肯定有立场、有亲疏,也就肯定有抱团,哪怕是清流御史,也都有立场派系,反倒是没有派系,要可怕得多。 赵祯挥了挥手,“让他们进来吧。” 他心中已有了决意,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走一走为好。 时光飞逝,佳话传扬。 文风鼎盛的时代,尊师重道的佳话实在太符合版本。 江昭又是神童,非常符合人们心中的期望。 因此,【韩门立雪】几乎吃尽了版本红利。 自韩门立雪之日始,十日后,【韩门立雪】佳话传遍淮南。 半月后,第一批富商亦或入京、亦或返乡,小范围的传播佳话。 一月后,新岁过去,举子正式入京,静待春闱,相互交谈,佳话爆火。 三月后,春闱结束,举子、进士返乡分散,佳话传扬天下。 文坛领袖欧阳修赞曰:“不愧淮左麒麟儿!” 名士范仲淹赞曰:“麒麟才子,淮左江郎。” 名士晏殊赞曰:“少年负志气,信道不从时。他日立朝堂,必为天下脊!” 大儒邵雍赞曰:“梅易数推甲子,不及昭郎一雪心!” 大儒孙复赞曰:“淮左麒麟,韩门玉树。若得此子入翰苑,可续淮南文脉!” 此外,尚有不少影响力不俗的大儒、官员一一称赞,引得人人注目。 甚至有传言,就连官家赵祯,亦曾知晓其人。 江昭,彻底名扬天下! (本章完) 第8章 游历观政! 第8章 游历观政!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新岁佳节、一月、二月. 不经意间,就已经来到了三月末。 晨曦照耀,金鸡报晓。 江昭起床洗漱,心中照常默念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功名就在眼前,你已名扬天下,理应勤勤恳恳,拼命攀爬。” 这是他对自己的谆谆告诫,时刻提醒自己切不可沉溺于当下安稳的生活,而要志存高远,向着未来奋勇拼搏,勇攀人生高峰。 他上一世就是个普通人,猛然的成了腐朽而封建的江氏子,享受了一些不俗的待遇,却是有些担心自己心中自傲自满,因而有了自我告诫的习惯。 特别是【韩门立雪】的佳话,让他声名响彻天下,一下子就成了“尊师重道、潜心求学”的典范人物,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一堆人簇拥。 这就让他越发谨慎的告诫自我,要稳重行事,不可自骄自傲。 一句话默念,往往念头通达,一举一动都多了一股清朗干劲,平添一分魄力。 这是他的日常自我鼓励行为,起床就念。 相对应的则是一句昏睡时默念的话:知足即可,点到为止,不可轻视大意,你已小有成就,理应低调做事,稳稳当当。 这却是告诫自我,切不可好高骛远,要活在当下,稳当行事,一步一脚印。 上一世的他,往往是通过短视频了解一个事物,实在容易将办一件事情的难度美化,江昭担心自己好高骛远,陷入不切实际的幻想,因而有了这句话以警醒自我。 默念两句话,早已是江昭的日常,自我安抚,保持清醒。 毕竟,欲成大事者,必得清醒! 洗漱过后,江昭缓缓走出。 “禾生,那幅画呢?”江昭问道。 前些日子,韩嘉彦入京参加春闱大试,考得二甲进士功名而归。 作为一个顶级官二代,尚有凭借自己的学识考得二甲功名的本事,可谓相当不凡,这也意味着韩氏起码有了守成家业之人,非常值得恭贺。 不过,这段时间韩章忙于起复召回之事,需得低调做事,无意大操大办,便特意遣人喊了江昭,一起丰盛的吃一顿家宴即可。 老师无意大操大办,学生却怎么着也得适当表示庆贺。 江氏几代人,也收藏了一些出名的书画,其中有一幅名为《仙山楼阁图》的画作,乃是唐代宗室子李思训的作品,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尽是盛世气象。 艺术价值、历史价值、文化价值都很是不俗,适合送人。 昨日,江昭特意把这幅画取了出来,吩咐禾生找一个大小合适的盒子摆放装饰,以便于送人。 “公子,备着呢!”禾生掏出一个精美的楠木盒,盒身纹理细腻,散发淡淡的木香。 江昭点头道:“那就走吧。” 韩家。 不出意外,韩嘉彦一脸意气风发的出来迎人,二十余年苦读有了回报,换作任何人都难免兴奋一些日子。 “恭喜恭喜。”江昭满脸的笑意,快步走上前去,送上画作。 韩嘉彦欣然受了礼,交由亲近小厮看管。 两人交谈起来,一齐肩并肩,往内走去。 堂内,韩章正与一个温婉妇人闲话。 “老师。”江昭上前恭谨行了一礼,又向温婉妇人点了点头:“崔姨娘。” 那温婉妇人连忙起身回礼,悄然退下。 前些年,妻子崔氏因病逝去,韩章痛彻心扉,并未再娶。 偏偏他纳了不少小妾,内宅家务也得有人负责打理,小妾中有一人姓崔,颇受宠爱,性子也温良,也就默许负责管理内宅。 因此,此崔姨娘非是正妻崔氏,仅是撞了姓氏的小妾而已。 但,不论再怎么管事,名义上不是妻子,终究上不得台面。 韩章伸手示意两人落座。 “昭儿送了几件礼物?”韩章突然问道。 “啊?”江昭一落座,闻言有些意外,旋即反应过来:“莫非是另有喜事?” “聪明。”韩章抚须一笑,有个天资聪颖的弟子,聊天都轻松不少。 说着,韩章掏出一封密旨,示意爱徒观看。 江昭心头一振,连忙接过密旨认真研读起来。 密旨通篇谈论君臣之情,唯留最后一句,让人血液沸腾: 【京西一路,政事废弛,主官无能;定州为边疆,士卒骄横,军纪松弛,无有王师之风,卿早年治军有方,理民得法,着卿即刻入京,御前一叙。】 江昭长呼一口气,身子不自觉的热了起来。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啊! 恩师浅水久居,终是乘风而起! 自此,仕途通畅,一路乱杀。 就是不知道,要是自己努努力,以后有没有机会混个“小阁老”的称呼? “老师不日将要入京?以官家的意思,怕是要您治政京西路,亦或是定州路。”江昭稳住心态,沉着问道。 官家的态度非常明朗。 如今,官家无子,不少人都躁动了起来。 烟火四起! 正好,韩章尚在任职地方,官家有意让他辗转各地,当一段时间“灭火队员”,待一切安定,就往上再升,直入京城。 这往往也是一方封疆大吏入京的流程,需得压服四方,安定山河。 “正是。”饶是韩章,也不禁脸露欣喜。 轻舟已过万重山! “恭贺恩师,再度起复!”江昭连忙起身,言辞恳切的恭贺。 韩章一脸的欣喜,抚须长笑。 过了好一会儿,韩章收敛笑容,严肃的说道:“治政之事,若非实实在在的观看见证,实在难有收获。昭儿,你以后也迟早要走到治政一方的地步。” 韩章语重心长的说道:“这次让你看信,主要是要问一问你的意见,是否要同为师一起赶赴汴京,再转京西路或是定州,一边学文,一边观政。毕竟,这种治政一方的机会,哪怕是我也不会太多。” 以韩章的官位,将来若是仕途顺遂,就是执掌六部、再度入阁拜相;若是仕途不顺,就是致仕荣休,要想再次成为封疆大吏治政一方,几乎不太可能。 让弟子观政,这也是韩章深思熟虑的结果。 观理政,养格局,拓视野! 格局和视野高度,必须得切切实实的瞧见过,方才能养出来。 这两样东西,看似很虚,实在非常重要。 庙堂之上,不乏一些寒门出身、政斗天资不俗的人,但格局视野的高度几乎都不会太高,往往小家子气,因此而政斗失利,陷入被动。 养格局、拓视野,绝对是为官的必经之路,无非早晚的事而已。 当然,要是江昭待在扬州,以江氏的底蕴,视野格局的下限也不会低。 但不管怎么样,肯定没有观看一方封疆大吏理政养得更好。 封疆大吏,就是世间治政一方的巅峰,往上就是治政天下的六部、内阁。 “学生去。”江昭没有任何犹豫,果断答应。 “好。”韩章欣慰点头。 (本章完) 第9章 五年! 第9章 五年! 皇祐四年,四月,韩章入京,君臣密谈。 五月,迁京西路安抚使,再度起复,任职封疆大吏,从二品。 六月,范仲淹病逝。 作为庆历新政的核心人物,范仲淹遭到的政治打击非常骇人,几地辗转不断,几乎一直都在走马上任的路上。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实在是扛不住,病逝也不稀奇。 死者为大,官家亲书其碑额为“褒贤之碑”,为这位彼时新政失败,争议不断的老臣定性。 贤臣! 其后,累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封魏国公,谥号“文正”。 自此,范仲淹的政敌不再实行针对打击的事情,让其妻儿老小安宁生活。 这也是仕林的潜规则,下手狠归狠,但在保证胜利果实的前提下,却又都会做人留一线,给予一个该有的体面。 说到底,宦海浮沉,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局不输。 韩章特意书信一封,以作悼念。 江昭也特意作了一首《蝶恋·悼范文正公文》,送去哀悼。 上次【韩门立雪】的佳话,范仲淹赞过他几句,为他拉去了不少关注度。 “麒麟才子,淮左江郎”的名号,也因此而流传甚广。 如今,老人家病逝,又是恩师的好友,作为晚辈于情于理都得表达哀悼之意。 这也是仕林文人的基本准则,以往他人为你壮了势,那该你为他人壮势的时候,也绝不能沉默寡言。 江昭识记百经,作词时适当借鉴了南宋时期陆游的《病起书怀》,词篇主要就是称赞范仲淹立志改革的莫大魄力与气节。 抛开成功与否不谈,这种立志改革弊政的魄力,无疑是值得赞誉。 一篇词作,斟酌不断,水准自是上佳。 不过,让江昭有些意外的是他这首词竟然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一句“呜呼,文正公,一世之师。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已是待阖棺。”引得文人清流连连称赞。 这让江昭非常意外。 《蝶恋·悼范文正公文》一词,真要说水平,那定然是有的。 博览百经的他,又是精心作词,又是借鉴名家词句,又是斟酌修改,怎么着也能改出一篇上乘水准的词。 但,要是说这一篇词是悼念范仲淹的词篇里面水平最高的,几乎不可能。 须知,他那篇文章水准固然上佳,但绝对达不到传世名作的程度 而范仲淹作为曾经位列台阁的人物,悼念他的词篇不乏大儒力作,更是有文坛领袖欧阳修为他的碑文撰稿刻字。 这些人物的词,无一不是上乘水准,但凡不是传世名作,谁敢直言可脱颖而出? 而经过缜密的分析,江昭倒也渐渐理清了缘由。 名望! 因名望的加持,致使词篇出众。 自从【韩门立雪】传播开来,他身上就渐渐有了三个特殊的标签。 神童! 尊师重道! 诚心求学! 但凡谈及求学读书,说起年轻一代,就一定会谈到他。 读书人为了科举往往是苦读书,没有时间搞些别的事情。 纵然有优异者传播过名声,顶天了就是一些“君子之风”、“神童”的标签,根本没有江昭这样具备传世佳话的人物。 这就使得他隐隐多了一个“年轻一代名望第一人”的标签。 文无第一,这种标签可是非常少见。 若非名望达到了断层的地步,几乎不会出现这样的标签 而一旦出现,也注定标签的主人成为显眼包! 越是显眼,就越是传扬名声;越是传扬名声,就越是显眼。 左脚掂右脚,一步一步的滚成了雪球,愣是把【韩门立雪】佳话带来的名望又拔高了一个档次。 名望高,这就使得江昭的词受到了高度的关注。 文坛领袖和大儒的词是上乘水准,那不稀奇。 文坛领袖和大儒的词不是上乘水准,那才稀奇。 江昭不一样。 自从成名以来,《蝶恋·悼范文正公文》是他第一篇面世的文学作品,有着特殊的关注度。 关注度高,词也是上乘水准,又有名望加持,这篇词不火才是奇怪。 这也就是所谓的滚雪球。 但凡名望的主人不自己拉胯,名望传播往往是赢家通吃,只会越来越高。 皇祐五年,十二月,韩章转真定府,任定州安抚使兼节度使、金紫光禄大夫,掌治政、军伍之事,军政一手抓,恩威并施,练兵边疆。 彼时,镇守定州的武将是武襄侯狄青,一位相当不俗的武将。 不过,或许是因有着百官之首任职枢密院枢相这一惯例的缘故,狄青并未坐上枢密院枢相的位置,也就没有挑战到文官的底线,不但爵位是生前封赏,且是世袭罔替的爵位。 当然,也就没了那句“东华门外唱名,方为好男儿”的话。 江昭特意见过他,两人交谈过一会儿。 该说不说,从底层小兵一直杀到封侯的武将,实在是不容易,身上暗疾不少,四十七八岁的人,望上去简直跟五六十岁一样。 因文武泾渭分明,一些交流反而没那么多的忌讳,江昭干脆送了狄青一首《破阵子·为狄汉臣赋壮词以寄之》的词。 这首词高仿了辛弃疾的《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不吹不黑,传世名篇。 词篇一出,传遍天下,边疆士卒人人吟诵。 狄青甚是高兴,表示要悬挂于客堂之上,时刻望见品读。 江昭欣然接受。 话说,这叫什么来着? 哦对,抢救性抄袭! 有了他这只蝴蝶煽动翅膀,未来有没有辛弃疾还不一定呢! 为了抢救未来的名篇,无奈抄袭借鉴! 至和元年,定州政安人和。 七月,晏殊病逝,时年六十五岁。 官家甚是悲痛,辍朝二日,特封司空兼侍中,谥号“元献”。 元献,这是一个相对特殊的谥号。 一般来说,文官的谥号都会带一个“文”字。 经天纬地曰文;道德博闻曰文;敏而好学曰文。 元献二字,所谓体仁长民曰元;能思辨众曰元;惠而内德曰献;博闻多智曰献;相对而言则是偏向于发掘人才。 当然,这个谥号对于一个曾经的百官之首而言,却也不错。 上一位得到谥号“元献”的名为张九龄。 晏殊的特殊谥号,估摸着也是因其善于举荐人才一事。 无论是韩章,亦或是王尧臣、孔道辅,都是他的学生。 韩章、王尧臣两人无须多言,都是仕林名士。 孔道辅则是孔圣人的四十五世孙,官不大,权也不高,但身份相对特殊。 范仲淹、欧阳修,孙复都是他举荐过的人才。 范仲淹与欧阳修无须多言,一位曾位列台阁,一位则是文坛领袖。 孙复,也即为江昭扬过名的大儒,他有一个学生,名为文彦博,已是位列台阁。 此外,晏殊有一个女婿,名为富弼,百官之首。 单就上述的几个人,足以证明晏殊是何等的善于识人。 除此以外,将来还会出现两个人,证明百官其上谥号为“元献”是何其的高明。 一个叫张方平,一个叫王安石。 张方平暂时声名不显,但他非常能熬,三朝元老,未来也是有机会入阁的人物,且极力举荐过“三苏”! 宦海一途,一向讲究“不光你得行,说你行的人也得行”的特色。 而张方平,曾经是苏轼、苏辙两人的仕林伯乐。 并且,就江昭所知,张方平也是韩系的人。 庆历新政一事,致使张方平一路贬谪,滁州、江宁、杭州、益州几地为官。 而因新政失败的缘故,张方平似乎产生了心理阴影,行政风格慢慢偏向于保守。 王安石,宰辅之资。 如今,哪怕不算上尚未起势的张方平与王安石,单单注目于富弼、韩章、范仲淹、欧阳修、文彦博几人,也可窥见晏殊的关系网究竟是何其的逆天。 元献二字,实在是妥帖。 这样的大人物病逝,不免又是一场哀悼。 江昭作为名正言顺的徒孙,自然是得悼念。 一首《鹧鸪天·祭司空》,质量上乘,一句“天下谓公真宰相”,尽是赞誉之意,又引起一定幅度的传播。 十月,礼部侍郎王尧臣丧母,告假守丧。 这位是韩系的老人,韩章特意书信一封安抚,江昭也以晚辈的身份书信一封送去。 因是守丧事宜,并非本人去世,且王尧臣也并非位列台阁的人物,其老母亲逝去的消息也就没怎么引起仕林轰动。 江昭书信一封过去,也有韩章的授意,主要是为了让王尧臣知道他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并留下一个好印象。 毕竟,以江昭的名望,未来的下限就是治学一方的大儒,上限则是以党魁的身份治政天下。 既然是冲着“党魁”的路子发展,那安抚党内的核心老资格人物,也是必须得做的事情。 一旦党内老资格人物都认可了这么一个人,那党内资源就会大量倾斜。 譬如,若是仕途的晋升到了某一个关键时刻,政绩上却有些欠缺,那么就会莫名其妙的冒出来几个韩系的“贪官”成为新的政绩,助力仕途一片平坦。 这就是属于未来党魁的待遇。 不出意外,丁忧期间的王尧臣回了信。 江昭的名声实在太大,冠绝年轻一代,王尧臣不可能不接受他的善意。 说到底,未来是年轻人的,老资格也是年轻人慢慢发展而来,新的年轻人需要老资格的认可,老资格又何尝不需要年轻人释放的善意? 至和二年,正月,韩章移河东路安抚使兼并州知州,领兵部尚书衔,正二品。 并州为边疆,再掌军伍之事,临近契丹。契丹无端侵入疆土,韩章大败之,重拾山河。有贪官廖某,为人贪恣,仗势不法,韩章政斗大败之,官家召廖某入京,施以鞭刑。 同年,海惜蕊来信,希望为江昭寻觅姻缘,江昭并未推辞。 嘉佑元年,韩章解除边军禁耕令,开垦良田万顷。 二月,韩章以疾,任河北路安抚使、返乡相州,兼任相州知州。 官家闻之甚是关心,韩章再领礼部尚书衔,正二品。 时光荏苒,五年逝去,已是嘉佑元年,十月。 (本章完) 第10章 姻缘? 第10章 姻缘? 昼锦堂。 江昭吹了吹茶水,一口饮尽。 书案上,摆放着十几份奏牍,或是描了红,或是给予了批示。 这几年,韩嘉彦考中了庶吉士,入职翰林修书,又通过了三年一次的馆阁试,正式授职从七品翰林修撰。 因此,唯江昭一人,日日侍奉恩师左右,默默观政。 一些困惑,经韩章讲解,他往往反复思量,闻一知十。 偶尔,韩章也会让他参与处理某些政事,锻炼实践。 江昭时常受益匪浅,兼顾学业,更是考得了举人功名。 直到去年,韩章以疾,认为江昭可为一方主官,干脆认领了一个相州知州的官位,将相州事务全权交由他处理,自己则是暗中把关。 相州知州,区区从五品的官位而已,韩章特意兼任,就是为了给江昭一个练手的机会,独立尝试掌管一州公务。 事实证明,观政的效果非常显著,江昭处理公务可谓是井井有条,且相州为韩章家乡,故吏亲信不少,没有人碍事,江昭处理起来就更是没什么难度。 这样的理政日常,已然持续近一年。 但凡相州混的人都知晓,知州韩大人根本不管事,真正管事的是他的得意弟子——江昭,江子川。 半响,一日的政务完成,江昭长长舒了口气。 书童禾生瞅准时机,连忙上前递上一封书信:“公子,主母来信。” “母亲?” 江昭也不意外,揉着晴明穴起身,顺带接过了信笺。 这几年,他几乎一两个月就收到一封书信。 说到底,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离乡远游,五年不还乡,父母怎么可能不担心,往往嘘寒问暖,思念非常。 江昭展开书信,边走边读。 当读到“盛氏女子”一词时,不禁一怔。 “盛氏女子.”江昭喃喃念道。 盛华兰! 尽管信中没有说女子名讳,但江昭却是清楚,就是盛华兰! 前两年,扬州通判因病致仕,一位盛姓官人夺得通判一职。 恰好,那段时间母亲海氏来了书信,希望为他寻觅姻缘,早做准备。 江昭没有拒绝,特意书信一封,谈了一下希冀的娶妻标准。 性子温婉,姿容上佳,谈吐不俗,娘家必须没有政治上的清晰派系。 满足上述条件,妻子出身自然是越高越好。 那封信,为的就是盛华兰。 知否,自是让人不自觉的注目于盛氏子女。 而盛氏子女,最让江昭注目的无疑是盛长柏与盛华兰。 盛长柏无需多说,天资聪颖,君子之举,宰辅之姿。 盛华兰,则是其蕙质兰心、贤良淑德的性子,省心懂事,适合为妻。 知否里,适合为妻的女子无非四人: 其一、英国公独女张桂芬,为人英姿飒爽,贤良温和。 其二、申阁老嫡女申和珍,出身晋南申氏,名门望族,绝对的顶级大家闺秀。 其三、海氏嫡女海朝云,出身江宁海氏,样貌相对逊色,但性子温柔贤淑、知书达理,撑得起大场面。 其四、盛氏嫡女盛华兰,雍容华贵,端庄大气,知书达礼。 不吹不黑,作为名扬天下的淮左江郎、又是韩章唯一的弟子,真要论起来,这几个他都有资格娶。 哪怕是英国公的独女张桂芬和申阁老的嫡孙女申氏,他都勉强够得上。 嫁娶一事,出身自然非常重要,但要是出身差距并不特别大,那才学和名望就注定成为重要的筹码。 而江昭,最不缺的就是才学和名望。 不过,有资格娶是一回事,有意愿娶又是一回事。 很不幸,这四位佳人,适合他的就只有一位。 英国公为武将勋爵之首,文人若是娶了张桂芬为妻,那跟娶了公主也没什么区别,注定得仕途尽毁,难以出人头地。 申和珍名门贵女,但很可惜,不能娶。 大周文官派系林立,内阁一共有六把椅子,几乎都是一人一系,且传承自太宗时期。 历代官家也清楚有人就有派系的道理,除之不尽,不可遏制。 官家通过平衡入阁之人分处的派系,让那些人代表不同人的利益,文官争斗,则君权至上。 如今内阁的六把椅子,其中之一就是申和珍的祖父,影响力不小。 涉及不同派系的嫁娶,要是双方地位都不是很高,倒也不用顾忌什么。 偏偏江昭注定在韩系处于核心地位,申和珍的祖父更是派系领头人,注定两人没有姻缘。 左右逢源的事情,注定没有好结局,牛李党争尚毁一代诗宗,江昭岂敢蹈覆辙? 李商隐凄惨的遭遇已经给出了最好的答案。 海氏海家一门五翰林,书香世家,满门清贵,世代簪缨,缺点是不允许夫婿纳妾,要求夫婿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以江昭的观念而言,海氏族规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很可惜,他也不能娶海朝云。 海惜蕊是海朝云的姑姑,双方是非常亲的亲戚,尚未出五服。 盛华兰,行! 盛氏连着王氏,但王老太师是自成一系。 王老太师的上位,得益于韩章“一书奏罢四宰执”的事迹。 内阁就六把椅子,彼时一下子少了四人,天子匆忙选拔能臣入内,也不管那人究竟是不是出自传承久远的六大派系。 王老太师自此上位。 但很可惜,王老太师并没有把握住机会,哪怕是他在世之时,王系的影响力都不怎么样,存在感一直偏低。 时至今日,王老太师已经去世了十几年,门生故吏也不成器,王系更是早已销声匿迹。 就连其女婿盛纮,哪怕仰仗了些许王老太师的政治余晖,却也并不以王系子弟自居。 盛氏,近乎无派系,可以娶! 也因此,江昭特意书信一封,送于母亲,通过限制娶妻要求,希望母亲物色的女方是盛华兰,从而娶妻。 毕竟,好不容易到了知否,不娶盛华兰未免有些遗憾。 当然,要是真的不能成,那也就无所谓。 性子好、姿容上佳、谈吐不俗的妻子,绝对不差,娶谁不是娶? 如今,时隔近两年,有关亲事的书信传来,江昭便知晓事情已经成了十之七八。 几息的时间,江昭心中就有了计较。 他望向书童,问道:“老师呢?” “估摸着是在后堂下棋。”禾生答道。 江昭微微颔首,往后堂走去。 (本章完) 第11章 返乡! 第11章 返乡! 昼锦堂,硙亭。 一张石桌,两张石凳,一盘棋,一壶清茶。 韩章一人独坐,执黑子而许久不落。 江昭走近,添着茶,疑惑道:“阮籍的棋局?” 阮籍,也即三国时期竹林七贤之一,以围棋而闻名天下。 不少文人有了雅兴,就会研究其流传的棋谱遗篇,试着对弈。 “不错。”韩章点头,顺手落子。 江昭端着清茶品鉴,望着棋局,不禁赞道:“好棋,好魄力。” “黑子弃天元三连星,转而杀入白棋腹地,表面上是孤军深入,实则几乎锁尽了东南角的气脉。以半壁江山为饵,赌执白棋者贪吃一子。” 这几年,江昭没少与恩师韩章对弈,水平也不低,一眼就看出了这一手黑子的精髓。 “胜负如何?”韩章又问道。 江昭沉吟,指向西北角一处劫争:“若是白棋敢断这一手,黑子弃了五路连环,就可轻松屠大龙。若白棋隐忍” 一口灌尽茶水,江昭指向东南角,:“这步‘飞镇’早埋了暗桩,白棋早已没了退守的活路。” “以退为进,以弃为取,斩却退路,颇有破釜沉舟的莫大魄力。”江昭赞誉道。 “哈哈哈!” 韩章端着茶一笑,望向弟子的眼中尽是欣慰。 或许江昭自己都没有察觉一些变化,历经五年观政,他已然自带一股儒雅书香气质,言辞之间没有半分迟疑,举止间尽是自信果敢,更是隐含威严气度。 这样的举止气度,尚未为官的人绝对是望尘莫及,哪怕是到了庙堂之上,也可进退有度,举止从容。 说白一点,单单就凭着这样的气质,就足以让人心生敬畏,高看两眼。 更甚者,哪怕别人不知道你是谁,也可以直接刷脸,让人给个面子。 无它,这样的气质是装不出来的,家世、内涵、经历,缺一不可。 韩章微微点头。 干什么事都得后继有人,宦海也一样。 你功成名就之日,自然是无限风光,但总有一天得从那个位置退下来吧? 有时候,上去了不一定是真本事,上去了还安稳的退下来才是真高手! 人走茶凉从来不是一句空话,若是奢求人走茶不凉,你就得在有柴的时候教会小辈烧柴温茶! 并且,这个小辈也得有本事,有能力温茶。 如今,有了一位天资不俗的弟子,他心头都轻松不少。 “老师,家母遣人送来了一封信。”江昭说着,递信过去。 韩章粗略扫了几眼,了然道:“昭儿是有意下淮南,相看姻缘?” 江昭点头,说出了自己的预想:“如今,已是十月初。若是即刻弟子动身下淮南,半月即可抵达。届时,费一些时间相看姻缘,腊月初入京,适应京城水土,顺带复习功课,可静待二月初的春闱事宜。既不耽误亲事,也不耽误春闱科考。若是姻缘顺利,科考过后就可结亲,也免得耗费心力。” 过了新岁就是三年一度的春闱,江昭有意试一试。 “如此,也好。”韩章眯眼抚须一笑,大手一挥:“来年,你我师徒,汴京相见。” 江昭点头,他知道老师说的是其再度擢升的事情。 韩章称病返乡一事,并非是表面那么简单,实则是一场试探君心。 当初,新政致使几位阁老贬谪,同时也上位了好几位胜利者。 本来的激进派与保守派平衡也因此而打破。 好在,因富弼大相公上位的缘故,平衡又慢慢的恢复。 时至今日,十一年时间过去,那几位仓促上位的阁老,都已经告老还乡,几个派系的党魁都更替了一波。 如今的六把内阁椅子,分别是归属于富弼、文彦博、申伯远、王钦若、庞籍、刘沆六人。 富弼无须多言,已经干了五年的内阁首辅。 文彦博是范仲淹那一系的人,一向主张改革。 申伯远是保守派的人物,这位的孙女申氏,未来会嫁于小公爷齐衡做续弦。 王钦若也是保守派,这位是天子宠臣,几乎不劝谏君王过继宗室子,晋升速度非常快。 庞籍也是保守派的人,不但出身于正统的文官派系,且是皇后娘娘的同乡,仕途一路通畅,可谓异军突起。 刘沆还是保守派,但相对而言,这位的存在有点特殊。 无它,刘沆与王钦若是同一派系的人物。 且这位的资历相对偏老,新政时期就以侍郎之职上蹿下跳,也是六位阁老里唯一一位靠着打击新政上位的存在。 一个派系两位阁老,相对少见,但并不稀奇,一些厉害的宰辅大相公,往往就会举荐一位派系内的阁老一起打配合。 有时,皇帝要是想打压宰辅大相公,也会让某一个派系拥有两位阁老,让其与宰辅大相公争夺话语权。 不过,刘沆此人对于韩章而言有些不太一样。 当初,韩章贬谪一事,就属他跳得最欢。 上次,韩章称病返乡,为的就是试探圣意。 若是官家有意制衡宰辅大相公富弼,不一定非得选择刘沆一系。 特意重用刘沆与王钦若,让其对抗富弼,那也就意味着官家默认了刘沆持续打击庆历旧臣,他也大概率不会再度擢升,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不如识相的早早返乡养老。 反之,要是刘沆与王钦若一系两阁老的事情纯属偶然,那就算是养病,官家也照样会擢升于他。 这是一种态度! 不出意外,官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韩章以疾没多久,官家就特意拟旨问询病情,希望韩章入京正式就任礼部尚书一职。 事实证明,刘沆与王钦若一齐入阁,仅是因过往遗留的政事问题而导致的结果。 本该有人占一把内阁椅子的韩系,党魁韩章尚未入京,致使内阁空出一个位置,而刘沆一系,本该刘沆致仕之后再上位的王钦若因受到恩宠而提前上位,填满了内阁的位置。 王钦若才是他那一系的后来者! 否则,官家也不会让韩章任职礼部尚书。 须知天下六部,吏部主管人事,含金量最高,但若是涉及入阁,还得是礼部优先。 韩章不辞辛苦,辗转来去,安定山河,可谓劳苦功高。 官家既然让他入主礼部,自然是再度有意擢拔于他。 当然,一把内阁椅子的背后是一堆人在玩命支撑,哪怕是官家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罢黜一位内阁大学士。 等到韩章入京,要是刘沆还不肯自主告老还乡,那就注定双方是得做过一场! 江昭待了一会儿,起身告退。 (本章完) 第12章 插钗议亲! 第12章 插钗议亲! 扬州,通判府,暮苍斋。 这是勇毅侯独女盛家老太太住的院子。 堂内,盛老太太捧着一碗参茶,一脸的慈祥温和,下方则是坐着一位豆蔻年华的少女,双手轻轻搭在腿上。 盛氏嫡长女,盛华兰! 此刻的她,举止间竟是有些扭捏。 终于,她鼓足了勇气,说道:“祖母,据说那位名扬天下的江公子,已经从相州启程,有意返乡相看姻缘?” 本来,涉及姻缘,皆有父母安排,女子应保持矜持,不可多问。 可说到底也是关乎一生的事情,谁又能充耳不闻,保持镇静。 都说女子嫁人就是一场新生,这话可一点也不夸张,不管少女时的生活究竟是怎样的凄苦,亦或是顺遂,一旦嫁人,都有可能为之更改。 凄苦的遇到了对的人,一生就可顺遂无忧;顺遂的遇到了不好的人,一生转而凄苦。 两种转换,比比皆是。 如今,就要引来决定一生的大事,盛华兰又怎么可能不关心? 少女望向祖母,虽是含羞,却也并未低头。 “你母亲告诉你的?”盛老太太放下了茶碗。 “嗯。”盛华兰点头。 这种事情,她自然是非常关注。 盛老太太沉吟,拉着少女的手,说道:“凡是亲事,自然是门当户对最好,夫妻之间都有底气,也不必谁非得低声下气。只是,你是嫡长女,也是盛氏第一个关乎嫁娶之事的孩子。以我朝的嫁娶风气来讲,第一个涉及嫁娶的孩子,最好是往高处走。” 盛华兰颔首,让外人知道自己这个姐姐是高嫁,那弟弟妹妹未来的嫁娶无疑也有了更多的选择。 不然,外人一看,嫡长女都不能高嫁,说明这家的子女并不优秀,弟弟妹妹的嫁娶之路无声间就狭窄不少。 “本来你父亲是有意于忠勤伯爵府嫡次子,忠勤伯爵府落魄已久,盛家清流门第,倒也勉强高攀得上。”盛老太太说道:“不过,自从海大娘子说了江大郎的事情,你父亲为表诚意,早就回绝了伯爵府。” “九岁的秀才,十五岁的举人,又是淮左江氏的嫡长子,身上有江宁海氏的血脉。”盛老太太感慨道:“单就是出身才学,已然是一等一的好。若真论起来,盛家是万万难以高攀得上。” “更何况,他还有一个正二品的老师。”饶是盛老太太,也不禁一叹:“这样的人,哪怕是放眼天下也都是独一份。” 她是勇毅侯府出身,也曾入过宫,绝对算是见识广泛。 可越是如此,盛老太太越发清楚这样的人物究竟是何等难求。 “按理来说,这样的人是很难轮到你的。”祖孙皆知的事情,盛老太太也没什么顾忌,不怕打击孙女的信心:“盛家书香门第,伯爵府是兵鲁子,你是嫡长女,倒也勉强够得上伯爵府嫡次子,可江大郎却是不一样.” 江大郎与伯爵府嫡次子的差距大吗? 特别大! 一则,两人家世就有不小的差距。 武将勋爵可世袭罔替、与国同休,世代富贵不愁,文官自然也行。 地头蛇,一方郡望! 这是属于文官的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一方郡望不在天子脚下,说是土皇帝也无错。 不过,地头蛇也有差距。 一般的地头蛇是一个档次,繁华之地的地头蛇又是一个档次。 一般的地头蛇自然是比不上伯爵府,可扬州的地头蛇不一样。 淮左之地,历来繁华,从扬州三大家族的历代高官构成就看得出些许问题。 三家合在一起,三品的京官从不断代,往往是一位三品官员、两位四品官员的组合。 就连这一代,江昭的祖父江志,也是稳上从三品的人物。 这是什么概念? 同样是与国同休,繁华之地的文官地头蛇大族,区区京城的落魄伯爵府,如何可比? 伯爵、侯爵尚且分落魄与否、富裕与否,地头蛇可没一个穷的,也没有一个是真正落魄的。 或者说,穷的、落魄的,早就被人取而代之,不再是地头蛇。 二则,江大郎与伯爵嫡次子本身的差距。 一个是名扬天下的淮左江郎,一个是汴京勋贵子弟中的小透明,差距实在太明显。 此外,文官和武将也有差距,文官就是比武将高等,文官就是比武将牛逼。 再者,嫡长子和嫡次子也有差距,江大郎将来可继承家业,伯爵府嫡次子说白了都没有爵位的继承权,顶天了分家的时候分得一点家业而已。 这也是为什么盛家六品小官,嫡长女却高攀得上伯爵府。 无它,高攀的并非嫡长子,而是嫡次子,都算不上伯爵府的核心人物。 这也是常规的高攀方法,小门小户的核心子女配高门大户的非核心子女。 两人的差距,涉及方方面面,差距贼大! “华儿,这是一场机缘。”盛老太太语重心长的说道:“本来,以江大郎的天资家世,娶妻的第一选择应是六部尚书或是内阁阁臣的嫡女,以求得岳家的支持助力。不过,前些年韩大人贬谪垂落,江大郎因缘际会拜其为师,有了师徒恩情。 如今,韩大人起复,一家人不吃两家饭,江大郎也不好与别的顶级官宦有什么交际。六部尚书、内阁阁臣一干人等的女儿,反而不适合他。” “而且,江大郎的母亲是出身江宁海氏的名门贵女。海氏族规:夫婿四十无子方可纳妾。这也就意味着海氏嫁到江家过的都是受宠的日子,上有丈夫宠爱,下有成器的孩子。这样受宠的人,定是没吃过苦,心胸宽敞,断然不会是那种刁难儿媳妇的婆婆。”盛老太太如是说道。 盛华兰点头。 忽的,她又紧张了不少,问道:“那大概是怎么相看?” “这种事情,怕是得让你父亲决意。”盛老太太摇头,具体事宜还是得两家主君去商量才行。 “插钗议亲。”说话的是一个仪表堂堂,眉宇间自带威严儒雅气度的中年男子,他正往堂内走来。 “父亲。”盛华兰连忙起身行礼。 盛纮罢手,顺带向盛老太太躬身行礼:“母亲。” “都坐下吧。” 盛华兰惊疑的问道:“父亲,插钗议亲?” “正是。”盛纮笑呵呵的点头。 所谓插钗议亲,也即两户人以吃饭的名义聚在一起,有意结亲的男女双方在大人的陪同下趁机见个面,礼貌的说一说话,问一些问题。 女方若是满意,就会让人端上一个盘子到男方跟前,盘子里放的要么是钗子,要么是簪子。 这时,男方要是满意,就会取出钗子或簪子,插到女方头上。 要是有一方不满意,姻缘不能成,权当一起聚了一次会,人情往来而已,不伤和气。 最起码场面上是过得去的。 “那女儿该怎么做啊?”盛华兰心头很是紧张。 她不是不懂事的人,自然也知道得给弟弟妹妹做个好榜样。 淮左江氏,淮南大族,要是嫁过去绝对是高嫁。 江昭其人,那就更是不凡。 这样的姻缘,成了定是一生富足顺遂,她自然是想把握住,可女子需得矜持贤淑,她也不知该怎样给人留下好印象。 盛老太太笑道:“你是我一手教出来,除了出身低一点,举止教养比起京城那些名门贵女,半分不差。平时怎么样,议亲时自然就是怎么样。” 盛华兰缓缓点头,还是紧张。 盛老太太祥和的笑着,却也并未安抚什么。 女子,总归是有这一天的! 扬州,江岸。 残阳斜照,暮霭轻笼。 商船停岸,人来人往。 其中走下一人,身形挺拔,气度不凡。 江昭环视周遭,眼中尽是怀念:“五年了啊!” “大哥哥。” 一声欣喜的惊呼声传来,引得不少人注目。 那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一身锦袍衣裳,正飞快往江岸跑来。 小孩身后,还有一个十二三岁的锦袍少年,也是一脸的欣喜,两人样貌有五分相似。 一大一小,两人正跑过来。 “二弟,三弟。” 夕阳西下,三人相聚。 (本章完) 第13章 华兰! 第13章 华兰! 十月二十三,午时。 盛府中门大开。 一辆马车驶过,缓缓停下。 盛纮和妻子王氏连忙迎了上去。 “哎呀,江老兄!”盛纮抚须一笑,上前拱了拱手:“贵客临门,真是蓬荜生辉。” 这几年,江忠已官至从五品,官位从正六品的宪司检法官升至从五品的提点刑狱公事,负责监察一路官吏,掌一路官员纠察弹劾之事,主管官员政绩考核。 含权量毋庸置疑! 不论是否能成姻亲,礼数都得周全,万万不可得罪。 “是呀,是呀!”王若弗脸上挂起笑意。 “哈哈,盛老弟!”江忠拱着手回礼,袖袍顺势一伸:“这是犬子江昭。” 江忠身后半步,江昭适时上前行了一礼:“盛世叔,王大娘子。” 盛纮和王若弗连忙上下打量起来。 只见江昭一身白项银细纹底锦袍,朱红白色玉带束腰,挂着一白玉玲珑腰佩,容貌俊秀,剑眉斜飞,仪容端正,身姿挺拔,一举一动自带文人雅气,且有一种常年身居高位的淡然内敛,气度逼人。 器宇轩昂! 盛纮到底是仕林为官的人,心中固然一惊,面上却是丝毫不动声色。 王若弗却是不一样。 “哎呀呀!”王若弗就差把“满意”两个字放到脸上,一脸的笑意:“快快快,快快请进。” 盛纮不着痕迹的扫了妻子一眼,伸手说道:“哈哈!请!” “请。”江忠也伸了伸手,一行人往内走去。 一入客堂,却见一位银丝绾髻,眸光如炬的老太太,身边则是跟着一豆蔻年华的少女,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年。 盛华兰,盛长柏! “贵客登门,老身腿脚不便,有失远迎,望请见谅。”盛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微屈身子。 少女微微屈膝,行了个蹲膝礼,少年则是拱手行礼。 “老太太客气。”三人回礼。 礼仪既过,几人落座。 “哈哈!”这时,盛纮指着两人说道:“小女华兰,小儿长柏。” 如此,俨然是让年轻人认识的意思。 江昭起身,沉稳道:“江昭,承蒙老师赐字,子川。” 一边说着,他一边观察盛华兰的样子。 方才他一直都在父母身后,为了不失礼数,也没有正眼看人家姑娘的机会。 这一看,饶是江昭,也不禁眼前一亮。 少女玉手白嫩,丹唇水润,乌黑秀发如瀑,以一根挽带绾着,一袭藕荷色缕金百蝶妆缎袄子,艾青色双襕软纹束腰长裙,挂着一羊脂玉双鱼佩,眉宇间尚可出看些许稚气,但一举一动间温婉贤淑、知书达理的端庄气质却是掩盖了一切。 知书达理,端庄大气! 为免失礼,江昭举止自然的落座,不再多看。 没一会儿,江忠、盛纮两人就热聊起来,都是混官场的人物,怎么着也不可能让场子冷落。 海氏和王氏也聊起日常,双方时不时将目光放在盛华兰与江昭身上,都是越瞧越满意。 海氏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她特意书信让长子归家相亲,自然是早早就相看过盛华兰。 勇毅侯独女教出来的姑娘,哪怕是放到汴京的名门贵女里,也是丝毫不差。 更难得可贵的是盛华兰出身低,且小时候吃过苦,知足懂事,没有半分骄横之气,这就非常难得。 王氏不必多说,江昭的光辉实在太明显,举止间却又没有丝毫倨傲,哪有不满意的道理? 江昭则是时不时与盛长柏聊两句,谈一谈读书学文的事情。 一行人各聊各的,场子也不算冷淡。 不一会儿,瞧时机差不多,盛纮抚须一笑:“江老兄,盛某前些日子收藏了一副唐时名家书法,老兄要不要一起去瞧瞧?” “也好,也好。”江忠点头,两人往书房走去。 “哎呀!前些日子宥阳老家送来一些鲜,大娘子要不去选一些?”王氏说道。 海氏连连点头:“那可真是沾着光了!” 两人往外走去。 “长柏,扶我去吃药。”盛老太太一说话,堂内最后的两人也离开。 如此,仅剩江昭与盛华兰两人,分坐左右。 场子一下子就冷清不少。 盛华兰耳根子泛红,双手附于腿上,低着头却是紧张得不敢说话。 江昭也不意外,端正身子,从容问道:“久闻盛氏书香门第,老太太出身勇毅侯府,王大娘子更是出自太师府,不知盛姑娘平日里都学些什么?” “学有《女诫》、《女训》、《论语》、《孟子》,诗书,四艺十雅,纺织、刺绣、制衣,没事也会学着管管田产铺子。”少女温声细语,柔和动听,如细水娟流一般。 说着,盛华兰悄悄抬头,怎料却江昭也恰好望向她,她慌乱低头,腮边尽是红晕。 “可会无趣?”江昭又问道。 “也不曾无趣。”盛华兰低声答道。 “哦?”江昭温和一笑:“我自认读书有些天赋,可要真是长时间读起书来,也会无趣呢!” 盛华兰有些意外:“江公子那么成器,竟也读书无趣?” “成器?”江昭一笑,望向端庄少女,说道:“我自是成器的。” 封建社会,插钗议亲,说话也不可轻浮无状,江昭也只能有限的活跃气氛。 “啊?”盛华兰有些茫然的抬头,这不是夸人的话吗?哪有自己说自己成器的? 她一抬头,却是看见青年一副调侃的样子。 两个问题一问,又抬头这么一瞧,盛华兰也意识到青年并不难相处,心中紧张一下子就缓和了不少。 “公子年少即游历天下,声名响彻两京一十三省,自是一等一的成器。” 女子矜持贤淑,可怎么着也不能长时间的单方面的问话,盛华兰适当斟酌语言,轻声问道:“待到二月,公子可要入京科考?” “自是要的。”江昭点头。 盛华兰微微低头:“那小女子就预祝公子金榜题名,事事顺遂。” 话音未落,王若弗的贴身丫鬟端着一个盘子走上前,轻轻的放在江昭边上,又恭谨退了下去。 “嗒!” 轻微的落盘声音,让少女的头越发的低,脖颈、耳根,越发红晕,白皙双手伸入袖口,紧紧捏着衣裳。 本来已经不再那么紧张,一瞧见玉簪和盘子,又猛地紧张起来。 (本章完) 第14章 定亲! 第14章 定亲! 正头戏来了啊! 江昭望了一眼盘子,那是一枚点翠缠枝簪。 正好,盛华兰的头发仅是以一根带子绾着,若是正着插上点翠缠枝簪,可作垂髫分肖髻。 江昭起身拿起簪子,缓步走过去。 一步一步,轻轻的步伐声,让少女似乎喘气都困难,一动也不敢动。 江昭走近,微微躬着身子,插上簪子。 一个端庄大气的垂髫分肖髻形成,江昭往后退了一步:“那就借姑娘吉言!” 盛华兰低着头,心头紧张得不敢乱动。 这时,盛长柏走进堂内,笑道:“哎呀!大姐姐,子川兄,午饭已备好,请去正堂用餐吧!” 言罢,他匆忙行了一礼,又急忙走了出去,也不带路。 “盛姑娘,一起去吧?”江昭礼貌问道。 “好!”盛华兰轻轻颔首,耳根通红的起身,也不敢瞧江昭一眼。 “江公子,请。” 两人一齐去往正堂。 一入堂,左右各三个位置,盛纮、江忠一干人等已经分席而坐,就连方才负责通报的盛长柏,也早已落座。 唯留两个相邻的位置。 两人落座,望见盛华兰头上的发簪,盛纮、江忠几人都不免多了一丝笑意。 成了! 几个大人盯着,又都带着一脸意味深长的笑意,不免有些压迫感。 江昭见过大世面,做事有底气,举止间从容不迫,没有丝毫胆怯之意,盛华兰一个闺阁女子,哪怕教得再是端庄大气,却也不免心中羞怯,不敢乱动。 好在,几个大人也都知道分寸,丝毫不提插钗议亲的事情。 未来的结亲流程,也不必两个小辈担心。 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四五个月的时间就可走完流程! 林栖阁。 这是盛纮的小妾林氏住的院子。 一袭粉红衫衣的林噙霜,手持紫青色团扇,柔弱的歪向盛纮的怀里,一脸的崇拜:“纮郎真是有大本事,竟是为大姑娘找了一门这么好的婚事。” “哈哈!” 哪个男人经得住女人的崇拜眼光? 饶是一向习惯于谨小慎微的盛纮也不禁心头畅快。 “纮郎。”林噙霜一脸乖巧的样子:“以前霜儿就知道纮郎本事奇高,可谁曾想纮郎竟是为大姑娘找到了淮左江氏的嫡长子,那位名扬天下的江公子。要是大姑娘嫁过去,可就是宗妇,富贵不愁啊!” 盛纮揽着佳人,心中很是舒爽:“不枉我一番折腾,也算是不辜负盛家列祖列宗。” 是,这事是江家那边先露出了一点意思,可你敢保证我盛纮老爷东奔西走,就没有功劳苦劳? 要是我盛纮老爷不东奔西走的擢升到扬州,这份好姻缘会落到华儿头上 “纮郎,等墨儿长大,是不是也可以找一个繁华之地的大族嫡子”林噙霜试探性的问道。 “嗯?”盛纮手就一颤,眼神一下就清醒不少,连连罢手道:“你想什么呢?且不说墨儿尚小,远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年纪,就算是到了年纪,繁华之地的大家族的嫡子,也不见得就比一些落魄的伯爵府嫡子差,那是墨儿敢奢求的吗?” 盛纮连连摇头,嫡长女华兰尚且高攀落魄伯爵府,墨儿一个庶女,怎么攀得上繁华之地大族的嫡子呢? 他倒不是看不起庶出,他自己就是庶子出身。 但也因此,他越发清楚庶出究竟是多么难混。 男子还好,尚且有读书科举一途,要是读书成器,家族资源自动就会聚集于一身,庶子比嫡子成器的比比皆是。 女子,那真是难办。 世道如此,为之奈何? “可是,墨儿也教的不差呀!”林噙霜尝试着说道。 盛纮一叹,这是教得好与坏的问题吗? “你好好教墨儿,待时机成熟,我自会物色一些人品潜力都不低的举子,墨儿嫁过去,夫妻从微末一齐共同进退。等到那举子考得进士,作为岳父的我再帮扶一二,墨儿过得未必就差。”盛纮说出了自己的谋划。 对于自己的子女,盛纮都心有稿腹,早有谋划准备。 嫡长子和嫡长女都偏向于联姻,长女高嫁稳住大局,长子高娶拔高上限。 余下的几个子女,有了哥哥姐姐撑着场子,就往过得幸福、舒心的方向嫁娶。 二子长枫性子不够稳重,为他娶一个识大体的女子,让他可以安心科考,将来考上个举子,亦或是进士功名,有着长子长柏的帮衬,肯定不会缺少富贵。 墨兰、如兰、明兰三女,如兰是嫡女,可以尝试着往高处嫁,实在不行也不强求。 墨兰和明兰则是嫁于一些读书成器的年轻举子,小夫妻两人同心,娘家再帮扶一二,哪怕是混个七品的县太爷,那也权势不小,完全富贵不愁。 说完自己的谋划,盛纮望向了爱妾。 以他的习惯性格,这种未定的事情,几乎都不会说出口。 毕竟,说是找读书成器的年轻举子,可读书成器的年轻举子都是抢手货,哪里有那么好找? 就算是真的找到一两个,人家也未必愿意娶一个五六品小官家的庶女。 这次,也就是他心情舒畅,兼有爱妾开口发问,才让他破了先例。 否则,他是万万不会说出这些谋划。 让盛纮有些意外的是,林噙霜竟然摇了摇头。 “可是,这还得吃苦啊!”林噙霜摇头,惊疑的说道:“万一那举子不成器,一辈子都是举子,亦或是为官不顺,墨儿可是得苦几十年。” 这话一出,盛纮的舒畅心情一下子就消散得一干二净。 “这点苦都吃不了,何谈享福?难不成,还能直接找进士?”盛纮黑着脸。 “纮郎?”林噙霜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纮郎莫要生气,霜儿只是不想墨儿吃苦。”林噙霜拉着盛纮的手,连忙说道:“墨儿和霜儿不一样,霜儿早年凄苦,遭人抄家灭族,幸得纮郎相救,这才有了好生活。可墨儿不一样,墨儿没吃过苦,霜儿却是担心墨儿适应不了清苦的生活,这才希冀纮郎为他找个不缺富贵的夫家。” 盛纮脸色缓和不少,搂着佳人,拍了拍佳人小手。 “霜儿。” 一切,尽是不在言中。 (本章完) 第15章 科举! 第15章 科举! 新岁一过,已是嘉佑元年末。 江岸,三三两两的学子聚在一起,一起交谈说笑,谈天说地。 此外,也不乏亲人朋友,都在道别。 不少学子已是知天命之年,举止间透露出些许沧桑。 一些则是不惑、而立之年,举手投足间要自信许多,不时走来走去,人脉似乎很是广泛。 少许学子是弱冠之年,或许是常年读书的缘故,举止间少了些世俗气质,更多的是书生雅气。 一眼望去,足足两三百位学子。 而这些学子,无一不是举人之身,都是有机会做官的人。 因此,不乏一些身着官服的官员来回走动,和和气气的交谈说话。 就连一地主官的知州、同知、通判三人,也身着官服,一副勉励的样子。 这样的场景,实在是罕见。 缘由也简单。 三年一次的春闱将近,这些举子都是将要入京科考的人,一些苍天眷顾、学识渊博者,经此一试就将考得进士功名,自此鲤鱼跃龙门、天高任鸟飞,步入仕途,治政一地。 更甚者,若是走运一点,经“馆阁试”考试成为的庶吉士,再考过“散馆试”,那就可称翰林出身,可谓惊世骇俗。 须知,自大周立国以来,非进士而不入翰林,非翰林而不入内阁。 一次春闱大试,往往只有三十余位进士可选为庶吉士。 三十余位庶吉士入翰林进修三年,三年过后再进行“散馆试”,往往只有三四成的庶吉士可通过考试,自此得以翰林授官,可称翰林出身。 也即是,三年一度的春闱,就选出十个左右可称翰林出身的学子。 一旦翰林授官,就有机会起草诏书、讲解经籍,时常可见到官家,往往也就意味着仕途顺遂,前程无量。 进士常有,而翰林不常有。 如此,也怪不得这些官场老油子提前交好。 宁可累一点,也绝不可怠慢。 江昭也是几百位举子之一,并且是最为特殊的举子,没有之一。 十八岁的他,名扬天下,尚未及冠! 也不知是不是心有默契,几位主官都选择了最后去勉励江昭。 江岸,江昭与陈辅、张辞两人正说笑交谈。 时隔五年,江昭已经十八岁,陈辅也已经二十二岁,张辞则是一位身形肖瘦的青年,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年岁一长,可供给谈论的话题就多了不少。 不过,主要集中于科举一事。 陈辅与张辞都是科考一途的天才,二十岁左右就考上了举人。 陈辅是去年考上的举人,张辞四年前就已经考上了举人,并且入京参加过一次春闱大试。 不过,他运气不佳,并未一举中第。 这一次,三人都要去汴京考试。 一起有了伴,说笑起来不免多了些兴致。 没一会儿,一个身着红袍的中年男子走近。 那是知州刘大人。 江昭连忙行了一礼:“刘世伯。” 越是有名气,越是得做人低调,礼数万万不能出差错,以免给人一种“仗势狂傲”的映象。 毁名容易养名难! “哈哈!”刘大人抚须一笑,拉着江昭的手,斟酌了一下,说道:“淮左江氏,一门三进士,名震淮南。当年,贵府老太爷两次及第,耕读起家,震慑江南。今观贤侄策问条陈,青出于蓝,江氏门楣当再添朱紫!” 有意思! 这些老油子,没有一个简单的! 这话既赞誉了江家门楣,说了句“两次及第”、“青出于蓝”,不失夸耀之意,却又话留了三分。若是江昭一次就中第,自然是“青出于蓝”,要是来日第一次没考中,起码也有辗转余地,仍可相仿祖先之风。 万一江昭真的没一次中第,他也不得罪人。 江昭点头,行礼道:“晚生定然再接再厉,争取不负一场苦读!” 恰好,吴同知也走了过来,那是一个五十来岁的灰发老者。 这会儿,他一脸的笑意,扶着江昭的肩膀,勉励道:“贤侄,我观你文章气象,竟有庙谟深远、高掌远跖之风,实属罕见!此去汴京千里,定能蟾宫折桂,为我扬州添一段“祖孙四进士”的佳话!” 还有高手? 江昭心头一跳。 祖孙四进士,这倒是不难理解。 截至目前,曾祖父江沅、祖父江志、父亲江忠三人皆为进士,要是江昭也成了进士,那就是四代皆进士的书香门第。 这也还好。 可是 庙谟深远?! 这不是说宰辅大相公和阁老的词吗? 饶是江昭,也不禁脸微微发烫,只好行礼道:“多谢世伯夸耀,晚生定然好生科考,争取再成佳话。” 吴同知笑呵呵的点了点头,又望向陈辅、张辞两人,进行言语勉励。 哪怕他特意来一趟是为了江昭,面对陈辅、张辞两人,吴同知也没有任何敷衍之意,言辞俨然是经过斟酌的话语。 毕竟,两人也都是二十多岁的举人,读书天赋不俗。 出身于繁华之地的郡望大族,但凡两人考得出一个进士功名,未来成就起码也是一地主官。 “贤侄。”盛纮一身六品绿色圆领官服,缓缓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年书生,一个温婉柔和的少女。 盛华兰与盛长柏。 不过,两人远远的就止步,没有走进人群。 “世叔。”盛纮走近,江昭再一次行礼。 盛纮抚须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张錾金铜镇纸。 江昭接过一瞧,上面刻有“世代书香”四字。 盛纮适时笑言:“这是老夫的岳丈亲笔题字,希冀以此勉励子孙后代,传承书香之气,今日赠于你,当续此文昌运!” 江昭笑着点头,躬身道:“多谢世叔!” 这种东西,于他而言倒也不是很贵重,好在寓意上佳,图个吉利。 盛纮抚须点头,一脸的欣慰。 “子川兄。”远方一道不大不小的呼喊适时传来。 盛长柏! 他身边还有盛华兰。 “长柏,华兰妹妹。”江昭缓缓走了过去。 大概走到相隔三四米时,就停下了脚步。 人言可畏,既是定了亲,就得越发注重公共场合下的交流举止,否则糟蹋的岂不是自己的女人? “子川兄。”盛长柏作揖回礼。 “昭哥哥。”盛华兰耳根微红,却并未眼神闪躲,规规矩矩的蹲膝回礼,甚是端庄大气。 其声似三月微风,清脆而不失柔和,轻轻划过耳畔。 “子川兄。我观你文采斐然,更有欧阳文忠‘文章太守’之风采。待杏园探日,弟当携平山堂前桂,酿作蟾宫第一香。”盛长柏引经据典的说着吉利话。 杏园探指的是进士及第后游宴的过程,平山堂桂树则是扬州城的一处名胜古迹。 盛长柏虽是十二三岁,阅历不佳,可到底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又天资上佳,说起吉利话也很是耐听。 江昭一笑:“共勉之。” “昭哥哥。”盛华兰脸颊微红,悄悄望了望周遭,拍了拍自己的弟弟:“华兰问过父亲,说是贡院清寒,科考容易分心。” 说着,盛长柏连忙送了一个包袱过去,盛华兰紧接着说道:“华兰特意绣了一对护膝,一对护手与一个锦鲤荷包,祝昭哥哥一举金榜题名,蟾宫折桂。” 自从十月插钗议亲,定下了婚事,盛华兰就托弟弟送了香囊,江昭事后也有回礼,两人却是亲近了不少,是以称呼“昭哥哥”,而非“江公子”。 “劳华兰妹妹费心!” 江昭温和一笑,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说着,他望了一眼佳人绣制的荷包。 上锈“莲登科甲”,莲即连,内塞桂干,寓意折桂。 “有心了!”饶是江昭观政五年,却也为之动容。 最是难消美人恩啊! 盛华兰心头欢忭,微低着头。 这个世道,男子和女子之间的交流无疑很是含蓄,一句“有心了”,实在是让人欣喜。 三人又交流了一会儿,江昭就要告辞离去。 就在这时 “你来送我,我很欢心!” 轻! 轻到了几乎不可闻见。 盛华兰微微抬头,清亮眸子尽是欣喜,却见江昭大步走远,那句轻而不可闻的话,似乎从来没有说过,仅是错觉。 但,盛华兰可以保证,真的有那么一句话! 千百人注目之下,淮左举子齐齐登船。 举首回望间,佳人嫣然一笑. …… (本章完) 第16章 游京! 第16章 游京! 自淮左一路北上,渐渐的又有了雪飘。 江昭立于船头,裘衣披挂,伸出一手,任雪飘落于手心。 一转眼,也十八岁了啊! 江昭望着手中雪,一时为之怔住。 仕林之人的一生,可谓浩浩荡荡。 无论是谁,都身处洪流之中。 其间,有许多人凭借着身的努力,或者说幸运,屹立于潮头之上。 过程中,风光无限,诱惑无限,也风险无限。 钱财、权势、美人。 冷风吹拂,夹杂乱飞的白雪冰碴打在脸上,让人为之清醒。 嘶. 当然,一切的前提都是考得上进士,步入仕林。 否则,一切白谈。 江昭拍了拍手上的雪,往船舱走去。 都说官场乱,诱惑无限,风光无限,他倒要进去瞧一瞧,是否为真。 年轻人嘛,要勇于挑战自我。 试试,自己的软肋! 兴许,真的有机会站在潮头之上呢? 汴京。 古有言:帝里风光,自古繁华,八荒争凑,万国咸通,集四海之珍奇,皆归市易。 这话不假。 但凡不是乱世,京城往往都是集一国之力供养,想不繁华都难。 一入汴京,几百位举子就齐齐为之一惊。 仅是粗略的观察,就让人瞠目结舌。 甫入主街,宽逾百步,青石铺道,朱楼飞甍,金钉朱漆,偶尔有禁军肃立经过,尽是禁中气象,天家威严 举目望去,彩帛遍布,粮米堆积,青楼画阁,绣户珠帘。 金翠耀目,罗绮飘香,勾栏瓦舍笙箫彻夜,灯火映红半城天幕,偶尔有香车璎珞,环佩叮咚,无一不是富贵景象。 体量之巨,物产之盛,人文之杂,权势之迫,无时无刻不让人惊诧。 哪怕是江昭,也不免为之惊艳。 五年观政,他去过不少州、路,也见过不少繁华市集之地。 不过,无一可望及汴京之项背。 哪怕在其中最为繁华的杭州,也仅仅是勉强可得其形之皮毛。 好在,江昭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哪怕汴京的繁华超出了他的预料,却也仅是心中些许惊诧而已。 毕竟,要真论及繁华,汴京其实都不如他前世生活的大城市之万一。 他为之惊艳,一方面是汴京的繁华超出了心中预期,一方面则是偏向于文化杂糅的气氛方面。 江昭淡然,其余的几百人却是未必。 那些人是真的惊讶于汴京的繁华,不少人脸色通红,念念不忘。 毕竟,这可是汴京! 入京的第一天,江昭领着几百人一齐去拜见了江志、陈议、张凛三人。 这三位是淮左士人官位最高的三人,江志官居正三品右副都御史,陈议、张凛两人都是从四品官位。 陈议是太仆寺少卿,主管马政、征调事宜,实权并不显眼,但也不算小。 张凛是西川路学政,西川路统辖成都府和汉洲,成都天府之国,自古富裕,科考兴盛,西川路学政主管科举教育,又涉及乡试的出题,含权量可是一点也不低。 临近春闱,张凛是特意告假入的京。 一则,他是为了见一见淮左举子; 二则,他是有意为长子张辞送考。 这个时代,乡党相当流行,江志、陈议、张凛三人作为淮左官位最高的三人,举子们于情于理都得去拜见。 一经拜见,三人也都表现出了老前辈的风范,又是鼓励,又是遣人安顿入京的举子。 于是乎,经过安顿,一行人落脚于一处名为“折桂居”的酒楼。 这是扬州三大家族共同拥有的产业。 汴京酒楼繁多,折桂居的规模并不大,也并不起眼,但胜在地点特殊,临近玉清观,相对宁静。 自举子入京始,折桂居就正式停止营业,其内遍布的砚台、毛笔、纸张,任由举子取用。 吃食、酒水几乎是时刻供应,服务非常周到。 就这样的安排服务,无论是哪一位淮左举子考上了功名,都得记一份江、陈、张三大家族的人情。 既已入住,望着甚是繁华的都城,江昭倒是起了些游玩的心思。 或者说,不单是江昭,别的举子也多多少少有这样的心思。 汴京,既是经济中心,又是政治中心,一些特有的东西可是不少。 这个时代,赶路舟车劳顿,哪怕是举子,一辈子也未必有几次入京的机会。 好不容易入京一次,任谁都有游玩参观的想法。 逛一逛京城,吟诗诵词,岂不美哉? 天下实在太大,淮左举子千里入京科考,面临的都是其他地方的举子,相互都是竞争关系,难免心中防备,本能的根据地域划分。 因江昭名扬天下,又是淮左江氏嫡长子的缘故,一起科考的举人俨然以他为首。 不少人都向他隐晦表达过意愿。 于是,等到彻底安顿下来,又经过几天的休憩,江昭适当征求了一行人的意见,干脆喊着一起赶赴科考的举子,游玩汴京。 该说不说,汴京的特色是真的有意思。 汴水虹桥,即兴联对。两岸的商铺悬挂印有半阙关于诗词的锦旗,举子若是对出下阙,可获赠“状元糕”。 更甚者,魁出题,答上即可春宵一日。 金明池,曲水流觴,浮盏赋诗。 琉璃酒盏顺溪漂流,举子拦盏,以杯中笺为题作诗,佳作系于池畔柳树之上,主打一个热闹气氛。 州桥夜市,傀儡考经,胡饼拆字。 傀儡考经,即木偶戏演《论语》典故,演戏过程会特意隐晦出错,举子需得指出戏中错漏,非常考验学问功底。 胡饼拆字,即夜市卖的波斯千层酥,其中会夹着一些诗篇题目,举子购饼如抽考卷,答对了赠送一杯玫瑰露。 白矾楼,玫瑰密语。瓷碗装着波斯玫瑰露,碗底刻有《周礼》章句,若举子可详细说出章句的渊源出处,即可免单。 一种种奇特的玩法,既不失文人的风雅,又不失乐趣。 自举子遍布京城的那一刻,汴京的一切都在为春闱大试的举子服务。 一向都是老老实实苦读的的举子,哪里见过这玩意? 简直是让人乐不思蜀! (本章完) 第17章 你办事,我放心! 第17章 你办事,我放心! 曲院街,江府。 雨击檐铃,灯火摇曳。 棋坪。 一袭淡灰锦袍的江昭摩挲着墨玉子,眉梢凝霜,拈棋悬停半息,落子。 黑子即落,江昭不禁一笑,望向对面:“祖父,您输了!” 对面,一位须发斑白的老人慈祥的放下手中白子。 “后生可畏啊!”老人赞誉了一句,又说道:“不愧是我江氏麒麟儿!” 老人双目矍铄似鹰隼,令人凛然,一脸的笑容,却是令皱纹都消失不少。 此人,正是江昭的祖父江志,屹立朝堂二十余年不倒的老御史。 时至今日,官居右副都御史,已是正三品之身。 御史一职,一向是位低权高。 要是真论起来,这就是一把刀! 一把政斗的刀。 监察弹劾文武百官,考核官员治政政绩,风闻奏事特权,中枢谏议之权,要案司法终裁. 一桩桩一件件,不仅意味着含权量不低,也意味着“含人情量”贼高。 或许,有官员违规办事,御史隐而不报;或许,有官员政绩不佳,御史选择松松手;或许,有官员本应罢黜,御史为其说了好话. 这些事情,都太积累人情。 也因此,但凡长久任职御史的官员,都是无可置疑的“清流”,一旦有遭到污蔑的迹象,就有一堆人上奏疏为其澄清。 这就是一些人的保护伞! 而作为屹立台谏二十余年的老御史,江志究竟积累了多少人情,谁也不清楚。 但,或许可以从侧面悄然窥之。 江昭谦虚一笑:“说起来,孙儿还尚未恭贺祖父高升呢!” 前些日子,江志又得到了擢升。 正三品,右副都御史! “呵!”江志连连摇头,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临了要致仕,升一级也不稀奇。” 以国制论之,官员年满七十,应致仕,武将若体力不支,可经官家特批而致仕。 也就是说,七十岁才是法理上的的致仕年纪。 不过,为官一途,无时无刻都有变数,真正熬到七十岁退休的官员,非常稀少。 一则,因健康因素,绝大多数官员都很难熬到七十岁,几乎都是尚未致仕就暴亡。 二则,政治斗争有赢家也有输家,一旦政治失势,几乎都会被迫提前致仕。 因此,真正干到七十岁致仕的官员,可谓相当少。 如今,江志已经六十五岁。 老人家身体倒是硬朗,但一生宦海沉浮,临了怎么着也得享享清福。 要是不出意外,等到江昭考上了进士功名,这一年半载的时间,老人家都会带着江昭四处走动,传承人脉。 然后,就会上书乞骸骨,主动请辞,安享清福。 事实上,擢升一事,江志也颇为自得。 自古致仕,一般分为两种,即提升了待遇的致仕与并未提升待遇的致仕。 十个官员,往往只有一两个官员有机会趁着致仕提升一级。 当然,这是综合了小官员的数据。 庙堂之上,致仕荣升一级的概率近七成,这事不稀奇。 提升一级待遇,也就是提升为虚职,临了要致仕,提升待遇的不少,提升一级官位的可是少见。 江志作为二甲进士,从小县官做起,入京以后一直扎根谏院,长达二十余年,一向是左右逢源,不争不抢,就连御史顶端的左都御史,这位正二品的大员也受过他的恩惠,人脉可谓相当到位。 本来,江志这几年是准备老实实熬的一段资历,混个从三品银青光禄大夫荣休。 怎料,江昭成了韩章的唯一弟子! 而这个几年,自从江昭拜师韩章始,韩章可谓一路高歌。 也因此,江志也受了益,擢升到了从三品。 恰好,前段时间右副都御史上奏致仕,正三品的官位空缺。 江志也没打算真的争,仅是试探性的隐晦表达了意思。 结果有了韩系官员的助力,兼有海氏为首的清流,江志又是资格最老的御史,台谏人脉甚广,又是即将致仕,有“荣休升一级”的buff,不少人都给了个面子,竟然真的把他抬了上去。 右副都御史,正三品,负责掌管谏院。 当然,此事过后,老人家致仕之时,官位估计也不太可能再有再变动的机会。 台谏,也即御史台与谏院的统称,其主官的上限就是两位正二品的左、右都御史,而作为左、右都御史的佐官,正三品的右副都御史几乎已经摸到了台谏体系的天板。 饶是如此,这事也值得庆贺。 从三品银青光禄大夫荣休与正三品实权御史荣休,那可是两个概念。 “那孙儿究竟是恭贺呢?还是不恭贺呢?”江昭笑道。 “你有出息,江家后继有人,就是最好的恭贺。”江志抚须说道。 江山代有人才出,他的未来一眼可定,孙儿的未来却是未定。 而孙儿的未来,也即家族的未来。 江昭点头,没有说什么。 既然享受了江氏嫡长子带来的福利,他自然也会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一个家族,要想真正的繁荣,绝非一代人的事情。 起势,开拓,稳势,大成,这是不可或缺的进程。 一如相州韩氏,将来韩章宰执天下十余载,又是两朝鼎固江山的存在,可谓真正的繁荣家族。 饶是如此,也不可忽略其长辈的功劳。 其祖父官至知州,父亲官至右谏议大夫,两代人积累了不俗的官声人脉,兼有天子荣宠,方有第三代的韩章一举大成,封公拜相。 江昭也是如此。 曾祖父从四品荣休,祖父正三品荣休,一个是起势、一个是开拓,老父亲江忠则是稳势守成之人。 作为从小声名彻响天下的他,定位自然是“集大成者”。 不过,哪怕他自幼过目不忘,要想成为“集大成者”的一代,难度也不低。 俗话说,一流的文人在庙堂,二流的文人诵诗词,那可不是夸张话。 诗人词人,要不是智商不行,玩不转官场,仕途不顺,谁没事会放弃庙堂,跑去作诗诵词呢? 诗词,看似高端,实际上就是陶养身心的东西而已。 仕途顺的人,天天忙于国家大事,哪有时间去研究诗词,仕途不顺的人,实在闲得无聊,才有时间哀怨。 哪有什么怀才不遇啊? 诗人词人就是失败者联盟! 话很难听,但就是事实。 窥一斑而知全貌,可知官场何其难混。 当然,事在人为,这事也不是完全没机会。 祖父是右副都御史,高居庙堂,正三品实权清流。 父亲是淮左江氏一族的族长,妥妥的郡望。 母亲是海氏嫡女,海氏世代簪缨,一门五翰林,实力不可小觑。 老师韩章,下一任文官一把手,百官之首,也即是文官正统。 江昭本人,神童出身,且是名扬天下的淮左江郎。 神童、名扬天下,地头蛇、清流门第、文官正统。 五道buff! 要是他真有本事撑得住场面,相州韩氏、江宁海氏,淮左江氏、陈氏、张氏,乃至于兰溪王氏,几代名士积累的声望和影响力都将为其支配,他又是韩系下一代的核心人物,未必就不能被推上高位。 一局棋下完,江志沉吟道:“入京还是以科考为主,你作为淮左举子的领头人,要记得帮助他们克制玩乐之心。” “您放心,我有分寸。”江昭颔首。 春闱大试,这汴京的繁华热闹,未必不是一向隐形的考核诱惑。 玩乐容易,收心却难。 一些举子,第一次见到京城的大场面,要是没人及时拉着,悬崖勒马,估计都有可能玩到入贡院的那一天。 这并不是好事! 江志点头道:“你办事,我放心。” (本章完) 第18章 嘉佑龙虎榜! 第18章 嘉佑龙虎榜! 一月初,江昭聚集了淮左举子,郑重的说明了入京的目的。 自此,折桂居鲜少有人出入。 淮左举子不再游玩,而是长时间啃读书本,相互探讨知识,力求鲤鱼跃龙门。 就连自幼过目不忘,观政五年时间的江昭,也沉浸于研究策论。 自幼过目不忘的他,论起脑海中的知识量,哪怕是老师韩章也未必可以媲美。 然而,天下英雄豪杰实在太多,却是万万不可松懈。 特别是“嘉佑”这个年号,让他不敢有半点疏忽懈怠。 虽然一个是大周,一个是大宋,但谁也不敢断定这究竟是不是另类的“千年龙虎榜”。 因此,江昭全身心的投入于策论一道。 科考一途,考的无非是诗词、时政、经义与策论,隐晦性的则是书法。 其中,又尤为重视策论一道。 一个学子策论的水准,往往是综合性的东西。 策论这种东西,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最是难以拉开差距。 也因此,一旦拉开了差距,起码个也是二甲前列。 这也是江昭最为擅长的科目。 观政五年的他,作起策论要深度有深度,要广度有广度。 所谓一白遮百丑,江昭有意搞好策论,尝试搏一搏一甲。 求上得中,以一甲为目标,哪怕不能入一甲,起码也有机会考个进士功名。 折桂居的读书气氛慢慢兴起,已是紫袍披身的江志,偶尔也会抽空探望,不时透出一些知晓的往年的考题,供给同乡举子参考,送一些顺水人情。 二月二十八,苦读近一个月的淮左举子再次出门游玩,去了玉清观。 为的则是许愿,希冀三清老爷保佑,考前图个吉利。 玉清观供奉着三清与孔夫子,若举子去参观烧香,就可长敲清梵钟,诚心许愿。 过几天,举子们就将正式步入贡院科考,特意考前求一求三清老爷,拜一拜孔夫子,也是常态。 玉清观。 千年银杏树下洒了不少碎银,一位位举子捧着三支线香,忽隐忽灭间插入香炉。 “咚!” 暮钟声响起,江昭顺势插香,默念道:“但愿,不负十年寒窗”。 这十多年的读书,他可是一点也没取巧,真的苦读。 就连五年观政,也苦。 毕竟,真要论起来,边疆之地,无论是衣食住行,都不可能有淮左舒适。 偶尔繁忙起来,兵戈相争,那就更是劳累。 “大郎,二郎,赶紧过来许愿!”一位望上去两鬓微白的书生,一脸笑意的招了招手,呼向两位年轻人。 他的两个儿子,一位身着竹纹襕衫,约莫二十一二岁的样子,其一脸兴奋,性格似乎很是外向乐观;一位十八九岁的样子,身着灰袍,相形之下,反而要沉稳不少。 江昭礼貌的往后退了一步。 同行的陈辅与张辞两人也上好了香,许了愿望。 张辞说道:“子川,走吧!” 江昭点头。 子川?! 此言一出,那十八九岁的沉稳灰袍举子猛地转身,眼中尽是意外。 他拱了拱手:“敢问兄台可是淮左江郎,在下苏.” 一句话没说出口,又是一道呼喊声响起:“子宣,过来上香。” 说着,走进一位四十来岁的举子,其后跟着一位十七八岁的锦袍书生。 江昭意外的止住脚步,那行礼的十八九岁的沉稳举子,似乎有意喊住他,相互认识。 春闱期间,特意来大相国寺烧香的无一例外的都是举子。 不过,绝大多数举子都得是三四十岁,这次怎么猛地冒出来一堆二十岁左右的举子? 苏? 江昭不禁眯起了眼睛,拱手行礼道:“在下江昭,字子川,不知兄台可是要叫住我?” 沉稳举子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喜色,连忙点头道:“在下苏辙,字子由。方才观兄台的朋友唤了一声子川,我便暗自惊奇。天底下,不到二十岁就入京科考的举子,又是字子川的,应属名扬天下的淮左江郎,心中不胜欣喜,就连忙喊住了兄台。” 苏辙! 江昭心头猛地一沉。 苏轼、苏辙,嘉佑二年,上强度了啊! 果然,不管哪个世界,但凡是嘉佑二年,就必有千年龙虎榜。 要是没错,那两鬓微白书生就是苏洵,二十一二岁的竹纹襕衫举子是苏轼。 三苏啊! “要是天底下没有第二个淮左江郎,那兄台应该是没认错人。”江昭心头惊诧,面上却是一脸的温和,举止得体,尽是君子风度。 面不改色,这是为官的基本要求。 只不过,有的人是为官上任几十年才练出来,有的人是天赋好,可以轻松控制面部表情。 两人说了没两句话,那后面走进的中年举子一脸的惊诧,走上前拱手道:“不曾想,竟是【淮南麒麟】当面,在下曾巩,字子固,这是舍弟曾布,字子宣。” 又是两个牛逼人物! 江昭暗自惊诧,面上平静如水:“久闻南丰先生大名。” 四十岁的曾巩,尚未进士及第,但已然名气不小,只因其恩师是文坛领袖欧阳修。 当然,曾巩的声名,还是远远不及江昭。 毕竟,江昭是有传世佳话的人物,且是传世佳话的主人公之一。 而曾巩,则是偏向于沾了欧阳修的余晖。 不管将来的他会何等的出名,反正四十岁尚未进士及第的他,声名并不是很旺,也没有展现出一位文坛领袖弟子该有的水准。 起码,现在是这样的。 文坛领袖,单单有才可不行,权也得兼顾。 江昭声名彻响天下,一句恭维的话让曾巩甚是欣喜,连连点头道:“薄名而已,不敢当。” “在下张辞,字子安,淮左人士。” “在下陈辅,字伯甫,也是淮左人士。” 人一多,交流俨然不局限于苏辙与江昭两人,陈辅、张辞二人得到了江昭的授意,当即自我介绍。 春闱大试,无非两个值得重视的事情。 考试,交友! 事实上,这就是年轻一代交友含金量最高的时间段,任何一个不知名的朋友可能都是举子。 “在下苏轼,字子瞻。”一袭竹纹襕衫的苏轼上完了香,一脸笑意的走过来。 “苏洵,字明允。”一袭襦袍的苏洵也走了过来。 一行人相继回礼。 就在这时,又有人走了进来。 江昭抬了抬眼皮,还有谁? “子固兄,许久不见。”一位三十多岁的书生走近,向着曾巩拱了拱手。 因认识曾巩,这人乘势加入了进来。 书生又向着众人拱手道:“在下章衡,字子平。” 章衡身后,一个年纪小一些,约莫二十一二岁的举子走近,说道:“在下章惇,字子厚。” 唐宋八大家之四! 千年龙虎榜状元郎! 端王轻佻,不可君天下! 都是狠人啊! 江昭环顾了一眼。 名人有点多啊! 幸好,江子川名扬天下,也是牛逼人物! 一经交谈,几人初步相识。 不过,因春闱在即的缘故,却是不可能一起饮酒玩乐。 说了没一会儿,相互道别,约定出了考场再一起玩耍,也就分别。 走出玉清观,江昭仰天微叹。 此刻,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临时抱佛脚! (本章完) 第19章 春闱! 第19章 春闱! 嘉佑二年,二月初一,大吉。 日光初绽,暖阳洒落,却异常的压抑。 无它,举子实在太多了! 贡院议门,目之所及的学子,都是历经了县试、府试、院试、乡试四次大考的天骄。 这些人,都是故乡万里挑一的人才,凤毛麟角一样的存在。 然而,此刻却比比皆是。 人们常说:是金子就会发光! 但很可惜,汴京照耀着天子光辉,遍地金光。 举子,仅仅是入场卷。 一位位郡县备受尊崇的饱学之士,不辞千里赶赴汴京安,置身于这殿试考场,最终成为了人堆里毫不起眼的小透明。 这种转变,很是让人不适。 不到汴京,不参与春闱,真的很难体会到饱学之士多如牛毛的震撼冲击。 举子自是博学,为一县少有的人才。 可惜,这是春闱大试。 “咚!” “咚!” “咚!” 鼓声不止,江昭也不禁为之震撼。 一场春闱,四十万考生选出过万举子,再次选拔出三四百位进士,一甲三名,二甲往往是五六十人,三甲则是三百人左右。 四十万考生,仅录取三四百人! 千里挑一吗?不,不是! 实际上,是要成为前百分之零点一。 这是两个难度。 龙门炮响,举子们缓步走进考场,心里怀揣着的一腔热血,隐隐间已经凉了大半,隐含的则是对未知和害怕失败的惶恐。 科考三年一次,人生又有多少个三年呢? “走吧!” 江昭望向淮左举子。 一行人点了点头,纷纷上前排队。 验明正身,搜检防弊,领号舍签,唱名入闱 历经千百年的春闱科考,流程已然相当流畅,不到两柱香,江昭已然进入了号舎。 他的运气不错,号舎相对干净。 春闱大试,累计三场九天,第一场考帖经墨义,第二场考策问时务,第三场考论、判、诏、诰、表。 九天,时间上相当充裕,江昭也不着急,认真的打扫了卫生,烧起炭盆,戴好护膝,熬煮了一碗羹汤入肚。 时值二月初,气温仍是偏低,一杯羹汤入肚,立刻暖好了身子。 九天的科考,注定是一场持久战,好好吃饭喝水,有益于保持科考状态。 过了一会儿,江昭打开了考卷,第一场考的是经义题。 既考验圣人之学的理解,也考验学子破题答题的水平。 “《尚书·洪范》云:皇建其有极。” 就这么一句话。 要求则是须引《洪范》《中庸》《孟子》三经为据,自由答题。 江昭抬了抬眉头。 “皇建其有极”,这句话并不完整,真正完整的应是:皇建其有极,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 典型的君王之道! 这句话说的是君王要不偏不倚,中正中庸,一旦建立起自己的最高准则,治政天下,黎民百姓也将以君王的准则为准则。 也即,以君王为施政主体,聚五福于黎民百姓。 破题并不难。 汉唐注疏,孔颖达曰:大中至正。 这句话注重无偏无党,也就是破题的关键。 扣准“建极”二字,建极也即治政总纲。 区分“敛”、“敷”二字,敛即聚拢天德,敷则是实施教化。 当然,除了这几个字,其它方向也可破题,无非是狭窄一些。 这一题,真要是作答并不难,难的是要答出水准,答出高度。 沉吟了一会儿,江昭欣然提笔:“臣闻《洪范》九畴,皇极居五,乃圣人敷锡厥庶民之枢机也。” 一句话,堂皇正大,点名主旨。 “夫皇建其有极者,非特谓垂拱.” “孟子曰:尧舜之道.” “今陛下绍统垂裳,若欲追三代之风,当法《洪范》惟辟作福之诫。昔光武” “臣草茅新进,罔识忌讳,敢竭刍荛” 一杯羹汤入肚,江昭如有神助,文采飞扬。 不多时,一张书着漂亮馆阁体的文章,已然作好。 江昭笔锋悬停,又暗自斟酌起来。 一篇本就上佳的文章,修修改改了好几遍,越发不俗。 三日一过,就是第二场考试,也即策问时务。 这是最受官家和考官重视的一场。 一个人的策论水准,往往透露出着这人是否有治政能力。 而春闱选出的举子,无一不是要去治政的人才,这一场自然受到高规格重视。 据说,这一场一直是官家或宰辅大相公出题。 “《管子》云:仓廪实而知礼节。然,今江淮水患频发,流民日增;西北榷场萧条,边储不继。何解?” 江昭精神大振。 这一题有意思。 既得有大局观,又得切实可行。 切实可行,这对于绝大多数考生而言都是一头抹黑。 从未观政,何谈治政? 也正因此,江昭非常喜欢。 越是难,就越是容易让他拉开与别人的差距。 否则,五年观政,岂不白干? “臣对:臣闻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兵者国器,器利国威。 今江淮潦灾,饿殍塞途;西北烽警,戍卒寒衣。此二患并起,若筑堤壅川,水溢必溃;若剜肉医疮,疮痍愈深。臣谨稽旧典、酌时宜,条陈三策以对。 其一,安民在急,可疏江淮之壅滞。仿耿许以. 其二,铸嘉祐之隆平. 其三,西北之边备 民瘼不恤,则边烽虽靖而国本摇;兵备不修,则仓廪虽实而外侮至。若行常平、屯田、市易三策,则江淮流民化为编户,西北戍卒皆为锐士;更以中枢统筹、御史监察为纽.” 号舎,唯余作答的沙沙声。 一张卷子答满,江昭吹干墨迹,长长舒了口气。 一摸额头,已然大汗淋漓。 相比起其他举子,他的作答好就好在切实可行,这也是观政五年的优势。 那些没有真正治理过的举子,太容易把事情理想化,无一例外! 这也是策论几乎拉不开太大差距的缘故。 往年的策论,考官几乎都是挑挑拣拣,勉强选一些不那么理想化,又不失大局观的策论排在前列。 江昭又一次斟酌起了语句,连着修改了两三遍,再答策问。 翌日午时,江昭不急不慢的交卷。 第二场既过,科考事宜已经过了七七八八。 第三场的论、判、诏、诰、表,含金量甚至还不如第一场的帖经墨义。 也因此,这一场举子往往是走个过场。 当然,哪怕知道第三场含金量不高,江昭也并未有半点松懈。 这是态度问题。 这种题,几乎不可能拉开什么差距,江昭也就中规中矩的答题。 于是乎,历经九天六夜,三年一度的春闱大试,就此完毕。 举子考完,收卷弥封,誊录对照,押送朱卷,呈递内堂,也意味着考官的工作正式开始。 往后的阅卷过程,门道可不少。 这一次,十七位考官,翰林院出两人,科道两人,六部十三人。 这些考官,几乎都是三鼎甲亦或是庶吉士,学识渊博,相当不凡。 而这一次的主副考官,来头更是不小。 主考官欧阳修,添为刑部尚书,金紫光禄大夫,妥妥的正二品大员。 此外,欧阳修还是这一代的文坛领袖,仕林声望斐然。 一般来说,春闱主考官与副主考官是正二品大员与正三品大员相搭配。 这一次,因礼部尚书韩章尚未入京的缘故,其举荐了丁忧完毕没多久,官复原职的礼部左侍郎王尧臣为副主考官,官家欣然应允。 副主考官王尧臣,添为礼部左侍郎,银青光禄大夫,正三品大员。 无论是欧阳修,亦或是王尧臣,都是仕林声望上佳的人物。 二月十日,大吉。 以主考官欧阳修与副主考官王尧臣为首的十七名考官,于至圣先师像前烧香,行三叩九拜大礼。 其后,一齐盟誓:文章优劣为据,绝无偏私,寒门贵胄,试卷弥封,皆以才学取士,锁院期间,不通书信,不会私客,杜绝请托。若有负圣托,徇私舞弊,甘受天谴。倘违此誓,人神共戮,子孙不昌。 这都是老规矩,欧阳修与王尧臣都是官场老油条,哪怕两人此前都并未主持过春闱,却也并不影响两人熟悉流程。 该走的流程走完,主考官欧阳修开始谈起取士要求,以及相对重视什么样的卷子。 这也不稀奇,几乎历任考官都有自己的偏好,以此相对倾斜排名。 但无一例外,起码不能太过假大空。 这些卷子,可都是要呈递官家检验,要是官家察觉取士的质量不高,那就得让人重新批卷,考官也会受到惩罚。 也因此,不管考官相对的偏好是什么,起码卷子的整体质量不能差。 欧阳修强调了几个点:言之有物,字迹简洁,经世致用,言简意赅。 也即要说事要说到正点上;反对浮华的骈文,青睐于简洁质朴的文章;重视实用之学,策论部分需结合时政,提出切实可行的对策;文章不要写的太啰嗦。 欧阳修说得差不多,王尧臣又补充了一些要求,主要是着重于一些常规的避讳,特别是圣人名讳,一旦有人冒犯,无论文章怎样的好,通通不取。 历年都有一些不注重细节的人,落败于此。 如此,正式开始阅卷。 (本章完) 第20章 策论第一! 第20章 策论第一! 万余位举子,一人考三场,也即近三万张卷子,因一份卷子得经几个考官过手的缘故,又增加了不少工作量。 批卷时间约十五天左右,须得批好卷子,并以优劣排好序。 这是一场硬仗! 其中,主、副两位考官都不参与批卷,主要负责统筹考务、监督流程及裁定争议卷,核心职责是复核与终审,定下最终的排名。 因此,两人的目光会着重于底下考官推荐上来的卷子,也即荐卷。 一份卷子,起码经过两位考官的手,两位考官都认为不差,那就可将卷子挑出来,放入“荐卷”名单。 一般来说,一位考官有三十份荐卷名额,荐卷又分正卷与备卷,一起呈递于两位主副考官。 十五位批卷的考官,一场呈递上去四百五十份卷子,两位主副考官会慢慢挑选卷子,初步单场排名,剔除一些自认不合格卷子,仅留下四百份左右。 如此,三场皆是剔除一些不合格的卷子,累积留下一千两百余份卷子。 这会儿,卷子就已经批完,哪一份卷子是什么成绩水平,排序是什么水准,都已经出了结果,且有考官标注。 是以,弥封的名字就此可以打开,进行最后的综合排序。 理论上,一人考三场,一千两百份卷子也就对应四百人。 但这仅是理想化的考量,实际上因考生偏科的缘故,三场考试,一些考生可能只有某一场考进了前四百名,一些考生则是某两场考进了前四百名,唯有少数考生,三场都进了前四百名。 一千二百份卷子,对应的考生数量往往是六七百人。 那些三场都进前四百名的人物,注定不可能落榜,排序时最低都是二甲。 两场都考进前四百名的举子也不会落榜,要是策论作得优异,甚至可排于二甲前列。 唯有那些仅是一场考进前四百名的举子,相对危险。 因官家重视策论的缘故,第二场策论考进前四百名的举子也不太可能落榜。 因此,那些只有一场考进前四百名,并且那一场是第一场或者第三场的举子,就注定悲惨起来。 这种举子不在少数,往往有四五百人,而究竟哪些幸运儿能够中第,纯是瞧考官偏好与心情。 所谓的内幕交易,往往也是这个时候出现。 权贵子弟要想通过内幕交易一举中第,实则也得凭本事走到这一步,达到“起码有一科进前四百名”这样一个公认的下限。 综合排序,这一步又会剔除三百余人。 历经荐卷、单场排序剔除、综合排序剔除三次挑选,活下来的就是贡士。 又因昔年有一位名为张元的贡士,殿试时落选愤而投向西夏,并一路干到了宰相的缘故,官家甚是心痛,宣布殿试不在黜人,仅是排序。 也就是说,但凡走到贡士这一步,要是不要求更多,那就已经可以开始庆祝。 当然,有人是闲云野鹤的心态,自然也有人野心勃勃,静待庶吉士考试。 贡院。 主考官欧阳修与副主考官王尧臣挨着坐在一张木质书案边,案上放着几沓卷子,都是底下批卷官送上来的荐卷。 这是“策问时务”场的荐卷,足足四百五十份,呈递上的荐卷都是要两位主考官进行初步筛选排序的卷子。 经三次初步筛选排序过后,要是考官们都无异议,就可拆掉弥封的名字,十七位考官一起见证,进行最终的综合排序。 而综合排序,也就是放出去的黄榜。 一眼望去,这些策论荐卷上,不乏“荐”、“通”等标注。 荐、通、粗、否,也即考官的四种评介。 有资格拿到主、副两位考官面前的文章,少则一个“荐”字,多则两、三个“荐”字。 此刻,主、副两位考官正一丝不苟的批卷,争取让这场春闱大试尽量公平。 “咦?” 副主考官王尧臣刚刚放下一份卷子,又顺手抽起一份卷子,望了一眼不禁轻微一讶。 主考官欧阳修闻声,丝毫没有关注的意思。 春闱大试,批卷过程的惊讶声实在太稀松平常,根本不稀奇。 若是王尧臣自觉手中的卷子足够优异,他自会与自己商量,一起给予这份卷子一个公正的排序。 “臣对:臣闻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兵者国器,器利国威。今江淮潦灾,饿殍塞途.” 王尧臣认认真真的读了一遍文章,喝了一口茶,回味了半响,一笑。 结构严谨,对策系统,具有不俗的可操作性,且引古证今,兼顾皇权威严与士大夫诉求。 有意思! 江子川,不差! 荐卷排序这一环节并不能拆封考生的名字。 不过,哪怕尚未拆名,王尧臣也隐隐认出了卷子的主人。 这种堂皇正大而又切实可行的策问,没有真见识绝对作不出来。 特别是涉及边疆,莫说是举子,哪怕是一些庙堂上的朝臣,给出的对策也未必比这文章上的有效。 作这文章之人,绝对去过边疆,且受到过封疆大吏的倾力指导。 这篇策论,几乎可列为独一档。 高水平的举子,边疆学习. 不难猜! 作为韩章的唯一弟子,又是名扬天下的人物,或许江昭都不知道,他受到了韩系人员非常之高的关注度。 更别提他曾经书信一封安抚丁忧王尧臣,那就更是受到韩系人员的关注。 王尧臣一伸手,这份卷子就归入了荐卷的最上首。 要是这卷子真是江昭所作,那自然最好,顺带提携了未来的韩系核心。 要是这卷子不是江昭所作,那也无妨,这卷子本就有策论第一的水准。 “嗯?” 欧阳修有些意外的抬头,伸手抽过卷子。 直接排第一? 王尧臣没说什么,仅是点头。 时间过得很快。 历经十五天批卷,初步排序,几场考试的第一名已然出炉。 第一场帖经墨义,第一名窦卞,字彦法,文章水准有争议,但经过十几位考官过目,还是坐稳了位置。 第二场策问时务,第一名江昭,字子川,一篇文章得到了主、副两位考官的认可,不少考官传递评阅,也甚是认可。 有些东西,不对比不知道,一对比就很容易分出优劣。 第三场考论、判、诏、诰、表,第一名苏轼,字子瞻,一篇《刑赏忠厚之至论》,甚得欧阳修青睐。 初步排序已经排好,文章水准也有了定数,自此弥封的名字就可拆封,进行综合排序。 以往文质彬彬的十几位考官,都有自己的门路,为了一些争议不断的三甲名额,却是吵得不可开交。 (本章完) 第21章 会元! 第21章 会元! 二月二十一,阴。 天色尚是昏沉,贡院外就已然站满了引颈而望的举子。 人山人海,甚是稠密。 让人惊奇的是,这样万人齐聚的大场面,竟是出奇的寂静,举子无一不是噤声,等待着张贴黄榜。 甚至,有些人为了早一点望见自己的成绩,愣是贡院外熬了一宿,就位静待放榜的那一刻。 淮左举子也赶来看榜,挤来挤去。 就连本应上朝的右副都御史江志,也特意称病告假,为的就是第一时间知晓孙儿的成绩。 除了江志,贡院外不乏一些装饰贵重的马车,俨然也是权贵人物,告假看榜。 “怎么样,有没有把握?”黄榜尚未张贴,江志竟然生出些许紧张感。 “不太清楚。”江昭沉吟着摇了摇头:“还是等黄榜张贴吧!” 一场春闱究竟能不能考上,不但是看个人才学,也得要一定的运气。 江昭自觉稳一个前五十应该没什么问题,但前五十显然不是他的目标,究竟能否更进一步,谁也说不准。 此刻,江昭也心中紧迫,不自主的屏息。 江志点了点头,六十多岁的老头,仰首望来望去。 而相似的场景,遍布周遭。 期间,苏轼、苏辙、曾巩、曾布、章衡、章惇几人都走过来打了招呼,江昭礼貌回了礼。 这十几天的休息时间,几人曾聚在一起游玩,已经成了朋友。 苏轼、曾巩和章惇心中焦急,往人堆挤了进去,余下三人则是与江昭站在一起。 不过,几人都没有说话的心思,就这样静静的站着。 “黄榜来了!” “来了来了!” 一声惊呼,激起千层浪。 禁军护送着几位考官张贴黄榜,那些举子心中着急,却也不敢逾矩。 不一会儿,黄榜张贴完毕,一些喜讯也陆陆续续的传出。 “五十七名!” 有不惑之年的灰袍老者望见了自己的名字,大声喊了出来。 “九十七名!” “我中了,我中了!” 有两鬓微白的汉子仰天长笑,喜极而泣。 “不可能,我怎么没中呢?” “我自己考的,我的才学,怎么可能不中呢?” 有举子双目睚眦欲裂,质疑春闱的公正性,遭到禁军阻拦,意气风发不复,竟似是垂暮老者一样。 “啊啊啊!” “我对不起乡亲们的期望,我对不起妻儿老小!” 有举子以头撞地求死,头破血流,遭到禁军阻止。 “哎呀!” 几十位富商一拥而上,围住一位自称“三百七十名”的中年贡士,希冀榜下捉婿。 “公子可曾婚配?” “未曾。” “小女年方二八,嫁妆七千两,温柔贤淑” “公子,小女年方二七,嫁妆八千两,素有贤淑名声.” “一万两,外加水田百亩!” 不一会儿,已经出了结果,那出钱一万两的富商捉到了进士女婿,连忙遣人护着贤婿,悉心呵护着远去。 因殿试仅排甲第,不黜人,是以贡士就是未来的进士,榜下捉婿自然也不再是捉过了殿试的进士,而是捉过了会试的贡士。 手快有,手慢无。 有人欢喜有人愁,张贴了黄榜,心中的侥幸消除,注定是狂欢与悲丧俱在。 狂喜,彷徨,恐惧,渴求,挣扎,侥幸,一时间充斥人间。 本是站在江昭身边的苏辙、曾布、章衡三人,此刻心中也有些耐不住,往人群里面挤进去。 就连江昭,也不免心中躁动了不少,向着黄榜望去。 不过,他无需去挤,祖父江志提前遣了几个识字的小厮去看榜,他的书童禾生也早已挤进了人堆。 长时间高居庙堂的老爷子江志,竟也不免背着手踱步走来走去。 这种事情,上至权贵,下至寒门,谁也无法幸免。 “中了,中了!” “公子中了!” “公子是会元!” 会元二字一出,如投石入潭,引得不少人注目。 “这是哪家的公子?” 几个喊着的小厮尚未走出人堆,就有人问了起来。 “淮左江子川是第一名。”有中了黄榜的贡士答道。 举子一旦中了黄榜,急切的心就会彻底定下,也就有了望一眼第一名和最后一名究竟是谁的闲心。 “江子川?”有人惊诧道:“莫非是【韩门立雪】的淮左江郎,江昭?” “就是那位!” 这时,几个小厮也走到了江昭与江志身边,喜气洋洋的汇报喜讯。 “赏!” “都赏!” “几个去看黄榜的赏五十两,待在宅子的赏十两!” “哈哈哈!我孙儿中了!” 江志抚须大笑。 会元啊! 一般来说,殿试不会大幅度的更改名次。 更别提孙儿还是名扬天下的人物。 哪怕再是改变名次,怕也能稳一个三鼎甲! 三鼎甲,什么概念啊? 一时间,江志长笑不止,一把老骨头尽是透出意气风发。 一经赏赐,可谓主仆欢心,皆是一脸的喜意。 “那位就是江子川?”有上了榜的贡士望向举止儒雅的江昭,认可的点头道:“不愧是会元啊!” “不愧是淮左江郎,不单尊师重道,名满天下,才学也是一等一的好啊!”有贡士赞同道。 这就是名声的好处。 过往,几乎历年的会元都会遭到质疑。 凭空的冒出来一个不知名的人物,你说你是第一? 我不信! 如今,江昭声名之旺冠绝一代,会试第一却是少了很多争议。 当然,考官排序时可能也有这样的考量。 若是有一人与江昭才学一模一样,那排名更高的一定的江昭,为的就是减少一些无端的争议。 “诶,第二是谁啊?”有未曾登上黄榜,心中不服的举子盯上了第二名。 “记得是叫章衡。” “凭什么,他凭什么第二?”考生大声质疑了一句。 江子川名扬天下,老子干不过,也就认了,章衡一个寂寂无名之辈,凭什么第二? “我自认不比他差,凭什么他是第二,我这样的才学都未曾上榜?有黑幕!” “子川,你可得请客啊!”苏辙笑着走出了人堆。 有了结果的他,心中安宁,走起路来可谓闲庭信步,无声间透露出意气风发。 江昭一笑:“瞧子由一脸的喜色,我定让子由不醉不归。” “如何?”江昭拍了拍苏辙的肩膀,笑而问道。 “七十八名!”苏辙笑道。 他一次科考就中第,心中很是高兴。 “这次,定然得好好庆贺。”章衡走了过来,举手投足尽是意气风发。 同一时间,走过来的章惇脸色很是难看。 他也中了,但作为叔叔,他没考过侄儿。 作为叔叔,输给侄儿,他不服! “恭喜子川。”章惇上前行了一礼。 “多谢。”江昭望出章惇脸色不对劲,却也不知该怎么安抚。 毕竟,章惇是上了榜的,只是人家自我要求够高,心中不满意而已。 章惇沉着脸站了几秒钟,一边往边上走去,一边说道:“恭喜侄儿名列第二,但愿侄儿实至名归。” 章衡心中正是欣喜,并不与族叔计较。 不一会儿,苏轼也走了出来。 “怎么样?”江昭问道。 “五十三名。” 江昭微微点头。 一般来说,一甲三名,二甲六七十人。 论、判、诏、诰、表第一的成绩应该是把苏轼的综合排序拉高了不少,达到了二甲末的水准。 一如苏辙,七十八名,差不多就是三甲前列的水准。 当然,考了二甲末或三甲也并非没有翻身的机会。 实际上,哪怕考中了进士,都还有一场考试,也即庶吉士考试。 一般来说,一甲三名是直接授予官职,入职翰林,任职翰林官员。 所谓非进士不得入翰林,非翰林不得入内阁,翰林院就是朝廷的人才储备库、六部尚书、内阁大学士的摇篮。 二甲与三甲进士也有机会入翰林,也即庶吉士考试。 过了殿试,礼部还会举行一场选拔,三四百位进士选出三四十位庶吉士,一齐入翰林院学习深造。 这些入翰林院学习深造的进士,暂时不会被授予官职,经过三年的深造学习,还会有一场考试,名为散馆考试。 三四十人,有三四成的人可以通过散馆考试,就此留在翰林院,正式授予翰林官职,于翰林修书,自此可称出身翰林。 上岸的十几人,也就是三年一次春闱大试,普天之下万万读书人中最为优异的存在。 一届,几十万学子,选出过万举子,又选出几百进士,几百人又选出十余人,可入职翰林。 这十余人,前程无量,就算是熬资历都能熬到三品。 当然,因政治争斗和身体因素,实际上也就五六个人有机会熬到三品,其余的要么是遭到政治打击,要么是身体不行,没有熬资历的天赋。 饶是如此,却也相当不俗。 熬资历就熬到三品,何其恐怖? 江昭望了望几人。 苏轼、苏辙、曾巩、曾布几个都是二甲末或者三甲,这没得说。 但考庶吉士一事,却不一定。 毕竟,就几人未来的成就来看,曾巩肯定都是自己菜,庶吉士无望。 苏轼、苏辙和曾布,这几位大概率是成了庶吉士。 几人都是干到了文官顶尖的存在。 这也不奇怪。 第一次考试,有些人就连考题是什么形式都不清楚,临场发挥差一点也正常。 以往,也不乏一些考生一举从三甲干到一甲。 更何况,这是嘉佑二年? 就在这时。 苏轼一叹,钦佩的说道:“子川之才,真是百年无人望其项背。” 以往,他已自认才学不凡,可真正上了考场,他才知道自己还是小觑了天下英雄。 江昭一怔,下意识的望了一眼章衡。 要是没记错,这话是苏轼评价章衡的吧? 当面就.抢啊? “子瞻太过赞誉,昭愧不敢当。” 当面就当面吧! 不一会儿,其余的人也都出了结果。 曾巩三百一十三名,曾布一百七十五名。 张辞一百六十五名,陈辅未中。 相比起已经二十六七的张辞,陈辅少了好几年的积累,运气也差了点。 此外,参加春闱的两三百名淮左举子,中了二十七人,几乎都是四十来岁的老者。 该说不说,扬州不愧是繁华之地,学业兴盛。 此次万人大考,取三百八十余位进士,差不多是百中取三的概率。 扬州不到三百人参加,二十七人取得贡士,近乎百取十,实在是惊人。 (本章完) 第22章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4k) 第22章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4k) 文德殿。 灯火摇曳,檀香袅袅。 赵祯一手倚着御案,一手紧握朱笔,批示奏疏。 御案一角,已经摆放了不少批示过的东西,要么是内阁呈上来的折子,要么是两京一十三省封疆大吏上奏的奏疏。 “陛下,韩尚书抵京,特来拜见。”一位紫袍老太监轻声快步走上前通报。 “哦?”赵祯抬了抬头,挥手道:“让他进来吧!” “是。”老太监连忙去通报。 不一会儿,一袭紫袍的韩章大步入殿,步伐甚是急促,就连腰间金鱼袋都撞得叮咚作响。 “臣韩章,拜见陛下!”韩章重重伏拜。 赵祯抬眼望去。 韩章鬓角已染霜色,举止间不复庆历新政时期的意气风发,更多的是沉稳平和。 赵祯心头一叹。 韩卿老了! 朕,也老了! 望着大殿之上仍是俯首的韩章,赵祯罢了罢手:“爱卿不必多礼。” “赐座。” “谢陛下!” 韩章起身,走到御赐位子坐下。 封疆大吏入京,须得第一时间拜见君王。 一般来说,时间要么是入京的第一天,要么是入京的第二天。 韩章是午时抵达的汴京,本是有意过两天再来拜见官家,可他心中实在是震荡不已,根本静不下来。 于是,他也就干脆来拜见。 一落座,韩章就止不住的左右望来望去。 他心中震荡激动,既是急切于见官家,也是急切于再次走进文德殿。 六年前他就来过一次汴京,可那次仅是来面见君王,寻求起复召回之事。 彼时,他已是遭贬六年,这大殿内并没有真正属于他的位置。 如今,以礼部尚书之身返京。 自庆历新政始,仕途就大起大落的他,时隔十二年,终是再度入京,重归庙堂。 赵祯有些怀念,主动说道:“韩卿,许久未见啊!” 作为君王,赵祯从不会过多的在某个臣子身上投入情感。 只是,做法是一回事,结果又是一回事。 人心都是肉长的。 韩章与他,君臣两人相识三十年,又是年岁相仿,时隔六年再次相见,又岂会没有真情流露? 韩章颔首,也甚是感慨:“幸而有官家简拔。” 他这一路走来是真的不容易。 十九岁进士及第,入仕十八年,三十七岁官至昭文殿大学士,位极人臣,主持新政。 然而,就在人生巅峰却猛然坠落,一贬就是十二年之久。 十九岁入仕,三十七岁出京,四十九岁返京。 何谓大起大落? 这就是大起大落! 赵祯微微颔首,说道:“庆历新政一事,朕事后也有反省。新政之事,因施政太急,民间反应太重,朕也不甚坚定,最终致使落败,为之奈何?” “陛下言重!”韩章连忙起身,有些坐立不安。 新政失败,肯定是多方面的影响结果。 皇帝态度摇摆不定,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不过,这种事情岂能说出来? 赵祯是君,可能兴致涌上心头,说出了点藏于内心的真心话。 但,作为臣子的他可不能胡乱认可。 “哎!”赵祯摇了摇头,也不再说过往的事情。 “皇祐四年,朕毅然决意再度启用于卿,朝堂上下争议不断。好在,卿政绩斐然,安定边疆,巩固边防,治政民生,肃清吏治,没有让朕失望。” 赵祯给这位新入京的老臣定了性。 政绩斐然! 韩章没有作声。 这是固有的流程。 君王要适当勉励臣子,臣子则是述职。 “说起来,要是朕没记错的话,韩卿的弟子江昭,就是这一次的会元?”赵祯笑呵呵的说着,目光望向了紫袍老太监。 老太监连忙应声道:“陛下记性真好,江昭就是这一次的会元。” 赵祯微微点头,春闱前三十名的卷子,他都仔细看过一遍。 而前三名的卷子,更是被着重关注。 江昭本就名扬天下,又是韩章的弟子,还是第一名,他自然是有不浅的映象。 赵祯继续说道:“韩卿实在是无愧于国之柱梁,哪怕是为官一方,却也不忘为国储才啊!” 会元? 韩章很是意外。 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事。 午时入京,休息了几个时辰,就马不停蹄的入宫拜见官家,他还真没时间去关注爱徒的成绩。 不曾想,竟是第一名? 韩章心头微喜,连忙斟酌语句:“子川经纬之才,仕林声望冠绝一代,且是品德上佳,忠君爱国,忧国忧民,确为国之大才。” 既然弟子都考到了会元,那他自然是得狠狠的赞誉,于御前助力一把。 都考上了会元,要是殿试掉落名次,未免太吃亏。 绝大多数举子仅是将三鼎甲划分为独一档次,殊不知三鼎甲也分档次。 而其中,又以状元郎为其最,受到的注目最多,仕途最是通畅。 至于榜眼与探孰优孰劣,倒是不太好区分。 这倒不是说榜眼不行。 要论起才学,肯定是名次高的才学要好一点。 只是,探往往相对年轻一些。 科考一途,三鼎甲往往都是三四十岁。 榜眼与探,仅相隔一个名次,却有可能相差十岁以上。 而无论何时,年轻都是本钱,榜眼与探的含金量,还真不太好区分。 赵祯含笑点头:“有功于国啊!” “有功便赏。” 赵祯起身,抽出一张宣纸,执笔润墨,洋洋洒洒几个大字跃然纸上——社稷之臣! 墨水一干,老太监就连忙抬起宣纸上的书法,让韩章观看。 韩章一惊,连忙行礼:“谢陛下赐下墨宝。” 赵祯点了点头。 韩章政绩不小,但他已经是正二品的礼部尚书,往上就是入阁。 作为君王,哪怕他心中属意于韩章,却也不可能下场去拉偏架。 天子,永远是规则的最大受益者,他不可能自掘坟墓。 因此,韩章要入阁,只能自己去政斗。 出于弥补和赏赐,干脆赐予一副墨宝,作为嘉赏。 赵祯的意思,韩章心里一清二楚。 是以,韩章恭谨受了墨宝。 君臣叙话,却是绝口不提内阁的事情。 是夜,樊楼。 胡姬起舞,琵琶轻吟。 朱紫斗酒,狂士题壁。 不时有上榜学子以箸击盏,吟诵“春风得意马蹄疾”,亦有落榜学子眼中泛红,蘸酒狂书“仰天大笑出门去”,引得不少人连声喝彩。 笑语连连,谈天说地。 一时间,望上去又是嘈杂,又是热闹。 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淮左学子。 自午时看了黄榜,出于庆贺之意,江昭就喊上了淮左学子,以及苏轼、苏辙等几个新近结交的友人,一起设宴饮酒作乐。 因为时间问题,会试过后尚有殿试、庶吉士考试。 考了试,也不乏一些人急着返乡。 届时,这些朋友的时间会变得非常散乱,那段时间很难再凑齐人。 也因此,春闱过后、殿试以前的这十天左右的时间,就是最好的庆贺时间段。 江昭立于左首席位,持箸拈着一块微焦的瘦肉,沉心品味。 这是樊楼正在研制的新奇做法,热锅少油煎制,非蒸非炸,名为煎却又不似煎。 既有蒸菜的鲜嫩,又有煎制的焦香,具体口感,更是可依大厨的水准来掌握。 这是一种偶然间发现的做法,别有新奇滋味。 不过,因做法尚未被彻底掌握的缘故,樊楼并未正式对外售卖。 毕竟,热锅凉油这种东西,掌握好了自然是别有新奇滋味,可要是掌握不好,那就会让人犯恶心。 为了不砸招牌,樊楼这样的大酒楼,尚未彻底掌握之前都不太可能冒险一试。 当然,要是真的掌握了这门做法,或许它会有一个新的名字。 炒! 这是一道樊楼掌柜送的菜。 会元登临樊楼庆贺,掌柜自然是笑脸相迎。 席间,樊楼掌柜问道江昭有没有什么喜好,有意留个善意。 江昭这人,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喜好。 要真是论起来,也就爱吃。 如此,这道新研究的菜也就送了上来,请江昭点评一二。 当然,掌柜的也是想知道这种做法究竟能不能为文人所接受。 毕竟,文人讲究雅致和风度。 相比起蒸菜和炸菜,炒菜讲究现炒现吃,油水往往附着在菜品上,拈菜的时候可能会存在油滴落到衣裳上的问题。 这可不怎么雅致! 此外,非蒸非炸,有点四不像,也不知会不会犯文人的忌讳。 江昭夹了块肉,细嚼着品味了一会儿,不禁微微点头。 如今,炒菜初创,水平自然是远远不如千年后那样登峰造极。 不过,炒菜这个东西,不单是火候重要,调味也重要。 一个厉害的厨师,通过香辛料的调味就可以保住一个菜品的下限。 起码江昭吃的这一份,已经有后世正常菜品的水准。 一边,掌柜正一脸期许的望向江昭。 “荤素得法,清而不腻,实是上佳。”江昭认真点评道:“若是以竹篾担于碗内,亦或是烧制左右斜向的瓷碗,去腻存清,平添雅意,那就更好。” 简称,摆盘! 大酒楼的客人,往往都是来谈事情、谈生意的人,味道是一方面,格调也是一方面。 炒菜注定充斥油水,要是搞一块小竹篮作为分隔油和菜,无疑是要好上许多。 当然,要是特制一种两边斜向流油,碗底盛油的碗,那就更好。 “小老儿拜谢江会元指点迷津。” 掌柜一脸的欣喜,躬身行礼。 怪不得人家是会元呢! 就这两条建议,非常务实! 江昭温和一笑,罢了罢手,就要说些什么,一道喊声传来。 “子川!淮左江郎,今岁会试第一,岂能无庆贺诗词?“苏子瞻握着羊毫笔,踮脚隔空喊道。 江昭仰首望了过去。 席面以右,苏轼、苏辙、章衡等人,兴致高昂,已经提笔作上了诗词,好几十位举子、贡士围在一起,不时发言起哄。 哪怕仅是望着,也能体会到那异常热闹的气氛。 而当苏轼喊了一声江昭,几十位举子、贡士的目光立刻就移向了他,一脸的期许。 “子川,可赋诗作词否?”章衡起哄了一声。 这话一出,不少人闻声而起,也跟着起哄。 “江会元,可否作词一首?” “来来来,作词赋兴。” “子川,来一首!” 起哄之声,不绝于耳。 “好!” 气氛到位,江昭也来了兴致,起身大步走了过去。 有青衫贡士连忙往外走去,高声喊道:“江会元要赋诗作词啦!” 这道喊声一出,樊楼嘈杂的交谈声猛地一滞。 轰! 忽的,也不知是不是有瓷碗落地,嗡鸣声乍然而起。 “什么,淮左江郎要作词?” “让我瞧一瞧!” “哎呀,实在是大雅之事啊!” 一位位举子、贡士,齐齐往楼梯冲去。 有纨绔子弟猛地冲撞人,吼声震落梁上积尘:“让道! 不一会儿,江昭身边已然聚集了上百位举子、贡士,且尚有不少人正在赶来,亦有人自发的呼朋唤友,往上挤去凑热闹。 一时间,江昭特意包来庆贺的雅阁,已经挤满了人。 这可是淮左江郎作词啊! 几百人围着的中央,江昭身前两张桌子合成一张大的书案,苏轼扶桌,苏辙压纸,章衡持砚、曾巩研墨,曾布观词。 江昭左右踱步,走了十来步,心头已然有了抉择。 别人是作词,他是选词! 执笔挥洒,落于丈余宣纸,诗篇的第一句已经出来。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 墨迹未落,又是落笔,曾布心头一惊,诵出诗作:“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好!” “好啊!” “淮左江郎,名不虚传!” 赞誉之声,不绝于耳。 两句诗一出,就知道这首诗篇起码是上乘水准。 特别是那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引得不少读书人心头振奋。 江昭微闭双目,似是沉思。 几百人,愣是静得没有半点异响。 几息,江昭再度泼墨挥毫。 一连好几句,引得人群骚动。 “学问勤中得,萤窗万卷书。 三冬今足用,谁笑腹空虚。” 这是说读书艰难,也有点劝学的意思。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 “洞房烛夜,金榜题名时。” 这两句一出,就连四十余岁的曾巩也为之叫好,自发的诵起了诗句。 有白发贡士捻断数根银须,老泪纵横:“四十载科场蹉跎,竟被少年郎道尽悲欢!” 这两句,简直是将人生大喜事归纳得恰到好处,实在让人忍不住注目。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有耕读传家的举子挥手捶胸,叹道:“江郎知我!江郎知我!” “少小须勤学,文章可立身。 满朝朱紫贵,多为读书人。” 金句连珠,文压汴梁,一句又一句。 九百余字,诗句连书十余张宣纸。 直至最后一句,满楼皆寂。 余韵悠长,满楼痴醉。 一首诗篇作好,江昭掷笔。 一眼望去,不少人都尚在回味。 江昭一笑,也不意外。 这首《神童诗》可是宋明时期蒙学必读文章,唯一与《三字经》并列的存在! 这水平,岂是开玩笑?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 这一句,就注定了这首诗的地位。 这句话通俗一点就一个意思,皇帝重视杰出人才,通过科举文章来教导和选拔学子。 简而言之,要拜谢君恩。 而“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烛夜,金榜题名时。”更是成了人生巅峰的终极定义。 贼猛! 该说不说,这首诗的原作者汪洙的出生也有点说法。 恰好是今年,嘉佑二年!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啊!”有白发举子吟诵,久久不言。 有读书人眼眶通红:“此句当刻孔庙碑林,以正天下读书人之志!” “子川之才,实在是百年无人望其项背!”苏轼再一次说出了他的评介 余音绕梁,经久不息! (本章完) 第23章 再度扬名!(4k) 第23章 再度扬名!(4k) 翌日。 午时,微风猎猎。 一杯清茶入肚,江昭长舒了一口气。 昨日,一伙人结伴饮酒庆贺,又是作诗赋兴,又是畅饮劝酒。 作为春闱大试的会元,江昭更是遭到劝酒的重灾区,愣是干了十几杯。 好在,醪糟酒味道偏甜,性微辛辣,度数不怎么高。 十几杯入肚,也仅是微醺! 经过一上午的缓和,一身酒气已然去了八分。 江昭换上一身干净的青丝长衫,走出了自己住的院子。 “禾生。”江昭望向书童:“子瞻送我的那首诗可裱好?” 春闱放榜,贡士庆贺,实在是太过热闹。 昨夜后半程,苏轼、曾巩等人都异常兴致高昂,写了不少诗词。 其中有一首名为《和子川玉清观怀旧》,“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颇为不凡,苏轼送给了他。 要是江昭没记错,这首诗的原版是苏轼送给弟弟苏辙的,这次送给了自己。 这可是名篇佳作,也不知道该怎么还人情? “公子放心,已经裱好了。”禾生答道。 “我作的那首诗呢?” 事实上,江昭早就知道了老师入京的消息。 不过,考虑到老师赶路疲乏的问题,江昭并未连夜去拜见。 彼时,文人争相起哄,他兴致高昂,提笔作了首诗。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学问勤中得,萤窗万卷书。 三冬今足用,谁笑腹空虚。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 洞房烛夜,金榜题名时。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少小须勤学,文章可立身。 满朝朱紫贵,多为读书人。 一首诗,洋洋洒洒,既有劝学之意,又有科举及第的得意,且不乏读书人的傲气和欣喜之意。 诗篇一出,就引得百余位学子齐齐称赞,探讨不休。 此诗浑然天成,金句层出不穷,任意拎一句出来都有不小的说法。 绝对的高质量水准! 如今,尚在科考期间,几乎可以预见,这首诗注定传遍天下。 这首诗,共计九百二十字,书法足足长达两米有余。 其中,一句“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隐隐适合遭贬十二年之久的韩章,赞誉其寒门出身、将相之才。 因此,江昭决意将这首诗送予恩师,恭贺其再归庙堂,治政天下。 一则,起恭贺之意。 二则,十二年过去,韩章再度入京,注定物是人非。 这个时候,正是需要拔高名望的时候。 作为学生,江昭的仕林威望自然是远远不如老师,可要是论起单独的名望传播广度,韩章还真就未必比得上他这个徒弟。 作为年轻一辈,又是有尊师重道佳话的江昭,隐隐已经有点“一代学子之表”的意思。 不会有人时时谈论他,但秋闱、春闱期间,江昭的名字一定会有人提及。 这就是学业佳话的含金量! 既然可以预见这首诗将要名传天下,而老师又正是需要名望的阶段,那自然是赠送诗篇。 诗名从《神童诗》改为《春闱赠恩师韩章归京》,顺带再炒一炒【韩门立雪】的热度。 曾经【韩门立雪】的师徒二人,一人高中会元,一人再度入京,真要是炒起来,谈论度肯定不低。 “也裱好了。”禾生早有准备,抱来一个七八十厘米长的檀木盒。 江昭点了点头。 “走吧,去御街。” 仕林常言:京城百街,五街为其最。 所谓五街,也即汴京最受关注的五条街道。 御街,曲院街、东华门街、浚仪桥街、金梁桥街。 首屈一指的自是御街,此街南起宣德门,北临朱雀门,实为京城最为核心的区域之一,步行至皇宫仅需一刻钟,更是常有天子銮驾通过。 此地常居者无一不是内阁阁臣、六部尚书、实权国公、侯爷一级的存在。 这条街,最不缺的就是权势, 除了御街,就属曲院街为其最。 此地秀美清幽,文人清流甚是偏爱,往往是六部侍郎、翰林学士、九卿等二、三品的紫袍官员常居,曾经的范文正公、晏殊大相公等人,尚未位列台阁之时,几乎都是住在曲院街。 江昭的曾祖父江沅、祖父江志,一位官居四品,一位官居三品,两代人方才有资格买下一份曲院街的宅子。 除了御街、曲院街以外,东华门街、浚仪桥街、金梁桥街也都有不少权贵,但相比起前两者,后三者的“含权量”并不是很高。 东华门街商铺林立,灯火彻夜不息,人来人往,繁华异常。 不过,这种十分热闹的街道,适当游玩自是好事,可要是常居于此,就太过难受。 除了三年一度的东华门外唱名,其余时间都略显嘈杂。 常居于此的权贵几乎都是落魄的伯爵、侯爵,亦或是五六品的小官,顺带着做点生意挣钱,贵而无权,无奈以钱财撑场面,但凡有权有势的贵人绝不会常居此地。 浚仪桥街常居者往往是皇亲国戚,贵胄满溢,自是不必多说。 不过,皇亲国戚少有为官者,贵自然是贵,却都无权。 金梁桥街是武将勋贵的聚集地,一些落魄的伯爵、侯爵、国公府都常驻于此。 然,武将贵胄天生就有机会执掌军权,若是真有本事,早就掌握军权,借此移到御街去住,以彰显地位与恩宠。 因此,金梁桥街无一例外都是落魄的勋贵。 不但无权,往往还并不富。 当然,哪怕无权无财,这些人也好歹有爵位传承,若有子嗣成器,猛地走出一两位执掌军权的人物,也并非不可能。 所谓的落魄,也仅仅是相对于顶端的那一批人而言。 于绝大多数黎民百姓和官员而言,这些人仍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韩章曾官居昭文殿大学士,承蒙天子赏赐宅子,却是住在五街之最的御街。 一般来说,御街的宅子都是不能买卖的东西,唯有御赐方可入手。 而御赐的东西,又往往是终生赐予,唯有受到御赐的人都已经逝去,亦或是遭到抄家灭门,御宅才会被收回。 也因此,哪怕韩章遭到贬谪,其御街的宅子也并未变动。 这几年,翰林修书的韩嘉彦就是常居于此。 起初入京的那段时间,江昭曾特意来拜访过韩嘉彦一次,是以对路途并不陌生。 曲院街与御街相隔不远,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江昭已然抵达韩府正门。 “咚咚咚!”禾生上前敲门。 “来了!” 一位灰衣小厮快步跑过来推开大门,一眼望见的是一位温润儒雅的年轻人,其一袭青丝长衫,容貌俊秀,举手投足间有一种以诗书堆积起来的书香气质,淡淡的笑容蕴含一丝严肃,沉着的目光散发些许威严气度。 灰衣小厮不敢怠慢,连忙持礼:“敢问公子可是来找主君?” 这是韩嘉彦从相州带到京城伺候日常起居的管家,以前见过江昭一次。 灰衣小厮一边说着,一边往边上侧开身子让路。 江昭微微点头,就要要说话时,有一书生正好从院子中走过。 那人习惯性的扫了一眼,旋即止住脚步:“子川?” “师茂兄。”江昭拱了拱手。 那书生,正是入京六年之久的韩嘉彦。 “呀!”韩嘉彦连忙走近,伸手道:“快快请进。” 江昭淡淡一笑,大步走进:“要是没记错,师茂兄已经要外放了吧?不知是要去哪里做官?” “不出意外,应该是任职一州通判。”韩嘉彦双手背负,一脸的稳重。 江昭了然,微微颔首。 韩嘉彦考上的是二甲功名,其后又考上了的庶吉士,并且在三年以前就通过了散馆考试,正式入职翰林。 以大周律例,考生入职翰林,三甲授从七品,二甲授正七品,一甲授从六品,这也是春闱大试对于翰林出身的官员的非凡意义。 三甲出身,哪怕考上了庶吉士,通过了散馆考试,起步授官的翰林品级也难以与一甲、二甲相提并论。 韩嘉彦二甲进士出身,是以三年以前通过散馆考试以后,就授予了正七品的翰林官职。 如今,他已经翰林为官三年。 要是不出意外,三年一擢,韩嘉彦外放前定然会再升一级,为从六品京官。 又因京官外放擢升一级的缘故,他担任从六品的官职注定是个过渡,真正任职的官位会是外放的正六品。 也就是一下子跨越两级。 州郡之地,正六品的官职无外乎就是一地的三把手,通判。 “几月?”江昭又问道。 “五月。”韩嘉彦说道。 过了会试,连着的就是三月初的殿试与庶吉士考试,两轮考试过后,将会有一个长达三个月的假期让新科进士处理私事。 而这段时间,上一批入翰林深造的庶吉士也会经历散馆考试,再次选拔淘汰,通过考试的人会被授予翰林官职。 所谓三年转正,三年翰林。 三年前的庶吉士,面临的就是转正问题,通过了散馆考试,方可称为翰林出身,授予翰林官职。 而所谓的三年翰林,说的是六年前入翰林院的那一批人,也即是韩嘉彦他们那一批人。 这些人已经通过了转正的散馆考试,又翰林为官三年,自此苦日子结束,可走出翰林院,外放积累治政经验。 同时,也是为这次春闱的庶吉士腾出位置。 “可惜了,怕是没空去吃子川的喜酒。”韩嘉彦一脸的遗憾,摇头道:“吃不成喜酒,贺礼还不能缺,实在是有点吃亏啊!” “哈哈!”江昭抚掌一笑:“那我少收你一点。” 话音未落,两人已经走到了书房。 “昭儿。” 韩章听到弟子的声音,不禁向着两人望去。 “老师。” 江昭恭谨的行了一礼,送上檀木盒。 “恭贺老师,仕途再起。” 韩章抚须一笑,摇了摇头:“这有什么好庆贺的?” “哎呀,东西都送过来了,总不能让我拿回去吧?”江昭笑道。 “哦?”韩章好奇的打开了檀木盒,铺开锦帛。 《春闱赠恩师韩章归京》 “诗篇?”韩章有些意外,捧起来仔细品读。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烛夜,金榜题名时。” 韩章轻声念着,目光一亮。 单就是这两句,这首诗就是上佳水准。 几句话,近乎说遍了人生的大喜之事。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韩章轻哼了一声,一连着念叨了几遍。 这句诗并不亮眼,但就是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有一种返璞归真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注目。 韩嘉彦本是已经走到书架上取书,闻言不禁走了过去。 一看,就心头一惊:“这就是昨日酒性之时,子川的新篇名作?” “咦?”这次轮到了江昭惊诧,他有些意外:“怎的,师茂兄竟是看过这首诗?” 昨日,似乎没有望见韩嘉彦的身影吧? “我在翰林院看过诗句,真正的原篇倒是这会儿才得以一观。”韩嘉彦说道。 “翰林院?”江昭一惊:“传得这么快?” “那是!” 韩嘉彦解释道:“子川初来汴京,可能不清楚樊楼究竟是什么地方。须知樊楼可容纳同时两三千人宴饮,时值春闱大试,何其热闹?” “那地方,一晚上怕是可以迎客万人。” “你本就是名扬天下的人物,如今又是新科会元。你既是来了兴致,有意作诗,围观的人来上一句‘新科会元江子川作诗’,就可引来一堆又一堆人。” “那么多读书人,怎么着也能凑齐整首诗的内容,早就传扬得沸沸腾腾。我上午入翰林院当值那会儿,不少人都赞誉你的文采呢!” “特别是那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引得不少翰林官员称赞。” “这事一过,你怕是会成为汴京最受热议的人物。” 韩嘉彦说着,一脸的羡慕。 名望是一直通用的东西,幼时养成,晚年也能用。 不过,名望的养成却是得特定的时间。 这金榜题名诗,无疑就是得在特定的时间养成。 而一旦传扬够广,佳话也够经典,那就会百十年的一直有人赞颂。 毕竟,三年一度,次次都有赶考的考生! 江昭一怔。 他知道这首诗迟早会传扬开来。 毕竟,这首诗不但可以吃劝学诗、金榜题名诗的热度,也可以吃赞颂文人、文风鼎盛的时代红利。 但,他着实没想到传得这么快,不足一天就到了翰林院官员都知晓的程度。 这就是京城吗? 一件事,晚上做了,第二天就能传开。 “有心了!”韩章从头到尾品读完了诗篇。 这首诗传遍,对他的好处的确是非常之多。 事实上,名望是非常容易转化为威望的。 眼下,他正是急需名望的时候,一首金榜题名诗的名篇,可解燃眉之急。 哪怕作为原作者的江昭会得到诗篇九成以上的名望,但作为老师的他只要能得到一成,也足以再度名遍京城。 届时,安抚党内人心,可就轻松得太多。 江昭平和一笑:“弟子的意思是再炒一炒【韩门立雪】的事情,为恩师壮一壮势。” 韩章沉吟,缓缓点头:“我让人去做。” 近黄昏,三人一起吃了顿家宴,江昭就告退。 作为新科会元,他这段时间注定很忙。 一则,他得去拜见主考官欧阳修与副主考官王尧臣,以表达提携之恩。 二则,外祖父和舅舅都在朝中为官,于情于理他都得去拜见。以陈端、张凛几人为首的淮左官员,也得去认人。 三则,祖父江志留在谏院的人脉,他也得去认一认。 一些人脉,总是得慢慢交到他的手上,让他去维护。 此外,过些日子还得殿试,等老师稳住了韩系的大局,他还得认一认韩系的核心老资格大佬,适当表达善意。 就一个字,忙! 江昭忙,韩章更忙。 十二年的时间,汴京的一些东西早已大变,特别是韩系的人事、官员一系列的事情。 地方为官,终究鞭长莫及,一些人脉难以维系。 甚至,一些韩系新晋升的高官,韩章都仅是点头之交,并不熟悉。 因此,他得抓紧时间稳住整顿内部,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以便于过些日子去争夺阁老之位。 韩系与刘沆一系注定争斗,这是双方都非常清楚的事情。 于韩章而言,礼部尚书逆伐内阁大学士,难度实在不低,恨不得给个一年半载的时间充分准备,协调各方利益。 于刘沆一系而言,却是得趁着韩章尚未彻底稳住内部,竭力实行打击。 这是双方都默契清楚的事情。 两者相对折中,内阁椅子的争端,顶天五个月的时间就会有结果。 (本章完) 第24章 东华门外唱名!(4k) 第24章 东华门外唱名!(4k) 二月二十七,天色将晓。 东华门外。 三百余位新科贡士齐聚,无一不是兴奋之色。 几十年苦读寒窗,终是走到这一步。 “咚!” 绵长古朴的钟声响起,百余位着甲禁卫肃立。 “江会元。”钟声长响,鸿胪寺负责引路的官员连忙上前指引。 江昭点头,大步往最前方走去。 作为会元,他得负责引领几百位新科贡士入殿。 不时有贡士注目,江昭泰然处之,微微颔首,就引得那人受宠若惊,连忙持礼。 江昭走到最前方的那一刻,几百位贡士的队形也排得差不多。 于是乎,一行人去往崇政殿。 一路上,长达千余米的石板,左右皆有禁卫军持枪肃立,尽是天家威严。 檀香袅袅,奏响宫乐,文武肃穆。 “宣,新科贡士进殿。” 独属于太监的特殊嗓音,往外传扬。 江昭步入大殿,粗略的扫了一眼。 一眼望去,大殿之上除了监考官外约莫有五六十人,尽是朱紫,无一不是治政江山社稷的大人物。 其中,有六位紫襕袍老者,皆是着锦绶、玉环、玉钏,袖上绣有章纹,头顶梁冠,气度摄人。 就连韩章、欧阳修这两位尚书级的人物,也是位列六者之后。 阁老! 往下,六部尚书、六部侍郎、九寺寺卿、九寺少卿,御史台主官、谏院主官、五监祭酒、翰林学士. 无一不是仕林顶端的人物! 就连江昭的祖父江志,也只能居于末位。 贡士入殿,几十位身披朱紫的大人物都注目过去,哪怕仅是无意间散发的余威,都让几百位贡士不自主的心中不安,举止忐忑。 哪怕是江昭,也有些不自在。 以他自幼养成的从容姿态,一位两位高官的注目很难让他忐忑不安。 从理论上来讲,几十位朱紫大员的注目分散于几百位贡士,注视强度甚至不如一两位大员单独盯着一人。 但,理论是理论,事实是事实。 事实上,江昭名扬天下,声名是年轻一代独一档的存在,这一次又是会元。 前些日子,一首《神童诗》再度扬名,脍炙人口的诗句引得文人争相传颂。 他实在是太出名! 几十位朱紫大员的目光,起码有六成都是望向他。 这搁谁都得不自在。 哪怕是皇帝让些人突兀的盯着,怕是都得心中发憷。 几百位贡士站好,编铜钟磬长吟,场内尽是肃穆之气。 经左首之位的一位老者带头,官员与贡士齐呼万岁,行三叩九拜大礼。 “平身!” 一手抵着御案,手执朱笔批示奏折的官家赵祯,起身扫视阶下贡士,举止间尽显勤政爱民,又不失浩大威严。 半响,他两鬓微白,温和点头:“诸卿皆经州县磨勘、礼部遴选至此,可谓万里挑一。朕观尔等策论,有擅治河者,有擅边备者,亦有擅谏时弊者。” “今日殿试,朕以【春秋对义】为题。诸卿当知,昔管子佐齐桓公九合诸侯,非惟兵戈之利,更在礼义之张。今我大周承平百年,然河北水潦、西夏窥边、吏治积弊犹存,诸卿且论治国当重名器乎?重实利乎?” 言罢,赵祯坐回龙椅,执笔处理奏折。 左首之位,那位老者转身面向贡士,又宣读了一次赵祯出的殿试题,宣布殿试正式开始。 鸿胪寺官员连忙指引起来。 这崇政殿是太祖时期特意建造,为的就是这一流程,左右以几道大门分割,拉开大门就是供给考试的座位。 殿试一道,一向都是早有准备。 此刻,左右两方的座位上都标有考生的名字,笔墨纸砚一一齐全,都是上好的贡品。 江昭找到自己的座位,理正衣冠,目不斜视。 不一会儿,卷子分发下来,唯余考官淡淡的脚步声。 江昭认真的分析了一下考题。 且论治国当重名器乎?重实利乎? 名器,意思是象征权力的礼器,可引申为礼制规范、官职爵位、道德名分等制度性的东西。 实利,意思是利益,可引申为关乎国家存续的经济收益、军事力量、民生福祉,也即是物质性的东西。 这个论题,论的也就是究竟是规守制度,还是注重时政利弊。 有点改革与守旧的影子! 江昭一叹。 这种考题,倒是不难答,就是很难答好。 单纯的为了答而答,无论选规守制度,亦或是注重时政利弊,都可以有不小的说法。 规守制度就强调制度的优势,注重时政利弊就强调国家的危机。 但,单独的选某一种,注定是落了下乘。 一个问题,保守派大人物一定是冥顽不化的老顽固,改革派的大人物一定是不顾一切的急先锋吗? 肯定不是! 除了司马光那种罕见的顽固保守派,别的保守派都并不彻底保守。 绝大多数大人物,其实都是可保守,可改革的存在! 但凡是干到文官顶层的人物,无一不是视野开阔。 既看得见改革成功的好处,也看得见制度传承的优势。 也正是因视野开阔,那些大人物能够看到的更多,着眼于全局,并预见改革失败的坏处与制度僵化的劣势。 而之所以有保守派和改革派,无非是利益纠纷与政见问题。 一个人究竟是保守还是改革,往往是综合量化,权衡利益后的结果。 并且,无论哪一个派系,都可以又分为改革派与保守派。 派系的保守与改革并非是固定的选择,这取决于党魁的决定。 同样,一个人究竟是保守派还是改革派,也取决于其一生的经历。 不少官员,其前半生的政见往往与后半生背道而驰。 改革派变保守,保守派变激进。 也因此,对于那些大人物,特别是阁老、尚书一级的人物而言,考试的贡士究竟是保守亦或是改革派,并不重要。 一则,其派系内本身就存在保守派与改革派,并不稀奇。 二则,双方注定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不存在政治利益纠纷。 三则,改革派与保守派并不是标准的派系划分。 于文官而言,改革与保守仅是政见,更像是一个“临时派系划分”,唯有在要实行改革事宜时才会出现改革派与保守派。 事实上,真正的派系划分是以阁老为首的六把椅子代表的六波利益集团。 那才是真正的派系! 政见≠利益集团! 而利益集团,才是真正的派系。 这些阁老在意的唯有一个东西--纯粹的洞见本事! 无论是保守派,亦或是改革派,都不需要测试新晋进士政见的问题。 毕竟,一旦步入仕途,新晋进士究竟偏向于那一方,甚至都不需要特意甄辨,就会自动显现。 保守与改革,重要吗? 可重要,可不重要,最起码在殿试时并不重要。 尚书是如此,阁老也是如此,皇帝就更是如此。 江昭了然。 这道殿试题,表面考改革派与保守派的区分,实则考贡士们的视野格局。 单纯的批判改革派或者保守派,那就是视野格局不够,尚未跳出派系的浅显划分方式,洞见考题的水准也不高。 一个派系,什么时候选择改革,什么时候选择保守,并不是固定的结果,而是一个动态平衡。 若是保守与改革兼备,选择找一个平衡点,那就说明考生视野格局不俗,已经跳出了所谓的改革派与保守派这种粗糙的划分。 半响,江昭奋笔疾书起来。 “臣对:名器实利,皆不可偏废。昔者管子佐齐,仓廪实而礼义兴;商君强秦,法令行而国威立。今圣朝承平,当审时度势” 一篇文章,洋洋洒洒,酣畅淋漓,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滞涩之意。 “臣草茅愚昧,惶恐待罪。” 二字落下,江昭长舒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一手的好字,一篇好文章啊!” 江昭一惊,下意识的回首一望。 只见那人两鬓微白,一身龙袍,可不就是官家赵祯? 殿试期间,考生无需起身向君王行礼,赵祯微微颔首,缓步走向其他地方。 游荡了一会儿,似乎再没有找到心仪的文章,赵祯摇着头,又走回御座批示奏折。 江昭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长长舒气。 稳啦! 殿试一途,唯策问一场,贡士咸就天子所问,陈己见、献良策。 天子视诸生之对,分其为三甲,一甲赐进士及第,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名义上,殿试的主考官唯有天子一人,一切皆有天子定夺。 不过,三四百位贡士的卷子,天子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一一批阅。 为了不耽误科考大事,天子往往会抽调文臣协助批卷。 自此,一伙“含权量”高到离谱的批卷官也就出现。 此次殿试,以内阁六位阁老担任读卷官,宰辅大相公富弼为主读卷官,其余五位阁老为副读卷官,兼有吏部尚书、礼部尚书、刑部尚书、翰林学士、国子监祭酒、太常博士等一十二位重臣一齐读卷。 近四百份卷子,十二位重臣批阅。 此间,天子特意辍朝,观臣子读卷,以免有沧海遗珠之恨。 耗时约三天,公认的名次已然有了结果。 东华门外。 三百余位贡士齐聚,尽皆肃然而立。 左右有禁卫军持金瓜斧钺而肃立,旌旗飘扬,笙箫奏响《鹿鸣》之章,或而转《广陵散》,尽是肃穆之意。 往外一些,则是特意来观东华门外唱名的皇室宗亲,官员女眷,非富即贵。 “咚!” 一道钟击长吟,乐音消失。 一时间,由动转静,场内越发肃穆,人人噤声。 垂拱殿,文武百官执象笏而垂首,举止庄重。 官家赵祯端居龙椅,双手连着袖袍合拢,附于御案。 内侍适时呈上皇榜,宰辅大相公富弼转身,领皇榜而朗声宣读:“奉圣谕,揭晓甲第。诸进士序立听宣——” 几百位贡士,无一不沉心凝神。 哪怕是江昭,也不免屏住呼吸。 狮子搏兔,尚需全力,更何况这是千年第一龙虎榜,他未必是狮子。 好不容易考上了会元,要是有猛人跳出来截胡了状元之名,可就太让人遗憾。 “天祐我周,俊才云蒸。尔等寒窗十载,今朝鱼跃禹门。东华门唱名者,当思致君尧舜;暂屈孙山者,勿坠青云初心。钦哉!” “吾皇万岁!” 文武百官,新科贡士,齐齐向着垂拱殿的方向,行三叩九拜大礼。 呼啸之声,震动山海。 皇榜徐徐拉开,鼓吏击红漆柷敔三通。 “皇恩浩荡,不问出身,开科取士,为国储才。今,嘉佑二年殿试已毕,官家策试天下贡士,钦赐一甲三名进士及第,二甲七十三名进士出身,三甲三百一十二名同进士出身,俱三百八十八位唱名者。” 富弼年近六十,宣诏之音却是中气十足。 “嘉佑二年,一甲第一名,扬州江昭!” 一声落定,声乐大作,几百位鸿胪寺官员齐声唱名:“一甲第一名,扬州江昭!” 一声声传话,从垂拱殿,一路传到东华门,声势浩荡。 哪怕是江昭,也不免血液沸腾,面红耳赤。 哪怕知道老师的殿试阅卷官之一,定会竭力为自己争取状元之名,可结果尚未出来,谁又能时刻保持淡定,一点也不心忧? 如今,东华门外唱名,江昭心头的一块大石仿若落下,就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他理正衣冠,大步走出,昂首独行。 一举一动,尽是器宇轩昂,意气风发。 崇政殿,富弼念出结果的那一刻,江志死死握紧的官袍一松,长长舒了口气。 一会儿的功夫,他竟然已是额头生汗。 甚至就连自己是否升官的事情,他都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同一时间,江昭外祖父、翰林学士海老太爷也欣慰抚须点头。 有此外孙,江氏、海氏、韩氏的下一代起码无忧。 状元郎,那是真的前程无忧。 哪怕遭遇了政治斗争,状元郎也往往是紫袍披身,为的就是不辱没“状元”之身。 大周立国百年,二三十位状元,倒也有几位不曾官至三品,但几乎都是身体不好而病逝。 何为前程远大?这就是前程远大! 一边,韩章也是一脸的欣喜。 哪怕他参与了批卷,也早就知道了弟子的名次,但真正出了结果,还是不免为之大喜。 状元郎啊! 三年一个的文曲星! 于韩章而言,一个状元郎的弟子,好处可谓太多。 起码,不用担心继承人问题。 从小教出来的徒弟,用起来也放心。 甚至,这事还有利于他稳住派系内部。 东华门外,早已遍布汴京官眷,人人惊叹,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不知淮左江郎年仅十八,尚未及冠,不知可有定下婚事?” “十八岁的状元郎,尚未及冠而大魁天下,前程不可限量啊!” “文曲星下凡啊!” “韩尚书从小教导大的弟子,本事真是不俗。” “【韩门立雪】之声,今朝尤闻啊!” “嘉佑二年,一甲第二名,建州章衡!” “嘉佑二年,一甲第三名,曹州窦卞!” “嘉佑二年,二甲第一名,循州罗铠!” “嘉佑二年,二甲第六十三名,眉州苏轼!” “嘉佑二年,二甲第六十四名,泉州吕惠卿!” “嘉佑二年,二甲第七十二名,眉州苏辙!” “嘉佑二年,三甲第十一名,凤翔府张载!” “嘉佑二年,三甲第三十七名,黄州程颢!” “嘉佑二年,三甲第九十七名,建昌曾布!” “嘉佑二年,三甲第两百六十名,建昌曾巩!” 唱名、披、游街,琼林宴. 一步又一步,井然有序。 这张也还是不好分! (本章完) 第25章 三苏佳话,文曲星扎堆! 第25章 三苏佳话,文曲星扎堆! 汴水两岸。 初春时节,江水悠悠。 江昭立于渡口,衣袂在微凉的江风中飞舞。 “子瞻、子由、子平,子厚,子固,子宣,请。”江昭执酒,一饮而尽。 两步开外,苏轼、苏辙、章衡、章惇、曾巩、曾布六人并排而立,手上皆有薄酒一杯。 “请!”六人齐齐一饮而尽。 江昭淡淡一笑,眼中有着些许傲然。 因玉清观的一次偶然相遇,以他为核心,成功将其余六人紧紧的联系了起来。 自春闱以来,又经历传胪大典,庶吉士考试,七人已然有了不菲的交情。 除了曾巩以外的六人,皆是意气风发、血气方刚的年轻一代,都有立志厘清天下弊政,治政天下的野心。 志向相同,年岁相似,要是不出意外,时间越久,七人的交情也就越深,慢慢的就会成为政治同盟。 其中,除了曾巩与章惇以外,苏轼、苏辙、曾布三人皆是考上了庶吉士功名,未来前程不可限量。 江昭与章衡两人,更是一人为状元,一人为榜眼。 这样的组合,实在是骇人听闻,说是年轻一代含金量最高的组合也并不夸张。 毕竟,未曾考上庶吉士的曾巩于治学一道颇有本事,将来妥妥的文坛代表人物之一。 章惇更是早就考上了贡士,只不过他自认才华远超侄子章衡,耻于居于其下,拒不受赦而已。 过两年,章惇再考,起码也是庶吉士起步。 一个小圈子,两位三鼎甲,四位庶吉士,一位治学大家。 无论是含金量,亦或是含权量都是妥妥的拉满。 要是几人的交情可以长时间保持,怕是史书都得为之大书特书一笔。 “子川,此下淮左千里路,又恰好是你大婚之期。”苏轼一脸遗憾的说道:“可惜我与子由过些日子得去往眉州,实在是一大憾事。” 说着,苏轼郑重的从怀中掏出两封信笺。 “这是我特意作的几首诗词,不成敬意,就当是提前为你祝贺结亲大事。” 江昭有些意外,旋即一喜,双手捧过:“如此,实在是多谢子瞻费心。” 文人墨客,向来以雅致为上佳。 一般涉及恭贺之事,或赠笔墨纸砚,或赠书画珍玩,或赠诗词文章。 苏轼以书信形式送贺礼,俨然送的诗词文章。 苏子瞻的诗词! 江昭如获珍宝,甚是欣喜。 苏辙见此朗声一笑,从袖中取出一方锦盒,“这眉州特产湖笔,温润如脂,最宜书写婚帖。聊以相赠,贺子川与夫人百年好合,笔墨同心。” “哈哈!”江昭欣然受之,笑道:“庶吉士考试,你二人同列名册,声震文坛。料想此次下眉州,定是衣锦还乡,我也就不客气了。如此,就谢过子由赠宝!” 这次,三百八十余位考生参与庶吉士考试,苏轼、苏辙二人齐齐列于名册,可谓技惊四座。 一时间,兼有两人的父亲苏洵不忘进学之心,父子三人竟是有成为佳话的迹象。 苏轼、苏辙两人,一跃从无名之辈俨然成了仕林新贵,不少人都甚是注目。 江昭也屡屡于公开场合赞誉父子三人,为三人拉去了不少关注度。 苏轼、苏辙两人相视一眼,齐齐一笑。 衣锦还乡,无论谁人都难以拒绝,兄弟二人此次返乡的历程已经有了规划,第一件事就是祭祖。 曾巩不知何时往后退去,搬来了一个红木匣子,摇头道:“一个个都送些文绉绉的物事,我来送个实在的!” 江昭连忙接了过来,掀开一看,却是一套十二件的青瓷茶具。 “新的越窑,子川要是没事,恰好可以与夫人品茗赏月!” 几人齐齐一笑。 该说不说,的确实用。 “谢过子固兄。”江昭一脸笑意的道谢。 章衡温润一笑,从书童手中取过一卷画轴:“我知子川雅好丹青,特意作了幅《并蒂莲图》,祝子川与夫人贤伉俪如这莲开并蒂,百年偕老。” “谢过子厚。” 江昭欣喜的受了礼。 他也算是看出来了,几人估计是早有商量,都准备了东西。 果不其然,章惇、曾布两人相继送出一双和田玉与一副《贺婚贴》。 江昭欣然受礼,连连道谢。 “子瞻、子由、子平,子厚,子固,子宣,珍重!” 郑重的放好了礼物,江昭立于船头,微微躬身拱手。 “再会,子川!” “六月再会!” “珍重!” 六人相继给出回应,往回走去。 这段时间,庶吉士考试已过,一切考试皆已完毕。 这也意味着几人都将回乡。 这次,六人特意来送江昭,却是因为他是第一个走的人。 既是送别江昭,也是七人相互道别。 自此,就要各奔东西,衣锦还乡。 六人渐渐远去,江昭微微颔首,将要走到船舱去。 就在这时,马蹄声急,由远及近。 江昭回首,只见两骑黑马疾驰而来,当先一人十四五岁的样子,衣衫猎猎,眉目冷峻,甚是英武。 他一脸的焦急,不时闪过些许悲意,身后跟着一人,一身灰袍,一副小厮打扮。 那英武少年勒马停驻,翻身而下,衣袍上还沾着风尘,急切的大吼道:“有没有去扬州的船?” “今日的船都被人包了去,怕是得明日才有去扬州的船。”有船商答道。 这次,不止是江昭一人下淮左,实际上淮左的两三百位学子也要一起回乡。 因长途跋涉,涉及到一个舒适度的问题,淮左举子一次性租了三条几十丈大小的船,供给休息。 平时,一天就一条去往淮左的客船,这次的三条船还是江志遣人特意找船商协调过而来。 如此,今日自然是没有了去淮左的船。 那英武少年匆忙而言,一脸的悲意:“怎么会没有了呢?” 他连忙问道:“那租借的船可还在,不知可还有空位,钱财的事情好说。” 要是平时,一听到“钱财的事情好说”这几个字,那些船商早就去游说租船的人。 毕竟,多带一两个人,少带一两个人,其实没有太大区别。 但,今日不一样。 租船的人身份特殊,莫说是船商,哪怕是一些官宦人家,怕也很难让人家腾出来位置。 这些船商,自然是不敢去游说。 那英武少年也是聪明人,一看船商们的样子,就知道事情不简单,连忙抱拳道:“不知租船者是何人,我自己去求。” 求? 江昭走到船头,拱手道:“这几艘船都让江某租了去,不知小兄弟可是有什么急事?” 英武少年一惊,连忙躬身道:“请恕白烨失礼,实在是白某外祖父病重扬州,需即刻启程看望,特来赶船,不知兄台能否网开一面,腾出一个位置与我?” 与人说人话,与鬼说鬼话。 商人重利,是以英武少年直言“钱财好说”。 如今,一看船头之人的行头,白烨就知道那是一个不缺钱财的读书人,是以绝口不提钱财二字,只望以真诚打动对方。 船头之上,书生颔首:“既如此,还请上船。此船南下,可至扬州渡口。” 白烨大喜,连忙重重一拜:“多谢。” 他着实没想到那书生竟是这么好说话。 “开船——“ (本章完) 第26章 金殿传胪,为天下进士之首 第26章 金殿传胪,为天下进士之首! 三月十一。 淮南东路治所。 一位两鬓斑白,约莫五六十岁的老者抵着书案,一手执笔,一手压着政牒,沉浸于政务事宜。 这人,正是淮南东路安抚使刘近,淮南东路的一把手,真正意义上的封疆大吏。 “速速领路,我要见安抚使刘大人。” “刘大人岂是你想见就见的?” “让开,我有要事。” 一道嘈杂声音传来,刘近微微皱眉。 “何事一惊一乍?”他头也不抬的挥手道:“知砚,你去处理一下。” 淮南东路,自古繁华,因而也非常容易出政绩。 作为经略安抚使,一路的封疆大吏,刘近自然也是有追求的人,希望有生之年入京为官,治政天下。 如今,天赐良机,好不容易争到了淮南东路封疆大吏的官位,他不希望自己的时间浪费在不必要的事情上。 自从淮南为官,真正让他关心的东西就只有一样,政绩! “是,大人。”安抚司属官吴知砚连忙起身,走了出去。 没一会儿,嘈杂的声音彻底消失,吴知砚一脸欣喜的走进治所,说道:“大人,喜事,天大的喜事!” “哦?”刘近有些意外,手中的笔一顿,“怎么说?” 所谓安抚司属官,也即处理安抚司日常事务、文书起草、事务协调的人。 其作用,类似于秘书,往往都会是安抚使非常亲近的人,又有“假安抚使”的说法。 官位不大,可能也就七八品,但手中的权势却是非同小可,一些四五品的州郡主官都难以媲美。 而这一切的条件,自然是让安抚使信任,了解安抚使的习惯。 是以刘近清楚,但凡不是真正的大喜事,属官吴知砚肯定不会打扰他。 “大人,方才来的是报录人。”吴知砚说道。 刘近恍然,原来是春闱捷报。 报录人,也即礼部专门负责科举事务的小役,一旦科考出了成绩,这些人就得马不停蹄的赶往地方上报喜。 报喜一事须得讲究速度,天南海北的周转,干的活也辛苦,好在往往都会有不少赏钱,算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人。 吴知砚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油纸呈递过去。 刘近手持油纸,一眼扫过去,定在了一个词上。 状元! 状元,江昭,字子川,扬州人士,父江忠 “状元?” 饶是贵为一路封疆大吏,刘近也不免为之震惊。 或者说,正是因为官居高位,他才清楚状元郎的含金量。 自立国以来,八十余年的时间,近三十位状元郎,起码有一半是入了阁的人物。 那些没入阁的状元郎,往往也能通过熬资历熬到三品紫袍。 保底三品紫袍,这是什么概念啊? 更别提,江昭本人还是名扬天下的人物,其师韩章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不能将其与一般的三鼎甲同论之。 “去,速速通知学道上下官僚,一定要敲锣打鼓,壮大声势,让人知道淮南东路出了一位状元郎!” 刘近并非韩系的人,但这并不影响他向江昭示好。 更何况,淮南东路出了一位状元,那也是妥妥的政绩。 “另,着人于扬州江岸建状元碑,凡路过者,文官下轿,武官下马,以彰其文德。” 状元郎,那就是文曲星下凡。 大周三百四十七州郡,有五十四个州郡经济繁荣、学业兴盛,而立国以来,状元郎也才不到三十位。 扬州也曾出过一些科考厉害的举子,榜眼、探都出过几位。 但也不知是不是时运不济,反正没出过状元郎。 相形之下,江宁府、杭州、成都府一代,出的状元的反而要多上不少。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扬州地界小,人口少。 扬州繁华自是繁华,人口密度也是一等一的高,但管辖地界仅五个县而已,相比起沃土千里的江宁府、杭州、成都府,人口总数无疑要少上不少。 人口一少,基数就小很多,出状元的概率自然也难以比上同样繁华的成都、江南. 而作为扬州的第一位状元郎,江昭存在的意义自然非同凡响,非常值得庆贺,并为之立碑道名。 大周一朝,文风鼎盛,立碑的事情也不稀奇。 一些繁华之地,自然是为三鼎甲,亦或是庶吉士立碑。 一些小的贫瘠之地,则是为进士立碑,偶尔有一些村子甚至是为举子立碑。 一方面,立碑可彰显其文德之盛;另一方面,也是告诉其他人,家乡背后有人撑腰。 刘近的安排甚是妥当,安抚司属官吴观砚连连点头。 “对了。”刘近想起什么,又说道:“江状元的返乡时间,一定不能搞错,本官要第一时间去恭贺。” “是。”吴观砚连连应声,下去安排。 “小四。”刘近唤了一声。 “主君。”一位黑衣仆从快步走近。 刘近沉吟道:“我记得书房的紫檀盒中有一幅《春山隐居图》,乃是晋时诗人陶潜的画作,你去找来裱好。” 若说安抚司属官吴观砚是“假安抚使”,那么黑衣仆从就是“半个真的安抚使”,也是淮南东路治所,唯一一个隐隐高于吴观砚的存在。 无它,只因黑衣仆从是刘近的书童,纯粹的家臣。 “是。”黑衣仆从应了一声,走到边上侍立。 刘近望向远方,凝神静气。 人在官场,宦海沉浮,多留一份人情总是没错。 扬州,江府。 “金殿传胪,为天下进士之首.” “我儿竟是状元郎?” 海惜蕊望着书信,手不禁一颤。 “嘶” “我儿是状元郎?” 海惜蕊有些不敢相信,抚着胸口长长舒气。 作为母亲,她自是希望儿子成器。 因长子天资不俗的缘故,她也一向对长子抱有极高的期望。 可,这也太成器了吧? “天呀!”海惜蕊惊道:“祖坟冒青烟了呀!” “快,来人。去找主君,我要和主君去祭祖。” “万万不可怠慢了祖宗!” 通判府,祠堂。 “祈求先祖,道君神灵,佛祖罗汉,至圣先师,保佑昭哥哥科考顺遂,福源伴身,前程似锦。” 盛华兰一袭浅蓝云锦衫,肤白似玉,跪于一尺许大小的蒲团上,一脸认真的祈福。 她已经连续祈福了一月有余,从二月初就日日跪拜祈福,祈求神灵庇佑。 为了让效果更好,她更是儒释道三家都拜,谁也不落下,主打一个齐全。 “妈呀!” “华儿!” “好事,天大的好事!”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王大娘子咋咋呼呼的快步走进祠堂,脸上尽是喜意。 “母亲。” 盛华兰起身,走上前搀着王氏的手,有些好奇:“怎么了?” 对于母亲的急切性子,她早已习惯。 “江江昭那孩子,考.”王若弗一脸的欣喜急切,快步赶来找女儿,实在是累得心慌,说话都是上气不接下气。 “母亲,考得怎么样啊?”听到“考”字,盛华兰就猜到是关于春闱的事情,平静的心一下子就激动起来,连忙拍了拍母亲的背。 “状元!” 王若弗顺了口气,连忙把最重要的内容说了出来。 “状元?”盛华兰一惊。 状元,这两个字代表的可是太过不凡。 王若弗缓了几口气,点头道:“那孩子,考了状元。” “文曲星下凡啊!” “海大娘子已经放出了风声,要布粥场,散钱财,为江昭那孩子积福。” “就连已经去到州县视察官员考绩的江大人,也是连夜赶车,要告假一段时间呢!” 王若弗一口气说完。 盛华兰小口微张。 半响,惊道。 “天爷呀!” (本章完) 第27章 衣锦还乡! 第27章 衣锦还乡! 三月十五。 淮河两岸,春风拂面。 这一日,漕河码头挤得水泄不通。 士人、富农、巧工、商人,乃至于贩夫走卒,皆是齐聚于此,不时仰首望来望去。 “江状元尚未及冠吧?” “可不是嘛!据说状元郎三岁就可默诵百经,真真是文曲星下凡!” “淮左的第一位状元郎啊!” “我儿要是有状元郎的三分本事,我怕是做梦都得笑醒!” 千百位百姓挤来挤去,哪怕什么都没望见,却也不妨碍人们讨论得热火朝天,面红耳赤。 就连知州、同知、通判等几位主官,也相互说着话,言辞间颇有喜意。 最让人意外的无疑是刘近这位淮南东路安抚使的莅临。 这可是妥妥的封疆大吏,此刻却也耐心立于江岸,不时向着提点刑狱公事江忠说一些恭贺的话。 除了安抚使刘近,还有好几个治政淮南东路的紫袍大员也特来恭贺,无疑不是跺跺脚就震动一方的人物。 而这一切,概因淮左参加春闱大试的二十余位进士即将衣锦还乡,功成名就。 当然,更多的则是因为江昭这位状元郎的存在。 那可是状元郎啊! 对于平常老百姓而言,状元郎是文曲星下凡,特意来迎接可以沾沾喜气。 对于官员而言,状元郎是仕途顺畅的通行证,毫无疑问的大腿级人物。 甚至,有可能会是将来的上司,乃至于保护伞。 “江老弟,我实在是心中羡慕得紧啊!”淮南东路安抚使刘近一身紫袍玉带捋着胡须,拍着心窝子,一脸的艳羡:“就是不知老弟平日里都是如何教导令郎?犬子要是有令郎三分文气,怕也是科考有望,前程无忧啊!” “哪里哪里。”江忠脸上的笑意止不住,罢了罢手:“令郎也是成器的人,将来科考中第,也不是难事。” “哎!”刘近微叹,自家孩子什么水平,他自己最是清楚。 “老弟真是有福气的人啊!”刘近感慨道。 江忠笑了笑,没说什么。 关键,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教啊! 孩子生下来就聪明,自小就以神童之名传扬三州,六岁就主动亲近韩尚书,雪中送炭,慢慢的就成了秀才、举子,然后成了状元郎。 鬼知道怎么教的啊? 未时三刻,海面飘起一抹朱红。 “船来了!” 不知谁先嚎了一嗓子,漕河两岸顿时一静,旋即猛地热闹起来,沸如滚粥。 盐商手抖茶盏,快步往岸边赶去。 老农把孙儿架在脖颈上,垫着脚望了两眼,连忙往两边走去,争取第一时间望见状元郎的样貌。 只见远处水天相接处,几艘官船缓缓驶来,为首的桅杆上高悬“礼部会试“的杏黄旗。 最引人注目的,是立于船首的那道青色身影。 江昭青袍玉带,双手背负,如松柏挺立,衣袂随风轻扬,端的是意气风发,气势如虹。 岸上顿时爆发出震天欢呼,几个孩童被大人高高举起,小手拼命挥舞。 忽而,铜锣破空,衙差清道,负责迎人的几位高官大步走上前去。 一眼望去,皆是面露喜色。 其中,又以江忠、盛纮二人为最。 几位官员身后十余步,有衙役抬着一块丈许大小的匾额,上书“文魁天下”四字,苍劲有力,让人望之生畏。 “状元红嘞!” 早有准备的官差快步上前,甩出十丈红绫铺水,甚是喜庆。 铜锣声、爆竹声混着欢呼声响彻云霄。 几只船相继抵岸,不时有举子从船上走下去。 而江昭所在的这只大船上,几十位进士相继走出,一一走到甲板上。 不知何时,船上又出现了一个十四五岁的英武少年。 江昭回首,望向那英武少年,温和一笑:“仲怀,我二人同船相识,相谈甚欢,也算是有缘。可惜,你既是有事要办,江某也不好耽搁你的时间。” “不过,我自认在淮左有些人脉,若你遇到难处,可来找我。” 同船十余日,江昭与这位白姓小哥相谈甚欢,已然有了些许交情。 他也知道这位白姓小哥隐藏了身份,却并未主动点破。 “如此,白烨提前谢过子川兄。”那名为白烨的少年抱拳一礼。 或许是到了陌生地方的缘故,少年眼中悄然蒙上了一层警惕与谨慎,举止间多了一丝果敢勇毅。 白烨,字仲怀! 从其举止谈吐来看,这是一个性子固执的人,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他定是不会向人求助。 江昭微微颔首,淮左自古繁华,也自古水深。 白烨贸然来到淮左,人生地不熟,很难真正的混得开。 “昭儿!” “贤婿!” “大哥哥!” “状元郎!” 一声声呼唤响起,既已抛出了橄榄枝,江昭也不再说什么,一人当先,大步迎了上去。 有老妪踉跄冲破官差防线,将裹在襁褓里的婴孩高高举起:“摸把状元袍!摸把就成!” 江昭一笑,摸了摸小孩的额头。 那孩子竟咯咯笑起来。这一幕引得更多百姓涌上前来,官差们一惊,不得不手挽手组成人墙。 “让让!都让让!”八个赤膊力夫抬着鎏金匾额挤了过去,上刻着安抚使刘近手书的“文魁天下”。 同一时间,以安抚使刘近为首的几位官员迎了上来,皆是一脸的恭贺之意。 经略安抚使为一路封疆大吏,妥妥的从二品官员,位在侍郎之上、尚书之下。 于情于理,都得行礼。 江昭理正衣冠,就要行礼,却被刘近一把扶住:“状元郎不必多礼!” “实乃文曲星下凡呀!” 刘近一人独自与状元郎交谈,几十位进士亦有几位紫袍大员负责交谈,一时间倒也没有冷落了谁。 就连那些落榜的举子,也有知州、同知两人负责过去安抚,说些勉励的话。 江岸。 英武少年望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艳羡之意。 “十日交谈,此人言辞俱佳,政事洞见不俗,往往语出惊人,让人一语而醒。” 英武少年一叹:“盛名之下无虚士啊!” “稚阙,走。” 白烨喊着小厮,两人悄然走远。 (本章完) 第28章 求助! 第28章 求助! 庆丰楼。 三更鼓响,仍是灯火通明。 一地繁华,酒楼就是体现之一。 而淮左最为庞大热闹的酒楼,不莫于庆丰楼。 此楼以东、西、南、北四座独立高楼相连,以石台为基,楼高皆三层,楼宇内飞詹斗拱,走廊明暗相通,可相互走动。 一楼供给商旅、散客畅饮,相对热闹嘈杂。 二楼是以包间的形式单独存在,私密性相对好上不少。 三楼也是以包间形式存在,但无论是包间的大小,亦或是包间的装饰,都要豪华一些,关于私密性的保护,也更严肃不少,往往是供给一些富商、亦或是途径淮左的官员小聚玩耍。 此地,既有文人雅气,又有歌舞表演,可同时容纳千人作乐。 这样规模的酒楼,人来人往,不论客人身份,都可招待,从漕丁醉语到文人墨迹,从商人抱怨到小吏哀叹,偶尔传出的一些消息,更是相当灵通。 如此效用之多,此楼早已不是单纯的赚钱那么简单,为江、陈、张三大家族共同掌握。 是夜,三楼正厅。 波斯兽皮平铺,二十八盏龟甲灯嵌于榉木藻井,烛光染得满室如昼。 五弦琵琶、尺八,乐娘皆梳包髻插素银簪,指尖起落间奏《梅三弄》,节奏疏朗,消解焦躁,平添傲骨风气。 客案连绵,长达几百席。 一眼望去,客人要么是有本事的官宦子弟,要么是读书成器的寒门贵子,此刻一一汇聚,笑语连连。 主客案,江昭压了压手,交谈声立马消失,唯余淡淡的琵琶吟。 江昭举杯起身,儒雅一笑:“五年前仓促离扬,未尽地主之谊。今日再次相聚,当补上这一杯,请。” “敬子川!”微胖的陈辅立马提杯起身,举手投足间从容不迫。 他已经从第一次春闱落第的阴霾中走了出来。 毕竟,不是谁有淮左江郎那样的天资,一次未中才是常态,他年纪也还小,还有很多机会。 “来,敬子川一杯。”张辞也起身举杯,一脸的喜意。 官宦子弟、寒门学子尽皆举杯起身。 这是江昭时隔五年以来的举办的第一场聚会,没人敢不给面子。 或者说,在座的无论是谁人,都是以有资格参与这场聚会为傲,不少人更是为此推掉了别的应酬。 毕竟,凡是参与聚会的人,要么是名门望族的嫡子,要么是成器的官宦子弟,就连那些寒门子弟,也都是举子之身,好些人更是已经通过这次春闱成了进士,即将步入仕途。 这样质量奇高的聚会,要想聚集起来,举办者的名望、才学、家世缺一不可。 也唯有名望、才学冠绝年轻一代,近乎王者归来的江昭,才能够一呼百应,从而聚集。 这就是个小圈子! 只不过,这个小圈子的质量奇高,几乎可以代表扬州的下一代! 而江昭,作为正二品高官唯一的弟子,科考一途的状元郎,毫无疑问是绝对的核心。 有朝一日,等到这个小圈子的人渐渐成为了一族之主、一地主官,那么这个小圈子就可以称之为--乡党! 一旦江昭走上宰辅之路,要是存在皇帝的政令与江昭的政令有矛盾的情况,那么一定是皇帝政令不下淮左。 州县以下,一些强势的乡党统治力甚至超过皇权! 一如相州韩氏,说是食邑一州之地的“相州王”也半分不差。 这就是乡党! “不醉不归!”江昭举杯一饮而尽,豪迈一笑。 “不醉不归!” 几百余人的声音,异常的统一。 一杯既过,场内一下就自由不少,可走动举杯交谈。 “姐夫。”盛长柏走近,举了举杯。 江昭与盛华兰的婚事已经走到了纳征的地步,往后就是请期、迎亲。 姻缘一旦走到了这一步,那就不存在悔婚一说,平时藏着掩着的亲事,也已经可以正式拿到台面上。 是以,哪怕江昭与盛华兰尚未正式结亲,盛长柏也已经可以称呼“姐夫”,盛纮更是可以称呼“贤婿”,而非上一次送行时称呼的“贤侄”。 “诶,长柏。”江昭举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但凡稍微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性喜饮茶,偶尔也会奢侈的喝一点冰镇蜜水。 如今,既是状元郎,又是名扬天下,还有顶级的老师支撑,那就更是没有人敢劝酒。 一饮而尽,已是非常给面子。 盛长柏又走近了不少,左右瞧了两眼,一脸紧张兮兮的掏出一个鎏金镂空香囊。 江昭已有预料,连忙伸手掏过,顺手挂在腰带上。 淡淡的香气,清新柔和。 “替我谢谢她。”江昭拍了拍少年。 “呼!”盛长柏长舒一口气。 他以前是真没干过这种事,压力颇大。 “秋闱如何?”江昭望向未来的小舅子。 秋闱,即乡试,一般是八月举行,考成了就是举人。 盛长柏已经参加了去年八月的秋闱大试。 江昭知道他没中,但不影响以这事为话题闲聊。 盛长柏一叹,摇了摇头:“学识浅薄,未曾考中。” 十三岁的他,学识积累还是太浅,并不是谁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况且,记住是一回事,考场上能够理解和运用出来又是一回事。 “一次不中,倒也不必灰心。”江昭安抚道:“淮南本就人才汇聚,学业兴盛,不少秀才更是几十年的积累,哪怕你天资不凡,但也才十余年的积累,争不过也并不稀奇。” 秋闱一道,仅是涉及淮南东路竞争。 一如盛长柏,他要考上举子就得跟淮南东路的学子竞争。 淮南学业发达兴盛,书院都有好几十家,哪怕礼部规定的录取名额要比一些学业不发达的路更多,要想考上举子的难度也是丝毫不低。 一些几十年的老秀才,一边教书,一边科考,知识烂熟于心,积累可不是一般的深。 盛长柏点了点头,他也知道这个道理。 “公子。”就在这时,书童禾生快步走近,低声说道:“公子,上次商船上认识的那位白公子求见。” 顾廷烨? 果然! 江昭了然,也不意外。 事实上,从江岸离别时说出那句“若你遇到难处,可来找我”的时候,他就预料到了迟早有这么一天。 一旦遭到了刺杀,生死边缘走了一遭,顾廷烨就会意识到白家人的狠厉,定然会来求助。 无它,只因他的存在,让顾廷烨少认识了一个看似无关,实则关键的大人物。 盛纮! (本章完) 第29章 顾廷烨的窘境!(为大家加更) 第29章 顾廷烨的窘境!(为大家加更) 在本来的剧情线上,盛华兰与忠勤伯爵府嫡次子结亲,并由忠勤伯爵府嫡长子袁文纯下淮南负责迎亲事宜。 彼时,顾廷烨因其外祖父的事情,欲下淮左,选择坐船结伴而行,并经“投壶”之事,认识了盛纮。 如今,江昭与盛华兰结亲,自然也就没了忠勤伯爵府的事。 也因此,顾廷烨并未认识盛纮,盛纮也并不知道“白烨”这么一个出身不凡的人。 表面上无关紧要的小变动,实则大有影响。 盛纮,扬州通判,一地的三把手。 电视剧中,盛纮往往是唯唯诺诺的样子,也给人一种胆小谨慎的第一映象。 但,那是因为他在朱紫遍布的京城。 一个五六品的小官,汴京风云诡谲,他不胆怯才怪。 可若是在扬州,那盛纮就是说一不二的父母官,交友人脉广泛,妥妥的大人物。 甚至,盛纮连宠妾灭妻的事情闹得扬州人尽皆知,却也丝毫无惧。 汴京唯唯诺诺,不代表他在扬州也唯唯诺诺! 白老太爷葬礼上,顾廷烨之所以敢手持遗嘱贸然跳出来举证,主要就三个原因: 一是仗着灵堂人多。 人多则语杂,一些事情不好隐瞒。 二是仗着宁远侯嫡子的身份。 三是仗着认识盛纮,且一定程度了解盛纮的为人,不怕官商勾结一起黑吃黑。 彼时,盛纮作为有权有势的三把手,也知道“白烨”来历不凡,自然会选择为他撑腰。 但这一次不行,因为江昭的影响,顾廷烨但凡不是莽撞之人,定然不敢胡乱跳出来。 毕竟,三张牌的核心点是第三张。 没了盛纮撑腰,人多语杂,仗着宁远侯嫡子的身份跳出来,自然是震惊宾客。 然而,州郡之地,利益杂糅,鬼知道那些人都有什么关系? 他跳了出来,白家人肯定是要动手的,一旦没人给他撑腰,那他就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说不定就血溅当场。 哪怕事后消息传了出去,甚至是老父亲怒而为他报仇,却也无济于事。 人只有一条命,死了可就死了。 这种可能性,哪怕只有一成,顾廷烨也不敢赌。 如今,不认识盛纮这么一个人。 既没机会,也没门路,纯粹的人生地不熟,顾廷烨根本不认识任何一个有能力说一不二的人物。 顾廷烨武力勇归勇,实则也是读书成器的人,不缺脑子。 没了重量级人物撑腰,他做事自然得有不少顾虑,生怕钱财通权。 一旦白家人与本地官僚联合一起黑吃黑,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偏偏他已经遭到了刺杀,祖父也即将埋葬,时间不等人。 怎么办呢? 求人! 求谁? 求助于一个名扬天下,不缺白家那一点财产的人。 一个根本不可能与白家有勾结的人。 江昭! 状元郎! 这是他唯一认识的人脉,也是他认识的淮左最牛逼的人脉。 并且,这也是淮左重量级的人物! “姐夫若有要事,就先去忙吧。”盛长柏一听有人求见,就知道江昭是有事要处理。 江昭颔首:“你且自便,勿要委屈了自己。” 盛长柏连忙点头。 江昭温和一笑,大步往外走去。 走了十几步,江昭招了招手:“江晓,江旭。” 六年的时间过去,二弟江晓已经十四岁,结交了不少朋友,三弟江旭也快十岁。 两人都已经渐渐参与聚会,见见世面。 这却是为了养出两人的社交圈,以便于管理江氏一族。 毕竟,若是不出意外,江昭以后大概率是非常成器,高居庙堂。 届时,一如祖父江志一样,江昭根本不会特意关注扬州的事情。 祖父江志那一代,真正管理江氏一族的其实是祖父的弟弟,等到父亲江忠成年,祖父的弟弟化作宗族耆老,管理权就慢慢转移到老父亲的手上,宗族耆老与父亲商量着办事。 未来江昭要是成器,也是一样,先是两个弟弟管理江氏,等到儿子成年,两个弟弟化作宗族耆老,一起商量着办事。 说白了,区区宗族的事情,绝对不值得高居庙堂的大人物分心。 “大哥。”两人走上前。 江昭叮嘱道:“我有要事处理,你俩没事就去陪陪长柏,不可怠慢!” “包在我身上。”江晓一脸笑意的点头。 他与盛长柏年岁相仿。 这几年,两人没少一起玩耍,已经非常熟悉。 名扬天下的苦恼就是这样的,时常有人求着办事。 一楼。 散客遍布,商贾横行,推攘劝酒之音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偏西的一处雅座,有着一位样貌俊朗,身形挺拔,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他的头发已经被水浸透,一双眼睛左顾右看,眼中尽是警惕,不时闪过一丝担忧。 顾廷烨有点慌。 他遭到了刺杀! 并且,那些人还找他。 “白氏!”顾廷烨紧握拳头,眼中多了些许惊怒。 他不是傻子,自然知晓为什么自己会遭到追杀。 无非遗产之争! 如今头发浸湿的他,是已经遭到了追杀的他,幸而有贴身小厮替死,他才成功逃生。 顾廷烨长呼一口气,眼睛左右观察,既是期待,又是担忧。 他非常清楚一件事情,白家在扬州有不小的势力。 富甲一方的盐商,涉及的人和产业都不少。 而自从外公去世,那些产业无疑是掌握在了白家人的手上。 从上到下,从白家人到底下的一个管事的小人物,都是既得利益者。 作为既得利益者,那些人要的都是稳定维持现状,而非任何可能危害利益的事情。 而他,一个陌生人,就这么突然的冒出来要继承家业,无疑是太大的变数。 那些人,都不希望他活着。 顾廷烨心头一沉,紧咬牙关。 但,总有人能治他们! 总有人家大业大,不在乎白家的那么一点钱财。 更何况,他也无意改变什么。 外公可以给钱求庇护,他自然也可以。 对于那些地头蛇而言,收谁的保护费不是收呢? 当然,事情说着容易,做起来难。 收谁的保护费不是收,可人家为什么要收你的呢? 要想让本地的地头蛇换一个人收保护费,还是得有重量级人物作为中间人。 恰好,他时来运转,真就认识那么一位重量级人物! “白公子,我家公子有请。”灰衣书童禾生快步走上前,伸着手引路。 顾廷烨心头一振,连忙跟了上去。 今天更了7k,求个票票! (本章完) 第30章 顾廷烨!(4k) 第30章 顾廷烨!(4k) 三楼,临窗,清茶飘香。 顾廷烨推门而入。 “仲怀,坐。” 江昭执壶斟茶,淡淡一笑。 顾廷烨点头,两人相向而坐。 “白” 话出一半,顾廷烨眼中闪过一丝迟疑,起身长揖:“子川兄见谅,我其实不叫白烨,白烨是为化名,我实为宁远侯顾偃开之子,名唤顾廷烨,表字仲怀。” 本来,顾廷烨是想报名“白烨”二字,可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憋了回去,说了真名。 他与江昭,两人相识不久,凭空求人帮忙,倚仗的无非就是面子果实。 然而,他并非名扬天下的人物,又哪里来的面子? 顾廷烨非常清楚,若非是“宁远侯”这几个字,断然不能让大名鼎鼎淮左江郎高看一眼,自然也就无从提起遗嘱的事情。 江昭沏茶的手悬在半空,眉梢微动:“早就察觉仲怀气度不凡,不是普通人,却不曾想竟是小侯爷?” “使不得,使不得。”顾廷烨连忙罢手,恳切道:“我上头有大哥,实为家中次子,却是担不起‘小侯爷’之称。” 江昭笑了,点头道:“既不是长子,侯府次子我倒也勉强高攀得上。” 言语间,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调侃。 宁远侯顾偃开位高权重,注定了富庶州郡的大族嫡长子难以与宁远侯府的嫡长子平等相处。 不过,名扬天下的淮左江郎,却是丝毫不差。 甚至,只要他表现出些许结交的意思,宁远侯府的嫡长子都得主动向他亲近。 毕竟,他可是新科状元郎,将来是朝着宰执路子发展的人物。 更何况,状元郎是状元郎,淮左江郎是淮左江郎! 二品大员落难期间收的唯一弟子! 名扬天下的佳话! 文人仕林第一档次的声望! 新科状元郎! 任意两条迭在一起都是王炸,江昭足足占据了四条。 相性之下,淮左江氏出身反而不那么引人注目。 顾廷烨松了口气,回道:“子川兄说笑了。” 也不知为何,自从江昭称呼了一句“小侯爷”,他又是一通解释,两人间交流的气氛竟是轻松了不少。 江昭淡淡一笑,倒了两杯茶,一杯茶移了过去。 顾廷烨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眼中却闪过一丝迟疑。 他自幼性子执拗,这是他第一次开口求人,还真不知该怎么说起遗嘱的事情。。 好在,江昭先开了口。 “我与仲怀一见如故,上次便许诺过,若你有难事,可尽管来找我。仲怀既是化名,想来也是有缘由,不知可否说一说?若我力所能及,定然相助。” 顾廷烨正愁该怎么求助,闻言连忙抓住机会说道:“我为父亲次子,母亲出身扬州白氏,这次外公病逝,我特意赶来奔丧,是以用了白姓为化名。” “至于为何化名?”顾廷烨装模作样的犹豫了一下,“这还真涉及到一件难事,说不得要麻烦子川兄。” “但说无妨。”江昭端着茶,神色从容,大手一挥:“扬州这一亩三分地,我江昭说话也算是有一点分量。” 顾廷烨松了口气,竹筒倒豆子般说道:“早年,我外公因宗族内斗,遭到排挤,就连名字都从族谱划了出去,他老人家心中悲痛,愤而出走他乡,经营商贸,一步一步发展壮大,富甲一方。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天意弄人,外公一生无子,唯有我母亲这一个独女。临老,一堆不要脸的堂兄弟又冒了出来,要吃绝户。” “略有耳闻。”江昭微微点头,示意继续说。 顾廷烨心头一喜,既然江昭听过一些传言,那这事就好办得多。 他连忙接着说道:“外公心有芥蒂,却是不想一生苦苦经营的事业便宜了几个不要脸的堂兄弟,重病之际留下遗嘱,希望见一眼我这个外孙,并让我继承家业。 我收到遗嘱后,独自一人赶赴扬州,不曾想抵达之时外公已经去世,而白家人也早就知道了遗嘱一事。 不过,哪怕明知遗嘱已经定了遗产,白家人也不打算松手,甚至打算刺杀于我,要置我于死地。 我的贴身小厮与我有七分相像,换了衣服替死,我才逃得一命。” 顾廷烨说的相对粗略,但还是交代清楚了大致信息。 “哦?”江昭脸色一沉:“白家的那些人,未免也太过放肆、目无王法了吧?” 他这脸色,半真半假。 假在他是演的,他也知道顾廷烨不会死。 真在白家那些人的确太放肆。 毕竟,宁远侯顾偃开可不是一般的侯爵,论起实权,他几乎是武将勋贵二把手,仅位列英国公之下。 宣徽北院使兼枢密院副使、无可置疑的****,天子极为信任。 这样人物的嫡子,白家人竟也敢刺杀。 一时间,不知是该说白家的人胆子大呢,还是无知无畏呢? “所以,仲怀就特意找到了我?”江昭问道。 “正是。”顾廷烨忙不迭地点头,语气诚恳:“以子川兄的胸襟气魄,定然是不惧白家,我也是实在走投无路,这才厚脸相求。” 江昭了然于心,笑道:“仲怀倒是会选人。” 这话一出,顾廷烨便知晓事情成了十之七八,他连忙拍着胸脯郑重承诺道:“子川兄放心,我此来扬州为的就是送外公入葬,待我继承家业,盐务之事,以前是什么样,以后也是什么样。” 这话说的是保护费的事情。 古往今来,最挣钱的生意就是垄断生意。 盐务、开矿、边贸、海运、漕运,可谓是大周最挣钱的五大垄断生意。 其中,又以盐务为其最,这也是偷税漏税最严重的一大行业。 白老太爷富甲一方,归根到底就是他手上的几处盐庄,以及衍生的盐行、契房、契田、庄子、铺子。 其中,又以盐庄最为赚钱。 单是一处盐庄,就可年年岁入九千两。 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也是一笔惊人的财富。 其中,作为地头蛇的江、张、陈三大家族,更是年年可分得三四千两银子。 当然,这些银子看着多,实际上也是白老太爷能安稳做生意的底气之一。 于商贾而言,扬州三大家族还是很讲规矩的,就收点保护费,也不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一旦收了保护费,淮南一带畅通无阻,也不会有人找麻烦,海寇盗贼更是看都不看一眼。 扬州富庶繁华,除了地理优势,也不乏三大家族讲规矩的功劳。 毕竟,商贾从来不怕你收保护费,就怕你收了保护费没效果,甚至还贪得无厌。 顾廷烨许下承诺,江昭却没有立刻答应,反而是一副慎重的样子。 “可否让我看一下遗嘱,若此事为真,这事就包在我的身上。” 顾廷烨没有丝毫犹豫,从怀中掏出一份腊封的信件,递了过去,也不怕江昭毁掉证据。 他相信淮左江郎的格局。 当然,要是真的遭到了黑吃黑,他顾廷烨也并非嗜钱如命的人,无非也就是立志成器,再找机会报复。 江昭接过书信,逐字逐句的浏览了一遍,随后微微点头。 书信重新递回到顾廷烨手上,江昭招了招手,高声唤道:“禾生,去把陈辅和张辞请来。” “是,公子。” 陈、张? 顾廷烨心头隐隐有了些猜测。 这两天,他也打听了不少有关于扬州的事情。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一件事——扬州是谁的地盘? 答案是江、张、陈,三大家族! 江昭似是看出了顾廷烨的心思,端着清茶走到他边上,抬了抬下巴,示意道:“仲怀,往里边坐,那边留给他们。” 果然! 顾廷烨连忙往里边挪了一下位置。 不一会儿,陈辅、张辞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子川,你怎么跑出来了?”陈辅爽朗一笑,一边落座,一边自己倒茶。 张辞不苟言笑,颇为稳重。 江昭一笑,伸手道:“这位是宁远侯嫡子顾廷烨。” 宁远侯嫡子? 陈辅、张辞两人相视一眼,眼中皆是闪过一丝讶色。 两人齐齐起身,礼貌的行礼道:“顾公子。” 就单论底蕴而言,陈氏、张氏相比起江氏族固然差了一些,但也并没有落后太多,两家的老一辈顶梁柱几乎都是四品荣休。 可陈辅、张辞两人终究不比江昭。 没有二品高官的老师,也没有震动天下的声望,更不是一代文魁,两人举止间立刻就拘谨了一些,不再那么随意。 越是往上,权势的差距越是惊人。 半个品级,就是天差地别。 一如韩章,其官居正二品,表面上与三品的侍郎、九卿就一两级,实则韩章几乎可以轻松催生三品的官员,无非是值不值得的问题而已。 特别是政斗起来,二品大员的一句话往往就有机会扳倒一位封疆大吏。 一州一地的五品主官,更是韩章这样的大人物一句话的事情,纯粹的批量制造,复制粘贴。 江昭可以与宁远侯嫡子悠闲谈话,不代表陈辅与张辞也可以。 宁远侯统御禁军,手握重权,圣上荣宠之盛,实力没得说。 他俩是真得高攀顾廷烨! 顾廷烨连忙回礼:“我幼时即得母亲赐字,两位唤我仲怀即可。” 江昭又介绍道:“这两位是陈辅和张辞,陈辅字伯甫,张辞字子安,都是这一代成器的长子,未来可期。” 成器,长子。 顾廷烨恍然。 一旦这两个词挂钩,意味着几乎就是下一代的家主,难怪江昭特意喊来两人。 这件事情,估计都不需要几大家族的家主出面就能解决。 这就是找对人的好处! “特意请你们两位过来,是有关于老太爷遗产的事情。”江昭望向顾廷烨,端起清茶抿了一口:“仲怀,你再说说吧!” 顾廷烨点头,把遗嘱放在桌子上,再一次说起了遗嘱的事情,也说了保护费的事情。 他知道几大家族都不缺这么一点钱,但该有的态度还是得摆出来。 听完顾廷烨的讲述,陈辅、张辞两人相视一眼,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陈辅端起茶杯,率先表态:“没问题,既是有遗嘱,仲怀继承遗产合情合理。” 张辞也连连点头。 既然份额不动,那收谁的保护费不是收,顺带还可以多交一个朋友。 多个朋友多条路! 顾廷烨心头一喜,行礼躬身道:“如此,就多谢三位兄台了。顾廷烨不胜感激,日后若是三位有什么难事,书信一封到宁远侯府,但凡我能办得到,定倾力相助。” 武将勋贵常居汴京,世袭罔替,累世富贵,顾偃开更是这一代武将的带头大哥之一,权势没的说。 但要是论起来“富”,还真是未必比得上一些盘踞多年的郡望家族。 天子脚下,做事注定是畏首畏尾,手脚根本不敢乱动。 否则,以宁远侯府府的权势,强权打压之下赚钱还真就没什么难度,也就不存在还不上国库钱的窘境。 武将勋贵富贵定然是富贵,但“富”也有差距。 猛地继承了白老太爷几十年的家业,哪怕对于顾廷烨而言,也是妥妥的暴富。 如此,也不怪他大喜过望。 陈辅、张辞两人齐齐一笑。 虽说收谁的保护费都是收,但为什么一定要收你顾廷烨这个陌生人的保护费,而不收白家人的保护费呢? 为的可不就是交个朋友,留个人情嘛! “仲怀,坐。”江昭拉着顾廷烨坐下,又慎重的说道:“继承的事情没有问题。但刺杀之事,要是没有证据,白家人矢口否认,官府怕也不好定白家人的罪,你可有什么罪证?” “没错。” 陈辅、张辞两人都正色起来,一脸的严肃。 这事,白家人实在太猖狂,连宁远侯嫡子都敢刺杀。 须知,要是顾廷烨真死在了扬州,事情可就有些难办。 刺杀高官子嗣,这是文武双方都决不允许的禁忌。 谁还没个子嗣呢? 这也就意味着,要是顾偃开出点狠手报仇,文武双方都会选择漠视,以警告地方大族。 从上到下,五品到九品,怕是大半都得撤职查办。 这无疑是触犯了几大家族的底线。 大家族的根基是什么? 小官小吏! 那成百上千的小官小吏,掌握着一州七八成的实权官职,根深蒂固。 那才是根基! 但凡小官小吏不被动摇,哪怕一个家族二三十年高官断代,也不影响家族发展。 如今,白家人敢搞刺杀的事情,必须给个深刻的教训,不然谁都敢乱来,岂不乱套? “这”顾廷烨沉思片刻,面露犹豫,缓缓摇头:“我当时就顾着逃命,实在是没怎么留意罪证。 “不过,刺杀之时,有一个刺客被我抢了刀,我提刀砍伤了好几个人。”顾廷烨补充道。 “这就够了!”身形肖瘦的张辞一拍桌案:“但凡没出扬州城,那就找得出来。” 扬州地界,但凡三大家族真下了决心要找几个行踪可疑的人,不难! 而且,这次名为推理找人,实则是带着答案找人。 就算是真的找不到那几个刺客,也一定会出现几个“被砍伤”的人认罪。 地方上有地方上的运行规则! 江昭点头:“那就连夜去抓!顺便记得通知官府,让那些人也一起去。” 陈辅、张辞两人点头,起身去安排。 “仲怀,一起去吃点东西吧。最迟明早,就会有结果。”江昭温和一笑:“不过,白家人出事,白老太爷下葬的事情,怕是等得你去安排。” “正合我意!” 顾廷烨连连点头。 外公生前就跟白家人有些仇,他可不想让仇人送外公入葬。 (本章完) 第31章 官字两张口!(4k) 第31章 官字两张口!(4k) 这一夜,注定不安宁。 宁远侯嫡次子遭到刺杀,这个消息实在太过轰动,惊得不少人惶恐不安,难以入眠。 上到知州、同知、通判这样的朝廷命官,下到衙门小吏,无一不为之惊醒,连夜起身,紧急投入办公事宜。 这一夜,灯火通明。 不时有衙役手持火把,来回巡视。 偶尔一两处阴影,更是让人草木皆兵,虚惊一场。 小官小吏草木皆兵,朝廷命官又何尝不是暗冒虚汗,心头惊慌。 宁远侯,那可是勋贵里的实权人物,属于是武将顶端的大人物之一。 并且,因其年纪相较于武将之首英国公要小一些的缘故,未尝不能是下一任武将之首。 如今,宁远侯嫡子遇刺,哪怕没有身亡,扬州官员也必须给个态度。 或者说,幸好顾廷烨没有身亡,否则就不是给个态度那么简单。 白烨与顾廷烨是同一个人,但注定得到的待遇不一样。 无它,就因为他姓“顾”! 通判盛纮更是一夜无眠,又是特意到庆丰楼安抚顾廷烨,又是带队亲自搜寻贼人。 若单单只是宁远侯府嫡子到扬州玩乐,盛纮甚至都不必亲自见人。 他好歹也是一地三把手,又是文官,侯爵嫡子没有官身,当作不知道就行。 但,遭到刺杀的宁远侯爵嫡子与没有遭到刺杀的宁远侯爵嫡子,意义却是完全不一样。 他是通判,职责之一就是维护治安,侯府嫡子遭人刺杀,真要较真他就是第一背锅人选。 这还了得? 而事实证明,扬州三大家族与官府联手一起找人,就没有什么是找不到的。 翌日。 扬州府衙正厅,上挂“明镜高悬”匾额,煌煌大字,尽是官府威严。 通判盛纮神色凝重,端坐于主位之上,左右各立有三把椅子,知州、同知分别坐于左右首之位,顾廷烨和江昭屈居次席,余下两个位置上坐着的是陈辅与张辞。 涉及侯爵嫡子遇刺的大案,无论是官府,亦或是扬州三大家族,都非常重视此事。 不过,郡望大族这种东西,客观上可以存在,主观上却不能存在。 哪怕是做样子,你也得让“它”不存在,不能让“它”有太高的存在感。 也因此,这种审判的场景,三大家族的族长都不太适合出场。 经过商议,决定让江昭、陈辅、张辞三个小辈出场,名义上以“顾廷烨朋友”的身份出席,以表示对顾廷烨遇刺一事的重视。 衙役水火棍敲击青砖,回声如闷雷,堂外尽是凑热闹的人。 敲击声即过,又是惊堂木三击。 盛纮一脸严肃,大喝道:“带主嫌犯——白氏盐行掌柜白靖东,参与嫌犯白靖远,白靖成!“ 盛纮平日儒雅归儒雅,但审判一事,他是专业的。 从九品边疆小官一路干到富庶之地的三把手,盛纮的业务能力确实很有水平,让人挑不出毛病。 话音未落,衙役拖上一个灰袍汉子、一个儒袍年轻人,一个蓝袍老者,儒袍年轻人与蓝袍老者都疲惫的低着头,一副以灰袍男子为首的样子。 “前些日子,白老太爷去世,其遗嘱是让独女白氏之子、今宁远侯嫡子顾廷烨继承家业,你心生不满,因而谋划刺杀顾廷烨,可是属实?”盛纮目光如炬,紧紧的盯着主嫌犯白靖东,厉声质问道。 白靖东缓缓抬起头,望了望周遭,心若死灰,没有搭话。 他也在扬州混了好些年,自然知道六张椅子上坐的都是谁人。 扬州三大主官,扬州三大家族嫡长子! 状元郎! 如此阵容,怕不是人都没抓住,罪就已经定好。 当然,他也的确是干了刺杀的事情。 “既是不肯开口,那就视作认罪。”盛纮沉声,一砸案板,举手投足间尽是莫大威严:“为表公正,来人,呈上本案证物,押上刺客。” 有衙役端出几柄染血的长刀。 有衙役抬上一具尸体,那是顾廷烨的替死小厮稚阙,他的尸体已经泡发,甚是凄惨。 有衙役压上几个疲惫的黑衣小厮,那就是刺杀顾廷烨的刺客。 有衙役端上一本册子,那是白家人与刺客的证词。 “证物确凿,刺客俱在,顾廷烨的小厮尸身俱在,证词俱在。”盛纮再拍案板,厉喝道:“白靖东,你可认罪?” 事实已定,真相大白,根本不存在辩得过的机会,白靖东干脆不再挣扎。 他仰首望向顾廷烨,直直的望向顾廷烨,话语尽显杀意:“此事皆我一人所为,为的就是杀掉顾廷烨。 他一个竖子,姓“顾”的人,凭什么占据我家的家产?白家人辛辛苦苦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凭什么便宜他?” “这世道,哪有外孙继承家产的道理?”白靖东很是不服。 不服白老太爷的那一份遗嘱。 遗嘱是真的,但他就是不服。 顾廷烨有些坐不住,起来说道:“我外公早年遭受你们排挤,却不计前嫌收留你们,结果临别之际你们甚至想吃绝户。 他一生唯我母亲一个独女,特意书信一封,不愿便宜了你们这群白眼狼,有何不可?” 白靖东听了,沉默不语,不再说什么。 他心里很清楚,事发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输的彻底。 既已认罪,斗嘴也没什么意义。 “记录在案!”盛纮挥手道。 这些对话,都是呈堂证供,特别是顾廷烨与白靖东交谈的话,已是直接认罪。 这些话语记录在案,此事就是毋庸置疑的铁案,哪怕是神仙也不可能翻案。 一言落地,盛纮猛然拍案:“白靖东心生邪念、谋害勋贵,本官依《周律·刑律》,判处嫌犯白靖东,斩立决,以儆效尤!“ 言罢,令牌落地! 几个衙役见状,立刻上前压住人,一个个神情肃然,令人心头一震。 “白家本为商贾之家,承蒙圣上仁慈,特赐商贾后人亦可科考读书,报效家国。”盛纮说着,望了白靖东一眼。 目光并未久留,盛纮干脆定性道:“怎料,白家不思感恩,公然刺杀侯爵之子,损害社稷安宁。本官判处,白氏族人三代以内,不得科举入仕,望其悔改,迷途知返!” 这话一出,哪怕心死如灰的白靖东,也不禁心头大寒,抬起了头。 儒袍年轻人与蓝袍老者也猛地抬头。 太狠了! 大周律例,禁止商人科考,但并不禁止商人的子嗣读书科举。 也因此,富商都会尝试着转为富农,再经富农转为士人。 也即第一代从商发家,第二代买田读书,转为耕读传家,从而科举。 要是第二代有人成器,那第三代就可以顺势转为豪绅,自此由商转士。 要是第二代的人读书不成器,那也不影响,第三代继续。 三代人下来,但凡二、三两代有一个人读书成器,由商转士就会成功。 毕竟,但凡有个进士功名,金钱开道,披上一件六七品的官袍还是不难。 当然,要是第三代也不成器,那也就意味着由商转士失败。 二、三两代都不成器,也就意味着家族对外的影响力其实一直是在一代老太爷的身上,等到一代老太爷去世,家族注定迎来一波大衰败。 而如今,白家失去了读书入仕的机会! 族人不得入仕,这种判罚可是相当的重。 甚至,说是堪比斩首也不为过。 白靖东手脚微微发抖,这就是读书人的嘴吗? 这句话,几乎宣布白家灭族! 所谓灭族,不是白家人都死去,而是白家人都自主分散,家族没有凝聚力,自主消亡。 因遗嘱和刺杀一事,白家人财皆失,注定衰败相当长久的一段时间。 但,一切都还有机会。 读书! 社会文风鼎盛,读书为荣,但凡子孙中出一个读书成器的孩子,白家就还能兴盛。 结果,不让科考? 可不就是宣布白家族灭? 读书人,真狠啊! 简直比玩刀子的都狠! 刺杀的事情,竟然牵扯到了连坐。 以“不思感念君恩”之名,施行连坐之事! 就在这时,盛纮又判道:“白靖远,参与谋划刺杀之事,判处年后问斩。” 他又望向儒袍年轻人:“白靖成,秀才之身,参与谋划刺杀之事,本官欲上报学政,判处年后问斩。” 一般来说,读书人都有不少优待,秀才哪怕是犯了罪,也可享有减轻刑罚的特权,往往需得上报学政,以上级判处为主。 不过,刺杀侯爵嫡子在罪状中属于是非常典型的重罪情节,特权几乎不会生效。 一言,定下了两人的结局。 盛纮一脸严肃的说道:“白靖东、白靖远、白靖成三人罪大恶极,罚其商铺、田宅、资产充公。” “宁远侯嫡子顾廷烨,其母白氏为白老太爷独女,顾廷烨手持遗嘱,经本官与知州、同知鉴定,为真。”盛纮断言道:“顾廷烨可继承遗产。” 言罢,鼓声震动。 东关街。 这是一条临近扬州高官府邸的街道,往外走不到一百米就是商铺,异常繁华。 “仲怀,这些日子住得可还习惯?要是不行,那就再换一换院子。” 江昭、盛长柏两人来到一处占地约一亩左右的院落。 小院细竹扶疏,有一条丈许宽的小溪流过,甚是清幽宁静。 这些天,顾廷烨一直在处理白老太爷的遗产。 白老太爷富甲一方,盐庄、盐行、庄子、铺子、宅子、田地遍布淮南一带,顾廷烨贸然继承遗产,单是缕清这些资产,都得耗费相当一段时间。 而这座小院子,则是江昭安排了让顾廷烨暂住的院子。 顾廷烨精神气上佳,连连点头,开玩笑道:“子川的安排甚是妥帖,我都有些乐不思蜀呢!” “哈哈!”江昭儒雅一笑:“习惯就好。” “说起来,这段时间的事情,幸亏是有子川。”顾廷烨走了几步,言语间很是感慨。 饶是时至今日,顾廷烨也不禁心头微寒。 相比起汴京,地方上的一些人当惯了土皇帝,不知天高地厚,出手确实是不知轻重。 特别是一些小地方,皇权的影响力还真就不怎么样。 当然,也因此而孕育了其独特的办事方式。 郡望,就是其中的媒介。 皇权可以影响郡望,郡望则是影响山野之地。 只能说,有好有坏吧! “我与仲怀一见如故,区区一些小忙,不必挂怀。”江昭罢了罢手,并不在意。 顾廷烨没说什么。 他是知道轻重的人,自然知道这些所谓的小忙并不小。 淮左江郎名扬天下,人家轻松办成事情,那是人家的本事,并不意味着这个忙就很小。 “长柏。”顾廷烨又向着盛长柏拱了拱手。 这段时间,白老太爷入葬,事情繁杂,偏偏江昭名声太旺,实在不宜频繁出场。 因此,经江昭介绍,盛长柏与顾廷烨相识。 盛长柏名声小,没那么多顾忌,却是不吝的出手相助,两人也经此而有了不小的交情。 盛长柏微微颔首,颇有君子风度回了一礼。 “日子都商量好了?”顾廷烨笑着问题。 一些心中的谢意,点到为止即可,不宜说得太深,否则就显得虚伪。 是以顾廷烨不再说感谢之事,反而问起了江昭的婚期。 江昭与盛华兰,两人结亲的流程从去岁就已经开始逐步进行,走了相当一段时间,已经到了娶亲的阶段。 “姐夫六月初就得到任,恰好五月初五是个吉祥的日子。”盛长柏答道。 顾廷烨算了算日子,笑了笑:“不介意我吃点喜吧?” “咦?”江昭有些意外的望了过去。 “仲怀竟然要留下喝喜酒?” “怎么,不欢迎?”顾廷烨自然知道江昭是惊讶于什么。 如今才四月初三,距离五月初五可是足足有一个月。 要是他留下喜酒,注定得多耽搁一个月的时间。 “相距结亲尚有一月,我只是有些意外于仲怀留下来。”江昭一笑,耐心解释道:“要是不耽搁仲怀的正事,那一齐吃杯喜酒,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哈哈!” 三人相视,齐齐一笑。 (本章完) 第32章 盛华兰的嫁妆! 第32章 盛华兰的嫁妆! 盛府,暮苍斋。 天色昏沉,烛光飘忽。 “祖母,您唤我?”盛华兰走进,轻声问道。 “来。”盛老太太招了招手,矜贵中透出三分慈柔。 “祖母。”盛华兰上前大大方方的坐下。 盛老太太握着孙女的手,柔和问道“绣鞋绣得怎么样?” 女子出嫁,理论上是得自己绣嫁衣、鞋子、被子、枕头等十几样日常生活用品。 特别是肚兜这种私密物品,那就更是得自己亲手绣。 不过,大户人家的闺秀,自己亲手绣的实际上仅是绣鞋和肚兜这种特别私密的东西,其余的都有几个贴身丫鬟去忙。 “绣好了几双。”盛华兰轻声答道。 盛老太太点了点头,拉着孙女走到床边。 因帘子遮着床沿,盛华兰走到床边,她才发现床上竟是放着好些小盒子。 有的小盒子碗口大小,有的小盒子尺许大小,最大的盒子足足有枕头大小。 但无一例外,这些盒子都是名贵木材制成。 盒子尚且名贵,更何况是盒内的物品? “祖母,这.”盛华兰隐隐猜到了什么。 盛老太太温厚一笑,挥了挥手:“脱鞋,上床。” 两人上了床,屈膝而坐。 盛老太太拾起一个镶着金边的檀木盒。 一打开,就望见盒中央放置着一只鎏金虾须镯,其内壁刻着的“平安康乐“四字。 这镯子一瞧就是盛老太太陪嫁的东西,俨然是上了年岁的物件,可望上去竟然就跟新的一样,似乎是没怎么被人戴过。 盛老太太就着烛光给孙女戴上。 “这镯子是真宗皇帝为了嘉奖你外曾祖父,特意赐下的东西。当初,我就是戴着它从勇毅侯府嫁进的盛家.“ 说着,盛老太太顿了一下,俨然是想起了一些过往的事情。 “如今,你既是要嫁去江家,这镯子也一并带去。” “祖母,这也太贵重.“盛华兰一惊,她已经猜到了祖母是要给她点嫁妆,可这也实在太珍贵。 这件东西,哪怕是在祖母的嫁妆里面,怕也是压箱底的东西。 说着,少女就要抽下镯子。 话音未落,盛老太太摇了摇头,稳住了孙女即将抽出的手:“傻丫头,淮左江郎,岂是一般人物?“ “我知道江大郎属意于你,这些日子没少遣人送来些金银首饰。”盛老太太拉着孙女的手:“就连长柏也说,那是个难得的正人君子。十八岁的状元郎,平时出入竟然就一个从小跟着的书童,屋内也没有暖床的女使丫鬟。” 盛华兰闻声连连点头。 越是了解江昭,她就越是清楚这样的人是何其的罕见。 说句不夸张的话,哪怕江昭没有半分才学,单单就是他的性格,也是个适合托付一生的人。 “可是。”盛老太太平和的目光猛地锋利不少,她紧紧的望向孙女:“你敢保证江大郎一辈子不变心?” “这”盛华兰眸光一暗,微微摇了摇头。 天底下不乏名门贵女下嫁,丈夫变心的例子。 甚至,祖母也是其中的例子之一。 更何况,她还是往上高攀? 既是高攀,一切就看郎君的良心。 “女子啊!”盛老太太一叹,叮嘱道:“女子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好好的生活。” “有点钱,有亲近的女使,有管家权。” 盛老太太说道:“哪怕丈夫不疼爱自己,甚至是宠爱小妾,日子也能过得下去。” 盛华兰微微颔首,她也知道这个道理。 祖母和母亲,两个反面例子,她都有借鉴。 而区别就在于,祖母后半生豁达,手上有钱,过得悠闲。 母亲时时驳斥父亲,惹得父亲厌烦,管家权都时时丢了去。 “这只镯子,留作压箱底吧!” 盛华兰没有拒绝,收起了镯子。 盛老太太又从边上捧起一个盒子,那个盒子是最大的盒子,足有枕头大小。 一打开,里面堆放着足足尺许高的契纸,有的是田产,有的是铺子,一些重要的产业,纸张书契足有几尺长,反复折来折去才能放入盒中。 盛老太太从上往下依次抽出几十张书契,盒子内的东西一下子就少了三分之一。 没办法,盛华兰是高嫁。 夫家是繁华之地的大族,郎君是名扬天下的淮左江郎,科举出身的状元郎,老师更是二品大员。 这样的出身,若非是在江昭考上状元以前就定了婚,婚事根本不可能轮到盛华兰。 哪怕是扬州本地,也有不少官宦人家的闺秀直言盛华兰是撞了大运。 由此可见,双方的差距是何其的大。 为了给疼爱的孙女壮一壮场面,盛老太太与盛纮商议过婚事,最终决定十里红妆! 这也是高嫁该有的嫁妆! 当然,哪怕是十里红妆,同样也有差距。 有些人家嫁女儿,说是十里红妆,实际上贼水,尽是搞些不值钱的东西拉长送嫁妆的时间。 盛华兰的这次出嫁,盛家经商的大房出了不少力。 货真价实的十里红妆,真就是一分不少! 当然,那些场面性的嫁妆是一方面,这种田产铺子也是一方面。 甚至,一张地契,可能就胜过一里的嫁妆。 “新婚过后,你与姑爷就要入京。这些都是汴京的水田,要是没记错,合计三百亩。“ 盛老太太塞了十几张水田地契过去。 “这是些是汴京的庄子,庄子差不多都是三四十亩大小。” 盛老太太又塞了三张地契过去。 这三张地契,个个都盖了好几个章,一张契纸展开足足有几尺长,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字。 “这些是汴京的铺子。”盛老太太又塞了几张契纸过去。 作为勇毅侯独女,盛老太太继承了先勇毅侯九成的资产,可不是一般的富。 “那儿,还有几箱金银首饰,待会儿让人搬到你住处去。”盛老太太掀起帘子,指向一个角落。 那角落处放置着几个三四尺长的大箱子。 “祖母。”盛华兰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往后,姑爷要是有纳妾蓄妓的心思.” 说完了嫁妆,盛老太太又跟孙女说起了纳妾的事情。 “要是那女子是良家,纳妾也无妨;若是妓女,态度就得适当强硬,盛家女子,断然不能与娼妓互称姐妹。” 暮苍斋的烛光,久久不熄. 江府。 烛光闪烁,江昭也没歇息。 这些日子,苏轼、苏辙、曾巩、章衡等人都又陆陆续续的送来一些东西。 或是诗词,或是礼品,不一而足。 为免失礼,江昭却是得一一回信。 此外,不少淮左举子、进士,都跟他有不少交流,送来了礼物,这也得回信表达谢意。 一连几十封书信,都得情真意切,不能有半分敷衍之意,也是个不轻松的活计。 (本章完) 第33章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凡夫! 第33章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凡夫! 五月初五,大吉。 “叮咚锵!” “叮咚锵!” 一道道敲锣打鼓的声音传开,高亢的《百鸟朝凤》唢呐音作配,甚是喜气热闹。 江昭骑着高头大马,一袭绛红衣袍,昂首挺胸,举手投足间尽是意气风发。 其后有着几位同样骑着高头大马的年轻人,笑意盎然,却是顾廷烨、张辞、陈辅几人。 此外,江昭的两个弟弟、二叔、三叔,也都骑着马跟随。 往后,则是八位负责抬轿的轿夫,十几位吹奏喜乐的乐师,十几位负责打灯笼、挑彩旗的堂弟、表弟,几百位营造热闹气氛的江氏族人。 除了这些人,还有不少自发凑热闹的人,足足绵延千米之长,都是几个一起相互交谈,甚是热闹。 不一会儿,一行人就已经抵达了盛府正门。 “姐夫,止步。” 十一岁的盛长枫非常活泼,他一脸的兴奋,大声喊住了迎亲队伍。 “长枫,许久不见啊!”江昭笑着招了招手。 这段时间,他、顾廷烨、盛长柏三人长时间聚在一起,盛长枫偶尔也会来凑凑热闹,两人已经认识。 该说不说,盛长枫并不蠢,单论其天赋而言,绝对是有望读书成才的人物。 更难得可贵的是盛长枫并没有被小娘教坏,养成小家子气,这就很是罕见。 要真论其有什么缺点,那就是他性子太过张扬,藏不住事。 这种不好的习惯,要是经人挑唆,可能会犯下大错。 “姐夫,可有催妆诗啊?”盛长枫大声问道。 “不急。”江昭温和一笑,挥了挥手,一位早就安排好的堂妹抱着几件礼物走了上去。 盛墨兰、盛如兰、盛明兰,一视同仁,或是金镯子,或是金坠子,都是贵重的首饰。 盛墨兰和盛如兰是见过一定世面的孩子,金镯子、金坠子首饰估摸着也见过一些,都是喜笑颜开的接过了首饰。 盛明兰似乎是没见过这种贵重东西,同样是欣喜,举止间多了些胆怯。 喜极而怯! 江昭望见这一幕,微微一叹,却也没有多管的意思。 反正,盛明兰的那个小娘,不好评价。 同时,三弟江旭走上前去,送给了盛长枫一副名家书画。 江昭又招了招手:“长柏,送你一首诗。“ 二弟江晓上前,送上一副江昭作的诗。 几乎同一时间,不少人围了上去。 江昭的诗篇可不是一般的东西。 截止目前,他送过的诗也就几篇。 送予范仲淹、晏殊两人的哀悼诗,都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送予狄青的一首《破阵子·为狄汉臣赋壮词以寄之》,一句“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可不是一般的出名。 这首词,边疆人人传颂,慢慢的已经起了连锁效应,天下皆知。 前些日子,三月初的那段时间,狄青因嘴生疮,不幸病逝。 那段时间,江昭正专注于科考,却是并未去哀悼。 当然,哪怕真的有时间,江昭大概率也不会去哀悼。 他与狄青,有点交情,但不深。 过去哀悼的话,未免有种“交浅言深”的观感。 而因狄青的病逝,江昭送予他的那首词,又是大幅度传扬了一波。 那首词,已然是人尽皆知的名篇! 科考中会元以后,江昭作了一首《神童诗》,那更是名句不断。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烛夜,金榜题名时。” 这些可都是文人心中登峰造极的句子,人人奉为瑰宝的存在。 而受到赠诗的人,江昭的老师韩章,可是因此而大火了一遍。 并且,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江昭几首诗词送的人可都不是一点半点的厉害。 范仲淹和晏殊,一个是内阁大学士,一个是前任宰辅大相公。 狄青,拜封武襄侯,隐隐是上一代最猛的武将。 韩章更是无需多言,曾位列台阁,遭逢大起大落又再度起势的大人物,如今也才四十九岁,还不清楚上限究竟是什么。 这些可都是宦海一等一的大人物,都是直达天听的存在。 如今,江昭竟然又有诗词要送人? 有人望见了诗词,甚至都来不及品味,就大声念了出来。 “《冬夜读书示则诚》!” “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这是一首主张知行合一,实践深化认知的诗。 当然,诗词的解读往往因人因事而略有变化。 此时送予盛长柏,无疑成了姐夫希冀内弟不要苦读书,要学会实践,表达殷切期盼的诗篇。 “长柏不日怕是就要名扬天下啊!” “淮左江郎,名不虚传,实在是务实之人啊!” “这是一篇传世佳作啊!” 赞誉之声,不绝于耳。 有的是赞誉江昭,有的是羡慕盛长柏,读书人议论纷纷。 “长柏受教。”盛长柏收好诗篇,郑重的行了一礼。 江昭点了点头。 “姐夫,催妆诗。”盛长枫又一次提醒道。 所谓催妆诗,也就是迎亲时赞誉新娘的诗篇,内容往往是催促新娘不要娇羞,赶快出来成亲。 这诗的意义就是让闺阁女子显得矜持。 迎亲一事,女子出来得太晚,让几百人多等上一段时间,未免显得女方不识大体。 女子出来太早,又显得女方不矜持。 而一旦催妆诗一出,无论女子出来得再早,都不失矜持之意。 一般来说,催妆诗很难作好,也很难作差,几乎都是走个流程就行。 这种诗,内容都有规定,几乎没有特别出彩的诗篇。 江昭朗声一笑,昂首道:“金钗斜插鬓云堆,玉镜初开照凤帏;听得门前箫鼓动,胭脂未点急须催!” 简而言之,就是赞誉女子容貌上佳,还在对镜梳妆,迎亲音乐就已经响起,打破了闺阁宁静,说明吉时已至。 “哈哈!姐夫,请!”受了姐夫的礼,盛长枫立刻就懂事起来,大步往前领路。 江昭一笑,大步往内走去。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男红女绿,甚是搭配。 天色昏黑,烛光摇曳。 江昭左一步右一步,似是醉了酒。 就在他步入婚房的那一刻,一下子就站直了身子,步伐也不再晃悠。 装醉! 这可是新婚独有的特色。 有着顾廷烨、陈辅、张辞三人拦酒替酒,江昭真正入口的酒水不到三杯。 且不说这点酒水不多,就算是再多一些酒,实际上也很难灌醉他。 事实上,江昭的酒量可不差。 只不过他不是平时很喜欢饮酒而已。 走入新房,江昭长舒一口气,缓步走向佳人。 察觉到佳人紧张的呼吸,江昭轻轻掀开了盖头。 “娘子,合卺酒!” 灯灭。 “娘子,抱紧我!” “哼”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凡夫! 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本章完) 第34章 敬茶! 第34章 敬茶! 卯时一刻,晨曦未晓。 锦帘低垂,绣球鎏金,三幅栩栩如生“百子千孙”以同心结相连,角落处置有红枣、生、桂圆、莲子,寓意子孙昌盛,早生贵子。 这就是新婚夫妻的拔步床。 “哼——” 一道微不可闻的轻哼声响起,盛华兰睫毛微颤,本能的拢了拢有些凌乱的鸳鸯被。 拢好被子,佳人悄咪咪的偏了偏头。 新婚燕尔,江昭的一只手臂轻轻的环着她,让人很有安全感。 望了望天色,盛华兰白皙的小手伸出,轻轻拂过郎君胸膛:“昭哥哥” 话出一半,盛华兰意识到什么,小脸红润起来。 “夫君?” 一道试探性的喊声传出,盛华兰胆子大了不少,再一次轻声喊道:“夫君!” “嗯?”江昭醒来,伸手揉了揉眼睛。 “娘子,怎么了?”说着,江昭揉了揉佳人秀发。 该说不说,有了妻子就是不一样,睡觉都舒适不少。 盛华兰双颊绯红,螓首轻低,不敢直视郎君。 她拢了拢被子,贝齿轻咬,轻声道:“这会儿已是卯时,该起床了,得去给公婆敬茶问安。” “敬茶?”江昭一怔。 所谓敬茶,也就是拜见公婆,又称庙见之礼,主要针对的是新妇。 起初,这一礼仪的设立是为了让新妇向公婆表达孝道,并聆听公婆的祝福与训诫,以便于更好的受到接纳,融入夫家。 同时,这也是确立新妇在夫家的地位的一种重要仪式。 不过,经过千年的演变,早就变了味道,彻底成了婆婆向新妇表达自己威严的机会。 本来,新妇敬一次茶就行。 但经过演变,敬茶改侍茶,已经成了天天都要侍茶! 并且,还得是卯时(五点到七点)就去侍茶,以彰显孝顺心诚。 侍茶的同时,往往还得侍奉婆婆起居,时刻候命。 要是遇上一个不争气、不受宠、没有话语权、不敢护着妻子的丈夫,新妇甚至可能是天未晓就去,天黄昏方才歇息。 时间一长,妻子长时间不在自己的院子,丈夫定然开始宠爱小妾。 外有婆婆长时间压榨,内有小妾争宠,辛辛苦苦劳累周折,日子过得甚至没有小妾舒服,那种不平衡的心态简直能把人逼疯。 以礼仪之名,行压迫之事。 一个“孝”字,磨疯了不知多少新妇。 要是遇到好心的婆婆,往往一两年的长期侍茶就行。 要是遇上心肠不好的婆婆,甚至是一辈子都得敬茶,但凡有一次失误,就会遭到打骂责罚。 要想翻身,唯一的机会就是熬死婆婆。 一旦熬死了婆婆,新妇自然翻身成为内宅之主。 然后呢? 然后,就是屠龙者终成恶龙! 理由也非常简单。 好不容易熬了几十年才翻身,要是不压迫一下自己的儿媳妇,岂不是白翻身了? 更有甚者,自己既是婆婆,头上又还有婆婆。 白天去侍奉自己的婆婆,晚上回来折磨自己的儿媳妇,这种妇人比比皆是。 一代又一代,基本上是越来越变本加厉。 好在,盛华兰倒是没有这方面的担忧。 他是江昭的妻子! 且不说江昭定然是性子强硬,是能护住妻子的人,便是从客观条件上讲,盛华兰也不太可能遭到婆婆的虐待。 一则,江昭的母亲是江宁海氏出身。 江宁海氏有族规:女方的丈夫非四十无子而不得纳妾。 这样的条件,可谓相当苛刻。 条件苛刻,自然也有相应的倚仗。 其一,自然是海氏一族五世翰林,清流门第。 海氏一族代代有高官居于庙堂之上,一旦娶了海氏女子,男方就可以得到不少政治资源的支持,仕途通达算不上,但自此也算是有了靠山撑腰,非比寻常。 其二,海氏女子的名声。 族规的优势与劣势,海氏女子自己肯定是非常清楚。 因族规的缘故,丈夫不可纳妾,顶天也就是养些外室在外头。 然而,区区外室,根本见不得人,连小妾都不是,连内宅都不能进,又如何能与正妻争宠。 凡海氏女子,在内宅的地位,几乎无人可动摇。 劣势也非常明显:族规带来的好处太多了! 既然不允许丈夫纳妾,享受了那么多好处,那你本身起码也得撑得住场面吧? 特别是品行一块。 要是享受了这么多好处,结果你在外头的名声还不怎么样,岂不是德不配位,凭空惹人耻笑? 因此,为了德可配位,海氏女子,无一例外,都是非常在意名声的人物。 除了不让丈夫纳妾这一点较为苛刻,其余的方方面面,无论是当媳妇,还是当婆婆,都没得挑。 天底下,几乎没有“海氏恶婆婆”这种说法。 也就是说,但凡有个江宁海氏出身的婆婆,顶天了也就是侍奉一两年。 于女子而言,这就已经是非常难得的好婆婆! 江昭的母亲是海氏嫡女,盛华兰自然也就不必担心侍奉婆婆的问题。 二则,江昭非常成器,仕途通畅! 为官者,往往几地辗转。 而一旦去往其他地方,父子、婆媳甚至一年也未必见得了一次。 根本没有侍茶的机会! 这也是为何名门贵女往往倾向于找一位“成器”的丈夫。 丈夫成器,也就意味着免去了“侍茶”之苦。 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对于新妇而言,婆婆就是那个“现管”。 免却侍茶之苦,无疑非常诱人。 不过,考虑到门当户对的缘故,名门贵女要找一个出身同一层次,并且还成器的丈夫,难度可谓相当之高。 福源、运气、教养、容貌,都不能差! 盛华兰,无疑就是这样一位福源极好之人。 不但高嫁,丈夫还成器! 盛华兰自幼懂事聪慧,自然也清楚侍茶的门道。 此刻,盛华兰拢着被子,心中不免有些欣喜庆幸。 侍茶,那真就是新妇最怕的事情,没有之一。 哪怕再是一个正常的人,天天折磨折腾,也得疯掉! 江昭颔首,抚了抚妻子的小脸。 “不急,这会儿怕是才卯时初,再歇会儿吧!” 盛华兰清眸微动,双手轻轻环住丈夫脖颈,贴上胸膛。 女子及笄,最期待的就是嫁人,最怕的也是嫁人。 只不过,有人期盼,有人害怕而已。 过往,她也甚是担忧嫁人的事情。 一旦嫁得不好,那是真有一辈子的苦楚吃。 幸好苍天眷怜,让她嫁了个天底下一等一的好夫君! 初为人妇,心中担忧尽去,盛华兰不免充满期盼。 婆婆是好婆婆,丈夫是好丈夫! 这就是她真正幻想过的嫁人以后的日子! 小夫妻二人,温存了两刻钟。 “夫君,妾身伺候你更衣吧!”盛华兰心中甜蜜,忍着一些异样的痛楚起身。 “好!”江昭点着头,余光不禁望向妻子白皙的肌肤。 真是润啊! 盛华兰轻柔的为郎君更衣,余光望见白布上点点梅,小脸不由的红润起来。 不一会儿,夫妇二人已然换好了衣衫。 江昭怜惜的摸了摸妻子的头,沉吟道:“不急,这会儿天都没亮,出去会很冷。待会儿洗漱了再吃点东西,待到卯时六刻再出去。 今日,除了要给父母敬茶,还得焚香祭祖,誊录娘子的名字入族谱,顺带见一见宗族耆老,不吃点东西,难免会有些饿。” “嗯!”盛华兰连连点头。 有丈夫撑着,她心里也不再那么急,安定了不少。 (本章完) 第35章 入族谱 第35章 入族谱 江府,主院。 江忠、海惜蕊两人居于主位,江昭与盛华兰居于左首与左次席,往下是江晓、江旭两个弟弟。 除此以外,二叔、三叔居于右首、右次席。 江昭的二叔、三叔,也就是父亲江忠的两位弟弟。 父亲江忠那一代,三子五女,联姻的联姻,科考的科考。 二叔是举子出身,为通判副职之一的推官,正七品,位卑权高。 三叔也是举子出身,任职一县县令,从七品,含权量十足的县太爷。 不过,因科考功名问题,两人的上限也就是正六品实职,五品红袍是一个大门槛,非进士出身很难爬上去。 除了两位叔叔,往下则是近十位老者,都是五十来岁的样子。 这十余位老者,有的是江昭的族叔、有的是江昭的族伯。 论起亲缘关系,有的是祖父江志那一代传下来的。 祖父江志有几个亲兄弟,几个亲兄弟又有子嗣,这些子嗣与父亲江忠是一辈的人物,属于是堂亲。 有的是从曾祖父江沅那一带传下来,曾祖父江沅的亲兄弟都有子嗣,这些子嗣与祖父江志是堂兄弟,祖父的几个堂兄弟又有子嗣,跟老父亲江忠也是同一辈的人物。 论起亲缘关系,仍是三代以内。 不过,相对而言要远一些而已。 从这些同支的江氏老一辈人物选出的十余位威望、能力、德行都上佳的老者,也就是所谓的宗族耆老。 淮左江氏,也算是传承有序的大族。 这十余位老者,或多或少都有官身,多数为八品,少数为九品,都是位低权高的类型。 这次,十余位耆老齐聚,却是为了见一见盛华兰。 江昭是嫡长子,那盛华兰就是宗妇,不可不见。 人精的好处,就是能认清自己的位置。 十位余耆老都非常清楚江昭是江氏兴旺的核心人物,是以身段都摆得很低。 左次席,盛华兰正襟危坐,平白有些紧张。 其实,盛家也有宗族耆老。 不过,相比起江家这种掌握实权、各司其职的宗族耆老,盛家的宗族耆老少有掌权者,盛家的产业也算不上广,兴旺与否全凭父亲盛纮一力支撑,那些宗族耆老未免也就有一种装装样子不干实事的“充数”感。 主座,江忠颔首。 “开始吧!” 言罢,有丫鬟端上两杯茶,盛华兰从丫鬟手中接过茶,走到海惜蕊身边,恭敬递茶过去。 “儿媳给母亲请安!” 海惜蕊柔和一笑,欣然受茶。 盛华兰这个儿媳妇,可是她特意为儿子挑选的。 此前,她就借着举办宴会的事情,好几次与盛华兰有过交谈接触。 无论是人品行径,亦或是教养,都有考察过。 只不过,盛华兰自己都不知道而已。 江昭顺势起身,从盘中取过余下的另一杯茶,呈给了老父亲。 江忠抚须一笑,满意的点了点头。 若说新妇给婆婆敬茶有了变味的迹象,那儿子给父亲敬茶,纯粹就是走个过场,不让新妇孤单惊慌。 父与子,抬头不见低头见,谁还缺一杯茶不成? 是以,哪怕同为敬茶,夫妇二人一起,实际上的主角也是新妇,而非丈夫。 江忠、海惜蕊二人象征性的抿了口茶,相视一眼,海惜蕊率先说道。 “华兰,盛氏书香门第,你的母亲王大娘子出身兰溪王氏,你又自幼养在勇毅侯独女膝下,教养自是上佳。” “将来,昭儿四处为官,你却是得劳心操持,不可懈怠。” 一句话说出,盛华兰心头松了口气,紧张心绪一下子就去了七分。 婆婆究竟有没有刁难的意思,一句话就很容易听出来。 夸就是没有刁难的意思,就是满意。 反之,无论是半夸半责,亦或全是责备,都是不满意。 海惜蕊的话,以赞誉为主,有训而无诫,就是那种非常“干净”的庙见之礼。 也即,不趁机夹带私货,不趁机打压新妇,表现自己的威势。 “既为宗妇,切记要承担好子嗣绵延的责任。”海惜蕊又补充了一句。 “谨记母亲教诲!”盛华兰举止端庄,恭声答道。 绵延子嗣,这也就是宗妇最主要的责任。 “夫妇一体,各司其职即可!”江忠象征性的过了庙见之礼。 这种东西,除非是婆媳勾心斗角,否则也没什么好训诫的。 “儿媳谨记在心。”盛华兰心头一松,再次行礼。 她实在没想到公公婆婆会这么好说话,竟然几句话就过了庙见之礼。 据她所知,一些不太好的公公婆婆,甚至能训诫一上午。 这就是江氏家风吗? 新人敬了茶,老一辈受了茶,训了话,也就意味着庙见之礼正式完毕。 江昭、盛华兰两人重新落座。 主座,江忠抚须颔首,起身道:“去祠堂!” 话音未落,十余位耆老相继起身。 江忠与海惜蕊相视一眼,大步往外走去,江昭、盛华兰落后一步,紧紧跟随。 往后则是江晓、江旭,十余位耆老,依次排列。 一行十余人,齐齐赶往祠堂。 江氏祠堂,精雕匾额上书“祖德流芳”四字。 烛火燃烧,列祖列宗牌位一一排列。 牌位干净敞亮,一看就是时常有人擦拭。 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 这些牌位,往往是几天就擦拭一次,不时有耆老自发的来擦,偶尔也会有江忠、海惜蕊、江晓和江旭四人擦拭。 香烟交织,香火鼎盛,从未断绝。 但凡大族的祠堂,都不会缺香火,更遑论江昭前些日子才考上了状元郎,祠堂香火也就越发烧得旺。 祠堂内,早已摆上了一道楠木供案,上有香炉供奉,以及一本上书《江氏族谱》四字的书谱。 这族谱足有五指厚,凡江氏五服内的男丁,都有记载。 因江氏绵延至今尚未有过五服以外的子弟,是以但凡是淮左江氏出身的男子,名字都在族谱上。 焚香三叩首。 江忠起身,持笔悬腕,望向了族谱上单开一页的“江昭”二字。 本来,江昭的名字是在父亲江忠的下面,也即“子-江昭”。 但,自从江昭考上了状元郎,身份就不可同日而语,经宗族耆老商议,却是单开一页。 除了江昭,曾祖父江沅、祖父江志,一位是开创者,一位是发展壮大者,都是单开一页的人物。 其实,也有几位耆老希望江忠单开一页,但江忠却有自知之明,自认德行不足,贡献不够,也就未曾单开一页。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江忠就再也不能在族谱上单开一页。 江昭是江忠的儿子,要是以后江昭特别成器,那么作为父亲的江忠就是大功一件,兼而有任职族长的经历,倒也能单开一页。 “配-盛氏,宥阳盛纮嫡长女!” 几笔落下,江忠望向几人:“宗族耆老见证!” 言罢,无有异议,江忠掏出族印,盖了上去。 礼成! 敬了茶,祭祀了祖宗,又录了族谱,重要的仪式也就基本完成。 往后,就是新妇回门。 不过,相比起入族谱这种有实质性意义的仪式,新妇回门就是纯粹的去吃顿饭而已。 一应仪式完成,江昭主动走出,为盛华兰介绍起了宗族耆老。 “这位是江献堂伯” “这位是江礼堂伯” 盛华兰一一认人,举止端庄。 (本章完) 第36章 就职上任!(4k) 第36章 就职上任!(4k) 似水流年。 新婚燕尔,小夫妻二人食髓知味,常常蜜里调油,又是红袖添香,又是绾发画眉,甚是亲密。 其后,又是新妇回门,又是翁婿夜话。 江昭作为新科状元郎,需得早早上任。 是以,五月十二,夫妻二人就正式入京。 五月二十七。 汴京,小雨。 江昭撑着油纸伞,徒步来到东华门西侧的翰林院。 此次,他特意赶来翰林院,却是为了报道。 作为状元郎,江昭是这一批进士里面唯三授官的存在。 其余的进士,庶吉士要翰林进修三年,通过了考核才授官,非庶吉士的那些人,都已经外放州县,或是从九品,或是正九品。 一些有点人脉的进士,或许会是从八品。 三鼎甲授官,状元授从六品,榜眼、探均为正七品! 探窦卞,授翰林编修,负责修史、经筵侍讲,主文书编修与学术事务。 这是一个有机会为官家讲史的职务,要是得官家恩宠,更是有机会担任经筵日讲官。 大有前途! 榜眼章衡,授起居舍人,掌记帝王言行,负责帝王起居注。 这一职务,主要是记述君王的一言一行,记载的内容是编修君王生平事迹的重要资料。 这也是一等一的好差事! 须知,注起居注需得时常跟着官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起码有三百天以上都可以在官家面前出现。 这是什么概念? 哪怕起居舍人需得默默的记起居注,鲜少有说话的机会,却也不影响这一官职的含金量。 毕竟,记载三年的起居注,千余天的时间,但凡有一次表现的机会,有一次引起了皇帝的注意,就可以轻松仕途通达。 除此以外,因须得记载君王言行的职务特殊性,起居舍人还能视听朝政。 就一个字,猛! 状元江昭,授翰林修撰。 这是一个历来都只授予状元郎的官职。 作为专属于历届状元郎的官职,翰林修撰的含金量自是不低。 翰林修撰,为翰林院核心官职之一,素有“储相阶梯”之称,负责起草诏令制诰,侍从顾问职责,参与编修典籍,参与经筵讲学,担任科考考官。 所谓起草诏书制诰,自然是为君王起草诏令,制诰,祭文、碑文等重要文书。 这些文书,也包括官员的任命、颁布的政令、政策。 政令、政策,那些大人物表态就行,但要真正的落实,还是得有纸面文书,这就得翰林修撰拟诏。 历来,大事开小会,小事开大会。 近些年,内阁独揽大权,真正重要的事情很难轮到朝会议论,几乎都是走个流程。 走了流程,就得起草诏书、政令。 名义上,翰林学士、翰林侍读、翰林侍讲、翰林修撰、翰林编修、中书舍人都有拟诏书的职责。 不过,翰林学士三品大员实在太老,精力不行。 翰林侍读、翰林侍讲的主要职责还是为君王讲课。 翰林编修得编修典籍,也是一堆事。 中书舍人相对年轻,但其主要责任相对而言偏向于三司的文书撰写。 三司也忙! 相较而言,翰林修撰作为精力充沛的年轻人,也就成了拟诏书的主力。 内阁繁密的机密的政令,翰林修撰一肩担之! 这也是除了六位内阁大学士以外,少数有资格名正言顺频繁进出内阁的官员。 干的也是打杂的活,但打的是内阁的杂。 布政天下的政令,起码有七成都得落到他手上。 这也就是所谓的观政天下。 政令过一遍手,时常察看,自然胸藏天下局势。 学会效仿阁老治政,领悟三分,就足以纵横宦海。 侍从顾问职责,也就是侍立君王左右,为君王困惑出言献策。 相比起需得默默注释起居注,没什么机会说话的翰林史官,以及有机会为官家讲史的翰林编修,翰林修撰的存在感无疑是高了不止一筹。 翰林修撰平日里就负责内阁政令的撰写,官家要是心中疑虑内阁政令,自然会找来翰林修撰问询,以解心中疑惑。 当然,前提是真材实料。 这一职务,涉及君王与内阁大学士的政令问题,说话都得斟酌一二。 伴君如伴虎,那可不是假话。 典籍编修,职责上跟翰林编修有重合。 不过,历代的翰林修撰几乎都只是挂个名,不真正的去修书。 起草诏令制诰与侍从顾问两个职责,就已经是一个人当三个人甚至四个人使唤,哪里还会有时间去编修典籍? 经筵讲学,这玩意也就是为皇帝讲课,又分日讲和经筵两类。 其中,翰林修撰有机会进行经筵日讲。 当然,经筵日讲,官家几乎不会去听。 官家会去的是经筵讲席,这玩意是宰辅大相公和内阁大学士讲课,文武百官参与,含权量贼高。 担任科考考官,也就是担任下一届的春闱考官。 状元郎担任下一届的春闱考官,这是惯例。 此外,翰林修撰还是三鼎甲中唯一一个以官员身份上朝的存在。 事实上,起居舍人也可以上朝。 不过,那更多的是因为需得记起居注的职务特殊性。 起居舍人哪怕上了朝,实则也没有议事上奏的资格,更像是一个无情的记载机器。 起草诏令制诰、侍从顾问职责、编修典籍、经筵讲学、科考考官,也即是翰林修撰的五大职责。 就翰林修撰一职而言,三个字足以形容。 忙! 累! 贵! 这是一个几乎不得空闲的职务。 单就是起草诏令制诰,侍从顾问两个职责,就足以压得人难以喘息。 三百六十五天,三百五十天都得到任。 从晨曦初晓到天色昏沉,从春日到寒冬,时刻待命。 而在这个过程中,一旦老老实实的撑住三年时间,并且时刻从政令中学习,那就是妥妥的国之大才。 历代状元郎的差距,就在于有没有持续大量的学习,并总结知识的能力。 大量且持续! 这就是起草诏令的现状。 不少状元郎前期尚且能勉强学习,时间一长就脑子疲敝,仅是起草诏令,而不从诏令中学习。 差距自此而生! 翰林修撰,成长毋庸置疑,累也是毋庸置疑,清贵也是毋庸置疑。 小雨飘飘,甚是飘柔。 江昭望着朱红色的院墙,长舒一口气,大步走了进去。 一入内,就是一条平坦的石板路向前延伸,左右栽有葱郁的翠竹,随风轻摇,沙沙作响。 往前一些,有着一方清池碧水,荷叶田田,其间点缀着粉嫩的荷,池边垂柳依依,微微摇曳。 走了没几步,就有负责迎接的文吏认出了他,引导着江昭往圣人像的位置走去。 以惯例论之,祭拜圣人像是不可或缺的流程。 一路上,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木质门窗尽是古朴的气息。 一座座院子套来套去,囊括着许多堂楼阁。 堂西为读讲厅,那是翰林侍读、翰林侍讲的办公区域。 东为编检厅,也就是编修厅和检讨厅的合称,那是翰林编修、翰林检讨以及几十个文吏的办公区域。 左廊围门内修撰厅,也称为状元厅。 本来,修撰厅还有小吏帮忙处理文书,但因一些诏令机密性的缘故,往往就翰林修撰一人办公。 右廊围门内有二祠,朝南为昌黎祠,朝北为土谷祠。 偏东有清秘堂,西有柯亭。 清秘堂是三品大员翰林学士的办公区域。 游了没一会儿,雨后初霁,日光洒落。 江昭祭拜了孔夫子,就往清秘堂赶去,拜访翰林学士海承晏。 海承晏字明远,号云壑居士。 海氏清流,五世翰林! 这位是清流官员的代表人物,于仕林一途颇有声望,并非是韩系的人。 不过,是江昭的人。 海承晏,江昭的外祖父! 如今,海承晏已经五十七岁。 要是不出意外,过个几年也会乞骸骨,告老还乡。 正三品的翰林学士,乃是翰林院的最高长官,也是所有翰林官员的上官。 历来就任拜访上官,都是必要的流程。 清秘堂。 其内可见一须发微白的老者,这会儿正待在书案边处理公务。 翰林院历来清闲,但所谓清闲也是相对于其他衙门而言,海承晏好歹也是三品大员,公务并不少。 “外祖父!”江昭大步走进,恭谨一礼。 “昭儿?” “来来来!” 海承晏爽朗一笑,放下手中的笔:“我得到了通报,可是等了你好一会儿啊!” 江昭走近,海承晏望着外孙,越看越稀罕。 一晃,也是步入朝堂的青年才俊了啊! “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海承晏关怀的问道。 “洞房烛夜,金榜题名时。”江昭一笑:“人生大喜之事,莫外乎如此,过得自是极好的。” 不出意外,海承晏又是勉励,又是关怀。 半个时辰过后。 两人走到了堂口。 “孙儿告退。”江昭礼貌的行了一礼。 海承晏颔首,就这样望着外孙远去,眼中尽是殷切期盼。 半响,一笑。 “状元啊!” 近午时,江昭与上一任翰林修撰郑獬进行了工作内容的交接。 凡是内阁的文书,究竟是什么样式,都有详细规定。 那些政令又应该是什么样式,也有规定,不可有丝毫差错。 内阁大学士下达政令,经翰林学士、中书舍人、翰林修撰拟诏,还得再送到内阁去经过阁老披红,方才下达六部或者地方,进而实施。 翰林修撰要说权力,实际上的近乎没有,就是个单纯的拟诏机器而已。 内阁大学士下达政令,自动弹出拟好的文书! 其后,江昭去了内阁。 富弼、文彦博、王钦若、申伯远、刘沆、庞籍。 这六人,就是大周权力巅峰的代表。 说是言出法随神仙,也毫不夸张。 而内阁,作为一道集中权力的机器。 翰林修撰就是这道权力机器运转的柴薪。 江昭进了内阁没一会儿,出来时手上就多了十几份政令。 政令涉及经济,税收,官员选拔、考核、任免,甚至有一份是涉及军务的政令。 十几份政令,单是撰写就起码得四五个时辰,这还只是一天的量。 江昭心头一叹。 考上了状元,带上这个紧箍咒,自此再也不是凡人,人世间的情欲不能再沾半点. 这能怎么办呢? 干呗! 作为新任翰林修撰,江昭也只好研究过往的政令样本,仿着撰写政令。 好在,目前尚且是在交接工作的阶段,有着上一任翰林修撰郑獬的帮助,倒也不耽误大事。 饶是如此,两人一起也是干了三个时辰才搞完一天的政令。 近黄昏,江昭缓步走出修撰厅,长长喘了口气。 这强度,简直逆天! 江昭倒也不是撑不了三个时辰。 实际上,他是那种一天就睡两三个时辰就精神饱满的人。 这也就意味着,他要是真心发狠,他一天可以有八九个时辰忙于政令学习。 只是,一想到以后的三年都要过这样的日子,江昭只觉胸口压着一块大石,实在是很难放松。 散值期间,江昭顺路往庶常馆去了一趟。 可惜,没有望见苏轼、苏辙等人。 庶吉士平日里就深造学习,早就散值,金贵着呢! 哪像状元郎一样苦? 深夜,曲院街。 江昭坐在床沿,长长舒气,一脸的享受样。 此刻,他双脚浸泡在木盆里面,盛华兰跪坐在床上,轻柔的为他捏着肩。 “夫君,力道怎么样?”盛华兰没有乱问翰林院的事情。 从郎君的疲敝样就可看出一二,治理天下的事情怎么可能轻松呢? 不过,翰林清贵! 有此四字,足矣。 “甚好啊!”江昭一脸的舒畅。 有媳妇疼就是好! 说着,他干脆一伸脚,反手把妻子抱在怀中,一只手顺势就蔓延了上去。 盛华兰俏脸微红,轻哼了一声,清润的眸子似是能滴出水一样。 这些日子,初为人妻,她可谓是食髓知味,享受了不少难以言喻的欢乐。 如今,一经挑逗,不免情动。 “夫君,洗脚水还没倒呢!”盛华兰温声道。 “明儿再倒吧!” 江昭摸了摸少妇的泛红脸颊,重重的吻了上去。 一吻,顺势翻身!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妙不可言! (本章完) 第37章 第一次上朝!(4k) 第37章 第一次上朝!(4k) 寅时三刻,天色黝黑。 文德殿外,陆陆续续点上了不少灯笼,满朝朱紫,文武百官依品级井然有序的一一列队。 不时有官员的交谈此起彼伏,声音不大不小,恰到好处。 江昭一袭六品官袍,身姿挺拔立于文官一方的末位,手持象牙笏板,眼中略有兴奋。 这是五天一次的常朝。 诚然,这种天都没亮就上朝的事情不太好,有点折磨人。 但,这是他的第一次上朝! 难免有些兴奋。 江昭扫视了一眼。 三四十位紫袍,两百余位红袍。 起码都是五品以上的大人物。 至于六品、七品官员的绿袍,却是要少得多,甚至比紫袍还要少,仅是不到十人。 甚至,还有一人身着青袍,为八品、九品官员的服饰。 这不到十人的绿袍、青袍官员中,就有记载起居注的翰林起居舍人章衡。 其余的几人,要么是因职位特殊,要么是御史一道的人物。 因御史一道职责特殊,不少御史六品就有机会上朝。 此外,诸如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这两个官位涉及记录百官考勤,哪怕一个是从七品,一个是从八品,却也不影响两人可以走进文德殿。 当然,这种因职责问题上殿的官员,本质上就跟记载起居注的章衡一样,就是个无情记录事务的工具人,没有说话的资格。 “当——” 一声钟响。 文德殿偏殿的一道殿门打开,走出七位紫襕袍老者。 其中,有六人官袍上的锦绶、玉环、玉钏、章纹,余下一人挂金鱼符袋,着锦绶、印绶,官袍绣有威风凛凛的麒麟纹,却是一位武将。 单从官袍,就可知这七人无一不权势滔天的人物。 六位阁老! 武将之首英国公! 偏殿常规性休息,这是宰相、参知政事、枢密使等人的特权。 本来,因历代枢密使都是文官的缘故,武将已经断绝了去往偏殿的机会。 不过,历代官家都会钦点一人,以议事之名让其入偏殿。 这人,也就是武将之首。 而这一代的武将之首,就是英国公张辅。 几位阁老到场,也就意味着即将开启朝会,文武百官皆是噤声不言。 江昭向前望去,心头一叹。 他身前的人实在太多,仅能勉强望见几位阁老的衣袍。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鲤啊! 一念未落,一念又起。 大丈夫当如是也! 过了足足一柱香的时间。 “当——” 又是一道钟声响起。 “上朝!” 钟声落幕,一道太监也有的尖锐声音传出。 以六位阁老以及英国公为首,文武百官有序进殿。 文武百官,近四百位官员,容纳于文德殿内。 江昭因官位太低的缘故,相距殿门仅不到一丈。 饶是如此,也是走进了文德殿的人物。 文德殿内,十二根金丝楠木巨柱支撑,巍然矗立,柱身朱漆为底,蟠龙浮雕通体贴金,磅礴大气。 官家赵祯端坐龙椅,一身绛纱袍,上绣云龙纹,头顶通天冠,上有二十四梁,着大带、革带、佩绶,威严肃穆。 铜鹤香炉有龙涎香在柱间缭绕。 侍立的司礼掌印太监手持拂尘,扫视百官尖声唱道: “陛下临朝—” “陛下圣安!” 百官齐齐行大礼。 一通大礼行毕,便是奏事议事环节。 三司六部,各有事宜上奏。 不过,都没有江昭的什么事。 所谓大事少议,小事大议。 哪怕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往往也是经过几位阁老商议,早就定下了结果。 所谓的朝议,更像是下发政令通知。 要是底下人没有太大反应,基本上就是稳稳的通过。 饶是如此,一些琐碎政务的上奏费了近一个时辰,也还没有见底的迹象。 江昭微眯着眼睛。 手持象牙笏板,待在一个地方一站就是一两个时辰。 这上朝,竟然是体力活? 一点也不好玩! 又过了半个时辰,上奏的节奏明显慢了不少。 就在江昭认为第一次朝会大概要结束时,一人走出,江昭心头微振。 韩章! “臣礼部尚书韩章,有本要奏。”韩章手握板笏,躬身行了一礼。 龙椅之上,官家颔首。 “臣谨奏:伏惟陛下膺乾御极,圣寿弥崇。今值千秋令节,乞循旧典,备礼称觞。拟择吉日,率百官诣南郊祭告昊天,祷祝圣嗣昌隆,国祚永延。其仪注、用度,已饬礼部详拟以闻。” 老师话出一半,江昭就知道了是什么事情。 贺寿! 六月二十六,就是官家的诞辰。 以惯例论之,官家寿辰是一年一贺。 不过,或许是百官劝谏过继宗室子的事情让官家有些敏感厌烦,已有五年未有贺寿大事。 如今,韩章却是以惯例上奏。 官家可以拒绝贺寿,但礼部该有的上奏绝不能少。 “贺寿?”官家赵祯眼神微闭,双手扶着御座,没有作声。 嗯? 不对劲! 江昭有些意外。 贺寿这种事情,又不是皇位,可没什么三辞三让的规矩。 官家要是真有心拒绝,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这怎么,竟是有要考量的意思? 江昭往前方望去。 果不其然,不少紫袍大员也都有些意外。 半响。 “准奏!” 话音一落,宰辅大相公富弼连忙躬身贺道:“官家万福金安!” 有了百官之首带头,文武百官连忙齐声道:“官家万福金安!” 这一来,近些日子最重要的事情,自然就成了官家的贺寿之事。 江昭略微一想,也猜到了为什么。 究其缘由,还是皇嗣的问题。 如今,天子年事已高,却仍是无子。 这事可一点也不小。 无论是官员,亦或是黎民百姓,都有一个顾虑: 还能生吗? 官家子嗣本就不昌,如今更是年岁已高,还能生吗? 不清楚! 不单是臣子不清楚,就连赵祯自己怕也不清楚。 并且,从古至今,四五十岁的皇帝已经算是长寿序列,谁也不清楚赵祯究竟还能撑多久。 一旦赵祯出现了突发情况,却没有继承人,说不得又是得演绎一场宫变。 这也就致仕臣子的奏本越来越频繁,希望皇帝早日过继一位宗室为太子。 如此,也算是有了“正统”。 过继宗室,赠送江山,赵祯自然是不肯。 皇帝不肯,那就劝谏。 也因此,源自于臣子的压力越来越大。 甚至,就连宰辅大相公富弼,竟然也有劝谏的意思。 时至今日,哪怕尚未出现“百官逼宫”的名场面,却也相差不远。 宰辅大相公都有下场劝谏的意思,劝谏的进程注定会被拉快不少。 赵祯执掌江山三十余年,也清楚这个道理。 年事越来越大,官家估计也实在心慌。 不过,他还是想赌一赌,万一生出来了呢? 于是乎,赵祯终于是做出了一个决定。 贺寿冲喜! 一旦有了这贺寿冲喜之事,臣子们想必也会给些时间瞧一瞧冲喜的效果。 这段时间,短则三五个月,长则一年半载。 自八年前皇三子赵曦薨,就渐渐的有了劝谏的声音。 经过八年的发展,这道声音已经成了政治正确。 如今,一场贺寿可以争取一年半载的轻松时间,可是非常难得。 当然,贺寿冲喜得来的轻松时间,有如蓄洪之势,一旦不能成功解决,那劝谏的声音就有如泄洪,一发而不可收拾。 届时,估摸着宰辅大相公富弼都会下场死谏。 赵祯准贺寿的事情,让文武百官很是惊诧。 不过,几位内阁大学士倒是面色如常,俨然是早有准备。 秒庙堂之上都是人精,稍一缓和,就都清楚了皇帝的意思。 不少人望向顶头的党魁,相互对视一眼,算是答应了不再上奏立嗣奏表的事情。 “敕礼部总领其务,工、户二部协理,共襄圣寿盛典。集百僚贺表于南郊,敬祀苍天,伏惟苍天垂悯,俾皇嗣有继,国祚永延。” 未免有些人装傻上奏,赵祯干脆直白的说了出来。 集百官贺表,祭祀苍天,祈求苍天怜悯,以使江山有继。 贺寿,就是为了冲喜诞子! 这话一出,一些反应慢的官员也知道了皇帝的意思,连连议论起来。 足足过了十几息,眼看谈论之声没有减弱的意思,司礼掌印太监受到赵祯授意,尖声喊道:“静——” “诸位卿家,可还有事要奏?”赵祯走流程性的问了一句。 以往,为免耽误事,上奏劝谏往往都是议事过后再上奏。 如今,既然有了君臣的默契约定,劝谏立嗣的声音自然被堵住。 从今往后,起码三五个月的时间,朝议上都会没有劝谏的声音。 不少官员都以为朝会就要结束,举止都轻松了不少。 就连官家赵祯,也隐隐有起身的意思。 怎料。 “臣礼部郎中黄景,有本要奏!” 声音之大,彻响殿宇。 文武百官,齐齐望向那道声音的主人。 众所周知,声音越大代表着上奏的事情也就越大。 只是,一个正五品的礼部郎中,哪里来的大事? 江昭精神一振,向着黄景望去。 那是一个胡须足足尺许长的老者,五十来岁的样子。 当今之世,男子虽是蓄须,可也都会打理一二,不会真的让胡须太长。 黄景胡须尺许长,望上去还真是颇有辨识度。 赵祯有些意外,却仍是耐心问道。 “卿有何事要奏?” 黄景大步走出,郑重道:“陛下承祧三纪,而东宫虚悬。昔汉文帝立景帝于潜邸,唐玄宗定肃宗在青宫.” 话出一半,不少人脸色微变。 就连官家赵祯,脸色也黑了不少。 方才约定,这就上奏? 黄景一脸严肃的上奏,“今宗室子,惟涿州邕王年长,子嗣昌盛。若使入继大统.” “放肆!” 赵祯再也忍不住,一拍御案。 简直是蹬鼻子上脸! 黄景一惊,扑跪在地,泣声道:“陛下,邕王子嗣昌盛” “闭嘴!”赵祯脸色铁青,望向几位内阁大学士。 几位内阁大学士齐齐脸色微变。 “陛下圣寿在即,祭天祷嗣乃肃穆大典。昔周公制礼,斋戒必先净心,尔等这般上奏,可是要乱陛下净心大事?” “臣以为,皇嗣之事,涉及国本,既然陛下贺寿祭祀苍天,那劝谏之事还是少一些吧,以免苍天觉得不心诚。” “陛下斋戒沐浴,其诚已格昊天。若朝堂纷扰过甚,反类郑人争年.” 几位阁老相继表态:不是我干的! “散朝!” 一道尖锐声音适时响起。 “陛下圣体恭安!” “陛下圣体恭安!” “陛下圣体恭安!” 文武百官,相继退场。 江昭旁观了全场,不禁若有所思的回望了一眼。 就是不知,这黄景身后究竟是兖王,还是邕王? 古代相对封建迷信,冲喜这种事情,还是有不少人偏信。 官家要贺寿冲喜,无疑是让不少已经偏向兖王与邕王的人有些心慌。 万一要是真生出来个孩子,那他们可就注定遭到清算。 这些年,兖王与邕王的呼声越来越高。 一旦官家有了自己的孩子,为了给子嗣铺路,那兖王与邕王就百分百遭到清算。 兖王与邕王出了事,底下的党羽又焉有好的结局? 如此,自然让有些人着急起来。 有人希望官家早日选定人选,顺带打断冲喜之事,破了这冲喜之效。 黄景,估计是得到了谁的授意,这才走出来劝谏。 江昭仔细回想了一会儿,微微摇头。 看不清! 不少官员可能会认为黄景是邕王的人,心中着急,特来劝谏。 不过,江昭倒是不敢太确认幕后之人是邕王。 兖王与邕王的争斗,何其复杂,三十六计估计都快用了一遍。 既然复杂,那就不能因黄景的一句“邕王年长”而认为他的邕王的人。 万一是陷害呢? 主要是黄景出来的那个时机 不能说有点巧合吧,起码这句“邕王年长”对于邕王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堂堂五品官员,莫名的有点蠢? 真蠢还是假蠢,不好断定! 少部分人可能认为那黄景是兖王的人,特意冒出来不合时宜的说一句“邕王年长”,惹得官家厌恶,从而陷害邕王。 同样,江昭也不太敢确认黄景是兖王的人。 不能单因这句不合时宜“邕王年长”就断定他是兖王的人。 表面上,这句“邕王年长”得罪了皇帝,利好兖王。 可布局要看得长远,文人心眼子多,鬼知道是不是局中局? 具体是哪种情况,还得取决于黄景的下一步动作。 往后的日子,有戏看喽! 哦豁,要写权谋喽,头昏! (本章完) 第38章 兖王与邕王 第38章 兖王与邕王 “昭儿。” 韩章一袭紫袍走出大殿,身边跟着两人。 一人五十有余,脊背挺若青松,两鬓斑白,一身紫袍。 一人年近五旬,却并不显老,一身五品红袍。 “王公,张公。”江昭恭谨行礼。 那一身紫袍,挺若青松的老者,乃是曾钦点江昭为策问第一名的礼部左侍郎王尧臣。 那年近五旬,一身红袍的官员,名为张方平,曾任翰林学士、左副都御史等官职,因庆历新政一事,遭贬十余年。 前些日子,韩章找了宰辅大相公富弼相助,方才让其以五品官身归京。 “哈哈!无需多礼。”张方平上前扶起江昭,一脸的欣赏意味。 谁又会不喜欢一个懂礼貌的状元郎呢? 扶起了江昭,四人一齐缓步往宫外的方向走去。 “昭儿怎么看?”韩章抚须问道。 “看不清!”江昭如实答道。 “那黄景,若说是邕王的人,冒出来倒也合理,可官家刚说了他就冒出来,直言要举荐邕王,未免偏蠢。” “若说的兖王的人,冒出来栽赃倒也合适,可谁又能断定呢?” “不过,若说他是单纯为了劝谏官家立嗣,打死我我也不信。”江昭补充了一句,排除了一种可能。 赤子之心,骗鬼呢? 不是谁都是海瑞的! “哈哈!” “有道理!” 王尧臣、张方平两人齐齐一笑,眼中都有欣赏意味。 这种从大局上通盘考虑的习惯,实在是不错。 江昭摇头,有些疑虑∶“就是不知,这事是不是还有某位阁老的手笔。” 这件事,涉及三个结果的可能性。 其一,这事没有任何一方的谋划。 黄景是单纯的忠臣孝子,为国忧心,举荐邕王,却不曾想致使事情弄巧成拙,让君王震怒。 其二,黄景是邕王的人。 黄景不合时宜的走出来,皇帝的第一反应定然是震怒,厌烦邕王。 可一旦冷静下来,经过深思熟虑,就肯定会怀疑这事是不是兖王的布局。 毕竟,黄景走出来的“陷害”手段,实在不高明。 黄景的那一句“邕王年长,子嗣昌盛”,可谓让邕王成了毫无疑问的受害者。 届时,邕王御前辩解,那他就既是布局者,也是受害者。 要是谋划得好,黄景关键时刻反诬兖王,那兖王得吃大亏。 其三,黄景是兖王的人。 若黄景是兖王的人,那他这么走出来就很合理,故意不合时宜的赞扬邕王,实则是破坏邕王在皇帝心中的形象。 除此以外,还有可能是兖王布置的局中局,但那种做法的可能性不高。 这事,无外乎就是破坏官家心中兖王或者邕王的印象,要是布置局中局,那可就太过杂乱,可能起反效。 布局一事,不但得考量谋划的高深程度,也得考虑皇帝的水平。 皇帝水平不高,就不能布置得太高深。 但,单就此事而言,不管究竟是什么布局,都大概率有某位阁老的手笔。 官家要贺寿,断然不可能是一时的决定,起码也得提前一晚上与六位内阁大学士协商通气。 涉及贺寿,须得礼部上表问询,或许知道的人还会有一个礼部尚书韩章。 但,也就止步于此。 庙堂之上,绝大部分紫袍大员都是面露意外之色,说明这事并未流传开来。 兖王与邕王要趁机相互陷害,定然是得有人传消息。 无外乎就是某位阁老出手! 阁老的手笔? 韩章三人齐齐皱眉。 就怕这是刘沆的布局。 这些日子,刘沆尽显颓势,败迹已露。 可再怎么颓势,也是位列台阁的人物。 要是韩系与刘系的争斗,夹杂了两王之争,那事情可就乱了起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尚未出宫,韩章没有多说话的习惯。 “走吧,去吃饭!” 邕王府。 三更鼓过,月明星稀。 美姬轻舞,邕王独自一人饮酒,脸上尽是笑意。 “王爷不曾担忧政局?”说话的是邕王妃。 她见邕王三更鼓过尚不休息,甚至还有观赏舞姿的闲心,就知道丈夫是有高兴的事情。 是以,她端着一碗七宝擂茶走了过来。 “黄景的事情。”邕王一脸的欣喜,不屑说道:“那黄景突兀的冒了出来,说了一句我年长,当承继大统。” “哈哈!”邕王大笑着罢了罢手:“也不知兖王这个废物,哪里拉拢的这些蠢人。” 那黄景,不是他的人! 也就是说,那黄景就是兖王的人! “这样的陷害,太粗糙!”邕王不屑的点评了一句。 “陛下有意贺寿冲喜,希望诞下皇子,承继江山社稷。” 邕王自信扶须一笑:“陛下冲喜的事情,自然是坏了为好,可怎么能这么沉不住气呢? 这个时候冒出来,官家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么拙劣的陷害之事?”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邕王连连摇头:“世人皆道兖王精明强干,我看未必!” 堂堂正五品官,要说政斗本事,那肯定是远远不能与阁老、尚书、侍郎这等人物相提并论。 可这次出来的时机,实在有些偏蠢! 邕王甚是欣喜。 优势在我! 兖王府。 兖王独自一人,仰首望月。 “王爷,那黄景?”兖王妃屏退左右,走到兖王身边,一脸的惊疑。 “黄景不是我的人!”兖王摇了摇头。 兖王妃脸色微变:“那就是邕王的布局,他要反诬王爷?可这事.这事该怎么找官家解释清楚啊?” 这一来,邕王既是布局者,也是受害者,可让人怎么解释? “也不是邕王的人。”兖王沉声,双手背负:“那是刘相公的人。” “刘相公?”兖王妃一喜,轻声问道:“刘相公偏向了王爷?” 截至目前,尚未有内阁大学士偏向于两王中的某一位,要是刘相公偏向于王爷,那可就是天大的优势。 “尚是合作关系。”兖王摇头道。 “这事,注定是一滩烂账。”兖王望向皇宫的方向:“刘相公有句话说的甚有道理:布大局者,以阴谋为底,以阳谋成事!” “可,官家怕是会第一时间就怀疑上你啊!哪有这么布局的?”兖王妃辩驳道。 兖王罢了罢手:“过些日子,我自入宫,将这事的堂而皇之的剖析清楚。” “邕王这次遭到的陷害,未必不能是‘苦肉计’。” 兖王双手背负,向着皇宫望了一眼:“再说,不管怎么样,还是得以刘相公的胜负为主。” 这笔账太过混乱,注定各有各的说法。 说不清结果,道不清来由。 不过,无论什么样的烂账,人心都不可能一点偏向没有。 而一旦官家有那么一点偏向于他的心思,那他就赢了三分。 甚至,哪怕官家不偏向于他,也并不意味着他输。 这次的争斗,两王之争并非主战场! 若是刘相公赢了韩章,自此偏向于他,那他可就多出一位内阁大学士的支持。 要是算上那位与刘相公出身一系的王相公,那可就是两位内阁大学士。 此外,刘相公的布局也会破掉官家的贺寿冲喜之事。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本章完) 第39章 贺表缺了一份!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40章 宰辅大相公的拉偏架! 第40章 宰辅大相公的拉偏架! 乌飞兔走,一日过去,已是六月二十四。 晨曦初晓,微风吹拂。 内阁。 “贺表可都齐了?”宰辅大相公望着收上来的贺表,慎之又慎,问了一句。 贺表一事涉及的人不少,皇室宗亲、文武百官、外国使节、地方官员、翰林院的三十余位庶吉士都得上奏贺表。 一份也不能少! 少了一份,就是贺寿不齐,破了吉祥之兆。 “齐了!” 三衙、五监、六部、九寺、御史台、谏院的主官都相继点头应声。 贺表这种东西,几乎不存在“缺了”这一说法。 官家贺寿,哪怕再是病重的官员,也不缺书写一封贺表的时间。 唯有礼部尚书韩章,脸色一沉。 宰辅大相公富弼脸色微变,心头暗道不好,连忙问道:“缺谁的?” “礼部郎中,黄景!”韩章如实答道。 “什么?” 富大相公脸色一沉,有些难看,“怎么偏偏是他的?” 不少官员齐齐望向几个阁老,都有些意外。 富弼大相公那句话的意思,本质上是问缺的是不是一个无名之辈的贺表。 这种贺表缺少的情况,大相公早就有预备,甚至私底下怕是都找人撰写了好几份预备急用的“假贺表”。 若是缺的是一个无名之辈的贺表,那就搞个假的冒充,也并无不可。 毕竟,贺表这个东西,要的就是一个“全”字,主打吉利祥瑞。 补上一封假贺表,缺了贺表的官员不会遭到责罚,负责收贺表的臣子不会担责,官家也不会因缺了一份贺表而震怒。 你好我好大家好! 缺了一份,那就补上。 结果,不曾想缺的竟然是礼部郎中的贺表? 这些日子,文武百官都默默的不再劝谏立嗣,可也有那么一两个人,一点也不肯松手。 黄景就是那个跳来跳去的人,没有之一。 这位狠人,那可不是一般的厉害,张口闭口“禅让”、“尧舜禹佳话”,就此进了官家眼中,让官家都为之厌烦。 这可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这人的贺表,官家大概率会查验一二。 关键,黄景的贺表还不好伪造。 礼部郎中,正五品红袍官员,官位不高,可那也是有资格上朝的人物。 万一你伪造了贺表,别人转手又掏出来一份,一旦真的闹大,官家发怒,六部尚书级的人物都得遭殃,甚至是内阁大学士都得问责。 这是欺君! 此外,黄景这段时间连连上奏,存在感已经被刷了起来,官家对他的笔迹定然是有个初步的印象。 不经过刻意的学习,怎么可能伪造到以假乱真? “黄景?”富弼眉头微皱,连忙问道:“催过了吗?” 作为百官之首,贺表仅是他负责的事项之一,虽然非常重要,但几乎不存在差错一说,他也就并未过多关注贺表的事情。 怎料,竟然猛地来了一次大活! “催了几次,他总是说到时候会交,料想,还是得有能人去催。”韩章的脸色并不好看,说话的同时望向了刘沆。 富弼一怔,明白了是什么意思,转身望向了大学士刘沆。 富弼不是傻子,他也相信黄景不是傻子。 这会儿已是卯时初,要是卯时末交不齐贺表,也就意味着不“全”。 官家的臣子,一个也不能缺! 逢此时机,黄景做的一切也就清楚了起来。 他就说嘛,怎么可能有人那么傻,惹得官家厌恶。 这会儿一看,俨然是刘沆做了手脚。 要是不出意外,那黄景已然暗地里投向了刘沆,为的就是刷存在感,进而拖延时间,自身献祭,让韩章担责。 黄景可是韩章的属官。 韩章贺表收不齐,缺了“全”字的一角,难免是要问责。 当然,这事可大可小。 要是韩章把罪责都推到黄景身上,些许罪责聊同于无。 毕竟,收集不及时,主要原因还是黄景交迟或不交,属于是黄景的问题。 不过,也正是因此,富弼连连皱眉。 要是收不到贺表,韩章自然可以把绝大部分罪责推到黄景身上。 但他不行! 他是百官之首,贺寿冲喜的最高负责人! 一旦没了贺表,哪怕将责任都推向了黄景,他也得遭殃承担一部分责任。 这就是宰辅大相公的难处! 凭空遭人算计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富弼脸色微沉。 好歹也是仕林领袖之一,手段怎么这么脏呢? 关键,手段脏也就不说了,胆子还天大,连官家贺寿大喜的事情都敢算计。 富弼沉着脸,挥手道:“刘阁老,你去催一催吧!” “黄景?”刘沆抚着白须,摇头道:“要是没记错,这是韩尚书的人吧?” 言下之意,自然是不肯去。 “不管是谁的人,反正贺表数目不能有缺。”富弼沉着脸望向刘沆,他可是百官之首。 一级管一级,韩章分属六部,可以推脱绝大部分罪责,但作为百官之首的他,根本无处推脱罪责。 要是贺表数目不齐,他恐怕就是除了黄景以外最遭殃的存在。 “大相公还是让韩尚书去吧。”刘沆再度拒绝。 “不管你们怎么斗,官家的贺表一份也不能缺。韩章已经去过了几次,这次轮到你去。”富弼语气强硬了不少。 刘沆脸色一阵变换,最终沉着脸:“行吧,大局为重。” 说着,刘沆往外走去。 韩章沉着的脸色一松。 催最后一次是刘沆去催的。 要是黄景真的不交,作为上官的他哪怕不推脱罪责,顶天了也就分一部分责任。 而最后一次去催贺表的刘沆也会占一部分责任。 一人打一板子,那就等于没打。 这是宰辅大相公富弼拉的偏架。 当然,也是他不肯凭空担责的决定。 其实,以韩章心中所想,要是真的收不上来贺表,那就干脆不去取贺表,这才是最好的破局方法。 届时,一切责任推于黄景,根本担不了什么责任。 但这种方法,宰辅大相公富弼肯定不会答应。 文武百官,不少人都若有所思的望来望去,却又都不敢作声。 阁老之下皆为棋子,旁人很难插手。 不过,刘沆敢以官家贺寿为棋盘,也是个狠人。 高风险,高回报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卯时一刻! 卯时二刻! 卯时三刻! 卯时四刻! “噹!” 卯时五刻的钟声响起,轮到了富弼有些坐不住。 要是呈奏不上贺表,那就是韩章与刘沆各打一板子。 各打一板子,这是韩章与刘沆都能接受的结果。 但是,作为百官之首,肯定也会有一份责任落到他的身上。 他可不愿意凭空担责! 富弼走来走去,脸色微沉。 刘沆卯时初刻离去,哪怕是卯时二刻才见到黄景,两刻钟的时间套一套模版,怎么着也能搞出来一份粗糙的贺表啊! 搞到贺表,一刻钟回返,卯时五刻就应回到内阁啊! 怎么回事? 富弼望着刻漏一点点的滴落,双手背负。 过了一会儿,他再也沉不住气。 “走吧,去垂拱殿外等候。” 卯时八刻末一定要把贺表呈递上去,时间一点也不能差。 从内阁到垂拱殿起码也得半柱香,必须得提前过去。 韩章面色严肃。 就是不知道刘沆能不能按时赶来? (本章完) 第41章 江昭:我去拿贺表? 第41章 江昭:我去拿贺表? 垂拱殿外,满朝朱紫分列左右。 要是以往,这会儿还可以交谈一二。 不过,因官家贺寿的缘故,须得越发肃穆,几乎没有人说话。 江昭一袭六品官袍,象牙笏板,规规矩矩的立于末尾。 要是不出意外,这几天的朝会都是异常的长。 主要是涉及一些贺表、贺词的呈递,官家要是有兴致查阅一二,就会耽误不少时间。 赵祯的生辰是六月二十六,但贺表这种东西,早先一两天呈奏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往后的几天,又是祭祀,又是大赦天下,注定会很忙碌。 “咦?” “少了一位阁老!” 一位位紫袍大员径直走向最前方,江昭本能的找人。 这是韩章教导他养成的习惯。 找那些一直都在却又突然不见的人,找那些一直都不在却又突然出现的人。 刘沆阁老消失不见! 莫非? 文武百官最前方,以宰辅大相公富弼为首,五位阁老、六部尚书、五监、九卿,谏官,无疑都是紫袍大佬,有序排列。 “噹!” 又是一声钟响。 卯时六刻! 江昭有些惊诧的望向宰辅大相公富弼。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然从富弼大相公身上看出一点慌张,似乎什么事情出了岔子。 相反的是,本来有点不对劲的老师韩章,这会儿身形越发的稳,貌似安定了不少。 贺表? 一丝猜测闪过心头。 让刘沆去拿贺表,这是老师韩章曾说过的解法之一。 又过了一会儿,差不多是卯时六刻半,一道喊声响起。 “来了!” “来了!” 一位六十来岁的老者大步从后跑来,富弼大相公与韩尚书两人几乎是闻声转头。 就连其余的那些紫袍大员,也一一转身。 豁! 果真是让刘沆去取贺表! 江昭回首望去,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之色,眉头一皱。 解法被破了! “贺表呢?” 富弼往下走了两步,脸色微变。 刘沆手上,没有贺表! “贺表?我未曾见到黄景。”刘沆喘着气,艰难说道:“黄景的老母亲说黄景已经匆匆向韩府赶去,我就连忙赶回来报信。” “这黄景,说不定这会儿就在韩府呢!” “黄景送贺表为何送去韩府?”富弼质问道:“你又为何不直接去韩府?” “老夫年逾六十,实在是体力不支啊!”刘沆一脸的冤屈。 韩章脸色大变,心头一沉。 理论上讲,刘沆去催最后一次,要是贺表不能按时呈递,那刘沆起码占有一部分的责任。 就因为他是去的最后一次! 那最终结果就是一人打板子。 但,如今的问题是刘沆在贺表尚未呈递以前就已经回来,并且带来了贺表的明确去向,只是因体力不支被迫回来。 还有一刻半钟才正式呈奏贺表。 这个时间卡得非常好。 要是时间短一点,根本就不够派人去拿贺表,那也就没有必要派。 届时,刘沆就是最后一个去找贺表的人,须得担责。 他与刘沆二人,一位是黄景的上官,一位是最后去收黄景贺表的人。 一人一板子! 要是时间长一点,又太过宽松,让人很容易就可以拿到贺表。 一刻半钟这个时间,不长不短。 时间紧急,可要是立即就派人去昭,的确是有机会可以拿回贺表。 而一旦做出的决定有迟疑,那就是韩章的决定耽误了取回贺表。 韩章会再度担责,并且是无法推脱的大责。 本来,韩章推脱罪责的前提是黄景没有写贺表,或者写贺表的时间不及时。 也就是这事是黄景的问题。 但,经刘沆带回来的消息,证实了黄景的确是写了贺表,且时间勉强够收上贺表。 这一来,要是贺表不齐,罪责还是收集不及时,但意义已经完全不一样! 出问题的本体,成了韩章。 罪责,再也无法推脱! 韩章脸色一沉。 这个时候,他究竟要不要派人去拿贺表? 一旦派人去拿贺表,那刘沆就不再是最后一个去找贺表的人,可能存在的一部分责任就彻底摘除干净。 刘沆不再是最后一个去找贺表的人! 可要是派人,去的人回来得不及时,那作为礼部尚书的他就得彻头彻尾的背好这个锅。 黄景上交时间微迟,但没什么问题。 单纯是他收集不及时! 所以,要不要派人去找? 不到一息的时间,韩章就做出了决定。 必须派! 要是不派人去,刘沆的人能抓住这个点死死的弹劾他! 这是个态度问题。 既然刘沆带来了消息,说明黄景就是故意算好了时间,这会儿他定然是到了韩府。 毕竟,要是派了人去,消息有问题,那说到底刘沆还是得占一点责任。 黄景,真的就在韩府! 韩章心头一沉,大步往最后面走去。 他来到了江昭面前。 “昭儿,礼部郎中黄景刻意推迟呈奏贺表,这会儿贺表已经送到了韩府。” “一刻半钟的时间,你快步去找来!” 一刻半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以江昭这种年轻人的脚程,甚至一柱香就在垂拱殿与御街之间跑个往返。 时间急归急,也算是充裕。 黄景的贺表,兹事体大,这么重要的任务,韩章生怕再生出什么幺蛾子,只好找到弟子。 “你且算着时间。”韩章悄声叮嘱道:“韩府也有计量时间的刻漏,要是觉得时间实在不充裕,那就干脆绕着黄景走。” “届时,就说是黄景刻意绕着你走,推开罪责。”韩章叮嘱道。 作为最后一个去找贺表的人,肯定是有一小部分责任。 不过,江昭去的时间很是清楚,也就一刻半钟而已。 相比起刘沆,两个人去的时间不是一个概念。 要是时间真的不够,那就摸都不摸贺表,见都不见黄景。 如此一来,江昭作为最后一个去找贺表的人,身上可能存在的那小部分罪责就可以往黄景身上推。 就说黄景在刻意躲他! 兼有韩系与谏院相助,但凡钉死黄景,江昭又是个小卡拉米,身上的责任就微乎其微。 同时,韩章也可以借此推脱。 黄景没问题,那就给他找一个问题! 自刘沆证实黄景写了贺表,本来收集不及时的罪责,主体已经成了韩章的问题,但不妨碍他反咬一口,辩解说这是黄景的问题。 毕竟,黄景一直躲人,可不就是他的问题? 当然,最终结果肯定是得承担一部分责任。 但相对而言,总比全部承担责任要好得多。 起码,尚有缓解余地。 而最好的结果,自然是弟子成功带回贺表! 韩章的决定很是清楚。 要么就确保能够拿回贺表。 要么就摸都不摸贺表。 最怕的就是拿到了贺表,却不能按时拿回来,那才是最遭殃的。 要真是那样,可就根本无法辩解,须得彻头彻尾的背锅。 “是。”江昭隐隐也猜到了一些情况,领会了老师的意思,他也顾不得什么,连忙大步往御街跑去。 御街与垂拱殿,那可是有相当一段距离。 一刻半钟! 简直梦回三千米长跑! 韩章又重新走回前排,脸色平和的扫了刘沆一眼。 两人相看互厌,都没有说话。 半响,刘沆一叹:“这黄景忤逆犯上之辈,屡屡上奏劝谏立嗣,实在不识时务!” “不知这一次,会否凭生波澜?” 一句话,意味深长,惊起千层浪! …… (本章完) 第42章 万众瞩目!(5k) 第42章 万众瞩目!(5k) “这黄景忤逆犯上之辈,屡屡上奏劝谏立嗣,实在不识时务!” “不知这一次,可否会凭生波澜?” 一句话,意味深长,惊起千层浪! 几位阁老脸色齐齐面色一变,望了过去。 贺表有问题! 几位阁老,几乎一下子就猜到了刘沆本来的算计。 其实,贺表一直都有问题! 黄景的贺表,也根本没有迟交的意思。 刘沆真正的算计是让黄景卡住呈奏贺表的最终时间上交贺表。 如此一来,根本就没有时间再度查验贺表是否有问题。 那封有问题的贺表,经韩章卡时间呈递上去,自然直达御前。 这一来,呈奏者与书写者同罪,哪怕韩章有三寸不烂之舌,也得为之遭殃。 届时,韩章是否会再次遭贬暂且不说,起码他入阁的时间得延迟。 而究竟延迟到什么时候,可能是一年,可能是两年、三年. 反正,最早都得是等到有人腾出来位置,韩章方才有再度争夺阁老之位的机会。 本来,这谋划算得上天衣无缝。 黄景是礼部郎中,韩章是黄景的上官,黄景的贺表就该交于他。 而一旦韩章呈奏贺表,也就中了算计。 结果,富弼拉了偏架,让刘沆去取贺表,不小心破了刘沆的算计。 刘沆自是心急如焚。 要是他成了最后一个取贺表的人,那他可就成了呈奏贺表的人。 那贺表有问题,遭殃的人也就成了他。 不过,刘沆位列台阁,自然也是有本事的人。 他给出了解法:提前一刻半钟赶回来。 提前一刻半钟回返,逼迫韩章再度派人去找贺表,褪去“最后一个找贺表之人”的身份。 截止这一步,他已经从容脱身,破了富弼拉的偏架,并让韩章再度抉择,把难题又抛给了韩章。 韩章也有本事,给出了相应的解法。 也即是要么找到贺表,准时带回来;要么干脆找不到,彻头彻尾的钉死黄景。 也就是说,就韩章的视角而言,对于他的最坏的结果,就也不过是找不到黄景,让黄景担责,自身也担一小部分责任而已。 最好的结果,自然是找到了黄景,无责。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那封贺表没问题。 事实上,当韩章再度抉择让自己人去取贺表的那一刻,那去取贺表的人就已经踏进了刘沆的谋划。 本来,那个谋划是要拉韩章下水,进而问罪。 不曾想有了富弼拉偏架,韩章没有入局。 好在,退而求其次,拉了状元郎下了水。 也是不错! 从贺表有问题的那一刻起,最好的解法就已经是不拿回贺表。 偏偏韩章的决定是让人尽量拿回贺表! 刘沆理正衣衫,望着几位阁老惊奇的眼神,平和一笑。 拉不了韩章下水,拉状元郎下水也是不差。 呈奏者,与书写者同罪! 这罪状,总抹不开吧? 状元郎下了水,作为老师的韩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要是救,那韩章就得担责。 要是不救的话,须知江昭可是状元郎,不是那种没本事的徒弟。 一个连从小教导大的徒弟都不救的人,何其冷血,多寒人心啊? 韩章冷冷的望了一眼刘沆,吐出两个字。 “够狠!” 言罢,闭上了双目,开始算计怎么营救。 实在不行,下场政斗也未尝不可。 刘沆这是阳谋。 黄景自爆献祭,贺表一定写的非常难堪,绝对会惹怒官家。 要救人,就得入场担责,承受君王怒火。 甚至,他还提前透露了自己的做法。 为的就是通知韩章,以确保韩章下场。 毕竟,要是不提前通知韩章,万一韩章本能的自保,他也没办法。 宰辅大相公和几位阁老相视一眼,皆是眼中惊疑,暗自皱眉。 阳谋这个东西,难受就难受在你知道了别人的做法,也很难得出最优解。 就如这一次,既然刘沆刻意布局算计了时间问题,那黄景的贺表一定会被江昭成功的带回来。 这一来,最优解无疑是韩章冷血一点,拒不下场。 可问题是这几乎不可能做到。 一个从小教导大的徒弟,还是状元郎出身,难道就真的不救? 而一旦下场,就中了算计。 当然,从理论上讲,这事的最优解是状元郎能独自应对官家的愤怒和刘系官员挖的坑。 也即是,诱饵不落陷阱。 如此,韩章自然无需入场。 可问题是,可能吗? 不可能! 莫说是一个状元郎,哪怕是几位阁老,也鲜少有人有思绪怎么应对。 毕竟,那可是紧急情况,谁能反应过来? 难,难,难! 宦海浮沉,最重要的就是耳目聪慧。 不少人都察觉最前方的气氛有些问题,皆是微低着头,不敢作声。 “噹!” 卯时七刻! “大相公,贺表可齐了?”垂拱殿走出一位紫袍太监,上前问话。 那是司礼掌印太监的李七公公,宫内官位最高的太监。 不过,如今是文人的时代,哪怕是天子近侍,司礼掌印太监,也不免和声和气的问话。 “差了一份,那呈奏贺表的官员生了重病,韩尚书已经遣了新晋状元郎去取。”富弼面不改色说道。 从刘沆透露出谋划的那一刻,富弼就已经清楚,他的责任算不上大。 作为百官之首,一旦江昭取回贺表,他就已经完成了贺表的“全”字。 至于贺表的内容出了问题,那就是呈奏贺表者江昭与书写贺表者黄景,这两人承担大部分责任。 毕竟,虽然百官贺表他都会查验一道,但理论上贺表是唯有官家才能观看。 作为百官之首,他无权查黄景的贺表,自然也就不知道黄景贺表有问题,那这事也就跟他无关。 顶天了,也就是分一小部分责任。 倒也无妨! “这官家有意一观。”李七一脸的迟疑:“要不先将就这些送上去,我且如实上报,待会儿钟响之前送上,也是一样。” “也好。”富弼点头。 官家有了查阅的兴致,只好呈上去。 反正,钟声未响。 只要钟声响彻之前呈上去,那就还是“全”,仍是吉利。 李七上前,揽着百余份奏折走进偏殿。 时间越来越急,韩章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垂拱殿。 鎏金蟠龙烛台高燃,紫檀龙纹御座之上,赵祯缓缓问道:“都呈上来了?” “什么也瞒不过陛下法眼,的确是差了一份。”李七躬身道:“听说是那个官员生了重病,这会儿已经送去了韩府,韩尚书已经派了新晋状元郎去取。” “状元郎啊!”赵祯微微点头:“状元郎策论务实,办事应该是出不了差错。” 赵祯说着,不急不慢的翻了起来。 大致翻阅了几份,赵祯心头一动,扫了一眼奏表的官员名字,不禁问道:“那个黄景的贺表呢?” 这些日子,文武百官默契的不再劝谏立嗣,他好不容轻松一点,却又冒出来一个妄想出名拔尖的礼部郎中,可是狠狠的恶心了他。 他倒是要瞧瞧这种满口仁义君子,句句不离立嗣的官员,上奏的贺表是什么样。 “你方才说,有一个官员生了重病?黄景的贺表呢?”赵祯一点也不随意的问道。 “这”李七心头一惊,连忙甩锅:“奴奴婢并不知道是什么黄景的贺表没有呈奏上来,都是宰辅大相公说的。” 赵祯罢了罢手:“马上就是卯时末,宣百官进殿吧!” “是!” “宣,百官进殿!” 一声落下,文武百官齐齐进了垂拱殿,几位阁老相互对视,望来望去。 说实话,除了刘沆与富弼以外,几位阁老都不希望出现这么一份贺表。 贺表的内容,甚至都不用猜,无外乎就是过继宗室的问题。 这封贺表的内容肯定算不上差,否则就是冲着抄家灭门去的。 无非是出现得不合时宜而已。 当然,不合时宜,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贺寿的大喜日子,出现这么一封贺表,无疑是有些煞风景。 这封贺表不出现,就不能“全”,官家会不高兴。 要是出现了,官家会更不高兴。 “贺表差了一份?”赵祯问道。 这是他少有的举办贺寿喜事,也心存冲喜之意,为的就是希冀苍天怜悯,生个儿子继承江山社稷。 一个“全”字的基本的条件,不可或缺。 “回官家,状元郎已经去取,估摸着快了。”富弼无奈答道。 赵祯点了点头:“不耽误吉时就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赵祯轻轻翻阅贺表的声音,让人不敢有丝毫放松。 要是错过了吉时,那可是大错。 卯时末,钟声就要响起,一人大步入殿。 “贺表!” “贺表来了!” 江昭气喘吁吁的跑进大殿。 “呀,贺表!”李七望见这一幕,大步上前取过贺表,一个滑跪,直达御前:“官家,黄景这份贺表也呈上来了!” “噹!” 就在贺表呈上去不到十息的时间,钟声响起。 “倒也准时。”赵祯满意的点了点头。 准时,那就是好事! 说着,赵祯顺手拿过新呈上来的贺表,从容撕开信封。 一望,瞳孔微振,轻松的表情凝重起来。 “陛下春秋鼎盛,然《易》云:无妄之疾,勿药有喜。” 劝谏立嗣! 赵祯脸色一沉。 贺寿的贺表,可都是有规章制度的东西,开头是什么,主要内容是什么,结尾是什么,都一一有规定。 这一篇. 赵祯的好心情一下子就去了七分。 他心头一沉,却又不可避免的为之吸引,硬着头皮想看究竟写了些什么东西 往下看去,又看了几眼。 “啪!“ 礼部郎中黄景的贺表被狠狠的甩飞。 “昔汉昭帝无嗣而择昌邑,实宗庙之福也——”仁宗踉跄起身,十二旒冕冠珠帘狂颤如急雨。 “好个宗庙之福!” “朕尚在位,尔等就这么急着给大周找【昌邑王】吗?” 汉时,昭帝病亡,无嗣继承江山,昌邑王本为宗室子,经霍光支持,迎立为帝。 一向仁慈的官家一怒,满殿朱紫伏地战栗,就连宰辅大相公富弼也为之惊颤。 “陛下息怒!“ “陛下诛心之言啊!陛下是大宗,臣等断然不敢有此想法!” 兖王、邕王两人相继走出,眼中尽是惊骇。 他二人是宗室代表人物。 两人身子尽是战栗,惴惴不安。 天子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太过诛心,他二人是汴京最有声望的实权王爷,这句话可不就是针对他俩? “反啦!”赵祯一字一句的说出。 真龙一吼,大殿沉寂! 兖王、邕王两人齐齐匍匐,不敢有丝毫异动。 赵祯是真的发了怒。 一方面,贺寿喜事,上奏这么一封立嗣的事情,实在是太败兴致。 另一方面,一句【汉昭帝无嗣而择昌邑】,实在是给他搞得有点破防。 作为君王,他何尝不清楚君王无子的危害。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也理解臣子偏向于兖王和邕王的事实。 但,知道和理解是一回事,赤裸裸的说出来又是一回事。 这种事情,贺表上说出来,实在是太让人破防。 赵祯感觉自己的君权受到了挑衅! “李七!” “奴婢在!”李七连忙跪下。 “抓!” “抓住这个人,千万不要让他跑喽!” 怒吼声传遍大殿。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文武百官听到这声怒吼,下意识的俯首顿叩。 一位仁慈了几十年的君王,猛然的怒起来,实在太吓人。 御座之上,赵祯一时怒气攻心,竟是有些坐不稳,一只手连忙撑到御案之上。 作为官家,权力巅峰的存在,哪怕平日里再是仁慈,他也有着自己不可冒犯的威严,决不允许自己连显露出不好的姿态。 “哼哼哼哼!”赵祯望着俯首的文武百官,怒笑道:“朕知道,天下百姓已经等了许久,就为了出现这么一个人来骂朕,逼朕退位,上下一心,内外勾结,是吧?” 话音并不大,却让人止不住的颤栗。 从事实上来说,赵祯无疑是一等一的仁厚之君。 可仁厚归仁厚,真下起死手可一点也不轻。 三十年前,这位就政斗争权,不知罢免了多少位六部尚书、内阁阁老。 二十年前。韩章“一书奏罢四宰执”,也是这位的手笔。 毕竟,天子不出手,仅凭一封奏折,甚至都不能让四位内阁大学士皱一皱眉头。 十二年前,又是主持新政的四位阁老齐齐罢黜。 仁君自然是仁君,可这并不意味着赵祯的狠起来的时候不狠。 一位承继大统三十余年的帝王发怒,臣子怎么可能不惧? “陛下诛心之言啊!”宰辅大相公富弼连忙表忠诚:“古往今来,君王无子皆是动荡社稷的大事,臣民心中忧虑,也并非不能理解。” “不过,臣民们哪怕再是心忧社稷,也断然不敢在贺表上做手脚啊!” 赵祯没有说话,罢了罢手示意富弼退下。 作为一个久经政斗的君王,他有自己的判断。 赵祯静静的扫视了一眼文武百官,目光不断的经过兖王、邕王、韩章、刘沆四人。 垂拱殿寂静无声。 半响,赵祯收回了目光。 最后呈递上贺表之人,似乎是韩章的弟子! “李七,你怎么看?”赵祯没有问那位新晋状元郎的事情,反而望向了内侍。 此刻的他,心中尽是怀疑,谁也不信。 “奴婢以为,怕是有人指使。”李七说道。 赵祯盯着掌印太监李七:“那你告诉朕,谁指使的黄景?” 这一件事,但凡文武百官说不出个三七二十一,他或许会考虑再次开启大清算。 而今,他要做的就是看能不能揪出真凶。 “没有人指使黄景。”李七连忙答道。 作为天子内侍,他要做的就是说出自己的客观见证。 “谁指使的黄景?”赵祯再次问道。 这会儿他谁也不信,但他要结果。 这封贺表来得太仓促,他甚至什么也不知道。 他需要不断的有人站出来对峙,从而套取一些信息。 哪怕为此冤枉一些人,也在所不惜! 君权受到挑衅,根本无可容忍。 “奴婢不知道有任何人指使黄景!”李七连忙一边陈述事实,一边摘清自己,:“奴婢出去拿贺表,结果富大相公说缺了一份,已经派遣状元郎去取。 卯时末,官家让奴婢出去催贺表,恰好状元郎取了贺表回来,奴婢就连忙呈递上来,不敢有半分耽搁。” “背后的主使是谁,你告诉朕,朕赦你无罪!” 作为君王,赵祯有着自己的判断,但这会儿他要的只有结果。 这样大声的对话,文武百官听得一清二楚。 谁都清楚,官家的猜忌只会加剧,不会减少。 官家也没时间找什么证据,官家要的就是凶手,要的就是维护天子威严。 这会儿必须有人站出去,否则就可能造成宦官的胡乱攀咬。 宦官攀咬,那是真的会出大事。 不少臣子惊惧,俯首匍匐,根本不敢有丝毫异动。 哪怕是三品紫袍大员,也尽皆浑身颤栗。 这样的场景,实在太少见。 要论起官家真正的震怒,上一次怕是二十年前的事情! 几位内阁大学士相视一眼,脸上尽是凝重。 一息! 两息! 三息! 赵祯的耐心就要耗光。 韩章一只脚已经迈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末位的身影走了出来。 “启奏陛下,臣翰林修撰江昭,有本陈奏!” “启奏陛下,臣翰林修撰江昭,有本陈奏!” “启奏陛下,臣翰林修撰江昭,有本陈奏!” 垂拱殿,唯有一人清朗之声,震彻大殿! 文武百官齐齐回首,天子注目不移! 淮左江郎,江昭! …… (本章完) 第43章 秒了!(4k) 第43章 秒了!(4k) 垂拱殿鸦雀无声,唯有一道清朗之声,震彻大殿! 一位六品小官,独步往前,毅然决然。 文武百官齐齐回首,天子为之注目。 淮左江郎,江昭! “昭儿!” 韩章脸色大变,江志老迈身形一颤。 江昭步伐一顿,望向恩师与祖父,向着两人深深一揖。 礼毕,一挥袖袍,大步往前走去。 不少官员心头一叹。 任谁都知道,江昭不可能是主谋。 可惜了啊! 内阁大学士刘沆冷漠相视。 他不认为初入庙堂的江昭能稳住心态,从容辩解。 这可是巅峰赛! “臣翰林修撰江昭,叩见陛下!”江昭大步走到最前方,行了一礼。 “哼哼哼!” “总算是有人站出来认账了!” 赵祯举目望了下去。 那年轻人举止从容,但脸色泛红,明显还是有些紧张。 “说吧,把你想说的都说给朕听吧!” 此刻,赵祯注目于一人,震怒的眼中多了些期待。 他知道这不是真正的主谋。 但不影响什么,有人站了出来,自可不断盘问,慢慢推出真相。 六品小官出来顶罪,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若是江昭真能说出些名堂,助他了解前因后果,他不介意松一松手。 甚至,适度擢拔。 当然,要是江昭只会沉默认罪,不懂得把握住机会,那也怪不得他不仁慈。 江昭长吸一口气,强自平静,恭声道:“臣斗胆乞求陛下,容臣一观黄景所书的贺表。” 他已经没了退路。 主动站出来,这就是一场豪赌。 赢了,出道就打巅峰赛,有望名垂青史。 输了,自当万劫不复。 “贺表?” 赵祯怒意一敛,惊奇的望向他钦点的一代文魁。 “都已经这会儿了,你还说黄景所书的是贺表?” 说是“贺表”,而非“忤逆之言”,潜台词是自然表明不知情。 有意思! 真是有意思啊! 他就不信江昭反应这么迟钝,还不知道贺表有问题。 这种时候竟然特意说是“贺表”,韩章真是教了个好弟子。 “臣,再次斗胆乞求陛下,容臣一观黄景所书的那个东西。”江昭背冒虚汗,再次说道。 他知道黄景所书的都是些什么内容,无非是一些忤逆之言。 可也正是因此,他必须得一观黄景所书的内容。 否则,不观贺表而知贺表内容,岂非自相矛盾? 除了黄景,谁还能知晓贺表内容?无非同党而已! 哪怕赵祯不在意,江昭也必须得在意。 只因除了赵祯,亦有谋划者盯着这一切。 稍有差池,就可能让有心之人抓住,从而有口难辩。 这个流程,必须得走一走。 面对这一请求,赵祯不置可否,而是质问道:“你是说,黄景所书的这个东西,你事先一点也不知道?” “臣回奏陛下,的确是一点也不知道。”江昭尽量洗清自己。 说着,江昭心头微凉。 要是真的不可能允许观看贺表,他也唯有强自辩解。 当然,除了官家念出的那几句,他也是真的不知道贺表的其余内容。 怎料,赵祯竟是颔首:“可。” 言罢,自有掌印太监奉上贺表。 江昭长呼一口气,连忙翻阅起来。 殊不知,通过他的这几句话,赵祯亦是心头一松。 他要的就是江昭这样的人。 说得越多,说出的消息也就越多。 不足十息的时间,江昭已然阅毕,奉还了贺表。 “黄景所书的这个东西,究竟是谁呈奏上来的?”贺表也看了,赵祯开始出言质问细节。 他谁也不信,他要自己一一问清楚来源。 “是臣,去往韩府从黄景手中亲自取过来的。”江昭如实答道。 赵祯颔首,又问道:“那又是谁让你去取的?” 这种事情,断然不可能是一个正五品的礼部郎中敢做的。 背后定然是有更大的人指使。 而江昭就是去拿贺表的人,他要一步一步的让江昭说出的信息,理清贺表的来源。 江昭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禁迟疑了一下。 他是真的一头雾水。 他就是正常的来上朝而已。 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恩师让他去催拿贺表,而上一个去拿贺表的人是刘沆。 他知道这里面肯定是有说法,老师韩章也定然是遭到了他人的算计。 毕竟,要是老师真的知道贺表有问题,定然不会让自己去取。 刘沆! 江昭余光望向内阁大学士刘沆,这是最可能陷害自己的人。 但,他没有任何证据,他也没有跟刘沆有过任何交流对话。 “哑住了?不敢说出背后的人?”赵祯沉声,言语间夹杂些许讥讽。 这会儿,他心中仍是震怒。 “回奏陛下,刘沆阁老匆匆而来,几位阁老说了几句话,韩尚书便让臣去催拿贺表。”江昭补充道:“就是在垂拱殿之外,卯时六刻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臣去催拿的贺表。” 没有证据不要紧,阐述事实就行。 江昭没有任何取巧,一五一十的如实回答。 作为君王,赵祯定然是有自己的判断,逢此处境,自然是越少夹带主观臆断,越是让赵祯满意。 而所说的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去催拿,也就意味着这并非是韩章的指使,而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公务。 韩章是礼部尚书,黄景是礼部郎中,急于催拿贺表再是正常不过。 时间,在场的人物一一对应,没有半分取巧。 一句话,几乎把韩章的嫌疑摘干净。 大殿之上,韩章有意抬出的脚又落下,松了口气, 好徒儿! “哦?刘沆?”赵祯眉头微皱,余光瞥了过去。 韩章让江昭去催拿贺表,这一点与李七所言相吻合,说明此言为真。 不曾想,其中竟然还有刘沆的事情? 见官家注目,内阁大学士刘沆连忙起身辩解道:“卯时初,富弼大相公知晓黄景贺表可能迟交,就让臣去催拿贺表,不曾想抵达黄景家中之时,却被告知黄景已经去了韩府。 老臣腿脚不便,又与韩尚书没什么交情,韩府是韩尚书的居所,老臣实在不便直接赶去。是以回来,也就有了江修撰去催拿贺表的事情。” 一番回答,有理有据。 两人是政敌,相看互厌,刘沆自是不肯去往韩府。 他手中也并未摸过贺表,充其量就是个中间人物。 赵祯沉吟,罢了罢手,什么也没说。 刘沆躬身,退了回去,心头微沉。 他着实没想到江昭竟然脑子清醒! 须知,赵祯震怒,不少紫袍大员都为之心颤,脑子混乱。 江昭区区一个六品小官,竟然撑了那么久? 君臣二人一问一答,江昭竟是半点不入套,毫无认罪的迹象。 刘沆鼻尖冒汗。 这次的事情,几度逆转,实在太让人意外。 内阁六位大学士,入局的三位都算漏了事情。 富弼算漏了一件事,没算到拉偏架的计策会被破掉。 韩章算漏了一件事,没算到贺表有问题。 不曾想,自以为大计可成的他,竟也算漏了一件事,没算到江子川的真实水平! 刘沆心头一沉。 本就是兵行险招,要是不能一招制敌,胜负怕是就要为之逆转。 这一场算计,本来是要让韩章呈奏贺表,他再亲自下场政斗,从而治韩章的罪。 不曾想让富弼无心破了计策。 本来,这也没什么,拉状元郎下水认罪也是一样的效果。 届时,韩章为了徒弟,也得出手救场。 而一旦韩章出了手,他自然也可以下场。 依刘沆的计划,哪怕他下了场,也绝不与韩章政斗,反而是竭力出手针对有破绽“罪状”的状元郎。 如此一来,韩章救人心切,也必定露出破绽,自可巧胜。 结果,江昭竟然抗住了,并未治罪? 这计策,愣是就卡在了第一步,不得寸进。 这下,可实在让人难受。 韩章不下场,他自然也不能下场,否则就是不打自招。 不行,必须得让人下场给江昭挖坑。 刘沆心头一动,不经意的扫了户部右侍郎陈庭一眼。 “江子川,一人做事一人当,是英雄是好汉就敢做敢认。”户部右侍郎陈庭受到示意,起身大声呵斥,一脸的义正言辞。 单就陈庭的语气姿态而言,起码九成九的人都会认为这是一个仗义直言的好人。 “豁?”有人起身对峙,赵祯不禁双手合拢,附于身前。 有人出来了! 有意思! 赵祯不再说话,干脆就望着两人对峙。 “江子川,礼部郎中黄景上奏拙劣文章,你是取贺表的人,也是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呈奏者与书写者同罪!怎么,敢做不敢认?”户部侍郎陈庭堂堂正三品大员,仕途顶点的人物,厉声呵斥震彻殿宇。 要是一般的官员,怕是这两声呵斥下来就会头脑空白,说不出个所以然。 江昭望了陈庭一眼。 这人仓促出来,说话并不缜密,段位也并不是特别高。 他几乎是一下子就抓住了陈庭话语的漏洞,但他暂时并未开口。 见江昭迟迟不答,赵祯说话了:“你被陈庭问住了?” 这一会儿的时间,他已经看出了不少东西。 这位新任翰林修撰本事相当厉害,起码学了其师韩章一身本事的七成。 这是真正出道就巅峰期的人物! 这会儿,按理来说不应该是被问住了才对。 好不容易有人出来对峙,赵祯不希望立刻就结束。 是以,这位端居御座的皇帝,主动递了句话过去。 时机已到! 赵祯这话一出,江昭立刻恭谨答道:“回奏陛下,臣不是被陈大人问住,而是臣不屑回答陈庭说的大逆不道之言。” 嗯? 陈庭有些意外,他就说了两句话,怎么成了大逆不道之言? “胡说八道,陈某一片忠心赤胆,何来大逆不道之说?”陈庭出声质问。 逢此时节,君王震怒,他固然是受到了刘沆的示意走出来,却也实实在在的不想被扣上“大逆不道”的帽子。 这帽子可不轻! “黄景是礼部郎中,他所书的这个东西,臣是最后一个过手之人,臣的嫌疑最大,他欺君,等同于臣欺君,此臣罪一。” “黄景所书的这个东西,是臣亲自拿来呈奏于陛下,呈奏者与书写者同罪,此臣罪二。” 江昭条理清晰的说道:“黄景呈奏上来的究竟是何等狂悖犯上之言,臣知与不知,有此二罪,已难逃其咎。” “黄景此人,为人如何,臣亦是不知,但想来也不是憨傻之辈。此番欺君犯上,怕是早就有了赴死的准备。臣无非也就是下诏狱,伏诛就是。” 说着,话音微微降低,平添几分凄惨之意。 “陈大人问臣是不是英雄好汉,臣这就回陈大人的话。”江昭缓缓起身,一脸严肃的望了过去:“黄景狂悖犯上,陈大人何以称他为英雄好汉?黄景既不是英雄好汉,陈大人又何以把臣也叫做英雄好汉?” 一句话,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不认为黄景是英雄好汉! 相反,陈庭可是认为黄景是英雄好汉了。 “陈大人这话,本就是大逆不道之言,臣恳请陛下命陈大人收回此言,臣方可有下言陈奏!” 言罢,重重一扣! 卧槽,秒了? 江昭话出七分的时候,就有好些紫袍大员抬起了头,等到一句话说完,就连宰辅大相公富弼,也不禁往前望去。 陈庭就说了两句话,直接被秒了! 而起身质问江昭的陈庭,此刻身子却不知所措,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这不是高端局吗? 正三品大员,还能被秒了? (本章完) 第44章 臣是嘉佑二年的进士!(今天更了7k, 第44章 臣是嘉佑二年的进士!(今天更了7k,求点票票) 就说了两句话,直接被秒杀! 正三品大员,还能被秒了? 陈庭有些不可思议,几次欲答,可又无从答来,有种使不出力气的感觉,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江昭的那几句话,仿若无论他说些什么,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哈哈哈!”赵祯闻声大笑。 “好一个淮左江郎,好一个翰林修撰。” “那个黄景是不是英雄好汉,朕不清楚。不过,这个江昭倒属实是个英雄好汉。” “朕这一生,就喜欢英雄好汉。” 一言辩倒三品大员,就连赵祯也不免为之侧目,心生惜才之意。 就在这时,右都御史冯元走出一步,怒斥道:“呈奏者与书写者同罪。江子川,你可莫要诡言狡辩!” “那黄景是礼部郎中,礼部尚书韩章呢?怎么这会儿就畏畏缩缩,躲在学生的背后?”作为御史一道最高的山峰之一,冯元一声厉喝,响彻大殿。 陈庭被秒了,他不得不出来质询。 不少官员越发伏低身子。 台谏二把手,正二品都下场了! 这已经是阁老以下最顶点的存在之一! 同一时间,赵祯余光往韩章与刘沆两人身上飘去。 两人皆是神色自若,看不出什么端倪。 或许是意识到了徒弟的本事,哪怕冯元言语相激,韩章也没有站出来的意思。 赵祯不禁望向那本事了得的年轻人。 不愧是师徒,何似年轻时的韩卿? 只不过,要更厉害一些。 出道就是巅峰赛水平! “冯大人何必牵连无辜?韩大人一片赤诚之心为国,天下谁人不知,你可莫要拉忠臣搅浑了水。”江昭一眼就看出了冯元的意图,当即毫不留情的点破。 韩章一旦下了场,刘沆也会下场。 届时,要是刘沆逮着他打,搞一出田忌赛马,他估计是很难辩得过。 “赤诚无辜?”冯元冷笑一声,他下场就是要把水搅浑,可顾不得什么仁义道德。 “要是老夫没记错,韩章执政定州,曾以“治军不严”为由逮捕狄青手下大将焦用,致仕忠良为之陷害。这样的人,也配称赤诚?”冯元之声彻响大殿。 不少武将为之侧目。 冯元呵斥道:“你师徒二人,一人赠狄青诗篇,一人陷害忠良,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唱得真好啊!” 江昭微微皱眉。 冯元说的这事倒是实在发生过的事情。 韩章这人,治政民生是真的没的说,哪怕放眼大周史书,那也是能人。 不过,韩章也有着文人的通病,非常看不起武将,认为武将只有勇武而无智谋,东华门外以唱名者才是好男儿 哪怕有了江昭,韩章没有说出这句“名言”,也不影响韩章心中的确存在那么一些成见。 焦用其人,究竟有没有治军不严,其实哪怕江昭也不太清楚。 但是,他的确是遭到了惩处! 这种蔑视武将的思想,在文官之中并不稀奇。 江昭面色一沉。 他并非那种瞧不起武将的人。 文官武将,各司其职,不可或缺。 不过,屁股决定脑袋,该维护老师的时候还是得维护一二。 “怎么,依冯大人的意思,却是要为焦用翻案?” 江昭冷笑一声,伸手指去:“观大人一脸的惊怒,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武将出身呢!” “大人无凭无据,就想倚仗一张利嘴为武将翻案,既是如此愤慨,何不投军啊?” 江昭一脸的讥讽:“汝正二品之身,文转武甘降一级,那也是从二品武将!” “如此,仍不失封侯之位。” 讥讽之声,传遍大殿。 冯元脸色微变,望见不少文官都正望向自己。 他知道自己失言,连忙辩解道:“我何时有说过要封侯之事,你莫要胡扯!” “你且莫要狡辩,说出你的同党,说出你的靠山!” “有本事有担当就老老实实的说出来!”又是一声厉呵。 陈庭! 江昭目光望向相继跳出来的两位大员,冷笑一声:“江某五月二十七入京任职翰林修撰,至今不足一月,何来同党一说?” “江某不是英雄好汉,也没有同党。” 浩大声音传遍大殿,江昭猛地转身,向着官家一拜:“臣是宝元二年生人,时天子圣明,天下安宁,百姓安居乐业,臣也童年无忧,平安成长。 自庆历七年考上秀才,至和元年考上举人,一直到今年二月考上状元,五月二十七上任翰林修撰,每一步皆是仰赖天子恩情。” “臣是嘉佑二年的新晋进士,是天子的门生。要说恩师,陛下就是臣的恩师!” “要说靠山,陛下就是臣的靠山!” “要说同党,臣也只能是陛下的臣党!” “冯御史与陈侍郎方才所言,非议论忠臣之道。臣恳请陛下,命二人收回此言!” 言罢,江昭眼眶通红,泪流满面,俯身重重扣下。 又秒了? 还有高手? 几位阁老皆是面露惊疑。 别人说你老师有问题,你就说皇帝是你的老师? 别人说你有同党,你就说皇帝是你的同党? 别人说你有靠山,你就说皇帝才是你的靠山? 这让人怎么答? 莫要说是几位内阁大学士,就连御座之上的官家赵祯,也为之一懵。 这怎么还能扯到朕的头上? 还有,这辩论水平有点超标了吧? 既有三品侍郎围堵,又有二品御史追杀。 结果,两个大员逼问,无一例外的被堵住了嘴? 大殿之上,左都御史冯元与户部右侍郎陈庭齐齐一懵,脑海空白一片。 完蛋! 内阁大学士刘沆闭目一叹。 一位二品大员与三品大员都不能逼得江昭落坑,他已经输定了。 区别就在于要么是被君王罢黜,要么是过些日子被势大的韩章政斗打败。 因着宰辅大相公拉偏架,他心中不甘心退位,本来就是冒险一搏而已。 不曾想,失策了! 谁曾想一个方才为官不足一个月的年轻人,竟然能打巅峰赛呢? 输的不冤! 这场谋划并不稀奇,特殊就特殊在引发了君王愤怒。 要是入局之人承受不住皇帝的愤怒与几波刘系官员的质问,自会溃败。 而事实证明,造化弄人,江子川竟然能撑住,甚至反打。 其实,以他的政斗水平,要是这会儿下场,倒也能勉强维持住局面。 只是,既然一场谋划已经失败,又何必主动下场,最终落个难堪局面? 当然,他其实也并未输的彻底。 他是迟早要退的人,这次也无非是挣扎一下而已。 究竟是否彻底的输,还得看两王之争! 一时的输赢,算不得什么。 同一时间,韩章欣慰一笑。 这一场政斗,初步胜负,已经分出。 他与刘沆,皆是并未下场。 他不下场,刘沆就不能下场,否则就是不打自招! 方才还吵得热火朝天,呵斥之声不断的垂拱殿,愣是沉寂了足足三四十息有余。 百官惊诧,天子注目! 过了好一会儿,赵祯反应过来,面色平静望向两人:“冯元,陈庭,江卿一定要你们两个收回那句话,你们收不收回?” 这会儿,他心中的愤怒就已经去了七分。 从右都御史跳出来的那一刻,一些消息,他就已经了解得差不多。 要说陈庭跳出来可能是出于忠诚,那正二品的右都御史冯元跳出来,意义已经完全不一样。 既然两人都来拉江昭下水,那就说明江昭是遭到攻击的人。 就如江昭说的一样,他为官“尚不足一月”,哪里有仇人呢? 无非政敌尔! 至于刘沆为何没有下场,无非就是为了输得体面一点而已。 他相信刘沆也会有失败者的觉悟。 接下来的事情,则是确定此事是否与两王有关。 “臣绝不收回!” “臣也不会收回!” “陛下,今日的事不但是我大周朝从太祖皇帝以来未有,历朝历代亦前所未有! 这个江子川分明巧言令色,大奸似忠,还望陛下万万勿要被他背后的人欺瞒。 那个黄景要立刻抓起来,这个江子川也要立刻抓起来,与黄景有关的人都要抓起来,与江子川有关的人也都要抓起来,无一例外,都得一一查实!”冯元厉声说道。 观其言行,无一例外都是为官家着想,实为忠臣。 “都查,那谁来查?”赵祯问道。 “臣甘愿去查!”冯元立刻说道。 赵祯不置可否,望向江昭:“江卿怎么说?” 江昭一脸讥讽的望向两人,缓缓说道:“臣以为,让英雄去查英雄,让好汉去查好汉。” “哦?”赵祯双手附于御案,点了点头:“说得对,让英雄去查英雄,让好汉去查好汉。” “你不是说你是朕的同党吗?朕不会认,也不会否。” 对于这个年轻人,赵祯是真的起了惜才之心。 “既如此,你去一个,李七去一个,御史台一个,刑部一个,大理寺一个,禁军一个。” “好好的查一查,那黄景的后台,同党!” 言罢,赵祯罢了罢手。 “散朝吧!” “散朝——” (本章完) 第45章 审案(4k) 第45章 审案(4k) 刑部。 正午时分。 三丈朱漆飘红欲飞,两列着甲禁卫军持枪肃立。 朱红匾额丈许有余,上书“明正典刑”四个大字,让人不自觉的肃穆,心中不敢有半分放松。 “带犯人!”一声威严厉喝,响彻公堂。 铁链声沉沉传来。 不一会儿,黄景大口喘息,满头大汗的爬进了刑部公堂。 那铁链足有手腕粗,实在太重,历来囚犯都唯有爬着,方能进得了公堂。 “啪!” 公堂之上,刑部左侍郎重重一拍惊堂木,厉喝道:“汝可知罪?” 黄景微低着头喘气,没有回答。 从诏狱到刑部公堂的路,太长! “哼!” “黄景,汝欺君犯上,忤逆之辈,官家甚是重视,特命几位大人彻查此案,待会儿要是几位大人有话问你,尔须如实招来,休得欺瞒!” 言罢,刑部左侍郎起身,伸手指了指左首之位的一位紫袍官员:“此乃刑部尚书欧阳修大人。” 他又指向右首的一位紫衣太监:“这位是司礼掌印李七公公。” 刑部左侍郎望向左次席,继续介绍道:“这位是右都御史冯元大人。” “这位是大理寺卿黄升大人。” “这位是殿前司副都指挥使荣显将军。” “这位是翰林修撰江昭大人。” 这些审案人员都是官家钦点,刑部侍郎出声一一介绍。 刑部尚书欧阳修,正二品。 阉人李七,内官之首。 右都御史冯元,正二品。 大理寺卿黄升,正三品。 殿前司副都指挥使荣显,荣贵妃的弟弟。 翰林修撰江昭,新科文魁,从六品。 黄景一一注目,望向几人,最终长久的望向了江昭,心头一沉。 他不知道庙堂上发生的事情。 但,贺表是江昭从他手上拿走并呈奏于官家。 按理来说,江昭是该治罪的啊! 实在不济,起码也得是贬官吧? 再怎么着,也轮不到他审案啊? 江昭此人,怎会成为审案人之一呢? 黄景艰难的移开目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莫非,刘相公败了? 怎么可能?! 事实上,从上奏贺表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做好了遭到问话审讯的准备。 上奏忤逆之言,官家定然震怒,从而问话治罪。 不过,这都不算是什么。 刑不上士大夫,审案人顶天了就是适当精神折磨,肉体上不可能有人敢乱来,外面有刘相公的人盯着呢! 既然肉体不受折磨,那么无论是贬官,亦或是罢官,都是可接受的结果。 此事一过,自有商人赠送钱财产业,两个儿子也都会考上进士功名,富贵不愁。 劝谏立嗣的事情,符合黎民百姓的预期,说不定还能赢得一个“忠正劝谏”的名声。 过些年,兖王殿下登基,那他就有从龙之功,不说仕途通达,起码混个四品官位问题不大。 一时的隐忍投资而已,根本不亏! 结果,刘相公竟然有可能败了? 黄景心头一慌,连忙出声:“江修撰方才六品,为何可与几位大人并列,一起审案?” 说着,黄景望向几人,心头是又期待又惧怕。 “江” 右都御史冯元就要张口说话,江昭直接出声打断,漠视一眼:“何时轮到一个犯人来问话?” “要说江某区区六品为何来审案,自然是因你背后的人事迹败露,官家善辨忠奸,特让我来审人。” 黄景的心已乱,就连面部表情都难以伪装,江昭一眼就看出了他心中所想。 败了? 黄景心头一沉,望了一眼右都御史冯元,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心头一凉。 “接下来,我等审案,你且如实招来!” 江昭淡淡的扫了黄景一眼,态度非常强硬。 幸亏他本事学的到家,愣是成功辩解清楚,要是他本事不到家,可就让这家伙害死。 既然有了审案的机会,不上私刑都是他遵守宦海规则,性子仁慈! 同一时间,刑部左侍郎望向几人。 这次的审案,他就是起个工具人作用,该怎么审还得是这几位说了算。 或者说,江昭与冯元说了算。 其余的几位,刑部尚书欧阳修与大理寺卿黄升都是专业审案人员,但肯定不会主动掺和韩系与刘系的政斗。 司礼掌印太监李七,这位是官家耳目,为的主要是让审案过程没有猫腻。 殿前司副都指挥使荣显,武将审案,实际上也是差不多的作用,确保审案没有猫腻,走个过场。 唯有翰林修撰江昭、右都御史冯元二人,都是此次庙堂上政斗的主力人物。 “你以贺表为名,暗藏祸心,所书一道狂犬吠日的大逆不道之言,上至官家,下至内阁、六部、九品,乃至于文武百官,无不义愤填膺,万难理喻。 我且问你,受了何人指使上奏的忤逆之言,亦或是自己丧心病狂,以邀直名?”江昭问道。 一出口,就是选择题。 黄景脸色微变。 要是说受人指使,自是万万不可。 要是说以直邀名,可就身败名裂。 “说!”江昭冷眼相视。 黄景咽了咽口水:“我一心为民,何来受人指使之说?” 他连连摇头:“官家无子,这又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君王无子,则江山社稷动荡.” “住嘴!”江昭直接打断,根本不给胡扯的机会。 官家要的是黄景认罪。 “既不是受人指使,那就是以直邀名。” “汝忤逆犯上,名为贺表,实为忤逆之言,既是忤逆,又是欺君。” “敢问左侍郎,这罪怎么判?”江昭望向刑部左侍郎。 刑部左侍郎一叹。 他一点也不想掺和这种事情。 但没办法,必须得有刑部官员主持审判流程。 刑部左侍郎沉吟了一会儿,答道:“欺君之罪,轻则削官、下诏狱,重则流放,亦有处死一说。忤逆犯上,可处廷杖、流放或是撤职。” 一般来说,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者。 此事,亦有太宗祖训。 不过,也不乏一些先例,以“赐死”之名行处死之事。 “好!” 江昭颔首,望向其余几人:“黄景以直邀名,已经认罪,要不就一齐上奏,赐死吧!兼可子孙三代,不得科考。” 黄景一惊。 就这么判了? 能不能专业一点? 本来,照他的预想,乃是刘相公胜利,遣人审案。 如此一来,适当走走流程,罢官也并非不行。 这已经是重罪了! 结果,江昭此人,竟是一言不合就死罪,连坐子孙? “当然,这么仓促就判,未免有些轻浮。” 江昭补充道:“此人忤逆犯上,罪不可赦,不如就以死罪及子孙不可科考为上限,让他口吐一些东西,吐得多就往下减刑,吐得少就照此判。” “几位大人,如何?” 江昭望向几人,一脸的温和。 右都御史抚了抚眉心,心中有些乱。 “江修撰适才所言,未免有些太过。”冯元沉声道。 “那冯大人来审,也并无不可,让他吐出幕后之人就行。”江昭无所谓的摇了摇头:“反正,御前能让官家满意就行。” 这话一出,冯元心头一沉。 怎么才能让官家满意,自然是背后的指使者足够大。 从卯时政斗始,已经过了三个时辰有余。 这会儿冯元也已经反应了过来,知道自己办了错事。 他出场那会儿没问题,但凡能三两招让江昭陷入颓势,那他的出场就是值得的。 但问题是他没拿下江昭! 时间一长,水也没有搅浑,自然让官家反应了过来,猜了一些东西。 这次审案,几乎就是带着答案找过程。 而区别就在于,这个答案背后的人,究竟有没有两王的手笔。 “你且如实招来!”冯元沉声道:“本朝向来善待文人,以你五品官身,要是如实说来,则妻儿老小无生计之忧。” “你此次上奏,可有受人指使,挑拨君臣之谊?” 言罢,冯元闭上眼睛。 他只能提醒到这一步。 要是不出意外,过些日子刘相公就得倒下去。 作为刘相公的人,他这会儿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啊! 君臣之谊? 黄景望了过去。 这说的“君臣之谊”,可能是江昭与官家、韩尚书与官家,或是刘相公与官家。 但,也可能是两王与官家! 两王也是臣! 并且,他上奏的贺表,所书的是邕王适合承继皇位,行捧杀之计。 莫非? 黄景心念一动,已经有了答案。 “江修撰所说的减轻刑罚,所言可真?” 饶是有了答案,黄景也并未直言,而是适当拉扯。 这审案过程,都有刑部与内官记载,不可太过突兀,否则就得起反效。 “自是为真。”江昭颔首。 这些说的话都有一一记载,届时无非是再向官家称述一遍。 再说,黄景的罪,无外乎就是受人指使,不合时宜的上奏了举荐邕王的话而已,几乎不可能判死罪。 太宗训曰: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者! 这话的含金量还是不低,鲜少有治死者,哪怕赐死也少见,更多的还是不断的流放辗转,让人生病的处罚方式。 当然,黄景一案,特殊就特殊在官家震怒,黄景不敢保证官家不会赐死他。 既然不敢保证,那哪怕是一丁点的概率,也值得他重视。 黄景心头一松,胜方的承诺,还是比较有含金量的。 他不免一叹:“下官一心为公,心系贤王,确有上奏不合时宜之言,下官认罪!” 都到了这一步,认罪与否已经不怎么影响结果。 从刘相公失败的那一刻,罪状就已经定下。 这话一出,司礼掌印李七与禁卫军副都指挥使荣显齐齐松了口气。 既然审出了结果,那就好交差。 毕竟,哪怕不审案,两人也是位列审案名单,属于“审案人员”,要是没有结果,也是得问责的。 官家贺寿之事在即,过两天就是二十六,这案子肯定是得在这之前就办成铁案。 “谁人指使?”江昭再次问道。 这次审案,主要就是两个目的。 让黄景认罪。 让黄景说出幕后之人。 这次,幕后之人甚至将官家都算了进去。 自古争斗,以往也不乏有算计君王的事情,可几乎都不会让君王察觉出来自己遭到了算计。 这一次,这种明显的算计,倒是头一次。 这种算计君王的事情,官家心中很是愤怒,不允许发生。 他要杀鸡儆猴! 截至目前,这只鸡要么是刘沆,要么是两王。 黄景摇了摇头,“没有人。” 江昭皱眉。 “如实招来!”江昭尚未再次问话,冯元斥了一句:“休得胡言,速速供出幕后主使。” “无非是为天下苍生计尔!”黄景一脸的坦然:“此前,我劝谏立嗣之事,却不得官家重视,刘沆阁老有识之士.” 刘相公已经败了,江子川要的答案就是刘相公。 黄景徐徐道来。 不过,在他的口述中,刘沆仅是个成全他的人。 他自言长久上奏,不得官家重视,刘沆心存怜悯,也就给他出了个主意。 让他趁着官家贺寿的这些日子,上奏一封奏疏,劝谏立嗣。 刘沆阁老的心意是好的,可惜被他误解成了“以贺表上奏”,好心办了坏事。 说了好一会儿,黄景似乎发自肺腑的一叹:“邕王贤德,可君天下。上古之时,尧舜禹禅让佳话.” “住口!” 江昭重重的望了黄景一眼,心中有了揣测。 这会儿,他已经凑出了谋划的七七八八。 那句“禅位”,实在是不对劲。 兖王早已收买了黄景,暗中设局,让黄景以“大公无私”的形象出现,表面是偏向于邕王,实则是在官家心中扎了根刺。 牺牲的,则是本就非常可能“失败”的内阁大学士刘沆。 事实上,宰辅大相公富弼的偏向,已经让竞争没有了太多悬念。 不过,刘沆有些不甘心,选择赌一把! 以黄景的一封贺表,掺杂两王之争,拉韩章下水。 韩章与黄景是直属上下级,一旦韩章下了水,那黄景那一封贺表的罪名,足以让人大做文章。 轻则,韩章入阁的时间得延迟几年。 重则,韩章得再次遭贬。 而代价,则是黄景与韩章一换一。 哪怕是最坏的结果,也是韩章不能被拉下水。 如此,两王之争,遭到审判的黄景就会成为关键人物,言语嫁祸邕王,降低邕王在皇帝心中的印象。 而代价,则是牵扯出已经政斗失败的内阁大学士刘沆。 因黄景话语中美化的缘故,刘沆甚至都不需要付出什么,顶天了遭贬,名声微脏而已。 一鱼两吃啊! 这场政斗,刘沆输了,有可能大亏,也有可能小赚。 一旦官家心中偏向于邕王,那他就是大亏。 一旦官家心中偏向于兖王,那他就是赚的。 韩章赢了,自然也不可能亏。 真正亏的其实是官家,以及两王之中受到官家疑心的那一位。 江昭摇了摇头,挥了挥手:“记录在案!” 幕后之人,要么兖王,要么邕王,但究竟是谁,他不在乎。 届时,一切审案流程呈递于官家。 官家怎么判断,都行! 反正,韩系已经赢了! “既有悔过之心,重书一份贺表吧。” 六月二十六,官家大寿,要祭祀苍天,百官贺表也是祭品之一。 “具体怎么判,问询了官家再行处置。” “退堂!” 言罢,六位审案官员齐齐起身,直往宫内赶去。 这审案结果,百官都等着呢! (本章完) 第46章 昭字,不能去!(5k) 第46章 昭字,不能去!(5k) 皇宫,御书房。 三司主官、六部尚书、左右侍郎、五监祭酒、九寺寺卿、台谏主官、翰林学士等三十余位三品以上的紫袍大员,一一肃立。 往前一些,兖王、邕王两人皆是恭谨伏拜,长表忠心。 就在这时。 “陛下,审案的六位大人求见。”秉笔太监通报道。 此言一出,兖王、邕王止住了表忠心的话语,三十余位紫袍大员齐齐心头一振。 “宣!” 主位,赵祯手持一本古籍,挥了挥手。 不足十息的时间,负责审案的欧阳修、冯元、江昭、黄升、李七、荣显等六人相继走入书房。 书房内的几十人,无一不是修身养性的高手,面上都没什么动静。 “审得怎么样?”赵祯一脸的平静,话音听不出半分喜怒。 江昭走出两步,呈奏了审案卷宗与黄景认罪以后新书的贺表,恭谨答道:“黄景已认罪。” 赵祯望了几眼贺表,又翻阅了几页卷宗,问道:“谁指使的他?” 事实上,这话也就是问个流程。 卷宗呈上去的那一刻,皇帝就是除了六位审案者外最先知道结果的人。 问这话,与其说是说给皇帝听,不如说是说给书房内的官员听。 这次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往小了说就是有忠臣劝谏君王立嗣,为江山社稷考量而已。 甚至就连算计君王的刘沆,也照样可以往忠诚上扯。 臣子心急,一心为公,采用了不合时宜的方法而已。 过往,也有不少劝谏立嗣的奏疏,无非是说话没有那么狠,上奏的时间没有那么巧而已。 往大了说,这代表着赵祯威慑力的逐年降低。 过往,可没有臣子敢这么干。 这意味着君权的影响力在减弱,且是非常明显的减弱,但凡是个皇帝就不能忍受。 可大可小的事情,就看皇帝的态度。 时至今日,皇帝的态度也很清楚。 不可忍受! 一个晚年无子的皇帝,本就非常敏感,猛地受到了这样的刺激,岂能轻拿轻放? 这次,三品紫袍大员无一例外都受到了官家的召见,齐聚于御书房,无外乎—— 杀鸡儆猴! 并且,无论是皇帝,亦或是官员,都清楚这是在杀鸡儆猴,但无人敢不在意。 既然能杀了鸡,自然也能杀猴! “黄景说是刘相公指使的他。”江昭如实答道。 果然! 不少人齐齐望向了刘沆。 御书房内出奇的安静,仅有赵祯轻轻的翻阅卷宗的声音。 半响,赵祯沉声问道:“刘沆,你可有冤屈辩解?” 刘沆! 而非刘相公! 甚至,连刘卿都不是! 不少人心头凛然,已经知晓了结果。 礼部尚书韩章微闭双目,举止自然从容,根本没有望向老对头的意思。 “臣昏聩!”刘沆一步上前下拜,老泪纵横,双手捧下顶上官冒,置于地上。 “可要是说老臣有异心,老臣却是死也不可认同。”刘沆重重一叩首,仰首哭道:“官家无子,则江山社稷为之动荡,文武百官劝谏几年,也不见官家有半分意动。” 他长叹道:“老臣心忧社稷,触怒君王,老臣有罪!” 这话的言下之意,自然是好心办了坏事。 初衷是好的! 言罢,刘沆重重一叩首。 “啪!” 赵祯面无表情,手上的卷宗丢在了书案上。 这些个文官,真能折腾! 就这样的场景,罪状都已经清楚,明明是算计君王,却愣是能说成心忧社稷,一副忠正的样子。 赵祯抚了抚眉心,有些疲惫。 难啊! 百姓难,臣子难,他这个官家也难! “刘沆,你可受人指使?”赵祯沉着脸,起身走过去问道。 审案的卷宗他已经看过,记载非常详尽。 不过,这上面记载的都是一些表面的东西,除了黄景又不止一次的说起了邕王,再无任何事关两王的记载。 这也不奇怪,这种可能涉及两王的案子,既然已经审出了一位内阁大学士,几位审案官员不想往下深入的审,也实属常事。 也因此,赵祯不尽信卷宗记载。 当然,卷宗也有些参考价值。 从卷宗来看,受审之时,黄景不止一次的说起了邕王。 都已经受审,还敢说些“尧舜禹”的佳话,除了遭到更重的治罪,没有半点作用。 从黄景言语断论,他要么是真心支持邕王,要么是兖王收买了陷害邕王的人。 但无论是什么情况,都肯定有两王的手笔。 “没有!”刘沆摇头:“臣一心为公,除了陛下,又有谁人能指使内阁大学士?” 赵祯深深的望了刘沆一眼,摇了摇头。 他也不指望真能从刘沆嘴里撬出些东西。 这些读书人,一步一步走到位列台阁的地步,段位不是一般的高! “卿,老了!” 赵祯叹了一句,走回书案。 一句话,刘沆的结局已定! 好在,没有定罪,倒也算是保留了些体面。 有时候,皇帝的权力并不一定是碾压性的存在。 但谁还没有个政敌呢? 一旦皇帝存心拉偏架,破了臣子之间的平衡,就可达到近乎“碾压性”权势的效果。 这也就是平衡之道的意义。 “依卷宗的记载,黄景此人,认为邕王子嗣繁多,贤明年长。邕王以为如何?”赵祯望向两王。 邕王心头一慌,连忙上前哭诉:“陛下,此实乃兖王离间君臣之计,那黄景屡屡上奏,实为捧杀于臣啊!” 本来,他还以为就是简简单单的陷害之计。 届时,他大可入宫找官家说清一切。 不曾想贼子黄景竟然敢在官家大寿之际上奏忤逆之言,实在害人不浅。 “嗯。”赵祯不置可否。 “陛下,邕王此言,又何尝不是离间君臣之计?” 兖王上前大声哭道:“官家此刻,定然是认为臣使了计策,要算计邕王。可这计策之效,实在是不怎么样啊!不但忤逆犯上,更是简陋之极。 以臣之见,这怕是邕王使的【苦肉计】,为的就是博得陛下信任,离间你我君臣二人啊!” 言罢,兖王声泪俱下。 两王都有自己的说法,你说我是捧杀之计,我就说你是计中计,使的是苦肉计。 一时间,却是让人根本无从分辨谁才是真正的幕后之人。 赵祯长长一叹。 时至今日,这事的一些大致谋划已经可以看出几分。 起码,既有韩章与刘沆的争斗,又有兖王与邕王的争斗。 两者并没有直接关系,以刘沆这人为链接。 一石二鸟! “卿等以为,此事该当如何?”赵祯莫名的问了一句。 尽管他什么也没说,但凡是在场的人物,并没有谁是蠢人,自然也理解问话的意思。 究其根本,这事不但涉及文臣党争,还涉及两王之争。 党争不稀奇,已经出了结果,刘沆已经认罪。 可两王之争,却是不太好处理,赵祯的疑虑也正是在此。 这是针对所有人的问话。 不过,针对所有人,也就等于不针对人。 是以,御书房又是一阵宁静。 半响,还是没人说话。 赵祯望向一干人等,连连摇头。 一个个老油条,都没有说话的意思。 “江爱卿,你怎么说?”赵祯点了名。 上午,江昭那不弱于尚书级别的争辩,给了他很深的印象。 遭到点名,江昭暗自叫苦。 为什么就点我啊? 我就是个从六品的小卡拉米而已! 两步走上前,江昭斟酌了一下。 这问题是真不好答。 这个事,肯定不能偏向于兖王或邕王中的某一方。 “黄景的话,臣让底下的人有过详细记载,一并进了卷宗,一字不差。”江昭答道。 既答了话,实则又把问题抛给了赵祯。 他暂时选择答非所问! 要是实在不行,再给出别的答案。 黄景究竟是不是真的偏向于邕王,决定了幕后之人究竟是兖王还是邕王。 要是黄景是真心偏向于邕王,那幕后者就是邕王,要是黄景是假意偏向于邕王,那幕后者就是兖王。 而究竟偏向于谁,还得赵祯自己判断。 “说说宗室的问题。”赵祯并没有这么轻易就让江昭过关。 从江昭的策论就可看出,这绝对是一个务实的人。 作为君王,他要的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江昭一叹,沉吟道:“臣以为,世间万物,五行相生相克,八卦相克相生,虚实相辅相成,应是自有道理。” 不同的人说话有不同的方式,江昭区区六品小官,说话理应偏隐晦。 不过,为免皇帝听不出弦外之音,江昭还是没有说得特别隐晦。 意思也非常清楚。 平衡之道! 这事,定然是有兖王与邕王中某一位的算计,可又能怎么办呢? 除了这两位,还能有谁有资格承继大统? 如今,兖王与邕王,无非是相差不大,方才针锋相对,难分胜负。 而一旦皇帝有了清楚的偏向,那可就一方势大,彻底出了结果。 届时,哪怕皇帝并不过继宗室,也不妨势大的那一位成为“不是太子的太子”。 一方特别势大,并涉及两代君王交替,为免落伍,几位尚未下场的内阁大学士也定然下场。 如此,赵祯被架空也就是迟早的事情。 时间一长,要么来一场“禅让”,要么来一场宫变。 平衡,才是赵祯这位无子的老皇帝需要的结果。 既然要平衡,那就不能单独惩处兖王与邕王中的某一位。 要么两位都惩处,罪及连坐;要么都不惩处,轻拿轻放。 而究竟是惩处还是轻拿轻放,就看皇帝的决定。 反正,哪怕皇帝两个都惩处了,江昭也不得罪人。 两个都得罪,就等于不得罪! 事实上,皇帝要平衡,兖王与邕王又何尝不要平衡? 这两人,最期待的就是皇帝有偏向,最怕的也是皇帝有偏向。 二选一,势均力敌,你怎么敢保证皇帝一定偏向的是你呢? 是以,对于两王而言,要是不能偏向于自己,那都不偏向也是一个可接受的结果。 赵祯沉默了。 无子的皇帝,难啊! 好在,江昭好歹给了解决方法,他一时倒也有了些头绪。 “贺寿在即,就不说贺表的事了!”赵祯罢了罢手,余光瞥相两王,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朕,前些日子得了一上联,名曰:五事言视听思。” 此言一出,不少大员面色微变,望向兖王与邕王。 所谓五事,也即貌、言、视、听、思。 官家这一上联,故意省去了一个“貌”字。 《尚书·洪范》有言:貌曰恭,恭作肃。 而肃,即是王者之德。 省去了“貌”字,自然是暗讽兖王、邕王无有王者之德。 不难看出,赵祯不太看得上这两位。 特别是经此一事,就更是厌烦。 “朕久思而不得下联,卿等都是一等一的读书人,可有妙解?” 赵祯回首,望向几十位紫袍大员。 余光见兖王、邕王两人甚至都品不出上联有什么问题,心中就愈发不满。 “可有解否?”十几息过去,赵祯再次问道。 几十位紫袍大员相互望了几眼,不知该怎么办。 这讥讽两王的上联,可不好接啊! 宰辅大相公富弼沉吟着开了个头:“臣对,五音宫商角羽。” 这种对子,主打的就是一个即兴。 皇帝有了兴致,臣子也不能扫兴。 哪怕是讽刺两王,那也得对上下联。 这上联抛开讥讽之意不谈,本身的对联难度不高。 要是就连这么简单的上联都对不上,岂非让天下失意读书人说庙堂之上都是庸人? 富弼的这一对,也有些说法。 所谓五音,也即宫、商、角、徽、羽。 此处去了一个徽字。 “臣对:六爻乾坤震离。”内阁大学士王钦若奏对,这位是天子宠臣,十分不凡。 “臣对:五岳泰恒衡嵩。”有样学样,韩章也给出了自己的结果。 “臣对:八音金石诗竹!” “臣对:六舞羽旄列干!” 往下,不少大员都给出了答案。 这一联,单纯论难度,其实很低。 “江爱卿,你怎么说?” 经过上次辩驳与这次给出解决方式的问话,赵祯已经欣赏到了这位新晋状元郎的才华。 这是个有才的年轻人! 因此,见江昭迟迟没有答,赵祯不禁发问。 “臣有两对,不知取舍!” 赵祯笑了笑,挥手道:“说来听听。” “一对:六艺礼乐射御。” 所谓六艺,也即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二对:九庙祖考宗穆。” 帝王宗庙,也即九庙。 起初,天子有七庙,三为昭、三为穆,与太祖之庙合而为七,自始祖以下,父曰昭,子曰穆,依次排序。 而九庙,经王莽修改,渐渐演变而成,以始祖庙、太祖庙、七亲庙合计九庙。 其中的供奉者,除了始祖与太祖,都是“宗”。 始祖与太祖,可用“祖考”代指。 而宗,又分为昭与穆。 是以,本来应为“九庙祖考宗昭穆”,江昭舍去了一个字。 昭! 其实,这一联对得并不高明,但不影响它有点特殊。 此联一出,不少大员都转头望了过去。 江昭,舍去了一个昭字? 这怎么能舍去呢? 谁都能舍去一个昭字,你江子川怎么能舍去一个昭字呢? 书案,赵祯一叹。 他知道江昭话中音都是在说些什么。 人都是有怨的啊! 这两次,他的确是太过为难这位江爱卿。 但凡换了一个新科状元,都得完蛋。 “既然爱卿不能抉择,那朕为你抉择吧!” 赵祯说着,执笔压纸,手书七个字: 九庙祖考宗昭穆! 墨干,皇帝掀起纸张,缓缓念道: “九庙祖考宗昭穆!” “这幅字就送予爱卿吧!须知,昭字显明,不可去矣!” 九庙祖考宗昭穆,并不符合“去字”的对联方法,甚至就连字数也不吻合。 但不影响什么,只因这是皇帝补出的下联。 一位紫袍太监送上墨宝,几十位紫袍大员齐齐望向江昭,目光一一不同。 有艳羡,有惊诧,有平静。 不过,这事倒也并不特别让人意外。 区区一位上任不足一月的六品小官,竟然有本事抵得住尚书级数人物的争斗,足以证明其的确是有大本事。 但凡稍有培养,那就是宰辅根苗。 此外,这种隐晦抱怨的方式,于文人中并不少见。 只是方式不一样而已。 或是作文章,或是作诗词,或是隐晦上谏,或是毛遂自荐,不一而足。 只不过,江昭要猛一点而已。 他是纯粹的出道即打巅峰赛。 历经官家盘问、户部右侍郎呵斥、右都御使质询而不败。 妥妥的富贵险中求! 皇帝惜才,也不稀奇。 并且,要是不出意外,这幅墨宝也仅是个开端。 “臣江昭,拜谢陛下。”江昭一拜。 赵祯颔首。 (本章完) 第47章 韩章入阁!(4k) 第47章 韩章入阁!(4k) 刘沆败了! 从官家说他“老了”的一刻,他的集贤殿大学士就已经做到了头。 这次的政斗,并非偶然那么简单,实则是几方面因素影响的结果。 自庆历新政始,晏殊大相公与韩章相继贬谪,双方结下了梁子,就注定了可能会有一场巅峰政斗。 其后,宰辅大相公富弼治政天下,却有刘沆与王钦若两位内阁大学士出自一系,则是注定了富弼可能会出手拉偏架。 时间一长,韩章入京,聚拢韩系势力,拉拢曾经故友,声势渐大。 彼时,要是刘沆退位让贤,那就是和谐相处的场景。 可惜,谁又能甘心让出阁老之位呢? 刘沆不退位,就是这场政斗的开端。 韩系日渐势大,宰辅大相公也拉偏架,几乎让刘沆看不到什么政斗胜利的希望。 刘沆自是不甘心,也就有了算计君王的事情。 成了,韩章入阁的时间推迟,他还能再在阁老的位置上坐几年。 不成,也有机会通过隐形的嫁祸,为兖王与邕王中的某一位谋得优势,从而混个从龙之功。 哪怕官家就偏向一点,那也是不亏! 而事实证明,刘沆一招失策,就此落败。 谋事之时,刘沆定然算计了不少人,也算计过不少波折的可能性。 但他算漏了一件事: 江昭的政斗水平! 谁也不曾想过,江昭竟然那么能打。 甚至,就连一手教导出江昭的韩章,也非常意外。 一事漏,则事事漏。 江昭不被拉下水,则韩章就不会下场政斗。 韩章不下场,那么刘沆也不能下场。 这涉及到一个先后顺序问题。 若是江昭入局,韩章先下场救弟子,那是理所应当。 如此,王对王,将对将,刘沆再下场,也是常理。 可要是韩章不下场,刘沆就以阁老之身下场,无疑就是自爆,告诉皇帝自己有问题。 偏偏,江昭愣是扛住了几位紫袍金带大员的攻讦。 也因此,刘沆谋划失败。 至于究竟是否彻底失败,这就得注目于刘沆算计的“两王之争”。 刘沆事迹败露,两王党羽争斗不休,注定很难有真正的结果。 你说我陷害你,我说你是自己陷害自己,从而陷害于我。 怎么争论都有理,自然也就没有结果。 而官家心中究竟偏向于谁人,也唯有官家自己心中清楚。 但可以肯定的是,刘沆此人,定然是暗中偏向了两王中的某一位。 至于偏向的究竟是兖王,还是邕王,人人都有自己的见解。 刘沆的谋划究竟有没有起效,亦或是起了反面效果,无人知晓。 但凡刘沆不开口,哪怕是皇帝,也不可能从他口中撬出答案。 刑不上士大夫,这并非一句空话。 更遑论,这是一位文官顶点的存在。 从御书房出来,三十余位紫袍大员散开,又聚在一起。 少者两三位会集,盛者近十位,不一而足。 其中,以刘沆为首的几位紫袍玉带官员,脸色沉沉,步履空虚,心中俨然不似表面上那样平静。 此刻过后,注定暗流涌动,弹劾攻讦不断。 另一边,韩章步态从容,抚须而笑,挥手投足间张弛有度,气定神闲。 甚至,就这样凭空的出现了一种难言的气质。 江昭、江志、王尧臣、张放平以及好几位韩系紫袍大员皆是落后半步相随,闲庭信步,甚是轻松。 轻舟已过万重山! “此间之事,实在凶险非常啊!”张方平身姿端正,双手背负,一举一动甚是轻松,俨然也是胜者姿态。 韩章颔首,抚须感慨道:“幸而昭儿本领不凡,大杀四方。” 几位紫袍官员连连点头,望向江昭的眼光多了些许敬重。 有这样的派系接班人,将来他们退了下去,也不怕韩系衰败。 但凡韩系不衰败,他们就能吃到一定的红利,到时候说话也能管用。 “都是老师教得好。”江昭和煦一笑,向着其余几人恭谨颔首。 晚辈该有的姿态,还是得有的。 “这几日,怕是会忙上不少。”韩章望向几人,叮嘱道:“此间之事,无论是官家祭祀,亦或是宫宴百官,都断然要办好,不可徒生差池。” 王尧臣、张方平等人皆是颔首。 经历了此间政斗,贺寿之事老老实实的办好即可。 政斗失败的刘沆几人,断然不会敢再做手脚。 否则,怕是就连安稳致仕都是难题。 六月二十五,官家祭百官贺表,祈祷苍天眷顾。 “朕临御以来,夙兴夜寐,惟愿山河永固,百姓安康。然子嗣未丰,实乃朕心所念。今值朕寿辰,敬告天地祖宗,祈赐麟儿,以承大统,绵延国祚。亦愿四海升平,风调雨顺!” 言罢,焚百官贺表,祭祀苍天。 文武百官,观之意趣不同。 而关键点就在于,黄景补的那份贺表! 黄景所书贺表有两份,首次呈奏的贺表乃是一份忤逆之言,时间上倒是没问题。 江昭特意去取贺表,卯时末呈奏了上去,流程没有问题。 特殊就特殊在,那忤逆之言惹怒的官家,哪怕补足了“全”字,肯定也算不上吉祥之兆。 黄景呈奏的第二份贺表,乃是审案过后所书,套的是常规性的贺表模版,规规矩矩,没什么问题。 这份贺表,也是官家祭祀所用的贺表。 但,呈奏两份贺表,究竟是以首次呈奏的破了贺寿之喜的忤逆之言为准,还是第二份规规矩矩的贺表为准,谁也说不清楚。 忤逆之言究竟有没有破掉了贺寿冲喜的格局,那就更是见仁见智。 不少人认为祭祀苍天已经无效,黄景一封贺表已经破了吉祥之兆。 这些人,几乎都是以兖王、邕王为首的四、五品官员,心存从龙,并不希望出现皇嗣。 一些人则是认为祭祀苍天尚且有效。 这些人往往是三品以上的大员。 三品大员,大局观已经完全不一样。 截至目前,相对而言鲜少有真正投向兖王、邕王的三品大员。 因大局观的缘故,这些人还是比较希望皇帝诞子。 当然,这也是因为有真宗皇帝的先例。 先帝也曾面临皇子早夭,一度无子继承江山社稷的问题,但因运气缘故,最终还是有了江山继承人。 有此先例,也怪不得一些臣子心存期许。 六月二十六,大庆殿。 官家贺寿,普天同庆。 大庆殿内,赵祯一袭赭黄绛纱袍,通天冠卷梁二十四道,长约一尺有余,玉犀簪导、金带玉珩、一向平和的脸上也不免多了些许笑意。 往下一些,席分左右,有资格坐于主殿席位的都是一等一的大人物。 要么是六位内阁大学士,要么是六部尚书、左右侍郎、封疆大吏等三品以上的紫袍大员,要么是皇室宗亲、实权国公、侯爷。 主殿席位往左、右一些,就是几道敞开的大门,通过殿门就是两廊席位,一样可以望见官家,但视野要差上不少。 翰林修撰为六品官,江昭就是坐在两廊席位。 “众位卿家,可尽情宴饮。” 赵祯端居御座,举杯示意百官不必过多拘束。 “陛下千秋圣寿!” 以宰辅大相公为首,百官齐齐举杯敬贺。 “陛下千秋圣寿!” “陛下千秋圣寿!” “陛下千秋圣寿!” 一杯饮尽,场内一下子就松弛不少。 江昭手持竹筷,望着银碗内盛放的索粉、水饭、干饭、肚羹、爆肉、胡饼等主食、糕点,实在升不起什么兴致。 倒也不是说这菜差! 事实上,受制于生产力的发展,这种菜品已经相当不错。 不过,也就仅仅是不错而已。 江昭一叹。 这可是御宴! 御宴就这菜? 还以为吃什么山珍海味呢! 结果,就这? 就这些东西,他平常出去逛街,也能买来吃啊! 不过,好歹也是御宴,万一不一样呢? 一念至此,江昭试着夹了一筷子,抿入口中,细细品尝。 一尝,大失所望! 就是普普通通的味道,并不出众。 “官家勤俭啊!”饶是江昭,也不禁感慨了一句。 堂堂一国之君过寿,吃的未免有点寒酸。 怪不得是仁宗皇帝呢! 余光望见席末的章衡,江昭举杯:“子平。” 作为翰林起居舍人,章衡平时的工作就是记载起居注。 其本身并不具备上朝的资格,仅是因起居舍人一职的特殊性,方才可以上朝。 按理来说,这样的御宴,他并没有单坐一席的资格。 不过,官家向来仁慈,也就干脆允许榜眼章衡和探都入席。 毕竟,章衡记载的起居注并不难。 一如这次,起居注上大概就是记载几个字而已:上贺寿,赐百官御宴。 就这么几个字。 但,尽管就记载这么几个字,章衡却是得全程到场。 一直望着别人吃,要是不能参与,未免太可怜。 除了章衡,还有好几位因职责问题得时刻相随的官员,也都赐予了入席资格。 御宴之上,不便走动,章衡使了个眼色,抬了抬杯子。 两人相视一眼,一饮而尽。 官家贺寿,赐百官御宴,载歌载舞,何其热闹欢快?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饮酒吃菜都已经进行得差不多。 左三席位,内阁大学士刘沆放下杯子,一脸珍惜的望了几眼,旋即果断起身。 这一来,不少官员意识到什么,连忙齐齐减轻了动作。 “陛下,老臣近来身子骨不佳,内阁事务繁重,实在无力承担。逢此情形,未免耽误国事,特求陛下允臣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言罢,刘沆重重一拜。 与此同时,百官齐齐注目,皆是不敢有什么大动作,生怕影响了大事。 主位,赵祯望向两鬓微白的刘沆,长长一叹。 曾经,也是为国尽忠的忠臣。 可惜了啊! “准!” 赵祯的目光并未久留。 这种算计君王的臣子,注定让君王厌烦。 也因此,甚至连一句挽留的话语都没有。 刘沆并不意外,起身照常吃菜,只是举止间都甚是轻缓。 这注定是他吃的最后一顿御宴! 御宴一过,汴京彻底风云诡谲起来。 庙堂之上,奏折不断,弹劾不断,尽皆指向刘系官员的污点。 礼部郎中黄景被参“结党营私”、“诽谤君王”、“忤逆犯上”,处下诏狱十年,刑期过后流放三千里。 这个罪状,对于他干的事,其实已经相对适中吻合。 自秦以来,“诽谤君王”都是一等一的大罪。 秦时,判处斩首、夷三族之刑。 汉时,因案例而各有不同,但也都是重罪。 唐时,处死刑。 大周一朝,则是根据诽谤造成的结果而治罪。轻则下诏狱,重则处死刑。 黄景一封贺表,倒是没造成什么传播,但不影响皇帝厌恶他,也就判了十年诏狱。 户部右侍郎陈庭被参“政务不力”、“结党营私”、“渎职”,贬儋州。 儋州,也即海南。 儋州一向炎热潮湿,蛇虫较多,台风、暴雨连绵,绝大多数官员还真就难以适应。 并且,截止目前,儋州一地,有史以来甚至都没有出过一位进士。 可见何其之苦。 右都御史冯元被人参“结党营私”、“贪污受贿”,贬谪知雄州。 雄州是边疆州郡,苦寒异常,相距汴京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要是不出意外,过个一两个月,就在冯元即将抵达雄州的那一刻,又会再有一道任职政令,相距雄州甚远。 如此反复,要么冯元主动告老还乡,要么就是一连串的赶路,直到生病。 这就是失败者的结局! 七月初一,韩章入阁,拜参知政事、资政殿大学士! 江昭,正式有了一位内阁大学士的老师! 同日,江昭迁正六品太子中舍人,领翰林知制诰。 太子中舍人,主要职责是辅佐太子,于太子左右赞相礼仪,掌管东宫文书等,乃是太子身边的重要属官。 不过,官家长久无子,又何来的太子? 太子中舍人,自是一个清闲官位。 相比起太子中舍人,江昭的实职其实是翰林知诰制。 翰林知诰制一职,历来空缺,没有品级。 这个官位,本是翰林修撰三年任职期满,暂时升迁的过渡性官位,一如前任翰林修撰郑獬,工作内容交接的那一段时间,他就是领的翰林知诰制一职。 官员本身是几品,翰林知诰制就是几品。 不过,相比起太子中舍人,江昭的翰林知诰制是个妥妥的实职。 只因他一擢升,翰林院就再没有翰林修撰。 翰林知诰制的职责也有负责起草诏书和拟旨,该他干的活自然还是他干。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一般来说,状元郎都是从六品起家,三年擢为正六品翰林知诰制,以从五品官位外放一州主官。 谁曾想,江昭竟然升官了呢? 汴京六品官本就少见,要么是一些老实干活的官位,要么就是虚职,都很难锻炼视野格局。 为了锻炼江昭的能力,翰林制诰制这个过渡性的官位,自然也就落到了他身上。 饶是如此,江昭也甚是高兴。 好歹多领一份俸禄嘛! (本章完) 第48章 小阁老? 第48章 小阁老? 樊楼。 朱栏绣幕,旗飘摇。 丈许长的梨木茶案,上有两壶清酒,几牒时令小菜。 一袭素色欗衫的苏轼,一手掂着一根筷子,执箸轻拍,或缓或急,有着特殊的韵味节奏。 章衡端着青瓷酒盏,淡定的抿了几口,不时向外望一眼。 苏辙与曾布二人,则是谈论朝政之事。 几人身前都放有酒盏,但茶案上的几碟小菜却是纹丝未动,俨然是在等人。 不一会儿,一人走进。 “恕我失礼,迟来了一会儿。” 江昭一身白色云锦长衫,一脸歉意。 “哟!” “小阁老来了!” 苏轼朗声一笑,竹箸轻旋,夹了一口菜。 “啊?” 江昭落座,不禁一懵,疑惑道:“什么小阁老?” 这些日子,他可不是一般的忙。 自从官家贺寿,不断得有诏令传遍天下,他一天得撰书一二十份诏令、政令。 这已经是平常近乎两倍的工作量。 这也就罢了。 谁曾想贺表之事竟然涉及两王之争、韩刘政斗。 这一来,他又不小心卷入了巅峰局,不得不担惊受怕,时刻筹谋。 也因此,他几乎是一手抓政斗,一手抓诏令、政令的撰写。 就连作息,也为之紊乱。 过了六月二十六,两王之争与韩刘政斗落下帷幕,官家的贺寿事宜也恰好就此结束。 结果,休养了没几天,老师韩章就受拜为参知政事、资政殿大学士,就此位列台阁,治政天下。 韩章入阁,自然不乏一些官员特意来恭贺。 或是送书画,或是送玉饰,或是送古籍,或是送诗词,不一而足。 反正,礼品不重不轻,表达的是一份情谊,一份态度。 而这些官员,又有官位高低之分。 那些三品以上的紫袍大员,肯定是韩章亲自招待,可三品以下的四、五品官员,也得有人负责招待。 作为韩章唯一的弟子,这个任务也就落到了江昭的头上。 也因此,他还真没什么时间关注其他事情。 不过 小阁老? 江昭挑眉,望向几人。 这个称呼? “子川忙于政务,恐无闲暇着眼于其他的事情。” 章衡望出江昭的疑惑,抚掌一笑,解释道:“庙堂之争,事关江山社稷,权势更迭,自是不缺有心之人关注和传扬,须臾之间就可传遍汴京。” “这些天,你于庙堂之争大杀四方,力辩右都御史与户部右侍郎的事情,早已传遍。” 江昭颔首。 这倒是不奇怪。 权势更迭争斗,汴京的权贵官眷最是敏感。 一旦某一位官员传出了政斗的过程,须臾间就可在权贵官眷之间流传,从而传遍汴京。 “那,小阁老?”江昭疑惑道。 章衡抚掌说道:“有好事者,称你为【小阁老】,慢慢的也就传扬开来,并受到追捧认可。” “这,我区区六品小官,如何可当之啊?”江昭一惊。 他是真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小阁老”! “子川之才,百年无人可望其项背,如何不可当之?”苏轼出声赞誉道。 江昭无奈一笑。 自从他考上了状元,聚拢两苏、两章、两曾一起七人为友,苏轼就有了时常吹嘘小团体的习惯。 时而吹嘘章衡、章惇,时而吹嘘曾布、曾巩,偶尔告诫一下弟弟苏辙。 其中,江昭声誉名扬天下,自然是最受吹嘘的重灾区。 “官低名浅,实在愧不敢当啊!”江昭摇了摇头,心中倒是安稳不少。 这几句话的时间,他已经回味过来。 【小阁老】这个称呼,其实还行! 要是三品以上的大员,让人称呼“小阁老”,那未免是有一种捧杀的意思,甚至有可能是政敌使的计策。 不过,他区区六品小官,又是年轻一代,让人称呼“小阁老”,意义又是不一样。 六品小官,名扬天下,少年英才。 这样的标签一经组合,“小阁老”的称呼则是偏向于一种纯粹的认可和赞誉。 并非捧杀之计! 当然,这也不乏韩章入阁了的缘故。 韩、江二人,一者为师,一者为徒,相似之处不少。 韩章是榜眼,江昭是状元。 韩章出身相州韩氏,江昭出身淮左江氏。 韩章少时即有贤名,“一疏奏罢四宰执”而名震天下;江昭少时即有神童之名,“韩门立雪”佳话而名扬天下。 韩章早早纵横庙堂,三十七岁入阁;江昭出道就打巅峰赛,有过之而无不及。 无论怎么看,两人都是非常相似的师徒。 江昭,简直就是韩章的强化版。 如此,也就怪不得有些人希望有生之年一观“一门两阁老”的佳话。 小阁老的称呼,也就自然而然被安到了江昭的头上。 既然不涉及算计捧杀,江昭心中就安稳了不少。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来。 “小阁老!”苏轼重重喊了一句。 江昭一怔。 嘶~! 哪怕是以江昭的修养,也不免脸色微红,面上不自然。 “子瞻,莫要调笑。”江昭一脸严肃的批评了一句。 说着,他轻轻抬起筷子夹菜,一脸的平静。 “子川何故假作平常?”见江昭故作严肃,苏轼拍了拍大腿,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不笑还好。 这一笑,江昭的严肃一下子就去了七分,心中也未免有些忍不住。 嘴角不自觉的上扬,江昭又是想笑,又是想严肃,愣是憋的脸色发红。 这一来,章衡、苏辙、曾布几人也是齐齐一笑。 空气中一下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江昭好歹也是善驭神色的人,不多时就面色如常,唯有微红的脸,仍是说明着什么。 “蓬生麻中,不扶而直。”江昭轻叹,扫过几人:“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一句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要怪,就怪你们影响了我! “哈哈哈!” 又是一阵笑声。 “饮酒,饮酒!”江昭举了举杯,不得不结束这场调笑。 “来来来!” 几人相视一笑,五杯齐举。 因章惇与曾巩的特殊情况,眼下七人小团伙仅有五人在京。 章惇是因不服侄儿章衡名次比自己好,主动弃了进士功名,有意重考,是以未曾再度入京。 只能说,有才华的人就是随意。 不过,章惇也的确有自傲的资本。 章惇虽为章衡的族叔,但年纪却比章衡小了十余岁,如今也才堪堪二十出头,根本不缺三年重来的时间。 曾巩则是未考上庶吉士,科考过后未考上庶吉士的二甲、三甲进士都得外放。 如今,曾巩已经外放太平州司法参军,从九品。 估摸着是为了让人少说闲话,亦或是有些失望,反正他的老师欧阳修并未出手相助。 否则,哪怕是三甲进士,有大佬背书,也完全可以从八品官做起。 五人齐齐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一道有些意外的声音传来。 “子川?”那是一位英武少年,恰好从五人所在的雅间边上通过。 “仲怀?”江昭一怔,起身相迎:“快请入座。” “这位是?”苏轼好奇道。 “在下顾廷烨!” (本章完) 第49章 江志致仕,马球会! 第49章 江志致仕,马球会!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江府,书房。 “祖父,您唤我?”江昭入内,恭敬的行了一礼。 这些日子,因政斗和公务的忙碌,他都没什么闲暇时间。 这一次,几个好友相聚,期间又引来了顾廷烨,六人一起饮酒畅谈近三个时辰。 江昭这会儿才刚回来。 尚未入门,就得到了小厮的通报,说是祖父要见他。 书案,江志正执笔手书奏疏。 见孙儿回来,江志抚须颔首,开口道:“过几日,老夫有意乞骸骨,昭儿觉得怎么样?” 江昭一惊,找了一把椅子落坐,旋即点头。 “自是好事。祖父六十有五,操劳日久,早就应该颐养天年。” 庙堂上的争斗,时刻耗费心力。 这个时代,普遍短寿,六十五岁已然是非常高寿,早就该致仕修养。 “哈哈!”江志一笑。 致仕的事情,他早就有过的规划。 自二月以来,他就不断的带着孙儿见人,传承人脉。 时至今日,该传承的人脉早就已经传承。 本来,他还打算再待上一两年,为孙儿扛起一片天。 不曾想,以孙儿的本事,竟是可于庙堂之上进退自如。 此外,其师韩章也已经入阁,治政天下。 如此,江志心中再无担忧,自是有了提前致仕的心思。 就如江昭所想一样,六十有五,在这个三十岁就可自称“老夫”的时代,可是妥妥的老龄高寿。 老龄之人,上午还精神抖擞,下午就旧疾发作也并非不可能。 江志临老,自然有意重归故乡生活。 自二十余岁考上进士功名,外放一县主管,他就几乎一直都是在外地为官。 如今,临了六十五岁,怎么着也得回去看一看。 落叶归根! 反正,孙儿撑得住场面,他心中也没什么顾虑。 “老夫走了,这汴京的政局,你可就得自行注意。” 江志叮嘱道:“一些该有的人脉,记得维护。不过,也不必本末倒置,只要你仕途通达,那些人也会主动维护与你的关系。” “孙儿省得,这些老师都训诫过不止一次!”江昭应声道。 作为三十七岁就成为内阁大学士的存在,韩章无论是学问、亦或是政斗,为人处世,都是一等一的存在。 说他是这个时代最好的老师之一,也并不为过。 “嗯!” 兰若庭。 这是江昭住的院子。 时值子时初(二十一点),仍是灯火通明。 一进庭院,江昭就望见了妻子。 盛华兰一袭浅蓝莲纹织锦裙,头上仅是简单的挽了一个发髻,插上一枝木簪。 一眼望上去,清素典雅,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官人!” 一见江昭,盛华兰连忙迎了上去。 江昭搂着佳人,大步入内。 盛华兰的两个陪嫁丫鬟,一名采兰,一名彩簪,两人相继呈上蜜水和饭菜。 一盆温水泡脚,享受着妻子的按摩,江昭舒畅一哼。 他缓缓说道:“方才,我与祖父洽谈。祖父已年逾六十有五,有意乞骸骨,下淮左颐养天年。” “呀!”盛华兰一惊。 “祖公一生宦海沉浮,年岁六十有五,为的就是撑起淮左江氏。 如今,官人已然成器,可撑起江氏,祖公年迈而乞骸骨,也是应当的事情。”盛华兰轻声应道。 江昭颔首。 是啊! 如今,轮到他撑起一片天了! 江昭一叹,余光惊鸿一瞥,不免目光微动。 此刻,盛华兰半跪着为他揉捏按脚,因衣裙松散的缘故,以他的视野,却是可隐晦的望见那一抹沟壑。 隐隐约约,甚是惹人好奇。 佳人身子微动,更是有一团挺拔圆润晃动。 兼而盛华兰这一身相对素净的打扮,却是不免让人尘心思动。 “抹布!”江昭说道。 盛华兰闻声取过抹布,为丈夫擦干脚。 江昭轻笑一声,双手抱起妻子,大步往拔步床走去。 盛华兰一惊,“呀”了一声,意识到什么,贝齿轻启,一双眸子立刻就清润起来,轻轻将头埋进丈夫胸怀。 “华儿,为我褪衣!” “嘶~!” “哼哼.” 半个时辰过后,巫山云雨消弭。 盛华兰依偎着郎君,轻声道:“午时,吴大娘子特意来拜访,并送来了一份帖子,说是要举办马球会,官人可要去?” 事实上,除了江昭,这些日子盛华兰也忙了起来。 此次韩章入阁,不乏一些名门官眷有意交际,可韩章之妻早已丧去,管家的是小妾崔氏。 这位小妾崔氏,倒也受宠,且是识大体的人物,算得上是韩氏内宅的实际管理者。 不是正妻,胜似正妻! 可小妾终归是小妾,名不正言不顺。 小妾交际拜访一些官眷,未免会惹得一些争议。 于是,崔氏就喊上了盛华兰,两人一起出去。 如此,以江昭之妻盛氏的名义去拜访,崔氏相随,也就不失名正言顺。 也因此,盛华兰的官眷交际圈子都广泛了不少。 永昌伯爵府的吴大娘子,也是交际圈之一。 “娘子想去吗?”江昭反问道。 “想。”盛华兰玉手轻点,轻声答道。 江昭颔首道:“行,那就去!” “届时,喊上子瞻、子由、子平、子宣,一起游玩也不错。” 恰好,他这段时间也有空闲,可以适当放松一二。 “谢谢官人!” 文德殿。 文武百官,满朝朱紫,有序分列左右。 “诸位爱卿,可有事上奏?”官家赵祯照常问道。 江志一步走出,恭谨道:“臣江志,本微末之人,承蒙陛下洪恩,得以位列御史,执掌监察之责。 然,今臣已年逾六十有五,精力渐衰,时常力不从心,恐再难胜任御史之职,有负陛下厚望。 恳请陛下恩准臣乞骸骨归乡,以度残年。” 赵祯点头。 这个事情,江志已经呈奏了奏疏上去,他已经知晓。 臣子乞骸骨,怎么处置,都有惯例。 赵祯袖袍合拢,说道:“卿自任御史以来,恪尽职守,刚正不阿,肃正朝风,朕心甚慰,实为社稷之栋梁,朕心实在不舍。然卿鬓发尽白,朕亦不忍强留。” “如此,准奏!” “特赐绢三百匹,良田十顷,供卿颐养天年!” “老臣拜谢陛下!” 江志含泪一拜。 自此,江志乞骸骨,下淮左! (本章完) 第50章 马球会! 第50章 马球会! 蝉声寂,鸥鹭翔,风穿幽竹韵轻扬。 金明池,云淡风轻,彩旗猎猎。 不时有名门贵女聚在一起,或是投壶,或是锤丸,或是钓鱼。 偶尔,也有名门贵女与名门子弟保持几米的距离,礼貌说笑。 这样的场景,可谓相当稀罕。 须知内外有分、男女有别,女子向来少有抛头露面的机会。 如今,这草场之上,却是不乏名门贵女,堂而皇之的玩乐。 可不就是非常稀罕? 而这,就是马球会! 马球,也即击鞠,玩时需得乘马以邱杖击球,对于击球和马术都有着一定的要求。 本来,马球会就是供给一些勋贵子弟没事打打马球而已。 汴京权贵遍布,大大小小的马球会,一年没有上百次,也有几十次。 马球会,并不稀奇! 饶是如此,却也有人将这马球会办出了样。 这一代的永昌伯,为人庸碌,并没有什么本事。 但却娶了一位相当有头脑的妻子。 吴大娘子! 这位吴大娘子出身官宦世家,曾有长辈任职侍郎。 自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吴大娘子可谓精明强干,又因其热心快肠,却是非常善于结交朋友。 于汴京官眷圈内,颇有名望。 起初,吴大娘子仅是试探性的向着一些名门官眷送去了帖子,不曾想竟真有不少名门官眷给面子。 那些身份显赫的官眷,一般可都是不参加马球会的人物。 吴大娘子能请得动人,着实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时间一长,吴大娘子举办的马球会规模也就越来越大,渐渐的也就成了汴京官眷、名门贵女、名门子弟交流的场合。 就连皇后娘娘,也曾有过观望的兴致,下令让吴大娘子于金明池举办马球会。 有一就有二,吴大娘子在金明池举办了一次,自然就有第二次,哪怕皇后娘娘已经没了看马球会的兴致,却也不影响七吴大娘子后续举办的马球会都是在金明池。 毕竟,汴京官眷的确是需要一个交流玩乐的机会,名门贵女与名门子弟,可能暗中有意订婚,也需要一个相看的场合。 慢慢的,这事也就成了传统,从最开始的一月一次,到如今的一年一次,越来越出名。 “这就是金明池?”盛华兰一身织金绣锦长裙,低眉含黛,走在草地上,有些新奇。 金明池,这可是相当出名的地方。 要是没记错,就连进士及第过后的盛会,也是在金明池举办。 不过,草地举办宴会? “过了草地,有一些殿宇,宫宴就是在那边举办。”江昭看出了妻子的疑惑,伸手往草场外指去。 盛华兰恍然,轻轻颔首。 草地边上,有着一座座长亭,以帷幕分割,划作几十上百处单独休息的场所。 夫妻二人往亭子方向走去,走了没几步,一道喊声传来。 “子川。” 江昭举目望去,却见苏轼在招手。 就在他身边,还有一位眉眼含笑的女子,一副妇人打扮。 不出意外,就是苏轼的妻子。 离苏轼没几步的位置,苏辙、曾布、章衡几人身边都有一位女子相伴。 “走吧。”江昭轻声道。 特意来参加马球会,他倒是没什么打马球的心思,更多的是为了出来透透气,吹吹风,适当放松一下。 两人往苏轼的方向走去。 “这是内人盛华兰。” 几人聚到一起,江昭向着几人介绍道。 “盛大娘子!” “盛大娘子!” 苏轼、苏辙、曾布、章衡四人及四人的娘子,都相继向着盛华兰行礼问好。 盛华兰从容回礼,举止端庄。 江昭继续介绍道: “这位是翰林庶吉士苏轼。” “这位是翰林庶吉士苏辙。” “这位是翰林庶吉士曾布。” “这位是翰林起居舍人章衡。” “华兰见过苏轼庶常、苏辙庶常、曾庶常、章舍人。”盛华兰再度行礼。 苏轼、章衡几人的名声,她都曾听郎君讲过,并不陌生。 几人相继颔首,以示礼貌。 江昭望向几人。 苏轼伸了伸手,指向身边的女子:“内人王弗。” 他又望向江昭,向妻子介绍道:“太子中舍人江子川。” 方才,苏轼、苏辙、曾布、章衡四人都已经被江昭介绍过,四人的妻子也有认真听着,是以唯有江昭尚未被介绍过。 王弗出身书香世家,父亲考中进士以后成了地方上的书院院长,其性子温婉可人,相较而言少了些端庄大气,属于是小家碧玉的类型。 她显然是听过江昭的名号,眼中闪过一丝讶色,行了一礼:“见过江舍人。” “王大娘子。”江昭颔首,拱手回礼。 苏轼介绍完妻子,自然轮到了其余三人。 “这是内人史清婉。” 苏辙妻子史氏,出身官宦世家,其父亲史翟,曾任江陵知州。 “这是内人赵筠心。” 章衡妻子赵氏,建州闺秀。 “这是内人魏玩。” 曾布妻子魏氏,出身襄阳官宦世家。 就这几人,几乎都出自名门,要么是书香世家,要么是官宦世家。 让人一听就为之一惊。 但要真论起来,江昭之妻盛华兰的出身,其实还算是相对高一些的存在。 盛华兰,好歹还是王老太师的外孙女呢! 书香世家、官宦世家,说起来吓人,实则细究起来,也并不怎么样。 何为书香世家,无非就是世代读书。 何为官宦世家,无非就是世代为官。 门槛并不高。 就连盛家,也勉强算得上书香世家、官宦世家。 盛氏三代,盛老太爷探郎授官,盛纮官至通判,过几年盛长柏也考上了进士,那就是三代为官,妥妥的书香门第。 祖父子皆为进士读书出身,称一句书香世家也并无不妥。 三代为官就更是不用多说,可称官宦世家。 事实上,书香世家、官宦世家,也有高下之分。 三代都是九品官,是世代读书为生。 三代都是宰相,也是世代读书为生。 相州韩氏是官宦世家,淮左江氏是官宦世家,宥阳盛氏也是官宦世家。 有些官宦世家是世家,有些官宦世家是书香门第,差距甚大。 一行人相继见礼。 江昭观望了两眼,挥了挥手。 “走,一起去试试锤丸。” 锤丸,简称古代“高尔夫”。 这个时代,适合近十位男女一起玩,且不失文雅与乐趣的游戏并不多,锤丸算是其中之一。 恰好,这会儿薄云遮日,微风轻吹,不冷不热,适合户外活动。 话音未落,一声长喊传来。 “子川!” 这一声长喊,让几人齐齐望了过去。 那是一位走路都带风的英武少年,手上尽是筋肉,一看就是有真本事人。 少年丢了球杖,大步走来。 而在那英武少年身边,还有一位十一二岁的书生,这会儿正跟着说些什么。 “仲怀真是文武双全。”苏轼双手背负,赞了一句。 经过前几日的相识畅谈,几人都知晓顾廷烨是读过书的人。 起码,并非莽撞武夫。 江昭招了招手:“仲怀” (本章完) 第51章 贵妇众生相! 第51章 贵妇众生相! 清风吹拂,彩帐飘扬。 一座十余丈大小的亭子,几位妇人笑意盈盈,谈笑说话。 但凡有了解汴京官眷圈的人,就可知晓这几位妇人无一不是颇有名望的权贵夫人。 齐国公府平宁郡主。 宁远侯府小秦大娘子。 英国公府张大娘子。 永昌伯爵府吴大娘子。 余老太师的儿媳妇余方氏。 忠敬侯府柳大娘子。 无一不是官眷圈食物链顶端的人物。 就连侍奉的丫鬟仆人,也多达三十余人,可见排场何其之大。 “咦?” 平宁郡主手持团扇,余光不经意的望见了独子齐衡,不禁暗自皱眉。 这会儿,齐衡与顾廷烨两人站在一起,身边则是五位书生模样的青年。 几人手上都有几支箭矢,前方约莫十来步,摆放着一开口巴掌大小的铁壶。 一伙人,却是在玩投壶的游戏。 相距几人十余步的位置,则是几位年轻女子玩着锤丸。 平宁郡主眉目微皱。 她可就这么一个儿子,自幼孝顺,擅于读书。 本来,她就不希望儿子与顾廷烨那样的混人有什么交集,这会儿又望见几个读书人,不免心头一沉。 衡儿少有外出,平时都在认真读书,哪里有时间交友? 那几个读书人,肯定是与顾廷烨那厮相识。 然而,顾廷烨时常忤逆父母,妥妥的纨绔子弟。 这样的人,又能交到什么有益的朋友? 这汴京,附庸风雅之辈可不少。 然,附庸风雅之辈,难成大器。 她的衡儿,怎么能与附庸风雅之辈厮混,浪费时间不说,也是降低格调。 好歹,也是小公爷! 平宁郡主招了招手,就有丫鬟上前。 “去把衡儿喊来。” 平宁郡主脸色一冷,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顾廷烨不成器,可莫要打搅她的衡儿成器! “是。”丫鬟也是知晓郡主脾性的人,闻言连忙往外赶去。 平宁郡主的动作,其余几位官眷夫人也都看在眼里。 吴大娘子向着平宁郡主的视线望去,不免一惊。 “呀!那几位怎么来了?” 吴大娘子有些意外,为免得罪人,几位庶吉士她都遣人送去了帖子,不曾想几人竟然真的有兴致玩一玩。 “恕我失礼,过去问候一声,一会儿就回来。” 吴大娘子欠身一礼,唤上亲近小厮,快步走了过去。 “这”平宁郡主有些懵。 汴京权贵的圈子就那么大一点,基本上都是老面孔,突然冒出来几张新面孔,她自然是下意识的认为是附庸风雅之辈。 一些方才入京的五品小官,为了融入圈子,就会拼命的附庸风雅。 以她的性子,根本看不上那些人。 不曾想,从吴大娘子的反应来看,似乎并非尔尔之辈? “这,不知那几位是?”平宁郡主心生疑惑,望向其余几人。 她是真不认得那几位。 她一个内宅的人,关注的事情也就止步内宅,除了偶尔一些特别出名的事情,几乎都不会注目。 况且,作为自幼长在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受封郡主的人物,一向都只有别人来认她的道理,她可没有自降身段主动认识其他人的意思。 几位贵妇也都清楚郡主的性子,一看平宁郡主的疑惑,以及那向着齐衡所在方向赶去的丫鬟,顿时就猜到了的什么情况。 几人面面相觑。 “郡主可知江昭其人?”余老太师的儿媳妇余方氏问了一句。 “自是知晓。”平宁郡主连连点头,恍然道:“那几位中竟是有小阁老?” “那一身淡青锦袍的才俊,就是淮左江郎。”余方氏笑而答道。 江昭之名传遍汴京,无论是淮左江郎,亦或是小阁老的称号,都早已在权贵圈传开。 不过,对于绝大多数官眷贵妃而言,都是只知其名而不知其形。 晓得江昭这样一个名扬天下的人,却不识得江昭长什么样子。 平宁郡主性子傲而冷淡,自是知晓江昭之名,甚至谈论起来也能侃侃而谈。 但,却也并未见过真人。 她平时提及淮左江郎,主要目的其实是为了教育儿子齐衡,并不会关注这位淮左江郎究竟长什么样。 反正,有这么个人做榜样就行! 不曾想,今日见着,竟是认不出人。 “除了淮左江郎,其余的几位分别是苏轼、苏辙两兄弟,以及榜眼章衡、庶常曾布。”余方氏补充道。 汴京人多眼杂,几位翰林庶常交友,结成小圈子的事情,自然不乏有心人关注。 当然,这种事情更多的还是文官之流关注。 这句话一出,平宁郡主不禁一惊。 淮左江郎自是无需多言,不知多少年前就已经名扬天下。 不曾想除了他,其余的也都是名传汴京的人物! 苏轼、苏辙两兄弟,皆为庶吉士,可是传了好一段时间的佳话。 章衡作为三鼎甲,族中曾出过章得象这位曾经的宰辅大相公,关注度也不低。 曾布也是有名的人物,其兄长曾巩,乃是文坛领袖欧阳修的弟子。 “这这样啊!” 平宁郡主向外望了一眼,有心喊住丫鬟,可实在拉不下脸。 本来,她是有意让人去喊走儿子,这会儿知晓了那几人的身份,这份心思自然是消了去,甚至恨不得儿子就此融入那个小圈子。 可惜,那丫鬟走得太急,若非大声叫喊,定然是喊不住的。 没认出大名鼎鼎的淮左江郎,又坏了儿子结交好友的机会,平宁郡主脸色一沉,玩耍的心思一下就去了七分,便以团扇遮面,没有再说话。 同一时间,小秦大娘子的心情也是猛地变差。 小秦氏望着投壶玩乐的几人,眼中有些惊疑,就连握着团扇的力道都重了不少。 老二那个逆子,怎么会与淮左江郎有交情? 那可是小阁老啊! 十二岁就名扬天下的人物,十八岁的状元郎! 这样的人物,怎么会看得上老二这种人? 小秦大娘子心中不解,脸色越来越差。 须知,武将一向为文人所不待见,凡是领兵之事,往往遭到质疑,背后捅娄子。 过往的武襄侯狄青,可不就次次遭受质疑? 也因此,一旦有个文官好友,完全可以预见好处究竟有多大。 更何况,那还是一个年轻一代文人的小圈子? 小秦大娘子心头一沉。 本来老二的本事就不差,否则也不可能马球术独冠汴京。 真要论起来,无非就是名声差了一点而已。 如今,嫡长子顾廷煜病重,她的三郎顾廷炜年幼。 要是因江子川的存在,让侯爷有意传位于顾廷烨,一切努力岂不付之东流? 小秦大娘子越想心头越烦,实在有些坐不住。 “看他们几个谈得正有兴致,我送些糕点、酒水过去,起码也让他们解解渴。” 小秦大娘子一脸欣慰,作慈母状:“廷烨好不容易交到这样的朋友,可实在是一等一的好事。” 说着,小秦大娘子贤惠的端着一盘切好的梨,几个丫鬟端上酒水、糕点,一齐走了过去。 这一幕,几位一起交谈的大娘子都有隐晦的神色变化,却都没有说什么。 这汴京,最不缺的就是宅斗高手! 一些狠人,哪怕是入了宫,那也是宫斗冠军的水准,又岂能看不出一些端倪? 只不过,不点破而已。 不点破,还是能当朋友的。 (本章完) 第52章 把握不住机会的齐衡,顾廷烨要去读书 第52章 把握不住机会的齐衡,顾廷烨要去读书?(5k) 金明池,草场。 “啪!” 相隔十步,江昭轻轻一丢,箭矢擦着铁壶飘过。 “可惜了。”江昭摇了摇头。 投壶之术,他小时候倒也玩一玩,有时甚至可十发九中。 可惜,自从忙于学业,未免生疏,丢了准头。 如今,也就堪堪十发三、四中而已。 江昭一过,就轮到了顾廷烨,他往前走了一步。 瞅准,一抬手。 “哒!” 不偏不倚,正中壶心。 “好本事!”苏轼连连抚掌。 这个时代,一些游戏并非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一如马球,就隐含一定的马术要求。 这投壶的准头,实则与射箭也有一些关系。 顾廷烨一身投壶本事百发百中,一点不空,可不就是好本事? “仲怀的确是有一手好本事啊!”江昭抚掌,出声赞誉道。 “哈哈!”顾廷烨谦逊一笑,罢了罢手。 就要说话,却有一位丫鬟急步走了过来。 “公子,公子!” 那丫鬟走向齐衡,轻声道:“郡主娘娘有事要找公子。” 少年齐衡一怔,望了一眼长亭的方向,乖巧点头。 自古以来,以齐、楚、燕、韩、赵、魏、秦、吴、越、晋十大称号为封号者,最为尊贵。 也因此,齐衡的高祖父——初代齐国公,毫无疑问是勋贵圈最顶级的存在之一。 但因齐衡的曾祖父、齐衡的祖父、齐衡的父亲连续三代都是纨绔子弟,并没有维护国公权势的本事,齐国公府也就日渐衰微。 时至今日,已经三代人没有根植军中,堪称无权无势,仅有个国公之名的空壳。 这一代的齐国公无权,为了适当求得一点权势,却是娶了皇后娘娘养大的义女,也即平宁郡主。 平宁郡主受皇后娘娘抚养长大,眼高于顶,性子也就相对强势。 郡主与国公,本来都是勋贵圈顶级的存在,不存在高低之说。 郡主嫁于国公,也就算不上高嫁、低嫁。 可惜,理论上是一回事,实际上又是一回事。 齐国公府已经三代无人从军,这一代的齐国公也实在没什么本事,面对郡主自是没什么底气,唯有唯唯诺诺,百依百顺。 这一来,齐衡自幼见父亲唯唯诺诺,母亲又是个异常强势的性子,他却是万万不敢有半分忤逆母亲的意思。 丫鬟一来通报,齐衡不敢怠慢半分,连忙拱手一礼:“母亲相召,不得不唐突离去,还望见谅。” “无碍。”江昭罢了罢手。 他不清楚平宁郡主为什么召回齐衡,但却知道平宁郡主的强势性子与齐衡的懦弱性子。 既然平宁郡主相召,那齐衡肯定不敢忤逆。 江昭望了一眼齐衡,暗自摇头。 方才,齐衡或许是为了表现自己的君子风度,亦或是放不下小公爷的身段。 反正,他都没怎么说话。 就连投壶,也没有参与,仅是站着观望。 江昭是知道剧情的人,自然知道齐衡这么一个人。 但章衡、苏轼、苏辙、曾布几人可不知道剧情。 就方才齐衡端着身段的样子,其实就已经非常减分。 读书人的气度? 呵! 就这几人,谁还不会读书不成? 既然齐衡端着身段,那自然也没有谁会惯着他,主动贴上去。 长达一炷香的投壶时间,除了顾廷烨偶尔与齐衡说一两句话,其余人与齐衡说的话合在一起怕是都不超过五句。 这会儿一走,齐衡怕是混个眼熟都难! 从章衡、苏轼、苏辙、曾布的举止就可看出一二。 除了为首的江昭,其余几人甚至都没有抬手回礼。 “齐衡告辞。”齐衡拱手一礼,连忙往长亭赶去。 同一时间,顾廷烨也暗自摇头。 作为勋贵中少有读书成器的存在,齐衡早就习惯了“君子风度”的赞誉。 也因此,他几乎都在端着自己的举止,儒雅温和,冷淡疏远。 殊不知,这个小圈子最不缺的就是读书厉害的文人。 这样的君子之风,表现得也太过刻意。 顾廷烨执拗归执拗,却也是聪明人,自然知晓以江昭为首的这个小圈子的含金量。 这些人,无一不是年轻一代读书人的顶点存在——庶吉士。 这几乎就是年轻一代含金量、含权量、含名量、含才量最高的小圈子。 要想真正的融入这个小圈子,亦或是勉强游离于小圈子外,成为小圈子的“编外人员”,起码得有一手绝技傍身。 再不济,哪怕不混成“编外人员”,就混个眼熟,相互之间勉强称得上朋友,你起码也得放得下身段一起玩耍。 须知,单是三鼎甲,这个小圈子就包含了两位。 一旦融入了这个小圈子,亦或是成为了小圈子的“编外人员,最不缺的就是出名的机会,最不缺的就是表现自己的机会! 就如他一样,已经有了点小圈子“编外人员”的迹象。 而作为唯一出身武将的人,将来这几位要是有了需要武将的地方,他肯定不会缺表现的机会。 可惜,齐衡并未把握住机会。 一无绝技傍身,二不能放下身段一起畅玩,又岂能成为朋友? 况且,这种一起投壶玩耍的机会,可不常有。 你以为翰林修撰、翰林起居舍人、翰林庶吉士,这些人物时刻都有时间跟你投壶呢? 顾廷烨回首望了几眼。 不出意外,齐衡的离去甚至都没怎么引起几人的注意。 一个方才认识不到一炷香的“小公爷”,端着身段,都不怎么说话。 这不纯纯陌生人? “哒!” “嘿!” 苏轼一投,箭矢擦着铁壶边缘落了进去,引起几人一呼。 “呀!” “苏庶常好本事。”吴大娘子三步并作两步,脸上挂着笑容,举手投足间一股子英气,让人平添好感。 就在她身后,还有一位十一二岁的少年郎。 “吴大娘子。”顾廷烨拱手行了一礼。 如此,江昭、苏轼、苏辙、章衡、曾巩几人方才知晓眼前这位甚是豪爽洒落的妇人,就是此次金明池马球会的举办者。 “吴大娘子。” 几人相视一眼,齐齐拱了拱手。 “方才惊鸿一瞥,望见几位竟是来了金明池,心中生怕怠慢,这就过来喊一声。” 吴大娘子爽朗一笑,举止间毫无做作的扭捏姿态,让人心生好感。 江昭温和一笑:“吴大娘子言重。” 吴大娘子是擅长交际的人,深知不可交浅言深,打招呼的时间不能太长,否则就是叨扰,惹人厌烦。 她指了指身后的少年郎:“这是小儿梁晗,要是诸位有什么需得的东西,大可与他说上一声。” 少年梁晗上前拱了拱手:“在下梁晗,几位要是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可以来找我。” 几人微微颔首。 吴大娘子见此一笑,蹲膝一礼:“如此,我也就不过多叨扰。” 言罢,吴大娘子拉着梁晗,往女眷的方向走去。 江昭眉目微抬。 怪不得吴大娘子能办好金明池马球会呢! 就方才的情形,绝大多数贵妇估计都会选择留下梁晗,让儿子结交朋友。 殊不知,这样仓促驻留,要是不会说话,就有可能跟齐衡一样。 走吧,可能不太好。 不走吧,又不会交际。 而结局就是连混个眼熟都难。 吴大娘子这样儿子露一面留个印象的做法,就很不错。 一次见面勉强留个印象,二次、三次慢慢的也就眼熟起来。 女眷一方,或许是因为认识盛华兰的缘故,又都是女子,吴大娘子说的话倒是多了一些。 但也就不到十句话,就带着梁晗离去。 吴大娘子一走,几个大娘子继续锤丸。 江昭几人继续投壶。 “说来,仲怀是要去书院读书,锻炼谋略本事?”江昭疑惑的问道。 方才,几人交谈,顾廷烨说过要通过读书,争取成为一名儒将的事情。 “正是。”顾廷烨点头道:“男子汉大丈夫,若要实现抱负,非得心中有稿腹不可。” 作为次子,他并无爵位继承权,他也无意与大哥争夺侯爵之位。 过往,他根本没什么关于前程的规划。 有意读书,也是前不久才有的决定。 一方面,这些年母亲的早逝、父亲的误解、大哥哥的针对,都让他意识到不能再游手好闲。 另一方面,则是因认识了江昭与盛长柏两人。 下了一次淮左,认识了江昭与盛长柏两个读书人,顾廷烨可谓眼界大开。 怪不得父亲说自己过往交的都是些狐朋狗友! 一对比,老父亲还真.没说错? 朋友优秀,那自己也不能太落后,他也因此有了读书的心思。 不曾想,读书心思还没多久,又渐渐认识了章衡、苏轼、苏辙、曾布这个特殊的顶级小圈子。 如此一来,他对未来的规划可就又有了些变动。 一向有些迷茫不清的未来,一下子就清楚不少。 读书还是得读,但却是为了更好的锻炼自己的军伍本事。 作为顶级文人小圈子中唯一一位武将出身的人物,他一旦从军,优势将会非常明显。 这可比科考有前程太多。 毕竟,武将出身,哪怕真的考上了进士功名,也注定为文人所不待见,上限基本定死。 本来,他读书就是为了谋个出路。 如今,读书从军,也是不差! 这一来,纯粹的读书考取功名的心思,也就转变成了读书锻炼谋略、军伍本事。 这些想法,转变非常之快,但又切实存在。 “可计划好了要去哪儿读书?”章衡投进一壶,出声问道。 “尚未决定。”顾廷烨摇了摇头。 章衡沉吟道:“建州有一书院名为建安书院,若是仲怀有意去,我可书信一封举荐。” “眉州有一云庄书院,亦是不错。”一向寡言少语的苏辙插话道。 “还有北园书院。”苏轼补充道。 曾布点头道:“南丰书院也还行。” 武将勋贵,少有英武而读书者。 顾廷烨武力本事不俗,也算是个有文化的人。 既然他有了读书的心思,几人自然不介意相助一二。 毕竟,顾廷烨可是要成为儒将! “扬州学业兴盛,以梅书院为其最。”江昭再次给出了一个选择。 就几人所说的书院,可能他们都没去读过,但不影响他们在当地有面子,一封书信即可举荐顾廷烨入学。 “这几座书院,都是天下有名的书院,差距也大不到哪里去。要是仲怀有意,不妨去梅书院试一试。”江昭补充了一句。 他不太希望顾廷烨去白鹿洞书院读书。 朱曼娘,那可真是柔弱而不能自理啊! “这”顾廷烨略一沉吟,就有了决意。 他望向其余几人:“几位兄台的好意,顾廷烨实在感激不尽。” “不过,我除了扬州以外,从未去过其他地方。如此,就麻烦子川为我书一封举荐信,助我去梅书院读书。” 上次待在扬州足足一月有余,他也适当逛过梅书院。 扬州学业兴盛,梅书院教出过不少进士,的确是个适合读书的好地方。 “哈哈!”江昭爽朗一笑,罢了罢手:“不麻烦。待我写好了举荐信,便让人送去顾家。” “多谢。”顾廷烨拱手一礼。 就在这时,一位妇人走了过来,欣然而笑:“怎么,二郎竟是起了读书的心思?” 小秦氏脸上欣慰一笑,心头却是猛地一沉。 这逆子,性子已经被她惯得张扬,怎么还能沉下心去起了读书? “母亲?”顾廷烨望见小秦大娘子,连忙迎了上去。 对这位十分关爱自己、对自己视若己出的继母,顾廷烨非常爱戴。 “这位是我母亲小秦氏。”顾廷烨介绍道。 “小秦大娘子。”江昭几人相继颔首。 涉及官眷,能少说话就少说话。 小秦氏也不意外,她一脸的仁慈的望向身边的顾廷烨:“小儿性子顽劣,素有纨绔之名,要是有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一句话,就透露了顾廷烨名声不好。 当然,这话在不同人眼中就不同的意味。 在顾廷烨眼中,自然是着重于“还望海涵”几个字,认为这是母亲的关怀。 “仲怀是勇武之人。武将出身,名声差点也无妨。”江昭说道。 就这个小圈子的人而言,几乎都是名扬天下的存在。 顾廷烨的些许纨绔之名,连汴京都不能传出,已经不可能影响到他们的名声。 况且,就像江昭说的一样。 武将出身,名声差一点,那不是常事吗? 说句不好听的,但凡要让顾廷烨名声好起来,方法简直不要太多。 让顾廷烨上一次战场,他们几个一人送一首诗,只管赞扬大义,谁还能黑的动? 扬名而已,文人最擅长的东西! 小秦氏见几人都不在意顾廷烨的名声,仁慈笑容一下子勉强了不少。 她挥了挥手,自有丫鬟呈上糕点、水果、酒水。 “如此,我也就不便过多叨扰。”小秦氏万福一礼,向着长亭的方向回去。 顾廷烨往前送了几步。 江昭摇头一叹,语气古怪的道:“汴京人人皆道小秦大娘子贤惠啊!” 顾廷烨往回走来,没怎么听清楚:“我母亲自是贤惠的。” 说着,他走向盛放的酒水、提杯倒酒。 顾廷烨没听出来不要紧,其余几个擅长玩心眼子的人却都察觉了异常,齐齐相视一眼。 一般来说,文官都不怎么会关注勋爵子弟纨绔的事情。 不过,顾廷烨的名声实在太大,纨绔之名传遍汴京,几人自然也有些耳闻。 然而,经过几次相处,几人倒也察觉了一些不同。 起码,以顾廷烨的本事与谈吐,哪怕纨绔,怕也不至于有那么大的“名声”吧? 这事,有说法? “或为隐诛于” 最后一个字没说出来,但几人都是通晓经典的人。 颂! 隐诛于颂! 俗称,捧杀! 几人了然。 继母有亲子,性子仁慈。 继子名声纨绔无能,却有一身勇武本事。 一经点拨,一下子就清楚起来。 不过,几人都没有声张。 这种计谋,除非自己察觉,否则身在计中,几乎不可察觉。 “来,继续投壶!” 嘿嘿!这次双倍月票,经过大家的支持,已经达成了一千月票的目标。所以,到时候会有三章加更。 但是目前是新书期,不能多加更。所以这三章加更,到时候上架了会加的,到时候每一章加更的章节,我都会标出来的。 谢谢大家的支持,mua! (本章完) 第53章 劝谏立嗣!(4k)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54章 或许可以发一发皇帝财? 第54章 或许可以发一发皇帝财? 韩府,书房。 韩章、江昭、王尧臣、张方平、章衡、苏轼、苏辙、曾布八人汇聚,一齐论书法画作。 其中,韩章、王尧臣、张方平三人属于是韩系老一辈的核心人物。 所谓核心人物,往往是指三品以上的官员。 韩系的老一辈有七位核心人物,因庆历新政的缘故,都已遭贬。 自从韩章入阁,其余几人也都相继入京。 一如江志致仕空缺出来的右副都御史的官位,就被一位名为吴中复的韩系老人补缺。 这位也是御史出身,因弹劾刘沆、梁适而遭贬。 江昭、章衡、苏轼、苏辙、曾布几人都是年轻一辈。 其中,唯有江昭算得上核心人物,乃是以下一代党魁的标准培养。 其余的几位,则是勉强算“半核心”人物,属于是韩系年轻一代重点培养的人。 这几人,苏轼,苏辙是受过张方平的举荐,因而入了韩系。 嘉佑元年,张方平尚在益州任职知州。 彼时,苏洵曾带着苏轼、苏辙去拜谒过张方平,两人受到过张方平的举荐,自此有了些来往。 自从苏轼、苏辙考上了功名,两人又经张方平的举荐,拜见了韩章,自此也就成了韩系的人。 章衡则是因其叔父章得象的缘故。 汴京内阁的六把椅子,皆是传承自太祖、太宗时期。 晏殊、韩章二人,就传承自名相寇准一脉。 章衡的叔父章得象,也是传承自名相寇准一脉,且曾是党魁。 也就是说,章得象、晏殊、韩章,其实都是一脉的人。 不过,章得象其人,于政见上并不鲜明。 既不保守,也不改革。 庆历新政尚未正式发起以前,新政党曾大肆打压过政见保守的官员,章得象就是其中之一。 彼时,新政官员曾称“章得象一切宗党亲戚,皆抑而不进”。 时间一长,章得象受到的打压就越狠,慢慢的也就逐步退出了官场。 章得象下去,晏殊也就上位。 彼此有个先后关系,甚至也发生了党内争斗。 当然,党内争斗,都不会太过火,往往也就止步于权势的交接。 人与人的政见不一样,章得象的遭遇,却是不影响章衡继续为韩章一脉所认可。 余下的一位却是曾布。 相比起苏轼、苏辙两人受到的举荐,以及章衡受到的叔父的影响,曾布是受了江昭的举荐而入的韩系。 本来,曾布并非韩系的人。 他的兄长曾巩乃是刑部尚书欧阳修的弟子,而欧阳修是宰辅大相公富弼的人,传承自名相吕端一脉。 理论上,受制于兄长曾巩的影响,曾布没有选择派系的权利,只能归咎于富大相公一脉。 但,这仅是理论。 实际上,曾布有选择的机会。 只因曾巩并非富大相公一脉的核心人物! 一般来说,核心人物涉及一个“牵连”原则。 也即核心人物的父兄、叔伯、子侄,这些血缘关系相对较近的人,都会受到核心人物的影响,没有选择派系的权利,先天就归属于某一派系。 一如联姻,就是“牵连”原则的衍生。 某个派系的核心人物,其子侄若是成器,并且有意走仕途,就万万不可与别的派系的核心人物的女儿联姻。 只因联姻也是一种派系选择。 本来就受到长辈的影响,先天有了派系选择,再联姻又选择了一个派系,未免有左右逢源的迹象,最终结果就是两方人都不待见,仕途尽毁。 当然,若是不在乎仕途,倒也无妨。 本来,若是曾巩是庶吉士,那他就会是富大相公一脉重点培养的年轻人之一。 如此,曾布就只能受到“牵连”,成为富大相公一系的人。 然而,曾巩的科考并没有考好。 三甲进士,上限几乎已经定死,哪怕有着传道受业的恩情,曾巩也不可能是富大相公一脉的核心圈层人物之一。 并且,曾巩、曾布两人,祖上并未有太过厉害的人物,没有“先天”定下的派系。 如此一来,曾布的选择就多了起来。 于是,征求了曾布的意向,经江昭向韩章举荐,曾布就成了韩系的人。 堪称boss直聘! 书房。 几人望着苏轼落笔的一幅字,皆是微微点头。 该说不说,苏轼的确是有成为“大儒”的天赋。 “一手好字!”江昭不吝赞誉之声。 “哈哈!”苏轼提笔一笑,罢了罢手:“字不重要,朝廷上的动静才重要。” 几人要么是三鼎甲,要么是庶吉士,都是韩系年轻一代受到重点培养的人。 六位内阁大学士劝谏的事情,他们是率先知道的一批人。 “去年,官家集百官贺表冲喜,几位阁老默契的选择了松手,让官家试试能否再诞皇子。” 一向沉默寡言的苏辙摇头道:“据说,小荣妃是日日受到宠信,可腹中却也没什么动静。” “六位内阁大学士一齐劝谏啊!”曾布面色凝重。 六位内阁大学士齐心,就是百官齐心。 甚至都能架空官家! 风雨欲来! “谁曾想竟然来得这么激烈呢?”章衡摇了摇头。 官员劝谏过继宗室的事情,几人没少交流预测,六位内阁大学士下场的场景也有考虑过。 不过,真到了六位内阁大学士毫无预兆的齐齐一下场,还是让人一惊。 “这次闹得这么大,恐怕就不会再草草收场。”苏轼望向几人,插话道:“劝谏的奏疏堵了这么长时间,要想让臣民满意,怕也唯有立嗣方可。” “立嗣?”章衡摇头道:“且不说立谁,就说立了嗣,又置官家于何地?” 一旦真的出了一位储君,那百官定然是急着巴结太子,皇帝迟早被架空。 没有儿子的老年皇帝,谁敢跟着混? 王尧臣双手背负,一叹:“官员要正统,官家心存顾虑,又岂可两全其美?” 于江山社稷而言,臣子的选择无疑是非常正确。 若是官家猛地出了什么事故,却没有正统,说不得就是一场“玄武门”之变。 甚至,各地宗室起势,也并非不可能。 于官家而言,没有子嗣,一方面是心中悲痛,一方面也担忧君权问题。 双方就这么堵着,又岂能两全其美? “官家是君,臣民是臣。君臣考量不一,也实属常态。” 韩章抚须一叹:“为了江山社稷,劝谏之事势在必行。也就近些日子,估计就会再有劝谏。” “怎么劝?”王尧臣疑惑道。 六位内阁大学士都已经下场,官家还是以拖为主,还能怎么劝? “常朝之上,百官劝谏。”韩章面不改色的说道。 此话一出,几人齐齐一惊。 于常朝之上劝谏,那可就与逼宫无异。 “富大相公出手?”王尧臣点了点头,虽是疑问吗,却是肯定的语气。 “嗯。”韩章点头。 这种近乎逼宫的做法,也唯有无子一身轻的富大相公敢办。 不为别的,就为青史留名! 就在这时,一道不太确定的声音传来。 “或许,鱼与熊掌,却也并非不可兼得之?”江昭落笔手书“兼得”二字,有些迟疑的说道。 “嗯?” 这话一出,几人齐齐向他望了过去。 “尚未构思好,仅是有了些头绪。” “容我再思虑一二。” 江昭眉眼微皱。 或许,那个法子,真的行! 不过,须得变更一下,适应一下版本。 而且,还得注重呈奏时机。 要是呈奏时机把握得好,说不定能发一次“皇帝无子”的财。 推着老师坐上百官之首的位子,也并非不可能! (本章完) 第55章 沾了光的盛纮! 第55章 沾了光的盛纮!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 通判府,暮苍斋。 盛老太太端着一碗参茶吹了吹,膝下有一六岁左右的小女孩,梳双丫髻,缠着素色头绳,一身窄袖短袄,相对清素,举止伶俐乖巧。 “明儿,我让人做了些羊肉,待会儿多吃一点,补补身子。”盛老太太放下茶碗,望向小女孩的眼中尽是疼爱怜惜。 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本该是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时候,却不幸丧母,一举一动固然聪明伶俐,却又隐隐有小心奉承之意。 实在是可怜! “谢过祖母。”盛明兰规规矩矩的行礼,乖巧得令人心疼。 盛老太太一叹,就要说些什么,一道身影走进堂内,却是盛纮。 此时,盛纮一脸的欣喜,抚须昂首走进,举手投足都透露出一些意气风发。 “汴京来了信?”盛老太太养育盛纮长大,自是清楚盛纮性子谨慎,少有这样意气风发的气度。 要是不出意外,估摸着是升了官位,仕途通达的缘故。 “母亲慧眼如炬。”盛纮抚须一笑,走近后拢了拢衣袍,行了一礼。 “昭哥儿状元出身,走得是正统的翰林道路。去年,庙堂之上的一场政斗,涉及阁老之位的变动,甚至一些细枝末节都传到了扬州,可见是何其凶险。” 盛老太太那本是浑浊的目光异常清亮,缓缓说道:“经此一场政斗,名动宦海,甚至都有了【小阁老】这样的称呼。” “不到一年的时间,猛然擢升了两次,已然红袍披身,可见圣心眷顾,简在帝心。他又是韩相公的弟子,那就更是不凡。” 盛老太太望了一眼盛纮,抬了抬眼皮:“你这个人,内宅的事情且不说,为官一途却是没什么问题,作为一个岳丈,也算得上称职,昭哥儿自然不介意帮一帮你。” “母亲所言甚是。”盛纮心头高兴,自动忽略了那一句“内宅的事情暂且不说”所代表的一些杂乱事。 宠妾灭妻,他自己干的事情,他自然是非常清楚。 不过,人最大的难处就是认识自己的错误,盛纮也一样,自主忽略。 “昭儿以翰林修撰出身,转翰林知诰制、太子中舍人。如今,官居五品,任职翰林侍读,侍立官家身侧为官家讲解经籍,出谋划策,实在是前程无量。” “我这个岳丈,沾一点光,也无可厚非。” 盛纮心中以欣喜与欣慰为主。 说到底,华儿的婚事,要不是有他东跑西跑,怕也很难促成。 “这次入京,不知是担任什么职位?”盛老太太问道。 作为妇人,哪怕是勇毅侯府出身的她,其实也并不特别精通政事。 不过,出身侯府的她,相对而言视野格局要高上不少,甚至还入过皇宫,也知晓一些宦海通用的规矩,不影响她偶尔为盛纮把把关。 “以为官一途的惯例,地方官入京,应降级或是平级入京。” 盛纮沉吟道:“昭儿的意思是让孩儿且以正六品官身入京任职同为正六品的承直郎、尚书台任。任职一段时间过后,转从五品礼部员外郎。” “嗯。”盛老太太点了点头,赞誉道:“昭哥儿办事,自是一等一的稳妥。” “韩相公曾任职礼部尚书,礼部说不得就有他的一些故吏,你去了也可免于汴京风云诡谲的争斗。” 官家八年无子,汴京有王爷欲搏一搏的消息,早已传遍天下。 要是没有江昭这层关系,盛纮估摸着都得往“工部”、“刑部”这两个清闲部门找关系。 吏、礼、户,这三部位高权重,无疑是那些王爷拉拢的对象,没有关系的人,要想免于灾难争斗,且不掺和皇位之争,那就只能去一些不那么重要的闲散官位。 当然,有了江昭这位“小阁老”作为女婿,一切就大不一样。 “孩儿省得。”盛纮恭敬答道。 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对于老太太的话,盛纮一向是选择性的参考听从。 事关内宅,自然是含糊过去。 事关官位,那就是一字不落的听之,认真参考。 “既是要入京,那内宅的事情,你可得妥善处理。”盛老太太摸了摸盛明兰的头,提醒了一句:“汴京不比扬州。在扬州,你是通判,一地三把手,又因人脉不错,倒也无人检举于你。” “可汴京不一样,御史台、谏院的人,都急于政绩,可都盯着官员的私德,后宅要是再生波澜,你这官位怕也不一定保得住。” 女子为了主君恩宠,于内宅争斗,并不稀奇。 可要是说斗出性命的宅斗,实在少见。 因盛明兰尚在膝下的缘故,盛老太太也就点到为止。 涉及官位,她相信盛纮可以清楚的理解她的意思。 果不其然,一谈到官位,盛纮一下子就郑重起来,脸上欣喜之意褪去几分,多了些严肃。 “母亲放心。” “嗯。”盛老太太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盛纮起身,就要行礼出去,又想起什么。 “母亲,华儿与昭儿成亲近一年,那肚子还是没什么动静。” 盛纮一脸的难色。 新婚夫妻,近一年无子,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般来说,社会对于新婚妻子都有一个容忍期,允许其不怀身孕、不让丈夫纳妾。 而这个期限,一般来说也就一年半左右。 这一年半左右的时间,主要就是为了保障嫡长子就是最长的长子。 长子分为嫡长子和庶长子,其中主君的第一个子嗣,也就是最长的“长子”。 要是最长的长子是个庶子,未来继承家业的嫡长子未免会有相当一段时间在身高、学识等方面落后于庶长子,难以立起未来家主的威严。 如今,江昭和盛华兰已经结亲近一年,盛华兰尚未有身孕,如何不让人心急? 盛老太太沉吟了一会儿。 “我有一位老姐妹,嫁到了白石潭贺家。这贺家世代医官,我那老姐妹更是妇科圣手。” 盛老太太说道:“待你入了京,我以生病为由,请她过来,再让华儿回家看望,就可瞧一瞧究竟是什么问题。” 盛纮心头一松,转身离去。 事关官位擢升,哪怕已经有了女婿兜底,他也还是得上下打点一二。 起码,做人方面还是得懂事。 (本章完) 第56章 盛氏入京!(4k) 第56章 盛氏入京!(4k) 宦海沉浮,素有考绩制度。 官员考绩,事关官位升降。 文官一途,一向是一年一小考,三年一磨勘,武将则五年磨勘一次。 考绩一事,往往是综合官员品德、税收征集、户口增减、狱讼无冤、农桑水利、奸盗治安等几方面,从而考察官员政绩,并量其功过。 详细执行下来,又以“磨勘制”、“历纸制”、“巡视制”与“台谏制”为主。 所谓磨勘制,就是路一级的监察官员负责考察官员的政绩、品行、资历,并给出评价。 若是涉及官员入京,则是会有吏部官员特意考察。 历纸制,类似于年度总结,又分为两种。 要么是官吏自我记载功过,交于上级;要么是上级根据日常观察记录,结合官吏的善恶、德才,作出一份文书。 无论是哪一种,最终都要交于审官或是吏部复查,作为赏罚和升降官吏的依据。 巡视制,就是君王委任的“代天巡视”事宜,君王会不定期的委任官员巡查,从而考绩天下百官。 台谏制度,也即是御史台和谏院的官员监督社稷百官,通过向君王呈递奏折的方式,监督和考察百官。 综合几种考察法,可将官员考绩分为上、中、下三等。 上等考绩,有机会擢升官位。 中等考绩,无有升降之事,不升也不降。 不过,若是长时间考绩为中等,也就说明该官员为平庸之辈,难堪大用。 下等考绩,就是执政期间有过错处,或是罢官、或是降职、或是减俸、或是延长磨勘年限等,惩罚方式不一而足。 当然,除了“磨勘制”、“历纸制”、“巡视制”与“台谏制”的考绩结果,往往还得考量头上是否有人青睐重视。 要是无人青睐重视,哪怕考绩上等,也有可能只是赏赐些俸禄,而非擢升官位。 自三月末始,一年一次的文官小考就已经陆陆续续的开展起来。 小考并非三年一度的大考,官位升降的官员要少上许多。 饶是如此,这也是一个官位升迁的机会,不乏一些官员走动关系,意欲擢升。 汴京官员还好,天子脚下,官员几乎都归属于以内阁六位内阁大学士为首的几大派系,究竟该升与否,除了少数入了官家眼睛的人物,其余的自有党魁出手。 地方上的文武官员,可就是各显神通。 神通差一点的就走路一级的关系,神通厉害一些的则是走汴京的关系,都是力求争取擢升。 而究竟能否升官,除了少数关系实在太猛的狠人,其余的官员都不敢百分百的保证自己稳妥。 毕竟,关系也分强弱! 关系猛的人,基本上四月末就能定下结果。 关系差的人,基本上就得一直战战兢兢的等到六月左右,方有结果。 盛纮无疑是“关系贼猛的狠人”之一。 其女婿江昭,天下名士,又是韩阁老的弟子,为他安排一个入京的六品官位,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从江昭偶然去了一次吏部品茶的那一刻起,盛纮的官位就已经定下。 承直郎、尚书台任! 五月十三。 宣和街,积英巷。 此地往前两千米左右就是东华门,位置也算是优越,常居者往往是一些五六品的文官,偶尔也有勋贵居住。 午时,淡淡薄云遮住烈日,微风袭来,甚是清爽。 盛府,中门大开。 或许是有什么贵客要来访,盛长柏与盛长枫两人直直矗立,不时仰首望来望去。 不一会儿,一辆榆木马车驶过,平稳停好。 从中走下一人,二十来岁的样子,一袭素色长衫,举止从容不迫,蓄了短须,自带一股难言的威严气度。 “姐夫。” “姐夫。” 盛长柏与盛长枫相视一眼,齐齐迎了上去。 因性格的缘故,盛长柏沉稳不少,郑重躬身行礼。 盛长枫相对活泼一些,仅是礼貌性的拱了拱手,就迎了上去。 同一时间,有小厮连忙往府内赶去通报。 江昭扶着妻子下车,往前一步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爽朗一笑:“长柏、长枫,许久未见啊!” “大姐姐。”盛长柏、盛长枫两人再行一礼。 “二弟、三弟。”盛华兰嫣然一笑。 再度望见两个弟弟,她很是欣喜。 就在几人要说些什么时,盛纮与王大娘子出来相迎。 “华儿!” 盛纮尚好,为官生涯让他养成了沉稳的性子,哪怕心中高兴,也并未太急。 王若弗却是不一样。 她本就是个急性子,女儿嫁人为妇,母子分别一年,再度相聚,她心中的兴奋实在难掩,不免急切的出声喊了一句,大步往前走了上去。 “岳父大人,岳母。”江昭沉稳一笑,向着两人行礼。 盛纮抚须一笑,拱手回了一礼,“贤婿不必多礼。” 又见妻子王氏有些兴奋,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女婿的一礼,盛纮不免轻微咳嗽一声。 “咳咳!” “哎呀!”一声咳嗽,让王若弗反应了过来,她连忙松开拉着女儿的手,向着江昭歉意一笑。 “父亲。”盛华兰向着老父亲行了个万福礼。 盛纮抚须颔首,不枉他多方谋划,跑来跑去。 如今,见长女有了个好去处,他心中也甚是欣慰。 迎人待客,长久的站在外面未免失礼,盛纮微微一侧身子,伸了伸手:“屋外风凉,贤婿。” 江昭也不是不懂事的人,洒然一笑,同样往前伸了伸手:“岳父,请。” 言罢,江昭上前两步,与盛纮并排而行。 盛华兰、王若弗母子喊上几个丫鬟,往寿安堂的方向走去。 母子再度相见,实在是有说不完的话,盛华兰也想见一见祖母,让祖母安心。 江昭、盛纮、盛长柏、盛长枫都去了书房。 寿安堂。 “祖母。”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近一年的时间过去,盛华兰实在思念亲人,此番又是以“女儿”和“孙女”的身份回家,不免少了些妇人的端庄姿态,多了些女儿时期的活泼。 “华儿?” 盛老太太心头一颤,起身往前走了两步。 华兰可是她膝下一手教养大的孩子,既是最受宠爱的孩子,也是小一辈吃苦最多的孩子。 祖孙二人,相扶而立。 “华儿,好孩子。”盛老太太拉着孙女的手,见孙女脸色红润,秀发柔顺,就知道她的日子过得滋润,不免放心下来。 女子一旦嫁了人,究竟过得幸福与否,所托是否非人,都是一场赌注。 而事实证明,昭哥儿乃是上上之选。 “祖母。”盛华兰眼眶微红,小脸上尽是激动。 “母亲。” 王若弗与几个丫鬟慢了几步赶来,脸上甚是欣慰。 为人父母,要考虑的东西无疑多上不少。 特别是华兰这种“第一个出生”、“第一个嫁娶”的孩子,那就更是让人心中担忧思念,生怕受了委屈。 如今,华儿过得滋润,为人父母自是非常庆幸。 三人分坐席位,王若弗见女儿过得好,心中担忧愁苦尽去,一脸的喜意:“母亲,华儿这个孩子,真是有福啊!” “华儿自幼乖巧懂事,自是有福之人。”盛老太太祥和一笑,疼爱的望向孙女。 盛华兰连连点头:“官人性子温和,待我极好。幸而有祖先眷顾,方才嫁得了这样的好郎君。” 自嫁人以来,她可谓过得相当舒适。 上头不但没有婆婆折磨,无需承受侍茶之苦,还能自己管家,官人也甚是疼爱怜惜, 相比起汴京那些让人闻之色变的新妇遭遇,她的日子甚至都不能用一个“滋润”来形容。 “对了。” 盛华兰想起什么,连忙一脸紧张的望向祖母:“祖母,您说的那位妇科圣手?” 成亲近一年,她日子过得固然滋润,却也并非没有压力。 作为宗妇,她的主要责任就是为丈夫绵延子嗣。 怎料,官人日日滋养近一年的时间,肚子也没半点动静,如何不让人心慌? 幸好,自她书信一封下了淮左,祖母说她有一位妇科圣手的姐妹,待入京就引荐,瞧一瞧是不是身子骨有什么问题。 这次,知晓父母入京,她第一时间来拜见,既是因为心中思念,也不乏是为了那位妇科圣手的缘故。 “不急。”盛老太太沉吟道:“前些日子,我就已经书信一封,让我那位老姐妹入京一趟。自白石潭入京,要是不出意外,也就半个月的脚程。” “过个几日,你那位贺家祖母估摸着就可抵达汴京。届时,我谎称生了病,你且回来一趟,自可查出究竟是哪里有问题。”盛老太太说道。 盛老太太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依我之见,应是边疆苦寒,你小时候伤了身子根本,到时候让我那老姐妹开几服方子,吃了也就无碍。” “多谢祖母。” 盛华兰心头安定不少。 书房。 江昭、盛纮、盛长柏、盛长枫几人手持湖笔,几道宣纸镇于书案,其上都有些许新书的字迹。 盛纮一笔落下,又望了一眼江昭身前的宣纸,两相对比,赞道:“贤婿这笔字,实在是让人自愧弗如啊!” “岳父大人过誉。”江昭谦逊一笑。 他的一手好字,练了近二十年,自是一等一的好字。 不过,因公务的缘故,他的书法造诣还是以馆阁体为主。 好字自然是好字,可要是相比起岳丈盛纮,那可就实在称不上让人“自愧弗如”。 须知,盛纮科考之时的一手字,愣是让官家二十年不忘。 这水平,才是真正的让人自愧不如。 江昭望了一眼岳丈的字,笔力内敛、巧于工笔。 相比起传世名家,差的也就是没有走出自己的路子而已。 当然,表面上是只差一步,实则这一步也是“天赋”与“努力”的差距。 一生,也未必能迈得出去。 “长柏的字也不差啊!”江昭又望向盛长柏与盛长枫两人。 只见盛长柏也是一手科考专用的馆阁体,望上去清秀规整,非常舒服。 至于盛长枫,他也是练馆阁体,但笔力差了不少,相性之下似乎多了些心浮气躁。 字其实还行,起码已经达到了科考用的水平,但放在江昭、盛纮、盛长柏这三人中,无疑算是差等。 盛纮望向二子的字,赞同道:“长枫这字,的确是还得磨磨。” “父亲和姐夫说的是,长枫听教。”面对父亲盛纮,盛长枫还是很听话的。 甚至,就连面对二哥哥盛长柏,盛长枫也非常听话。 唯一的缺点,可能是有时候少年意气,一经小娘挑逗,未免会凭空生出少许不服气。 “你二人都是天资不俗,要是好好苦读一场,未尝不能读书为官。”江昭望向两人,着重望了一眼盛长枫。 事实上,盛长枫的读书天资也是上佳水准,否则也不可能考得上进士。 有望考上进士的人,无一不是千里挑一的人物。 “长柏、长枫,的确是有点读书的资质。” 盛纮抚须,提笔蘸了蘸墨水,说道:“老夫任职泉州期间,曾有恩于一位庄学究。这位庄学究乃是一位仕途不顺的举人,教出过好几位进士功名的学子。 过些日子,待安定下来,修书一封,请他入京办一场私塾。长柏、长枫好好学一学,未尝不能出头。” “庄学究?”江昭点了点头。 要教出进士,一则仰赖于学生的读书天资,二则仰赖于老师的学识水平。 庄学究教得出几位进士,已经算是学识上佳的老师。 毕竟,绝大多数进士,要么是出自地方大族,有致仕荣休的长辈教导,要么是出自一些厉害的书院,有大师级别的老师。 或者就是江昭、曾巩一样的幸运儿,老师干脆就是宦海顶级的人物。 而无论是致仕荣休的官员,亦或是宦海活跃的官员,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教书先生。 庄学究这种仕途不顺,一直教书,甚至愿意教私塾的人,实为少见。 说到底,但凡是个举人,就有机会为官一方,鲜少有人主动去教书。 “既如此,那就好好学。”江昭淡淡一笑:“有个进士功名,起码前程不是问题。” 盛长枫心头微喜,连忙行了一礼:“谢过姐夫。” 盛长柏望向姐夫,拱着手点了点头。 江昭罢了罢手,提笔练字。 起码未来十年的时间,他的老师韩章都是宦海最顶级的人物。 十年过后,江昭也有信心达到三四品。 届时,适当照拂一两位进士,自然不是问题。 (本章完) 第57章 常朝逼宫!(4k) 第57章 常朝逼宫!(4k) 晨光熹微,冷风吹拂。 文德殿外,文武百官有序排列。 江昭一袭红袍,手持象牙笏板,立于文武百官中段的位置,双目微闭,沉心凝神。 这一次的常朝,要出大事! 只不过,绝大多数官员都没资格知道而已。 六位内阁大学士,欲于常朝之上劝谏立嗣。 以宰辅大相公富弼为主力,五位内阁大学士打辅助,余下的人甚至都没有参与的资格。 巅峰赛中的巅峰赛! 有资格参赛的人物,都是国服前十起步! 并且,这与上一次在御书房内的劝谏,可不是一个概念。 御书房内的劝谏,说白了也就是六位内阁大学士一齐“私下劝谏”。 只是官家震怒,又召见了几十位紫袍大员,一一问话而已。 这一次,是六位阁老于常朝劝谏!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劝谏。 说是逼宫,也一点无错! 当然,所谓事以密成,除了一些紫袍官员和江昭这样的特殊人物,其余官员都是什么也不知道。 对于绝大多数红袍官员而言,这就是一次常规性的常朝,并无任何稀奇之处, 四、五品的京官,并不属于“决策性”官员行列,也不属于派系核心人物行列,特意上朝无非也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相比于决策,四、五品官员的定位更像是办实事的执行者。 因此,不少红袍官员照常说话,交谈之声此起彼伏,断断续续。 “呀!不曾想盛老哥竟是江侍读的岳丈,失敬失敬!” “何来失敬一说,应是盛某” 几道隐隐约约的交谈声传来,江昭一怔,回首望了一眼。 只见岳丈盛纮左顾右盼,不时与几位红袍官员交谈。 即将面圣,他又是兴奋,又是惶恐,有着一种难言新奇劲。 若是放在平时,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惜,今天不行! 江昭大步走了过去。 一见江昭走过来,那几位官员都连忙停下说话,脸上挂起笑容。 “贤婿。” 盛纮心头闪过一丝得意,亲切的喊了一声。 江昭止步,附过去叮嘱道:“官家无子,几位相公已然决意劝谏立嗣。岳父切记,常朝上尽量少言、不言。” 这会儿,文武百官已经有序列队,早就已经事成,说出来也无妨。 或者说,从这次常朝举行的那一刻,大局就已经定下。 官家一旦上朝,就注定遭受劝谏。 “什么?” 盛纮一惊,连忙点头道:“贤婿放心!” 就这么一句话,他心头的新鲜劲一下子就去了七分,心头越发谨慎。 江昭点头,大步往回走去。 其余几个离得近的官员,也听到了江昭说的话,不敢再出声交谈。 内阁大学士齐齐劝谏立嗣,这可是妥妥的巅峰赛! 一点余波,就可能贬谪几十位、上百位官员,涉及官帽子,万万不可有大意。 文德殿。 鎏金蟠龙烛长燃,烛烟袅袅。 “噹!” 卯时末,钟声长响。 “宣,百官进殿——” 司礼掌印太监尖锐的声音传出,文武百官齐齐入殿,行大礼。 “陛下圣安!” “免礼。” 官家赵祯双手搭在龙椅扶手上,平视前方。 “前些日子,江浙、两湖一带上报,说零星之地,有蝗灾之患,如若真有蝗灾泛滥,那就是赤地千里,颗粒无收啊!” 这位一向仁慈的皇帝,未免一叹,问道:“下面,可有江浙来的人啊?” 这话一出,盛纮心头一沉,暗自叫苦。 此次入京,时间并非是三年一度的政绩大考,而是一年一度的小考,官位小幅度的变动。 因此,擢升入京的官员无疑少了许多。 江浙一带入京的官员肯定不止他一人,但因各种事宜的缘故,其余的几位未必已经入京。 哪怕入了京,也未必上了此次常朝。 起码,他绝对是最早入京的官员之一。 盛纮足足观望了三四息的时间,见还没有人站出来,连忙走出。 “臣,承直郎、新尚书台任盛纮,拜见陛下。” “朕知道你,江卿的岳丈,一笔的好字。” 赵祯颔首,治政江山社稷,官吏何其之多。 不巧,他还真是认得盛纮此人,其书法一绝,一手好字愣是让人二十年不忘。 此外,盛纮又是江卿的岳丈,就越发让人印象深刻。 盛纮心中一惊,他着实没想到官家竟然知道自己。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就在盛纮要出言回话时,一袭紫袍锦绶的韩章插话道:“蝗灾之事,鸭子、鹭鸶可克。” “陛下,老臣有更重要的事情启奏。” 嗯? 赵祯脸色微变,心中猛地厌烦起来:“江浙、两湖受灾,此次只议螟蝗之事,你莫要横生枝节。” 这种近乎警告的话,出自君王之口,哪怕是紫袍大员也得为之退避。 可惜,这人是韩章。 韩章丝毫没有要退下的迹象,他走出一步,顺着赵祯的话往上攀爬:“陛下,天下万物,都有枝节,所从何来,无非繁衍与继嗣。” 赵祯罢了罢手,摇头道:“若是内惟之事,大可到书房来奏。” 此刻,他还心存些许侥幸,认为这就是一场简单的劝谏之事。 “陛下!前些日子,老臣与几位内阁大学士求见陛下于书房,陛下说是自会考虑。可这都过了一个月左右,怎么着也得有点头绪了吧?陛下一拖再拖,老臣实在是心急如焚,顾不得体面啊!” 文武百官,左首之位,最为位极人臣的存在往前一步。 宰辅大相公,富弼! 见富弼走出,赵祯心头侥幸彻底消失,脸色一沉。 百官之首,常朝劝谏!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陛下还是早日过继宗室子为妙啊!” 韩章没有半分退避,直言上谏。 皇嗣系江山社稷安危所在,官家已是九年无子,江山九年无有皇嗣,更别提储君太子。 这要是都不劝谏皇帝立嗣,千百年过后,无论君臣,怕是都得在史书上留下一笔“浓墨”。 同一时间,以其余四位内阁大学士为首,三品以上的紫袍大员齐齐下拜。 内阁大学士于三品以上大员下拜,其余文武百官心头慌张,也皆是连忙下拜,不敢动弹。 早就有了准备的盛纮望了一眼女婿,见江昭也已经下拜,就连忙跟着下拜,。 并且,手中笏板并未掉落。 一时间,除了赵祯,竟无一人站立。 甚至是连持中立态度的臣子都没有! 以前是有的,一些自认聪慧的臣子有意迎合皇帝,求得圣宠。 但,时至今日,已经一人也无。 君王近十年的时间都没有皇嗣,就连民间都争议不断,要是哪位文人敢于“迎合”,绝对会被安上“奸臣”、“阿谀谄上”的标签,受到文武百官的排斥,自此仕途尽毁。 除了文人,武将一方因匆忙下拜,也没有人是站着的。 御座之上,赵祯缓缓起身,望了望毫无退让之意的六位内阁大学士,又望了望齐齐下拜的文武百官,心中有一种无言的难受。 何时,他竟是走到了文武百官逼宫的地步? “你们这是——逼宫吗?” 猛虎迟暮,犹有王威。 更遑论是一位执政三十余年的皇帝? 这是诛心之言! “轰!” 一声落下,有如惊雷,文武百官拜得越发的低。 一些小官员甚至打起了腿摆子,手脚颤抖,不敢乱动。 就连三品以上的紫袍大员,也是尽皆后背生汗,心头惊惧。 这样的诛心之言,要是放在以往,几位内阁大学士都得打退堂鼓,这一场劝谏也就到此为止。 可惜,近十年的时间无有皇嗣,无论是官员,亦或是平民百姓,耐心都早已耗光。 赵祯也低估了宰辅大相公的决心。 “陛下息怒,这些都是臣工们的浅薄之见,陛下薨幼子,陛下痛,臣工也痛;陛下痛幼子,臣工痛天下!为了江山社稷,还请陛下过继宗室,考问品德,从中选拔,立为继嗣。” 哪怕皇帝说了诛心之言,宰辅大相公富弼也没有半分退让。 作为无子之人,他都已经都断子绝孙,有哪里有什么好怕的? 也不知是不是天意弄人,君王无子,百官之首也无子。 天底下,真就有这么一位适合劝谏立嗣的人! “你们这是要跟朕撕破脸皮啊?” “还说不是逼宫?”一声怒吼。 赵祯心中又悲又怒。 无子的皇帝,惨啊! “朕没了儿子,仍是上朝理政,你们这些无君无父的混账居然在这大殿之上,威逼于朕!咳咳——” 赵祯心头一怒,说话都有些急。 他非常清楚,这估计是几位内阁大学士早就商议好的事情。 否则,怎么可能这么齐整? 臣子逼君,古今罕见! “彭!” 御案上的奏折被赵祯摔飞,借此以发泄心里的悲哀和愤怒。 这种百官逼宫的事情,早就有谋划的事情,他竟然没得到半点风声! 文武百官,竟是齐齐下拜! 这种场景,实在是让他又怒又怕。 逼宫之事,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啊! 这些人,可都是他一手简拔的人物。 特别是富弼与韩章,一位入仕十五年入阁,一位入仕十七年入阁,单是破格提拔就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 这会儿,却都是逼宫的主力! 富弼可顾不得什么,直言道:“老臣本不想伤陛下的心,但是今日老臣不得不伤了陛下的心.” “闭嘴!” “为了保陛下晚节,老臣恳请陛下过继宗室,考问品行” “忤逆!” “混账!”赵祯心头一急,伸手直直的指了过去。 “从中挑选,立为继嗣” 富弼毫不退让,一直陈述观点,赵祯悲怒相接,连连怒斥阻止,却不见富弼停下。 赵祯气得从玉阶上走下,指着富弼满是愤怒,大有出手打人是意思。 “混账!” “闭嘴!” “这才是——国之根本啊!陛下!” 言罢,富弼凄声一呼,重重一扣。 赵祯走到了富弼身旁,看着跪拜的群臣,心里莫名有些没落悲凉,事情怎么会这样呢? “退朝!” “退朝!” 赵祯无声的叹了口气,刹那间仿佛又老了几岁,语气间竟然有些无助。 这局面,他是真的没法应对。 要么生下皇子,要么过继宗室,就这两种解法。 除此以外,要想凭言语镇住百官,几乎不可能。 “陛下,陛下!” 眼见赵祯要走,富弼一下子就有些急眼。 过继宗室的事情一拖再拖,好不容易百官逼宫,不把事情办妥怎么行? 富弼身子微微朝前,伸手紧紧的拉着赵祯的龙袍不松,不让他离去。 “你?” 赵祯见富弼拉着龙袍,不禁一愣,心中的烦躁与不安又上一层楼。 这都拉龙袍了? “陛下!” “来人,来人!” “陛下,陛下!” “若是能定下过继宗室之议,臣就是被打二十,也心甘情愿啊!” 富弼见有太监来拉自己,便将龙袍拉的更紧,掌印太监李七也不敢真使出狠劲,三者就这么的有些僵持。 “好,好好好!” 赵祯没办法,又说出了诛心之言:“过继宗室之事,朕听你的,你说立谁就立谁可好?” “陛下.” 富弼一时愣住,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君王一日两道诛心之言,放眼史书怕也是罕见。 这句话的杀伤力实在太狠了! 一旦处理不好,甚至能把他打到“权臣”之列。 一生清名,就此毁于一旦。 富弼长长一叹,端正身子,轻轻抬起头顶的官帽放在地上,指着满头白发白须的自己。 “陛下是疑心老臣邀宠储君吗?陛下,您瞧瞧我这身老骨头,这头发,这胡子,我这都七十多的人了,家里没有一个孩子,我能有什么私心啊?” “皇嗣为天下安危所系,往昔有多少祸乱之起,皆由策不早定,定而不决啊!陛下!” 富弼说完这话,低头下拜不再说话。 “你们说立嗣,那就立嗣。你们说过继,那就过继。怎的,总得有人来当这个皇帝!” “可是,我的儿子没了!” “谁,谁把我的儿子还给我,谁能把我的儿子还给我啊?” “谁——” 赵祯也知道臣民为何逼宫,心中悲怆,踉踉跄跄瘫坐在地,呜咽悲呼。 一时间,百官俯首,君王长泣! 江昭望着这一幕,心头微叹。 这次逼宫,六位内阁大学士是真的没什么私心。 纯纯是为了江山社稷考量! 可惜。 江昭长呼一口气。 此次君相失和,定然得有缓和的锲机。 恰好,秘密立储之法,就有此效用。 且不急,让赵祯慌一慌。 过几日,再放到台面上! (本章完) 第58章 秘密立储法!(5k)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59章 上架感言 第59章 上架感言 读者老爷们,小的错了,小的不敢水了!磕头(砰砰砰!) 熬了十七万字,总算是要上架了! 首先,非常感谢编辑桔子小姐姐,真的非常温柔非常贴心的! 忠!诚! 那么,一本书一旦一上架,就涉及到了审判环节。 说实话,我前一张确实有不小的槽点,水了一点,非常抱歉! 以后,这种情况不会有了的,放心放心。 然后的话,就是上架以后的更新。 为表歉意,上架第一天估计是五六张这样子。 往后的话,作者也会尽量保持三张的更新(真的极限了,屑作者是物理学的学生,涉及到实验这种贼烦的东西)。 欠大家的三张,也肯定会还的。 再跪! 明天十二点上架,求首订! 爱你们,么么哒! orz! (本章完) 第60章 上奏疏! 第60章 上奏疏! 韩府,书房。 檀香袅袅。 书案,韩章手持一份内阁政令,沉心思虑。 江昭入内,恭谨行了一礼:“老师!” 韩章有些意外的抬头,罢了罢手:“昭儿,坐吧。” 江昭点头,沉稳坐下。 余光望见这一幕,韩章放下了手中政令。 过往,江昭特意来书房,要么是自便找书观读,要么是临摹练字。 如今,既然一副沉稳郑重的样子,又没有读书、练字的迹象,定然是有事情要说。 韩章习惯性的抚须,出声问道:“昭儿,怎么了?” 江昭起身,走了过去,从袖中掏出方才书写好的奏疏,传了过去:“老师,不知这个立储法子如何?” 立储法子? “这就是昭儿此前说的‘鱼与熊掌兼得’之法?”韩章接过奏疏,好奇问道。 江昭点头:“正是。” 韩章心头一下子就有了兴致,默默观望起来。 秘密立储之法? 奏疏并不长。 除了前几句近乎模板的话,以及阐述立储的必要性以外,真正的核心内容就几句话而已。 韩章读完,不免起身走动,沉吟起来。 秘密立储,两份诏书,一置内廷,一藏于身。 如此一来,客观事实上,的确是有了“正统”,文武百官的担忧也就消弭。 而对于官家而言,立储人选不公开,几位宗室定然相互疑虑,君权也就有了保障。 最重要的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托孤”这一环节,更是可以保障老一代臣子的利益。 半响,韩章点头唏嘘道:“妙,妙啊!” 让君臣双方都受益,这种法子可真是少见。 当然,君臣都受益,那肯定还有受损的人。 受损之人,无疑就是兖王、邕王两位呼声最高的王爷。 本来,立储几乎就局限于兖王、邕王两人。 这秘密立储法一出,可挑选几位宗室入京考察,两王可就不再是唯一人选。 托孤大臣,注定是权势最顶级的臣子。 托孤大臣的存在,又一次降低了成为皇储的“势力要求”,反而更为注重皇储的个人能力。 起码,登基以后,你得有本事从几位托孤大臣手中过渡权势。 这个法子,有意思! “这个法子,老夫记得古籍上有些相似的雏形。”韩章双手背负,回忆起来。 历史太长的好处,就是无论事态怎么发展,都能找到借鉴的地方。 “汉时,巫蛊之祸,武帝立刘弗陵,并未公开立储。”江昭几乎读遍了藏书阁典籍,出声插话道。 汉武帝时期,太子刘倨因“巫蛊之祸”自杀,须得重新选储。 幼子刘弗陵,性子聪慧,受到武帝属意。 不过,刘弗陵生母钩弋夫人夫人年轻,算是“主少母壮”。 汉制为两宫制,又受孝道影响。 一旦刘弗陵登基,钩弋夫人定然垂帘听政,仗着孝道怕是得压着幼帝一辈子。 汉武帝的祖母窦太后、母亲王太后,都先后以皇太后的身份欺压过他,是以武帝有了心理阴影。 也因此,武帝果断“去母留子”,赐死钩弋夫人。 并且,长久未宣布储君人选。 直到临终之际,通过作画“周公辅佐成王图”,暗示刘弗陵应为储君,并托孤霍光辅政。 这算是最类似“秘密立储法”的做法。 往后一点,波斯传承时用过此法,并且是彻彻底底的秘密立储法。 《旧唐书·列传·卷一百四十八·西戎》记载:波斯王初即位,密选诸子中才堪承统者,书其名字,封而藏之。王死后,大臣与王子共发封而视之,奉所书名者为主焉。 不过,波斯蛮夷之地,不受中原认可。 说秘密立储法源于“波斯”,文人清流定然不认可。 过往,定然也有臣子读过旧唐书,却无一人提出秘密立储法。 其中,多半就是中原正统的自傲作祟,不屑使用波斯小国的法子。 如今,说是“汉武帝”首创雏形,却又是不同的结果。 再往后,就得是金世宗治政、清时秘密立储。 然而,金朝和清朝都还没建立。 江昭此法,一旦施用出来,就是“汉武帝”首创雏形,而他发扬光大。 经江昭一提醒,韩章恍然。 武帝暗示立储与秘密立储法的确是非常相像。 只是,这一次是以制度性的东西提了出来。 “如此,你且入宫,呈上奏疏。”韩章大手一挥,手中奏疏还了过去。 一方面,他并非是与弟子抢功的人。 另一方面,作为江昭的老师,这封奏折呈上去,官家一定会记他这个老师一份功劳。 这就跟儿子特别成器,往往会追封父亲、祖父的功绩一样。 生了这个人,你就是有大功绩! 同样,这立储之法的意义实在太大,一旦江昭解决了困扰官家近十年的难题。 作为老师,韩章教出了个好弟子,也是大功一件! 对于韩章而言,这份奏疏来得非常及时。 富大相公拉着龙袍劝谏官家立嗣,注定是得退下去。 百官之首的官位,迟早空缺出来。 本来,他就有不小的把握争一争宰辅大相公的位子。 如今,此奏疏一出。 宰辅大相公之位,无异于囊中之物。 一念至此,韩章双手背负,举止间都有了种莫大气魄。 他自觉有肩负两京一十三省的觉悟! 御书房。 官家赵祯手持书卷,却怎么也读不下去。 起身走了两步,又想坐下。 方才坐下,心浮气躁,又欲起身走动。 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实在坐立难安。 君臣失和,涉及的影响实在太大。 就连江山社稷的运转,都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一些地方上的奸佞之辈,趁着朝廷无暇顾及他们,就拼命的捞油水。 偶尔捞得太狠,甚至有小规模的起义。 此外,作为皇帝,一旦上朝,他也免不了要被劝谏。 常朝五日一次,自百官劝谏以来,他已经近十日未曾临朝。 饶是如此,竟也还是有不少官员来到御书房劝谏。 简直是躲都躲不掉! 该怎么办呢? 长此以往,也不是个办法。 赵祯一叹。 总不能真过继宗室吧? 实在不行,也只能耍无赖,拼命拖延。 就在这时,司礼掌印太监李七上前通报道:“陛下,翰林侍读江昭求见。” “江爱卿?” 赵祯眉头微皱,罢了罢手:“让他进来吧。” 就他看来,江昭的确是个务实能干的臣子,不单是专于政斗,往往还能给出一些切实解决问题的办法。 也唯有这样一手抓民生治政,一手抓政斗的臣子,方才有可能办成事情。 就是不知,江卿这一次是不是来劝谏? 不一会儿,一袭白色云锦长衫的江昭走进御书房。 “臣江昭,拜见陛下。”江昭行了一礼。 “免礼。” “坐吧。” 赵祯端坐主位,手持书卷,平静的问道:“爱卿此来,所谓何事?” 他并不望江昭也是来劝谏的人。 江昭落座,说道:“臣此来,却是有意上一奏疏,事关立储之事。” “劝谏立嗣的话就不必多说,早已有了常朝上的百官劝谏。”赵祯脸色一下就不耐烦了不少。 连连不断的劝谏,让他的耐心变得极差。 “臣所上奏疏,实则为变更立储之法。”江昭早有预料,神色如常的说道。 “变更立储之法?”赵祯心头微动。 自古以来,嫡长子立为太子,继承江山,可有谬误? “正是。”江昭起身,又是一拜:“汉时,武帝立幼子刘弗陵,隐而不宣。为的就是外戚、宗室之祸。” “自古及今,神器之位皆为皇太子继承。然,偶有君王子嗣夭折的处境,便致使宗室相争,恐生兵戈。 可若立宗室为太子,又置君王于何地?逢此特殊之际,臣请变更立储之法,乃为秘密立储法。” 言罢,重重一拜。 这话一出,赵祯顿时就来了兴致。 若立宗室为太子,又置君王于何地? 这句话,简直是说到了他的心头上。 而且,汉武帝的立储之法? 赵祯连忙招手:“呈上来。” 江卿,性子务实,好臣子啊! 这些日子,都是劝谏立嗣的臣子,难得有一位给出解决办法的臣子,哪怕奏疏再差,他也会一观。 更遑论,这人是江昭? 过往,江昭也有不少关于政务的处理见解。 哪怕再差,那也是水准之上。 水准之上,不一定非常好,但肯定能用! 奏疏呈上去,江昭就落座,端正身子。 “此奏疏为臣浅薄见解,还望陛下恕罪。” 这种事情,还是得提前打一打预防针。 “无论如何,都恕你无罪。” 赵祯手持奏疏,浏览起来。 (本章完) 第61章 召宗室入京!(二合一) 第61章 召宗室入京!(二合一) 前几句都不稀奇,也就是标准的奏疏话语。 直到 “陛下可于宗室之中,择贤德兼备者入京,考察数年,取诏书为二,书储君之名,一置内廷,一藏于身。 待天命有归之日,或可托孤文武大臣,启封昭示天下。 储君之外,余者皆封以官爵。若官家诞有皇子,则取出诏书销毁,立储之事作废。” 嘶~! 这几句话并不长,赵祯却心头酥麻,又连忙回返,再度仔细斟读。 江昭余光一瞥,心头一松。 稳了! 这秘密立储法,本为清时的立储法子。 清代君王并非儒家君王,受到的儒家思想限制也要少一些。 秘密立储法,自是可以推广。 如今的这个时代,文峰鼎盛,儒学繁荣,这种立储法子注定不可能推广。 但用于处理“君王无子”的窘境,却是非常适合。 特殊情况,特殊办法,君臣都能接受。 特别是立储诏书可作废这一点,绝对足以让任何皇帝心动。 奏疏并不长,秘密立储法也不难理解,核心内容就几句话而已。 但,赵祯愣是观望了近一个时辰。 不时走来走去,不时驻足沉思。 这个法子,非常吸引他。 但也有让他犹豫的地方。 譬如:托孤大臣。 以往,储君积势多年,本身就有不俗的权势。 君王托孤,更偏向于走流程。 这秘密立储法的托孤不一样,乃是君王临终遗嘱托孤。 平时,储君不显,就没办法大量积势,权势集中于托孤大臣,新君得从臣子身上收回权力。 半响,赵祯长舒一口气,下令道:“去,召汴京三品以上的官员,入御书房一叙。” 储君不显,无法积势,这就是他要的! 至于,遗嘱托孤会不会致使新君手中的权势降低? 人都死了,哪还管洪水滔天?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变化,赵祯身子都直了不少。 压在身上的担子得以放松,就连走路的松快了一些。 见江昭足足侯了一个时辰,赵祯不免感慨道:“卿,实为国之栋梁!”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此乃臣子分内之事。”江昭连忙躬身道。 赵祯颔首,没有说话。 作为一个长时间执掌江山的君王,他知道什么样的臣子是好臣子。 心里都有账! 赵祯挥了挥手:“尝尝糕点、瓜果吧!那些人,怕是得有两炷香方才能来齐。” 言罢,自有宫女呈上糕点、瓜果、茶水。 同一时间,有识字的近侍誊写奏疏于一道丈许长的绢布上,单是一个字就有拳头大小。 “臣,拜谢陛下!”江昭行了一礼。 他倒也没有客气,抬起一块糕点斯文的吃了起来。 这位皇帝号为“仁宗”,平时也的确是仁慈温和。 他既然赏赐瓜果、糕点,那就尝尝也无妨。 该说不说,御膳房的糕点,的确是要好吃一些。 过了好一会儿,江昭都足足尝了三块糕点,方才有人走进御书房。 富弼、韩章! 这两人齐齐走进。 “老臣富弼(韩章)拜见陛下!” 一为百官之首,一为资政殿大学士,两人望见江昭,神色不一。 富弼一讶,有些意外。 韩章则是面色如常,目光微动。 “坐吧!” 赵祯罢了罢手。 两人相继坐下。 富弼面色平静,俨然是早就有了乞骸骨的准备。 无子的他,无所畏惧。 韩章一袭紫袍玉带,面色红润,举止自带一股难言的精神气。 往后,几位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左右侍郎、九寺寺卿、五监等官员相继入内。 官员来齐,江昭、韩章、富弼相继起身。 “这些日子,百官一直着力于劝谏立嗣之事,朕心中悲痛,也就并未理睬。” 年迈的老皇帝双袖合拢,眼中有了光,缓缓说道。 几十位紫袍大员面色各异,都没有说什么。 究竟是因悲痛而不立嗣,还是皇帝一直都不想立嗣、乃至于不敢立嗣,谁心中都有一杆秤。 “这次,江卿上奏了一份奏疏,事关立储之法。”赵祯罢了罢手,自有两名近侍走出,拉伸早已誊写好的奏疏。 拳头大小的字示于几十位紫袍大员,可让人看得一清二楚。 几十位紫袍大员的目光一一聚焦于绢布之上,就连宰辅大相公富弼也不例外。 不足三十个字的核心内容,让人移不开目光,茅塞顿开。 秘密建储! “如此一来,岂非只有宗室、太子之分,而无皇子?”刑部尚书欧阳修问了一句。 说着,他望向江昭。 过往的立嗣流程,一向是宗室过继为皇子,皇子再立为储君。 这也是一贯的立储流程。 “正是。”江昭点头。 欧阳修了然,闭目思量。 “可不立皇子、太子,则无东宫班底,择一宗室仓促承继大宝,怎能服众?”礼部尚书王尧臣适时问道。 作为正二品官员,内阁大学士以下顶点的存在,他绝对是反应最厉害的官员之一。 说是疑问,实则不如说是在给江昭递话,让他说出这个制度对于文人的一些好处。 “官家若有意立嗣,自会择选文武托孤大臣。届时,有德高望重者支撑新帝治政,组为新君班底,自可服众。” 江昭的回答,让不少反应稍慢的文官都眼前一亮。 托孤文武大臣! 这意味着什么,实在不难想象。 这对于臣子而言,绝对是一件好事! 自古及今,都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说法。 有着托孤之举,新帝上位,老臣断然不会失势,而是趋向于慢慢的过渡官员班子。 几位内阁大学士相视一眼,心中已经有了定论。 如今,两王相争,拉拢的官员其实都还相对集中于三品以下的官员。 三品以上官员,尚且少有站队的人。 一旦有了这个制度,皇帝定然得临终托孤,以保证他钦定的正统得以上位。 自古以来,臣子为何站队? 为的就是新帝上位以后,不失去权势。 有此托孤之法,六位内阁大学士已经无须下场! 党魁不下场,其余三品大员自然也无须下场。 有了这两个问题,几乎所有的大臣心中都有了决意。 “若储君不显,诸王各怀异心,朝臣如何自处?恐酿成党争祸国!”有性子一向谨小慎微的官员问了一句。 这些官员,性格相对稳一点,做事也更多考量后果。 江昭从容解答:“汴京东郊,英国公掌十万大军,自可维护正统。” 那位紫袍大员点了点头。 谁都知道英国公掌握兵权,但凡有正统,宫变贼子就几乎不可能成功。 十万禁军,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此法新创,可有先例?”有官员问道。 江昭举目望去:“汉武帝巫蛊之祸,立幼子刘弗陵,隐而不宣,临终托孤。” 几个问题一问,臣子心中都有了一定的决断。 “诸位爱卿,怎么看?”赵祯起身走了两步,缓缓问道。 从江昭这份立储之法呈奏上来的那一刻,这位年迈的老皇帝就已经又有了安全感,再也没有坐立不安。 “老臣以为,可!”韩章躬身,率先支持。 废话,这可是天大的功劳! 这件功劳,一旦实行得好,足以让爱徒史书留名。 甚至,完全可以说这种处理方法是“皇帝无子,如何立储”的典范。 就连他这个老师,也将为之受益。 如今,富大相公注定退位。 本来,官家就相对看好他一些。 要是有人还想要竞争,那就未免得再来一场政斗。 如今,有此立储之法一份,他已经从容脱颖而出。 好徒弟啊! “臣以为此法甚好。”王尧臣、张方平等六七位韩系紫袍大员相继点头认可。 老大都发话了,底下人跟着就行。 更何况,他们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个特殊的时间段,出现这么一份立储之法,究竟意味着什么样的好处! 老大,要登顶了! “不差。”富弼大相公双目微睁,点了点头。 作为无子之人,他一心想的都是怎样不出差错,确保身后之名。 如今,有此一法,他的名声算是彻底保住。 起码,史书上记载的“拉龙袍”一事,绝对会偏向于赞扬他的气节。 这个法子,甚好! “臣以为,此法不差。”内阁大学士王钦若心中暗叹。 这宰辅大相公之位,怕是与他无缘。 同样的,申阁老、庞阁老、文阁老也相继表示认可,心中也都是差不多的一叹。 都已经走到了位列台阁的地步,过些日子百官之首的位子就要空缺,任谁心里都得有点想法。 本来韩章就占了年轻的优势。 这一次,又受益于他徒弟的一封立储之法,怕是早就已经稳了。 几位阁老心中都有些遗憾。 为啥我就没有这种徒弟呢? 要是算上贺表那一次,这已经是两次强行带飞了啊! 可惜! 几位内阁大学士相继表态,其余官员也一一表态,表示认可。 “好!”赵祯少有的心头一松,朗声一笑。 这一法,实在是解决了他的大难题! “江卿,依你之见,该如何实行此法?” 赵祯毫不掩饰欣赏之意,望向御书房内唯一的五品小官。 “臣以为,或可召集官家心有瞩目的宗室,少则三五人,多则七八余人,一齐祭祀,行过继宗室的流程,并特制诏书两份,示于文武百官。 其后,官家可考察宗室几年,选出优异者书其名。一份悬于‘文德殿’匾额之后,一份则是由官家藏身。” 江昭斟酌话语,从容道:“何时立储,立储于谁,皆归于官家暗中朱笔一挥。” 天下万千宗室,就只有名单上的那几人有资格成为“正统”,这也就斩掉了其余宗室的野心。 余下的几位宗室,提前走完一些流程,官家选出其一,朱笔一挥,就是储君。 “好!”赵祯非常满意。 这种立储方法,哪怕知道兖王与邕王已经斗起来,也不妨碍他非常有安全感。 况且,两王的权力才多大一点? 不足为惧! “着令,召赵允启(兖王)、赵允元(邕王)、赵允初、赵宗全、赵宗谔、赵从式六位宗室,入京!” 这些日子,臣子一直劝谏立嗣,而究竟立谁,哪些宗室适合,赵祯心中早就翻了个遍。 赵宗全? 江昭微微抬眉,也不意外。 赵宗全是太祖一脉的人物。 自太祖与太宗上演“烛光斧影”的佳话以来,皇位就一向是太宗一脉继承。 太祖一脉与太宗一脉,恩怨掺杂不清,官家估计早就有意缓和一二。 特意选他出来,也不奇怪。 况且,从本来的剧情线上,官家遭逢宫变,首先就是让赵宗全入京救驾,就可知晓赵宗全在他心中绝对有不低的地位。 绝大多数臣子可能都认为赵宗全无望登基。 毕竟,但凡是个正常皇帝,就不可能让太祖一脉的人登基。 殊不知,赵祯也不是正常的皇帝。 一个无子的皇帝,哪里还会管什么太祖一脉,太宗一脉? 不过,就是不清楚这一次通过秘密立储法,赵宗全能否登基? 江昭暗自摇头,眉头舒展起来。 无碍! 过些日子,他的老师韩章就是宰辅大相公! 相比起武将“打天下式”的从龙,文官的从龙更多是体现在助力新帝掌权。 而新帝但凡要掌权,就不可能绕开百官之首! 从龙,从谁的龙不是龙? 只要从的是龙就行,无须管谁是龙! 这个从龙之功,不管是谁上位,他们师徒二人都拿定了! 江昭长舒一口气,观望起来。 赵祯钦点的六位宗室,兖王与邕王不必多说,绝对的热门登基人物。 赵允初,则是太宗皇帝之孙,任汝州团练使。 其父荆王赵元俨,曾是少有的实权皇族,甚至曾追赠天策上将军。 民间所谓的“八贤王”,说的就是他。 早期太后垂帘听政,官家与太后有过一段时间斗法,赵允初入过皇宫,成为过替补嗣君。 这位曾经是与官家争位的人物。 无论是从亲缘血脉上,亦或是资历上,这位都是一等一的存在。 当然,这位也面临与官家一样的处境。 无子! 余下的两位,赵宗谔是太宗皇帝曾孙,信安郡王之子,也是与官家血脉关系非常近的宗室,时任睦州防御使,素有贤名。 赵从式是官家的堂弟,曾任保康军节度使,素有强干之名。 六位宗室,最受人瞩目的无疑是兖王、邕王两人。 其余的宗室,都大差不差,落后兖王、邕王两人不止一个档次。 赵祯钦点道:“礼部、宗正寺、侍读学士,一齐负责迎宗室入京事宜,最近拟诏的事情,就由翰林学士暂且承担。” 江昭任职翰林侍读学士,领翰林知诰制,负责拟旨。 这次要负责迎宗室,拟旨的事情自然得有人代劳。 礼部尚书、宗正寺卿、江昭、海承晏几人齐齐行礼:“臣遵旨。” 赵祯少有的含笑而立。 “都下去吧!” (本章完) 第62章 赵宗全与赵策英! 第62章 赵宗全与赵策英! 禹州,赵府。 一位束发戴冠、面容方正、鬓角微有银丝的中年汉子,手上提着一袋小麦,伸手捞出一把,轻轻摩挲。 “嗯,是好种子。”赵宗全欣然一笑。 他这人没什么特别的爱好,种麦子绝对是其中之一。 如今,时值四月末,正是最后种植小麦的期限。 赵宗全伸手一抛,麦种落袋。 他往角落走去,拎起一柄铁犁,一手攥着袋子,就要往外走去,却有一位十八九岁、眉宇间英气勃发的儿郎快步走进,一脸的急切。 “父亲!” “策英,怎么了?”赵宗全性子沉稳,缓缓问道。 “父亲,好事,大好的喜事!”赵策英望见父亲,心头一喜,连忙走上前去,呈上一封诏令。 “天子诏令,要父亲进京,选为六位有望立为储君的宗室之一。”赵策英举止间的欣喜根本掩饰不住,一脸的殷切。 “什么宗室?”赵宗全不解,拎着的麦种和铁犁放好,接过诏书。 一摸,赵宗全就心头一凛。 这种材质,确为诏书不错。 不过,自从父亲失势,他已经有二三十年没有摸过这种东西。 【门下: 朕承天命,统御万方,夙夜忧勤,惟念社稷之重。今国本未定,宗庙之祀不可久虚。兹为继嗣大计,幸有贤臣江昭上诏,为秘密立储之法。特命礼部、宗人府会同内阁,遴选宗室贤良子弟赵允启、赵允元、赵允初、赵宗全、赵宗谔、赵从式六人入京,以备皇储之选。】 赵宗全! 赵宗全望着自己的名字,心头一颤,有些站立不稳。 他一向谨小慎微,行事低调,怎么会是六位宗室之一呢? “这哪里是什么好事?这是催命符啊!”顷刻间,赵宗全已然额头生汗。 “父亲!”赵策英不解,就要说什么,赵宗全却罢了罢手,止住了他要说话的架势。 赵宗全长长一叹,非常不情愿:“策英,你岂不知你祖父的遭遇?为父入京,岂非再演旧事?” 这说的是五十年前的一场旧事! 先帝真宗皇帝,亦曾面临无子的问题,百官劝谏。 真宗皇帝实在没办法,也就选了几位宗室入京抚养,其中之一就有赵宗全的父亲濮王赵允让。 怎料,几位宗室入京没多久,都还没来得及争斗,真宗皇帝就有了儿子。 如此,几位宗室就被赶出了汴京,并受到监视,时常打压。 结果没多久,真宗之子就薨,几位宗室又再度被召见入京。 入京没多久,真宗皇帝又有了儿子,宗室再度被赶出京,再次时常打压。 又过了没多久,皇子再薨,宗室再度入京。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简直让几位受到抚养的宗室痛不欲生。 真宗有子就赶出京,真宗无子就召回入京。 反反复复,简直不是人。 最终,一场封禅,让真宗皇帝有了如今的官家。 如此一来,那几位曾受到抚养的宗室,地位可就相当尴尬。 真宗在世时,几乎是连绵不断的打压。 当今官家登基,年仅十二,帝位不稳,也是时常打压。 赵宗全从幼时有记忆开始,父亲就一直在遭到打压的路上,着实给他留下了不浅的阴影。 父亲本为濮王,怎料到了他这一代,已经只是个练兵的五品闲职小官。 如今,又有了再度入京的迹象,俨然要重演父辈遭遇,赵宗全长叹唏嘘,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好事。 赵策英闻言,不免反驳道:“父亲,祖父与你两代都入京,岂非说明自有天数?” 老父亲的阴影,赵策英并不理解。 自他出生之时,祖父早就去世,自然也就没什么打压。 本来,因祖父曾经受到抚养的事情,他就曾经畅想过一些不该想的事情。 时间一长,倒也慢慢的消去了一些心思。 不曾想,如今竟然又有了机会。 十八九岁的少年,气血十足,又岂会不心动? “住口!”赵策英话没说完,赵宗全就大喝了一声。 他再也没有了种田的心情,长叹一声,转身大步走开。 赵策英望着这一幕,没再说什么。 兖王府。 歌女轻舞,绡纱垂落。 兖王抚着须发,一手抵着眉心,一副思考的样子。 兖王妃喂了兖王一颗剥好的葡萄,轻声问道:“王爷,可是在担心秘密立储的事情?” 兖王缓缓点头:“就是不知官家会立谁?” 过往,一旦要立嗣,都会于庙堂之上朝议,有着相当一段时间的准备期限。 要经历立嗣仪式,昭告天下,方才具有法理性。 这秘密立储之法一出,官家朱笔一挥,立刻生效。 甚至往极端一点去考虑,就连造反的时间都没有! 要造反,前提肯定是知道自己不是皇嗣吧? 但要昭告皇嗣,就会有托孤大臣在场。 而这些托孤大臣中,肯定是有武将之首的英国公。 既然英国公知道谁是正统,一旦不是正统的一位有些风吹草动,英国公就可以出兵救驾。 那可是十万大军啊! 这让人怎么玩? “王爷稍安勿躁。”兖王妃安抚道:“王爷素有贤名,官家若真是忧心天下黎民百姓,定然是会选择贤德之君。” “有道理!”兖王沉吟,缓缓点头。 上次,联合刘沆大相公做局,官家估摸着应该是会偏向于他。 优势在我! 邕王府。 邕王与邕王妃方才用完了膳。 邕王妃为邕王擦了擦嘴,轻声道:“官家选六位宗室入京,行秘密立储之法,王爷?” “立长立贤的争论,已有好几年。”邕王罢了罢手,不在意的说道:“官家选出的几位宗室,一无根基人脉,二无朝臣支持,如何能与我相争?” “自古以来,都是立长为嗣。”邕王道:“官家无子,定然会偏向于有子的人,舍本王其谁?” “不过,这立储之事不明,估摸着倒是让官家不安的心稳了不少。”邕王一口吐出葡萄籽,摇头道:“这个江子川,倒也是个人才。” “那王爷的意思是?”邕王妃疑惑道。 邕王沉声道:“本王年长,优势在本王!” “王爷英明。” (本章完) 第63章 相识赵宗全! 第63章 相识赵宗全! 新郑门。 汴京,为江山社稷治政之都,城池布局严谨,构造盘根错节。 若要入宫觐见,须得经过三道城门。 也即外城门、内城门、皇城门。 外城门囊括水门与城门,统共二十一座,注重军事防御、物资运输、贸易往来,长期驻有大量禁军。 内城门统共十座,东、西各两座、南、北各三座,城内常居者往往是官员、权贵。 此处,也是汴京最主要的繁华之地。 皇城门统共六座,戍守森严,其内就是宫廷。 外城、内城、皇城三道城墙相套相连,中轴对称,也就形成了汴京城的严谨布局。 新郑门,就是汴京二十一座外城门之一。 此门,也是本次宗室入京指定的城门。 这些日子,因宗室入京的缘故,此地常有礼部、宗正寺的官员守候。 江昭更是时刻都得待着。 礼部、宗正寺好歹也是大部门,可以适当轮班。 他就不一样。 他既不是礼部官员,也不是宗正寺官员,偏偏官家还特意钦点了他,根本无从轮班。 因宗室赶路脚程不一样的缘故,有时候甚至一两天都不见得有宗室抵京。 新郑门的十步外,摆着两张茶案,江昭与几位负责迎人的礼部、宗正寺官员休闲的饮着茶。 “驾!” 一辆挂着半丈赤色旗帜的马车从远方驶来,往后还跟着几位骑马的汉子。 “来了!” 江昭与两位官员相视一眼,齐齐起身。 自战国邹衍提出五行学说,历朝历代就一向以五行相生相克来解释一些争权更迭的问题,并彰显政权的合法性与正统性。 而大周,则是以火德自居。 那半丈长的赤色旗帜,上隐隐有些许龙纹,也即是宗室的象征。 不足十息,那辆插着火德旗帜的马车就已经到了城下。 从马车上走下一位四十来岁的老者,几位骑马的汉子也一一下马,望着巍峨城墙,眼神闪躲。 要是不出意外,这是小地方来的宗室,没见过什么世面。 江昭往前一步,拱手一礼:“下官翰林侍读江昭,受官家之命,在此恭候多时。不知贵人可否告知身份,以便下官安排后续之事。” 不卑不亢,彬彬有礼。 这是江昭的迎人方式,起码留下个好印象。 江昭? 马车帘子拉起,从中走下两人。 一位面色平和,举止小心翼翼的中年汉子,一位十八九岁的青年。 那中年汉子有些追忆的扫了一眼城池,旋即望向了江昭。 他知道这个人! 秘密立储法的提出者。 要是没有江昭,他大概是一生也不会有再次入京的机会。 只是,这机会让人不知是喜,还是愁? “在下禹州赵宗全,受官家旨意入京。” 这两人,却是禹州赵宗全、赵策英父子。 赵宗全拘谨一笑,举止间透露着小心翼翼,生怕担心自己出了什么差错。 几十年的打压,早已抹去了他的锋芒。 并且,他还认出了江昭。 这位可是阁老的弟子,名扬天下的人物。 将来,说不定也是治政天下的名士。 也正是因此,他就越发谨小慎微。 没有权势的宗室,那真是一言难尽。 “江大人,这是文书、印信。”一向极有锐气的赵策英也老实了起来,规规矩矩的呈上证明身份的东西。 文书,印信,也就是证明户籍和行程的东西,须得官府批示,难以作假。 江昭面色不动,取过文书和印信,都没有翻页,就说道:“此处相距官家指定的广亲宅不足二里,乘车不足两炷香就可抵达,不知可否要下官领路?” 言罢,他就礼貌的递回了文书和印信。 赵宗全亲和一笑,一脸的迟疑,缓缓说道:“可否步行过去?” 一方面,初次入京,又身份特殊,他实在不敢太张扬。 广亲宅,他也曾经去住过一些日子。 那可是汴京城的核心区域。乘车未免不妥。 一方面,他也想一观汴京人文风采。 他已经几十年没有入过京,心中不免怀念。 “劳烦大人受罪。”赵宗全补充了一句。 “下官区区五品,实在承受不起“大人”之称。几位要是不嫌弃,或可直呼其名,或可直呼官名,都一样。” 江昭说着,往侧方一伸手:“请!” 赵宗全与赵策英相继松了口气。 赵宗全是谨小慎微的性子,赵策英则是第一次入京,见到这么大的城墙。 走路,脚踏实地,无疑能让人凭空有些安全感。 三人向着城内走去,其余几位相随的护卫则是牵着马匹、马车,慢慢跟着。 江昭指着前方,一一详尽介绍:“此处,往前两百步,就是顺天门,左右分别是金明池与琼林苑.” “这江侍读,不知官家为何召我等入京啊?” 赵宗全解释道:“江侍读有所不知,我赵宗全区区一个穷乡僻壤之地的小宗室,一无名望,二无才干,何德何能位列六位宗室之一啊?” 赵宗全说着,眉宇间不乏忧心之意。 为了活得好一点,他长久待在禹州,为的就是降低存在感,以免引得朝廷注意,再次遭殃。 不曾想,竟是猛地位列六位宗室之一,让人莫名心慌。 本来,他与江昭初次相见,不该问这么深的问题。 但他在汴京根本没有人脉,要想知道一些事情,还真就只能问询于他。 江昭左右望了两眼,轻声道:“自九年前小皇子薨,就有不少官员劝谏官家立嗣,一直到一年前,曾有忤逆之人上奏,惹得官家大怒。” 赵宗全微微点头,这事闹得挺大,也是江昭成名之战的起始点,早已传遍天下。 “自那一次过后,百官特意留了一段时间让官家繁衍子嗣,不曾想竟是根本没有成效。 如此,早已压抑许久的百官越来越急躁,前些日子也就诞生了一场百官齐齐劝谏。官家震怒,有意散朝,怎料为首的富弼大相公竟是拉着天子龙袍,不让官家走。” 此话一出,赵宗全、赵策英两人齐齐一惊。 早知道劝谏立嗣的声音浩大,谁知道竟然大到了这种程度? “经此一事,君相失和,官家几度罢朝。”江昭一叹,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官家不上朝,臣子不治政。江山社稷,为之奈何?” “江某有感立嗣之事不可再扯下去,也就上奏了一份秘密立储之法,旨在让官家临终之际再立嗣。如此,也就有了召六位宗室入京的事情。” “这样啊!”赵宗全一叹,没有再说什么。 兖王、邕王势大,他低调一点,理论上应该是问题不大! 他是太祖一脉,又一向谨小慎微,根本没什么存在感。 皇位的事情,与他无关! 今天更新了一万二 (本章完) 第64章 为官不足一年,官居正五品!(二合一 第64章 为官不足一年,官居正五品!(二合一) 六月末。 晨光微熹,太庙。 文武百官,宗室大臣,皆是神色肃穆。 往前一百步左右,有一道以三重汉白玉堆砌而成的祭坛,沿途御道,刻有龙纹、海兽,甚是威严尊贵。 祭坛上,绕以石护栏,望柱交错雕以龙凤,饰有丹陛,立有一黄砖燎炉,炭火旺烧。 太牢三牲,五谷杂粮、古朴祭器,一一摆放齐整。 祭坛往前一些,就是太庙正殿,供奉有大周历代君王以及近百年国祚中配享太庙的大臣。 配享太祖皇帝庙庭者:太师赵普,中书令曹彬。 配享太宗皇帝庙庭者:司空、太尉、中书令薛居正,中书令潘美、宰辅大相公石熙载。 配享真宗皇帝太庙者:太尉、中书令李沆,中书令李继隆,太师、尚书令王旦,太师王祐。 大周国祚近百年,配享太庙者,仅仅九位而已。 太庙祭坛,官家赵祯一袭衮冕礼服,上黑下红,绣有日、月、山、龙、华虫等十二章纹,头顶十二旒,甚至庄严肃穆。 皇后曹氏一袭袆衣,大袖长袍,着深青色,上有翚翟绣制,头顶九龙四凤冠,举止雍容华贵。 皇帝、皇后、文武百官、宗室大臣,无不垂手肃立,不作半点声响。 半响,钟磬齐鸣。 “噹!” 一声清越长吟,太常寺卿起身,唱道:“吉时已到——” “迎神!” 唱罢,编钟之声长奏,六位有望被过继的宗室走到最前方,俯首跪拜。 内阁大学士韩章起身,手持祭文呈递上去,又退了下来。 “皇考真宗皇帝在上!” 赵祯手持祭文,沉声念道:“嘉佑三年,朕以神器至重,宗庙为大,今择贤明宗室赵允启、赵允元、赵允初、赵宗全、赵宗谔、赵从式六人,入京观察培养,择优异者载其名于遗诏,一至内廷,一藏于身。 他年,待时机成熟,则托孤社稷于能臣,取诏书核验,拥立遗诏宗室承嗣大统,入继朕躬。祈列祖在天,佑其仁孝治国,明于礼乐,治政清明,国祚绵长。” 赵祯说出一位宗室的名字,就有一位宗室重重叩首。 祭文念完,丢进火堆灼烧。 赵祯手执玉爵,行献酒仪式。 几位宗室亦步亦趋,模仿着赵祯的动作,不敢有分毫差错,小心翼翼的达成了仪式。 此仪式,也就是以往立嗣、立储仪式的变更版本。 因秘密立储法的缘故,却是先行仪式,再补储君之名。 一旦仪式达成,以后两份遗诏上的名字,示于百官的那一刻就可正式生效,无须再行繁杂且耗费时间的立储仪式。 编钟奏乐之声长吟不止。 “噹!” 一声重重钟吟,宰辅大相公富弼呈上早就准备好的两份诏书。 这两份诏书,乃是以特制龙袍浸入黄檗汁,直至灭白为止,具有极好的防虫灭菌之效。 诏书长约三尺,宽约尺许,记载内容事关立储之事。 如何立储,如何判别,都记载得非常详细。 除了一些模版性的立储内容,两份诏书的正中都特意留出了一部分空位,却是特意留作书写储君名字的地方。 六位宗室齐齐移目望了过去,哪怕是一向无意争夺皇位的赵宗全也不免注目。 那简简单单的诏书,蕴含着莫大的诱惑力,让人不想移开目光。 少许几息,两名内侍抬起诏书,拉伸开往臣子的方向走去,示于百官,让百官知道诏书是什么样子。 不少臣子都松了口气。 哪怕不知道谁是储君,但也好歹算是有了正统! 赵祯望向六位宗室,沉声叮嘱道道:“尔等皆为宗室中的贤明者,他日朕驾崩,若是有人坐上了皇位,却是须得按照约定,为其余的几位宗室封爵,或王或公。” 六人齐齐一拜,恭声道:“请陛下放心!” 赵祯颔首,往前走了几步,与皇后曹氏一步一步走进太庙正殿,祭祀历代先祖、文武贤臣。 一场仪式,浩浩汤汤,足足耗费了近一天的时间,方才彻底达成。 文德殿。 文武百官、宗室大臣,一一齐聚。 一场祭祀,彻底让人心稳了下来。 起码,再也无人出声劝谏。 官家赵祯登临御座,双袖合拢,往下扫视。 当视野扫到文武百官中段的那一刻,赵祯目光滞留了一会儿。 文武百官都注意到了这一点,不时有人回首望去。 江昭! 谁也不曾想,这种君臣争辩劝谏,从而失和的事情,竟然有两全其美之法。 立嗣,却隐而不宣! 要说出这种法子,不单得有新奇的解决办法,也得有一定的魄力。 变更祖宗立储之法,这可是相当稀罕。 江昭心头微动,举止自若从容。 “翰林侍读何在?” 果不其然,赵祯喊了一声。 “微臣在。” 江昭连忙出列,往前走去。 其间,百官注目,六位宗室神色不一。 但不管如何,无论是谁上位,将来成了遗诏之上书有“正统”之名的存在,都得记江昭的一份情,都会非常庆幸江昭说出的“秘密立储法”。 毕竟,一码归一码。 平和的过渡皇权,这可是相当难得。 一旦成功上位,心态就会彻底不一样。 一个个平时趋之若鹜,一旦真的得到了皇位,却又会喜不胜喜。 “微臣江昭,拜见陛下!”江昭走上前去,行了一礼。 “近些年以来,过继宗室之事百官争议不断,幸而有江爱卿上书秘密立储之法,解决了此等难题。”赵祯扶着御案,压在心头的一座山落下,让他心中轻松不少。 “诸位爱卿以为,该作何赏?”赵祯少有的爽朗一笑,挥了挥手,望向文武百官。 内阁大学士韩章适时走了出来,恭声说道:“臣以为,或可升任礼部郎中、兼翰林侍读,领朝奉大夫一职。” 作为老师,弟子表现得好,该给弟子争取的东西,韩章自然是主动争取。 翰林侍读,兼翰林知诰制是江昭本来的职务,都是含金量拉满的从五品官位。 历来,翰林侍读、翰林侍讲两个官位,都有“储相”之称,这也是少有的可凭“五品官身”就长时间接触君王的官位,最好不要舍弃。 而翰林知诰制一职,则是事关拟诏书,可大量阅览内阁的诏令,关乎观政天下,也是非常重要的职位。 要是以往,江昭哪怕是升官,猛地舍去了其中一个职位,都有点小亏。 好在,如今不一样。 韩章早已入阁! 作为内阁大学士,韩章手中常有机密级的内阁诏令、奏疏,完全可以私底下让弟子学习。 这翰林知诰制一职,舍弃了也没什么。 韩章提出的几个官位,礼部郎中是正五品礼部官位,乃是礼部重要的实权属官之一,有协助礼部尚书、礼部侍郎处理礼仪、祭祀、科举事宜的职责,甚至涉及到科考试卷的命题。 韩章特意提出这个官位,一是因这个官位含权量十足,二则是为了让弟子挂上礼部的职务。 汴京六部,都有六位内阁大学士的手笔。 其中,礼部尚书、礼部左侍郎都是韩系的人,礼部自然也就是韩系的大本营。 他此举,是为了让弟子熟悉礼部流程,以便于未来入主礼部。 朝奉大夫,则是正五品散官,没什么权力,就一个领俸禄的好处。 韩章此言一出,武将皆是有些意外的望了过去。 毕竟,为官区区一年,就已经是正五品,这可不太符合文官“一步一脚印”的做法吧? 文人一方反而要安静不少,几乎都没什么动静。 劝谏立嗣的事情,持续了近十年,难得有了个结果,怎么着也不可能说不升官吧? 说到底,无论是江昭以从六品升到正六品的巅峰赛政斗,亦或是正六品升任从五品,都充满了含金量,并非凭空简拔上去。 此次事宜意义重大,从五品升任正五品实权,也是含金量拉满。 江昭甚至都是一步一步的攀爬,尚未“跳级”呢! 须知,天底下,但凡入了阁的人物,几乎都跳过级。 毕竟,从理论上讲,从六品升到从一品,拢共是十级,哪怕三年升一级,连续不断,都得升迁三十年方才有机会入阁。 这还是状元郎的配置,起点要高一些。 就这,哪怕二十五岁考上状元,都得干到五六十岁才能入阁。 而事实上却是,宦海从来都不乏四五十岁就入阁的大学士。 一如富大相公,历时十五年治政,四十一岁就入阁。 宦海,也有天之骄子! 江昭这样的升迁路子,连“跳级”操作都没有,顶天了算是过于优秀,升官有点快。 文官厌恶的从来都是没有政绩、没有本事,全凭君王偏宠的幸进之臣,而非江昭这种凭本事上位的天之骄子。 “诸位爱卿,以为如何?”赵祯望向文武百官。 其实,单是这“秘密立储法”的政绩,就并非是升一级可表达嘉赏之意。 不过,过刚易折。 江昭为官不足一年,却是不可升得太快。 细水长流,解决了立储问题的江昭,注定不缺圣眷! “臣以为,甚好。”宰辅大相公富弼说道。 “臣也以为,韩阁老言之有理。”内阁大学士文彦博表了态。 “臣以为,可!” “可!” 余下三位内阁大学士相继表态。 江昭与他们注定不是一个时代的人,既然功绩、关系都到位,那就擢升。 “好!” 御座之上,官家赵祯微微颔首,望向江昭,饱含赞赏:“着令翰林侍读、翰林知诰制江昭,迁礼部郎中、兼翰林侍读,领朝奉大夫。另赏良田十亩、锦帛百匹。” 相比起韩章文武百官赞成的官位赏赐,还添了些锦帛、田产嘉赏。 不过,添了这些东西,却也无人有什么异动。 大周一朝,最不缺的就是钱财。 “臣江昭,拜谢陛下。”江昭稽首一礼。 “陛下圣明!”文武百官齐齐一拜。 赵祯颔首。 赏罚分明,方为御下之道。 该有的赏赐到手,江昭适时往后退去,走进百官中段的位置。 经此一事,有了礼部郎中这一正五品实职,他应该还能往前一些,达到文武百官中上的位子。 “陛下!” 就在这时,宰辅大相公富弼站了出来。 观望着这一幕,江昭心头微动。 这个时候走出来? “老臣富弼,叩见陛下!”富弼走上前去,重重一叩。 江昭心头一动。 须知,奏请政事,无须叩拜。 宰辅大相公堂堂百官之首,那就更是无须行大礼。 如今,宰辅大相公尚未说些什么,就上去拜了一礼。 莫非? “臣自庆历新政以来,夙夜忧心勤政。然岁月不饶人,目昏耳聩,已难负宰辅之责。恳请陛下恩准老臣致仕,容臣归乡养老!” 富弼说了没几句,满朝文武已然轰动起来。 百官之首致仕! 这可不是小事。 当然,但凡是明眼人都清楚,富弼的确是难以再留在中枢。 告老还乡,迟早的事情。 富弼说完了话,又一次下拜。 官家赵祯为之动容,走下丹陛:“卿乃国之柱石,常年匡扶社稷。如今,朝堂诸事皆赖卿筹谋!若卿执意归乡,朕如失臂膀,社稷如何安稳?此奏,不准。” 言罢,赵祯挥了挥手,走回丹陛之上。 富弼起身,也不再说什么,默默的退到左首之位。 三辞三让!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能享受三辞三让的待遇。 一般来说,也唯有皇子入东宫、太子登基这种顶级的大场面,方才有三辞三让。 偶尔一些重臣,一如宰辅大相公与内阁大学士乞骸骨,也会有三辞三让的礼仪。 余下的一些臣子,几乎都是早早呈奏致仕的奏疏,常朝之上皇帝适当性的出言挽留,就会准奏。 毕竟,上演一次三辞三让,起码得三次常朝,也即半个月的时间。 唯有皇帝与太子,方才有资格让文武百官一起演戏三次,劝谏上位。 同样,也唯有宰辅大相公与内阁大学士这样位极人臣的存在,方才有资格让皇帝演戏三次,三次挽留。 此次,富大相公已经“一辞一让”,要是不出意外,两次朝会以后,百官之首的官位就会空缺出来。 不少臣子皆是注目于六位内阁大学士,望来望去。 百官之首,不知落谁家? 经历了祭祀,一场常朝也太多可说的事情。 见无人上奏,赵祯一挥手。 “退朝——” (本章完) 第65章 盛纮的荣幸! 第65章 盛纮的荣幸! 宦海为官,自有三五好友,志同道合。 江昭为官一年,已然官居正五品,自是非常值得庆贺。 如此,却是免不了一场饮酒庆贺。 章衡、苏轼、苏辙、曾布、张方平、王尧臣、盛纮,以及几位韩系核心老人。 除此以外,韩章也出席了几刻钟,适当小酌了几杯。 依稀记得,盛纮望见韩系的一些大佬,酒一滴都没喝,就脸色通红,如受大补。 天色昏黑,江昭微醺,回到了江府。 官家赏赐的东西,早已让禾生送了回来。 良田十亩、锦帛百匹。 盛华兰特意擦拭了好几遍,生怕受了磨损。 其实,无论是以江氏的底蕴,亦或是盛氏的资产,都不缺这么一点东西。 除了汴京城外的十亩良田,其余的锦帛无非是些钱财之物。 不过,这到底是御赐的东西,意义不一样,盛华兰心中激动,也并非不能理解。 “官人。”江昭一回来,盛华兰连忙安排服侍。 泡脚、捏背、醒酒汤、热敷。 “官人,这些布帛,可要送些到淮左?”捏着肩,盛华兰望着御赐的娟帛,轻声问道。 江昭沉吟,点了点头:“百匹布,送五十匹下淮左吧!余下五十匹,三十匹留着自用,二十匹送去给祖母、岳丈、岳母,长枫、长柏,几个姨妹做件新衣裳吧!”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男子如此,女子也一样。 作为姐姐,盛华兰嫁了好去处,肯定是想要让家人也沾沾光。 一方面,的确是希望几个弟弟妹妹好;一方面,也有显摆之意。 希望几个弟弟妹妹好,但肯定也希望几个姊妹中自己最有出息。 不过,江昭不开口,她也就不敢私自做主。 江昭开了口,盛华兰心头欢喜,不免揉捏得更是用力。 “夫人,夜已深,歇息吧!”江昭取过抹布擦了一下,起身横抱起佳人。 盛华兰小脸微羞,一股恶心感却不合时宜的传来。 “唔!” 江昭有些意外,放下妻子。 “怎么了?” 盛华兰摇了摇头,往外走了几步,倚着房门干呕起来。 干呕了好一会儿,也没吐出什么东西。 江昭心念一动,惊诧道:“莫不是有了?” “啊?”盛华兰一惊,抚了抚肚子,又惊又喜。 从五月初起始,祖母的老姐妹贺老太太就已经入京,这些日子她一直都在吃药,已然有近两个月的时间。 可盛华兰又害怕是空欢喜一场,不免迟疑道:“万一……” 江昭沉吟,快步往外走出去:“禾生,持我名贴,去请赵御医。切记,要有礼。” 禾生闻言,连忙应了一声,就往外跑去。 …… 是夜,盛府,寿安堂。 盛老太太面色和蔼慈祥,膝下有一乖乖的五六岁小姑娘,微眯着眼睛,已经有点昏睡的迹象。 “哼哼哼!”盛老太太抚了抚孙女的头:“这会儿夜已深,我一个老太婆,习惯晚睡。明儿就且去歇息吧!” 盛明兰乖乖的点了点头。 她这个年纪,最是能玩能睡。 熬到这会儿,已经有点扛不住。 就在盛明兰要往住处走去时,一道喊声传来。 “天爷呀!” “母亲,昭哥儿升官啦!”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王若弗喳喳着快步走进,一脸的欣喜。 盛老太太闻言有些意外,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这的确是王氏的性子。 “母亲,母亲!”王若弗急匆匆的走近,仓促行了一礼。 “坐。”盛老太太罢了罢手。 王若弗方才坐下,又有一人走了进来,却是盛纮。 他面色微红,一身有些许酒气。 “母亲!”盛纮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 盛老太太轻轻点头,示意落座。 夫妻二人,分左右席而坐。 “你方才说,昭哥儿升了官?”盛老太太端茶抿了一口,望向儿媳。 “对呀!”王若弗激动的拍了拍手,急切的说道:“最近几年不是忙于立嗣都事情吗?昭哥儿上谏了一封奏疏,解决了此事。太庙祭祀过后,官家特意封赏了昭哥儿,已是官居正五品。” 说着,王若弗一脸的自豪骄傲。 她的女婿,正五品! “正五品?”盛老太太有些惊诧。 江昭上奏贺表的事情,最近传得风风雨雨。 从上奏贺表到宗室入京、祭祀太庙,更是长达一月有余。 贺表的事情,早已传遍。 盛纮不时传来一些朝中消息,她自然也知晓此事。 不过,这么快就正五品了? 盛纮出声解释道:“官家封了正五品实职的礼部郎中,从五品实职的翰林侍读,还有个正五品的朝奉大夫散官。” “下了朝,我与贤婿约着去了樊楼饮酒。” 说到此处,盛纮一脸的过瘾,反问道:“母亲可知都有谁人参与庆贺?” “哦?”盛老太太最是了解盛纮,知晓他性子谨小慎微,鲜少会炫耀一些事情。 “莫不是韩阁老去了?”盛老太太略微沉吟,往最大去猜。 要是别人,她断然不会往内阁大学士一级去猜。 可惜,这是昭哥儿! “母亲真是神算!”盛纮赞了一句,出声道:“韩阁老足足呆了几刻钟,还有足足六位紫袍玉带的大员。 除此以外,三苏中的苏辙、苏轼,榜眼章衡,庶常曾布,都是一等一的人物啊!” 盛纮甚是感慨。 韩章与六位紫袍玉带的大员,无需多言,都是威震一方的人物。 其余的几位年轻人,要么是章衡、曾巩这样有背景的人,要么是苏轼、苏辙这样名望不浅的人,还都是庶吉士。 这聚会的含金量! 曾何几时,他竟然能参与这样的聚会,甚至喝上几杯? 岂不荣幸? 盛老太太一瞧盛纮满面红光,就知道他是有些飘飘然,不禁出声叮嘱道:“昭哥儿喊上了你这个岳丈庆贺,说明他不忘亲戚关系。可你也得清楚,须得有自知之明,不可骄纵自大。” 一句话,不是一个圈层的人物! 别人都是自身有本事,你纯粹是因嫁了个女儿,所以能参与。 这种关系,适当维系自然最好,但也不能太过急躁。 反正,盛纮方才六品官,适当提拔一个六品官,对于这些人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难事。 仗着是江昭的岳丈,他也肯定不缺简拔的机会。 不过,简拔归简拔,双方不是一个级别的人,保持不远不近的关系最好。 否则,用力过猛,甚至可能惹人厌恶。 盛纮一怔,脑子猛然清醒,连忙起身行了一礼:“多谢母亲警醒,孩儿省得!” 盛老太太一见盛纮这般郑重,就知道他是听到了心里,缓缓点头。 “母亲!” 王氏看着这一幕,有意分享喜讯,可又不知怎么开口。 盛老太太摇了摇头。 她这儿媳,什么都好,就是太笨。 否则,也不至于让林噙霜压了一头。 “夜已深了,都下去休息吧。” 今天是6k哦,前一张不太好分,断在中间的 (本章完) 第66章 康姨母!(二合一) 第66章 康姨母!(二合一) 汴京,天子脚下。 若问哪里的人消息最灵通,那无疑就是汴京的人。 受益于权势带来的富贵,汴京官眷贵妇最是关注朝堂政事,消息流传堪称天下之最, 一旦有些许风吹草动,便是人尽皆知。 讲堂巷。 此地,毗邻大相国寺,因曾经有一些教书先生于此开设讲堂而得名。 时至今日,讲堂早已不知所踪,唯有一些药铺、布铺,勉强维持一定的人流量。 莫说是相比起文人清流常居的曲院街差了不止一筹,便是相比起宣和街的积英巷,也是逊色三分。 要说小巷有什么值得注目的东西,更多的可能是小巷住有一户康姓官人。 这位康姓官人之妻,乃是已故太师王祐之嫡长女,出身显赫。 康宅。 “嘭!”一盏茶杯被摔碎。 “你说说你!我当初就怎么瞎眼选了你?”康王氏指着一副无所事事样子的丈夫,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我妹夫盛纮,九品官身从边疆一路擢升到了汴京,你呢?” 康王氏叱道:“没事就混着一些狐朋狗友,天天就知道去广云台饮酒狎妓,方才堪堪八品官身,可有半点成大事的样子?” “哼!” 康海丰瞥了妻子两眼,冷哼一声:“你莫要无理取闹,我就是纳了几个妾而已。” 王若与伸手一指,不耐烦的叫道:“倘若你是个上进的,让我不必为子女前程担忧,你就是纳一千个妾,我也不吭一声。 偏偏你道貌岸然,烂泥扶不上墙,没有半点本事,却还盯着我的嫁妆,可还有半分道理?” 康海丰盯着妻子望了一眼,哪怕他是个无所事事的混账,却也知道挪用女子嫁妆是一件为人所不齿的事情。 一下子,他的气势就弱了不少。 康海丰转身,就要离开,王若与却不依不饶。 “你瞧瞧你的窝囊样,有什么用?”一句满含不屑的话,让康海丰有些烦闷。 他一摔茶杯,怒道:“你有本事。你有本事怎么不去攀附小阁老,让他给我升官?” 言罢,大步走开。 “你烂泥扶不上墙!”王若与长长一嘶,眼中尽是不甘。 相比起妹妹王若弗,她的起点可是要高上太多。 彼时,父母为两姐妹择选了两位女婿。 一位是康海丰,其父亲康老爷子官居四品,眼瞅着就是能身披紫袍的人物,康海丰本人更是进士出身,非比寻常。 要背景有背景,要才华有才华,一看就是前程远大,富贵不愁的门户。 作为有背景的人,康海丰仅需去往地方上为官三年,适当走一走流程就可再度入京,嫁过去根本吃不了什么苦。 一位是盛纮,其父是探郎出身,可惜却是早亡,根本没有留下什么家底,养母则是勇毅侯嫡女,颇有财富,盛纮本人也是进士出身。 不过,相比起康海丰,盛纮无疑是没什么背景。 勇毅侯嫡女,说着好听,也算是名门贵女。 不过,官场上的事情,一个女眷又能有什么助力? 更别提,还是武将出身的女眷! 一旦嫁于盛纮,天知道能不能有再度入京的日子。 盛纮更是得去苦寒之地任职,天知道究竟要吃多少苦? 康海丰! 盛纮! 两者差距非常清楚。 作为受宠的女儿,王若与自然是有优先选择权。 她选了康海丰。 谁曾想,嫁到康家没多久,康老爷子就病逝。 这也就罢了。 好歹康老爷子为官多年,有不少人脉关系,一旦康海丰懂得运用,未尝不能仕途通达。 结果,康海丰竟是好色无德的性子。 为老父亲丁忧期间,他竟然与婢女厮混,还让人发现了去。 经御史弹劾,一朝罢官。 哪怕事后又找了关系,再度为官,干了几十年却也仅是个八品,官职根本动不了一点,让人看不到半分富贵的气象。 或许是知道仕途注定不顺,康海丰干脆摆烂,彻底暴露本性,天天饮酒狎妓。 这也就罢了,他还不挣钱! 没了钱,康海丰甚至无耻的盯上了她的嫁妆。 这是什么畜生啊? 反观盛纮,小门户出身,竟然一步一步从苦寒之地做起,甚至到了淮左的富庶之地为官。 时至今日,更是入京为官。 其女婿,甚至是大名鼎鼎的“淮左江郎”、“小阁老”! 前些日子,受圣上隆恩,江子川为官近一年,便已是正五品官身。 何其的前程远大? 姐妹二人选婿,王若弗只能选她挑剩下的,结果盛纮竟然官运亨达,何尝不是天意弄人? “唉!”王若与烦心一叹。 这些年,她不少结交巴结一些名门贵妇,为的就是找关系,试着让康海丰的官位动一动。 然而,康海丰实在太摆烂,根本没有半分政绩。 无亲无故,又没有政绩,别人怎么可能相助? 丈夫的官位,基本上就是妻子结交的圈子。 康海丰不行,她结交的圈子自然也上不去。 偶尔有一些贵妇肯与她有来往,也是一如宁远侯府小秦氏一样的武将官眷,根本无从助力。 王若与心头微动。 攀附小阁老? 康海丰的话,给她提了个醒。 以前,妹妹没有进京,她也不好通过关系找“小阁老”的关系。 毕竟,妹妹的女儿的确不像妹妹一样蠢笨。 如今,却是未必! 或许,已经可以试试托一托小阁老的关系。 都是亲戚,仗着长辈的身份绑架,她就不信没有半点作用。 至于,康海丰的政绩不行? 小阁老是什么人物,随便吐口痰丢出的东西都有一大堆的政绩。 随随便便跟着小阁老搞两个项目,还愁没有政绩? 王若与豁然开朗。 盛府。 一辆榆木车驾驶过。 一袭淡蓝交领襦裙的盛华兰从中走下,自有知书达礼的端庄气度。 此次,她特意回娘家,一是来送御赐的锦帛,一起沾沾喜气;二是为了报喜。 她怀上了孩子! 盛华兰仪态类莲步轻移,裙裾微扬,赶往正堂。 “母亲!” 尚未走近,盛华兰就看见了王氏的身影,不免喊了一声。 “华儿?”王若弗一惊,欣喜的起身相迎。 “大姐姐。”一位五六岁的小女孩起身行礼,小脸圆嘟嘟的,挂着讨人喜的笑容。 盛华兰走近,向着母亲万福一礼,又摸了摸走近的小姑娘。 这是她的亲生妹妹如兰。 余光瞥见一道身影,盛华兰不免有些疑惑,回首望了一眼。 “华儿,这位是我的亲姐姐,你康姨母。”王若弗热情一笑,向着女儿介绍。 说着,她望向姐姐:“姐姐,这是华儿。” 长女嫁得好,王若弗自觉有脸面,说话都多了些底气。 康姨母? 盛华兰眉心微凝。 对于这位康姨母,她的印象并不深。 除了偶尔外祖母过大寿,可能见一次,双方几乎不会见面。 去年她结亲,这位姨母也仅仅是托人送了些礼物,并未亲自下淮左。 仅有的一些印象,也并不算好。 这位康姨母,太过势利眼。 而且,就她知道的一些消息而言,这位姨母的名声并不好。 “姨母。”盛华兰淡淡行了一礼。 “华兰。” 康姨母微微点头,足有长辈姿态。 盛华兰眉目微抬,转身坐下。 康姨母是长辈,不回礼固然有些失礼,却也并非不能谅解。 “华儿,你怎么有空回来了?”王若弗望向女儿,出声问道。 一方面,女儿归家她非常高兴。 另一方面,女子常常往娘家跑未免不太好。 此前,贺老太太入京,为了补一补身子,女儿就特意回来了一次,托请贺老太太把脉。 如今,方才两个月的时间,女儿又回了一次娘家,未免有些频繁。 盛华兰端庄一笑,招了招手。 两名侍女抬着一些东西走了进来。 木箱盛放的东西,却是一些绢帛。 “这是官家赏赐官人的绢帛,官人心疼我,就说是让我取二十匹送过来,给祖母、父亲、母亲和几个弟弟妹妹做新衣裳。”盛华兰嘴角含笑。 “天呐!御赐的东西!”盛如兰小脸上尽是惊讶,上前讨好的拉着姐姐的手:“大姐姐,我要做两件新衣裳,墨兰的不给她了好不好?” 作为宠妾林噙霜的女儿,墨兰的吃穿用度都不差,两人根本拉不开差距。 如今,难得有了稀罕的东西,盛如兰自是希望多贪一些。 “墨兰也是妹妹。”盛华兰宠溺的摸了摸如兰,轻声道:“二十匹,添点其它的布,足够做十件好衣裳呢!” “十件?” 盛如兰算了一下。 祖母、父亲、母亲、二哥哥、三哥哥、明兰. 这就六件了。 父亲偏心墨兰和林小娘,她俩肯定都有一件。 恰好还剩两件! “母亲,我要两件。”盛如兰缠着王氏,扭来扭去。 盛华兰含蓄一笑。 母子情深,多好啊! 女子的衣锦还乡,也就莫过于如此。 可惜,一句不合时宜的话打断了这一切。 “哎呀!”康姨母脸上挂起假惺惺的笑容,拉着王氏的手,说道:“妹妹,这可是官家御赐的东西。要是没记错,你这一脉除了华兰以外,就有长柏、如兰两个孩子。 那些小妾生的东西,依我之见,大可不必浪费这些好东西。姐姐我还从未用过御赐的绢帛,要不匀出来四五匹,也好让我见识见识。” “这”王若弗面色迟疑。 从感性上讲,她一直不如姐姐,好不容易有了让姐姐羡慕的东西,肯定得炫耀一二。 况且,姐妹情深,匀上几匹布也未尝不可。 不过,华儿方才送过来,姐姐就当着华儿的面要,却是让她怎么好意思答应? 左首,盛华兰面色微变。 这个姨母,不是个省油的灯。 怪不得名声差! “母亲,这锦帛也就二十匹,还是得省着点用。官人让做新衣裳,那是官人的好意。可依女儿之见,这布还是存着点好。” 盛华兰淡淡说着,抚了抚盛如兰的头发:“以后,要是妹妹嫁人,还是须得御赐的锦帛出来撑撑场面。” 作为女儿,盛华兰非常清楚母亲最在乎的就是子女。 此刻,却是不得不以此来拿捏生母。 御赐的锦帛,这位鲜少相见的姨母一开口就是四五匹,真当这东西是大白菜啊? 要不是有官人仕途亨达,荣宠正盛,盛氏小门小户,怕是一辈子都没机会摸上一摸。 任何东西,添上御赐二字,就足以证明不凡。 况且,她也没信口胡诌。 她本来就有意让母亲存好锦帛,未来几个弟弟妹妹嫁娶的时候取出来充一充场面。 只不过,这位康姨母的出现,让她不得不连忙说了出来而已。 不出盛华兰所料。 本来还有些迟疑要不要给姐姐锦帛的王若弗,闻言目光一下子就坚定不少。 “姐姐,华儿说得不错,这锦帛还是得好好留着,以后长柏娶妻,如兰嫁人,都可以拿出来撑场面,以免旁人看轻了去。” 说到孩子,王若弗的“蠢笨”一下子就消失了七分。 于她而言,孩子都是心头肉,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她连忙收好布帛,除了让人送四匹布去寿安堂,拿给老太太和明兰,其余的她都收了起来。 康姨母勉强一笑,强自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以往,父亲在世,我也没少收到御赐的东西。妹妹既然稀罕区区几匹绢帛,就好好留着吧!” 御赐的东西,差点就到手了。 可惜! 康王氏望向盛华兰,目光微动。 这外甥女,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面对姐姐的话,王若弗没有说什么。 她从小寄养在舅舅家,论及父母宠爱,的确是不如姐姐。 盛华兰则是不一样。 区区? 她淡淡的瞥了一眼姨母,什么也没说。 还是那句话,任何东西一旦沾上御赐,都是稀罕物。 有时候,物品的质量可能没什么差距。 但“御赐”之物,重的从来都是“御赐”之名,而不是物品本身。 外祖父是曾位列台阁,可时间并不长。 除了致仕的时候可能有过赏赐锦帛,其余时间哪里会凭空冒出来御赐的东西? 更别提自从嫁了人,康姨夫并不成器,没资格受到官家赏赐。 (本章完) 第67章 争端! 第67章 争端! “华兰。” 康姨母脸上挂起笑容,一副长辈的样子,语重心长的说道:“方才,我与你母亲说了好些话。以我之见,都是亲戚,还是得相互帮扶支持。” “以后,长柏入仕,盛、王、康三门同气连枝,须得相互扶持,一齐门楣焕彩。你说,是吧?” 简简单单的话语,尽是长辈的嘱托.个鬼啊? 康家是什么水平,心里没点数啊? 以往,父亲盛纮可不少提携康姨父吧? 那是能提携起来的样吗? 不但康姨父不行,他儿子也不行。 连续两代人都不行,怎么可能门楣焕彩? 盛华兰暗自摇头。 她又不傻,自然是清楚康姨母的话中意思。 希望官人提携康姨父。 “妹妹,你说是吧?”康王氏拉了拉王若弗,端的是姐妹情深。 “啊!是”王若弗话没说完,盛华兰就忍不住出声道:“姨母,官人是正直的人。要是遇到有本事的人,自会提携一二。我一介妇人,也不可能说让官人提携谁就提携谁。” 作为妻子,她深知官人是善于举荐人才的人。 既然官人无意提携康姨夫,她断然不会主动提及,平白坏了夫妻情分。 这话一出,康王氏面色一滞。 白演了! “华兰,姨母知道你为难。可咱们至亲骨肉,一荣俱荣。你康姨父若能在一些有油水的部门谋个职位,你丈夫行事也多个帮手不是?”康王氏语重心长的说道。 盛华兰没有说话。 “华兰啊,你康姨父再怎么说也是你长辈,如今你丈夫在朝中说得上话,拉拔亲戚一把不是难事吧?”康王氏心急,干脆打起了亲情牌。 “将来长柏入仕,不也需要自家人帮衬?康家若起来了,对盛家只有好处!”康王氏补充道:“华兰,你母亲养你也不容易,要懂得感恩报答。” “父母的恩情,我自会报答,倒也无需姨母提醒。”盛华兰淡淡说道。 她这姨母,不是省心的人。 康王氏上前拉住盛华兰,就要说些什么,盛华兰垂眸抽手:“姨父若有政绩,官人自会举荐。” 遭到盛华兰婉拒,康王氏不免心中冷笑。 说到底,却是是嫁了高门,眼里自是瞧不起穷亲戚。 “妹妹,以江昭的官位,为你姐夫谋划个六七品的官位,不难吧?”康王氏一脸的辛酸,望向了王氏。 王若弗迟疑着,说道:“昭哥儿的事情,我也不敢答应啊!再说,万一影响了华儿和昭哥儿的夫妻情分,可怎么办啊?” 康王氏就要说话,盛华兰打断道:“母亲,女儿怀上了身孕,官人说是让我回来报喜。” 盛华兰望了姨母一眼,又移开目光:“我去找祖母叙叙话。” “呀!” “华儿,你怀上了?”女儿结亲一年尚未怀上身孕,王若弗可谓相当忧心。 如今,知晓女儿怀上身孕,她不免心中一松。 盛华兰嘴角一笑,颔首点头,旋即出门,往寿安堂走去。 盛华兰一走,王若与就拉着妹妹王若弗,劝道:“妹妹,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还是得共同进退。对了,这放印子钱的事情,你可想好了? 这样,你去放印子钱,挣了钱八二分。你八我二,也就权当孝敬了母亲.” 林栖阁。 林噙霜一袭玫红对襟长衫,髻上有两缕头发垂落,略显妩媚风情,手持团扇,轻轻扇风。 “小娘!”一声呼唤传了过来,夹杂着哭咽声。 林噙霜转头望了过去,恰好女儿墨兰跑了进来。 只见盛墨兰眼眶湿润微红,一副受了欺负的样子。 “墨儿?”林噙霜一惊,连忙走了过去,上下大量。 见女儿没有受伤,方才放心不少。 “墨儿,怎么了?”林噙霜疑惑道。 莫非,是让如兰欺负了? 也不对啊! 墨儿聪明伶俐,主君又偏向于自己,一向都只有如兰受欺负的份。 “母亲,大姐姐送来了一些御赐的锦帛,说是人人有份,送给几个弟弟妹妹做新衣裳。结果大娘子都收了起来,如兰特意拿了一匹布给我看,存心炫耀。”说着,盛墨兰又大哭起来。 相比起如兰,她一向都是更受宠一些,哪怕是比什么珍贵的东西,她也从未输过,不曾想这次竟然没有比过如兰的东西。 御赐二字一出,不管她说什么,拿出什么金银首饰,都显得非常苍白无力。 盛如兰更是一直喊着“御赐的东西”,简直就是存心气她。 “御赐的锦帛?”林噙霜一惊。 大姑娘,竟然带回来了御赐的锦帛? 这要是取过来几匹,待墨儿嫁人,长枫娶妻,可都是能当压箱底的东西啊! 虽说一匹锦帛也就值几两银子,可一旦挂上“御赐”二字,意义自然不一样。 也不会存在蠢人,说是卖御赐的锦帛。 “墨儿不急,等你父亲回来,该我们的的御赐锦帛,一匹都不会少。”林噙霜温声安抚起了女儿。 当然,作为受宠的侍妾,她也有这个自信。 莫说大姑娘说的是“人人有份”,便是大姑娘没说这句话,她也有信心搞来一两匹。 见小娘许了诺,盛墨兰便止住了哭泣。 毕竟,小娘的确是近乎“万能”。 无论小娘要什么,爹爹都会想方设法的搞来。 林噙霜见女儿不哭,不免一笑,问道:“墨儿,大姐姐厉害吗?” “厉害!”盛墨兰如实答道。 御赐的东西,以前连听都没听过,没想到大姐姐竟然能搞到手。 “那你猜,大姐姐为什么有御赐的锦帛呢?”林噙霜又问了一句。 盛墨兰思考了一会儿,答道:“因为大姐夫厉害。” 上次大姐姐成亲的时候,她见过大姐夫。 大姐夫出手非常阔绰,送的几件金银首饰,哪怕是放在她所获得的所有金银首饰里面,也是上乘的价值。 小娘更是不止一次的说起大姐夫的厉害,说什么名震天下,才冠一代。 哪怕年纪尚小,盛墨兰也知道一些事情。 如今,也就只有大姐夫受到官家宠爱,可以得到御赐的东西。 “对了!”林小娘引导道:“那墨儿想不想成为大姐姐一样厉害的人,以后能得到御赐的锦帛呢?” “想!”盛墨兰异常坚定。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御赐这种东西是何其的厉害。 皇帝给的! 林小娘说道:“那墨儿可就得学得知书达理,好嫁得一位上佳的丈夫。” 盛墨兰点了点头:“小娘,我会嫁个好人家的。” …… (本章完) 第68章 康王氏名声恶臭! 第68章 康王氏名声恶臭! 七月初五。 康王氏拜访江府。 盛华兰出于情面,没有拒绝,两人相谈两炷香。 七月初六。 康王氏再度拜访江府。 盛华兰出于情面,两人相谈一炷香。 七月初七。 康王氏拜访,盛华兰有要事,两人未见。 七月初八。 康王氏三入江府。 盛华兰端居主位,瞥了一眼。 “姨母!” 盛华兰一叹,望向康王氏:“我是与人为妻的女儿,你天天都来找我,可让我怎么向官人交代?” “这天底下,哪有姨母天天找外甥女的道理?”盛华兰一脸的无奈。 莫说是姨母,便是亲生的母亲,也不可能频繁拜访已经与人为妻的女儿。 并且,这个“频繁”不是以天为计量,而是以月为计量。 须知,哪怕是为了让贺老太太把脉,盛华兰都是以祖母生病为由。 自父亲入京,她两个月去了两次娘家,都已是非常频繁,让母亲王氏为之担心。 女儿回娘家是如此,娘家亲戚拜访女儿,又何尝不是如此? 结果,这康姨母四天来四次,成何体统? 要是遇上不明事理的丈夫,她怕是都有可能失宠。 哪有娘家亲戚是这样的啊? “华兰,你姨父八品小官。但凡你肯开口.”康王氏一脸的殷切,丝毫没有察觉到“四天拜访四次”是何其的失礼。 或许,她也察觉到了失礼,但她不在乎。 反正,失宠的又不是自己的女儿! “我还有些事情,姨母且回去吧!”康王氏话都没说完,盛华兰就罢了罢手,婢女上前送客。 “康娘子,请。” 一见婢女走上前来,康王氏面色微变,冷声道:“说到底还是攀了高枝,瞧不起穷亲戚。” 四次拜访,都没能让丈夫升官,康王氏心中十分不耐。 说着,她余光瞥向外甥女。 这句话,为的就是赌一赌盛华兰的孝道。 然而,让康王氏有些意外的是盛华兰半分不为所动,面色平静。 “康娘子,请吧。”婢女再次说道。 康王氏面色一沉,大步往外走去。 她就不信,天天来拜访,还能成不了事? 康王氏前脚一走,盛华兰立刻就吩咐道:“传出去。” “康王氏连着几天拜访的事情,一一详尽的都传出去。” 盛华兰端起茶盏,面色一冷。 康王氏不让她好过,她也定然不让康王氏舒坦。 暂且忍之,搞臭康王氏的名声。 时机一到,便让官人出手,干脆贬了康海丰! 康海丰遭贬,她就不信康王氏有好日子过!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借此,也可彻底断清王氏女与盛氏女的名声牵连。 否则,别人一听有个姨母是康王氏,还没撇清关系,怕是都不敢娶几个妹妹为妻。 就以康王氏的脸皮,不知得败坏盛氏女子多少名声。 早断了为好! 以她在汴京官眷贵妇中的人脉,她就不信康王氏名声不臭! 韩府。 一些老一辈的官眷贵妇相聚。 “华兰,这些日子传扬的康王氏的事情,究竟是真是假啊?”有官眷贵妇好奇的问道。 “哎!别提了!”盛华兰一脸的苦相:“都是亲戚,这种事情传扬出去,实在是惹人说笑。可是,可是——” 盛华兰低声泣道:“康王氏实在没有姨母的样子,她甚至鼓动我母亲去发放印子钱。幸而我母亲心底仁善,方才没有酿下大错!” “什么?还有这档子事?” “这康王氏,简直毫无太师嫡女风范。” “王老太师泉下有知,怕也心中不安吧?” 江府。 十几位相对年轻一些的官眷贵妇聚会。 “华兰姐姐,可否说一说康王氏的事情?”有女眷问道。 “唉!” 盛华兰低声哭泣:“康王氏哪有半点亲戚的样子。四日拜访四次,张口闭口就是让官人举荐康大人。” “可我官人一向是举荐有才、有德之人,妇随夫唱,我又岂能徇私。康王氏天天拜访,要不是官人谅解,我怕是早就惹得官人厌恶。” “呜呜~!” 张府。 官眷贵妇小聚。 “华兰,据说康王氏毫无长辈样,说一说康王氏吧?”有官眷问道。 盛华兰一手握着手绢,泣道:“几位姐姐所言属实,我姨母康王氏,确无毫无长辈之相啊!” 汴京之地,消息灵通。 官眷贵妇本就深居简出,鲜少有谈论的话题,偶尔说一说的也可能是说了好几遍的事情。 怎料,竟然猛地跳出来一件老太师嫡长女的丑闻,还是老太师外孙女大义灭亲。 这一来,却是迅速传扬。 一两天的时间,已然传遍贵妇圈子。 七月十一。 金明池马球会,如期举行。 清风吹动,彩旗猎猎。 一眼望去,不乏一些名门贵女聚在一起,或是投壶,或是锤丸,或是钓鱼。 往往十几位官眷贵妇,就是一个小圈子,生人难以融入。 草地,江昭、章衡、苏轼。苏辙、曾布几人徐徐走动,任由轻风吹动。 往后几步,就是几人的妻子。 江昭之妻盛华兰。 苏轼之妻王弗。 苏辙之妻史清婉。 章衡之妻赵筠心。 曾布之妻魏玩。 因丈夫的缘故,这五位官眷自成一个小圈子。 以几人为基准点延伸,要是有闺中好友,也可拉进小圈子。 “且去长亭歇息吧!”江昭扫视了一眼,望向几个女眷。 这次,或许是有缘分,不单是盛华兰怀上了孩子,苏轼之妻王弗、苏辙之妻史清如,曾布之妻魏玩也都怀上了孩子。 论起时间,甚至还要早于盛华兰一些。 其中,怀胎最久的魏玩,已然怀有身孕四个月。 除了盛华兰、王弗、史清如、魏玩以外,唯有章衡之妻赵筠心并未怀有身孕。 不过,其早已诞子,幼子章允文年逾六岁。 五位女眷,四位都有身孕,自然是不可能玩什么锤丸。 几人特意来这马球会主要还是吹吹风,散散心。 草地视野开阔,无端就可让人心中舒畅,女眷们聚在一起聊天说话,也相当不错。 作为几位男子之首,江昭既是说了话,几个女眷齐齐点头,往长亭的方向走去。 江昭长呼一口气,招了招手:“走吧,打打锤丸。” 最近汴京政务繁重,宰辅大相公富弼的三辞三让已经走到了二次二让的地步。 过个几天,百官之首的官位就会空缺出来,不免又会严肃繁忙起来。 少有的出来相聚,肯定是怎么舒服轻松,就怎么玩。 “走。”几人相继点头。 (本章完) 第69章 儋州是个好地方!(二合一) 第69章 儋州是个好地方!(二合一) 长亭。 十几位官眷贵妇谈论着一些热点话题,目光时不时望向一位黛蓝大袖袍的妇人。 康王氏! 最近,这位可是大出风头。 本来,康王氏并没有资格融入她们这个小圈子。 其娘家王氏早已落魄,夫家康氏更是破败不堪,康老爷子早亡,康海丰纯纯纨绔子弟,官居八品而已。 就连马球会,康王氏也是并未收到名帖。 结果,不知怎么的,康王氏竟然找上了宁远侯府的小秦大娘子,拉着不肯撒手。 其间,小秦大娘子不止一次表达过厌恶之意,康王氏还是厚着脸皮,愣是不走。 这会儿,小秦大娘子已经是脸色发青,俨然是心有怨气。 可惜,小秦大娘子一向是心善,却是不好发怒。 小秦大娘子糟了老罪,其她官眷贵妇倒是来了些兴致。 当着别人的面说闲话,有意思! “咦?”余老太师儿媳、余方氏眼尖,望见了几道身影,不免出声发问:“那几位莫非是江郎中、章舍人、苏轼庶常、苏辙庶常、曾布庶常?” 她这一说,贵妇官眷们齐齐望了过去。 江昭、章衡、苏轼、苏辙、曾布,自成小圈子! 这个小圈子的含金量,非常之高,几乎都是庶吉士起步。 岂是一个前程远大就可形容? 甚至,有好事者了解过往的一些事情,清楚这个小圈子人数为七,余下两位分别是南丰先生曾巩与弃去进士功名的章惇。 如此,合而为七,统称【嘉佑七子】。 这种以年号为称号的方式,甚至得到了官家的赞誉。 如此,也就慢慢传扬开来,受到认可。 “呀!” “那的确是我的外甥女婿。” 一道惊呼声传出,不少官眷贵妇望了过去。 康王氏! 外甥女婿? 一些官眷贵妇微微抬眉,面露讥讽。 方才得罪了外甥女江盛氏,这会儿就一口亲切的喊着“外甥女婿”,真是一点脸面都不要啦? 其中,尤以小秦大娘子为最,她望向康王氏,眼皮微低。 她可真是倒了大霉,竟然曾与康王氏有过交际。 这次马球会,康王氏紧紧的跟着她,一点也不走开,愣是让她成了官眷贵妇最受注目的存在,没有之一。 每走到一处,她就得出言暗示,表示自己与康王氏没有关系。 偏偏康王氏攀附着,她还不好发脾气。 谁让她以菩萨心肠出名呢? 吴大娘子起身,爽朗笑了一声:“失礼了。我过去问候一声。” 作为马球会的举办者,吴大娘子有不小的声望,其余贵妇皆是微微点头。 平宁郡主团扇遮面,招了招手,向着丫鬟说道:“去找衡儿,让他送些酒水过去。” 哪怕是以平宁郡主的孤傲,也不得不承认。 武将出身科考入仕,注定为文官所不喜。 而相对较好的解法,就是让儿子混文人圈子,有文人好友撑腰。 嘉佑七子,就是目前最厉害的年轻一代的小圈子。 要是衡儿融入那个圈子,依仗着皇后娘娘的荣宠,将来一定不缺前程。 既有面子,也有里子。 丫鬟得了指令,连忙快步走出去找公子。 且不管吴大娘子与平宁郡主的做法。 此刻,康王氏却是有些着急。 她着实是没想到盛华兰竟然不顾长辈孝道,敢任由一些对王氏女名声不好的传言流传。 这次,她特意仗着脸皮厚勉强挤进马球会,为的就是找到盛华兰,让她澄清一下谣言。 否则,哪怕她脸皮再厚,怕也没有官眷敢与她相交。 这还让她怎么攀附? 简直要了她的老命! 既然有了江昭的踪迹,那盛华兰也定然不会太远。 康王氏起身走了两步,向外望去。 一望,就望见了百余步外的几个美貌妇人。 其中之一,就有外甥女华兰。 康王氏心头一振,连忙招手。 “华兰!” 不少官眷一望,齐齐来了兴致。 有热闹了! 金明池马球会,准备事宜甚是齐备,吴大娘子送出的名帖上都附有一处亭子的序号。 本来,几个女眷都向着特定的亭子走去,谁曾想竟然有人喊了盛华兰一声。 几人相继止步,向着喊声的方向望去。 那是金明池草场最大的长亭,汴京有名的官眷贵妇都在那儿。 盛华兰举目望去,一眼就望见了姨母康王氏。 她怎么有资格进马球会? 盛华兰有些意外。 金明池马球会,绝对是汴京马球会级别最高的存在。 就连盛家,实际上也没有资格参与。 但凡有资格参会的官眷贵妇,无一不是权贵之列。 康海丰区区八品,莫说是放眼权贵遍布的汴京,就算是放到地方上,那也算不上大官啊? “那位是?”苏轼之妻王弗有些好奇。 “康王氏!”盛华兰秀眉微皱:“我且过去一下。” 言罢,向着长亭的方向走去。 既然康王氏已经喊住了人,她要是不过去,未免显得失礼。 要是康王氏借此乱传一些谣言,不免无端惹出争议。 魏玩、王弗、史清婉、赵筠心几人相视一眼,也一齐走了过去 “那就是我外甥女华兰。”见着盛华兰真的向着自己走来,康王氏出声道。 此次,她行事过于急躁,的确是惹得了外甥女的厌恶。 上次去江府,也仅仅是见了一面,话都没说上几句。 康王氏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太厉害的面子。 这会儿叫喊,一是仗着长辈的身份,二则仗着人多势众。 这么多人都看着,盛华兰要是不过来,丢的可是盛家的脸面。 她也就有了不少可说的话! 十几位官眷贵妇相视一眼,有些惊诧。 怎么有人脸皮这么厚啊? 江盛氏到处哭诉,你还好意思喊人过来? “康大娘子!”盛华兰走近,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 作为晚辈,她不能失礼。 不过,通过称呼,却是可以撇清关系。 魏玩、王弗、史清婉、赵筠心几人走近,向着十几位官眷贵妇微微点头。 这个圈子的官眷贵妇,几乎都是武将出身。 作为文人清流的妻子,双方还是陌生人,点头示意就行。 “不知康大娘子喊我,却是所为何事?”盛华兰行了一礼,平静的问道。 “华兰!” 康王氏上前一步,一脸的祈求:“来,姨母为你解释一下拜访的事情。” “这事,的确是姨母好心办了错事。” 康王氏假惺惺的一笑,上前拉着盛华兰的手:“姨母心中想着要让王、康、盛三门齐心,一时失了礼数,还望华兰谅解。” 说着,康王氏长长一叹。 她这么做,自然是要澄清一下,试图挽救自己本就不太好的名声。 盛华兰的几场哭诉,让她的名声飞快崩坏。 女儿与姐姐争斗起来,让本来已经发放了一些印子钱出去的王若弗心中彻底胆寒,连忙向女儿坦白了一切,发放的印子钱也都消去了借据,不敢再乱来。 不单印子钱的事没成,她的丈夫康海丰,也心生了休妻之意。 那老东西本就是好色之人,养了不少小妾,平日里她管的甚严,夫妻二人没少吵架。 这次,康海丰是真动了休妻的心思。 “不必了,康大娘子。”盛华兰连连摇头。 康王氏的赔礼没有半点诚意,她断然不可能答应。 “康大娘子一连四天都来江府烦扰。” 盛华兰一脸的委屈:“我实在不知道哪家的妇人,扛得起亲戚连着四天的烦扰。要是官人不开明,又叫我如何自处?” “以往,我母亲是养在舅舅膝下,不受外祖母宠爱。甚至涉及姻缘婚事,也是康大娘子先挑。” 盛华兰一叹,望向一众官眷贵妇:“我父盛纮边疆为官,不见康大娘子走访亲友;华兰结亲,也不见康大娘子。我二人一辈子也没见过几次,康大娘子何必逮着我不放呢?” 一句话,又透露了不少信息。 “华兰告退。”言罢,盛华兰行了一礼。 几乎同一时间,好些贵妇官眷都面露了然之色。 从康王氏的举止而言,传言几乎都是实情。 而从盛华兰的谈吐、举止来看,所谓的外甥女与姨母,并不相熟。 这也不奇怪。 康王氏一向是待在汴京,亲戚之间没有走动,慢慢的亲缘也就淡了下去。 康王氏面色微变。 盛华兰这要是走了,她脸面何存? 她特意喊来的外甥女,连留都留不住,更别提澄清关系。 这不是坐实了吗? “华兰。”康王氏连忙紧紧攥住外甥女的手,说道:“同气连枝啊!” 盛华兰冷冷望了康王氏一眼,淡淡说道:“华兰还有事情,还请康大娘子莫要阻拦。” 康王氏面色微沉,她着实没想到盛华兰这么不给脸面。 她好歹也是长辈啊! “康大娘子,华兰妹妹有了身孕,还是莫要攥手太紧。” 章衡之妻赵筠心是个小家碧玉的性子,甚是心细。 一见康王氏紧紧攥着不让走,她连忙上前一步,扯开了两人。 她是混文人圈子的官眷,丈夫一族曾出过百官之首,丈夫也是肉眼看见的有前程,可不见得就怕了落魄的康王氏。 怎料,康王氏竟然撒起了泼。 “谁还没怀过身孕呀?” 草场上,苏轼。苏辙、章衡、曾布几人,不急不慢的玩着锤丸。 江昭方才送走了过来问候的吴大娘子与送酒水的齐衡,余光往长亭的方向一望,不免一惊。 “那是怎么了?” 此言一出,其余几人也齐齐望了过去。 只见盛华兰、王弗、魏玩、史清婉、赵筠心五位女眷,这会儿都站在长亭边,似有争吵之事。 “走吧,过去看看。” 江昭说了一声,大步往前赶去,几人也都连忙跟了上去。 长亭。 “华兰,你闯出来也不容易。作为姨母,我说要一起相互扶持,难道有什么问题吗?”康王氏一脸的不解,据理力争。 说着,她还望向了十几位官眷贵妇。 殊不知,这种做法让人暗自厌恶。 平时不走亲戚,一走亲戚就要求擢升提携,这谁受得住? 她一副长辈的姿态:“这个世道,都不容易。外甥女婿既是韩阁老的弟子,官居五品,那就更是该相互拉一把。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啊!” 盛华兰脸色一冷。 谁求人是这么求的? 康王氏不断的说着话。 这些日子,她一直去拜访盛华兰,谁曾想竟是一点效果都没有。 她算是看了出来,还是得道德绑架。 作为盛氏女,她就不信盛华兰不在意盛家的名声。 盛华兰就要说话,一道温和的声音却传了过来。 “怎么了?” 江昭走近:“怎么有点吵起来的架势?” 江昭一来,好些官眷连忙点头示意,不失礼数。 这可是小阁老,韩阁老唯一的弟子! “官人。”盛华兰轻叹一声,附在江昭耳边说了几句话。 江昭了然,大致清楚了是什么问题。 这些日子,康王氏的事情他也有些了解。 本来,他是有意以势压人,干脆贬了康海丰。 但妻子担心康王氏再来攀附,有意先搞臭康王氏的名声,切割一下关系。 如此,江昭也就任由着她。 “康大娘子,我妻子所言也不无道理。哪有姨母天天拜访外甥女的呢?”江昭淡淡说道。 不少官眷皆是点头。 与人为妻的女儿,娘家人天天拜访,这还了得? 江昭一来,康王氏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不少。 作为常年混迹顶级权贵圈的人物,江昭无声间透露的气势,就让人心中自主发慌。 康王氏连忙解释道:“外甥女婿有所不知,有道是同气连枝,将来她姨夫有了本事,对于长柏也是一种助力。我这也是为了华兰好。” “同气连枝?”江昭抬了抬眼皮:“所言倒也有些道理。不过,康大人政绩平庸匮乏,实在是让江某无颜举荐。” 江昭平和承诺道:“以一贯论之,京官下地方可升一级,儋州乃是有为之地,不妨让康大人下去历练一二。要是有了政绩,江某定然亲自举荐!” 康王氏脸色大变。 其实,江昭说到“儋州”一词,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不成想,竟然贬儋州? 哦不对,级别升上去了,成了七品! “华兰,我是你姨母啊!”康王氏脸色大变。 盛华兰没有作声。 康王氏心头大慌,连忙攀咬道:“你爹盛纮宠妾灭妻,你盛氏门风不正!” 此言一出,江昭摇了摇头。 “人人皆道太师嫡女贤良,我看未必。” 言罢,夫妻二人,缓步走开。 章衡、苏轼、苏辙、曾布,以及四人的妻子,相随跟了上去。 “青竹蛇儿口!” “黄蜂尾上针!” “两般皆是可!” “最毒妇人心!” 一首随口小诗,钉死了康王氏。 泥菩萨还有几分怨气呢! 康王氏天天叨扰,江昭又何尝不烦? 十几位官眷贵妇面色微变,相继走开,生怕受了波折。 这个时代,本就是男尊女卑。 要是谁被小阁老的这首诗沾上,怕是得名声恶臭。 什么是降维打击,这就是降维打击! 素来名扬天下的名士,一首随口小诗,就得让人名声骤损! “儋州?” “不,不要去儋州!” (本章完) 第70章 老师韩章,百官之首!(二合一) 第70章 老师韩章,百官之首!(二合一) 文德殿。 七月十四,常朝。 百官肃立,寂静无声。 “诸位卿家,可有事上奏?”官家赵祯双袖合拢,照常出言问道。 “老臣富弼,有事上奏。” 宰辅大相公富弼一袭紫袍,鬓发斑白,举止间自有出奇风骨气度。 “老臣忝居相位七载,今已年逾六旬,目昏耳聩,积劳成疾,腰腿沉积日重。伏望陛下,允臣致仕还乡,归葬桑梓!” 言罢,富弼重重一叩,久久不起。 文武百官,齐齐注目了过去。 这是宰辅大相公的三辞,也是最后一辞。 三辞三让! 以礼制论之,三辞过后,君王就再无挽留之理。 要是不出意外,江山社稷又将迎来一位新的百官之首,就是不清楚究竟落谁家? 丹陛之上,赵祯望向底下两鬓斑白的老臣,心头略微一叹,一脸的惋惜不舍: “自朕登基以来,幸而有卿整顿吏治,鼎固山河,方有江山社稷安宁。然,卿既积劳成疾,朕也不好强自挽留。” 赵祯双目微闭,一副悲伤痛惜的样子。 过了几息,赵祯睁开眼睛,沉声道: “准!” 自此,宰辅大相公富弼的时代,落下帷幕。 话音一落,自有内官走出,持诏书唱道: “门下,制曰: 朕惟国之蓍龟,社稷元臣,朝之仪范。富弼秉心忠亮,谋国勤恪。今以年逾古稀,累疏乞骸,朕览奏怆然,特颁殊典。 授尔司空,拜司徒,封韩国公! 特赐洛阳御宅,俾养天年; 朔望咨政,听以札子言事。 於戏! 虽释枢机,犹系安危;既归田里,毋忘庙堂。尚其强食自爱,为朕镇抚四方! 钦此。” 诏书内容不短不长,字字彰显天恩。 作为百官之首,宰执天下七年之久的存在,富弼人脉威望都不低。 既是乞骸骨,君臣矛盾也就缓和了七八分,让人为之释然。 为了维护百官之首的体面,赏赐的东西肯定不会少。 相对惹人注目的无疑是三公之二的司徒、司空,哪怕是虚职,也足以让人望而生畏。 赐封的韩国公则是不可世袭的爵位,除了领俸禄,也就一个象征荣誉的作用。 御赐的洛阳宅子养老,这也是荣誉性的东西。 堂堂百官之首,背后不知代表了多少人的利益,注定不可能缺上佳的宅子。 听以札子言事,说白了就是直言上谏的奏疏。 哪怕致仕,也还保留了直达天听的资格。 相对而言,中规中矩,几乎就是宰辅大相公常规性致仕赏赐的东西。 “老臣,拜谢陛下。”富弼一拜,缓缓起身。 赵祯点头,挥了挥手。 “退朝——” 内官尖锐唱声传遍大殿,百官陆续退去。 以往,朝堂上最为繁忙的议题无疑就是立储之事。 这一议题持续了近十年的时间,足足让百官都为之疲倦不堪。 好在,自从江昭提出了秘密立储法,六位宗室入京,接受观察考验,算是解决了立储的问题。 长久的疲倦,使得文武百官解决立储一事后的首要需求是适当修养,而非政斗。 也因此,朝堂上倒是罕见的平静不少。 近些日子,除了宰辅大相公更替一事,相对而言也算平稳,没有党争事宜。 百官散去,内官主动上前喊住了大相公富弼。 江昭见此,也不觉奇怪。 作为百官之首,欲致仕还乡,除了三辞三让,君臣二人肯定也会长久商谈。 至于,谈些什么? 宰辅大相公致仕,表面上涉及的是一个官位的变动,实则涉及的是一波官位的变动。 百官之首的官位空了出来,肯定得有内阁大学士去填,由此又空出来一把内阁椅子,涉及一位二品大员入阁的事情。 二品擢升入阁,往下的一堆人又可以动一动。 君相商谈,可能是谈谁人适合成为下一任百官之首,可能谈及哪一位臣子忠正,可选入内阁,无外乎如此。 当然,说的内容,有的君王会听之任之,有的君王会反着干。 “昭儿,走吧。” 一道沉稳的声音传来。 “过府一叙,小酌两杯。” 江昭举目望去。 老师韩章一袭紫袍玉带,负手而立,眉宇间尽是威严与自信。 王尧臣、张方平两位韩系中流砥柱并列而行,往后还有好几位韩系老人,皆是紫袍披身,一一相随,神色肃穆。 其中一位白须老者,名为吴中复,却是承接了江志的右副都御史官位的人。 还有一位名为孙抃的官员,前不久方才以封疆大吏之身入京,拜户部左侍郎。 王尧臣是礼部尚书,张方平是吏部右侍郎,孙抃是户部左侍郎,吏、礼、户三部已齐。 甚至还有清流御史,掌管谏院。 这样的配置,已经有了点百官之首的雏形。 底下人太争气,韩章肯定也得往上走一走,争一争宰辅大相公之位。 因一封秘密立储法的奏疏,韩章已经相对领先余下五位内阁大学士一个身位。 不过,万事不可大意,还是得商议一二,做好周全准备。 “老师。”江昭上前行了一礼。 “走吧。”韩章欣慰一笑。 江昭点头,顺势往前一步,师徒二人一字并列。 七八位紫袍大员,一一相随。 盛府,寿安堂。 盛老太太端居主位,左首是儿媳王若弗。 王若弗欲言又止,迟疑了会儿,说道:“母亲,我姐姐贬去儋州,会不会太重?” “康王氏让人来找了你?”盛老太太端着茶盏,淡淡的望了一眼儿媳。 儿媳说的话,潜意思无非就是希望她称病,让华儿回来探望,从而说一说情。 王若弗察觉到老太太面色有些不对,可还是说道:“她到底是我娘家姐姐” 康王氏的确遣了人过来,希望求求情。 盛老太太闭眼一叹。 “跪下!” 少有的冷冽声,让王若弗为之一怔。 “母亲?”她有些疑惑,不太敢相信。 “跪下!”盛老太太又说了一遍,声音重了不少。 王若弗一惊,也顾不得为什么,连忙跪下。 这个时代,一个“孝”字,足以让婆婆压死儿媳。 “母亲?”王若弗不解的望了过去。 盛老太太一叹,淡淡说道:“如今,富大相公就要致仕,韩阁老有意争一争百官之首的位子,你怎敢私自发放印子钱?” “跪上三个时辰吧。” 本来,印子钱的事情是王若弗主动袒露,也没造成什么危害。 作为婆婆,她都已经不打算教训儿媳。 可惜。 瞧这样子,毫不知错! 王若弗闻言,不免有些委屈:“母亲,印子钱也没.” “休要狡辩。” 盛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叱道:“官眷发放印子钱,本就是掉脑袋的事情。轻则贬官,重则流放。这还是皇城根下,你怎么敢发放印子钱啊?” “如今,几位内阁大学士都盯着对方的错处。这个时候,你发放印子钱,不知是要拖韩大相公的后腿,还是要让纮儿流放?” 盛老太太一叹:“昭哥儿是宦海的人。他可以大义灭亲灭了康王氏,就能大义灭亲灭了盛家。” “康家与盛家,在昭哥儿眼里,未必有什么太大的差距,都是一句话的事情。” 作为勇毅侯独女,盛老太太曾长时间混迹过顶级的官眷圈子。 也因此,她非常清楚权势的差距。 六品和八品,有什么差距吗? 客观上是有的。 但在那些大人物眼中,几乎没有差距。 康海丰能贬,盛纮就不能贬? 阻碍了仕途,昭哥儿发起狠来,谁都能贬! 不但能贬,还能休妻呢! 王若弗心下一怕,连忙道:“儿媳知错!” 盛老太太淡淡望了儿媳一眼,就知道她仅是怕了,而不是知错,不免出声道:“帘子都拉开。” “什么?”王若弗一惊。 这岂非要让下人望见她遭到跪罚? 她可是当家主母。 这一来,可如何有威望立足啊? “母亲!”王若弗哭泣道:“这未免也太重了吧!” 盛老太太是个性子清净的人。 也因此,从嫁到盛家来,王若弗就连请安都不怎么多,还真就没受过什么罚。 盛老太太瞥了一眼,微叹道:“再加一个时辰。” 这种蠢笨性子,要是不约束一下,鬼知道会不会犯下大错? 以往是小门小户也就罢了。 偏偏昭哥儿已经发迹。 盛氏本来就没什么权势,纯纯是高攀昭哥儿。 不说助力,起码不能拖后腿吧! “你担心康王氏,你就不担心华儿?”盛老太太知道王氏在乎什么,出声教训道:“要是康王氏撺掇你发放印子钱的事情爆得晚一点,影响到了韩阁老拜相的事情……” “你就不担心华儿遭到休妻?” “华儿?”王若弗一怔,默默流泪。 墨染长天,万籁俱寂。 江府。 江昭端坐木椅,双脚伸入温水木盆,手上端着一杯清茶,慢慢品鉴。 盛华兰则是半跪着为丈夫揉捏脚踝,不时揉一揉肩膀。 “康王氏如何?”江昭出声问道。 老师韩章就要竞争百官之首的官位,除了上奏一份奏疏向吏部举荐康海丰以外,他还真就没闲心关注康王氏的事情。 说到底,八品小官而已。 “本来,康大人是嚷嚷着要休妻。”盛华兰清眸微动:“不过,官人一封举荐奏疏呈了上去,康大人甚至都没来得及休妻,吏部的任命就落了下来。” 江昭点头。 吏部右侍郎是张方平,韩系的老人,任命下得快一些也正常。 “如此,康大人反而不再谈及休妻之事。”盛华兰轻声说道。 闻言,江昭也不意外。 王老太师一脉再是落魄,也是朝中有人。 康海丰不休妻,估摸着也是指望王老太太出手求情,以期再度入京,或者调去繁华之地。 儋州,蛇虫甚多,那可真是凄苦之地。 “王老太太可有什么说法?”江昭淡淡问道。 “消息还没传过去。”盛华兰摇了摇头:“不过,以外祖母的性子,怕是会书信一封求情,或者让人说情。” 同为女儿,盛华兰可是非常清楚外祖母有多么偏心。 老人家可见不得长女受苦。 江昭双目微闭:“王老太太掀不起什么风浪,娘子不必担忧。” 康王氏此次作为,时间选的太差。 这段时间,恰逢百官之首的官位变动。 康王氏竟然敢趁机出言说什么“举荐”,还诱导王若弗发放印子钱。 哪怕她本心并没有搞事的意思,也不影响韩系官员为之警惕。 韩章方才要竞争百官之首的官位,这么做生怕别人找不到黑点是吧? 王老太师一脉落魄,却也并非朝中无人。 要是那些党羽真的有意为康海丰发声,韩系官员不介意发起党争,试一试王老太师一脉的水准。 当年王老太师掀不起什么风浪,一些落魄的党羽,难不成还能翻了天? 盛华兰轻轻颔首,没有说话。 康王氏的做法,已经触碰到了她的底线。 四日四次拜访,那是真不给她活路啊! “娘子,歇息吧!”江昭擦了擦脚,抱起佳人。 “嗯哼!” 床榻之上,云雨初歇。 “官人,妾身怀了身孕,过些日子怕是再难伺候官人。” 迷迷糊糊,盛华兰迷离道:“妾身有一妹妹,名为淑兰,不日入京,与官人为妾,可好?” “可。” 七月二十。 常朝。 赵祯端居御座,扫视文武百官。 半响,出言说道:“富卿致仕,不知诸位卿家以为,何人可承担宰辅一职的重担啊?” 话音一落,礼部尚书王尧臣走出一步。 “臣以为,宰辅大相公一职,事关江山社稷,还是得精力充沛者为好。韩章阁老,或可担之。” “韩卿以为如何?”赵祯望了下去。 韩章出列,一脸的担忧:“老臣才疏学浅,恐负了陛下厚望。” 表面上是不肯,实则却没有拒绝。 没有拒绝,就是同意! “那就再议吧!”赵祯断言道。 宰辅大相公致仕要三辞三让。 新的宰辅大相公上任,也有些差不多的流程。 起码,要谦逊。 七月末。 官家召见韩章,君臣二人协商相谈,论治政天下。 八月十一。 韩章晋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内阁首辅、枢密院枢相、拜上柱国、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封仪国公。 新的宰辅大相公,韩章! (本章完) 第71章 嘉佑七子 第71章 嘉佑七子 似水流年,匆匆而逝。 嘉佑五年,一月初。 汴京。 相距上一次科考,已经过去了三年,又是一茬新的举子入京科考。 同样,这也是三年一度的政绩大考时间。 科考过后,新科进士有一段长达三个月的修整时间。 这段时间,不但是翰林散馆考试的时间,也是官位大幅度变动的时间。 相比起盛纮入京的小考,政绩大考的机会要多一些。 当然,竞争也相当激烈。 宦海一途,越是往上,越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樊楼。 江昭、苏轼、苏辙、曾巩、曾布、章衡、章惇。 嘉佑七子,再度齐聚。 此次,三年一度的春闱大试来临,章惇再度入京科考。 输给了族侄的事情,他要再度赢回来! 曾巩则是特意告假入京。 作为欧阳修的弟子,又是“嘉佑七子”的成员之一,曾巩注定不缺政治资源。 经过欧阳修的举荐,曾巩入京为官,任集贤校理一职。 自此,嘉佑七子,再度汇聚。 当然,还添了一个编外成员——盛长柏。 去岁八月,秋闱大试,十五岁的盛长柏考上了举子,技惊淮左。 作为江昭的小舅子,又是小名气,颇有才华,盛长柏自然也就慢慢的融入了小圈子。 “怎么样,子厚可有信心考个榜眼?”江昭夹起菜,望着章惇调笑了一句。 过往调笑过他的人,一个也跑不掉的! 三年之期过去,章惇已经二十五岁,也成了亲。 江昭、苏轼、苏辙、曾巩、曾布、章衡六人,都有送去庆贺诗词,以及一些礼物祝贺。 或许是妻子的存在,让他身上多了些责任,举止间却是多了些沉稳。 说起要超越族侄,章惇不免脸色一红,眼神飘忽。 时至今日,他自然知道科考存在一定的运气缘故。 他可能才学不输族侄,但要论起排名,却未必比得过。 且相对而言,科考仅是仕途的开端而已。 考个庶吉士就行,没必要太过较真。 一念至此,章惇坐立难安,面红耳赤。 上次科考的自己,都说了些什么胡话啊! “子川,莫要取笑。”章惇面色严肃,端杯饮酒。 江昭一望,不免笑了起来。 原来他们上次调笑自己的时候,就是这么个视角啊! “不笑,不笑!” “榜眼!”就在这时,苏轼故技重施,重重喊了一句。 这一喊,章惇双手紧握。 嘶~! 苏子瞻,你小子要是遭贬了,章某绝对不捞你! “子瞻,你也莫要调笑。”章惇郑重批评道。 他算是有些理解了子川的感受。 “呀!子厚何故假作平常?”章衡出手了。 他是真正的榜眼,也是章惇要超越的人。 章衡说着,不禁一笑。 这一笑,章惇立刻就有些忍不住,憋得脸色发红。 章惇彻底理解了子川的感受。 原来,子川的视角是这样的啊! 章惇深呼一口气,面色又平静下来。 他逐一望向几人,试图记住几人的嘴脸。 这几个,谁都得重演一遍! “据闻,子川是这一次的科考考官?”章惇望向江昭,出声转移话题。 “不错。”江昭点了点头。 作为状元郎,又是礼部郎中。 他既可以选择监考,还可以选择出题,两个职责二选一。 不过,相比起监考,出题要麻烦一些。 出题官从一月初就得关着,一直关到三月初,会试结束。 为的,就是以免考官透题,造成舞弊现象。 相比起出题官,考官仅需封闭式监考九天,阅卷十五天,拢共算上殿试的时间也方才不足一个月而已。 而且,考官涉及改卷,算是“裁判”角色,手中权力可比出题官要高上不止一筹。 既然有选择,自然是监考官要好一点。 当然,无论是监考官,亦或是出题官,都是刷资历的工作,为的是科考大事,并无高下之分。 “哎!”章惇一叹:“都是嘉佑七子,有的人已经是监考官,有的人还在科考。难啊!” 江昭淡淡一笑,没有说什么。 同为好友,他肯定得适当助力一二。 本来,章惇第二次科考就是考的第五名,实力不差。 他又熟悉章惇的文风,找到机会肯定会出手。 起码,可以试着把章惇的卷子丢到三鼎甲去。 一甲前三与二甲第二,实力上的差距根本微乎其微,差的就是有没有人适时支持一二。 “三年已过,子川与子平就要外放,可决意好去何处为官?”苏轼问道。 历来,三鼎甲也有背景好坏之分。 江昭与章衡,无疑就是背景最厉害的一批三鼎甲。 外放之事,去何处可一言而定。 江昭沉吟道:“我已是五品官身,三鼎甲三年期满,按例得升一级,京官外放,又是升一级。 如此,任职官位就得是正四品实职。 陕西路为边疆,与西夏相接。要是不出意外,我就是去陕西路任转运使一职。” 转运使,掌管财政、物资转运、监察地方。 边疆之地,常有战乱,押送粮草也是转运使负责。 这是一个权力极大,且相对容易创建功绩的官位。 “子平呢?”苏轼又问道。 “陕西路,提举常平司公事,领一州知州。”章衡答道。 提举常平司,主要负责一路平仓、义仓管理、调节粮价、赈灾、市舶司贸易,兼管茶盐。 提举常平司公事,乃是正五品官员。 章衡兢兢业业记载起居注,此前受到过宰辅大相公韩章的赞誉,因而升了一级,是为正六品将作监。 三年期满,又是外放地方,自然就是正五品官位。 至于领知州一职,则是意在锻炼执政能力。 不是谁都像江昭一样,十来岁就游历天下,观政一方,甚至亲手操作执政。 章衡虽为榜眼,却也没有执政经历。 该锻炼的能力,还是得锻炼。 言罢,几人皆是微微点头。 “来,干!”江昭一笑,举了举杯。 过些日子,他要监考,章惇要科考,苏轼、苏辙、曾布要散馆考试,都有要忙的事情。 往后,就是他与章衡外放,要想再见,怕是得几年的时间。 “来!” 八人齐齐举杯,一饮而尽! (本章完) 第72章 一门两榜眼!(3k) 第72章 一门两榜眼!(3k) 嘉佑五年,二月初一。 晨曦初露,寒意未散。 一场关乎无数苦读学子命运的盛事——春闱大试,徐徐拉开帷幕。 此次春闱,由礼部尚书王尧臣担任主考官,副主考官则是翰林学士海承晏。 为统筹考务,从六部抽调十三人,科道两人,翰林院两人,合计十七人为考官。 大考分为三场,第一场考帖经墨义,第二场考策问时务,第三场考论、判、诏、诰、表。 三场考试,耗时九天。 如此,考生的任务暂时告一段落。 十七位负责监考、批卷的考官,则是彻底忙起来。 经烧香叩问至圣先师,庄严盟誓,主考官与副主考官阐述批卷要求,十七位负责批卷的考官,就此投入紧张的批卷工作。 相比起嘉佑二年的万余举子入京科考,嘉佑五年的春闱大试,考生人数要少上一些。 当然,天下学子千万,一步一步方才成为举子。 哪怕少上一些考生,也仍有八九千人。 而以惯例论之,须得十五天左右的时间批好考卷,并以优劣排序。 贡院。 江昭手持朱笔,不时书写“荐”、“通”、“粗”、“否”等字,予以考卷一定的评价。 这些卷子,绝大多数都难入考官法眼,没有进士该有的水准。 这些不合格的考生,都没机会送到主、副主考官的手上,就罢黜落榜。 一般来说,有资格送到主、副考官手上的荐卷,都得有一两个“荐”字,难度非常之高。 偶尔要是运气不好,遇到的考官不懂得欣赏考生的卷子,那不管考生答得再好,也是枉然。 秉持着为人负责的原则,江昭一向是尽量找优点,从而给予评价。 此次科考,一份卷子要经三位考官的手,综合批改评价。 江昭手上的一沓卷子,都是通过了两位考官批阅的“策问时务”卷。 经他手上的卷子就是最后一次批阅,批阅过后会选出几十份荐卷,呈送于主、副考官。 “咦?” 江昭方才放下一份卷子,顺手抽起下一份,不免来了些精神。 这篇考卷,竟是有两个“荐”字,说明前两位考官都给予了高度认可。 “臣对:伏读制策,忧勤丁宁,此尧舜咨儆之心也” 江昭读了几句,不免抬了抬眉。 文风有点熟悉。 章惇的卷子! 同为嘉佑七子,两人没少通过书信联系,都非常熟悉彼此的文风。 章惇此人,文风务实刚健,重实用而轻辞藻,且字里行间隐具豪迈之气。 非常具有辨识度! 荐! 江昭淡定落笔,给予了高度评价。 顺手,特意把这份卷子放到了上首,方便待会儿单独拎出来。 科考一途,除了硬实力,偶尔也需要一点运气。 一般来说,前三名三与前五名的差距,微乎其微。 究竟谁能名列前茅,就看有没有人支撑。 巧了,江昭是考官。 二月二十七,春闱放榜。 贡院外,人声鼎沸,川流不息。 “中了!我中了!”有考生长笑不止,跪拜长天。 “怎么可能?”有举子出声惊呼,一脸的惊怒:“这春闱有内幕,我怎么可能考不上呢?” “以我的才学,怎会考不上?”有考生往前冲去,心中不甘。 “哈哈哈!我中了!”有考生欣喜大笑,直言科考公正,皇恩浩荡。 苏轼、苏辙、曾巩、曾布、章衡五人望着这一幕,心神激荡。 哪怕几人都已经考上了进士功名,甚至是庶吉士功名,也不免为之血脉沸腾。 这就是春闱大试,几乎决定了读书人的一生。 哪怕时境过迁,也会让人心中紧张。 更有甚者,偶尔做了个梦,也有可能梦见科考落榜,为之惊醒。 除了苏轼、苏辙、曾巩、曾布、章衡五人以外,章惇也特意来了贡院。 相比起苏轼几人,他才是望榜的主角。 嘉佑七子,唯有他尚未有功名傍身。 “且找一找吧!”章惇举止从容的向几人行了一礼。 一呼一吸,略显急促,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走,一起找一找。”苏轼出声道。 余下几人相继点头。 偶尔调笑归调笑,但真办起事来,几人可都相当沉稳。 哪怕是一向跳脱的苏子瞻,也严肃不少。 几人齐齐往黄榜的方向挤过去,又略微分开一点,一人观望一张黄榜。 此刻,相距放榜已有一炷香,起码六成的举子都知晓了科考的结果,相对而言已经没那么拥挤。 “嘉佑五年,二名,建州章惇,父章俞.” 苏辙走在最左方,望见章惇的名字,不禁大喊了一声:“左榜二名。” “什么?左榜二名?”好几位举子让开了一些位子,苏轼几人齐齐挤了过去。 大周以左为尊,左榜二名,也就是春闱大试的第二名。 章惇连忙赶过来,望了一眼,心头微松。 左榜二名,他的前程已经不再是问题。 并且,这还证明了他不弱于族侄章衡。 “走吧!”章惇故作平淡。 苏轼几人相继点头,护着章惇往外走。 六人一直向外走,约莫走了七八百米,章惇止住脚步,长长舒了口气。 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弃去进士功名没多久,他就娶了妻子,有了家室。 这些日子,他的压力非常之大。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就怕失误没考上! 哪怕他知道这种可能性近乎为零,也不影响他紧张。 结果没有真正出来以前,哪怕是状元之才的人物,也得心中发慌。 “三年苦读,算是有了回报。”章惇回望一眼,淡淡一笑。 “嘶~!”苏轼举目望向章衡、章惇两人,惊疑道:“这次,怕是要上演一门两榜眼的佳话啊!” 此言一出,几人齐齐相视一眼。 嘶~! 搞不好,还真是这样。 苏轼、苏辙两兄弟一门两位庶吉士,名传天下,造就“三苏”之名。 若是章衡、章惇两人都是三鼎甲,往上还曾经出过一位百官之首章得象,还真就不见得比“三苏”差。 甚至,论及含金量,可能还要高上一些。 本来就有先辈担任高官,两位小一辈的还都是榜眼,说不得就会被赞誉有“乃祖之风”呢! “虚妄之事,都莫要胡想。” 章衡负手而笑,望向几人:“几位要么得散馆考,要么得殿试,都不紧张么?” 嘉佑七子,最近可就他没什么压力。 “不急,不急。”苏轼一脸无所谓的罢了罢手:“散馆考试而已,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毫无疑问,苏轼就是嘉佑七子中最为乐观的存在。 “走吧,去小酌几杯。” 相比起哥哥,苏辙要沉稳不少。 谈及散馆考试,眉宇间也多了些郑重。 “走。” 几人低调离去。 三月初,东华门外。 笙箫奏响,编钟长吟。 “咚!” 一道钟击长吟,由动而静。 宰辅大相公韩章出列,高声唱道: “天佑大周,俊采星驰。尔等穷经皓首,今跃禹门。东华唱名者,当思致君尧舜;暂屈孙山者,毋忘格物初心。钦哉!” “万岁!”山呼海啸,百官、贡士三叩九拜,声震阊阖。 柷敔三响,韩章皓首苍髯,唱道: “嘉佑五年,一甲第一名,莱州王俊民!” “嘉佑五年,一甲第二名,建州章惇!” 一道道唱名,传遍东华门。 “章惇?莫非是嘉佑七子中舍去进士功名的章子厚?”有官眷惊道。 舍弃进士功名,这种做法实在是太让人印象深刻。 “就是他。”有人感慨道:‘真金不怕火炼啊!’ 时隔三年,章惇再考,位列三鼎甲。 这样的人物,的确是才华斐然。 “据说他是章衡的族叔?”有人惊道:“叔侄二人,皆是榜眼功名,实在是不凡啊!” “一门两榜眼,着实为一场难得的佳话啊!”有人微叹,甚是感慨。 这水平,甚至都让人生不起嫉妒之心。 “嘉佑七子,名不虚传!”有官员赞誉道。 七人的小圈子,竟是有一位状元、两位榜眼、三位庶吉士。 哪怕是差一点的曾巩,也是进士功名。 这个小圈子,既有淮左江郎【韩门立雪】的佳话,也有“三苏”父子三人齐名的佳话。 过些日子,甚至可能还会有“一门两榜眼”的佳话。 这样的组合,怕是史书上都得书上一笔。 太超标了! 嘉佑七子,单独拎一位出来,可都是名扬一方,甚至是名扬天下的人物。 以嘉佑年号为名,就连官家也出声赞誉,实在是实至名归! (本章完) 第73章 皇帝的担忧! 第73章 皇帝的担忧! 一场科考,持续了一月有余的时间。 自东华门唱名,考官的任务算是彻底完成。 偏殿,十几位考官相视一眼,齐齐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都在操劳批卷之事,的确是让人心神疲乏。 “诸位大人,还望去往御书房一叙。”一位内官来到偏殿,出声道。 十几位考官齐齐相视一眼,主考官王尧臣挥了挥手:“走吧,去御书房。” 言罢,十几人齐齐往御书房赶去。 作为科考考官,批阅科考卷子,固然是个积累资历的好机会,却也费心劳神,非常辛苦。 科考一事,事关阶级流动,一定程度可缓解阶级矛盾。 考官批阅卷子,排序时都得适当考虑“耕读传家”背景的学子,适当拔高名次,作为表率。 事事都要综合考量,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以惯例论之,科考事宜正常完成,就是大功一件。 官家不但会予以公开表彰考官,以提高考官的仕林声望,还会赏赐些金银、布帛、器物,以表嘉赏。 御书房。 官家赵祯端居主位,手执朱笔。 往前一些的木椅上坐着内阁大学士庞籍,他似乎是在举荐什么人。 “若无上佳人选,此人倒也未尝不可。可惜,这一官位已经有了人选,再议吧!”君王金口玉言,一句话,就让举荐一事成空。 “有了人选?”庞籍有些意外,又问道:“馆阁校勘一职呢?” 赵祯沉吟了一会儿:“或可观察一二。” 作为皇帝,赵祯不可能轻易答应什么事情。 观察一二,已经是有了默许之意。 要是不出意外,受到举荐之人,大概率是有机会任职馆阁校勘。 当然,前提是不出意外。 以往,也不乏举荐已经受到官家默许,结果愣是没成的先例。 官家默许,举荐之事稳了七成,庞籍行了一礼,告退。 临走之际,却是着重望了江昭一眼。 江昭连忙颔首,以示礼貌。 作为一向游走于顶级圈子的他,庞籍阁老肯定是有些印象,望一眼也实属常情。 庞籍一走,赵祯不免举目望向十几位考官。 “此次科考,所录之士,皆经明行修,器识闳远,功在社稷。”赵祯说着,不时点头,表示认可。 礼部尚书王尧臣上前一步,恭声道:“此臣等分内之责。” “嗯。”赵祯点头,挥了挥手:“赐金五十两,帛二十匹。” 主考官王尧臣与副主考官海承晏连忙行礼道:“谢过陛下。” 余下十七位考官,有一学一,齐齐行礼。 赏赐的东西不多不少。 不过,锦帛肯定是轮不到十七位普通考官。 普通考官的赏赐,还是集中于金两。 具体究竟是多少,就得经过主、副两位考官商议再分配。 “都下去吧。”赵祯罢了罢手。 召见考官,主要就是适当嘉赏。 既是赞誉了几句,那考官们也就有了擢升的资历。 赏赐的金、帛,则是锦上添。 这都是惯例。 从唐时,主持科考就是大功一件,往往会赏赐些东西。 大周一朝,自太宗定下制度,该赏赐什么,都有祖制。 十几位考官,一一走出去。 就在江昭也要走出去的那一刻,赵祯又说了话。 “江卿且留下。” 此言一出,十几位考官都有些惊诧,江昭也有些意外,连忙止步。 “陛下。”江昭走上前去,行了一礼。 立储的事情已经解决,官家找他干什么? “坐。” 说着,赵祯捞起几本书,轻轻翻阅起来。 江昭端正坐下。 “朕最近在读史书。”赵祯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江昭心中疑惑,沉吟道:“读史可明智,官家圣明。” 不管怎么样,说些赞誉的话出不了错。 “朕读了汉书。” 赵祯抚了抚有几页特意弄褶皱的书页:“读到了汉成帝,读到了汉昭帝。” 此话一出,江昭面色微变。 汉时,成帝刘骜无子,哀帝刘欣为定陶恭王刘康之子,受立为太子。 刘欣即位,试图抬高自己亲生父母的地位,追封生父刘康为定陶恭皇,生母为定陶恭皇后,祖母为定陶恭太后。 当然,这也没什么。 刘欣并未过继给成帝为子,仅是立为太子而已。 从法理上讲,成帝仅是他的伯父。 不过,这种一上位就抬高生父地位的做法,无疑还是不太好。 汉昭帝刘弗陵无子,权臣霍光立刘洵为帝。 刘询继位以后,尊崇了自己的父亲刘进为帝。 也是一上位就抬高父亲地位,打压逝去的先帝。 显然,赵祯也担心这样的情况。 成帝和昭帝其实还好,并未过继宗室。 新帝尊崇生父,固然有些不道德,却也无可厚非。 赵祯可不一样,他得过继宗室。 万一 要是新帝也干一样的事情,他这个先帝可就难受。 赵祯心中有一定的担忧。 无子的皇帝,要求自是尽善尽美。 江昭眉心微凝。 难办! 好在,读史可以明鉴。 仅是一刹那,他就有了初步想法。 “不急。”赵祯见江昭凝眉,就知道事情不好办。 当然,要是好办,他也不可能找江昭。 “出京以前,来一趟御书房,告诉朕可有解法即可。” 言罢,赵祯罢了罢手。 这种涉及君王想法的事情,也不太好大肆传播。 他也唯有找值得信任的能臣。 “微臣告退。” 江昭行礼,缓缓退下。 江府。 “官人。” 盛华兰白皙玉手挽住丈夫,浅浅一笑。 她招了招手,自有丫鬟呈上热饭、蜜水、果子。 “怀瑾。”江昭抚了抚妻子秀发,往前一步,从丫鬟手上抱过一个小孩。 那小孩十个月大小,都还不能走路,仅会扒拉着一些锦帛爬行。 江昭一抱他,小孩就咯咯一笑,甚是惹人疼爱。 这却是江昭的长子,江怀瑾。 抱着孩子轻轻走了几步,江昭又还了回去。 他并不熟悉带十个月小孩的流程,要是不小心伤着,可就欲哭无泪。 “主君。” 一位肌肤白皙、嘴唇红润小巧,举止间带着些许小家碧玉气质的少妇上前行了一礼,送上羹汤。 江昭温和一笑:“坐吧。” 截至目前,这是他的唯一一个小妾,名唤淑兰。 盛淑兰万福一礼,乖乖落座。 手捧冰镇蜜水,江昭望着两位佳人,心中甚是舒畅。 盛华兰生了孩子,自带一股少妇韵味,既是温婉,又隐含妩媚。 盛淑兰则是小家碧玉的气质,让人凭空有想要欺负的欲望。 为官一场,为的是什么? 权、钱、色! 除此以外,方才是尽量造福黎民百姓。 有此佳人相伴,不枉辛苦为官一场。 饮了蜜水,吃了饭菜,喝了羹汤。 一月未见,不免又是沉浸玩乐。 好在,江昭身子骨不差,稳稳的拿捏。 这两天在思考外放以后的政斗,今天更新少了几百,还请见谅! (本章完) 第74章 好圣孙,旺三代! 第74章 好圣孙,旺三代! 春闱结束,为了庆贺章惇名列三鼎甲,嘉佑七子小聚了一次。 小聚一过,七人都忙起了自己的事情。 江昭、章衡、曾巩三人相对松散一些。 过些日子,江昭、章衡两人就要外放,为官一方。 最近一段时间,两人要做的就是兢兢业业,确保不出差错,并于五、六月交接工作。 曾巩区区九品,经欧阳修举荐入京,简直是大器小用。 没有谁会特意布局一场,让他入京失败的! 苏轼、苏辙、曾布三人须得适当准备散馆考试,也忙碌了不少。 散馆考试,乃是庶吉士内部竞争。 三十余位庶吉士,仅十位左右可通过散馆考试,自此可称翰林出身,并授予官职,修书三年。 要是没通过庶吉士考试,外放的待遇相比起二甲、三甲外放的进士肯定要好上一些,但也好得有限。 要么是翰林出身,要么是外放一县,两者待遇差距太大,可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苏轼、苏辙、曾布三人害怕马前失蹄,根本不敢放松分毫。 至于章惇,则是早已乘船返乡。 他是新科三鼎甲,经官家授予了官职,正是人生得意。 作为进士及第的学子,自是得衣锦还乡。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六月初二。 御书房。 主位,官家赵祯手持《汉书》,矍铄有神。 这本书,他已经读了相当一段时间,书脊都有些磨损。 往下一些,内阁大学士庞籍面色有些难堪。 “陛下?” 庞籍眼中惊疑,有些意外:“馆阁校勘一职,为何不可让司马光担任?” 上次,官家默许了他举荐的人任职馆阁校勘,结果竟然没成? 老皇帝罢了罢手,放下手中书籍:“本来,要是不出意外,馆阁校勘一职,应该就是司马光担任。” “那又为何.”庞籍疑问道。 堂堂内阁大学士,举荐一位五品官两次不成,实在让人疑虑。 “王安石!” 赵祯沉声道:“此人,朕颇有印象。文彦博三度举荐过他,也是馆阁校勘之职。前两次,朕都下了诏书应允,王安石固辞不就。这是第三次,他选择了答应。” 庞籍闻言,面色微变。 王安石此人,颇有范文正公之风,早就是入了官家眼中的人物。 相较而言,他举荐的人,名望上的确是略有不如。 馆阁校勘一职,官家青睐于王安石,也并非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只不过,王安石次次都选择拒绝。 今岁,文彦博照样呈上去了举荐奏疏。 不过,他认为王安石也一样不会答应,就举荐了司马光,希望顶替上去。 结果王安石竟然性子转变,选择了答应? 两次官位举荐,转运使一职,江昭捷足先登,馆阁校勘一职,官家属意于王安石。 实在是天意弄人! “陛下,江郎中求见。”就在这时,有内官走进来通报。 庞籍一叹,行礼道:“臣告退。” 两次举荐失败,他要是执意三次举荐,也不是不行。 不过,没必要。 司马光是正五品的转运副使。 历来,转运司负责掌管财政、物资转运、监察地方。 转运副使一职,实为地方上含权量顶级的官位。 因大周官制问题,地方上鲜少有过渡性的实权官位。 转运使为正四品,转运副使为正五品。 一正一副,相差却是两级。 一般来说,转运副使要成为转运使,须得以从四品官职过渡一下。 不过,从四品职务却鲜少有实职。 除了正五品与正四品缺少过渡性的从四品实职,从二品的安抚使与从三品的安抚副使也缺少正三品的过渡性实职官位,都有着相似的问题。 这是太宗时期就留下的问题。 以四司治政,安抚司、转运司、提举常平司、提点刑狱司。 起初,这个制度还没什么问题。 但,时间一长,就慢慢出现了破绽。 四司权责差距太大。 厉害一些的安抚司、转运司,主官要么军政一把抓,要么掌握财政。 差一些的提举常平司、提点刑狱司,负责边贸、司法,重要性相对而言无疑差了一筹。 慢慢的,也就被迫降低提举常平司和提点刑狱司主官的品级,仅是正五品。 这也就使得四司的差距拉大,一些官位拔高品级,一些官位降低品级,致使中间缺了一些过渡性的实权官位。 因此,若是正五品实职要擢升为正四品实职,要么是找一个过渡性的从四品虚职,再擢升为正四品实职。 要么是一跃跳级。 两者相比,虚职过渡无疑太过难熬。 任职虚职期间,手中难以出现政绩,非常容易出现意外。 一些关系到位的人物,遇上正职空缺的情况,几乎都是选择副职补位。 一跃跳级,正五品擢升正四品。 司马光为实权正五品,要是往上擢升,无非就是一跃为转为转运使、安抚使、安抚副使三者之一。 不过,安抚使和安抚副使都是三品以上的官位,司马光哪怕是跳级,也跳不了那么高。 唯一的选择,就是转运副使跳转运使。 否则,要是擢升为从四品虚职,甚至都不如不擢升。 为官一途,擢升本就是为了掌权。 擢升以后实权更低,岂非本末倒置,平白夜长梦多。 然而,非常不巧。 陕西路转运使的官位已经落到了江昭手上,谋划自然落空。 要么,就是让司马光平调入京,任职正五品实权官位。 本来,庞籍是有过这个计划。 从司马光擢升转运使失败的那一刻,庞籍就入京举荐他担任馆阁校勘一职。 结果,让王安石断了路子。 时值六月,吏部官位调整早就下发了七七八八。 以庞籍内阁大学士的身份,要是硬要挤出来一个正五品实权京官,也不是不行。 不过,司马光已经四十有余,方才正五品,表现出来的潜力并不算高。 作为党魁,庞籍有意举荐一位五品官并不是什么问题。 可要是太过大费周折,无疑让党内平生波澜。 作为皇后娘娘的同乡,他身上本就有近乎“幸进”的标签,受到一些文人排斥。 六位内阁大学士,就属他对党内的掌控力最低。 相比起韩章、文彦博之流,相差甚远。 要是为了让司马光入京就大动干戈,无疑是不值得。 相较而言,还是让司马光继续担任转运副使为妙。 既是运气不好,也唯有再等一等。 庞籍行了一礼,缓缓退下。 江昭恰好走了进来。 两者相视一眼,江昭礼貌性的拱了拱手,侧开身子。 “微臣江昭,拜见陛下。” 江昭走过去行了一礼。 “赐坐。” 赵祯一下子就来了精神,拾起《汉书》,出声问道:“江卿,此题和解?” 说着,赵祯罢了罢手,屏退左右。 “或可——” 江昭起身,平和说道:“过继太孙于魏王殿下!” 魏王,也就是赵祯早夭的长子赵昉。 江昭的意思非常清楚。 太孙继位! 太子继位,可追封生父。 太孙继位,怎么追封? 难不成,追封活着的父亲为太上皇? 不是谁都有唐太宗的本事,不惧太上皇的威慑。 一旦坐上帝位,父子猜忌就是家常便饭。 “过继太孙于魏王?” 赵祯回味了一会儿,缓缓点头。 好主意! “臣告退!” 事情解决,江昭行了一礼。 就在他出去的那一刻,望见了御书房外静候的一位官员。 此人长须清瘦,目光灼灼,甚是坚毅。 一眼望去,有些面生。 江昭礼貌性的拱了拱手:“礼部郎中,江昭。” 清瘦中年男子抬手回礼:“新任馆阁校勘王安石,入京述职!” 江昭淡定点头,大步离去。 有意思! (本章完) 第75章 转运司,不是转运使一人的转运司! 第75章 转运司,不是转运使一人的转运司! 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波澜浩瀚,惊起一滔又一滔。 江昭立于甲板,双手背负。 作为陕西路转运使,其治所是在京兆府。 经汴水入洛水,转陆路入鄜州,就可直达。 此次,除了章衡以外,还有几十位扬州江氏子弟相随,都是水准之上的好手,为的自然是防身作用。 江风吹来,让人心神为之一畅。 江昭眺望远方,心头微动。 就是不知,何年可再度入京? 作为学生,江昭时常观读一些内阁诏令,非常理解老师身上的重担,也有意为之分担。 也不知那时的自己,能否承担起两京一十三省的重量? “主君。” 禾生上前两步,呈上一些吏部备案的官员信息。 陕西路的官员信息! 江昭接过手中,观读起来。 论及一路,无疑就得注重四司主官。 其中,提点刑狱司与提举常平司主官的品级都不高,仅是五六品,几乎可忽视。 安抚司主官为安抚使,从二品大员,封疆大吏。 陕西路的这一任安抚使名为程戡。 此人是内阁大学士文彦博的亲戚,几度起起落落,历任起居舍人、成都知府、益州知州、京西路转运使、陕西路安抚使。 时年六十四岁。 要是不出意外,应该是处于半隐退半治政的状态。 六十多岁的老人,但凡不是入阁的人物,都会慢慢降低存在感。 为的,就是平安落地。 安抚副使名为孙沔,相对擅长军务,属于是文官中最能打的一批人,常常是督军、参谋的作用。 打量了几眼安抚司的官员信息,江昭就望向了转运司。 这是他即将上任的衙门。 一望,江昭立刻注目于一个特殊的名字。 司马光! 转运副使——司马光! 司马光,字君实,历任苏州判官、宣德郎、作监主薄、大理评事,转运司副使等官职。 皇祐元年,任职转运司副使,遭贬,转郓州知州,改并州通判。 皇祐四年,受内阁大学士庞籍举荐,擢陕西路转运副使,官居正五品。 嘉佑二年,迁提举常平公事,转陕西路转运副使。 时至今日,司马光已陆续任职转运副使一职八年之久。 豁! 皇佑元年一贬,有点狠啊! 江昭心头微动。 二十一年以前,他从小听着司马光的佳话长大。 十一年以前,他还在【韩门立雪】,司马光就已经是从五品京官,被誉为一代仕林新贵。 十一年过后,他都已经正四品,司马光也方才正五品地方官。 合着,十一年几乎没有进步没有啊? 从皇佑元年一贬,就一路起起落落,有点惨啊! 相比起韩章的大起大落,司马光并非是大起大落,而是小起小落。 一起一落,基本上就是原地踏步不动。 江昭着重关注了两眼。 翰林出身,四十一岁,任职陕西路转运副使,正五品。 这是一位大后期人物。 相比起历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参知政事的履历,司马光履历要平淡不少。 绝大多数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参知政事都是一路杀穿上位。 而司马光,有点偏向于“熬”。 几乎是宦海共识,五十左右拜参知政事,方有机会争一争百官之首的官位。 司马光不一样,五十岁的他出知永兴军,六十岁的他还在修书。 大后期受王安石打压,修书时间长达十五年之久。 直到六十六岁,一跃而起,主持朝政。 历任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四朝,方才起势。 贼能熬! 不愧是姓司马! 不过,八年的转运副使? 希望能平和相处吧! 陕西路治所,转运司衙。 作为掌管京兆、河中、凤翔三府,保安、镇戎二军,开宝、沙苑二监,以及华、同、解等二十四州郡财政、物资、监察、治安、司法的司衙,转运司蕴含的权势,让人难以忽视。 其中,转运使与转运副使,更是转运司权力顶端的存在,说是可以“为所欲为”,也半分不差。 自从上任转运使致仕荣休,就长时间有人关注着新任转运使的情况。 其中,又以转运副使司马光为其最。 转运副使擢升转运使,涉及一跃跳级。 这种跳法,必须得有大背景。 巧了,作为受到内阁大学士庞籍重视的存在,司马光就是有背景的人! 转运副使厅。 主位上,司马光手持一封密信,仔细观读。 “大人,怎么样?”转运判官刘平有些心急,出声问道。 就在刘平出声的那一刻,转运司勾当公事、签书判官厅公事等三十几位官员也都一一注目。 司马光是陕西光州出身的人,司马一族为光州郡望,毫无疑问的半个地头蛇。 其岳父张存,也长时间担任过陕西路转运使一职。 转运司的官员,可谓九成以上都是司马光的人。 他们都是跟着司马光混的人,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就在三十几位官员期待的目光下,司马光的面色竟是一下子就沉了下去,眼中闪过一丝不甘。 “新任转运使,江昭!”司马光逐字逐句、低沉哽噎的念道。 庞籍阁老的举荐,竟然没成! “什么?”转运判官刘平一惊,不自主的起身。 三十几位官员相视一眼,默不作声。 输得真冤! 要争正四品的转运使,官位要么得是正五品,要么得是从四品。 司马大人受庞阁老认可,背景已经通天。 天底下从四品、正五品的官员就那么一些,有资格与司马大人较劲履历、背景的人,最多一手之数。 巧了! 江昭,就是那一手之数的人物之一。 老师是宰辅大相公! 入仕就打巅峰赛! 解决立储问题! 这一桩桩、一件件,还真就轻松压死司马大人。 转运判官刘平面色一缓,不自觉的坐了下去。 输得真冤,也输得不冤! 真冤,自是冤在运气不好,一手之数的竞争者,最厉害的一位来了陕西路。 不冤,那自是因输给了小阁老。 司马大人无论是履历,亦或是背景,的确都输给了小阁老不止一筹。 毕竟,小阁老是韩大相公唯一的弟子,司马大人仅是受庞籍阁老重视,有意出手提携一二而已。 “大人?”刘平望向司马光,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 “擢升转运使不成,庞阁老又向官家举荐我出任馆阁校勘。”司马光面色不明,缓缓说道。 刘平迟疑了一下:“如何?” 司马光身形一颤,咬着后槽牙,艰难说道:“江东三司判官王安石两度婉拒过此职,这次选择了入京。” 这两个职位,转运使本来是半个萝卜岗,让人抢了去。 馆阁校勘是阁老御前举荐,也算是半个萝卜岗,结果还是让人抢了去。 司马光扶着椅子,就连呼吸都沉重了不少。 苍天不公啊! 他已经十一年都没进步了啊! 司马光起身,举目向外望去。 熬资历,真的能熬出头吗? 江昭! 王安石! 这两人,都并非是熬资历出头的人物吧? 半响,他似是下了什么决定,双目微闭。 不熬了! 有点熬不动! 他沉声道:“转运司,不是转运使一人的转运司!” 几十位官员心头一凛,这是要干什么? “都是为了江山社稷,都是为了官家!” 说着,司马光扫视属官,神情凝重。 几十位官员心头一震,连忙附和道:“转运司,并非转运使一人的转运司!” 司马光注视了好一会儿,缓缓点头。 干了八年的转运副使,他实在是再也熬不住。 怎么着也不能再干三年吧? 人生又有几个八年? 三年又三年,他已是壮年了! 三十出头他就是五品官员。 四十出头,还是五品! 实在是熬不动了! 与其坐以待毙,不若出手一搏! (本章完) 第76章 大人叫尔等都落座,没听见吗? 第76章 大人叫尔等都落座,没听见吗? 京兆府。 作为陕西路治所,且是西周、秦、西汉、新、东汉、西晋、前赵、前秦、后秦、北魏、北周、唐等十二个朝代的古都,京兆府的布局不乏历史沉淀的沧桑。 自玄武门乘车而入,自有晨钟暮鼓,敲击报时。 举目望去,青石铺道,朱楼翘角,驼铃碎玉,戍楼巍峨,毡帐连云,胡酒盈肆,边市喧阗,锦缎垂风。 时有铁甲金柝,驿马流星,毡裘杂锦,极具边疆风气。 江昭掀起帘子,观望起来。 相比起汴京,京兆府的确是平添些许边疆肃穆之气。 “去朱雀街。” 一般来说,官员上任,要么是自行买宅子常居,要么是去住官舍。 江昭不缺钱财,肯定是自行买宅子常居。 相比起他的行程,禾生赶路要快上几天,特意来买了宅子。 那是一处亩许大小的院落,以清幽为主。 自汴京下陕西,近十天的脚程,让人身心疲惫。 哪怕京兆府再是独具特色,江昭也没什么闲逛的心思。 如此,修整一夜。 转运司衙。 江昭手持文书,一路通行无阻。 等到他正式到了司衙,转运副使、转运判官、以及三十余位属官,一应恭候。 作为影响一路财政事宜的司衙,转运司的官员并不多,也就不到四十人而已。 “下官转运副使司马光,见过转运使大人。” 说话者,乃是一位束发戴冠、身形清瘦、举止端方,一身红色窄袖官袍的的中年男子。 司马光行了礼,其余官员也一一行礼。 “下官转运判官刘平,见过转运使大人。” “下官转运判官陈辛,见过转运使大人。” “下官.” “下官.” 陕西边陲重地,事务繁忙,转运司特意增设过判官之位,分别掌巡查州县,税收催查的事务。 转运使、转运副使、两位转运判官,合计四人,也就是转运司的核心决策人员。 余下的一些属官,掌书记负责起草诏书与机要事务,提点冶铁公事、提举茶盐公事、提举田业公事等十几位公事,都是负责单一方面的官职,几乎都是七品。 管钩粮科院,则是负责记录官员考勤,发放俸禄。 勾押、前行、后行等人都是入了品的官员,干的则是小吏的活,要么是审核文书的合法性,要么是负责档案管理、账册核对、公文抄写。 此外,还有几位武将出身的官员,负责押送粮草、巡视驿站。 转运司衙,从上到下,高位者官居四品,下位者方才入品,差距甚大。 “不必多礼。”江昭爽朗一笑,余光则是观察起了司衙官员的举止神情。 初来乍到,他还不是很清楚司衙官员的情况。 特别是司马光! 八年的副使,让人不得不重视。 “江大人,请!”司马光,往司衙内伸了伸手。 “请。”江昭平和一笑,大步往前走去。 司马光面色如常,落后半步。 余下的判官、属官,相继跟随。 一入司衙,江昭走向主位,自然落座。 “坐吧!”江昭罢了罢手,示意道。 作为新来的主官,要想理清权柄,还是得费一定的时间。 “谢过大人。” 司马光行了一礼,落座下去。 “谢过大人。” 两位判官、属官齐齐道谢,却都没有落座,反而是齐齐望向了司马光。 嗯? 江昭眼皮微跳。 点子扎手啊! 司马光余光望向江昭,见江昭面色悄然凝重了一些,心中暗自一松。 这就是他要的结果。 他要江昭知难而退! 作为宰辅大相公的弟子,江昭绝不可能容受“有名而无权”的处境。 都是年轻一辈的人,小辈之争,他就不信韩章会以大欺小出手。 技不如人,断然没有老一辈出手的道理。 怎么着也不可能是只准江昭赢,不准江昭输,从来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一旦察觉到了被架空的事实,江昭要么是被迫换一个地方任职,要么是向上告状。 起码,江昭不可能说出来自己已经被架空的事情。 否则,何其丢脸? 一旦江昭选择调走,转运使职位空缺,他就可经庞籍阁老举荐,成功上位。 要是江昭不走,选择告状,也无可厚非。 一旦告状,韩大相公肯定察觉到他久居副使一职,须得调走。 然而,凭空调走一人,怎么着也不能让人吃亏下调吧? 这么一来,他还是能擢升。 十一年了,司马光太想进步了! 作为半个地头蛇,又是八年转运副使,他就不信江昭能夺权。 汴京的政斗与地方上的政斗,可不是一回事! 司马光心中满意,面色却相对平静:“江大人让你们都落座,没听见吗?” “谢过大人。”判官、属官齐齐应了一声,一一落座。 江昭瞥了一眼自己的副官,心头一沉,面色却是纹丝未动,淡定了评价了一句:“司衙官员团结一心,这是好事。” 司马光适时走了出来,恭敬说道:“下官任职副使八年之久,转运使都换了几任,转运使常换而转运副使不常换。 底下的官员只知道老老实实的办事,也鲜少注意谁是主官,习惯性的处理事情,还望大人见谅。” “哈哈!” 江昭爽朗一笑,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都是为了朝廷,何必分清你我?” “大人言之有理。”司马光附和道。 江昭不置可否,淡淡问道:“司马副使以往都是负责什么事务?” “物资运转,州县官员监察考课,主张漕运调度。” 江昭淡淡的望了他一眼。 转运司! 你猜为什么叫转运司? 一个副使,主管漕运调度,监察考课这种核心的东西,骗鬼呢? 江昭又问道:“可有历年的官员考课记录?” “历年的官员考课记录,都是下官协理签署。”司马光平静答道。 协理? 这种涉及考课的文书,可能不交于转运使签署? 江昭挥手,一副为属下好的样子:“以后的文书都送过来,主官不署名,要是有人上报上去,为免无端惹出是非。” “是。”司马光点了点头。 堂堂转运使,察觉受到架空,有意夺权也不稀奇。 不过,转运司大多数官员自己的人。 重要的文书究竟能不能送到江昭的手上,可就由不得他。 所谓政令不出转运司,莫外乎如此。 几句话一问,江昭已经没了再问询的心思。 这转运司,几乎都是司马光的人。 难办! “都去忙各自的事情吧!”江昭吩咐了一句。 这种情况,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 “下官告退。”司马光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其余的判官、属官有一学一,一一退下。 江昭面色微沉。 架空啊! 求点月票,最近几张政斗,写的头昏 (本章完) 第77章 那他官居转运副使,岂非就连我也要听 第77章 那他官居转运副使,岂非就连我也要听他的? 转运使厅。 江昭微眯着眼睛。 架空! 陌生的词! 要是一般人,单独一人摸索官场规则,或许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架空。 可惜,他的老师是韩章。 天底下,要论哪一位宰辅大相公,最有架空他人的经验,韩章绝对是当仁不让。 庆历新政时期,韩章就曾通过“举荐”等操作,将张方平、王尧臣等人一一纳入麾下。 通过这些官员,逐步替代了宰辅大相公章得象的人。 一篇《庆历圣德诗》,成功将新政包装成“救时之策”,操纵舆论,试图架空百官之首。 庆历四年,韩、范于“水洛城修筑”一事上产生分歧,韩章干脆拉一波、打一波,联合文彦博、狄青反手打压范仲淹,并成功削弱了范仲淹的权势,顺带把章得象塑造成“无法调和矛盾”的无能宰相。 一箭双雕! 这位的架空本事,可不是一般的厉害。 作为学生,江昭也学了些皮毛。 不但学了正手——架空他人,也学了反手——防止架空! 架空一事,论及流程,无非权力孤立与舆论操纵。 权力孤立,也即拉一波,打一波。 通过一定程度的权力争夺,让主官手中掌握的权力不及副官,并打压主官信重的人,拉拢意志摇摆不定的人,联合手底下的官员,逐步孤立主官。 如此,主官拉渐渐失去对底下的信息来源,最终无人可用,甚至做出错误决策。 一旦主官做出错误决策,就可趁机制造一些大事件,让主官威望大降,塑造主官“无能平庸”的舆论。 简单的小连招,朴素而实用。 下到小官小吏的争斗,上到内阁大学士架空百官之首,都是这样的路数。 当然,官位一高,就得考量“裁判”的存在,也即君王的意志。 反架空,其实也是一样的流程。 反架空,目的是夺权,实际上就是主官反过来架空副官。 拉一波,打一波,逐步替代副官的人,渐渐夺权,结合舆论,一击致命。 主官与副官,一向是一者强,一者弱。 就连代表着臣子权势巅峰的内阁大学士与宰辅大相公,也都存在架空的操作。 架空与反架空,一招两面,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非常朴素! 江昭负手而立,举目向外望去。 不过,这司马光架空他干嘛? 他就下来镀个金,积攒掌权经历而已。 并且,自为官以来,他是首次出京,素来与司马光没有任何交集啊! 江昭沉吟了一会儿,招手道:“禾生,让两位转运判官过来。” 禾生点头,往外走去。 江昭负手踱步走动。 司马光特意示威,肯定是有所求。 否则,也不必大费周章。 既然是有所求,那就得说出来。 转运司四位核心官员,转运使与转运副使主决策,两位判官主施行。 司马光敢架空示威,起码两位判官都得是他的人。 转运司有没有可能存在偏向于中立的官员呢? 有,但肯定不会是两位判官。 不出半柱香的时间,两位五十余岁的官员走了进来。 “下官刘平,见过大人。” “下官陈辛,见过大人。” “坐吧。”江昭罢了罢手。 “本官初来乍到,就遭受司马副使示威,心中不解,让两位过来,却是为了一究原由。” 江昭望向两人,淡淡说道:“转运司负责一路财政之事,事关几百万黎民生计。主官与副使要是有什么误会,还是说清了为好。” 直抒胸臆,根本没有什么弯弯绕绕。 司马光的架空,江昭仅是自觉有些棘手,但并非不能解决。 特意喊两位转运判官过来,无非是两个目的。 一则,让两人传达信息。 要是真有什么误会,他尚未正式动手,还是可以给司马光一个悔悟的机会。 主使与副使谈和,他就可慢慢替换掉一些官员,轻松掌权。 司马光示威的事情,他可以不较真。 新来的主官是一位好主官,副使也仍是一位好副使,两者仍然可以合作三年,相识一场。 当然,这种近乎“劝降”的结果,无疑会让司马光手中的权势遭到大幅度的挤压。 二则,也是真心想要知道司马光为什么针对他,纯粹的好奇缘由。 刘平、陈辛二人相视一眼。 刘平眼珠微动,出声道:“大人,司马大人此举,实则是心有怨言。” 怨言? 江昭望过去,示意继续说。 “本来,司马大人受了某位阁老的举荐,有望擢升为陕西路转运使一职。然而,运气不佳,让大人捷足登先。” “其后,那位阁老又一次举荐司马大人入京任职馆阁校勘。结果,也未曾如意。”刘平如实说道。 江昭眉目微皱。 怪不得! 御书房一叙,庞籍特意看了他两眼。 临行,又遇到了王安石。 也就是说,司马光运气不好,要擢升转运使,结果履历、背景不如他,萝卜坑没有成功。 并且,他定下转运使一职的时间,也相对早于庞籍的举荐时间。 举荐转运使失败,庞籍又特意举荐了馆阁校勘一职,希望让司马光积累声望。 好巧不巧,两度拒绝馆阁校勘一职的王安石,破天荒的选择了答应。 结果自然也没成。 两次谋划都没成,司马光也唯有继续任职“转运副使”。 十一年没有什么进步,积累的焦躁,足以让人为之疯狂。 内阁大学士连续两次举荐失败,让司马光根本望不见什么擢升的希望。 司马光再也忍受不住,为了进步,却是决定铤而走险。 特意示威,行架空之举,则是为了逼他走。 一旦逼走了他,内阁大学士庞籍定然倾力举荐司马光。 一向没什么关注度的司马光,也定然迎来庞系的关注。 毕竟,挫败江子川,注定是难得的成就。 如今,江昭的老师韩章自然毫无疑问是最有权势的臣子。 但也并非是没有敌手。 方才登顶宰辅大相公之位,韩章的权势其实并没有到他一生的巅峰期。 韩章权势的巅峰期,应是新君登基、太后垂帘听政的时期。 彼时,太后一介女流,威望和权势都不足;新帝初登皇位,没有根基,两者权势都不及权势十足的百官之首。 太后与新君难以镇压百官,百官之首的权势得到无限放大。 那段时间,韩章一定程度上甚至都无需顾忌其余文官的意见,他才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 不过,就现阶段而言,韩章仅是最有权势的臣子,上头还有个皇帝。 皇帝的存在,让韩章的权势扩张并不快。 内阁也有五位大学士制衡于他。 韩章要做一些事情,也得顾忌规矩。 江昭要是受到挫败,肯定是不会遭贬。 不过,转运使的官位空了出来,司马光却是就此有了往上擢升的机会,这就是司马光要的结果。 若是要凭空调走司马光,庞籍一系肯定会为司马光适当争取补偿。 不过,现阶段的补偿又是一回事,补偿以后的清又是一回事。 补偿与清算,并不矛盾。 无论是江昭被迫走人,亦或是司马光调走,都是司马光可接受的结果。 司马光就想进步! 当然,要是输给了江昭,那又是另一回事。 肯定贼惨! 饶是如此,长时间没有进步的司马光,也愿意一赌。 江昭暗自摇头。 “司马副使,为官倒也算是强势。”江昭淡淡的评价了一句。 转运判官刘平点头道:“江大人言之有理。司马大人为官的确相对有些强势。 过往州县任职,若司马大人是同知,则同知为一州主官。若司马大人为知州,则知州为一州主官。 司马大人习惯了强势处事,强硬了些也实属正常。” “呵!” 江昭摇了摇头:“那他官居转运副使,岂非就连我也要听他的?” 刘平一怔,不知该怎么答。 就在他不知作何答的时候,江昭罢了罢手,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司马君实,真是个妙人啊!” “你二人且下去吧!”江昭一笑,没有再说话的意思。 “下官告退。”刘平、陈辛二人相继离开。 江昭举目往外望了两眼。 司马光架空一事,他有两个解法。 一,斗。 宦海沉浮,政斗就是家常便饭。 涉及架空,也可以适当锻炼反架空的能力。 二、举荐司马光。 司马光的目的就是擢升,举荐了司马光,领头人一走,架空自解。 相比起韩章出面调走司马光,这种举荐的方式要体面不少。 不过,这一来也就让司马光达成了擢升的目的。 几乎是片刻的时间,江昭就做出了决定。 斗! 天底下,哪有举荐一个前脚要架空自己的人的做法? 况且,哪怕涉及转运使一职,也是他先受到的举荐。 一月初,他的官位就已经定下。 庞籍信息不灵敏,三月才举荐的司马光。 司马光是后来者,又是技不如人。 既然行了架空之举,他也没必要客气什么。 江昭回首:“禾生,你持我令牌,且去安抚司,领来近三年陕西路任职的新晋进士名单。” 近三年的时间,合计两场春闱,嘉佑二年的科举进士算是他的“同年”,嘉佑五年则是有他担任考官。 这两届的考生都尚未掌权,为官时间也不久,可以说是“身份清白”。 “是。”禾生应声出去。 江昭双手背负,眼中渐渐严肃起来。 敢架空他? 司马光选错了人!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 杀鸡儆猴,也是一样的效果。 他来陕西路,既是镀金,也是要干实事。 无威而不立,要是连司马光都镇不住,怎么镇得住陕西的三府两监两军二十四州? (本章完) 第78章 谁赢,他们帮谁! 第78章 谁赢,他们帮谁! 安抚司。 陕西路为边陲重地,常常涉及西夏侵扰,安抚使名为程戡,为一路封疆大吏。 如今,这位老人已经六十有余,属于是“半隐退”的状态。 不求有功,无过便是功! “近三年陕西路科举进士的官员名单?”程戡起身,望向持着令牌而来的仆从,心头一动。 作为一路安抚副使,程戡不少经历政斗,自然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政斗的预兆! 程戡招了招手:“着人,从库房寻来近三年的新科进士官员名单。” 作为安抚使,紫袍披身,他已经在宦海一途走了不浅的路。 也因此,他越发清楚宦海的水究竟有多深。 如今,他已年逾六旬,早就没了往上冲一冲的心气。 司马光! 江昭! 两者,一人背后是内阁大学士,一人更是宰辅大相公的弟子。 这种人物的争斗,他肯定无惧,但也不想凭空受到波及。 不管两人究竟要什么,都给! 转运司衙。 江昭手持文书,缓缓走动。 天下十三路,一次科考有近四百位进士。 一分下来,两届科考落到陕西路为官的进士差不多是六十人。 其中,江昭率先关注的就是淮南出身的进士。 淮南出身的进士,足足有九人,要么是任职一县,要么是任职于某一司衙的下属衙门。 因并非是庶吉士的缘故,这些进士几乎都是从九品官员,鲜少有一两位升了一级,官居正九品。 江昭手持朱笔,勾上九位淮南进士的名字。 他是淮左出身的人,淮南的人天然就亲近他这一方。 这是出身决定的结果。 江昭扫视手中文书。 “凤翔府司法参军,张载。” 一见这个名字,江昭目光微凝。 横渠四句啊! 差点忘了,陕西路管辖三府,其中之一的凤翔府,就是张载的故乡。 “上元主薄,程颢。” 江昭又勾了一个名字。 这位也是他的同年进士。 不过,相比起为官,程颢可能更擅长著书治学。 典型的笔杆子,传世大儒! 要是涉及舆论一道,可有大用。 “新安主薄,王韶。” 此人,拓疆两千里,甚至形成了反攻西夏的局势。 “蒋之奇,宜县主薄。” 相比起张载、程颢等人,蒋之奇的名望要低一点。 这位走的是御史路子,因弹劾“欧阳修与长媳吴氏有染”而一战出名。 此人一生,可谓有功有过。 治政边疆、平定叛乱、治水赈灾,都是一把好手。 唯一的缺点,或许是太过于依附权贵,有点“忠犬”的架势。 江昭略微沉吟,勾上了名字。 张载、程颢、王韶、蒋之奇,以及九位淮南出身的进士。 该说不说,陕西路不愧是边疆之地,人才繁多。 嘉佑二年,也的确是名人辈出,随随便便一查名单,就有不少名家。 “禾生,持我令牌,让这些人来治所。”江昭说着,手中文书传了过去。 作为受到架空的主官,江昭急需一些人作为耳目,了解动态,施行政令。 唯有十三人入了京兆府,他方才好开展夺权事宜。 转运使与转运副使的争斗,一些小官根本插不上手。 一齐示威的三十余位官员,也不见得都向着司马光。 只是,那些人不敢主动站出来,也就默认成了司马光的人。 毕竟,相比起掌权七年之久的司马光,空降的转运使的确不见得有出头之日。 不过,一旦展露一些优势,自会有人来示好。 谁赢,他们帮谁! 转运副使厅。 司马光面色平静,端居主位。 刘平向他传达了江昭的话。 “棋已落子,谈何悔棋?”司马光罢了罢手,目光坚定。 如今,他已经落了子,而江昭尚未落子。 一旦江昭也落子,双方就正式争斗。 是以,江昭暂时劝降,表示可以给个机会,不落子,两者和平相处。 他走的是一步险棋,一旦落败,万劫不复。 江昭大度,送了一次悔棋的机会,自然是气度非凡。 可惜,他不需要! 熬了十一年,几乎没有任何进步,司马光的心态有点崩,再也不肯苦苦的熬。 江昭、王安石,两人都是各自下一任党魁的苗子,走的并非是熬资历的路子。 江子川是宰辅大相公的弟子,落魄之际雪中送炭的人物。 王安石是养望之人,常年养望,自有不菲的关注度。 相较而言,他辛辛苦苦的熬资历,简直累死人。 他也想学两人! 可惜他履历不行。 如此,也唯有兵行险招。 架空小阁老。 世人皆道小阁老入仕即巅峰期,他不信! 他要称量小阁老的水平。 “大人,接下来该当如何?”转运判官刘平恭声问道。 判官陈辛也望了过去。 他二人,都是司马光的核心心腹。 “江昭此人,乃是韩大相公的弟子,自有傲骨,不试一试,肯定是不肯退避。” 司马光沉声道:“眼下,转运司九成官员都是我的人,江昭手中权势无几。往下,就得是让他显得无能。” 文人墨客,最好脸面。 一旦江昭身上沾了点“平庸”的名声,他定然会自行调走。 文人养望,最怕的就是这玩意。 “这还望大人示下。”刘平望了过去。 “转运司主管财政。作为主官,最重要的职责之一就是收赋税。”司马光缓缓道来:“陕西路为边疆,一部分赋税得上缴汴京,一部分赋税供给边军,一部分赋税储存备急。” “此事,事关军伍、汴京,要是连赋税一事都办不好,岂非主官无能?” 说完,司马光望向两位心腹。 大周实行两税法,取消杂役杂税,统一按田亩、财产收税,六月、七月收一次夏税,九月、十月收一次秋税。 要是商贾,则是上缴资产的三十分之一。 赋税收不齐,绝对是最能体现主官无能的举动之一。 “这?” 刘平一惊:“收不上底下人的税,万一江大人上报了朝廷,怕是会有军队镇压吧?” 这让人怎么敢干啊? 大族是州郡一地的土皇帝。 也因此,他们也更清楚真正的皇帝是怎样骇人。 偶尔一些小事也就罢了,事关赋税,怎能不交? “别急。”司马光胸有成竹,罢了罢手:“纳不上税,一旦江昭有意上奏朝廷,我便主动站出来,承担税收之责。” “主官收不上来,副官却收的上来,自会有人传扬此事。” 不是不缴税,而是迟缴税。 如此一来,一旦舆论成形,则大事可成。 刘平了然,抚须点头。 还真别说,的确能显得江昭无能平庸。 “大人,具体得多少人不缴赋税?”刘平又问道。 作为陕西光州人,司马光自然算是半个地头蛇。 不过,地头蛇这种东西,影响力几乎都是局限于一郡之地。 路一级关系太杂,莫说是司马光,便是内阁大学士,也未必能彻彻底底的影响一路之地。 要让一路的人不交税,未免不现实。 “要是算是你二人,合计三州的大族!”司马光给出了答案。 这是他的极限。 光州是他的故乡,无需多言。 他有把握说服光州的大族助力。 妻子出自陕西州郡大族,他也有把握说服一州助力。 余下的一州,则是落在了刘平与陈辛的身上。 两人起码可以决定他们本族不上赋税,两族勉强可合计一州。 陕西路二十四州,三州之地的大族不缴税,已经是非常严重的事情。 刘平、陈辛二人相视一眼,齐齐点头。 干就完了! (本章完) 第79章 举荐!(二合一) 第79章 举荐!(二合一) 转运司。 转运使厅。 江昭手持几份官员考课表,面色平和的举目向下望去。 往下一些,席分左右,坐着十三位相对年轻的官员,几乎都是二三十岁的样子。 偶尔几位相对年长的进士,也都才壮年而已。 江昭长呼一口气。 自他入陕西以来,已是过去了十天。 不出意外,这十天的时间,暗潮涌动。 司马光一方猛地静了下来,几十位官员一齐孤立了他。 一切消息来源,皆是源自司马光的人,让人难分真假。 这种难辨真假的处境,让人甚是内耗。 好在,从此刻起,一切将大不一样。 十三位进士,已然齐齐入了京兆府。 自此,源自于司马光的权力孤立,注定减弱。 江昭扫视了一眼,叹道:“本官承蒙圣恩,外放陕西路,意欲治政一方,成就功业。不曾想,这转运司竟是成了副使一言之堂。陕西几百万黎民百姓,苦之久矣。” 说着,江昭炯炯有神的望向几人:“不知诸位,可否相助江某一臂之力?” 话音一落,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官员轰然起身,拱了拱手。 “大人是朝廷任命的主官,副使不听朝廷诏令,擅自做主,实乃大逆不道。” “下官王韶,当为大人驱使。” 三十岁的王韶,一脸的果决。 他太想进步了! 作为小乡绅出身的人,他背后没有人支撑,哪怕考上了进士功名,却也仅仅是外放任职一九品小官。 九品官身,哪怕心中谋略万千,也实在难以施展。 江昭的一封诏令,让他察觉到了机会。 淮左江郎,这是一位集圣眷与权势与一身的人物。 这种人物,可是少有遇到窘境的机会。 小阁老因【韩门立雪】而拜师落魄的韩大相公,一朝有了靠山。 他未尝不能助力小阁老,以小阁老为靠山。 小阁老的进步速度,不见得就比同一时期的韩大相公慢! 同一时间,十三位官员齐齐起身一礼,坚定道:“还请大人示下!” 就如王韶的想法一样,余下的十二位官员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江昭与韩章的佳话,实在传播太广,已然深入人心。 尊师重道的背后,隐含着权势的腾飞,着实让人心神澎湃。 韩章一生,宦海势如破竹,少有落魄。 江昭一生,又何尝不是势如破竹? 庙堂上都能杀穿的人物,此刻所谓的窘境,也仅仅是手中无人可用而已。 这个时代,非进士而不翰林,非翰林而不入阁。 没有大人物支撑举荐,非翰林出身,区区二甲、三甲出身的九品小官,要想出头实在太难。 所谓的“从龙之功”,并不一定是指从龙,更多是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如今,有此机会,要是都不把握住,那可就真的不配有所成就。 “哈哈哈。”江昭欣慰点头,压了压手:“都坐吧!” 十三位进士落座。 江昭招了招手,书童禾生走上前去,一人送了一份文书。 司马光滞留转运司八年之久,拉拢了不少官员。 那些官员,都是上了吏部名册的人物。 时值六月末,官员的政绩大考早就已经过去。 若欲调整官员官位,无非就是走“举荐”的路子,州县官员向安抚使举荐,路一级的官员向吏部举荐。 不过,举荐一两人尚可,一下子贸然举荐十几人,让转运司腾出十几个官位,未免影响不好。 并且,转运司的官员,大多数都是七品、八品。 这十三位进士,都是二甲、三甲出身,除了有几位已经是正九品,其余的才从九品。 官位品级存在不小的差距,贸然让十几人跳级,还是通过“举荐”的方式,影响也不太好。 也因此,十三位进士入转运司的名义都是“协理转运司政务运转”。 官职还是在本来任职的地方,仅是暂时抽调到了京兆府而已,职务定位上则是偏向于小官小吏,并不直接负责某一方面的职责。 不过,官位低、权责轻都不是什么问题。 既是协理转运司政务运转,那无论官位如何,名义上都得听从转运使的指令,执行一定的职责任务。 作为主官,江昭是有“大义”的人。 一份主官亲笔的文书,就代表着名义,足以让十三位官员光明正大的去争权,抢夺司马光一方的官员的权责。 要去往州县执行一些事情,也无人敢阻拦。 司马光的手,还没那么长。 “程颢、张载两人负责起草文书,誊写政令。” 这两人是学术性人才,适合待在治所。 “蒋之奇,王韶,负责监察一路官员,行财政审计,务必清查贪腐,无论是谁,都在清查之列。” 江昭没有明说。 但为官之人,自当耳目清明。 蒋之奇、王韶两人,自然清楚特意查贪腐之事究竟是为了什么。 司马光! 但凡是人,就会产生利益交集。 司马光定然也是如此。 余下之人,江昭一一安排,要么是起耳目作用,要么是起实干作用。 “且去适应一二吧。” 江昭罢了罢手。 其实,真要论起来,这十三位进士也不影响大局。 特意调来十三人,更多的是为了培养班底。 治理一方,那些长久与司马光有交际的人注定养不熟,还是得培养自己人。 转运副使厅。 司马光签署了几份政令,举目望向判官。 “江昭选定的十三位进士,也该抵达京兆府了吧?” 堂堂小阁老,肯定有自己的骄傲,司马光并不认为江昭会坐以待毙。 而事实要的确如此,江昭一举划了十三人的名字,欲一举夺权。 “这会儿已经到了转运使厅。”刘平出声答道。 不知何时,他眼眶周围却是有些发黑,俨然是作息有问题,或许是失眠。 “嗯。” 司马光点了点头,这事在他的意料之中。 治政一方,本质上就是通过底下人掌握实权。 江昭初入陕西路,手下无人可用,也唯有召集一些不可能与他有利益关联的进士听用。 哪怕他蓄势八年之久,甚至提前打了先手,但要想真正从权力上架空一位江昭,也几乎不可能。 单是挂着“主官”这一名义,江昭就能有不小的操作空间。 要想真正让江昭难受,还是得结合舆论操作。 司马光沉吟了一会儿,拎起砧基薄,喊上刘平,往转运使厅走去。 所谓砧基薄,也就是记载了田亩、四至、田主等信息的账簿。 这是征收田赋的重要凭证。 而今,自然是要让江昭去征收赋税。 江昭的背景太吓人,容不得他不重视。 为免夜长梦多,还是得快刀斩乱麻。 “江大人。” 转运使厅,司马光一脸的儒雅笑意,走了上去。 这会儿,江昭正观读一些账簿、文书。 这些都是已经上报三司的内容,转运使观读一二也并不稀奇。 事实上,从正规流程上讲,这会儿江昭已经开始掌权。 可惜,遇到了架空之事。 司马光闲庭信步,转运判官刘平则是收敛不少。 无论是司马光,亦或是江昭,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 “君实,怎么了?”江昭淡淡问道。 “方才听闻大人召集了一些进士要取用,不知大人打算怎么处置上任安抚使留下的官员?”司马光暂且不急账簿的事情,出声问道。 作为老大,架空的前提,他起码得把底下人的官位保住。 “君实消息倒也真是灵通。” 江昭阴阳了一句,淡淡问道:“你以为,该作何处置?” “底下人长久执行政令,都是有本事的好官。下官以为,大人方才担任陕西路转运使,实在不太立刻就替换掉这些官员。以免有人说大人专横霸道,急于结党啊!”司马光平和的劝道。 说了这话,他就不信江昭真敢蛮横的换人。 否则,他是真的会上书朝廷,让人弹劾江昭“急于结党”。 “有道理。”江昭点了点头。 “协理政务如何?”江昭淡淡瞥了一眼司马光,反问道。 协理政务? 司马光脸色微变。 以这个名义诏人,甚至都无需安抚司过问。 政务繁忙,特意找了新晋进士来应急帮忙,有问题吗? 司马光眉心微皱,摇了摇头。 没事,不影响大局。 但凡赋税一事可让江昭挂上“平庸无能”的标签,他就还能赢。 “大人,这是一些账簿,事关税收。转运司主官财务,最近这些日子,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收税。” 司马光呈上账簿。 江昭接过,罢了罢手。 司马光与刘平相视一眼,就要离开。 就在这时一道温和的声音传出:“君实,你认为刘判官怎么样?” 此话一出,司马光与刘平二人齐齐回首。 司马光一回首,只见江昭一脸真诚的望向他。 司马光斟酌了一下,答道:“刘判官政绩斐然,兢兢业业,自是一等一的好官员。” 这是他手底下的老人,他肯定是往高了赞誉。 “这样啊!” 江昭一脸的难色,一副征求意见的样子:“刘判官此人,政绩的确是一等一的好。任职转运判官已有六年,兢兢业业。作为主官,就得知人善用。” 话出一半,司马光心头暗道不妙。 “本官有意书信一封,直达汴京,向吏部举荐,祈求吏部适当考量,让其往上升一升。” 江昭一脸的温和,望向判官刘平:“就我所知,汝州团练使尚且空缺,为从五品官职。要是刘判官去了,自此也算是身披红袍,前程有望。” 说着,江昭又望回了司马光:“君实,你说该不该升呢?” 举荐太多了会有不好的影响,举荐一两位肯定不是问题。 江昭可不会傻乎乎的真纯粹的跟司马光政斗。 有政治资源,肯定就用。 猛地要受到举荐,刘平一惊,心神猛跳,脑子一懵。 关键,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究竟该不该往上擢升。 一旦擢升,转运判官之职就缺了出来,江昭就能安插人手,自此掌握一定的权势。 可要是不擢升? 扪心自问,甘心吗? 这可是五品红袍! 他一举子出身的人物,有资格披上红袍,哪怕是没什么实权,那也大不一样啊! 甚至,司马大人也才五品…… 刘平偏向于懵,司马光则是偏向于难受。 该怎么说? 擢不擢? 擢了,判官可是转运司的核心官员之一,架空的事情就得出点问题。 不擢,怕是会大伤士气。 上位者的决定,下面的官员未必能理解。 哪怕真的理解,也会不甘心接受结果。 就如刘平,要是作为主官的自己说不该擢升,断了他的机会,怕是 司马光进退两难。 他是首次见到这种处理方法。 遇到架空,竟然让人升官! 司马光望向了判官刘平。 他希望判官刘平自己出来做决定。 可惜,刘平也是一样的想法。 江昭起身,主动上前拍了拍刘平的肩膀,感慨道:“入了转运司,方才知晓此地究竟有多少政绩上等的官员受到不公,未曾受到擢升。” “本官受朝廷任命,自会选拔贤才,治政一方。” “司马大人怎么说?” 司马光嘴皮微动,艰难道:“该升!” 他的架空之举是阳谋,江昭的擢升之举又何尝不是阳谋? 难受! “君实言之有理!”江昭平和一笑:“不若你我二人一起举荐,也可多上一些把握。” 司马光心头一寒,艰难行礼道:“大人高义。” 江昭拍了拍司马光的肩膀,没说什么。 地方上有地方上的打法,他自然也清楚。 不过,司马光太过于重视打法的分别,而忘却了汴京权势对地方上的降维打击。 司马光习惯性的运用地方规则,殊不知地方上争斗也可以用汴京的权力。 猛地调走副使不好,猛地打压十几位属官也不好,惹人争议。 但,要是升官呢? 你怎么着也不能说我举荐人才是错的吧? 政绩都是上等,难道不该擢升? 举荐刘平,乃是他早就有的决定。 转运司四位主要官员,两位判官都是司马光的心腹,必须断其臂膀。 首先,举荐一位判官,尝试离间。 要是不成,那就两位判官都举荐,纯粹的反过来孤立司马光。 日后大事已成,再清算受到举荐的两位判官即可。 司马光行了一礼,缓缓退下。 江昭举荐了转运判官刘平。 这事一定程度上打破了他的架空计划。 转运判官,那可是转运司的主要官员之一。 司马光走出转运使厅,仰天望去,眼中闪过一丝迟疑。 能赢吗? 单是江昭一手阳谋,他就察觉到了“小阁老”之名,的确是不凡。 并且,时间拖得越久,对他就越是不利。 他不一定干得过! 架空之事,可还有回头箭? 仅是迟疑了一下,司马光又坚定起来。 既是开弓,就再无回头之箭。 此次,他非常清楚的表达了架空的意象。 江昭一旦掌权,不可能放任他也掌权。 要么是江昭架空他,要么是他架空江昭,别无他选。 “税收!”司马光眼中闪过一丝狠色。 还是得争! 判官厅。 刘平迟疑了一会儿吃,毅然决然,执笔题写密信。 自从司马光说了要从税收上下手,他就没睡过安稳觉。 小阁老的威名,让人不敢丝毫放松。 心腹归心腹,忠诚归忠诚。 可是心腹也要斟酌利益,找活路呀! 江昭能举荐他,也就能举荐判官陈辛。 一旦两位判官都走了,可谓大势已去! 为免日后遭到清算,他得尝试投诚。 (本章完) 第80章 举报信! 第80章 举报信! 六月末,转运司。 这些日子,转运司已经发布了不少政令,责令州郡之地,如实、及时上缴赋税。 转运司的官员,一下子就忙碌了起来。 当然,作为入了品的官员,转运司的任何一位官员走了出去都相当有排面。 赋税一事,转运司特意下发政令文书,责州郡官员肯定也会倾力配合。 转运司的官员,任何一位走了出去都代表转运使,仅须负责指挥州县官员收清赋税,清点数目即可,根本无需亲力亲为。 晨曦初晓,江昭已是上任衙门。 几份齐整的政碟底下,慕然多了一份从未有过的书信,江昭有些意外。 一抽,观读起来,却是一份举报信。 信中记载了司马光欲从赋税下手,削减主官名声的谋划。 署名,刘平。 实名举报! 江昭精神一振。 本来,举荐刘平仅是顺手而为之,本意是为了分化司马光的左膀右臂,并试着行使离间之计。 不曾想,竟然真的炸出一些的东西。 “让刘平过来,本官有事问他。”江昭呼了一声,书童禾生连忙去办。 不一会儿,判官刘平入内。 或许是没有睡好,刘平的精神有些萎靡不振。 江昭淡淡一笑,罢了罢手:“坐。” 刘平小心翼翼的落坐,一脸希冀的望向江昭。 显然,他希望投诚! “这封信,何意?”江昭问道。 刘平连忙解释起来:“司马副使欲行大逆不道之事.” 听完刘平的解释,江昭打量了几眼,不免一哑。 赌得这么狠的吗? “可有罪证?”江昭又问了一句。 “有。”刘平连忙应声答道:“要让族内抗税,须得好些信件来往。甚至,就连司马大人也特意书信一封过去,许诺了不少利益。 眼下,一些罪证已经被下官带到了司衙,司马大人所书的信,再过几日就可抵达。” 江昭微微颔首:“本官不是赏罚不分的人。既然刘判官心中尚且眷恋陕西几百万黎民百姓,那此前的事情,本官就一概不计。” “下官,拜谢大人。”刘平心头一喜,连忙下拜。 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司马光要抗税,风险实在太高,他不敢跟。 江昭走上前去,扶起来人,平和道:“如此,就静待司马副使抗税吧!” “下官定为大人马首是瞻。” 两旬的时间过去,不出意外。 光州大族抗税! 冀州大族抗税! 同州陈氏一族抗税! 但,延州刘氏,并没有抗税。 准确的说,交得不早不迟。 七月十几就交了税,相对于绝大多数大族而言迟了几天,但相比起抗税的三州,无疑是早了不少,没有起到抗税的效果。 就在这一日,江昭召集了转运司的四十余位官员。 “下官见过江大人。” 转运使厅,江昭端居主位。 以司马光为首的三十余位官员,以及特意从州县召集而来的十三位进士,齐齐一礼。 或许是延州刘氏没有抗税,司马光眼中不时闪过一些担忧之意。 “都坐吧。”江昭平和一笑,压了压手。 话音一落,书童禾生走上前去,宣布起了赋税的收缴结果。 “光州、冀州差六成,同州差两成。” 两税法实行已经深入人心,底下的官员都知道什么时候该上缴赋税,自然会提前腾出一点时间去催收赋税。 转运司官员下去收税,往往就只需要一两天的时间清点数目而已,根本耗不了什么时间。 是以,收税结果一宣布,不少人都望向了司马光,就连司马光手底下的官员也不例外。 他们并不知晓上司抗税的事情。 这可是大罪! 司马光面色沉静。 不急,还有十天时间方才截止。 收不上税,该急的是主官江昭,而不是他。 然而。 就在这时,江昭忽的一笑,意味深长的望向众人,莫名的出声问了一句:“转运司,有多少公署?” 公署,也就是处理公务的屋子。 “合三十二处!”转运判官陈辛有些不解,出声答道。 转运司的官员,几乎都是单独负责一项事务。 要是放在转运司,那肯定就是个小官员。 可要是放到外面,哪怕是转运司的九品小官,也会有县令一级的人物求着“称兄道弟”。 好歹也是负责一路政务的衙门,官署肯定不会缺少,几乎就是一人一处。 要论差别,无法就是有大小之分。 转运判官的转运厅,大小是常规官署的两倍大小。 转运副使厅相较于判官厅又要大上不少。 转运使厅,更是可轻轻松松容纳百十人而毫无压力,几乎是常规官署的三四倍大小。 “三十二处!” 江昭起身,踱步掂量,点了点头。 “转运司素有监察地方官员之职。”江昭扫向众人,缓缓道:“只是,谁人来监察转运司呢?” 话音一落,几十位官员相视一眼,尽皆低头不言。 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转运司可不是什么清水衙门,哪一位官员没有照顾过一些人呢? “为整顿吏治,肃清司衙。过往的转运司官员,一人一间官署,自提笔墨,书一封密信。不管是相互揭露,亦或是自我罪责,皆可。” “新来转运司的十三位官员,搬上桌椅,于衙垣隙地,自书密信。” 说着,江昭着重扫了一眼司马光,又望向以前就在转运司的三十余位官员:“机会,本官都给了。要是这都抓不住,他日受了牵连,可就莫要怪本官不留情面。” 言罢,江昭走回主座,挥了挥手:“这会儿就开始书信检举,都去吧。” 此次自我检举,声调起得非常高,为了整顿吏治。 不过,但凡是明眼人都可看出江昭的意思。 司马光! 司马光一方的三十余位官员面面相觑。 司马大人,似有抗税之意啊! 这得是多大的罪啊? 为官一方,整整八年之久,要说司马光没有问题,那肯定不可能。 谁都有徇私的那一刻。 而作为司马光的人,他们肯定也知道一些关于司马大人徇私的内情。 只是,真的要写吗? 要是没记错,判官刘大人已经受了江大人与司马大人的举荐,马上就要高升。 刘大人怎么会受到江大人的举荐呢? 他会不会已经披露了一些问题? 底下人神色的变化,都看在司马光的眼里。 司马光不禁面色难看,举止间甚是不平静。 三十几人,单独分开书写举报信,猜忌链实在太吓人。 理论上,但凡有一人找出他的罪证,他就得受到重创。 他一受到重创,底下人都得难受,要么贬官,要么罢官。 而唯一幸免的方式,就是书写举报信证明清白,向江子川示好。 谁也不敢保证司马光究竟倒不倒台。 万一倒台了,自己却没有书写举报信,向江运使示好,可不就得完蛋? 这个猜忌链,事关人性,根本拦不住。 司马光非常清楚,这是刘平受到举荐带来的连锁反应。 一旦刘平走了,江昭一方就已经不再劣势。 转运使与一位判官的组合,绝对打的过转运副使与一位判官的组合。 兼而有十三位特意来“协理政务”的官员,哪怕他手底下的三十余位进士与他齐心,怕也仅是不分伯仲而已。 他与江昭,一人累任副使一职八年之久,一人方才上任不足一月。 表面优劣不分,实则优劣已分。 他的升迁速度太慢,底下人的心,镇不住了! 关键,他还不能阻止举报一事。 一则,这次举报信的声调起得非常高。 二则,举报信这种东西,在哪里写都是写。 一旦底下人有了心思,哪怕在司衙不写,回家了也会写,根本拦不住。 与其考虑阻止,不如思量后路。 自州郡协调而来的十三位进士,面色轻松,不时审视余下的三十几位官员。 江大人都说了:于衙垣隙地,自书密信。 衙垣隙地,也就是转运司衙的院子空地。 这些空地,恰好都是对着一处处官署。 特意让他们待在空地,对着官署,无疑是起监视作用,让官员们不能相互打招呼。 独自一人,猜忌链就形成,不怕嘴里不吐出东西。 四十余位官员,相继退去。 江昭端着一杯蜜水,淡淡的向外望了几眼。 也差不多该结束这场闹剧! 四十余位官员,忐忐忑忑的书写了一下午的举报信。 谁也不知道谁究竟书写了些什么东西。 经禾生收上来举报信,四十余位官员方才散衙。 逢走之际,相视一眼,都似有戒备之心。 信任,没了! (本章完) 第81章 鸿门设宴,司马光认罪! 第81章 鸿门设宴,司马光认罪! 散衙过后,十三位进士一齐查找余下的三十余人所书的举报信。 其中,以转运判官陈辛所书最多,足足十页纸。 不出意外,指向了司马光要从赋税上下手的事情。 策勋十二卷,卷卷有爷名。 “司马君实的信呢?”江昭颇有兴致的问了一句。 “一页白纸。”王韶持信过来。 江昭摇了摇头。 “白纸啊——” 同一时间,司马光,陈辛,刘平三人聚集。 司马光面色沉郁,出声问道:“你二人,有没有书写一些不该写的东西?” “大人放心,陈某什么也没写。”陈辛拍着胸脯保证道。 “此为离间之计,还请大人放心。”刘平沉稳答道。 司马光望了两人一眼,罢了罢手,三人分开。 待两人走开,司马光长长一叹。 他不敢信两人的话!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可谓是骑虎难下! 江昭让官员单独书写举报信的做法,打破了他的谋划。 时间卡得太巧了。 恰好是举荐了刘平以后,他被爆出有抗税意向,双方近乎五五开的时间段。 这一来,底下的官员怎么可能扛得住压力? 这可是抗税啊! 万一陈辛,刘平举报了抗税的事情,他怕是轻则罢官,重则流放。 甚至,三族也未必保得住。 可要是不继续施行计划,他似乎就是空忙一场。 不安,不甘,交织在司马光的心头。 三族! 司马光心头一沉。 一如三十余位官员不可能相互信任一样,他也不太相信陈辛和刘平。 这两人虽是他的心腹。 但,利益关联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深。 他也方才五品而已,这两人甚至都没有受过他的简拔。 江昭卡时间卡得这么巧,肯定也是通过某一位知晓了他的计划。 否则,新官收不上税,第一时间是催税才对。 司马光仰天望去。 这次,他实在是鲁莽过头。 十一年没有擢升的压抑,让他做出了一次不理智的决定。 最终,通向万劫不复。 江昭的“举报信”操作,一下子就让他冷静不少。 半响,司马光做出了决定。 翌日,午时。 转运使厅。 主位,江昭手持文书,从容批示。 三十余位官员举报的内容,已经让底下人去核实。 要是不出意外,司马光是再难有翻身之日。 “大人,司马副使说是摆宴于新丰楼,要请大人过去一叙。”张载走上前去,出声说道。 十三位进士,职责相互不同。 张载行的职责与“勾当公事”一致,类似于秘书。 “设宴?” 江昭一怔。 张载点了点头:“司马副使方才遣了人过来,说是设宴新丰楼。” 说着,张载面露惊奇:“司马副使,这是有意认罪?” “认罪?”江昭沉吟,点头道:“那就去吧!” “说起来,古时项羽设鸿门宴于咸阳鸿门,也就是而今的京兆府。” 江昭摇头一笑:“可惜,设宴的人是输家!” 言罢,江昭起身,大步往外迈去。 …… 新丰楼。 这是京兆府最好的酒楼之一。 江昭乘车抵达,掀帘下马,闲庭信步,举止自有风度。 往后,还有几辆马车,乘坐的是张载、程颢、王韶、蒋之奇等十三位进士。 一行十五人,引得不少人注目。 “大人,请。”新丰楼门口,司马光理正衣裳,行了一礼。 几乎肉眼可见,他的姿态摆得非常低,相比起江昭方才抵达陕西之时的示威,俨然是两个分别。 “君实,请。”江昭温和一笑,伸了伸手。 司马光姿态极低的一笑,落后了一整步。 雅阁。 作为请客的东道主,司马光并没有端居主座,反而请江昭坐了过去。 一行人落座,司马光举杯上前,摆正姿态:“大人,下官此前多有冒犯,还望大人海涵。” 言罢,司马光一饮而尽,自有小厮呈上一沓信封。 江昭微微抬眉。 这姿态,摆的倒是挺低。 不过,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江昭没有回酒。 司马光的酒,他暂时还是不敢喝。 从理智上讲,司马光肯定不敢毒害于他。 不过,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万一呢? 人都只有一条命,他可不敢赌。 从小厮手上取过信封,江昭淡定翻阅起来。 一眼扫去,大部分都是司马光自书的罪证。 要么是贪污,要么是受贿,几乎都是权钱交易。 唯独没有提赋税的事情。 余下一些,则是转运司三十余位官员的罪证,或多或少,都是足以贬官,乃至于罢官的罪证。 观读了没几眼,江昭就清楚了司马光的意思。 主动认罪,并卖了转运司的三十余位官员,希望江昭网开一面,不要提及“赋税”的事情,从而保住司马一族。 司马光,怂了! 从刘平擢升,江昭让官员自书举报信的那一刻,司马光一方的官员相互之间就没了信任。 司马光也一样,他不敢再信任手底下的官员。 与其被卖,不如早一点卖了底下人。 起码,不至于牵连家族。 这也是他最后的悔悟机会。 一旦他真的撑到七月末,那可就再无退步的余地。 江昭一叹。 你早一点这么懂事,何须政斗一场? “君实以为,那三州之地的税,还能收上来吗?”江昭淡淡问道。 “能。” 司马光回答得非常干脆。 “那,君实觉得何处适合汝继续为官?”江昭又问道。 理论上讲,有了司马光的罪证,他其实可以收了司马光,让司马光在手底下做事。 这好歹也是一位名留青史的人物。 哪怕更多的是靠熬,但能靠“熬”上位,也证明这位的本事不差。 不过,江昭并没有这样的意愿。 一则,司马光此人,性子太保守,两者执政理念不和。 这种卖手下的人,收到手底下,也会凭空惹人争议,影响手底下人的信任和团结。 二则,他身边不缺人才。 无论是位列嘉佑七子的几位好友,亦或是王韶、蒋之奇等人,都是足以位列六部尚书的人物。 相比起司马光,这些人缺的仅仅是个机会而已。 不缺人才,自然也没必要收。 司马光也理解了江昭的意思,不免悲笑一声:“广南西路?” 他研究过,江昭的几个政敌都贬到了广南西路。 确切的说,贬到了儋州。 不过,儋州知州是原户部右侍郎陈庭,那可是三品大员。 他方才五品,哪怕去了,怕也只能混个县令。 江昭略微沉吟,答道:“或可任儋州昌化县令。” “全凭大人做主。”司马光一叹。 “哈哈哈!” 江昭一笑,罢手道:“吃饭!” 一饭,恩仇尽泯。 (本章完) 第82章 上《平戎策》 第82章 上《平戎策》 新丰楼设宴一过,司马光与底下人相互检举的罪状。无一例外都落到了江昭手上。 孔子为圣人,尚且有诛杀少正卯的恶举。 宦海沉浮,谁敢说自己的彻彻底底的清白? 作为百官之首的弟子,从罪状落到江昭手上的那一刻,也就意味着政斗进入了尾声。 零零散散的罪状送入吏部,随之而来的自然是处罚结果。 副使司马光,贬儋州任昌化县令。 转运判官刘平,擢从五品团练使。 转运判官陈辛,贬一县县丞。 余下的官员,无一例外,要么是调任虚职,要么是贬官。 转运司上上下下,彻底换人。 新官上任不足两月,转运司官员就贬、撤了个干干净净,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不知何时,或许是转运判官刘平因擢升而太兴奋,吃醉了酒,说出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特别是说出了关于司马光的架空决定与抗税谋划,引得不少人注目。 这一来,不少人齐齐恍然,暗道小阁老讲究人。 毕竟,一旦江昭真的举证抗税一事,光州、冀州、同州,怕是都得遭到军队镇压。 政斗结果就要见分晓,司马光方才出来求饶,小阁老也大气的没有计较,可不就是讲究人。 起码,没有动不动就夷三族! 谁人知晓了内情,不得说一句小阁老心善? 舆论传开,小阁老之名,越发响亮。 转运司一方,特意调任的十三位进士齐齐擢升,都是一跃跳级,位列八品官位。 当然,跳级也得适当跳,不能太过分。 因官阶的问题,转运判官这样正六品的官职注定与十三人无缘。 于是,经江昭选拔举荐,挑出了两位判官的人选。 一人名为沈括,字梦溪,因父辈荫封而入仕,为官已有相当一段时间,擅长农田水利,主张改革。 一人名为薛向,以父辈荫封而入仕,擅长物资调配,聚财敛财。 除了沈括、薛向,以及十三位进士,江昭又适当简拔了二十余人,合计三十余人,重新构建了转运司官员班子。 如此,上下一心,江昭彻底掌握住了转运司。 时间一晃,就是一年。 转运司,转运使厅。 江昭手持一封奏疏,斟酌起来。 奏疏题名:平戎策。 这是他将要上奏的奏疏。 最近,陕西可不太平。 陕西为边陲之地,紧邻着西夏、吐蕃。 其中,西夏为北,吐蕃为南。 河湟、青唐之地,为吐蕃政权。 河西之地,为西夏政权。 西夏、吐蕃两大政权,以河湟之地接壤。 大周、西夏、吐蕃,三者局势关系时常变动。 偶尔是大周、西夏联合对吐蕃,偶尔是大周、吐蕃联合对西夏,偶尔是西夏、吐蕃联合对大周。 局势变动,非常迅速,并以大周最为国力雄厚。 本来,以大周的国力,未必就怕了西夏与吐蕃联合,但奈何大周地理位置十分特殊。 十分国力,往往只敢用处五分,余下的五分则是得防范大周以北的辽国,以及大周以南的大理国。 大周、西夏、吐蕃、辽、大理,五大政权,唯有大周是与四大政权全部接壤,须得特意防范四大政权。 如今,江昭有意上书奏疏,却是因察觉到了西夏与吐蕃两国的脆弱,有意夺取疆域。 吐蕃一国,吐蕃王名为唃厮啰,乃是通过政变上位。 此人,有过两任妻子,分为是妻子李氏与妻子乔氏。 其中,妻子李氏生下了长子瞎毡,次子磨角毡,并于二十年前被废为尼。 这一来,唃厮啰的长子与次子自然不满,须知长子和次子可都是曾经跟着老父亲征战夺权的人,人脉威望都不低。 如此,长子瞎毡、次子磨角毡,都相继独立政权,形成“一父三政权”的分裂局面。 三子董毡为乔氏的儿子,自幼受老父亲宠爱,也是唃厮啰政权的实际继承人。 近些年,唃厮啰病重,不曾想长子瞎毡与次子磨角毡身体更差,两人都在三年前相继去世。 就此,子一代去世,孙子一辈上位掌权。 瞎毡与磨角毡时期,一父三政权,但好歹也是亲生父子,血浓于水,并未有太过强烈的摩擦。 孙子一辈掌权,态度就彻底不一样。 瞎毡与磨角毡的几个儿子,甚至都没有见过祖父唃厮啰,血脉认可几乎没有,杀伐起来可一点也不留情。 吐蕃政权,本就是一父三政权,孙子一辈上位,政权就更是分裂了不少。 自从唃厮啰病重,吐蕃国内相当动荡混乱,时常有内斗兵戈之争。 西夏一方,则是幼主即位。 十二年以前,西夏太祖李元昊去世,两岁的新帝李谅祚登基,太后没藏氏垂帘听政。 时至今日,李谅祚十四岁,也并未正式掌权,实际掌权者是他舅舅没藏讹庞。 母族掌权,幼帝争权,内部自然相当混乱。 而为了掌权,幼帝李谅祚于从两年以前就特意向吐蕃发起了入侵,为的则是借杀伐之名,掌握军权。 吐蕃一方内斗,相互夺权,还得防范西夏。 西夏一方,也是舅甥争斗。 相较而言,大周已经解决了立储问题,政权无疑是稳定了不止一个档次。 就西夏与吐蕃的政权争斗问题,江昭与王韶、蒋之奇、沈括、薛向等人探讨过不止一次,都认为这是趁机夺回疆土,大败西夏、吐蕃的好机会。 本来,要是没有江昭,三方政权就都会动乱。 吐蕃分裂,西夏政权,大周夺嫡。 都一样烂,大周能自保就已经是上上之选,根本没有时间考虑趁机争夺疆土的事情。 但,这一次不一样。 因江昭的缘故,大周政权起码提前稳定了十年! 百官之首,更是他的老师。 这样的机会,天时近乎拉满,实在太少见。 也因此,江昭意欲上一奏疏,尝试杀上一波。 读了两遍奏疏,没发现什么问题,江昭又特意书写了两封信。 奏疏连着书信一并交于书童禾生,江昭吩咐道:“一封书信送到汴京仲怀手上,一封书信送到汴京韩师的手上,奏疏交于韩师,让他帮我呈奏官家。” 前些日子,顾廷烨特意送来了一封信报喜,说的是他考上了秀才的事情,并决定在盛氏私塾持续深造的事情。 对此,江昭并不意外。 顾廷烨此人,本就是文武双全,否则也不会与盛长柏一起参加春闱大试。 拢共算一算,从顾廷烨去读书,一直到参加春闱大试,也方才八九年的时间。 九年时间,速通科考一途。 这天资,岂是尔尔? 这次,既然有意从西夏、吐蕃下手,肯定是有战事发生。 顾廷烨为人有勇有谋,肯定得召集过来相助。 一方面,顾廷烨可助力他掌军。 另一方面,也是要带兄弟升官发财。 “是。” 一封奏折,两封书信落入手中,禾生连忙点头,大步往外赶去。 江昭双手背负,举目远眺。 (本章完) 第83章 常朝决意! 第83章 常朝决意! 汴京。 文德殿。 鎏金蟠龙烛长燃,烛烟袅袅。 “噹!” 钟声长响,百官进殿。 官家赵祯双袖合拢,举目平视,如常问道:“诸位卿家,可有事上奏啊?” 自“秘密立储法”提出以来,赵祯身上的担子明显轻松不少,就连说话都平添一些气力。 话音一落,一位御史台的官员就要上前弹劾监察事宜,余光瞥见最左首走出的一道身影,连忙退了回去。 左首之位,代表着臣子权势巅峰存在的宰辅大相公——韩章,一步迈出。 “老臣韩章,代陕西转运使江昭,上一奏疏,名为《平戎策》。” 言罢,自有内官上前取过奏疏,呈递于皇帝。 赵祯象征性的翻了两页,就传给了内官。 涉及边疆事宜的奏疏,但凡要于常朝之上公然呈奏,肯定都是提前呈递过皇帝。 这封《平戎策》,更是江昭托韩章上奏。 皇帝、百官之首、武将之首,三人早就在御书房探讨过奏疏的内容。 特意于常朝之上呈奏,一则,适当走走流程,二则,也是想知道百官的态度。 涉及战事,不说要有多大的支撑,起码百官不能拖后腿。 当然,君王与百官之首达成一致意见的那一刻,也不允许有臣子捣乱。 “示于百官吧!”赵祯出声道。 内官闻言,连忙念起了奏疏内容:“臣江昭谨奏:臣观西陲之患,莫剧于夏人。元昊僭号,裂土河西,蚕食河陇。吐蕃诸部,裂为四野。河西故地,西羌蕃酋,狼顾鸱张,或可以蕃制夏 此制蕃上策也。俟吐蕃归心,夏人右臂既断,王师可徐图灵武,复汉唐旧疆矣!” 一封奏疏,洋洋洒洒千余字,并不繁杂。 奏疏主要分析了吐蕃的困境与西夏的夺权争斗,对比了大周政权稳定的优势,并适当分析了决策的可行性。 细究而言,就是养精蓄锐,通过离间、招抚吐蕃,孤立西夏,趁机建功立业。 至于究竟怎么微操,并没有细说。 有些东西,并不是几页纸根本说不清楚。 相比起奏疏的内容,更重要的是朝堂上有没有人支撑,有没有皇帝的信任。 有这两样,比什么都强! 《平戎策》内容念完,百官相互探讨起来。 赵祯静静的望着文武百官,任由探讨。 其中,武将分为两拨人,一拨人以欣喜为主,一拨人以担忧为主。 欣喜,自然是乐于有战事。 武将立功,本就得倚仗军功。 担忧,则是担忧江昭的本事。 此奏疏既然是江昭提出,一旦施行,大概率是以江昭为主导,武将只有听从命令的份。 这可不太好。 文官一方,并无太过复杂的利益纠葛,几乎都是纯粹的分析奏疏的内容究竟能否实行得通。 万一输了,又是否输得起。 半响,赵祯敲了敲御案,百官寂静。 “诸位爱卿,有何看法?”赵祯问道。 这话一出,文武百官齐齐默不作声。 绝大多数官员,其实就是凑凑热闹,适当探讨一二。 真要论及决策,公开说出想法,起码也得是内阁大学士、枢密副使一级的人物。 武将一方,宁远侯顾偃开走出一步,躬身道:“江运使奏疏之言,不无道理,或可一试。” 从为公上讲,这奏疏内容不无道理,西夏、吐蕃政权内乱,的确是趁机杀伐夺取疆域的好机会。 从私利上讲,顾廷烨与江昭有不浅的交情。 他已经老了,大郎顾廷煜从小身子骨不好,三郎性子太软,文不成武不就。 宁远侯府要想持续辉煌,肯定是得倚仗二子顾廷烨。 顾偃开平时教训二郎贼狠,但他也相当清楚二郎身上的本事。 读书三年,顾廷烨甚至考上了秀才,足以证明这是一个文武双全的孩子。 要是真论及顾氏传承,还是得落到二郎的头上。 该卖江昭人情的时候,还是得适当卖一卖人情。 军方二把手顾偃开,赞成! “老臣以为,或可一试。”内阁大学士文彦博走出一步,表了态。 从理论上讲,现下的确是掣肘西夏、吐蕃的好时机。 以大周的国力,也输得起。 一文一武,相继表态。 忠敬候郑老将军一步踏出,适当斟酌了言语,说道:“陕西边军二十余万,事关国祚,江运使并无统兵经验,怕是不可孤注一掷。” 忠敬候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边疆之地,常有驻兵,多达二十余万。 但这些驻兵事关国祚,一旦瓦解,大周不说亡国,起码也得重创。 江昭意欲拓土,这是好事。 但,他说到底还是没有统兵经验。 那二十余万军队,最好还是不要让江昭统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赵祯沉吟,罢了罢手。 忠敬候这话,他早就有过考量。 英国公一步迈出:“老臣以为,可以一试。” 奏疏的事情,他是最先知道的人之一,早就表过态度。 不一会儿,几位内阁大学士也相继表态,都没有阻拦之意。 作为文官正统出身,江昭主导边疆事宜,这对于文官来说是好事。 相比起武将掌兵,肯定是江昭负责边疆事宜要好上一些。 零零散散,文武双方的大人物都表了态。 赵祯满意的点了点头。 从《平戎策》上奏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有了边疆动兵的意思。 反正,以稳为主,吐蕃、西夏都有内乱。 要是真的成了,史书之上,他的功绩可就又多了一项! “着令,转运使江昭,领陕西路经略司机宜文字,可自行征兵建营,抵御边疆。” 陕西路经略司机宜文字,这是军中核心职务之一。 话越简单,限制越少,支持也就越大。 自行征兵一事,以往也有先例,范文正就曾特意征召一州民兵近两万余。 赵祯的意思,赫然是要适当观望一二。 让江昭自行征召士兵,试一试统兵效果,奏疏内容是否能运用出来。 要是真有成效,甚至可开疆拓土,一封旨意下去,常驻陕西的士卒自然听从江昭指挥。 要是效果不行,那也有陕西士卒兜底,边疆不至于动乱。 几句话的背后,还隐含了粮草的支持。 哪怕不能动陕西常驻士兵,陕西一路特意征召几万士卒,也根本不是问题。 上报上来多少,就支持多少粮草。 要说为什么,或许这就是文官领兵的好处。 本来,文官掌兵就相对受到优待。 更遑论,那人是江昭? 皇帝一言,定下了结果。 既免去了某些人的担忧,也起到了决策效果。 文武百官,齐齐一礼:“陛下圣明!” …… 马球会。 几位纨绔子弟知晓了江昭特意书信一封,希望顾廷烨要去边疆相助的事情,不免一讶。 这是什么待遇? “不是,凭什么啊?”有纨绔子弟不解。 都是从小玩到大,一起纨绔没本事。 这顾廷烨,怎么就一下子支棱起来了? 再说,顾廷烨能相助些什么? “就凭我认识江子川!” 顾廷烨爽朗一笑,丢了球杖,大步往外走去。 …… (本章完) 第84章 建军! 第84章 建军! 转运司。 江昭、顾廷烨、王韶、蒋之奇、沈括、薛向六人齐聚一堂。 六人年纪最大的也方才三十岁左右,腹有一腔热血,意欲建功立业,可谓是典型的少壮派。 主位,江昭端着一杯蜜水,抿了一口,举目望向顾廷烨、王韶两人。 “新军组建得怎么样?” 一封《平戎策》奏疏呈递上去,官家的旨意落了下来。 作为韩章的弟子,又有着官家的信任,领陕西路经略司机宜文字一职,新军的决策权,自然是集于江昭一身。 究竟什么人担任什么职位,几乎都是他一言而定,经决策上报吏部即可。 顾廷烨、王韶、蒋之奇、沈括、薛向五人,除了蒋之奇的定位是主持转运司运转以外,其余的几人,都或多或少有些军中职务。 当然,这些职务的品级肯定不能跨越太狠,顶天了也就是六七品。 饶是如此,也意味着顾廷烨、王韶、沈括、薛向四人,彻底成为了新军的领导者。 新军的领导者并不难决定,但究竟是否名副其实,就得归究于新军的组建结果。 新军组建得好,职务就名副其实。 新军组建得不好,职务就跟笑话一样,名不副实。 而组建新军的事务,江昭交于了顾廷烨、王韶两人。 这两人,统兵本领都没得说。 王韶有历史名将之姿,典型的儒将,入仕九年,以治政经验初步领兵,就是三万余的水平。 顾廷烨将门虎子,名声不好,但将门的本事是一点也没少学,典型的传承有序,适当磨砺沉淀,就可承担帅才之责。 余下的沈括、薛向,主要是负责粮草调运,建设军营。 蒋之奇则是尝试掌握转运司的运转,稳住基本盘。 江昭已经渐渐放权,视野拔高到大局观的角度,统筹兼顾。 作为主导者,他要做的就是顾好大局,承担“统帅”的角色。 赏罚分明,统筹兼顾,就是上位者的为官之道。 说起来简单,可要是真做起来,难度一点也不低。 顾廷烨一步走出,严肃道:“截至目前,招募了一万三千人。” “一万三千人。” 江昭沉吟,惦量了一下:“两万左右,就差不多停下吧。” 一方面,两万新军的粮草,这差不多就是朝廷可轻松承担的范围。 须知,两万人的粮草、札甲,可不是少数。 作为陕西转运使,江昭运用职权适当操作,抽调一些粮草供给新军并不是什么问题。 但,这也就是杯水车薪,勉强可支撑两万人偶尔加餐一顿。 粮草的大头,还得是朝廷支撑。 既然得朝廷支撑,那就得从大局上考虑朝廷的决策。 消耗粮草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 二则,两万人,恰好是几人统兵的极限水平。 要是再来几万,那就算得上大军团作战,唯有“帅才”方可统领。 且不说朝廷会不会放心让没有任何统率经验年轻一代主持大军团的运转,便是客观事实上,几人也不具有统领大军团的能力。 江昭、顾廷烨、王韶、沈括、薛向五人,沈括和薛向都是后勤人才,主打粮草调度,聚财敛财。 余下的江昭、顾廷烨、王韶三人,江昭没少读书,也没少试着筹谋军略,偶尔也向着老师韩章学习过大军团领兵经验。 但再怎么学,也是纸上谈兵。 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有治政经验。 执掌转运司的这一年,他倒是特意领过厢军运送粮草。 以治政经验统兵,三千余人押送粮草,除了略微有点疲乏外,并没有太多压力。 粗略估量,他也就维持万余士卒军营的运转的本事。 顾廷烨、王韶两人都是帅才之姿,但也是纸上谈兵。 王韶入仕初次领兵就是三万余人,但彼时的王韶好歹有了九年的治政经验,以治政经验领兵,本事相比起方才入仕的阶段,肯定不是一个档次。 顾廷烨目前也尚未有过任何统领经验,仅是学了些将门本事。 这两人,粗略估量,也就五六千的水平。 招募士卒过多,未必是好事。 合适就好! 两万士卒,五千负责后勤,余下一万五千人作战,三人一起统领,相对而言难度无疑要低上不少。 此外,贸然招募士卒过多,也会影响农耕生产。 两万! 顾廷烨、王韶几人认可的点了点头。 江昭一口抿尽蜜水,指了指顾廷烨和王韶:“仲怀、子纯。组建好新军,你二人就开始练兵。” “是。”两人齐齐点头。 “两万士卒一分,差不多就是八军。特意整备一些体力稍弱的士卒为两军,交由沈括、薛向二人统领,负责粮草事宜,从建军起就可以让士卒熟悉押送粮草的流程。这些士卒,专门负责押送粮草,后勤补给” 大周以五十人为一队,两队合一百人为一都,五都合五百人为一指挥,五指挥合两千五百人为一军,十军合两万五千人合一厢。 组建的新军为两万人,江昭自然就是厢都指挥官。 “是。”沈括、薛向二人连忙点头。 “余下六军,你二人操练起来,粮草方面,无须担忧。”江昭沉吟道:“除了朝廷给予的粮草,本官适当调度一二,可让士卒一旬加餐几次。” 边疆军队的粮草补给,一方面是仰仗于朝廷调度,一方面则是陕西路供给。 新建的厢军也是边疆军队,从流程上讲,也能享受转运司调度而来的粮草。 作为转运司,江昭操作一二,往上消耗的粮草多报一些,凭空多出来的粮草,自然可让新军加餐。 有些时候,幸福还是得依靠对比。 有了对比,方才更好服众。 “此外,记得督军严明,树立威信,赏罚分明,军纪严明。” “军纪严明,功过必赏,粮草充足。”江昭举目向外望去:“如此,何愁练不成精锐?” 顾廷烨、王韶两人相继点头。 “士卒征战,重在士气。” 江昭沉声道:“新军没有杀伐经历,要有士气,无非是从增强凝聚力方面出发。” “练兵之时,要是得遇空闲,就找来一些教书先生,教士卒识得一些简单的字。” 见王韶、顾廷烨有些疑惑,江昭解释道:“拉一些白纸,上面书写一些口号。” “勤修战技,护阖安疆。” “命至则赴,临阵则战,战必克捷。” “栖身戎幕,树勋立绩。” “收拾边疆,建功封侯。” “这一类的话语,挑选一些合适的就好。” “一旦字识得差不多,日日训练,都要一起长读口号。内化于心,外化于行。” 此话一出,几人齐齐一震。 都是读过书的人,自然也清楚耳濡目染究竟有多大的威力。 哪怕是个傻子,持续几个月的读一句话,也能把读这句话变成本能。 一旦真的达到牢记心中的效果,人下意识的决定就会偏向于心中知晓的东西。 这是人的本能! “是。” 江昭负手而立,举目眺望。 “练吧!” “起码得练半年,方才有杀伐战力。” 新军组建,什么东西都得重新教授。 兵器挥舞、队列行进、战阵配合,一一都得要时间磨炼,方才有效。 一般来说,训练半年的新军,才可有杀伐之效。 陕西临边疆,男儿郎也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胆气足上不少,几个月年就可练成,半年可得心应手。 如此,练好士卒,方才是伺机而动,建立功业的开始。 顾廷烨、王韶两人连忙点头。 (本章完) 第85章 出兵! 第85章 出兵! 半年,一晃而逝。 嘉佑七年,二月。 这半年时间,西夏与吐蕃都有不小的政权震动。 其中,西夏的舅甥争斗已经出了结果。 新帝李谅祚通过入侵吐蕃,动用兵戈的方式,渐渐掌握了军权,并设计杀害了舅舅没藏讹庞。 因方才掌权,手中权势不稳的缘故,一向主张征伐的新帝李谅祚反而不敢大幅度动用军队,生怕自己的核心班底出了闪失。 如此,西夏连连撤军,西夏与吐蕃的战争,渐渐消弭。 吐蕃一方,最有盛名的领袖唃厮啰病重,长卧病床不起,本就躁动的底下人,彻底动乱起来。 不断的有吐蕃政权分裂,自立一部,处于持续割据状态。 这一点,从不断的有小型部落入侵大周疆域,就可看出一二。 须知,为了抵御西夏的入侵,吐蕃一向是“联周制夏”的态度。 如今,西夏方才撤军不久,吐蕃的策略应是偏向于休养生息,而非入侵大周疆域。 领袖唃厮啰肯定有差不多的安排,命令部众养精蓄锐。 可惜,他已经镇不住底下人。 两方政权,西夏新帝权势不稳,吐蕃旧王威严不存,都并不安稳。 陕西路,熙州。 经过半年的练兵,粮草丰足,士卒早已训练成形。 江昭、顾廷烨、王韶、蒋之奇、沈括、薛向六人,以巡视疆域的名义,悄然领兵抵达熙州,驻军于此。 中军大帐。 几人围着“大周-西夏-吐蕃边防图”,探讨起来。 江昭观望了两眼:“欲取河西,先复河湟。” 一句话,定下了基础调子。 熙州之地,一向邻近河州。 而河州,则是吐蕃人掌控的疆域。 自河州以北,也就是所谓的河湟地区。 河湟之地,西通西夏,北接吐蕃,不但是中原与西域相连的枢纽,也是西夏与吐蕃唯一的接壤地域。 此地以黄河、湟水、积石山为天然防线,实为西北一带“锁钥之地”,典型的易守难攻,可凭险据守。 因河谷的缘故,河湟土壤肥沃,水源充足,土地肥沃,水草丰美,一旦在此屯田养兵,实现“以耕养战”,就可立于不败之地。 要是真的掌控了河湟,大周军事最大的短板——马匹,就可得到缓解。 吐蕃人一向偏好茶叶、丝绸。 以往,西夏、大周、吐蕃,一向是以河湟为贸易市场。 这也是唯一一处三国交界。 要是掌控了河湟,西夏、吐蕃将会就此失去联系,以河湟为通道,就可垄断茶马互市,从吐蕃换取战马,既削弱西夏经济命脉,也可以得到优质战马,增强国力。 作为西夏、吐蕃国土唯一接壤的地区,河湟的战略意义极其重大。 一旦落到手上,操作空间不是一般的大。 此话一出,余下几人皆是连连点头。 这一步,乃是从大局观上走棋,不可能走错。 河西,也就是西夏。 要是不拿下河湟,没有养马场,大周骑兵注定是短板。 河湟,从大局上讲,注定是拓疆的重点。 王韶指着河州的边缘地带:“此地为蒙角罗族部落,河州则是抹耳水巴族掌控。或许,可以假借讨伐蒙角罗族部落,转而奇袭抹耳水巴族,从而攻取河州。” 万事都得有个起始点,王韶说的就是拓取疆域的起始点。 吐蕃是联盟制度,势力相对分散。 哪怕是唃厮啰所在的部落,巅峰时期,人口也就四五百万而已。 西夏、大周、吐蕃,三大政权,一向都是吐蕃最为弱小,夹缝求生。 蒙角罗、抹耳水巴两族,都是吐蕃的中坚力量,族人合百万左右,真正的士卒也就不到两万。 这点人口,相对于大周而言无疑甚至都不足零头。 但,蒙角罗、抹耳水巴百万人口,实际控制的地区可是一点也不小。 其中,蒙角罗部足足控制了四个西北边州,时常威胁大周夏边境,抹耳水巴族则是控制了河州、洮州两个河湟要州。 此次驻军熙州,主要目的就是抹耳水巴族控制的河、洮两州。 抹耳水巴族实力并不强,贸然袭击,入手的概率非常之大。 当然,一旦入手,下一步要考虑的就是守住。 要是以往,河、洮两州落入手中,西夏定然趁机插手,吐蕃也会竭力夺取,大周根本守不住。 可惜,今非昔比。 西夏、吐蕃都处于不稳定阶段,不可大动兵戈,一旦试探性的夺取,结果不理想,两国定然不会竭力争夺。 拓取疆域,最重要的就是天时! “前些日子,蒙角罗部侵扰过大周边疆,借此名义,佯攻蒙角罗部,转而的路过河湟边缘地带,讨伐抹耳水巴族。” 说着,王韶望向了江昭。 “或可一试。”江昭沉吟着点了点头。 奇袭征伐,这一招真的是屡试不爽,可谓流传千年的经典。 新军练了半年,说到底也还是新军,绝大多数人没有见过血。 要想练成经验丰富的精锐老兵,还是得战争才行。 以奇袭为主,既可让士卒见血,风险也低。 “吐蕃部落分裂,一些部落亲周,一些部落亲夏。不过,大周并未与亲周部落有过深入交际。” 江昭叮嘱道:“若是遇上亲周部落的人,可以尝试招抚。通过扶持亲周部落,打压亲夏部落,一旦拓取了疆土,也可守得住。” 无论是亲周部落,亦或是亲夏部落,其实都是“投降派”。 这些投降派,力量可是一点也不差,一旦使用得好,就是一股新生力量。 吐蕃是联盟制度,部落分散,可没有什么“出自同宗,不可为敌”的思想。 以吐蕃制吐蕃,老套路了,但就是好使。 该吩咐的都吩咐得差不多,江昭布局道: “一万五千士卒,合为六军。兵分三路,仲怀领一军佯攻蒙角罗部,子纯领两军奇袭抹耳水巴族。 我统御三军,坐镇中军,伺机而动。梦溪、师正,负责后勤。” 要是奇袭行不通,三军士卒合计七千五百人,不论是从正面进攻,亦或是接应一二,都足以稳住大局。 言罢,几人齐齐应声一礼。 (本章完) 第86章 誓师,假围! 第86章 誓师,假围! 破晓时分。 熙州,新军校场。 “呜——” 号角呜咽,彻响天地。 两万着甲军士,齐齐列阵,长矛指天,肃杀异常。 偶尔朔风吹动,卷得战袍猎猎作响 历经半年的训练,新军彻底训练成形。 炊烟袅袅,火把长燃。 江昭一袭凤翅兜鍪,红缨长扬,手持利刃,一步一步走上点将台。 慕然,他抽刀而起,猛地斩向三尺长木一角。 木屑纷飞,断木轰然滚落,肃杀之气越盛。 校场一角,战鼓如闷雷而响,引得人心神震动,呼吸急促。 “众将士!” 一声长吼,彻响校场。 “自唃厮啰上位以来,吐蕃铁骑七犯熙州,蒙角罗、抹耳水巴两族掠我子民九千,焚毁村寨几十处!“ 声浪震动,旌旗飘扬。 “敌寇屡屡犯我疆土,烧杀掳掠,暴行滔天!” “此仇——” 江昭一手拔出佩剑,直插木案,剑柄红穗飞扬。 “当以十倍奉还!” 话音一落,顾廷烨举起长刀,大声吼道:“此仇,当以十倍奉还!” 鼓声震动,吼声彻响,谈及边疆,让人为之热血沸腾。 士卒受到鼓动,长枪直插天际,大吼道: “此仇,当以十倍奉还!” “此仇,当以十倍奉还!” “此仇,当以十倍奉还!” 吼声彻响长天,尽是肃杀之意。 江昭压了压手,吼声骤然减弱,不出十息,校场上已然寂静无声。 “吐蕃蛮夷之地,竟敢入侵大周疆土!” “此仇,不可不报!” 说着,江昭怒目圆瞪,拔出浸透松脂的火把,猛然一挥:“凡斩首一级者,赏钱十贯,绢五匹;斩首三级者,赐田二十亩;擒敌酋者,擢升为将,子孙免役!此战若捷,拓了疆土,本官定上报官家,重重封赏!” 话音未落,将士齐齐单膝跪地: “愿随厢都指挥使犁庭扫穴!” “愿随厢都指挥使犁庭扫穴!” “愿随厢都指挥使犁庭扫穴!” “杀!” 江昭拔刀而起,尽是杀意。 “杀!” “杀!” “杀!” 两万士卒,士气高昂,杀意惊天。 誓师声浪,长久不息。 河州,洮水。 此地,也即是蒙角罗、抹耳水巴两部落的天然势力分界。 洮水以北,为蒙角罗部落掌控,势力延伸至积石山,宜牧不宜农。 洮水以南,为抹耳水巴部落掌控,势力延伸至积石峡,从而扼守洮水河谷,大肆发展半农半牧经济。 其中,又以抹耳水巴部落掌控的河州领土最广,蒙角罗部落仅是掌控了河州不到十分之一的领土。 洮水中游,定羌城。 号角长吹,以顾廷烨为首的一军,合两千五百人,前排列阵紧密,后排渐次松散,高耸旗杆、飘带,声势浩荡。 一眼望去,造成的阵势起码不下五千人。 相距定羌城两里左右,五千人大军就止住脚步,安营扎寨。 恍惚间,可望见不断有武器被拉到营寨,抛石机、轒讟车、钩撞车、壕桥车 无一例外,都是些攻城拔寨的常用东西。 不少士卒奋力搬来一些石头,俨然是为了配合抛石机攻城。 “怎么回事?”定羌城守将达松仓促走上城墙,怒目圆瞪,强自打起精神。 “玛本。” 这是吐蕃语“将军”的意思。 一位负责守城的小将赶来,焦急说道:“旗帜上是‘周’字,这是大周的军队。” “大周?”守将达松面色微变。 作为蒙角罗部落的高层之一,他知道不少内情。 起码,大周已经解决了立储的问题。 这事,他知道一二。 而相较而言,吐蕃内部无疑要成了一锅粥。 大周人趁机要拓取疆土,实属常情。 “最近的大军距离定羌城有多远?”达松出声问道。 蒙角罗部落士卒并不多,统辖地区达四州之广,起码一万左右都待在部落首领的核心驻地。 余下一万,分布四州,一州根本分不了什么。 落到一座城池,就更是稀少。 定羌城紧邻边疆,驻军已经相对算多,也方才一千左右,面临五六千人的攻城,要硬守肯定也守一守。 可人都是会疲惫的,要是支援不及时,熬到士卒疲惫不堪,让人猛的攻下了城池,也并非没有可能。 “起码得十天。”小将估计了一下,答道。 要想解围,起码人数得不比大周军队差太多。 这样数目的士卒,唯有从首领驻地调用。 两州之地,距离不短,还得考虑报信士卒赶去报信的时间。 “那就赶快遣人去报信。”达松根本来不及验证攻城的真假,连忙让人去求援:“时间一长,大周军队反应过来,怕是连报信的机会都没有。” 从理论上讲,攻城军队得是守城军队的三五倍兵力,方才有机会破城。 这还仅仅是有机会而已。 一些厉害的守将,甚至能做到抵挡十倍兵力。 从理论上江,五六千人攻城一千人守城,达松未必不能守一守。 可惜,他不敢赌。 命可是自己的! “城门记得守好,一定得是可靠的士卒。”达松叮嘱道。 高端的攻城,往往朴实无华。 以往,可不乏一些内鬼打开城门,引得敌军长驱直入的先例。 “是!”小将连连点头,跑去安排。 不一会儿,营寨扎好,大周不断有士卒从营寨走出,往前渐渐推进。 直到相距不足一里,士卒开始挖泥土,一副要挖取通道的样子。 轻轻的,有声音传到定羌城。 “都好好挖,等到大军过来,江运使携两万兵马,势必要灭了蒙角罗部落” 淡淡的话音,让定羌城的人越发心慌。 守将达松仔细观望了好一会儿,面色沉沉。 不断有士卒走动,单是挖土的士卒恐怕都有两三千人,要是算上营寨守卫的人,妥妥的五六千。 “就怕首领的士卒赶来时间太迟。” 达松一咬牙,望向城墙上的一位亲信:“抹耳水巴部落的榷场城,也有千余士卒驻守,你让人去求援,让守将借我五百人救急。” 榷场城与定羌城,相距也就百里左右。 五百位士兵加急赶路,顶天了也就两天时间,就可抵达。 一千人守城,与一千五百人守城,意义可完全不一样。 大周军队六千人,守城士卒平添五百人,攻守比例一下子就从六比一成了四比一,难度大降。 “是!” (本章完) 第87章 拓疆两千里! 第87章 拓疆两千里! 榷场城。 “什么,达松要找我借五百人支援?” 守将森格宗堡一脸惊诧的望向底下来报信的小兵。 报信的小兵连连点头。 “大周军士多少人?”森格宗堡面色迟疑的问了一句。 报信的小兵肯定的答道:“起码五六千人。” “五六千?” 森格宗堡沉吟起来。 一般来说,攻城军队与守城军队,三五倍是常规难度。 如今,大周军士五六千人攻城,达松一千人守城,已经超出了常规的三五倍范围。 达松心急,是以要借五百人。 同为守城将领,森格宗堡非常理解。 不一会儿,五百守城士卒出城。 殊不知,相距榷场城四十里,已经有了大量军队,悄然抵达。 军队抵达,自然不可能缺了斥候。 “走了五百人?” 斥候上报,王韶心头有些意外。 本来,他就准备奇袭攻城。 结果,这城内的守备力量竟然猛的少了一半? 这还真是意外之喜。 “若是破了榷场城,则士卒士气愈盛,一路征伐,定然是势如破竹。”江昭负手而立,淡淡一笑。 须知,吐蕃蛮夷未化,常驻地几乎都是寨、堡一类的东西。 相比起攻城,攻堡和攻寨无疑要简单了不止一个难度。 榷场城、定羌城,两座城池,因是边疆的缘故,已经是蒙角罗部落与抹耳水巴部落少有的易守难攻之地。 一旦拿下榷场城,趁着士卒气势大盛,奇袭连连,一举拿下河州,定是不难。 当然,这种事情,说难也不难,具体要对人而言。 于绝大多数将领而言,兵略天资平庸,要想拓取疆土,难如登天。 恰好,王韶就是几位可以轻松拓取疆土的人之一。 “吩咐下去,赶路到相距榷场城十里的郊外。” 江昭抬了抬手,说道:“让士卒做饭早一点,黄昏就入睡休息。子时(二十三点到一点)举火把赶三十里路,子纯就此攻城。” 下官闻言,连忙通知下去。 奇袭这一招,古往今来屡试不爽。 大周一朝,从不缺文魁将星,王韶就是擅长奇袭的人物之一。 江昭要做的就是尽量稳住大局,不管奇袭成功与否,他都能增援一二。 炊火袅袅,黄昏灭火,一万两千五百士卒,就此休憩。 子时末。 榷场城,守城的士卒缓缓走动,都已有了不小的困意。 守城一事,要是运气好,往往一年半载也未必遇到敌情。 本就是无聊的重复性任务,又是凌晨时分,任谁也得犯困。 就在这时,一道火把猛地举起。 随之而来的是几百、甚至是上千束火把。 守城士卒来不及反应,就迎来了一波箭雨。 “投石机列阵!“随着将令,三十架抛石机被推进阵前。 投石车推进,连续投石飞舞。 “撞!“随着令旗挥动,钩撞车、壕桥车齐齐推进,撞向城门。 弓箭手随之射箭,使得本就为数不多的抹耳水巴部落自顾不暇。 “嗒!” “哒!” “嗒!” 无人抵挡城门,连续撞击之下,榷场城城门霍然大开。 “杀!” 一切都来太急太仓促,让人根本无从抵挡。 十里外,斥候来报。 “禀指挥使,攻城顺利,城门已破。” 江昭骑于马身,望着远方闪烁的火光,缓缓点头。 “驰援!” 言罢,三军合七千五百士卒,齐齐支援了过去。 城门既破,两军杀得惊天动地。 不足半个时辰,七千五百人驰援而至。 合一万两千五百人,对付五百人。 “投降,我是将领,我投降!”守将森格宗堡身着铠甲,跪地求饶。 不出意外,近乎全歼五百人,一战告捷! 首战一盛,犒赏三军。 次日,一万两千余人直奔南川寨、安乡关。 经江昭谋划,以投降的守将森格宗堡为诱饵,让他装成一副溃逃求救的样子入城,进而从内部打开城门。 一万两千余人,三十二天连拔河州三寨四堡,势如破竹。 期间,顾廷烨增援而来,一万四千余人齐聚香子城,活捉抹耳水巴人首领。 而这个抹耳水巴人首领,则是吐蕃最大部落之一的俞龙珂部落首领俞龙珂的堂弟。 嘉佑七年,五月。 江昭、顾廷烨、王韶三人,仅率领二十余人,直入吐蕃俞龙珂部牙帐。 江昭、俞龙珂二人抵足而眠,以“皇帝赐姓,封以官职”为条件,成功说服俞龙珂归顺,招降部众十二万人。 俞龙珂入京,承受赵祯赐名“包顺”。 此举一成,意味着吐蕃联盟瓦解,其内彻底有了大量的亲周势力。 吐蕃唃厮啰病重,江昭趁机公然支持亲周派系,加剧吐蕃分裂。 七月,英国公张辅、宁远侯顾偃开、忠敬侯郑顺抵疆,经文官一方六位内阁大学士鼎立支持,仍以江昭为拓疆主导者。 九月末,吐蕃人欲光复河州,顾偃开、顾廷烨父子二人,佯攻羌人,引得吐蕃主力驰援,途中设计伏歼了吐蕃大量精锐,就此稳固河州,拓疆一方。 十月,江昭制造出“火绳枪”,相比起大周的火器,几乎是猛地拔高了一个档次,大大解决了精度和安全性问题,且专用于攻伐。 王韶命人开凿冰路,以火绳枪、神臂弩压制吐蕃人,大败敌军,就此拓疆洮州。 嘉佑八年,一月。 转运使江昭、英国公张辅二人统领主军,长驱直入,连克岷州、迭州、宕州。 转运判官沈括设计“冰道运粮”,利用冬季结冰的洮水快速转运军需,支撑远征。 二月,西夏一方,没藏讹庞的旧部发起动乱,新帝李谅祚政权不稳。 江昭当机立断,择忠敬侯郑顺、王韶二人领兵讨伐,两人大破西夏大军,夺得兰州、乐州。 李谅祚仅是适当派军尝试夺取失去的疆域,就表示无能为力,勉强给国了内一个交代,就继续镇压。 就此,兰州、乐州彻底落入大周手中。 自三始,大周军队筑堡屯田,垄断茶马互市,大量换取吐蕃战马,并于河州设蕃学,教授汉文经典,引起吐蕃、西夏子弟入学。 如此,经招抚分化、军事突袭、经济控制、文化同化四维战略,以江昭为首的边军,转战千里、拓土七州。 自嘉佑六年七月上奏《平戎策》,嘉佑七年二月练兵成功,一举拓疆,延伸到嘉佑八年三月。 时长,累计近两年时间。 拓疆七州,合两千里山河! 上一次,中原正统抵达此地,尚且是唐代。 历经安史之乱,时隔两百四十余年。 终是,重拾山河! …… 本来这个副本还想拖一拖的,详细的写一写,但想了想还是不拖了。后续还有辽国,灭夏,灭吐蕃灭大理,多了去了,不差这一点半点。 (本章完) 第88章 论功行赏! 第88章 论功行赏! 嘉佑八年,五月末。 河州,军议堂。 转运使、宣抚使江昭端坐主位,手持一道锦帛,淡淡的注目了两眼。 所谓宣抚使,也即宣布皇命、安抚军民、统辖军政之意。 这一官职并非常驻朝廷的官位,而是临时差遣,属于是没有官阶的官位。 一般来说,往往是战乱、灾荒、平叛等特殊时期,经皇帝钦点,方才委任一人,总领一方事务。 二十余年以前,韩章就曾任职过这一官位,总领西北边疆事务,并联手范仲淹一起抵挡西夏入侵。 于江昭而言,这一差遣带来的更多是名义。 去年,初步拓疆发展顺利,经内阁六位大学士支持,齐齐决定英国公、宁远侯、忠敬侯三人支援边疆,并以江昭为主导者。 文官支持文官,文官信任文官。 这一决定,无可厚非。 只是,英国公张辅、宁远侯顾偃开、忠敬侯郑顺三人,都是一等一的实权勋贵。 从官阶上讲,这三人的官位都是二品,位在江昭之上。 官位低者领导官位高者,影响不好。 同时,也容易让军方三位主将面上无光。 由此,江昭身上就多了一道宣抚使的差遣,从名义上就总领边疆事务。 军议堂内,自江昭以下,文武分居左右。 文官一方,以王韶、章衡、薛向、沈括、蒋之奇为主,余下还有一些六七品的无名之辈。 因新拓的边疆尚未有归属,所以暂时默认为陕西路治政。 章衡为陕西路提举常平司主事,职责涉及茶、盐贸易。 因此,茶马互市、盐马互市的维护主持,江昭交给了他负责。 武将一方,以英国公张辅、宁远侯顾偃开、忠敬侯郑顺、小将顾廷烨、种谔为主,余下也有一些偏将。 其中,种谔其人,乃是名将种世衡之子。 而种世衡,则是种家军的创始人。 二十余年以前,韩章任职宣抚使,长期与种世衡有过协助,一齐抵御西夏。 拓疆之际,种谔找了韩章的关系,顺势入了江昭麾下为将。 主位,江昭拍了拍锦帛,几十人齐齐注目了过去。 “拓取疆土,一向都是莫大功绩。” 江昭望向几十位官员,沉声道:“历时两年,拓土七州,合两千里。这样的功绩,定是得大赏。” “无论是底下人的功绩,亦或是诸位的功绩,都一一报上来。本官该争取的赏赐,定然会倾力争取。” 自二月夺得了兰州、乐州,大周边军大肆修筑堡垒,行屯田之策。 时至今日,西夏政权不稳,断然不敢轻举妄动。 吐蕃内部分裂,已是日薄西山。 二十万士卒囤积,大局已经定下。 如此,也就到了论功行赏的环节。 江昭为宣抚使,统管一切,无论是谁立了功,都会有一定的功绩漂向他,功绩肯定毋庸置疑。 底下士卒的功绩,也不难统计。 军法官、记室参军、户曹参军,都是统计士卒军功的人。 究竟斩首几人,拢共一核对,相差不大,就算属实。 偶尔有十人斩的士卒,军指挥使也会特意注目,往上简拔。 统帅的功绩毋庸置疑,士卒的功绩一目了然,但麾下将领的功绩,孰高孰低,可就不怎么清晰。 既是为将,除了“斩首”、“先登”、“陷阵”、“奇袭”这一类特别容易体现领兵将领水平的操作,其他的一些功绩,都有不少扯皮的余地。 江昭举目扫视众人,最终望向王韶:“子纯组建新军,奇袭定羌城,劝降俞柯龙,参与拓疆河州、洮州、兰州、乐州。可为首功否?” 拓疆七州,四州都有王韶的身影。 一般来说,主帅并不介入底下人的功绩排序。 王韶的功绩,自然当的起主帅以下的首功。 “如此功绩,自是首功一件。”顾廷烨拱了拱手,附和道。 单是奇袭,就足以展现王韶的军事素养。 当初,也是王韶提出的这一想法。 余下几十位官员,齐齐点头。 王韶的战功,的确相当突出。 “如此,子纯就是麾下首功。” 一言定性。 堂内一角,张载提笔记载。 这都是要呈递上去的东西,也是论功行赏最重要的参考内容。 “仲怀组建新军,佯攻榷场城,劝降俞柯龙,稳固河州,伏歼吐蕃精锐。” “英国公参与了攻克岷州、迭州、宕州。” “宁远侯参与了稳固河州。” “忠敬侯参与了夺取兰州、乐州。” 江昭相继说出几人的战功,沉吟道:“英国公、仲怀、忠敬侯、宁远侯。这么排,如何?” 一般来说,统帅可独断事宜。 不过,行赏一事,还是得商议一二,以免有遗漏。 以英国公张辅为首,几位主将相视一眼,齐齐点头。 “甚好!” 此话一出,顾廷烨暗自呼了口气。 一介纨绔,就此出人头地! “嗯。” 江昭微微点头,望向了文官一方。 除了王韶以外,其余的文官都没有什么高光。 相较而言,文人还是以粮草调动,物资运转为主。 论功,也就相较而言要模糊一些。 好在,文官论功行赏,不涉及“首功”。 武将论功行赏,相差一名,赏赐便有不小的差距。 文官一方,因没有突出功绩,反而没什么赏赐差距。 说到底,也就四位主要文官。 “薛向、沈括、章衡、蒋之奇。尔等四人相互商议,定下无异议的排序就行。文官一方,具体都干了些什么事情,一一清点上来。” “是。”四人齐齐行礼。 江昭略微沉吟,望向武将一方。 “此次论功行赏,有大功绩者都要随本官一起入京。然,边疆易变,不可不防,须得有人驻守。何人适合?” 作为宣抚使,涉及论功行赏,江昭肯定得入京。 特别是熙河七州该怎么处理,这才是论功行赏的重头戏。 (如图:熙河开边,拓土两千里,几乎分开了吐蕃和西夏) “张某愿守。”英国公张辅拱手道 天底下,有本事运转二十万军士的人,屈指可数。 他就是是其中之一! “如此,就有劳英国公老将军!”江昭颔首。 说着,江昭向下望去:“战功统计,切记要快,消息要传递给士卒,以安定军心。” “诺!” 几十人,齐齐一礼。 (本章完) 第89章 封赏国公? 第89章 封赏国公? 汴京,文德殿。 文武百官齐聚,满堂尽是朱紫。 官家赵祯端居御座,一袭衮冕礼服,袍绣章纹,头顶十二旒。 “自太祖皇帝立国以来,此乃我大周首次开疆拓土!” 赵祯扫视百官,一举一动尽显是欣喜。 “自江卿上奏《平戎策》以来,不足两年时间,已成拓疆之功,实为能臣、贤臣、忠臣之表率。” “众位卿家以为,该作何赏?” 说着,赵祯起身,双手背负,尽是帝王威严。 如今,边疆的功绩名单还没有呈上来,但功绩第一人,肯定是主帅江昭,这一点毋庸置疑。 趁着没事,议论一下赏赐。 赵祯的态度非常明确。 大赏特赏! 大办特办! 让史书大书特书! 作为一位无子的老年皇帝,猛地有了开疆拓土的功绩。 并且,他还是国祚百年以来唯一一位有过开疆拓土功绩的皇帝! 这是什么概念? 说句不夸张的话,庙号、谥号都得一一变动,往上擢拔。 赵祯心中的兴奋,常人难以度量。 “以惯例论之,开疆拓土,可封世袭伯爵。”内阁大学士庞籍走出一步,缓缓答道。 这是太宗皇帝定下的规矩。 开疆拓土者,封爵! 当然,太宗皇帝可能没预料到开疆拓土的竟是文官。 话音未落,宰辅大相公韩章叱道:“不可!” 韩章一步走出,重重的扫了一眼庞籍,出声道:“依臣之见,还是酌情简拔、封赠祖先、荫封子孙、御赐宝物为妙。” 韩章补充道:“亦可封赐流爵,给予食邑。” 总之,就一句话。 不要世袭的伯爵! 韩章此言一出,不少文官相继点头,表示认同。 文官,要什么世袭伯爵啊? “大相公言之有理啊!”礼部尚书王尧臣高声附和。 以惯例论之,勋爵若非奉旨领兵,不能出京。 上一代打下基业,下一代世袭爵位,就得禁锢于汴京。 须知,江昭并非武将出身,军中势力也并非根深蒂固。 一旦世袭伯爵之位,他这一代还好,妥妥的有望入阁。 可下一代就不行! 下一代得到的只有一个空头爵位,没有半分实权。 时间一长,地方上的势力消弭,区区一个没有权势的伯爵,仅仅是有些富贵而已。 要真论起权势和影响力,甚至可能都不如一县县令。 县太爷好歹还掌握几十万人生计呢! 要是子孙哪一代出个混账,走了武将路子,那更是哭都没得哭。 这可不是魏晋三国时期,文武划分不明确。 如今,文武划分俨然相当清楚,也相当敏感。 世袭爵位,未免给人一种不文不武的感觉。 相比起世袭伯爵,荫封子孙,让子孙进士不断代,为一方郡望,权势、富贵,都不缺,难道不香吗? 世袭伯爵,肯定不差。 但对于淮左江氏这样的郡望而言,连锦上添都称不上。 “韩卿以为,该怎么封?”赵祯莞尔一笑。 “以惯例论之,封以世袭伯爵。不过,文官世袭,实在不妥,或可封以流爵。” 韩章沉吟道:“既是封流爵,就得往高了封。” “要不,干脆封个国公吧!食邑两千户!”韩章脸不红心不跳,身形清瘦,举止自有风骨。 “国公?” 文武百官,齐齐探讨起来。 一般来说,文官走到顶峰,就会封以国公。 一如晏殊、韩章、富弼、范仲淹,都有国公之位。 只不过,绝大多数都是死后再封赏国公爵位。 一如晏殊,死后追封临淄公,号食邑一万两千户,实食邑三千七百户。 不过,因是去世以后再封的爵位,所谓的“实食邑三千七百户”也是假的,子孙一分钱也不能到手,并不能领到相应的粮食。 范仲淹,死后封汝南郡国公,号食邑两千三百户,实食邑六百户,也是一样的情况。 都是假的,就是图个好听,表示荣誉。 少部分官员是致仕以后,生前就封赏国公之位,代表人物是韩国公富弼。 号食邑一千八百户,实食邑四百户。 只要富弼活着,他年年都可以从朝廷领到四百户的粮食供养。 特殊例外的一些人,还没致仕就封国公,代表人物是韩章。 拜宰辅大相公之日,封仪国公,食邑八千七百户,实食邑三千户,妥妥的宠臣待遇。 过些年,韩章的封号还会变动,从仪国公转卫国公,再转魏国公,号食邑一万三千七百户,实实封五千四百户。 两朝顾命大臣,待遇几乎是百年国祚以来最顶端的存在之一。 徽宗时期,韩章转封魏郡王,食邑之多就更是离谱。 当然,人已经去世,封再多也到不了手,仅是象征荣誉。 而今,一旦江昭封了国公,那可就是宦海文官中唯三有食邑爵位的人。 余下两人,一人是韩章,一人是衍圣公四十六代孙。 就连其余的五位内阁大学士,大概率也是病逝以后方才追赠爵位。 别的不说,反正出去一说,定然有排面! 文官国公,尚未致仕! 至于是不是流爵,已经无人在意。 文官要什么世袭罔替? “肃静!” 内官一声尖呼,探讨不休的百官静了下来。 “诸位卿家,以为如何?”赵祯望向百官。 他心中已经有了决意。 这么一问,主要是想看看朝堂臣子的反应。 要是太过强烈,就往下降。 反正,不封世袭爵位就行。 至于太宗祖训? 太宗可没做到开拓疆土! 太宗祖训,未必不能更改。 “臣以为,可封赏流爵国公。”令国公一步走出,表示赞成。 此次开疆拓土,从整体上讲,相对利好武将一方。 作为统帅,要是江昭赏赐的上限不高,那几乎就定死了底下人赏赐的上限。 这不是好事。 “臣以为,可封流爵。”内阁大学士文彦博上前,出声赞同。 此次开疆拓土,主帅是文官出身。 这无疑是彰显了读书的重要性。 武将兵鲁子,果真是成不了大事。 打了近百年,没打出半点成果。 文官一出,马定乾坤。 这是好事! 文武两方都有人发了言,余下官员相继一一表述看法。 绝大多数赞成,也有少数认为祖宗制度不可变,持反对意见。 最终,赵祯一言定性。 “可!” 韩章连忙一步迈出,赞誉道:“陛下圣明!” 百官见状,齐齐一拜。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本章完) 第90章 名传天下,编修史书! 第90章 名传天下,编修史书! 《孟子·梁惠王》有言:王速出令,反其旄倪,止其重器,谋于燕众,置君而后去之,则犹可及止也。 由此,后人引申出“开疆拓土”一词。 历朝历代,无论文武,无一例外,都有开疆拓土的追求。 这是一道直通史书的捷径。 开疆拓土者,必入史书! 大周文武,亦是有着如此向往。 可惜,自太祖皇帝以来,历代都有糟心事,根本没有拓取疆土的机会。 太宗皇帝趋于文治,未曾有过拓疆之举,真宗皇帝“泰山封禅”,也未曾有过拓疆之举。 历代皇帝,都并非是有大魄力的人,着实难以拓疆。 并且,因太祖早亡的缘故,大周并未拓土燕云十六州,甚至都称不上大一统王朝。 要想勉强称得上大一统,起码得拓疆燕云十六州。 严格来讲,其实还得拓疆西夏、大理、吐蕃、辽国、交趾、蒙古,方为真正的大一统。 然而,哪怕是弱化版的“大一统”,大周也并未实现。 所谓的边疆,竟然是陕西一带。 须知,魏晋、隋唐时期,陕西一带可是不折不扣的中原地区。 隋、唐两代,陕西长安更是国都。 结果,天意弄人。 大周一朝,陕西竟是动乱不断的边疆! 从客观事实上讲,相比起过往的朝代,大周疆域狭窄了可不止一筹。 差距实在太大! 一般来说,文人一向嘴皮子锋利,擅长春秋笔法,无理也能说出三分理。 然而,疆域狭窄一事,实在是让人难以辩解。 有没有本事辩解是一回事,可否经得起历史考验,又是一回事。 人,还是得要点脸! 要骗黎民百姓容易,要骗历史可不容易。 陕西就是边疆,实在让人心虚,说不出开解的话语。 既然疆域偏小,也没有拓取疆土的希望,文人自是默契的少说版图的事情。 连带着,有关于边塞、边疆的题材,文人墨客都心有默契,鲜少赋诗作词。 如今,却是大不一样。 熙河开边,拓土七州。 此举,实为自太祖皇帝以来,首次拓取疆域。 文人越是不说拓疆的事情,实则就越是想说拓疆的事情。 这一次,拓疆两千里,无疑是值得大大吹捧的事情。 这一战,出了文人心中的太多恶气,一些憋了太久的话,终于可以说出来。 文人墨客,齐齐提笔,挥毫泼墨,或是赋诗作词,或是作文章,公然登楼称颂。 大儒欧阳修,大儒邵雍,馆阁校勘王安石,翰林检讨苏轼,翰林检讨苏辙,翰林编修曾布、翰林起居舍人章惇,集贤校理曾巩、洪州少年黄庭坚,扬州少年秦观,濂溪先生周敦颐等人,一篇篇大作,一一现世。 自上而下,从汴京到地方州郡,齐齐吟诵诗词,名篇不断。 特别是苏轼,一篇《江城子·观好友子川拓疆有感》,更是名句连连。 “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不但称颂了好友的功绩,也表达了对拓取疆土的愿景,引得人人争相吟诵。 秦楼楚馆,一位位魁行首,谈及边疆战事,皆可娓娓道来,视为时髦之举。 内阁更是发出政令,命地方州郡,书写拓疆之举,传颂民间。 一时间,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人人称颂拓疆之举。 江昭之名,人尽皆知! 积英巷,盛府。 寿安堂。 盛老太太居于主位,手上端着茶盏,淡淡品茗。 左首之位,王若弗脸上挂着笑容,不时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盛纮大步走了进来。 “儿子给母亲请安。”却见盛纮绯袍玉带未解,面色红润,行了一礼。 “坐吧。” 盛老太太罢了罢手,放下手中茶盏。 “这些日子,都在传昭哥儿开疆拓土的事迹。作为岳丈,你可没少沾光,几乎是天天都有人约着去吃酒。” 盛老太太打量了一眼盛纮的官袍,笑问道:“今日,怎么改了性子?瞧你连官袍都没换,就特意赶了过来,莫非是又有了什么喜讯?” 此言一出,王若弗登时来了兴致,举目望向丈夫。 盛纮抚须一笑:“母亲慧眼如炬。” “此次拓疆之举,实为大周首例。常朝之上,官家有意重重封赏功臣,因功绩名单尚未呈递入京,就单独商议了昭儿的封赏。” “都赏了些什么?”王若弗一脸好奇的问道。 盛老太太莞尔一笑,她也好奇赏赐了些什么东西。 毕竟,这可是开疆拓土的功绩。 “国公之位!”盛纮几乎是一字一字的说出。 “嗯?” 饶是以盛老太太的修养,也不免一愕。 相比起盛老太太,王若弗修养无疑差了不止一筹。 “国公爷?” “真的假的?” 王若弗惊呼一声,满脸的不可置信。 一声质疑,让盛纮无奈一笑,这种事情还能有假? “以惯例论之,开疆拓土就得封世袭爵位。” 盛纮抚须,耐心解释道:“不过,昭儿到底是文官,世袭爵位未免影响不好,经韩大相公提议,拔高了封赏的爵位,封以流爵国公。具体的封号,尚且待定。” “天爷呀!” 从丈夫口中又一次确认了结果,王若弗心中激动,不免惊呼了一声: “我女婿是国公!” 不管是不是流爵,它也是国公之位啊! “咳咳!”盛纮轻微咳嗽了一声。 王若弗激动的面色一滞,意识到有些失礼,连忙安分不少。 可心中又实在太激动,分享欲一下子达到了巅峰,王若弗根本坐不住,不免起身,一副端庄的样子,行礼道:“母亲,官人上朝辛苦,我去煲一碗粥,补补身子。” 盛老太太知晓王氏的性子,缓缓点头。 “也好。” 女婿封了国公,不显摆一下,可不是王若弗的性子。 盛老太太发了话,王若弗心头激动,行了一礼,向外走去,步伐越来越快。 “除了流爵,可还赏赐了什么东西?”盛老太太好奇问道。 昭哥儿是韩大相公的弟子,立了这样的大功绩,该有的封赏,韩大相公一定会倾力争取。 国公之位,仅是个开头。 “修史!” 盛纮郑重道:“开疆拓土之功绩,官家有意庆贺。除了该有的庆功宴,还会有大赦天下,编修史书。” “其中,史书一事,约莫是记载从战国时期,延续到本朝太祖立国,最终是昭儿的拓土功绩。 官家特意遣了翰林院的人,赶去淮左,收集昭儿从小到大的经历,为的就是确保史书真实。” 说着,盛纮眼中甚是艳羡。 史书留名啊! 而且,这还不是一般的史书留名。 末尾就是江昭拓土七州! 完全可以说,就是为了一迭醋包的一笼饺子。 特意编修史书,为的就是称颂最终的拓土功绩! 究竟大书特书到什么地步,盛纮根本不敢想象。 当然,作为岳丈,要是有机会说到华儿,那他说不定也能沾沾光,顺手被提一嘴。 “史书?” 盛老太太“嘶”了一声,再也无法保持平静,扶着椅子起身,尽是惊诧。 “天爷呀!” 以往,盛老太太自噱清净食素,修养上佳。 此刻,竟也不免说出了儿媳的口头禅。 半响,盛老太太端起清茶饮了两口,渐渐心绪平稳。 “还有吗?”盛老太太出声问道。 人老了,经不起一惊一乍。 “除了流爵,史书,还有子孙的荫封名额,御赐宅子、皇庄,祖先追封,官位简拔等赏赐。” “不过,具体的结果还未正式定下,有待商议。” 盛老太太缓缓点头,没再说什么。 从知道要编修史书的那一刻,剩下的荫封、追封一类的东西,哪怕再是非常珍贵,也难以让她惊诧。 相比起编修史书而言,余下的几样赏赐都算不得什么。 史书啊! 就一个字,高端! (本章完) 第91章 盛家众生相! 第91章 盛家众生相! 盛氏学堂。 微风轻拂,树叶沙沙作响。 夫子手持书卷,抚着白须,缓缓走动。 自夫子书案以下,左三右三,齐整摆着六张书桌。 不过,或许是歇课时间,庄学究仅是走动,并未讲课。 六副书桌,此刻仅有五人落座。 差的一人,却是盛如兰。 余下几人,盛长柏坐姿端正,手持毫笔,丝毫不受“歇课”的干扰,默默书写文章。 盛长枫左右望了两眼,手持书本,默默品读起来,偶尔分心一下。 相较而言,盛长枫心性差一点。 但从两人举止而言,都是读书的料子。 余下三人,有一位锦袍少年,唇红齿白,剑眉入鬓,举止温润儒雅,萧疏轩举,端的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这人,却是小公爷齐衡。 此刻,齐衡不时举目望向一位淡雅素净的娇俏少女。 那少女十一二岁迷迷糊糊,一身浅绿衣衫,有一种难言的清新、温婉之感。 唯一让人有些无语的,或许是少女的字甚是难看,说不上不堪入目,却也相差不大。 一手字,顿时就破去了七分温婉气质。 小公爷不时注目淡绿衣衫的少女,殊不知,亦有一位身着桃红色齐胸交领襦裙的少女,关注着他,不时暗自皱眉。 这三人,却是全无学习姿态。 其中两人是女子,无需科考功名,小公爷齐衡…… 嗯……齐衡将来有个国公之位,要是不在乎权势,理论上也无需科考!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庄学究向下望了两眼,抚着白须问道:“如兰呢?” 歇课时间,几乎不会超过一炷香, 这会儿,俨然不止过了一炷香。 左首之位的盛长柏回首一望,没有看见五妹妹,不免有些意外。 他连忙起身向学究行礼:“学生去找。” 说着,盛长柏大步往学堂外走去,就在他将要走出学堂的那一刻,一道喊声传来。 “国公!” “封国公了!” 盛如兰一袭淡粉色衣长裙,快步跑进学堂,毫无女子该有的淑女范。 盛长柏眉头紧皱,面色严肃起来,有意出言训斥。 成何体统! 就在这时,盛长枫回头,一脸好奇的问道:“什么国公?” 常年混迹勋贵子弟圈的他,最是敏感这些事情。 “姐姐夫!” 盛如兰喘着粗气,急切说道:“大姐夫拓疆,官家下令赏赐,封了国公爷!” “什么?” 此言一出,堂内六人齐齐注目于盛如兰。 “真的假的?” 盛长枫一惊,都顾不得课堂秩序,快步走了上去。 那可是国公爷啊! “父亲给母亲说的,母亲给我说的。”盛如兰叉着腰,昂了昂头:“还能有假?” “嘶~!” “国公!” 几人齐齐望向了齐衡。 这位是小公爷! 本来,已经以为小公爷是最接近国公的人。 不曾想,姐夫先成了国公? 关键,这还是创一代国公,开疆拓土而来,并非继承的国公。 “这”小公爷齐衡有些意外,疑问道:“自古爵位难封,哪怕小阁老有拓疆之功,也不可能一步到位,封赏国公之位吧?” 何为小公爷,自然是国公之子! 作为国公之子,要问齐衡潜意识认为什么最重要,无疑是国公之位。 结果,小阁老就这么封了国公? 封得太高了吧! 哪怕开疆拓土,也不至于封这么高吧? “就是国公。” 盛如兰解释道:“不过,好像是什么流爵,不能世袭。” 流爵? 齐衡松了口气。 这还差不多! “流爵国公也是国公啊!” 盛长枫一脸的钦佩:“文人总不能搞个世袭吧!” “国公啊!”盛长柏心中悸动,双手背负,缓缓点头。 昔年,他、姐夫、仲怀三人一起于扬州讨论了天下形式,也说到过边疆。 几年过去,姐夫与仲怀已是开疆拓土。 作为朋友,实在是为之欣喜、欣慰! “那么,就谈一谈开疆拓土的事情。” 庄学究来了兴致,抚须一笑:“都坐下吧!” 六位学子,齐齐落座,听得空前认真。 就连有些迷糊的盛明兰,也一下子来了精神。 夜幕低垂,万籁俱寂。 河州,宣抚使治所。 书房,烛光摇曳。 江昭手持功绩名单,掂量思虑。 “官人。” 一声轻呼,让江昭放下了手中名单,抬眼望去。 只见盛华兰一袭淡蓝锦缎双凤长裙,头上以一根木簪轻轻绾着发髻,举止间尽是素雅、温婉之意。 她手上端着一小盘东西,缓步的走了过来。 “官人,军务要紧,可也得顾惜身子。妾身方才煮了碗七宝擂茶,尝一尝吧。” 盛华兰手持勺子,轻轻挖了一勺,吹了两下,喂了过去。 所谓七宝擂茶,也即以茶叶为主料,搭配生、芝麻、核桃、绿豆、红豆、糯米、生姜等食材煮成的茶汤。 相较而言,有些类似腊八粥,但又要稀一点,仍属于“茶”,而非“粥”。 江昭尝了一口,似乎是刻意添了些蜂蜜,味道的确不差。 “娘子也尝尝吧。”说着,江昭从盛华兰手中取过勺子,挖了一勺喂过去。 盛华兰檀口轻启,甜蜜一笑。 “怀瑾呢?”江昭随口问道。 几年的时间过去,他的长子江怀瑾已经四岁有余,开始念书。 “彩簪哄了哄,早已睡下。”盛华兰轻声答道。 江昭缓缓点头。 “过几日,官人要入京?”盛华兰轻声问道 江昭点了点头,他知道盛华兰为什么有此一问:“届时,估计能待在汴京修整一两个月。娘子要是有意入京,就一起吧!” 盛华兰心头一喜,连连点头。 夫妻二人,你一勺,我一勺。 一时间,竟是有一种奇特的氛围感。 不足一柱香,一碗七宝擂茶就已经吃得干干净净。 江昭一手放碗,一手顺势搂过妻子。 该说不说,盛华兰一身素净衣着,眉宇间有与为人妇的妩媚,夹杂着大家闺秀的端庄气质,端的是非常吸引人。 “啊!”盛华兰一惊。 “淑兰为我生下了珩儿,娘子再为我生一个孩子吧!” 江昭抱起妻子,大步向卧房走去。 “官人。”盛华兰清眸渐渐迷离起来。 “哼嗯.” “官人!” 咳咳关于主角的具体封赏,我还在编,估计明天就能看到了 (本章完) 第92章 跨马游街! 第92章 跨马游街! 嘉佑八年,六月初。 宣德门,汴京二十一道外城门之一。 以江昭为首,二十余位主要功臣,领兵一百有余,行至于此。 此行,合计带了三千左右的士卒。 不过,这些士卒不可太过靠近皇城,是以领去了东郊大营休息。 “吁!” 江昭举目眺望,瞥见一道清瘦紫袍身形,连忙拎住马缰。 仅是望了一眼,江昭果断丢下缰绳,翻身下马。 江昭一下马,百余将士有样学样,连忙跟着下马。 九成九的将士都不怎么清楚凯旋的流程,有的甚至是首次入京,以免失礼,唯有立刻下马。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而宁远侯、忠敬侯、顾廷烨这样出身将门的人,齐齐下马,则是因认出了清瘦老者的身份,以及望见了清瘦老者身后站立的一大批紫袍、红袍官员。 正冠敛容,江昭大步走向清瘦老者,恭敬一礼。 “学生江昭,拜见老师。” 那清瘦老者,赫然就是百官之首,韩章! 以宣德门为分界,除了百官之首韩章以外,还有五位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六部侍郎、九寺寺卿、九寺少卿,御史台主官、谏院主官、五监祭酒、翰林学士. 文武百官,齐齐汇聚,无一缺席。 “昭儿。” 江昭一礼,韩章欣然受之。 老者上前扶起佳徒,欣慰点头。 昔年六岁的小孩,已然开疆拓土,为一方柱石。 没有什么能比教出这样的弟子,更让人欣慰。 文武百官,齐齐注目。 韩章,江昭。 一师一徒。 一位是三十七岁的内阁大学士,四十九岁授宰辅大相公一职,为一国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一位是十八岁的状元郎,二十四岁拓土七州,执掌一方,为西北柱石。 或许,真的有机会一观一门两阁老的佳话。 甚至,一门两宰辅! “开疆拓土之功绩,此为大周首例。” 韩章欣慰一笑,说道:“该有的赏赐,我都私底下向官家提过建议,必不缺少。” 江昭连连点头。 老师办事,他放心! 这一点,可以说是独属于文官领兵的好处。 文官领兵,一旦有了功绩,几乎不会被刻意压制。 甚至就像江昭一样,有背景的文官能适当拔高赏赐档次。 领头人赏赐不差,底下人的赏赐也会相应好上一些。 相反,若是武将领兵,就连不受到打压都是奢求! 韩章走上前一步,望向百余将士,高声唱道: “此次西征,披坚执锐,浴血千里,终是拓土。此乃江山社稷之幸,黎民百姓之福。王师凯旋,载功而归,山河同庆,官家已备琼浆玉液,为功臣洗尘。” “官家有旨,此战功臣,可骑马游街,进宫面圣,领旨谢恩。” 言罢,韩章拍了拍弟子。 “去吧。” 江昭点头,躬身一礼,旋即走向汗血宝马。 其实,百余人游街,除了几位名气本身就偏大的人,余下人几乎分不到什么名气。 而以江昭的名气,也不差一次游街。 只不过,游街一事从来都不单是为了涨名气。 更重要的是享受万众瞩目的感觉! 江子川名扬天下,昔年为一代文魁,跨马游街,肯定不差这一次。 但,这不代表百余位将士不想享受一次。 要是不出意外,这次游街,将会是绝大多数人的人生巅峰。 “走!” 江昭跨上马背,领着百余将士,齐齐入城。 一入宣德门,入目就是夹道欢呼的百姓。 高呼之声,此起彼伏。 熙河开边,意义实在太重大。 一方面,这是拓疆之举,史书留名。 一旦涉及史书二字,注定受人追捧。 另一方面,拓疆之举实在是撑起了大周的脊梁。 这一战的存在,证明了大周未必就怕了西夏、吐蕃。 对民族自信心的增长,非同一般。 无论是朝廷,亦或是民间,都有意促成拓疆举动的传播。 为的,就是鼓舞人心。 江昭举目望去。 平民百姓,达官显贵,官眷贵妇,一一欢呼鼓舞。 偶尔甚至听得见一些讨论的声音。 江昭其人,本就名扬天下,“淮左江郎”、“小阁老”两个称呼传遍天下。 如今,有了拓疆之功,自是让他的声望再度大涨一次。 甚至,一些存在感不高的内阁大学士,也未必就比得上他。 如此,探讨之声自然不可能少。 除了江昭独一档以外,余下最受讨论争议之人,却是顾廷烨、顾偃开父子! 有道是“待我入关,自有大儒为我辩经”。 顾廷烨就是这样的遭遇! 父子二人一齐稳固河州,佯攻吐蕃部落,无一证明了他的确不是简单的纨绔子弟。 起码,抛开人品不谈,顾廷烨绝对是有本事的人。 前程,也注定是勋爵子弟中一等一的存在。 这一来,官眷贵妇自然专注于挖掘顾廷烨的优点。 少年轻狂,偶尔有了些纨绔举动,有什么问题吗? 赞誉之声,不绝于耳。 顾廷烨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一时间面红耳赤,热血沸腾。 江昭回望了一眼,洒然而笑。 “子川!” “子厚!” 一声惊呼,让江昭望了过去。 却是曾巩、曾布、章惇、苏轼、苏辙五人。 江昭拉了拉缰绳,骑马靠近过去。 “这还没外放?”江昭有些意外。 如今,已然是六月初。 自嘉佑二年以来,已经过去了六年之久。 按理来说,曾布、苏轼、苏辙三人早已翰林为官三年,须得外放一方。 章惇是榜眼,三年翰林为官,也理应外放了才对。 六月,曾布、章惇、苏轼、苏辙四人,都应该走马上任了啊! “大相公说让我们等一等,届时跟着你去边疆。”欢呼之声实在太大,苏轼不得不加大声音。 “这样啊!” 江昭了然。 老师特意安排,那就问题不大。 抬了抬缰绳,江昭望向几人:“过几天聚一聚。” “好!”几人齐齐点头。 “赶快去吧,待会儿别堵上了!”苏轼罢了罢手。 江昭点头,骑马往前走去。 自宣德门入宫,长达三四千米,一行人骑了足足一个时辰。 就此,入宫觐见! (本章完) 第93章 封荫妻儿! 第93章 封荫妻儿! 文德殿。 烛火鎏金,袅袅长燃。 丹陛之上,官家赵祯端坐龙椅,一袭衮冕礼服,头戴通天冠,腰缠玉带,脚踏皂筒靴。 一举一动,尽是庄严肃穆。 自丹陛以下,文武百官,分列左右,齐齐噤声。 以江昭为首的拓疆功臣,以惯例论之,尚在偏殿等候宣诏。 “宣——” “拓疆功臣觐见!” 一言既出,二十余位拓疆主官,齐齐入殿。 “微臣江昭,拜见陛下!”江昭行了大礼。 余下的二十余位主要功臣,连忙跟着一起行大礼。 “平身!”赵祯伸手虚扶。 “谢陛下!” 江昭起身,身形如青松挺拔,岿然不动,举止间甚是沉稳自信,端的是意气风发。 文武百官,齐齐观望过去。 二十四岁,开疆拓土,仕林名士! 何为意气风发? 这就是意气风发! 赵祯起身,负手而立。 “自王师拓边以来,朕常常秉烛夜观舆图,幸而有卿不负朕之所望,拓土西夏、吐蕃二国,扬我大周国威。” 说着,赵祯向下望去,眼底难掩欣赏,渐渐有些激动起来。 拓土功绩啊! 就因为挖掘了一位贤臣,他就此成为了大周立国以来首位有拓土功绩的君王。 “自太祖皇帝以来,百年国祚,未尝有拓土之功。江卿以文臣之身统御三军,复汉唐故地,开疆两千里,实为百年第一功!” 一句话,几乎给予了最高评价。 赵祯振袖而起,扫视百官,声震殿宇:“如此功业,当彪炳史册,泽被千秋!” 言罢,内官持诏出列,朗声宣敕: “门下,制曰: 朕闻武纬文经,社稷之桢干;犁庭扫穴,人臣之极勋。 陕西转运使、宣抚使江昭,器识恢宏,机韬沉毅。献《平戎》之策于堂庙,练铁血之师于熙州。开拓边先河之创,奇谋定七州之疆域。今特颁殊典,以彰殊勋。 特封鲁国公,食邑两千户,许戴貂蝉冠,佩金符鱼袋,紫袍玉带,许立宗庙! 赐皇庄二十顷,御园百亩,黄金千两,锦帛千匹,允置功臣田二十顷于故乡。 赐内库珍宝若干,允鞍轿刻“功德四方”字迹,命翰林院修《熙河平戎录》,以彰殊容! 於戏! 卿曾祖父沅,谢庭兰玉,懿言嘉行,追赠吏部尚书、金紫光禄大夫,赐谥“文肃”。 卿曾祖母陈氏,母仪淑德,慈惠含章,封陈刘郡夫人,赐珠翠翟衣。 卿祖父志,韬略传家,功裘丕显,加赠礼部尚书,金紫光禄大夫,赐立庙于郡。 卿祖母张氏,慈范昭垂,节烈昭闻,封荥阳郡夫人,赐澄心堂纸。 江父忠,教子有方,克成大器,加银青光禄大夫,赐李廷圭墨。 江母海氏,勤慎宜家,清静能贤,封河东郡夫人,赐锦缎二十匹。 江妻盛氏,贤良淑德、佐夫有志,封南阳郡夫人,赐鸾凤金钗。 特赐荫封子孙五人,可荐进士出身,荫补官职。 特命,卿以熙河七州,建熙河一路,授熙河路经略安抚副使、宣抚使、银青光禄大夫,假经略安抚使之责! 望卿不负朕望! 钦哉! 故兹诏示,咸使闻知。” 内官一职,一向都有念诏书不断气的本事。 这一次,却是大不一样! 单独念江昭的封赏,竟是让掌印太监脸色都发红起来。 可想而知,封赏何其之长。 “臣江昭,拜谢陛下!” 江昭连忙上前一步,行大礼拜谢。 几乎同一时间,百官议论纷纷,尽是艳羡。 前些日子,官家于朝堂上公然探讨过江昭的封赏事宜。 不过,也就定下了大概。 究竟该怎么具体封赏,并未定下。 这一次,算是彻底揭晓了结果。 其中,最重要的赏赐,无疑是国公之位、史书留名、封荫妻儿、主政一方。 国公之位,就是流爵鲁国公。 作为尚未致仕的文官中唯三的国公之位,含金量相当不凡。 史书留名,则是让翰林院单独修《熙河平戎录》一事。 单独特意修书,这可是千古留名。 此外,除了《熙河平戎录》,还有有一本翰林院修的编年史,暂定取名《资治通鉴》,就更是不凡。 封荫妻儿,则是追封三代的赏赐。 从曾祖父一代,追封到祖父、父亲,妥妥的往上追封三代。 其中,已经过世的曾祖父江沅是追赠,给予了谥号。 并未过世的江志、江忠,则是加赠。 加赠官职,无关实权,但也是一等一的殊荣。 甚至,就连妻子盛华兰,也荫封了郡夫人。 这样的诰命,哪怕是放眼汴京官眷圈,也是少有的存在。 此外,还单独赏赐了荫封名额。 要是江昭的子嗣不成器,怎么着也能混个进士功名,下一代但凡不谋反,肯定是一等一的郡望大族。 光宗耀祖,封荫妻儿,不外乎如此! 要说最涉及含权量的封赏,还得是令江昭建熙河路,领经略安抚副使一职。 这可是从三品实职,主官一方军政的职务,上头就一个经略安抚使,毋庸置疑的二把手。 而“假经略安抚使”之职,也就意味着官家短期内没有擢升一位安抚使过去任职的意向。 江昭,作为经略安抚副使,兼宣抚使,就是事实上的一把手,妥妥的封疆大吏。 并且,还不是简单的封疆大吏。 须知,以往熙河七州,可都是受异族统治。 如今,异族退去,以七州为熙河路,也就意味着从上到下,从高官到小吏,处处都是空缺的官位。 一旦江昭任职熙河路,就得大批量的重新擢拔官员,填满空壳。 作为新的一路,无论朝廷再怎么插手一部分官位的调遣,余下的一部分,都是天大的量! 凭借着这些量,以江昭的本事,轻松就可建立一个新的班底。 熙河系! 从上到下,绝大部分官员都是他的人! 一旦经营好熙河系,江昭自此就有了入阁的资本。 时间一长,熙河系的官员该擢升的擢升,该调任的调任,江昭就可顺其自然的达成“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这一成就。 韩系新一代的官员,也定然会去往熙河路历练,化作江昭的底蕴、入阁班底。 自古以来,凡是内阁大学士,几乎都会尝试掌控一路,借此作为入阁的基本盘。 然而,相比起那些内阁大学士,江昭对熙河路的掌控力,注定会强上不止一筹。 说到底,熙河路一个正式官员都没有。 他要做的是填充! 而绝大多数内阁大学士,都是通过政斗,拉一波、打一波,调任自己人上位。 这种做法,肯定有机会掌控一路。 但要说彻底掌控某一路,根本不可能。 再怎么简拔、打压官员,顶天了也就四五成官员是自己的人。 地方大族的人,起码占据了官场三成以上。 除此以外,肯定还有其他派系插手。 四五成的官员掌控力,就已经称得上掌控了一路。 江昭不一样。 一旦组建熙河路,从上到下,起码八九成的官员都是他的人! 甚至,熙河一路还没有地方大族的干扰。 别人是要地方大族支持,他是可以扶持地方大族! 此外,除了熙河路,还有陕西路、淮南东路、淮南西路。 陕西一路,江昭经营的时间并不久。 然而,江昭拓疆期间,不知多少官员受过他的简拔,成了他手底下的人。 一旦江昭起势,这些人又何尝不是“故吏”? 淮南东路、淮南西路,也即淮南。 江昭出身淮左,淮南可是他的故乡,天然就亲近。 可以说,一旦江昭掌握熙河路,就可称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有了入阁的资本。 一旦江昭入阁,适当经营陕西路、淮南东路、淮南西路,天下十四路,掌握其四,百官之首,舍他其谁? 熙河路,就是入阁的资本! 就是宰辅大相公之位的种子! 熙河七州的处置权,这才是最重要的封赏! 一章封赏,竟然没写完。明儿还得封赏一下……咳咳,怎么感觉有点虚呢 (本章完) 第94章 封赏之事! 第94章 封赏之事! 二十四岁,史书留名,封妻荫子,主政一方! 何谓年少成名? 这就是典型的年少成名! 文武百官,齐齐注目,不乏议论之声。 特别是关于熙河七州的处置,更是让人探讨不休。 那可是整整一路官位的支配权啊! 一旦江昭走马上任,简拔门生故吏,巩固好基本盘,说是“熙河王”,也并无不妥。 以往称呼“小阁老”,主要是起赞誉之意。 初出茅庐的仕林新人,表现不俗,自是有人称颂。 如今,大不一样。 小阁老,那可真就是“小”阁老! 江昭,自此是真的有了入阁的资本! 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江昭手持笏板,垂手而立,神色淡然,岿然不动。 左首之位,代表着臣子权势巅峰的六位内阁大学士,皆是平静肃立。 此次具体的封赏事宜,六人早就知晓得一清二楚。 丹陛之上,赵祯余光瞥向议论纷纷的文武百官,也不意外。 经略安抚副使、宣抚使的官职封赏,的确是一等一的重赏,有些争议也实属正常。 不过,文武百官议论之声不断,却没有人站出来质疑。 由此可知,文武百官心中能够接受这样的封赏结果。 原因也非常简单: 熙河七州,疆域两千里,肯定得单独建为一路。 既然单独建为一路,那就涉及到了胜利果实的瓜分。 而开疆拓土最大的果实,就是熙河路“最高军政长官”的归属。 拓疆一事,从上《平戎策》到拓土河州,延续到拓疆七州,都是江昭主导执行。 百官之首,更是江昭的老师。 这样的情况下,哪怕是余下五位内阁大学士,也断然没有抢夺主政熙河路的道理。 怎么着也不可能说都没出力,就出手抢夺开疆拓土的最高果实。 如此,熙河路最高军政长官的归属,舍江昭其谁? 文武百官议论,更多的是惊讶于江昭的年纪与成就。 至于,江昭究竟有没有资格担任熙河路军政长官一事,反而没人敢质疑。 入仕六年,江昭的政绩、政斗都太硬,根本质疑不动。 韩系官员,不时相互望来望去,都甚是欣喜。 江昭其人,无论是政斗,亦或是政绩都是一等一的水平,这简直比韩大相公还猛。 下一代有这样的党魁,韩系注定无忧。 文武百官,议论了约莫几十息,赵祯招了招手,自有亲近内官领会意思,长呼道: “肃静——” 百官俱静。 内官手持圣旨,继续唱道: “门下,制曰: 朕闻武纬经邦,社稷赖肱股之臣。 新军都指挥使王韶,器识宏远,韬略沉毅。训新军于熙州,连克四州地。 特晋王韶为兵部郎中、朝奉大夫,特封太原郡伯爵,食邑一千户,赐黄金五百两、锦帛五百匹、御宅三十顷。 追赠其父为银青光禄大夫,母封淑人。 於戏! 卿以文臣之身,建拓土之业。望持忠贞以报国,秉谦冲而守节。 钦哉! 故兹诏示,咸使闻知。” 王韶之功绩,为江昭以下之最。 相较而言,他的赏赐要差上不少。 最受注目的赏赐是兵部郎中、朝奉大夫的官职。 兵部郎中为兵部重要职务,正五品文官。 朝奉大夫是正五品散官。 除了这两个职位,相对值得称道的则是太原郡伯爵。 文官一途,一旦做到顶级,致仕或者死后都会追封国公之位,这也就使得文官国公并不稀奇。 相对稀奇的是尚未致仕就封赏的国公之位,截止目前就三人。 伯爵、侯爵相对于国公之位而言,无疑是要差上不少。 欧阳修、包拯、宋祁几等人,都有伯爵、侯爵的流爵爵位。 饶是如此,尚未致仕的伯爵、侯爵,也是屈指可数的存在。 太原郡伯爵之位,排面还是不低。 相比起江昭的赏赐,王韶的赏赐肯定低了不止一个档次。 但从客观事实上讲,这样的封赏可一点也不差! 毕竟,王韶此前可谓是籍籍无名之辈。 一位入仕六年,没有背景的年轻人,一朝开疆拓土,官居五品,身披红袍。 甚至,就此追封父母。 说是鲤鱼跃龙门,一点也不为过! 王韶面红耳赤,激动的走出,重重一拜:“臣王韶,谢陛下恩赏!” 赵祯平和点头。 这位立下奇功的臣子,他并不认识。 不过,认不认识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本事。 既然有本事,就赏赐! 王韶封赏一过,内官继续读诏书内容。 受到封赏的第三人是英国公。 “门下,制曰: 朕闻金汤之固赖于虎臣,疆场之安成于良将。 英国公张辅,世笃忠贞,勇冠三军。昔镇守太原,扼契丹之喉;今驰援河湟,破吐蕃之胆。 今特颁殊典,以彰殊勋: 特授镇北大将军,加食邑五百户,赐宅邸五进,汾水畔田庄十五顷,宝甲三十副,御马监名驹二匹,赐金符鱼袋。 敕工部铸“柱国世勋”铁劵,以彰功绩。 於戏! 望卿执干戈以卫社稷,佩櫜鞬而安黎元。 钦哉! 故兹诏示,咸使闻知。” 话音一落,英国公嫡长子张鼎走出,行大礼:“臣张鼎,代父亲张辅,拜谢陛下。” 因英国公尚在镇守熙河七州,却是特允其长子上朝入殿,代领恩赏。 赵祯平和点头,罢了罢手。 关于英国公的赏赐,尚且在百官意料之中。 作为枢密副使,英国公乃是一代武将之首,执掌皇城十万禁军,早就是最有权势的一批人。 拓疆功绩,无外乎就是赏赐食邑、宅子、良田、宝甲、名驹,以彰显恩荣。 其中,镇北大将军一职、“柱国世勋”铁券,都是彰显荣宠的东西。 其实,要是真的论起来,还可以拔高英国公的封号。 自古封号,以齐、楚、燕、韩、赵、魏、秦、吴、越、晋十大封号,最为尊贵。 英国公,俨然不入十大封号之列。 不过,封号一事,几乎都是封无可封,方才擢拔。 若非实在没了封赏的东西,几乎不可能更改封号。 英国公本人,估摸着也不希望更改封号。 封无可封,可不是什么好事。 往后,内官依次宣布了宁远侯顾偃开、忠敬侯郑顺的赏赐。 这两人与英国公有着相似的处境,都是武将中一等一的实权人物。 区别就在于,两人是侯爷,而非国公。 同样,若非逼不得已,官家肯定也不会擢拔两人的爵位等级。 两人都是赏赐食邑、宅子、良田、宝甲、名驹,并在英国公赏赐物的基础上适当减少。 老一辈的武将一过,不少官员望向了顾廷烨。 这位,一样是年少成名。 不过,以前都是纨绔之名。 不曾想,这一次竟然猛地崛起,立下了大功。 “门下,制曰: 朕闻忠勇兼备,乃社稷之干城;克敌制胜,实人臣之殊勋。 宁远侯嫡子顾廷烨,秉性刚毅,韬略深藏。昔随王师西征,固守河州要隘,佯攻吐蕃以分敌势,临阵决机而安边陲。 今特颁恩旨,以彰其功: 晋顾廷烨为怀化将军、熙州团练使,镇守北疆,赐银鱼袋,良驹一匹,追封其母白氏为恭人。 於戏! 望卿持戟守四方,秉丹心而卫社稷。 钦哉! 故兹诏示,咸使闻知。” 怀化将军、熙州团练使都是从五品官职,这算是顾廷烨得到的最受人注目的赏赐。 不过,顾廷烨的着重点却并非官职。 而是,诰命! 恭人! 他的生母白氏,有了诰命! 顾廷烨眼眶微红,重重一叩,大声道:“臣顾廷烨,拜谢陛下!” 赵祯颔首,少有的评价道:“浪子回头,金不换!” 早些年,顾廷烨入宫玩耍过不止一次,甚至调皮的捉过皇宫养着的金鱼。 为了免却他受到老父亲毒打,皇后娘娘还特意为他求过情。 这样的勋爵弟子,赵祯有不浅的印象。 可惜,顾廷烨越来越顽皮,养成了纨绔性子。 这一次,立下功绩,甚至还有个秀才功名傍身,可谓真正的浪子回头。 相较而言,顾廷烨算是君王比较喜欢的一类臣子。 有污点,有本事,浪子回头,知轻重! 皇帝一句点评,惹得不少人注目。 顾廷烨越发恭谨,缓缓起身。 “门下,制曰:.” 一道道封赏,依次宣诏,足足念了一个时辰,方才彻底念毕。 掌印太监脸色发紫,上气不接下气,念得身子发虚。 赵祯扫视了一眼,起身挥手道: “朕已备下御宴,为拓疆功臣洗尘。” “百官,移至垂拱殿!” 言罢,宰辅大相公走出一步,恭声道:“陛下圣明!” 百官齐齐一拜。 “陛下圣明!” (本章完) 第95章 宴饮,诰命! 第95章 宴饮,诰命! 垂拱殿。 官家赵祯端坐龙椅,双袖合拢。 自丹陛以下,左右皆有席位,合五十席左右。 这五十道席位,也即主殿席位,入席官员几乎都是三品以上的紫袍大员。 此次,官家特意摆下御宴,主要就是为了给拓疆功臣洗尘。 因此,主殿特意额外增设了一些席位,供给二十余位拓疆主官。 自主殿席位往左、右约莫十步,就是几道敞开的大门,通过大门就是两廊。 此处,摆放着不少席位,也即两廊席位。 两廊席位坐着的官员几乎都是四、五品,偶尔有一两位六品官员,亦可入席。 作为新晋鲁国公,熙河路经略安抚副使、宣抚使、银青光禄大夫,江昭已是妥妥的三品大员。 此外,他还是开疆拓土的主要人物。 毫无疑问,江昭坐在主殿席位,且非常靠前。 手持竹筷,望了几眼银碗盛着的水饭、干饭、爆肉、蒸肉、胡饼,江昭夹了几筷子菜,不经意的抬了抬眉头。 六年过去,御宴还是没啥进步啊! 官家惨啊! 这日子,怕是还没一些大臣过得舒坦。 “江卿。” 龙椅之上,官家赵祯抬了抬酒盏。 江昭连忙放下筷子,举杯一敬。 赵祯爽朗一笑,一饮而尽。 “韩卿。” 饮了一杯,赵祯添了酒,举杯望向百官之首。 “陛下,请。” 韩章提杯,恭敬一饮。 如此,几杯酒入肚,赵祯举杯,望向文武百官,示意道:“诸位卿家。” “敬陛下!” 文武百官,齐齐举杯。 酒过三巡,赵祯举目向下望去。 “文武百官,可尽情畅饮。” 言下之意,则是可适当走动。 “陛下圣明!” 百官齐齐赞了一句。 不过,说是这样说。 官家尚且端坐龙椅,百官却是不太放得开,几乎无人走动。 赵祯也知晓群臣不太放得开,找了个借口,出声道:“朕尚有奏疏处置,百官尽情宴饮即可。” 此言一出,百官齐齐起身,行礼道: “恭送陛下!” “恭送陛下!” “恭送陛下!” 赵祯点头,起身大步离开。 事实上,几乎七成以上的御宴,他都得早退。 凡是御宴,皇帝要是待得太久,百官举止定然畏畏缩缩。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皇帝和臣子,怎么着也得有人难受一点。 皇帝一走,垂拱殿内立刻就轻松起来。 “小阁老!此次拓疆,实为青史留名之举啊!” 刑部尚书欧阳修举杯而来。 江昭举杯:“欧阳尚书客气,请!” “请!” 言罢,两者对饮。 “宣抚使,请。” 吏部尚书曾公亮走动过来,抬了抬杯子。 “请。” 江昭又饮一杯。 “宣抚使拓土七州,实在是大功一件啊!”曾公亮感慨道。 江昭一叹,摇头道:“我也不曾想,竟是拓土七州。这其中,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若是吐蕃不分裂、西夏不内乱,则无天时。若是不能一举奇袭拿下河州,则地利不存。若是没有官家与朝堂诸公的支持,怕也是举步维艰。” 此言一出,不少官员都向江昭望去。 虽说江昭这话有些谦逊,但的确是让人受听。 “子川,三年未见了啊!”礼部尚书王尧臣走了过来,爽朗一笑。 因是出自一系的熟人,两人说话就没那么生分。 “来!”江昭温和一笑,举杯。 “哈哈!” 王尧臣举了举杯,两人齐齐饮尽。 “宣抚使。” “子川。” 顾偃开、顾廷烨父子齐齐而来。 这两父子,本身矛盾不小。 父子二人,父不知子,子不知父。 不过,或许是见到了儿子成器,顾偃开脾气好了不少。 父子二人的关系,缓和不少。 江昭再度举杯。 如此,文武大臣,不少官员都上前敬酒。 足足喝了三四十杯,敬酒方才结束。 这三四十位敬酒之人,除了章衡、顾廷烨、王韶三人是五品官,余下的无一例外,都是三品以上的紫袍官员。 其实,以江昭的身份,有意向他敬酒的人,绝不止区区三四十。 敬酒一事,本就是同级,亦或是低官位向高官位敬酒。 理论上讲,但凡参加宴会的朝堂官员,都有资格向他敬酒。 只是,敬酒也得分时间。 这会儿,敬酒之人,几乎都是紫袍大员。 四、五品的官员要想敬酒,未免不合时宜。 并且,江昭已经饮了三四十杯,再敬酒可就不一定是敬酒,可能转变成了“劝酒”。 敬酒可低对高,劝酒可不能低对高。 如今,江昭封爵鲁国公、掌一路军政大权。 有资格单独向他劝酒的,屈指可数! 如此,四、五品的官员,自然不敢上前,生怕得罪人。 “老师。” 江昭举杯,望向左首之位的老者。 师徒二人,相视一眼,齐齐一饮而尽。 两廊席位,盛纮不时受到人敬酒,面颊微红。 余光瞥了一眼,恰好江昭也望向了他。 “岳父!” 江昭淡定举了举杯。 盛纮心头大喜,受宠若惊,连忙举杯。 翁婿二人,隔空对饮。 江府。 香炉插香,沉香袅袅。 一副木案摆在正堂,盛华兰沐浴更衣,衣冠熏香,虔诚跪拜。 “江妻盛氏,淑温居质,柔靓成仪。清芳桂郁,睿问川流,嘉惠成于自然,仁孝本于天赋,今赐命服,特授南阳郡夫人,赐鸾凤金钗一枝,主者施行。” 啊? 盛华兰一懵。 郡夫人? 她顾不得多想,连忙行大礼:“感激涕零,承谢皇恩!” 内官一走,望着手上诰命,盛华兰长呼一口气。 大周一朝,诰命分七等。 国夫人、郡夫人、淑人、恭人、宜人、安人、孺人。 从高到底,分别是一品夫人,二品夫人七品夫人。 从理论上讲,七品官就有资格为妻子求得诰命。 但,理论是理论,实际是实际。 从客观事实上讲,诰命从来都并非是求得,而是君王主动赏赐。 因此,说是七等诰命。 实际上,无论文武,没有紫袍披身,几乎不可能为妻子拼得诰命封赏。 于妇人而言,诰命就是一生最重要的追求。 而今,她竟是受封二品郡夫人诰命! 这可是祖母和母亲都没有的东西! “天爷呀!” 官人的恩情,还不完! …… (本章完) 第96章 娘子,你好香! 第96章 娘子,你好香! 霞染长天,日坠西山。 一场庆功宴,足足持续了近三个时辰。 筹光交错,乐鼓喧天。 “大相公。” 一位内官走向韩章,低声说了些什么。 韩章举目扫了一眼,罢了罢手,内官退下。 稍一沉吟,韩章起身,压了压手。 鼓乐骤止,文武百官,齐齐注目过去。 “熙河拓边一事,意义非凡。官家为表隆重,决意大赦天下,百姓同庆三日,百官大宴七日。文武百官,自可七日作乐。” “余下六日的宴席,切记勿要有‘殿前失仪’之举动。” 叮嘱了几句,韩章沉声宣布道:“此次御宴,已近尾声,百官可自行离去。” 皇帝赐下庆功宴,文武百官入了筵席,就得遵守礼制。 一般来说,除非特意应允,否则官员不得提前退场。 如今,经韩章宣布,也就意味着文武百官可自行退去,自由不再受到限制。 此言一出,百官齐齐起身,欠身作揖:“谨记大相公教诲!” 韩章点头,回了一礼。 文武百官,相继退场。 “昭儿。”韩章唤了一声。 江昭颔首,起身拍了拍衣袍,走上前去。 师徒二人,并列走出大殿。 其间,王尧臣、张方平等几位韩系老人凑了上来,缓步相随。 “怎么样?”韩章负手而立,问了一句。 江昭略微沉吟,说道:“大丈夫入仕,无非就是为了青史留名。熙河开边,拓土七州,青史留名,自是一等一的好。” “哈哈!” 韩章抚须点头。 青史留名,的确是为官治政的追求。 江昭二十四岁就得志,那就更是厉害,意气风发。 “不过。” 韩章出言提醒道:“文官一途,讲究门生故吏遍布天下,猛地精进太过迅速,也未必是好事。” “弟子省得。”江昭认真点头。 文臣武将,文臣治政一方,武将戍守边疆。 两者,从深层次上讲,权力的来源都是皇权,但呈现方式,却是大不一样。 相较而言,武将执掌权力要简单不少。 一道虎符在手,但凡士卒不想造反,就得乖乖执行军令。 哪怕是一个从来没有半点军伍积累的文人,也可借着虎符执掌军队。 不考虑极端情况,执掌军队唯一的要求,就是皇帝的信任。 至于武将的战略素养、门生故吏? 有肯定最好,没有也不影响什么! 特别是大周一朝,武将勋贵禁锢于汴京,就更是让“皇帝的信任”显得越发重要性。 武将要执掌军伍,本身的影响力,并没有想象中的重要。 因为皇帝信任你,所以你才能执掌军务,并在军队中有影响力。 文官不一样。 文官的政令实施,非常倚仗门生故吏。 文官要想办成一件事,几乎都是一手抓政斗,一手抓实务。 无论是政斗,亦或是实务,都得倚仗门生故吏的支撑。 否则,朝堂上天天常规性政斗,没有门生故吏的支援,哪怕是铁打的人,也很难扛得住。 宰辅大相公李迪,史书记载:空有相位而无相权。 究其缘由,就是门生故吏太少。 武将执掌军队,一道政令下去,底下人但凡不想造反,就得执行。 否则,就算是斩杀示威,也并无不可。 要么造反,要么听话,非常极端。 文官治政天下,门生故吏太少,手底下的基本盘不稳,政敌抓住机会试图行架空之举。 你能怎么办呢? 不能怎么办! 难不成还真能提剑杀了阳奉阴违的朝臣不成? 文官一途,执掌权力,须得自上而下,自下而上。 自上而下,皇帝的重视。 自下而上,门生故吏的支持。 这两者,缺一不可,且同样重要。 武将不一样,主要是自上而下的皇帝信任。 至于是否培养好门生故吏,这涉及的是富贵的绵延。 门生故吏培养起来,子孙后代执掌军权的机会就要大一点。 但,并不特别关乎军令的执行。 说到底,武将顶天了就影响一二十万军队。 文官影响的是亿万黎民百姓,没有门生故吏,那是真不行! 介于文臣武将的掌权逻辑不同,掌权的发展方向也不同。 武将一旦有了一次卓越表现,就可得到皇帝的信任,有机会一步登天。 文官要往上走,就得一步一步老老实实的走官僚体制,重视门生故吏的擢拔,自成一党。 精进太快,基本盘不稳,门生故吏没有培养起来,掌权就会举步维艰。 “学生会尽量积累治政经验,擢拔故吏。”江昭答道。 如今,韩章尚且执政天下。 没有掌权之忧,江昭有相当一段时间执掌一方,悉心培养门生故吏。 “熙河一路,几乎没有正式的官员。” “此次,五位内阁大学士肯定都会适当举荐一些门生故吏过去。但,不管再怎么举荐,大头也是在你手上。” 韩章低声道:“一旦掌握了熙河路,也就有了入阁的资本。” 此言一出,几位韩系老人齐齐点头。 相比起韩章,江昭的机缘要丰富不少。 拓土一路,非常容易简拔大量的门生故吏。 一些内阁大学士几十年的经营,也未必及得上江昭简拔两三年的门生故吏数量。 江昭点了点头。 这些道理,他都懂! “章衡、章惇、苏轼。苏辙、曾布,已经到了外放的时候。过些日子,一齐去边疆吧。”韩章出声道。 这是他早就有过的决定。 为此,甚至特意延迟了几人的外放时间。 江昭点头。 夕阳西下,以韩章、江昭为首,近十位紫袍大员,一举一动,尽是权势威严。 江府。 烛光摇曳,光影婆娑。 “吁!” 淡淡的车轮声渐渐消失,渐渐响起,并最终消失。 江昭缓步走进庭院。 “官人。” 一入庭院,盛华兰就欣喜的迎了上去,小手挽着丈夫。 女子一生,最大的追求就是诰命。 一下子得了郡夫人诰命,实在让她太激动。 江昭温和一笑,搂住妻子细肩,缓步向内走去。 余光一望,不免为之一讶。 “这就是郡夫人诰命服?” 只见盛华兰一袭青罗翟衣,下衬云海纹,长衣及地,纤细柳腰以青罗大带轻轻束缚,金云霞帔坠垂,朱红绶带悬双鱼玉佩,端的是雍容华贵,仪态万千。 “嗯。”盛华兰轻轻颔首。 佳人峨眉臻首,秋水含眸,朱红樱口,淡淡香风袭来,让人心神摇曳。 “娘子,你好香!” (本章完) 第97章 各方反应! 第97章 各方反应! 宁远侯府。 顾廷烨一袭五品红袍,腰挂银鱼袋,身形挺拔,足有将门虎子的英气。 “哎呀!” 小秦大娘子一脸欣慰的走上前去,拉着顾廷烨的手,左看右看,一脸的痛惜:“廷烨,瘦了。” “母亲。”顾廷烨甚是感动。 在这个侯府,也唯有母亲宠着他。 余下的几位叔伯,没少泼他脏水 乃至于父亲,也是因他战场立功方才改变了些许态度。 唯有母亲,始终如一。 “孩儿镇守边疆,定然为母亲挣得个诰命!”顾廷烨前所未有的认真,出言承诺道。 以往,他没有本事,没有门路。 如今,他成了器。 河州之事,让他给生母挣得了诰命。 他要再立新功,为母亲小秦氏争诰命! 大哥哥一向针对他,他倒是要瞧瞧,大哥哥能不能给他的生母挣个诰命。 “廷烨。”小秦氏泪眼婆娑,眼眶微红:“母亲不要你做什么,只要你日子过得好,比什么都强。” 顾廷烨重重点头。 母子二人,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征战辛苦,难得回来一趟。你的院子,我早已命人收拾好,且去休息吧。”小秦氏的体贴,无微不至。 自熙河一带入京,游街、宴饮,根本没来的及休息。 此言一出,顾廷烨的确察觉到了些许困意,恭敬一礼,大步离去。 夕阳映照,小秦氏仁慈的注目着膝下长大的孩子。 慢慢的,笑意微敛,仁慈不复,眼中尽是恨意。 “你说,凭什么顾廷烨就能成器呢?”小秦氏低低呢喃,尽是不解。 贴身丫鬟向妈妈没有搭话。 显然,小秦氏也无需她搭话。 “顾氏三子。”小秦氏眼神波动,悲怆道:“大姐姐生的顾廷煜,脑子聪慧,若非吃了血枯草,从小身子骨不行,怕得是个进士吧?” “白氏母族为商贾,出身低劣,生了个顾廷烨,纨绔之名传遍汴京。成器的勋贵子弟,认为他是败类,从不交往;文人墨客,本就瞧不上武将出身的人。按理来说,他应该是没了出路才对啊!” “怎么,就猛地认识了小阁老呢?那可是小阁老啊!” “姑娘。” 向妈妈就要说些安慰的话,小秦氏罢了罢手,无声流泪:“天意弄人!” 私底下,她没少复盘,最终得出了答案。 顾廷烨要想认识小阁老,唯一的可能就是下淮左为白老太爷送葬期间相识。 只是,下一趟淮左奔丧,竟然能结识彼时已经是状元郎的江子川,这说出来谁敢信? 她辛辛苦苦布置十几年,演戏愣是演了十几年啊! 小阁老顺手举荐一两次,就让那逆子成了器。 这何尝不是老天戏弄? “顾廷煜聪慧,顾廷烨成器。” “可我生的儿子,竟然是个蠢货!” “枉我一世贤德名声,布局筹谋,养出的孩子,竟是张白纸!” 小秦氏近乎低声嘶吟。 知子莫若母! 顾廷炜究竟怎样,小秦氏再是清楚不过。 那才是纯粹的纨绔子弟! 废物! “大姐姐命好,败坏了我的名声,占据了侯爷的心。为了她,侯爷十年不纳妾。白氏商贾出身,填补了侯爷心间的缝隙。” 小秦氏低吟了几句,悲声问道:“我呢?” “我呢?” 半响,小秦氏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喃喃道:“走吧,祭拜祠堂祖先。” “我还就不信,这天上真有神灵!” 齐国公府。 烛光灼烧,影舞窗棂。 小公爷齐衡手持书本,挑灯夜读,谁见了不得说一声用心刻苦? 不过,其手上书籍,一炷香也没有翻动书页。 苦读自是苦读,是否用心,就不得而知。 平宁郡主手执团扇,挥动着轻轻扇风。 齐国公端着一杯清茶,品茗了两口,不时说着一些事情。 “熙河路?” 平宁郡主一惊,团扇一滞:“这岂不是说,小阁老就此主政一方,位列封疆大吏?” 齐国公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从实权上讲,小阁老肯定是封疆大吏的权势。不过,封疆大吏位在侍郎之上、尚书之下,乃是从二品大员。 小阁老的官位是从三品的经略安抚副使、宣抚使、银青光禄大夫,相差了足足两级呢!” “二十四岁的三品大员!”饶是一向高傲的平宁郡主,也不免为之惊诧。 这样的擢升速度,妥妥是冲着百官之首的位子去的啊! “昔年,富大相公入仕十三年位列台阁,已是震慑天下。小阁老入仕六年,就已是三品!这样的擢升履历,简直比富弼大相公还要快上一些。”平宁郡主感慨道。 “文官一途,入阁拜相。” 齐国公附和道:“小阁老可是韩大相公的弟子,尚未入仕就已名扬天下。这样的人物,冲着百官之首的位子发展,实属常情。” 平宁郡主缓缓点头,余光望向苦读的儿子。 “衡儿苦读诗书,名声也算是名扬汴京。” 平宁郡主说着,沉吟起来:“小阁老的妻子是盛氏出身,衡儿就读于盛氏私塾。不知,可否借此为锲机,让衡儿与小阁老结识?” 小阁老的圈子,可是最顶级的嘉佑七子。 上次,金明池马球会,顾二郎带着衡儿去找嘉佑七子投壶,差点就让衡儿有了进入小圈子的机会。 可惜,她一时没注意,让丫鬟去唤走了衡儿。 此后,衡儿几次意欲再次融入,却也实在没什么机会。 悔之晚矣! 齐国公欲言又止。 “依我之见,找个日子,送送礼吧!”平宁郡主的不容置疑的说道。 齐国公府落魄了三代,她的衡儿天资聪颖,断然得是振兴之资。 齐国公一叹。 “好吧!” 盛府,葳蕤轩。 “诰命?” 盛如兰一惊:“大姐姐竟然有了诰命?” “你父亲亲口说的,这还能有假?”王若弗没好气的白了一眼。 “祖母出身勇毅侯府,可都没有这东西呢!”盛如兰惊讶道。 “反正,就是有了诰命!” 说着,王若弗有些骄傲。 子女出息,就是天大的好事。 林栖阁。 “我的墨儿呀!” “你一定要以大姐姐为榜样,嫁个好人家,挣得个诰命,光耀一生。”林噙霜叮嘱道 “墨儿记住了!” 盛墨兰连连点头。 寿安堂。 “诰命?” 盛明兰一惊,什么都没说。 话题太高端! 不过,最近小公爷示好了好几次。 不知道,她跟小公爷,有没有机会? 齐衡实在太完美。 高颜值,高出身,高才华。 关键,他还是主动示好。 这一来,自然让人不免心存幻想。 …… (本章完) 第98章 拜访盛氏 嘉佑七子!(二合一) 第98章 拜访盛氏 嘉佑七子!(二合一) 云敛初旭,帘卷疏风。 纱幔低垂,佳人梳妆。 香墨弯弯画,燕脂淡淡匀,木簪绾发,长裙微摆,檀唇点红。 一顾一盼,恍若名家仕女图,让人连连注目。 江昭抻着手,默默欣赏。 温柔乡,英雄冢啊! 一夜折腾,竟是让他有种发虚的错觉。 要知道,他可是一向精力充沛,往往休息两三个时辰就可生龙活虎的人啊! “嗯?” “官人。” 不经意的回眸,望见丈夫醒来,盛华兰轻唤了一声,浅步轻移,拾起早就准备好的一件浅蓝锦袍,为丈夫披上。 江昭披上锦袍,拉着妻子的手,温声道:“可要我为娘子画眉?” 盛华兰一怔,心中甜蜜,连连点头。 佳人挽着丈夫的手,一脸的期待。 江昭执过眉笔,嗅着妻子身上的淡淡清香,轻轻描墨。 佳人端坐,一颦一笑,甚是动人。 一时间,夫妻二人,琴瑟和鸣。 一次描眉,郎有情,妾有意,愣是足足描了两炷香。 描眉一过,盛华兰浅步轻移,令贴身丫鬟端出两份单子。 无一例外,都是地契。 “都是宫内送过来的。”盛华兰轻声道。 江昭了然。 御宅,皇庄! 其实,除了这两样御赐之物,他还有貂蝉帽、金符鱼袋、紫袍、玉带等官袍的赏赐。 不过,官袍一事,乃是少府监下属的文思院负责织造。 一件上好的三品紫袍,须得一两位巧工织造十天左右,方才可制成。 要是算上常服、祭服、时服,那就是四件官袍。 要让几件三品官袍都落到手中,怕是得十一二天的时间。 江昭拾起御赐宅子的地契。 因尚未有人入主过,官邸并没有名字。 大周国祚近百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拢共诞生过一百二十余位内阁大学士。 御街,南北相距足足三四里,宅子超过两百。 偶尔有一些宅子没有人住过,也并不稀奇。 “让人去打扫一二吧!”江昭叮嘱道。 无主的御宅,一向都有工部官员定期修缮、清理。 让人适当打扫一二,根据审美装饰一下,就可入住。 盛华兰点了点头。 “搬去了御宅,就设下乔迁宴。”江昭沉吟道:“一些好友、韩系老人的官眷,都送去帖子。一些适当的往来,还是得维护。” 如今的他,已经到了积累底蕴的阶段。 无论是韩系的年轻一代,亦或是韩系的老一代,都得安抚好。 作为妻子,盛华兰也得渐渐的向着“党魁妻子”去发展,起码得服众。 盛华兰连连点头。 自从嫁给了江昭,她没事就跟韩章的宠妾崔姨娘走动,也知道党魁的妻子究竟该干些什么。 维护团结! 丈夫有丈夫的交际,妻子也有妻子的交际。 偶尔,要是存在党内两位核心人物的妻子出现嫌隙、矛盾的情况,就得女眷去解决。 说到底,要是真的有了嫌隙,乃至于仇恨,吃亏的还是党魁。 放下御宅地契,江昭取出皇庄地契,望了两眼。 这玩意,一向是有皇庄管家管理。 皇庄管家,这可是个油水丰足的差事。 就他所知,本来的剧情线上,顾廷烨也得到了皇庄赏赐。 一个个管理皇庄的管家,竟是一副主人模样,甚至敢威胁已然潜邸从龙的顾廷烨。 江昭放下,沉声道:“让人对一对皇庄的账。” “官人的意思,是皇庄可能有人吃黑钱?”盛华兰仔细望了一眼地契,轻声问道。 “就怕有些人常年相伴官家,自以为也成了皇亲国戚。” 江昭摇了摇头,他可不是顾廷烨,甘愿忍受管家威胁! 要是他手上这处皇庄的管家老实,那自然是一等一的好事。 可要是不老实,那就不能怪他不留情面。 若皇庄管家的背后是太监,那就参奏宦官专政。 若皇庄的背后是贵妃、皇后,那就参奏后宫乱政。 文人当道的时代,区区太监、后宫,谁怕谁啊? 盛华兰了然,乖乖点头。 积英巷,盛府。 午时,中门大开。 或许是有什么贵客,竟是使得盛纮、王若弗两人特意出来迎人。 余下的年轻一辈,盛长柏、盛长枫、墨兰、如兰、明兰,一个不落,齐齐走出来观望。 须知,盛纮前几年以尚书台任转从五品礼部员外郎,而今俨然是新晋的正五品礼部郎中。 这是天底下都能排上前四百号的人物。 这架势,要迎接的客人起码得是三品紫袍! “咦!” “来了,来了!”盛如兰喊了一声,几人齐齐举目望去。 盛纮心头一震,顺着女儿的视野,一眼就望见了渐渐驶来的榆木马车。 那马车丈许长,鞍上刻着“功德四方”四个字,悬挂紫穂,可不就是他的好贤婿? 盛纮正了正衣冠,面色尽量平和。 作为岳丈,他既得适当维持长辈的稳重严肃,又不能真的太过生分疏远,以免让贤婿心头不爽。 难啊! 盛明兰、盛墨兰两人,都望见了盛纮的举动,心绪不尽相同。 于盛明兰而言,她早就知道了些许老父亲的性子。 宠妾灭妻,谨小慎微。 面对一位二十多岁的三品文官女婿,可不得小心翼翼的巴结一二? 关键,巴结也是一门艺术。 不但得巴结,还得硬气的维持住长辈的风度。 盛明兰心头微叹。 要是她也有大姐夫一样的本事,何愁不能为母报仇? 盛墨兰捏了捏帕子,紧紧的盯着驶来的马车。 从三品紫袍大员啊! 而且,还是鲁国公! 相较而言,小公爷齐衡面对大姐夫,怕也是黯然失色。 女婿、女儿回门,几乎是全家出来迎候。 这样的排场,何其让人羡慕。 不知,她有没有这样的机会呢? 不足二十息,榆木马车碾过石板,驭手一拉缰绳,枣红马匹嘶鸣,止住了马蹄。 帘子一掀,一身锦袍的江昭从中走出。 一只纤纤素手伸出,扶着江昭。 盛华兰一手扶着丈夫,一手轻轻一拉,搂过一个头戴虎头帽的四岁小孩。 母子二人,齐齐下了马车。 “贤婿。”盛纮亲切的唤了一声。 “华儿!”王若弗有些激动。 她已经三年没有见女儿! 不过,考虑到女婿的存在,她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并未失礼。 “岳父,岳母。”江昭拱手一礼。 王若弗少有的端庄一笑,回了一礼, “这就是怀瑾吧?”盛纮拱手回礼,上前和蔼一笑,摸了摸小孩的头。 “正是。”江昭点头。 “大姐姐,大姐夫。” 盛长柏、盛长枫两人上前行了一礼。 江昭温和一笑,微微点头。 “大姐姐,大姐夫。” 墨兰、如兰、明兰三人依次行礼。 江昭爽朗一笑,从榆木车上取下几件礼物,要么是字画,要么是金银首饰。 几个小舅子、姨妹受了礼物,齐齐道谢一声。 “哈哈!” 盛纮伸了伸手:“贤婿,请。” “请!”江昭一笑,往前一步,翁婿二人齐步走了进去。 王若弗小心翼翼的从女儿手中抱过外孙,一脸的稀罕。 三年未见。 上一次,她抱着江怀瑾,外孙尚且不足一岁。 如今,江怀瑾都已经四岁有余。 少有的一次相见,自是非常稀罕。 一入内堂,一行人齐齐去拜见老太太。 “祖母。”盛华兰唤了一声,快步走上去行礼。 “华儿。”盛老太太笑吟吟的招了招手。 江昭见状,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 盛纮、王若弗相继行礼。 王若弗抱着外孙上前,稀罕的介绍道:“母亲,这是怀瑾。” “呀!” “怀瑾。”盛老太太望向江怀瑾,笑吟吟的抱了过去。 江昭、盛纮相视一眼,唤上盛长柏、盛长枫,齐齐退了下去。 几人挤在寿安堂,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论论字画。 书房,几人围着一幅书画。 “长柏、长枫都已经考上了举子。” 江昭执笔仿着字画题了一字,出声问道:“估计,下一届是要去试一试?” “正是。”盛长枫率先点头。 江昭了然。 记得原作中,几乎所有的台词,都在说盛长枫不成器。 不过,细究起来,盛长枫可一点也不差。 不足十八岁就考上了举人,这样的天姿,已然超越了九成九的进士。 “那就好好学,读书入仕。”江昭洒然一笑。 作为三品大员,要扶持两个进士的前程,并没有什么难度。 盛长柏、盛长枫二人齐齐表示再接再厉。 此次,特意来一趟盛府,主要就是为了解盛华兰的思乡之苦。 江昭几人,一时间除了谈谈政事、学业,倒也没什么好说的。 樊楼。 朱甍碧瓦,旗幌招摇。 丈二长的木桌上,摆放着三坛陈酿,几碟时令小菜,几盘鲜果。 江昭、苏轼、苏辙、曾巩、曾布、章衡、章惇、顾廷烨、盛长柏九人,齐聚一堂。 时过境迁,三年过去,嘉佑七子,终是相聚。 九人一一诉说着仕途、生活的的发展。 苏轼没事作了些诗词,于文坛已然有了不浅的名气。 作为庶吉士出身的他,翰林任职三年,依惯例擢升一级,已然是从六品,一旦外放就是正六品。 苏辙默默读书,没事就分析一下边疆政局,偶然的一次分析,受到了王尧臣的注目。 经王尧臣、张方平两人举荐,已然任职正六品,外放就是从五品红袍官员。 曾巩擢升了一级,官居从八品。 最近,他已然趋向于发展文坛事业,并着重治学一道。 曾布庶吉士出身,任职从六品,外放就是正六品。 章衡主持茶马互市,立下不小的功劳,已是从四品文官。 要是不出意外,他将会是熙河路转运副使。 顾廷烨更是一步登天,二十一岁的从五品怀化将军、熙州团练使,哪怕是放眼汴京勋贵子弟圈,也是第一档次的人物。 盛长柏已经考上了举人,尚未入仕。 江昭手持竹筷,夹了两口菜,认真的听着几人的诉说。 “这几年,我与仲怀、子平都并未常居汴京。不知,这汴京格局,近来如何?”江昭好奇的问道。 因他的存在,剧情线已经改变了不知多少。 从皇位上讲,从兖王、邕王两人争夺皇位,已经转变成了六位宗室入京观察培养。 官家赵祯,也不再处境尴尬。 从具体的人物上讲,顾廷烨早已是成功人士,根本不可能落草为寇 是以,汴京格局究竟成了什么样,他还真就不太清楚。 “五位宗室相争。”苏轼敲了敲筷子,颇有兴致的答道。 “五位宗室相争?”江昭一怔:“怎么成了五位?” 苏轼解释道:“宗室赵允初,已于去岁病故。” 江昭了然,缓缓点头。 赵允初,也即曾经的嗣君,受先太后召入皇宫,与官家争过帝位。 这是老一辈的人物,撑不住实属正常。 “余下的五位,具体怎么争?”江昭夹了口菜,出声问道。 作为皇位的候选人,哪怕有了秘密立储制度,使得储君不显,也并不影响几位宗室暗里的争斗。 这一点,江昭早有预料。 人性使然,不得不争。 不过,争也有不同的争法,也有不同的争斗程度。 “尚未提出秘密立储法以前,兖王、邕王就有了相当一批簇拥者。”苏辙面色平和,插话道:“这些人,已经没有退路,唯有继续支持兖王、邕王。” “赵宗谔、赵从式两位宗室,俨然也是有野心的人,拉拢了一些五六品的官员,摇旗呐喊,已经养出了贤名。” 江昭点了点头,也不意外。 皇位二字,太过吸引人。 一旦有了机会,无论是自愿,亦或是受人推动,几位宗室都得争。 “余下的一位宗室,乃是太祖一脉,性子谨小慎微,一举一动都甚是低调。”苏辙说道。 “不争啊!” 江昭缓缓点头。 不争,也是一门学问。 “宗室争斗,内阁大学士不下场,就不影响大局。”江昭断言道。 秘密立储法的托孤之策,注定了六位内阁大学士端坐钓鱼台,无需下场。 既然代表文官巅峰的六位大人物不下场,那就不至于影响皇权。 皇权稳固,江山社稷就几乎不会动荡。 而他的老师韩章,作为百官之首,注定获得从龙之功。 从谁不重要,谁是龙就从谁! “汴京争就争吧。” 苏辙插话道:“反正,经大相公安排,我等都要去熙河路。” “管他的呢,该喝喝,该吃吃。”苏轼举了举杯子。 几人相视一眼,无奈摇头。 远离争端,肯定是好事。 不过,这苏子瞻,性格未免也太过潇洒。 贬一贬,看他还敢不敢潇洒! …… 这两张,不太好分 (本章完) 第99章 皇庄欠条! 第99章 皇庄欠条! 正堂。 “哒!” 盛华兰小手拨动算盘珠子,说道:“一千三百七十。” 话音一落,盛淑兰手执毫笔,认真记下。 记下数字,她摸过几份盖着印章的欠条,传了过去。 盛华兰瞥了两眼,拨动算盘。 “五百二十七。” 如此,盛淑兰又记下一个数字。 姐妹二人,越是计算,面色越是难堪。 这些单独的欠条,都是坏账。 盛淑兰手旁,足足还有几百份欠条。 “四百一十八。” “六百二十四。” “一百三十七。” 姐妹二人,足足算了三个时辰,核验了两遍。 “不对啊!” “怎么会欠这么多呢?” 盛华兰望着手上算出的结果,心头一惊。 两万一千七! 御赐的皇庄,足足欠了两万余两银子。 “这可是皇庄呀!” 盛淑兰一脸的不解:“自古以来,皇庄的赋税就要低于租田。按理来说,百姓有钱,就不应有欠条。” 这些欠条,都是皇庄佃户欠的钱。 而欠钱的对象,则是皇庄管事。 佃户,租田种粮。 其中,租田种粮的成本有两部分。 一部分是租皇庄田产的钱,一部分是上交赋税的钱。 产了粮,交了钱。 余下的,就是佃户的劳作所得。 一般来说,哪怕是租借寻常的田,佃户也能小赚一部分粮食,以维持生计。 更何况是皇庄田产? 作为皇室产业,皇庄的田产都是一等一的良田。 并且,皇庄租户收的赋税还要比正常的租田少上不少。 租借寻常的田都能小赚一笔,维持生计,没道理租借皇庄还能欠钱啊! 所谓欠钱,也即佃户入不敷出。 要是遇上大灾之年,佃户种了一年的田,粮食不够上交租田、赋税两部分支出,就会被迫向田主借钱,祈求通融一二。 如此,也就有了借条。 亦或者,交足了两部分支出的钱,但余下的粮食太少,难以维持一年生计,佃户也会被迫打下借条。 不过,从理论上讲,这种情况是少数。 怎么着,也不可能欠下两万余两银子。 “关键,这欠的还是皇庄管事的钱。” 盛华兰秀眉微皱:“这管事哪来的两万两银子借给佃户?” 不知怎的,她手上这处皇庄的佃户,一直是“入不敷出”。 皇庄管事见百姓苦楚,发了“善心”,表示无论是百姓手中粮食不足以维持生计,亦或是交租田、赋税的钱不够,都可以打下借条向他借。 为了维持生计,佃户也唯有不断的打下欠条。 如此一来,佃户就欠了皇庄管事的钱。 要是佃户欠的皇庄的钱,那从皇庄赏赐给了官人的那一刻,欠的钱也就成了欠官人的钱。 实在不行,大不了烧了欠条,就此消债,不要佃户还钱。 然而,欠的是皇庄管事的钱。 这一来,百姓欠皇庄管事的钱,还钱也是得还皇庄管事。 如今,皇庄易主,佃户要交钱的主体就发生了些许变化。 不再是交租金给皇室,而是交租金给官人。 该交的赋税,则是照常交。 这倒是没什么问题。 只是,佃户竟然欠了皇庄管事两万余两。 须知,哪怕佃户继续租田,租一辈子的租金,怕也没有两万两。 也就是说,真正到官人手上的钱,甚至还没有到皇庄管事手上的钱多。 官人辛辛苦苦开疆拓土,赏了个皇庄,却为皇庄管事做了嫁衣? 小阁老拿小头,皇庄管事拿大头! “这管事,定然是吃了黑钱。”盛淑兰断定道:“近来也没什么大灾大难,老老实实种田,肯定不会入不敷出。佃户入不敷出,说明有人私底下涨了租金,或者涨了赋税。” 盛华兰认可的点了点头。 私底下涨了租金、赋税,涨的部分就落进了管事者的腰包。 如此,涨的太狠,佃户难以承担,自是借条不断。 盛华兰抻着手,思量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这事,难! 此事,有四个解。 一则,毁财消灾。 官人自掏腰包,替佃户还了管事者的钱,消了借条。 如此,让管事者滚蛋,佃户没了债,重新开始。 往后,皇庄就算是彻底干净的资产,坐着收租金就行。 二则,什么也不管。 反正,哪怕解决了欠条问题,官人也还是收点租金,实际上到手的钱财一点也没变。 区别就在于,佃户的日子会非常煎熬,时刻都得还管事者的钱。 这种做法,无疑窝囊,最受益的就是管事者。 三则,驱赶佃户。 佃户欠管事者的钱财,赶走了佃户,债务自销。 不过,这种做法,肯定不太利好名声。 四则,不还管事者的钱,并且还消掉借条。 “让官人解决吧。”盛华兰轻声道。 江氏清流门第,世代簪缨。 这种门户,岂能让区区一个小管事的欺辱? 书房。 “两万余两?” 江昭望了一眼欠条,暗自摇头。 这些皇庄管事,仗着宫里面有人,成了皇庄说一不二的人物。 时间一长,膨胀起来,分不清大小王是吧? 须知,顾廷烨毁财消灾,那是是太后垂帘听政时期。 作为从龙之臣,太后党就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要找出错处。 文官一方,也有不少人注视着新帝的举动。 如此,顾廷烨肯定是不敢胡来。 否则,蛮横一点,让管事者住所“不小心”着了火,恰好烧死了管事者,烧了借条,宫内的人又能如何? 一个管事者,也敢这么横,不知所谓! “娘子且去处理御宅的事情吧。”江昭抚了抚妻子秀发,安抚道。 “嗯。” 盛华兰乖乖点头,退了出去。 江昭起身,缓缓走动起来。 不足几息,已然有了决意。 “禾生,青嶂庄管事是何人?” “回主君,乃是一名姓刘的管事。” 禾生恭声答道:“据他的话分析,头上应该是有内官长辈。” “内官?”江昭摇头一笑。 要是上个版本的末期,亦或是下个版本后期,太监还能福威作福。 可惜,这是大周! “让他问问他主子的意见,要是他主子也支持他的做法——” 江昭负手而立,举目向外望去:“那就试试究竟是宦官当道,还是文人治世。” 此举,却是给宫内的人一个机会。 当然,不管刘姓管事传不传话。 反正,他是给了机会的。 事后,具体的细节传出去,起码也算是先礼后兵。 “是。” (本章完) 第100章 皇庄事毕! 第100章 皇庄事毕! 青嶂庄。 “主君说,让你问问背后人的意见。这种做法,你背后之人究竟是否同意。” 禾生面色冷冽,出声喊话。 宰相门前七品官。 要是在江府,他就是书童禾生。 出了江府,哼! “小哥莫要忘了。这是皇庄!”刘管事面色轻松,悠然答道:“涉及皇庄,还是得顾及皇家颜面吧?”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那些借条,可没有半分造假,都是佃户一点一点的借下。小阁老贵为三品大员,应该也是顾惜名声的人物,可不能赖账吧!” 天下皇庄不少,账簿都是宦官记录。 偶尔武将有了战功,就有机会受到皇庄赏赐。 皇庄管事,相互间都有联系。 这些钱,从账簿上讲,都是佃户欠下的钱。 一旦稍有异动,佃户可就活不下去。 要让佃户活下去,唯有销账! 这一招,一些管事已经实验过。 百试百灵! “呵!”禾生淡淡瞥向几人:“话已带到,后果自负,勿谓言之不预也。” “来人,送客。” 一介书童,强势的语气,让刘管事心头微烦。 “老大,这可是两万两银子,可万万不能上报李公公啊!”禾生一走,一位壮汉就急切的走上前去。 两万余两银子,一旦吃定,足足够子孙后代几辈子。 财帛动人心啊! 刘管事缓缓点头,他也是一样的决定。 这事要是上报上去,李公公说不得拿他消灾。 与其上报,不如赌一把。 以往,也有武将得以赏赐皇庄,结果还是没什么办法。 说到底,皇庄是皇家的东西。 那些大人物,还是得顾忌影响。 武将有苦说不出,文官估摸着也是大差不差。 七日,匆匆而过。 卯时七刻,晨雾未散。 文武百官,有序排列。 班列之中,自三品以下,官员排序,齐齐退了一个位子。 今日朝班,三品大员添了一人。 不少官员,隐晦向前望去,暗自惊骇。 江昭一袭紫袍玉带,腰挂金符鱼袋,举止淡然,不时与六部尚书级数的人物,谈笑风声。 这个年纪,实权三品大员! 太过惊人! 要真论起来,怕也唯有入仕六年就拜相的吕蒙正,方可稳压江昭一头。 余下的一些人,无论是入仕十二年官居二品的大相公丁渭,亦或是入仕十五年就入阁的大相公富弼,都方才堪堪伯仲之间。 几乎可以预见,这就是一位朝着人臣巅峰发展的人物。 “吴大人,有劳。” 江昭平和一笑,向着右副都御史吴中复拱了拱手。 “哈哈!”吴中复抚须而笑,摆摆手:“客气,客气。” 小阁老的人情,可是少见啊! 江昭颔首,微闭双目。 这几天,并没有人找过他。 也就是说,要么是皇庄管事没有上报,要么是宫里的太监漠视了他。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影响他的做法。 反正,先礼后兵,已经到位。 至于其他的? 不管了! 反正,他要弹劾李内官,关李内官何事? 欺负武将也就罢了,竟然敢招惹文官? “噹!” 钟声长响。 “宣,百官进殿——” 司礼掌印太监尖锐的声音传出,文武百官齐齐入殿,山呼道: “陛下圣安!” 丹陛之上,赵祯罢了罢手:“免礼。” “诸位卿家,可有事上奏啊?” 说着,赵祯向下扫视百官,常规性的问道。 礼部尚书王尧臣走出一步:“臣谨奏:伏念陛下御极膺图,圣寿遐昌。今逢千秋令节,恳请遵旧典以崇礼,备嘉仪而称庆。 拟选良辰,率文武群臣诣南郊恭祀昊天,其仪制程式、用度钱粮,已谕礼部详加拟议,具折奏闻。” 贺寿奏请! 赵祯略微沉吟,点头道:“准!” 今岁,有了开疆拓土的功绩。 虽说不至于泰山封禅,但祭祀一下祖先,还是没什么问题。 吴中复闻言踏出班列,分板击地有声:“臣,右副都御史吴中复,有事弹劾。” 豁! 文武百官,齐齐注目过去。 吴中复可不是普通的御史。 这是入了三品的谏官。 这样的人物出言弹劾,定然不是什么小事。 赵祯双袖合拢,示意继续。 御史一道,一向受到重视。 相比起其他官员的上奏,御史的弹劾更容易上史书。 “启奏陛下,迩来皇庄贪墨成风,竟有管事者假托圣威、欺凌朝臣、鱼肉百姓!” 吴中复叩首至地,眼眶微红:“昔年晚唐之乱,皆由宦寺专权始,陛下不可不鉴!” 此言一出,大殿窃窃私语骤起,不少官员望向了江昭。 皇庄赏赐,甚是稀少。 一般来说,都是武将得到赏赐,十几年也未必能有一处皇庄赏赐出去。 最近,也就江昭得到了皇庄赏赐。 赵祯面色一沉:“卿且说来,究竟何人如此大胆?” “臣请江大人陈说详情。”吴中复转身肃容道。 江昭缓步出列:“陛下赐臣皇庄,本为体恤臣下,不想竟成宵小作奸之阶。” 江昭一叹:“皇庄都是良田,赋税也低,租于佃户,本是天子仁慈之举。 可皇庄管事者仗着内廷撑腰,私增租赋,逼得佃户典妻卖子,更敢威胁臣曰:皇庄事涉天威,不可轻动。” “一处皇庄,虚增债务至数万两。不单是私下增设赋税、租金,甚至还做了假账簿。天子仁田,竟成宦竖私囊!” 言罢,江昭长长一叹。 “天底下,不知多少皇庄,也是如此处境。臣请陛下彻查天下皇庄,罢黜旧管事,另设专官治理。” 江昭再度下拜,“当使皇庄之事纳入考成,优者简拔,劣者罢免!” 一处皇庄,出租于佃户,几乎都是类似于“赋税”一样的分成,而非单纯的固定租金。 也就是说,皇庄经营越好,入内库的钱就越多。 赵祯面色微变。 江昭几句话,他已经理解了是什么情况。 他的租金可能都没有一成,那些管事的就敢贪墨两成、三成。 管事者与宦官合伙造假账,一齐吃黑钱,拿大头。 他这个皇帝,拿小头。 皇庄赏赐到臣子手上,名为赏赐,实则也成了累赘。 “臣韩章,附议。”韩章淡淡的一句话,给了极大的支撑。 “臣文彦博,附议。”内阁大学士文彦博轻抚长髯,淡淡道。 “臣庞籍,附议。” “臣王尧臣,附议。” “臣欧阳修,附议。” “臣曾公亮,附议。” …… 关于打压宦官的事情,文官一向给力。 从江昭的话中,轻松就可察觉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管事者,威胁三品大员! 这仅仅是管事者,管事者背后还有宦官呢! 太狂了! 这肯定得治一治。 反正,事关皇庄,对于文官而言没什么利益影响。 赵祯见状,心中已有计较。 文官集团对宦官本就水火不容,何况此事涉及皇权体面,断无姑息之理。 赵祯沉吟了一会儿,点头道:“准奏。” “不知卿所在皇庄,却是哪位内官撑腰?”赵祯问道。 万事都得有个开头,杀鸡儆猴。 “据传,乃是内官监主事李公公。” 赵祯缓缓点头。 这事,他会核实处置。 皇庄的事情得到了处理,江昭缓步退了回去。 就这么轻松! 天底下,让他觉得难的事情有没有呢? 有! 但让他老师韩章都觉得难的事情,几乎没有。 所谓的皇庄事宜,管事者跳来跳去,主要就是没有遇到能够收拾他们的人。 以往,武将遇到这种事情,生怕坏账遭到文官弹劾。 坏账这种东西,一旦发现不及时,就非常容易发展为贪污。 是以,武将要么是发狠赶走佃户,要么是闷声吃亏。 这也就导致朝臣鲜少注目于皇庄。 说到底,皇家私产相比起朝政而言,的确是没什么存在感。 如今,有人提了一嘴,自然就得到了遏制。 …… 几天时间,宫内就传出了处置结果。 贬黜,流放儋州。 同一时间,朝廷设置了新的九品官位,不断的无条件销去皇庄欠条。 不少宦官暗自叫苦。 你说你,没事招惹小阁老干嘛? (本章完) 第101章 乔迁宴! 第101章 乔迁宴! 旭日渐升。 新府中门。 “向左一点。” 江昭一身绫罗锦袍,指挥着几位书生悬挂新匾。 江府! 新匾上的两个朱红大字,古拙苍劲,雄浑庄重。 “这样吗?”苏轼托着新匾悬挂,视野有些受限。 匾额正居中庭。 “对对对。”江昭连忙点头。 新匾悬挂,具有些许不凡的意义。 几个好友,都特意赶来,相助一二。 苏轼、苏辙二人登梯悬匾,章衡、章惇两人托着梯子,以免梯子滑落,曾布、曾巩二人则是适时传递木槌、铁链等物件。 江昭负责指挥。 “哒!” “哒!” 苏轼、苏辙二人手持木槌,敲击木榫、钩紧铁链。 不一会儿,新匾就悬挂稳固。 挂好新匾,苏轼猛地一跳,健步落地。 “辛苦了!” 江昭温和一笑,适时端上几杯茶水。 几人相继取过清茶,举目望向悬挂好的匾额。 这种没什么难度,但具有一定意义的活动,相当符合文人的“雅致”要求。 特别是旭日初升,不冷不热,喊上三五好友,适当活动一二,就更是惹人心怀一畅。 “子川的字,不乏名家风采啊!”苏轼抿了一口清茶,观望了两眼匾额上的书法,不禁出声赞誉。 “哈哈。”江昭温和一笑,摆了摆手:“无非就是仗着胸中一口气,强自书写而已。要真论起名家风范,还是得子瞻、子厚。” 这话,江昭倒不是故作谦逊。 这是实话! 从书法层面上讲,他的书法更多是是具备上位者的莫大胸怀气魄。 单纯的书法造诣,并不特别高,更多的是上位者的气度撑起了书法的档次。 要论起单纯的书法造诣,实则是不如苏轼、章惇两人。 苏轼、章惇二人相视一眼,并未反驳。 嘉佑七子,几乎都有独到的本事。 都是相交多年的好友,涉及他们专业的一方面,没必要刻意谦逊。 “走,入府逛一逛。” 江昭拍了拍手:“待会儿,女眷登门,可就不太方便。” 这个时代,女子鲜少抛头露面。 一般来说,唯有大型盛会,亦或是高官举办宴席,女子方才有机会聚集在一起。 也正是因此,凡是官眷贵妇,都非常珍惜聚集玩乐的机会。 最多半个时辰,官眷贵妇就会慢慢的登门。 近午时,官员有近一个时辰用作午寐。 这段时间,就是文官登门做客的时间。 特意抽出午寐时间聚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相比起无所事事的武将勋贵,文官的确是要忙碌不少。 汇天下之政务于汴京,若非节假日,文官都得时刻处理政务。 相较而言,武将勋贵举办十次大型聚会,文官也不见得有时间举办一次。 几人相继点头。 就在这时,一道喊声传来。 “子川。” 几人齐齐回首望去。 顾廷烨一手挥着打招呼,一手端着一方锦盒,缓步走来。 “仲怀!” 江昭挥手回应。 不足十息,顾廷烨已然走近。 “乔迁之喜,谨奉薄礼,聊表庆贺。” 说着,顾廷烨爽朗一笑,送出锦盒。 “如此,就却之不恭。” 江昭捧过锦盒,欣然受之。 “走吧,一起逛一逛园子。” 几人走了一圈,足足耗费近半个时辰。 作为御宅,且是百亩大小的园子,该有的东西可谓应有尽有,一应俱全。 飞詹斗拱,曲廊环庭。 窗棂雕、石刻照壁。 莲池,水色清幽,莲蓬隐现,淡淡荷香。 无论是荷映日,亦或是残荷听雨,都是一等一的意境。 假山园,佳木葱茏,藤蔓缠绕,海棠垂枝,梅影横斜。 银杏、松柏,乌桕、红枫,杨柳,金桂,一一齐备。 更有一道丈许长的小溪途径,水流清澈,偶尔有小鱼游动。 正堂。 苏轼不免惊诧道:“这宅子,真大啊!” 谁敢想粗略的逛一圈,竟然要费半个时辰? 夸张! 江昭淡淡一笑。 “宅子再大,也就睡一张床。” “初时,承蒙圣上赏赐,自是欣喜。不过,慢慢的也就习惯。说到底,宅子大小与否,都是睡觉休息。” 此言一出,几人齐齐一怔。 宅子再大,也就睡一张床。 该说不说,的确是有道理。 “受教。”苏轼拱手道。 积英巷,盛府。 林栖阁。 “墨儿,要不试试襦裙?” 林噙霜手执团扇,挥了挥手,自有丫鬟拉开一件淡粉牡丹襦裙,上绣金线瓣,点缀些许牡丹,内衬玫红纱衣。(插图) 因是淡粉,且是少女服饰,要是配上吊坠,绝无半分娇艳,反而更多的是清新。 盛墨兰摇了摇头。 这套平时还行,但这次可是大姐夫的乔迁宴。 届时,定然有不少名门贵女、权贵公子。 就这一套,她说不定得让人艳压。 她偶尔穿淡粉襦裙,可也知道淡粉色难以凸显大家闺秀的气质。 上不得台面。 “这套呢?” 林噙霜挥了挥扇子,丫鬟拉开一件月白色缂丝褙子,内衬藕荷色纱衣,仅在领口、袖口处用银线绣着几枝疏梅,搭配淡蓝珍珠吊坠,相对清素内敛不少。 以往,无论是林噙霜忙于宅斗争宠,盛墨兰忙于艳压盛如兰,几乎都不怎么选择清素的衣裳。 “这件.” 盛墨兰略微迟疑,缓缓点头。 “就这件吧!” 大户人家,都偏好端庄内敛的女子。 林噙霜挥了挥扇子,丫鬟连忙上去服侍更衣。 “墨儿。” 林噙霜叮嘱道:“入了江府,切记要眼尖。若是有机会认识一两位权贵公子,那可真是苍天眷顾。” “女儿记下了。”盛墨兰连连点头。 葳蕤轩。 “墨兰也要去?” 盛如兰拍了拍特意选好的襦裙,一脸的惊诧。 “那是定然。”王若弗嘀咕道:“这种聚会,女眷要么不去,要么都去。否则,岂不显得你大姐姐没有胸怀,区别对待妹妹?” 她也不希望墨兰参加乔迁宴。 可惜,没办法。 要去,肯定是都得去。 寿安堂。 盛明兰一袭淡绿色襦裙,平静的端着清茶。 “你大姐夫的乔迁宴,可不乏顶级的名门贵妇,你不准备换一身衣裳?” 盛老太太抿了口清茶,见孙女一身平常服饰,不免出声问道。 “孙女换了身衣裳,名门贵妇怕也瞧不上我。”盛明兰颇有自知之明的说道。 庶女出身,在这个时代,限制还是太大。 盛老太太摇头一叹,没再说什么。 …… (本章完) 第102章 宴毕,吐蕃王崩! 第102章 宴毕,吐蕃王崩! 晨辉熠熠。 江府。 彩旗飘摇,灯笼高挂。 锣鼓喧天,戏曲长吟。 宾客登门,熙熙攘攘。 一位位名门贵妇,一一登门,不少都是有诰命在身的人物。 此次乔迁宴,江昭并未大操大办,仅是向韩系五品及以上的官员、一些故吏、友人,送去了帖子。 饶是如此,也是个不小的数目。 光是韩系五品及以上的官员,就有近百人, 妻子、子女,一齐做客,宾客拢共已然近四百人。 官员尚在处理政务,是以来客暂时都是女眷,便由盛华兰负责迎人招待。 戏曲、杂技、投壶、锤丸、行酒令,或是表演,或是小游戏,一一开展起来。 后园,假山。 曲水萦回,若环碧衔珠。溪自迭嶂嶙峋处透迤而下,两岸锦褥铺陈,檀几错列。 盛华兰一袭华服端居主位,蹙金牡丹暗衬罗裳,珠翠琳琅映鬓,浅笑着与几位命妇寒暄,举止温婉平和,引人心生好感。 乐声乍起,箜篌之声不断。 侍女素手奉上奉鎏金羽觞,盏作莲形,承清酒如琥珀。 自上而下,羽觞逐波而行,或绕幽兰,或掠海棠,碎一池影。 宾客环水而坐,眸光随盏流转。 杯盏停在谁面前,那人就得按规矩,要么当场作诗一首,要么连喝三杯酒。 这便是曲水流觞。 论起雅致,绝对是第一档次的存在。 文人官眷,无一例外,都甚至偏爱。 …… 正堂。 “哒!” 江昭手持箭矢,轻轻一抛,恰好投入壶内。 “好准头。”顾廷烨出声一赞。 “请。” 就在这时,仆从领了几人入内。 江昭侧目望去。 王若弗、盛墨兰、盛如兰、盛明兰。 盛墨兰、盛如兰、盛明兰三女有些意外,相视一眼,连忙齐齐一礼,恭谨道:“大姐夫,顾二叔。” 向着两人认识的人行了礼,三女又齐齐向着余下几人行了一礼。 江昭罢了罢手示意几人不必多礼,旋即正色向王若弗行了一礼:“岳母。” 此言一出,其余几人相继严肃起来,拱了拱手。 “哎呀!”王若弗连忙回礼,瞥了一眼,谨慎的问道:“我……我是不是来迟了啊?” 举目望去,却是不见女眷。 江昭洒然一笑:“这会儿,女眷们应该都在后园。” 几人齐齐点头,往后园的方向走去。 “说起来,仲怀竟是认得妻妹?”江昭一脸惊诧的问道。 要是没记错,顾廷烨并未入盛氏私塾读书吧? 顾廷烨手持箭矢,解释道:“前几年,侥幸考上了秀才功名。你书信送到我手中,我已然在盛氏私塾读了几天书。” 江昭了然。 两年以前,顾廷烨来了一封书信,说是考上了秀才。 彼时,他恰好有意上奏《平戎策》,为了有人相助,就书信一封送于了顾廷烨。 这送信的时间差,估计就是顾廷烨入盛氏私塾学习的时间。 “读书,肯定是好事。”苏轼赞誉道:“武将勋贵,可是少有仲怀这样文武兼备之人。” “哈哈。”顾廷烨一笑,负手而立:“要是有机会,我得试试能不能考个举人功名。” 凡是就怕对比。 相比起其他的武将勋爵,他算是相对特殊的存在。 仗着认识江昭,且与嘉佑七子相熟,身上又有秀才文身,不少文官都已经把他归于“儒将”行列。 相较而言,更认可他一些。 就连封赏,也并未受到什么阻挠。 反正,他已经相当清楚的察觉到了“儒将”与“勋贵”的区别。 既然认识到了区别,就得拼命往上攀爬。 起码,彻底定位上“儒将”的标签。 “好啊!”江昭点了点头:“届时,我让淮左的官员给你担保。” 读书人要考试,并非是想考就考。 为免存在舞弊等违反公正的情况,往往得有三个官员以官位为考生担保。 要是考生舞弊,为考生担保的官员就得贬官。 一般来说,武将出身,要是人缘、权势不行,单纯找人担保都是个不小的事情。 顾廷烨连连点头。 自古以来,男女有别。 是以,前院为官员宴饮,后院则是汇聚女眷,曲水流觞。 近午时,韩系官员相继赶来。 “右副都御史吴中复,吴大人到!” 仆从通报,江昭大步走出。 “哈哈。”吴中复快步上前,拱手道:“新居落成,福泽绵长!恰似青云直上,小阁老定能鹏程万里!” “过誉,过誉。” 江昭摆摆手,温和笑道:“皇庄之事,实是有劳吴大人。” “请。”说着,江昭一伸手,迎人进去。 不一会儿,一声通报响起。 “户部左侍郎孙抃,孙大人到!” 韩章拜相之时,孙抃以封疆大吏之身入京,妥妥的韩系老人。 江昭大步走出,面上挂起笑意:“请。” “请。”孙抃抚须一笑。 主客二人,缓步入内。 不足半炷香,通报声再度响起。 “太中大夫陈议,陈大人到!” 陈议是淮左老一辈官位最高的三人之一。 如今,年事已高,担任散馆虚职。 好在,六年时间,足以让人成长。 江昭父亲那一辈的人物,江、陈、张三族都已经有人成长起来。 江忠为正五品,余下两位都是从五品。 假以时日,未必就比老一辈差。 年轻一代,张辞外放为官六年,已然是从八品,陈辅也已经考上了进士,外放为官。 江昭再次出去迎接。 “吏部右侍郎张方平,张大人到!” “礼部右侍郎李正连,李大人到!” “鸿胪寺卿刘世平,刘大人到!” “光禄寺卿姚绛,姚大人到!” “礼部尚书王尧臣,王大人到!” 如此,反复不断。 文人墨客,络绎不绝。 其中,绝大多数官员,都是仆从迎客。 少许三品以上的几位韩系核心人物,则是江昭亲自迎人。 就连宰辅大相公韩章,也特意过来小酌了几杯,足足呆了一个时辰。 不少人暗自注目,聚集韩系百官,绝对的顶级排面! 当然,以小阁老的成就,倒也配得上这样的待遇。 御书房。 赵祯手持一份前线奏疏,心头一沉。 吐蕃首领唃厮啰,病逝! 马上出京了写日常写的难受…… (本章完) 第103章 君王问策! 第103章 君王问策! 夜幕低垂,繁星点点。 江昭一袭紫袍玉带,着金符鱼袋,大步入宫。 官家赵祯,特意召见于他! 御书房。 “咳咳!” “咳咳咳!” 赵祯咳嗽了几声,手持奏疏,继续朱笔批示。 人一老,身子骨就变差。 “陛下,宣抚使江大人求见。”司礼掌印太监李七走上前去,通报道。 人来了! 赵祯朱笔一顿,搭在笔架上:“让他进来吧。” 不足十息,江昭入内。 举目一望,唯有官家赵祯与几名太监、宫女,并无其他官员。 单独召见! 江昭心头一诧。 皇帝特意召见,肯定是有要事。 不过,却并未召见其他官员。 也就是说,这事其他官员插不上手? 熙河边疆! 亦或是皇储事宜! 唯有这两样,其他官员难以插手。 边疆一事,除了宣抚使,其他官员再怎么探讨,也只是纸上谈兵。 皇储一事,他给过“好圣孙”的建议。 好圣孙一事,事关皇位,君臣二人都默契的从未提起过。 江昭心中有了些许揣测,面上平静,恭谨行了一礼:“微臣江昭,拜见陛下。” “免礼。” 赵祯端坐主位,罢了罢手:“坐吧。” 闻言,江昭起身,端正身子入座。 同一时间,赵祯从书案一角取过一份奏疏,交由内官呈递,传给了他。 江昭连忙观读起来。 奏疏的传递者是英国公张辅。 【臣张辅谨奏: 伏以边疆重务,敢不沥诚以闻。臣受命镇守熙河七州,夙夜兢惕,未敢懈弛。近得边报,吐蕃大首领唃厮啰于本月丙戌日病薨于青唐城,其部众暗流汹涌,叛乱多生。】 往后,张辅主要陈述了吐蕃的情况。 唃厮啰病逝,基业传给了幼子董毡。 不过,已故长子瞎毡、次子磨角毡的几个孩子,都不太服董毡,隐隐有讨伐叔叔的端倪。 唃厮啰的几个养子,也是一副态度不明的样子,隐隐有争夺基业的趋势。 相较而言,董毡资历上的确是不太行。 既无过人威望,也无过人战绩,就是单纯的母亲得宠,继承了基业的二代而已。 吐蕃内乱,造成了不小的连锁反应。 特别是茶马互市,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内乱一事,致使吐蕃商人不敢胡乱走动,生怕遭了池鱼之殃。 此外,还涉及了亲周派系与亲夏派系的争斗。 嘶~! 江昭心头一沉。 奏疏并不长,但该交代的东西基本上都已经交代清楚。 唃厮啰可是吐蕃近乎公认的“赞普”,无论是资历,亦或是部落实力,都是吐蕃一等一的存在。 本来,吐蕃就内乱分裂。 唃厮啰一死,吐蕃部落无首,可就彻底无人镇压。 单是董毡,几个孙子一辈的人物,几个养子,就有近十方部落。 此外,还有一些本来就有的部落。 粗略一算,怕是能有二三十处部落。 群龙无首,一些没什么政治谋略的傻子,说不得还真就有可能尝试东进。 “熙河一路,拓土七州,疆域轮廓拉得非常之长。” 赵祯负手而立,沉吟道:“边军二十万,须得防守陕西路、熙河路。特别是熙河路疆域不稳,无人常驻,以英国公一己之力,实在是分身乏术。” “臣不日就出发,赶往边疆。”江昭连忙答道。 熙河一路,近乎凿穿了西夏与吐蕃,也因此而疆域特别长。 英国公执掌军伍,既得通过陕西路正面防守西夏,也得注意熙河路。 一旦吐蕃部落真的东进,战线太长,信息传达需要时间,一不小心就有可能“遥控”指挥战场。 遥控指挥,要是成了还好,说不得让人称颂一句名将。 可要是不成,那就妥妥的钉死在耻辱柱上。 疆域到手没多久,万一真的丢了,可就是千古罪人。 如此,也就怪不得英国公心中发慌。 (如图:疆域是真的长,基本上就是夹在中间,鞭长莫及) 赵祯缓缓点头。 他特意召见江昭,为的就是此事。 “治政熙河,江卿何解?”赵祯平和问道。 边疆一事,说紧急也紧急,说不紧急也还好。 以江昭的本事,既然能开疆拓土,就能镇守疆域。 吐蕃内乱,但凡不出意外,就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相较而言,赵祯更想知道江昭的治政策略。 当然,这也是历任封疆大吏外放时的流程。 君臣商谈,治世之道。 一方封疆大吏,掌握千万人的生计。 要是放到汉末时期,那就是妥妥的诸侯王。 执政一方,封疆大吏近乎拥有绝对的权力。 要是治理的太糟糕,官逼民反,说不定就会动荡国本。 也因此,任何一位封疆大吏,都值得皇帝郑重。 所谓的京官高一级,对于封疆大吏而言,不存在这种情况。 江昭并非封疆大吏,但行的是封疆大吏的权势、职责。 一些该问的,还是得问一问。 江昭沉吟,答道:“以兵戈守疆土,行政安人和之道,蕃汉相融,稳固疆土。” 自古以来,新开疆拓土的疆域,都非常不稳定。 一不小心,就可能让人抢了回去。 熙河七州,也是一样。 导致不稳定的因素,主要是涉及吐蕃百姓、西夏百姓的归属感问题。 熙河七州,吐蕃与西夏撤军,但却还有不少普通百姓常居。 相比起将士,百姓一生也未必走出小镇。 边军开疆拓土,怎么着也不可能真的出手大规模屠杀无辜百姓。 蛮夷之地,作风与汉人大不相同。 对于这些百姓而言,汉人执政根本没有任何归属感。 一旦吐蕃、西夏边军卷土重来,那些无辜百姓就可能成为间谍、带路党。 文化不认同,哪怕占据了一百年,也没什么作用。 一旦部落起势,天然得到认同,成功一次,就能夺回疆域。 这是必须重视的问题。 要让疆土彻底稳固,唯有蕃汉、夏汉文化融合,建立书院,鼓励部落高层子嗣入学,实行同化政策。 “或可实行屯田政策,鼓励蕃汉通婚,茶马互市,经济融合。” 屯田政策,可让军队实现一定程度的资源自我补给。 否则,没有任何一个国度,可承受长时间的征战消耗。 几十万军队,天天吃的粮草,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要想实现粮草自由,唯有屯田。 蕃汉通婚,则是最经典,也是最管用的汉化解法。 相比起游牧文明,农耕文明要高端太多。 一旦结成夫妻,日常生活,加上儒家学说的影响。 不出三五年,就可见成效。 持续二十年以上,更替了一代人,疆域就可彻底稳固。 赵祯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些做法,起码大方向上没有任何问题。 (本章完) 第104章 让我考察好圣孙? 第104章 让我考察好圣孙? “熙河路为新拓疆域,卿可要什么支持?”赵祯问道。 开疆拓土,这是大周百年国祚的首例。 作为皇帝,他就是最大的受益者。 史书之上,都得大书特书一笔。 说句不夸张的话,借着开疆拓土的事迹,他甚至都能与太宗皇帝比一比功绩。 如今,涉及疆域治政,稳固疆域的事情。 但凡不是特别过分,他都能予以支持。 特别过分,也不是不能支持。 总之,为了功绩,在所不惜! 江昭一怔。 这种直接让臣子开口要“支持”的话,从皇帝口中说出来,实属少见。 “单独赐予恩科名额。” 江昭不假思索,说出了要求。 “熙河路几乎没有汉人,要想稳固疆土,除了汉化吐蕃人,还得让一些汉人移居过去。”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得让读书人过去。若非给予一定的科考名额,断然是留不住读书人。” 这个时代,读书人都是精英。 要想聚集百姓,保障人口不流失,唯有通过“读书”这个诱惑。 稳固边疆,人口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目前,熙河路绝大部分都是吐蕃、西夏百姓。 要想让百姓从陕西路、河东路等移居熙河路,就得搞“教育资源”优越那一套。 边疆苦寒,但也意味着竞争压力不大。 要是有固定的科考名额,这就是大大的优点。 一些实力不行的举子,为了一线考上进士的希望,自然会拖家带口,移居熙河路。 而这些举子,本身就是一种难得的资源。 慢慢的,熙河路也就可以发展起来。 “大概要多少?”赵祯沉吟,出声问道。 恩科名额,这事说起来挺让人出乎意料。 不过,其实可以接受。 相比起春闱,单独恩赐进士名额,并不影响其它路举子们的竞争。 当然,要是有举子不服,自可移居边疆。 “二十。”江昭给了个中肯的数字。 一次春闱,取三四百位进士,合十三路。 一路取士平均是三十左右。 二十,这个数字在平均线以下。 “可。”赵祯点头。 一定的政策支持,非常必要。 “臣要裁撤冗兵,精简军制。” 江昭解释道:“边疆开拓,恰逢无人种田。一些老弱病残的士卒,适当赏赐田地,裁撤军籍。” “亦可。”赵祯点头。 冗兵,一向都是军伍存在的大问题。 历年军费,开支都不小。 不过,裁军得有理由。 士卒裁撤,怎么着也得给点补偿,并适当安顿生产事宜。 否则,裁撤的士卒太多,聚在一起,万一出了个点子王,就可能导致叛乱。 熙河路地广人稀,赏赐土地,恰好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这是好事! “臣要适当调动一些新科进士,维持边疆政局运转。” 熙河七州,一州起码五六个县,也即三四十个县。 要是算上配套的小官、小吏,起码得奔一千以上。 这样数目的官员,都得进士、举子去填。 “可。”赵祯点了点头。 新拓疆域,一切都得重新建立,该有的支持,肯定得给到位。 “暂时就这些。”江昭恭声道。 其实,除了这些,还有一些隐性的支持。 一如人事调整、司衙调整等事宜。 不过,这都是默认的支持,无需说出来。 “卿不负朕,朕亦不负卿。”赵祯缓缓点头,拍了拍意气风发的青年。 “臣惶恐。”江昭一惊,连忙下拜。 就在这时,司礼掌印太监通报道:“陛下,几位公子求见。” 公子? 江昭抬了抬眉头。 公子,这一称呼,放眼外界无疑是相当普遍。 但,让内官都称呼“公子”的人,怕也唯有几位宗室的子嗣。 也即,好圣孙! 赵祯摆了摆手,示意江昭起身。 他老了! 近些年,他可以清晰从察觉到自己的精力越来越差。 要是不出意外,江昭就是他简拔的最后一位能臣。 一般来说,但凡是人,那就都会对第一次和最后一次有些许特殊对待。 “让他们都进来吧!” 不足十息,走进来五位年轻人。 兖王之子,赵士翊。 邕王之子,赵士骞。 赵宗谔之子,赵仲。 赵从式之子,赵世程。 赵宗全之子,赵策英。 都是妥妥的圣孙一代。 几人入内,举动拘束,但俨然并不陌生。 显然,都没少走进御书房。 内官适时呈上奏疏,让几人传递观望。 “这位就是朕提及过多次的宣抚使江昭。”赵祯挥了挥手,望向江昭,介绍道。 几人心头一凛,连忙行礼。 开疆拓土,这是妥妥的传世名臣。 其实,几人都见过江昭。 彼时,宗室入京,就是江昭负责接待。 礼貌、热情,客气。 作为秘密立储法的提出者,几人俨然是知道江昭这么一个人。 不过,因是在御书房,却是不敢擅自打招呼。 几人行礼,江昭也连忙持手回礼。 这几人,都有可能是将来的皇帝! “边疆一事,关乎国本,尔等,都是嫡长子,日后都有可能是继承江山基业。”几人初步相视,赵祯沉声道:“可有胆量去往边疆,生活一段时日?” 此言一出,江昭蓦然闪过一丝惊诧。 就此一句话,他就知道了赵祯说的“卿不负朕,朕亦不负卿”是什么意思。 对于赵祯而言,江昭开疆拓土,已然是不负皇帝。 而今,自然是“皇帝不负卿”。 赵祯说几位公子都可能继承江山基业,对于几个公子而言,自是父辈登基,嫡长子立为皇太子,从而继承江山。 殊不知,“好圣孙”理论一出,赵祯干脆就没想过立皇太子。 皇太孙,就是新帝! 一旦几位继承人都去了边疆,但凡他处理好关系。 无论谁登基,都与他相熟。 江昭微低着头。 这可以算是他提出秘密立储法与好圣孙说法的版本福利。 几人齐齐点头。 不管心里怎么想的,皇帝已经发话,肯定没有缓和的余地。 “江卿。” 赵祯重重的望向一手简拔起来的年轻人:“这几位宗室,任意给个七八品的官职,锻炼一二。” 赵祯转身望向几位“好圣孙”,说道:“尔等入了边疆,一月书信一封入京,说一说都干了些什么,有什么体悟。” “江卿一季书写一份,私下呈递。”赵祯补充道。 “臣惶恐。”江昭连忙一拜。 这副架势,俨然是要让他考察几位宗室子。 这……这还能怎么考察? 当然,仅是片刻,江昭心中就有了些许想法。 首先,肯定都得夸,根据不同人的性格,从不同方面夸。 不过,夸人也是一门本事。 一方面,要夸人。 一方面,也要体悟圣意,让官家能根据夸赞的话语,挑出满意的继承人。 几位宗室子面面相觑。 不过,都有一个直觉。 这事,估摸着关乎父辈的立储事宜。 否则,断然不必大费周折。 万万得好生表现。 (本章完) 第105章 宗室反应! 第105章 宗室反应! 宦海为官,最重要的就是得关注上司的一举一动。 一些大人物偶然透露的一句话,可能就蕴含“政策”的走向。 对于汴京勋贵,文武百官而言,皇帝就是最大的上司,也是最大的大人物。 皇帝的一举一动,无一不透露着政局的走向。 特别是秘密立储法一事,使得储君不显,皇帝的偏好就更是惹人注目。 御书房一叙,经几位皇孙一辈的宗室参与,俨然是无声流传开来。 一时间,文武百官,皇储宗室,齐齐噤声。 兖王府。 舞姬翩跹,轻绡曳地。 兖王负手而立,回首望向长子。 “你是说,官家特意召见了几个小一辈的宗室,有意历练考验?” 赵士翊身形富态,点头道:“官家要几位宗室入熙河路生活,一月呈递一封书信,阐述都干了些什么。江宣抚使则是一季书信一次,阐述宗室都干了些什么。” “这样啊?” 兖王负手,沉吟起来。 储君不显,并不意味着几位宗室没有竞争。 几位宗室,都是皇位候选人。 要争夺的可是皇位,谁能不为之心动? 区别就在于,竞争的方向渐渐发生了变化。 以往,两王相争,竞争方面主要是积攒实力,拉拢朝臣。 因官家无子,两王甚至隐隐有公开拉拢朝臣的迹象,非常嚣张。 不过,自从六位宗室受召入京,竞争的方向隐然转化为彰显自己的本事,以希冀得到官家重视,从而立为皇储。 积攒实力,拉拢朝臣,肯定有意义,但已经很难影响大局。 秘密立储法的存在,注定了得有“托孤”这一流程。 这就使得实权国公,紫袍文臣,隐隐有了端坐钓鱼台的架势,都不主动站队。 说到底,但凡能稳定的保住自己的权势,谁又会拿身家性命去赌五分之一的成功概率。 要说是没有功成名就的人,那还有可能。 可实权国公、紫袍大员,无一不是实权、名望上佳的人物。 如此,实权官员自然是端坐钓鱼台,不肯入场。 不能拉拢三品以上的紫袍大员,五位宗室再怎么积攒势力,都难以关乎大局。 并且,秘密立储法使得官家有了反悔的机会。 储君之名,更是可肆意更替。 甚至,立储诏书可能都修改了几次名字。 时至今日,要想争得皇位,唯有尽量表现宗室本身的贤明。 而关于贤明与否,几位宗室暂时是半斤八两,相差不大。 御书房一叙,官家特意让小一辈的宗室下熙河路历练,肯定关乎储君之位的抉择。 “官家此举,应是要保证大周传承连出两代贤君!” 半响,兖王出声断定道。 五位宗室,择选贤明,这已经是一代贤君。 边疆考验小一辈,也即是选取优异的皇太孙。 如此,可不就是两代贤君? “父王。” 赵士翊富态的身形一颤,眼神慌张闪躲,生怕自己坏了事情。 自幼富裕生活,且是王爷嫡长子,实在让他没什么奋斗目标。 读书,耐性不足,也就仅限于识字,考个秀才都难。 习武,千金之躯,岂能吃苦。 五位小一辈的宗室子弟,他相对平庸一些。 官家要是真的有意以皇孙一代的本事抉择皇储之位,他绝对得拖后腿。 “急什么?” 兖王面色一沉。 以往,儿子平庸倒也没什么。 不曾想,这竟是可能影响皇位的抉择。 “从官家的话分析,应该是让江昭负责观察考验。” 兖王叮嘱道:“江昭此人,开疆拓土,的确是有贤臣风范。入了熙河路,你且收敛好脾气,莫要胡乱得罪人。” 时间仓促,他也暂时只能想到这些应对之策。 相比起平庸,蠢笨无疑让人更难受。 “父王放心。” 赵士翊连忙点头。 他是平庸,又不是傻子。 既然知道这是一场考验,也知晓考官是谁人。 他肯定不会得罪考官。 邕王府。 邕王面泛难色。 该怎么让儿子脱颖而出,他还真就没什么办法。 他是王爷,可也只是王爷。 他的手,伸的并不是特别长。 总不能让人通敌卖国,经长子检举,从而立功吧? 嘶~! 广亲宅。 小片麦田,赵宗全手持钉耙,拨来拨去,怔怔出神。 “父亲,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二十二三岁的赵策英,气血十足,心中不乏奋斗的心思。 皇嗣血脉、祖父曾经入宫受到培养,父亲位列有望立为储君的六位宗室之一。 这样的经历,由不得他不热血。 天下宗室千千万,老父亲成为几位候选人之一,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谁还不想干出一番事业? “住口!” 赵宗全抛下手中钉耙,面色沉沉。 “为父一无人脉,二无名望才干。争什么争?”赵宗全怒斥道。 “父亲。” 老父亲的话,赵策英早已听了不知多少遍。 “父亲,这是秘密立储啊!” “江宣抚使上奏秘法,官家特意挑选了六位宗室,父亲就是其中之一。如今,赵允初病逝,父亲就是五位之一啊!” “秘密立储法,托孤基业。是否有人脉、名望,都不影响大局!” 赵策英据理力争。 一旦承继社稷,可就是天子! 他太想扶着老父亲登基了! 赵宗全连连摇头:“太祖血脉,何来承继大统的资格?官家特意要我入京,估摸着就是为了缓和太祖、太宗两脉的关系。策英,禹州百十口人的性命,担于你我一身,可切莫糊涂啊!” 此言一出,赵策英一怔。 是啊! 太祖血脉! 甚至,就连父亲本人,也不认为有争夺的机会。 赵策英眼前一亮,出声道:“如此,孩儿就更是该好生表现。” “嗯?”赵宗全面露意外。 这都不龟缩着,还表现什么? “为何?”赵宗全不禁问道。 “就连父亲都认为太祖血脉无缘江山社稷,那其他几位宗室,就更是如此认为。” 赵策英一挥手,英气勃发:“既然父亲无缘继承基业,孩儿努力与否,也不影响大局。” 太祖血脉,无人在意。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皇帝为了缓和太祖、太宗两脉关系特意挑选的人。 如此,赵策英自然可以奋力表现。 反正,他是太祖血脉! 这个借口,百试百灵。 赵宗全一怔。 还可以这样? (本章完) 第106章 开疆拓土,非一代可成 第106章 开疆拓土,非一代可成 庞府。 松涛伴诵,竹影临书。 内阁大学士庞籍,手持书卷,默默诵读。 就在他身边,还有一位五十余岁的儒生,端着清茶,举止平和淡然。 “晦叔,你怎么看?”庞籍书卷微,望向儒生。 宦海为官,起起落落,讲究上得去也下得去。 作为六位内阁大学士之一,不管他身上有多少争议。 反正,他就是最有权势的六位文臣之一。 登上了高峰,自然就得注重下山的路径。 为了布局下山的路径,庞籍举荐了不少人。 一如司马光,就是受过他举荐的官员。 可惜,运气不好,压抑了十一年未曾擢升,猛地爆发,却又遇到了不该遇上的人。 转运副使架空转运使,本就是凶险之举,更何况转运使还是小阁老江昭。 一经政斗,司马光近乎是全方位的遭到吊打。 如今,已然是儋州为官,黑点不断。 其实,以庞籍的本事,要是他执意让司马光起复,也并非不能做到。 只是,不值得。 江子川手上,不知掌握了多少关于司马光的黑点。 起复了,也很难真的发展起来。 好在,司马光落了下去,不代表他举荐的人都落了下去。 吕公著! 名相吕夷简之三子,本是正五品同判太常寺,兼天章阁待制。 如今,经他出手向官家举荐,已然是正四品龙图阁直学士。 吕公著端着清茶的手一顿,沉吟道:“江昭此人,状元郎出身,贺表政斗一事名震宦海。其后,不但解决了官家立嗣的问题,更是熙河开边,拓土两千里” “以此人为首的嘉佑七子,无一不是名扬天下的人物。二苏、二章、二曾,除了曾巩以外,最低都是庶吉士出身。熙河开边,则是挖掘了王韶、顾廷烨等人才。” 吕公著缓缓摇头,叹道:“韩系的年轻一代,实属不一般啊!” “这样的人物,承蒙圣上恩宠,也不稀奇。”吕公著总结道。 官家注重皇孙一代的水平,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过,肯定得有人具体执行,并上报观察结果。 作为韩大相公的弟子,江昭端坐钓鱼台,并没有站队的必要。 此外,兼具圣上信任。 这种任务,舍他其谁。 “道不同,不相为谋。” 庞籍一叹:“自韩章拜首辅,富大相公一脉的赵概入阁补缺,刑部尚书欧阳修也是有望入阁的人物。” “王钦若一脉,张昇拜户部尚书一职。” “文彦博一脉,曾公亮拜吏部尚书,王安石入京,颇受重视。” “申伯远一脉,吴充入京,拜工部尚书一职。” “韩章一脉,王尧臣官居礼部尚书、张方平、孙抃,都是履历上佳的人物,有望入阁,江子川更是开疆拓土,史书留名。” 说着,庞籍没了声响。 二人相视一眼,皆是面露难色。 相比之下,他们这一脉,俨然青黄不接,有了些许式微的迹象。 单是人才方面,就要差上不少。 就庞籍举例的几人,无一例外,都是履历上佳的人物。 那些人,既有州、路一带的治政经历,也不乏仕林声望。 都可以说是入阁的预备役。 更难受的是,那些人无一例外,都是传承自上一任党魁,两任党魁是一路人。 庞系不一样。 不少人都心生反骨,不见得跟党魁是一条心。 这就是“皇后同乡”的坏处。 吕夷简与庞籍是一系的人物,也是这一脉曾经的党魁,兼之吕公著受过庞籍简拔,双方倒也算得上是一路人。 不过,他才正四品。 要想无缝衔接的从庞籍手上传承党魁之位,不太可能。 相较而言,这是个烂摊子。 半响,吕公著长长一叹。 “唯有,走一步,看一步。” 韩府。 书房。 韩章手持书卷,不时翻阅一二。 江昭手执毫笔,沉着心练字。 “边疆动荡,官家要你迅速赶过去,实属常态。”韩章放下手中书卷,出声道。 江昭沉吟,放下手中毫笔,叹道:“考验将来的皇太孙,弟子何德何能?” “可谓是如履薄冰啊!” “这是好事。”韩章摆摆手,摇头道:“以你的水平,应付几个小一辈的宗室,根本不是什么难题。热情、礼貌、知心。日后,无论是谁登基上位,都得承你的情。” 江昭一笑:“有老师宰执天下,兼有秘密立储法,弟子就算是不考验将来的皇太孙,他们也得承弟子的情。” 韩章缓缓点头。 的确是这个道理。 秘密立储法,就突出“储君不显”的特点。 日后,无论是谁通过遗嘱成功上位,都得承江昭一份情。 “老师以为,官家为何特意让几位宗室入熙河边疆生活?”江昭反问道。 “考验。”韩章简短的答道。 眼下,几位宗室都没有特别突出的人选。 兖王狂妄、邕王无德,赵宗谔性子偏软,赵从式拉拢朝臣,有野心而无能力,赵宗全太祖血脉、存在感偏低。 既然没有突出人选,肯定得从其他方面适当甄选一二。 太孙一辈,无疑就是考验的对象。 通过子嗣,也能适当体现父亲的优缺点。 “要依弟子之见,官家还有可能是想要知道谁人富有武德,有望收拾山河。” “说到底,开疆拓土得到了新的疆域,还是得相当一段时间消化。要真正收复燕云十六州,乃至于大败西夏、辽国,并非一代人可达成。” “官家,老了!” 说着,江昭望向了老师,目光灼灼。 但凡不是蠢人,就可知晓往后的二三十年,绝对是开疆拓土的最佳时机。 一则,历经官家修养生息几十载,大周已然积累了不菲的底蕴。 二则,以江昭为首的一波人,证明了开疆拓土的可行性。 历来,开疆拓土,必得有天时地利人和。 江昭、王韶、顾廷烨等人的组合,就是人和。 几人证明了新生代的年轻人,皆是足以开疆拓土的猛人。 既有资源,又有筹谋布局、文武双全的一代天骄。 错过了这个机会,可就不知道下一个机会是何时。 可惜,官家已经老了! 是以,就得需要下一任皇帝武德充沛,乐于开疆拓土。 官家特意让几位宗室入熙河路生活,未必就没有观察这方面潜质的意向。 韩章皱眉,摇了摇头。 这个说法其实还行,也挺有道理。 不过 “开疆拓土还是得君王支撑,而非太子。”韩章沉声道。 历来,太子都难当。 指望太子支持拓疆,不可能! 皇帝也注定不允许太子掌握边军。 江昭瞥了一眼,淡淡一笑。 “此前,官家读了《汉书》,观成帝、昭帝的事迹,久久不忘,私下召见过我,命我外放临行前给个解答。” 这种涉及皇帝私密的事情,不可轻易乱传。 老师韩章,俨然是可以诉说的人选。 韩章面色微变。 成帝、昭帝的事情,他自然是知晓的。 一旦登基,就追封生父,的确有点不道德。 “昭儿是怎么答的?”韩章有些好奇。 “好圣孙!” 关于加更,老爷们的呼声,小的都知道了。 这样吧,一千月票加更一章,第二个月的月初结清。 就比如这个月,三千月票,过几天就是六月了。 六月初,就会加更三张,到时候我会特意标出来的 orz! (本章完) 第107章 班底成员! 第107章 班底成员! 好圣孙! 这一说法,立刻就让韩章精神一震。 圣孙继位! 师徒二人,详谈了一会儿,正式告别。 汴水。 江波如练,轻舟泊岸。 吐蕃动荡,关乎边疆。 哪怕知道吐蕃政权分裂,兵力不集中,难以真正的影响疆域,却也无人敢疏忽大意。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一切举措,都得以稳为主。 因此,以江昭为首的新一代熙河路官员,齐齐仓促上船,一刻也不敢耽搁。 清波飘摇,十余艘大船,不断的上人。 江昭一袭紫袍玉带、着金符鱼袋,身形挺拔,负手遥望,衣袂随风飘扬,自有不凡气度。 就在他身后几步,苏轼、苏辙、章衡、章惇、曾布、顾廷烨、王韶、种谔、沈括、薛向、蒋之奇等人,或是红袍披身,或是绿袍披身。 其中,苏轼、曾布、章惇三人,皆是授正六品官位,分别是河州、兰州、乐州三州的通判。 苏辙因受过王尧臣、张方平二人的举荐,曾擢升过官位,是以授从五品官位,为岷州知州。 章衡授从四品中大夫,领熙河路转运副使,主管一路财政事宜。 按理来讲,熙河路转运副使是正五品的官位,章衡这是高位低配。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从四品的实职,在汴京不少,在地方上可就相当少见。 如此,也唯有领一个从四品散官,再熬三年,一跃正四品转运使。 顾廷烨为从五品怀化将军、熙州团练使。 作为宁远侯嫡子,兼有开疆拓土的功绩,顾廷烨无可置疑的成为了年轻一代勋贵子弟的标杆。 而宁远侯府,长子顾廷煜身子骨差,三子顾廷炜纨绔平庸。 侯爵之位,究竟是落到谁的头上,不少官眷贵妇都探讨不休。 但,不管顾廷烨能不能袭爵,他身上的功绩和统兵本事,都足以保住他的成就下限。 特别是顾廷烨还有功名傍身,受小阁老重视,文官皆是视其为儒将。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前程远大! 王韶为兵部郎中,太原郡伯爵,领兵马都副总管,正五品。 熙河一路,关乎官家史书评价,不可粗忽大意。 因此,王韶承旨入边,协理军务,并非是长期驻边。 当然,并非长期驻边,究竟是一月、一年,亦或是几年,谁也说不定。 反正,唯有边疆稳固,王韶方才召回。 兵马都副总管,职责是辅佐安抚使掌管一路军政。 总管一职,一向是安抚使兼任,主掌军政大权。 以王韶的统兵本事,协助一路军务,倒也算是物尽其用。 沈括此人,尚未有拓土功绩就已然是正六品转运判官。 此次,手握拓土功勋,经江昭举荐,却是得以擢升从五品宕州知州。 薛向也一样,得以擢升为从五品迭州知州。 立了不小的功绩,却方才擢升一级。 这算是文官一途的特点。 一切功绩、政绩都是渐渐化作底蕴,供给官员慢慢擢升。 细水长流,胜在从不卡顿,时间一到就擢升。 王韶开疆拓土,一举从九品擢升为正五品,几乎是特例中的特例。 这样的升迁履历,往往不为文官所认可。 相较而言,王韶已然是有些“文官转武将”的迹象。 作为普通进士出身,他要是走文官路,上限不会太高。 熬资历,不是谁都能熬得上去。 非翰林出身的三品紫袍文官,终究是凤毛麟角。 相较而言,以文官出身的身份走武将路子,可谓“弃笔投戎”,他的上限就会高上不少。 这一点,在涉及封赏一事的时候,江昭特意找他谈过话。 要么一飞冲天,不符合正统文官路。 要么擢升一两级,老老实实熬资历。 王韶没有任何犹豫,选择了一飞冲天。 没有背景的创一代,要想起势,就得抓住机会。 当然,单是王韶这一代,他肯定不会特意偏向于武将,而是会以文官标榜己身。 文官一方,也定然会向“弃笔投戎”的他释放善意,视其为文官。 下一代,就不一定。 王韶这一脉,具体算是文官,亦或是武将,就取决于后代的抉择。 种谔此人,颇有其父种世衡的风范。 本来,种氏一族官宦世家,其叔祖父是一代大儒,其父种世衡也是文官出身。 不过,入仕了一段时间,种世衡就立下武将功绩,并为了前程,就此文官转为武将。 种世衡,差不多就跟王韶一样。 不过,他走的更绝一点,主动转为了武将,而非让下一代抉择。 文官转武将轻松,武将转文官可就难上不少。 因此,哪怕族中出过一代大儒,种谔也是妥妥的武将出身。 而且,还是没有世袭爵位的武将。 没有世袭爵位,种氏一族的发展路子,类似于文官。 也即在地方上发展家族势力,以武将之身获取权势。 然而,汴京勋贵遍布,又哪里轮得到“野生”武将掌权。 兼而受文官压迫,种氏一族的传承,注定艰难。 好在,其父种世衡曾与百官之首韩章有不小的交情。 受了韩章举荐,种谔也算是有了出路。 如今,种谔立下了功绩,受封宕州团练使。 日后,估摸着是往建功立业、封赏爵位的方向发展。 野生的武将世家,掌权实在太艰难,还不能跟汴京勋贵一样抱团取暖。 若非是种世衡与韩章交情不浅,种谔要想出头,实在太难。 既是走了武将路,还是有个爵位傍身为好。 蒋之奇为新科进士,适当跳了级,擢升为从七品熙河路监察御史。 对于非翰林出身的官员而言,这样的擢升速度,也算是罕见。 除了船上的这些人,还有一人也会去往熙河路。 韩嘉彦! 六年以前,韩嘉彦外放一州通判,为正六品。 其间,擢升过一次,任职一州知州。 而今,特意调入熙河路,任职正五品提举常平司主事。 江风席卷,令人心神一畅。 不一会儿,已然无人上船。 “大人,人都上齐了。”张载快步登船,上报道。 江昭了然,缓缓点头。 此次,拓疆功臣入熙河,合计十三艘船。 其中,最为核心的就是江昭所在的大船,可容纳两三百人,特意供给几十位受封功臣与五位入边的宗室活动。 余下的十二艘,一艘是入京的百余位将士活动,十一艘则是护送功臣入边的禁军,合两千禁军。 “传令下去,索具收紧。”江昭淡淡道。 张载点头,走到船尾大吼一声:“传令下去,索具收紧。” “传令下去,索具收紧。” “传令下去,索具收紧。” 一道道呼声响起,顷刻间传遍十三艘大船。 江昭回首扫视了一眼,下令道:“锚石起!” “锚石起! “锚石起! “锚石起! 号令传开,绳子断开锚石,泊船动摇,就此转向,直往汴水。 (本章完) 第108章 熙河现状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109章 赵策英有意建功立业! 第109章 赵策英有意建功立业! 西宁州。 自唃厮啰病逝,传基业于幼子董毡,吐蕃便内乱横生。 新的首领董毡,实际掌控疆域仅是湟州、廓州、西宁州三州。 其中,湟州与廓州都临近大周,恐受大周侵袭。 是以,董毡便以西宁州为大本营,屯兵于此。 王城。 一位三十岁左右,头戴红色朝霞冠,上系红抹额,两耳束髻,着灰色衽翻领袍,披灰黄大虫皮,腰系革带,左后腰悬挂短刀的壮汉,端坐王座。 此人,赫然就是吐蕃名义上的新首领。 董毡! 他向下望去。 此刻,左方席位坐着一位胡子拉碴的绿袍文官。 董毡出声问道:“不知使者特意来西宁,所谓何事?” 近来,木征蠢蠢欲动,不断试探,俨然是有意挑战他的威望。 从兵力上讲,他手握六万可战士卒,木征可战士卒仅是五万左右。 以他的实力,根本无惧木征。 不过,实际情况有些不太一样。 几万士卒的争斗,绝非短时间可分出胜负。 木征兵驻青唐,典型的易守难攻,周遭也并未有什么强敌。 而他,东临大周。 要是真的打起来,木征的五万士卒,可倾巢而动,他的六万士卒,起码得留下一两万防备环伺的大周。 要是大周不趁机攻打他,那他就无惧木征。 要是大周趁人之危,联合木征两面夹击,他就处于绝对的劣势。 也因此,大周一方的态度,非常重要。 董毡目光炯炯,望向大周来使。 绿袍官员起身,行了一礼:“本官乃是奉宣抚使诏令而来。” “宣抚使?”董毡心头了然。 拓土七州,拜师百官之首韩章的江子川。 作为敌人,他知道不少关于江子川的资料。 二十多岁的三四品大员,妥妥的政坛新星。 这是一位有资格说话算话的人物。 大周究竟是否攻打他,就是此人决策。 “不知江宣抚使,却是何意?”董毡连忙问道。 以他的处境,要是能与大周保持和平,自然是最好。 否则,堂堂新任首领,他也不会刻意保持态度摇摆不定。 “宣抚使希望赞普(首领)派遣一位有资格为吐蕃作决策的人,入熙河路一叙,谈边疆事宜。”使者老老实实答道。 他特意来一次西宁州,就是为了传达这么一句话。 “有决策权的人嘛?” 董毡沉吟起来。 如今,几方势力的关系相当清晰。 大周开疆拓土,疆域掌控不久,需要一定的时间消化。 也因此,大周担心吐蕃部落东进,要维持董毡部落与木征部落的长时间争斗,让木征部落与董毡部落相互牵制,都没有东进的精力。 除此以外,大周还得防备西夏、辽国。 董毡部落则是担心大周西进,联合木征部落两面夹击。 大周与董毡部落,要求都是尽量和平。 “好。” 董毡招了招手:“仁多保忠。” 话音一落,一位魁梧的吐蕃将军走出,单膝下拜。 仁多保忠,董毡手下第一大将。 “你与使者一齐去找江宣抚使。”董毡吩咐道。 既然两方的诉求有一定的重合度,那就可以洽谈。 否则,长时间常态化的紧张提防,对两方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仁多保忠恭敬点头。 作为董毡绝对的心腹,首领的偏向究竟是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来人,送使者下去好生休息,不可怠慢。” 熙州,校场。 “列阵!” “刺!” 二十三岁的赵策英,一身乌锤甲,长吼一声,枪尖长刺。 列阵士卒受到鼓舞,长矛应声突刺,脸颊冒汗,眉宇坚毅,不乏精锐风范。 “刺!” 五百士卒,长矛再刺。 “哈!” 五百人齐吼,引得不少士卒注目。 团练使顾廷烨举目望去,不免一诧。 统领五百人,整齐划一,这并不稀奇。 任何一位将领都有这个水平。 但,赵策英并不是将领。 这是受诏入京的宗室,可能是将来的太子。 更难得的是,赵策英身着铠甲,积极带头,以身作则,而非是简单的发布号令,让士卒练习,而自己休息。 五位宗室,除了两位下放为县令的宗室不清楚是什么水平,余下三位选择掌握军务的宗室,都是在熙州。 以顾廷烨的人脉,相互通个气,对比一下,自然知晓谁要好上一些。 别的不说,单就是以身作则,这一点就并非是其余两位宗室可比。 余下两位宗室,一位负责押送粮草,一位负责茶马互市的维护。 说到底,你还真能让那两位亲自搬东西? 不供起来,就不错了! 校场上,赵策英注意到了顾廷烨,心头一喜,回首摆摆手:“都歇会儿吧。估摸着等上半个时辰,就得开饭了。” 言下之意,却是可以休息到开饭。 士卒相视一笑,尽是善意。 以赵策英的身份,亲自带头练枪,说是“礼贤下士”,也并不为过。 主动降低身份,无疑是让人心生好感。 顾廷烨一望,更是一诧。 竟然能跟士卒打成一片。 有意思! “顾将军。”赵策英伸手呼唤了一声,大步走了过去。 顾廷烨一怔,相向走了过去。 五位宗室,两位下放任职县令,三位掌握军务的分别分属于转运司、提举常平司、熙州团练。 赵策英归属练兵,首先肯定是找团练使。 是以,两人已经相识了几天。 几乎天天都会有交集。 赵策英性子热情,他顾廷烨自然也得给些回应。 “赵公子。”两人走近,顾廷烨礼貌的拱了拱手。 赵策英走上前去,爽朗一笑。 “顾将军,我二人相识已经有了一段时日。” “要不这样,你唤我策英,我唤你仲怀。”赵策英亲近的说道。 顾廷烨略微迟疑,微微点头。 五位宗室入熙河考验,可能影响太子人选。 不过,几司主官,仅是起配合作用,不涉及站队问题。 “策英。”顾廷烨称呼了一声。 赵策英大喜,连忙唤道:“仲怀。” “不知仲怀可有空闲,一起去吃顿饭?”赵策英殷勤道。 “如此,就却之不恭。” 吃一顿饭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顾廷烨出声应下。 酒楼。 酒足饭饱,赵策英试探性说道:“仲怀,这练兵之事,未免太过枯燥。” “大丈夫统兵,应建功立业啊!” 顾廷烨一听,了然点头。 五位宗室,隐形竞争,赵策英这是有意表现一二。 “这熙州近来无战事。”顾廷烨解释道:“如今,除了一些可能存在的吐蕃残留势力组成的土匪须得剿灭,并无其它事宜。” “剿匪好,剿匪好啊!” “仲怀。” 赵策英深深一躬,一脸的希冀:“我就想见识见识。” 顾廷烨一叹,缓缓点头。 安抚司。 “哈哈!” 江昭温和一笑,向着一位青年迎了上去。 “师茂兄,六年未见啊!” “子川。”韩嘉彦一脸兴奋,大步上前。 韩章之子韩嘉彦,正式抵达熙河路,任职提举常平司主事! (本章完) 第110章 议和!(3k) 第110章 议和!(3k) 安抚司,正厅。 正厅,一向有别于安抚使厅与安抚副使厅,通常是建设于衙署中轴线上,为处理政务、接待宾客的核心场所。 其内,布局庄重,悬挂《熙河七州堪舆图》、名人字画,设有屏风、茶案,简洁大气。 几十位着甲精锐士卒,手持长枪,肃然而立。 主位,江昭一袭紫袍玉带,端着一盏清茶,面色平和,不知喜怒。 自主位以下,左列章衡、韩嘉彦、王韶、顾廷烨、种谔等人肃然列席,右方则是以仁多保忠为首的吐蕃官员,面色严肃。 除了十几位入座的官员以外,尚有几十位没资格落座的官员,或是六七品,或是吐蕃小将。 茶盏轻放,江昭向下望去,打破沉寂:“近来,吐蕃小型部落,不乏惊扰大周边疆者。不知董毡赞普,却是何意?” “宣抚使有所不知。”仁多保忠连忙答道:“我王受先王嘱托,受封赞普。然,以木征为首的宵小之辈,存心挑衅我王威严。一些小型部落,有样学样,实在是不受约束。” 这种事情,两方都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今,董毡部落处境不优,仁多保忠也唯有低声下气的解释。 “董毡赞普威望不足,难以服众,江某甚是理解。” 说着,江昭一叹:“其实,大周以往并未有拓土熙河七州的野心。怎料,吐蕃部落常常入侵熙州,官家就让本官来了边疆。可谓时也,命也。” 仁多保忠面色微变。 熙河七州,也即河湟之地。 此地可不是一般的肥沃。 失去熙河七州,于吐蕃而言,无疑是大损元气。 可惜,疆域已经失去,胜利者不管说什么,失败者也唯有受着。 “木征已于青唐屯兵,意欲湟州、廓州、西宁州三州,从而一统吐蕃。”江昭面色微沉,叱道:“此举,无疑是大逆不道。” “此次,特意召使者入熙河一叙,却是想知道董毡赞普的意思。” 江昭平和说道:“说到底,无论是木征赢,亦或是董毡赞普赢,都是吐蕃内部的事情。 不过,大周忍受吐蕃侵扰近百年,猛地拓土七州,士气正旺。要想约束好底下人,不继续开疆拓土,也唯有董毡赞普出钱安抚一二。” 言下之意,自是要些好处。 “宣抚使未免言过其实。”仁多保忠冷哼一声,他低声下气,为的是更好的谈条件,而非让人得寸进尺。 他反驳道:“熙河七州,为新拓疆土,须得一定的时日修养。若是我王不敌木征,也唯有冒死东进。甚至,要是木征一统吐蕃,联合西夏东进,熙河七州的士卒,未必就守得住到手的疆土。须知,熙河七州,有两州都是西夏的疆土。” 江昭淡淡的瞥了一眼。 仁多保忠所言,的确是实话。 以董毡的兵力,一旦联合西夏入侵大周,肯定得被西夏黑吃黑。 这也是董毡没有找寻西夏的缘故。 可要是木征一统吐蕃,近十万兵力,还真就未必怕了西夏。 如此,自然是可以联合。 吐蕃十万,西夏来个一二十万,熙河七州还真就不一定守得住。 “使者言之有理。”江昭一笑,赞同道。 “如此,董毡赞普担心大周西进,大周担心董毡赞普东进,都有和平诉求。本官为官家钦定的宣抚使,可决意一切边疆事务。就是不知董毡赞普,有意和谈否?” 从一开始,江昭要的就是两方议和,从而发展熙河路,稳固疆域。 所谓的要好处,要到了自然最好,要不到也无可厚非。 仁多保忠面色一松:“赞普也有此意。” “董毡赞普,为人向来诚信,本官早有耳闻。”江昭赞誉了一句。 话音一转:“不过,议和一事,终究是涉及两国交集,不能以本官一己之见为准。不知董毡赞普,诚意如何?” 既然议和目标一致,接下来就是为议和增添筹码。 仁多保忠早有准备,出声道:“宣抚使且说一说条件吧。” 作为董毡的心腹,他知道首领的底线。 江昭开价,他适当还价就行。 “茶马互市,利于两国。本官意欲特设“榷场”,促进边疆贸易,允许吐蕃部落以马匹、皮毛换取茶叶、食盐、瓷器等物。不过,禁制吐蕃与西夏、辽国交易。” 马匹,绝对是大周军队的弱势点。 大周盘踞南方,根本没什么好的马种。 吐蕃马匹上佳,以茶叶、食盐、瓷器等小有价值,但又不影响国力的东西置换马匹,换到一匹就赚一匹。 一旦吐蕃开放政策,定然不乏卖马匹的商人。 至于吐蕃商人会不会觉得这是卖国、削减国力,从而不做生意? 商人要是有良心,就富裕不了! “可以。”仁多保忠应声答应。 吐蕃部落,的确是需要茶叶、食盐、瓷器。 以往,也有类似的交易、走私。 这一次的要求严厉了一点,增添了不准向西夏、辽国贩卖战马。 “若是吐蕃小型部落归顺大周,董毡赞普不得阻拦。”江昭又说道。 “可以。”仁多保忠点了点头。 吐蕃本就是部落制度,时常分裂,这一点对于大周和西夏这样的国度而言,可能难以接受,但对于吐蕃而言,还在容许范围。 “要允许大周在边境修建堡垒,黄河、洮河沿岸交于大周军队镇守。”江昭缓缓说道。 仁多保忠一惊,一下子反应强烈起来:“不可能!” 吐蕃与西夏,若是要交流,定然得经过黄河、洮河。 此举,一旦应下,吐蕃却是再也没有了西夏联合的机会。 沿着黄河、洮河,都不需要驻守太多军队,两三千就行。 两三千军队驻守,就可确保没有人通过黄河、洮河与西夏交流。 “那就待定。”江昭淡淡一笑。 说着,江昭望了过去。 仁多保忠心头一振,连忙说出要求:“茶马互市,必须得允许置换铁器。” “不可能。”江昭摆摆手,直接拒绝。 大周一向限制铁器、农具、盐等战略物资流进吐蕃,若非是为了换取战马,茶马互市甚至都不可能有盐。 仁多保忠面色一滞。 这还只是第一个条件呢! 他沉住气,说道:“须得让皇帝迎娶吐蕃贵女为妃,以作联姻之用。或者,大周嫁公主。” “不可能。”江昭罢了罢手,又一次拒绝。 老皇帝已经年迈,肯定不会迎娶吐蕃女子。 嫁公主,那就更是不可能。 大周开疆拓土,可是“胜利国”。 连续两个条件都遭到拒绝,仁多保忠有些沉不住气:“我王已然释放诚意,但却没有看到宣抚使的诚意!” 此言,不乏“待价而沽”的意思。 要是再不答应,那就谈不拢。 江昭沉吟了一会儿,缓缓点头“有道理。” 或许是想起了什么,他面露痛惜之色:“熙河七州,驻有十万大军,要是算是俞龙珂部落,便是二十万军队。” “这样的军队数量,想来就是让董毡赞普心有不安的来源。” 说着,江昭迟疑的望了下去。 仁多保忠心神一震。 莫非? “宣抚使可削减镇守熙河七州的军队?”仁多保忠急切的问道。 要是真能减少镇守熙河七州的军队,哪怕就只有这一个条件,那也还有的谈。 “这样吧。”江昭一叹:“俞龙珂部落的十万士卒,可行屯田之策,不再常规驻守,如何?” 仁多保忠长呼一口气。 这可太给力了! 行屯田之策,哪怕要召集起来,也须得一定的时间。 士卒归田,常规驻守军队减少,这就是诚意! “大周军队呢?”仁多保忠有意讨价还价。 “若是允许大周在边境修建堡垒,黄河、洮河沿岸交于大周军队镇守——”在仁多保忠期待的目光下,江昭缓缓说道:“江某承诺,可裁减士卒两万人!” “宣抚使此言为真?”仁多保忠心头大震。 一招屯田,一招裁军。 要是真的能施行下去,熙河路常规镇守的边军就只有六七万。 这个数目,肯定有三四万得防备西夏。 余下的三四万,分布八个州郡,力量已经相当分散。 这样数目的士卒,无疑让人心安。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江昭淡淡道。 本来,他就有屯田政策与裁军政策要施行,从而一定程度实现军队粮草的补给。 要是真的凭此达成议和,那就堪比空手套白狼。 稳赚不赔! “好,那就允许大周在边境修建堡垒,并交出黄河、洮河沿岸。”仁多保忠果断做出决定。 二十万军队,一下子就剩下六七万常驻。 这可太有诚意了! 江昭嘴角微扬,爽朗一笑,起身招手道:“来人啊,编写誓书,设下酒宴,本官要与仁多保忠将军畅饮。” 议和,谈成! 一时间,大周文官与吐蕃使者,其乐融融。 我嘞个豆啊!最后三天,愣是涨了一千多票,这下子得加更四张了。 不行,我要振作起来,还老爷们的恩情。 我屯屯稿子吧,尽量过了端午就放出来。 (本章完) 第111章 布政一方! 第111章 布政一方! 熙州议和,使者西归。 此举,意味着两国达成有效共识,结为盟友,互不侵犯。 当然,这样的盟约究竟能持续多久,谁也不敢断定。 不过,任何一段盟约都有所谓的“蜜月期”,起码三五年以内,盟约绝对有效。 议和不足一旬,一道圣旨传遍天下。 【皇帝敕曰: 朕绍膺骏命,恢拓西疆。今熙河七州新附,吐蕃求和,膏壤沃野千里,实王化未敷之域。念边氓待哺,贤才阙如,特颁恩诏,广纳俊彦,以固边圉而兴文教。 一、科举专额以励英才。 自嘉佑八年始,熙河路特设恩科进士二十名,别立“陇右榜”。凡本路举子,无论中原、西域与否,入边籍者皆许投牒应试。其文优者,前三授进士出身,余下赐同进士出身,可参与庶吉士考试,授予官职,兼领屯田、茶马实务。 二、授田减赋以安黎庶。 凡迁熙河者,无论读书与否,授永业田,丁男给水浇地二十亩,桑地五亩,新垦之地首岁免籴。 三、女子入边为妻。 凡女子入边,与人为妻,授田十亩,新垦之地首岁免籴。 特令,凡州郡子民,有意入边者,州郡官员应妥善安排,列入官员考绩。 敕命到日,仰州县官勤宣德意,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嘉祐八年七月壬午,牒至奉行!】 圣旨诏令,传遍天下。 单列春闱名额、授田减赋,百姓入边,乃至于将百姓入边列入官员考绩。 这些政策,无一例外,都是为了鼓励百姓入边疆生活。 既是圣诏,也就意味着除了熙河路以外的两京一十三路,都得为之让路。 一时间,天下震动。 福建路,仙游县。 “边疆吗?” 少年手持折扇,望着官府张贴的告示,沉吟起来。 以他的家世,不缺良田。 以他的才学,不必投机取巧,谋求进士出身。 不过,边疆之事,的确是让人颇有兴致。 少年游学的事迹,自淮左江郎始,便有不少人效仿。 而今,他已十六,且考上了秀才。 要是出去游历一二,积累见识,说不得有利于策问文章的撰写。 “元长,发什么愣呢?”一位相伴的书生拍了拍少年,笑问道。 少年蔡京缓缓摇头。 游学一事,究竟能否行得通,还得请示父母。 说到底,他才十六岁。 江南东路,金山寺。 “哒!” “哒!” 一剃头僧人,三十左右,眉目清秀,风骨爽拔,闭目口诵真经,敲击木鱼。 就在他身边,还有一位五十来岁的老僧,轻轻敲击木鱼。 两者心神沉静,敲击声近乎合二为一。 半响,僧人起身一叹。 “阿弥陀佛,小僧心已生乱。” 佛印了元向着住持一礼:“圣诏传遍天下,着有识之人入边生活。江南是佛,边疆也是佛。边疆之地,失去已有两百余年,望住持应允贫僧出寺游历,一观边疆风采。” 住持不解:“佛印,你向来有佛性,为何心中生乱,出家之人,不能放下俗世之事?” “乱即不乱,不乱而乱。”佛印辩道:“寺庙是俗世,边疆也是俗世。寺庙非俗世,边疆也非俗世。” 一句话,要是心存修行,寺庙可以修行,边疆也可以修行。 住持一叹。 佛印此人,自幼学习儒家经典,三岁能诵《论语》,五岁诵诗三千首,长而精通五经,素有神童之名,论辩经水平,几乎是独一档。 其师门繁杂,竹林寺、庐山、云门、究空寺,都有他的老师。 论起辈分,可是一等一的高。 论起传承,三十余岁的佛印已然收了不少弟子,俨然有了宗师风范。 佛印要走,他却是难以留住。 “也罢,且去吧。” 住持应声,继续敲击木鱼。 “哒!” “哒!” 淮南东路,扬州。 “父亲,孩儿有意游学。”少年秦观,举止儒雅,果决道。 就在他对面,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壮汉面色微沉,抚须怒叱道:“尔年仅十四,应以读书为重,游什么学?” “孩儿性喜诗词,还从未见过边疆奇景。以往作的边疆诗词,都是靠心中幻想。而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一观边疆草木,要是不断了念想,断然是难以科考有成。”秦观坚决道。 “边疆易乱,实在是太过危险。”壮汉劝道。 言下之意,自是不准。 “吐蕃求和,签订了国书,边疆战事已止,何来危险一说?”秦观坚持道。 “你——” “逆子!” 江南东路,洪州。 少年黄庭坚,手持边疆堪舆图,目光微动。 或许,可以试着游历边疆。 十八岁的他,已然考上了举子。 边疆科考要轻松不少。 要是借机游历,甚至考上进士功名,自然是一箭双雕。 一道天子诏令,引得文人墨客躁动不已。 说到底,绝大多数文人,都没去过边疆。 而今,既有政策支持,又有吐蕃求和的时政。 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流失二百余年的故土收复,谁不想观望一二,作一作诗词? 文人墨客,州郡子民,连绵不断,北上熙河。 人才源源不断的来,江昭正式布局治政。 乐州、兰州、河州、迭州,毗邻吐蕃,皆是特设“榷场”,实行茶马互市、榷茶法,主张以茶易马,促进边贸,囤积良驹。 甚至,为了更好的管理执行,江昭特设茶马司与市易司,归属于提举常平司管理,主官皆是正六品官职,以示重视。 经与吐蕃协商,十余万俞龙珂部落士卒行屯田之策,归于乡野,开荒犁地,种地耕田。 熙河七州,疆域两千里,以往皆是吐蕃人盘踞,鲜少有耕种者。 如今,新拓疆域,自是不缺田地。 屯田士卒,人人三四十亩田地起步,无任何苛捐杂税,仅是粮食五税一为军费即可。 此外,江昭依照盟约,裁撤边军两万人,放甲归田,也是以五税一为军费。 士卒归田,自然得有妻儿老小。 阴阳结合,人伦大道,无疑是维持社会安定的重要方式。 一方面,官府鼓励归田士卒与吐蕃女子结为夫妻。 凡是与异族女子结为夫妻者,赏赐十田亩。 另一方面,除了熙河路以外的两京一十三路的官府都积极宣扬,鼓励一些生活困苦的汉人女子入边疆与人为妻。 说到底,边疆士卒人均三四十亩田地,已然是有田之人。 一般来说,五六亩田地种植的粮食,就可养活一人。 三四十亩田地,足以轻松养活妻儿老小。 相比起佃户,边疆有田的士卒,绝对是要优渥不少。 也因此,不断有汉人女子入边,与人为妻。 同时,为稳固边疆,几万边军齐齐于边疆修建堡垒,形成堡垒-士卒-城池,三位兼顾之势。 二十里一堡垒,百余位士卒负责镇守镇守,两百里一城池,千余士卒镇守。 一旦边疆有何异动,堡垒点上烽火台,烽火传开,下一堡垒继续点烽火,不出两炷香,就可传出几百里。 不出半个时辰,就可传到临近的州郡。 这几套流程下来,防御一体,大致布局已然形成。 为了留住文人墨客,江昭特下政令,着河州通判苏轼建立书院,聚集文人,交流边疆之事。 一时间,苏轼彻底繁忙起来。 不过,从反馈来讲,他似乎乐在其中。 熙河路,熙州。 安抚副使厅。 江昭批示完一沓政牒,不禁长呼一口气。 近来,圣诏不断,安抚司也布局不断。 如此,大局已定。 往下,就是休养生息,缝缝补补。 “大人,视察之事已然安排妥当。”勾当公事张载上前,汇报道。 行一方封疆大吏之权,以江昭的段位,已然过了亲力亲为的阶段。 他要的做的,就是掌握好“熙河号”这艘巨无霸的船舵,从大局观上布置,确保大方向不出问题。 偶尔视察,已然算是少有的“下基层”。 “几位公子呢?”江昭问道。 特意下基层一次,肯定得闹出点动静。 作秀的机会,可不多见。 是以,江昭特意让人喊上了五位宗室。 相比起他,五位宗室更需要名声。 “都已抵达治所。”张载答道。 “好!” 江昭摆摆手道:“适当修整一二,就出发吧!” “是。” (本章完) 第112章 耕田作秀! 第112章 耕田作秀! 河州,俞龙珂部落。 自从俞龙珂受到劝降,并经官家赵祯赐名、赐官,他统领部落就彻底归顺了大周。 并且,吐蕃是部落制度,是以绝大多数部落都没有“国”这一概念。 如此,自然也就没有所谓的民族情怀观念。 相较而言,吐蕃部落更多的是具有“部落情怀”观念。 没有民族情怀观念,指挥起来,实行以蕃治蕃的政策,无疑是相当轻松。 近两年,俞龙珂部落十余万士卒,协助边军稳固边疆,立下了不浅的功劳。 这一部落,统辖百姓约百万左右,经过两年的汉化生活,已然从游牧文明渐渐转变为农耕文明。 百万淳朴的吐蕃百姓,足迹遍布河州、宕州。 平坦的田野上,金灿灿的小麦散发淡淡清香。 一眼望去,不乏有淳朴百姓手持薅刀,利索的割麦,沉甸甸的麦子搭在一起,甚是诱人。 此外,也有百姓紧握长粑,耙松泥土,顺手丢下种子。 一边收割,一边播种,甚是奇特。 田野边缘,以江昭为首,约五六十人,缓步走动。 “这是冬小麦还是春小麦?”江昭向着割麦的百姓指了指,和煦一笑,出声问道。 堂堂从三品紫袍大员,行封疆大吏之权,江昭越是面对普通百姓,形象就越发温和。 “冬小麦。” 一人落后江昭半步,头戴平定毡帽,蓄长发扎辫,发中编入了些许红丝绒,一身藏青对襟交领羚羊袍,腰束革带,热情的回应。 这人,却是河州河州俞龙珂部落的百余位主事者之一,扎木。 俞龙珂归顺大周,得以赐封官位,这事无疑是有益于其部落的生存。 不过,他一走,部落就没了正式管事的首领。 百万吐蕃百姓聚集在一起,实在太危险。 要是受了有心之人的鼓动,未免平添大乱。 于是乎,近两年的时间,经江昭授意,熙河路的官员都有意将大型部落分割为一些小型部落,不让百余万百姓聚集在一起。 渐渐地,俞龙珂部落遭到分割,却是呈“大分散,小聚居”的状态。 扎木其所在部落,约莫两千户人,乃是河州最大的小型俞龙珂部落。 江昭了然,缓缓点头,望向翻田的吐蕃百姓,问道:“冬小麦一经收割,就再次种麦,可是两年三熟的种法?” “大人真是学识渊博,竟知晓农耕之事。”主事者扎木出声解释道:“河州水土肥沃,行两年三熟之策,可富裕些许余粮。” 所谓两年三熟,也即头一年八、九月种植冬小麦,次年六、七月收割。 一经收割,就立刻播种粟,粟的成熟周期仅是三个月。 如此,同年十月左右就可收割成熟的粟。 一经收割,立马种植冬小麦,如此就形成了循环。 自头一年八、九月种植冬小麦,次年次年六、七月收割小麦,十月收割粟,拢共耗时一年,收割了一次冬小麦、一次粟。 理论上,这是一年两熟。 不过,考虑到土壤肥沃问题,往往涉及修养问题。 一般循环了一次,就得让土地修养三个月的时间,蕴养肥力。 也即,特意腾出一次种粟的时间,不种粮食。 这一来,本来的“小麦-粟-小麦-粟”的收割模式,就成了“小麦-粟-小麦”。 两年四熟就成了两年三熟。 “无非是通过书本知晓些许皮毛而已。” 江昭淡淡一笑,颇有兴致的向身后官员望去。 这次,巡视百姓耕田,本就是他特意为之,为此特地喊上了五位宗室。 “纸上得来终是浅,未免要试试耕田,方知躬耕之苦。不若,都下去试试吧?” 说着,江昭着重望向五位宗室。 五位宗室齐齐一怔。 赵策英目光微动,率先反应过来。 这是要作秀啊! “太史公有言:农,天下之本,务莫大焉。农耕之事,实属必要啊!”赵策英连忙附和道。 此言一出,余下四位宗室相继反应了过来。 躬耕,这可是表达亲民的好机会。 开籍田,躬耕以劝百姓! 怪不得宣抚使特意喊齐了五位宗室。 “诸葛武侯,就有躬耕先例。” “《齐民要术》有言:起自耕农,终于醯醢,资生之业,靡不毕书。” “起自农耕,民生之本啊!” “耕田好啊,得耕田!” 几位宗室,相继表了态。 读书厉害一点,就引经据典。 读书不行,就适当编一两句。 反正,得耕田! 河州通判苏轼扬了扬手,朗声道:“大人言之有理,躬耕而行,方知粮食之不易。” 主事者扎木心头一诧,连忙让人去找来农具。 吐蕃蛮夷之地,读书习文并不普遍。 哪怕作为主事者,他也没怎么读过书,不清楚几位大人物究竟都在说些什么。 反正,就是要亲自耕田。 这样的大人物,亲自耕田! 这是何等的贤明啊! 不足一炷香,自有几十柄农具呈了过来。 江昭爽朗一笑,拎起一柄长耙,挽了挽紫袍玉带,卷起裤腿,大步向着农田走去。 几位宗室、几十位官员相继拾起农具,跟了上去。 其间,眼见尽是官袍的大人物齐齐走进田野,不少吐蕃百姓尽是惊诧,不免观望起来。 一些百姓向着住所跑去,告知这一消息。 于是乎,越来越多的百姓聚集,观望起来。 须知,这可是紫袍大员亲耕! 这样的大人物耕田,不免惹人好奇。 几十位官员,手持农具,示范躬耕。 当然,真正躬耕的仅是八个人。 江昭、苏轼、扎木、五位宗室。 余下的官员,主要就负责称颂吹捧。 怎么着,也不能抢了顶头上司和几位宗室的风头。 “昔范文正公守边屯田,今小阁老持钧秉轴,犹执耒耜于陇亩。观其犁雨耕烟之勤,不逊诸葛南阳之隐!” “掌兵刑钱谷之暇,仍循颜子、郭外之志啊!” “昔孔融让梨,公让膏腴千顷,使边氓得粟帛之养,岂非古先贤遗风再显?” “昔人谓【宰相必起于州部】,今观小阁老与几位公子,乃知【贤臣育于畎亩,明主生于闾巷】。” “诸公子纡朱曳紫,而常布衣巡野。闻恰似汉文帝露台惜费之典故啊!” “几位公子,实是亲民之人,他日若是登基,定为千古贤君!” “昔李锡任虞城令,苦井变甘泉;今公子抚黔首,寒窑化春台,此【贞观遗直】,岂让前贤?” 称颂之声,不绝于耳。 江昭长久未曾体力劳动,本是耙了一炷香就有些撑不住。 结果,底下人实在太能称颂,愣是让他平添一股力气,耙了足足两炷香。 大汗淋漓,江昭举目望向几位宗室。 几乎也是一样。 称颂之声太浓,让人不得不强撑着犁地,立下“亲民”、“贤德”之名。 江昭暗自一叹。 大意了! 太特么能吹了! 吹到不努力干活,感觉都对不起吹捧的话语。 好在,围观百姓不少,从隐隐的探讨声中可知,效果还行。 毕竟,从吹捧的话语中,不少吐蕃百姓都知道了几人的身份。 封疆大吏、河州父母官、还有几位可能是将来的太子、皇帝的人物。 如此人物,犁地犁得冒汗,不免惹得人注目。 封疆大吏与五位公子一齐耕田,鼓励百姓勤于耕作,实为一等一的亲民之举。 一次耕田,一传十,十传百,部落与部落相传。 不足十日,关于耕田的消息,已然传遍熙河路。 此外,不乏文人赋诗作词,称颂此举。 大儒邵雍、大儒周敦颐、曾巩、苏辙等人相继作文,称颂此事。 特别是苏轼,一连六篇词,传遍天下。 一时间,天下仕人,探讨不休。 (本章完) 第113章 书院筹备,划进士之名!(3k) 第113章 书院筹备,划进士之名!(3k) 开籍田,躬耕以劝百姓! 此举自古有之,益处颇多。 一则,上位者躬耕,可鼓励百姓务农。 二则,上位者躬耕,可彰显“亲民”姿态。 三则,上位者躬耕,也可乘势彰显出“重视农业”的态度。 上行下效,顶头上司重视,底下官员自然也会重视。 熙河耕田,劝课农桑,除了近乎封疆大吏的江昭,还有五位可能是皇太孙的宗室,自是受到不浅的关注。 一经文人墨客传播,躬耕之举,传遍天下。 熙州,安抚副使厅。 江昭手持朱笔,不断的勾划着一些名字。 一道人名,就是一位二甲、三甲进士。 这些进士,无一例外,都是近三年登第的新科进士。 论起官位,几乎都是九品,鲜少一两位是八品。 划了名字,名录传下去,要是有意调到边疆,起步就是八品的县丞、县尉。 其中,就有一些淮左的友人。 张辞、陈辅。 除此以外,还有一些江、陈、张三氏族的出色子弟。 一如江氏,经老爷子江志教导,就相继出了两位三四十岁的进士,颇有前程。 除了进士,经江昭授意,江、陈、张三氏族的一些举子,也已经赶往边疆。 举子之身,经江昭操作一二,边疆为官几年,再调回淮左,起码也是八品实权官员。 一县之地,八品实权已然是一县排行前列的人物,可为一族中流砥柱。 除了文书上的二甲、三甲进士以外,还有一些官阶六、七品的官员,单独挑出来调任。 相比起新科进士,这些官员就没有什么特别的限制。 上至庶吉士,下至举子出身熬资历的人,都可调任。 当然,没限制不代表没要求。 一路之地,六、七品的官位也就三四百之数。 这么点官位,韩系内部就可彻底消化。 除了少许官位得分给余下的五个派系,以表示不吃独食,剩下的绝大部分官位,都得落在韩系官员手上。 名字、籍贯,差了一点也不行! 手持朱笔,江昭足足钩了半个时辰,直钩得手都发酸。 “呼!” 江昭长呼一口气。 小阁老也累啊! “大人,设立书院一事,苏通判让人呈来了政牒。”勾当公事张载,传过几份政牒。 “可是要拨钱?”江昭问道。 建立书院,不免得拨地、拨钱。 拨地,苏轼自可决定。 拨钱,就得熙河路给予支持。 “依苏通判的意见,书院无需新建。”张载恭声答道。 书院一事,事关重大。 作为熙河路唯一的书院,意义非凡。 也因此,关于书院的建设进度,作为“秘书”的张载特意重点关注过。 “不新建?” 江昭一怔,拾起政牒观读。 政牒的字迹让人熟悉,俨然是苏轼亲笔书写。 其中,主要说了书院的设立地点、规制、教书先生等问题。 “书院设于香子城,或可以城为院。” 江昭读着,不免一诧。 以城池为书院! 这么豪横? 以往,河州是吐蕃疆域,城池自然也是吐蕃人建造。 相比起大周城池,吐蕃城池略显粗糙,规模也要小上不少。 可是再小,好歹也是城池啊! “香子城,常驻百姓约莫是多少?”江昭出声问道。 要是常驻百姓太多,都驱逐未免影响不好,肯定不能由着苏轼乱来。 “一万左右。”张载连忙答道。 “一万。”江昭掂量了一会儿,摆了摆手:“罢了,由着他吧。” 以城池为书院,略显豪横。 不过,相比起新建一座书院,拨出现成的城池,肯定要便捷不少。 “让子瞻腾出时间,呈上一份新建城池的规划。既然占据了百姓的城池,肯定得为百姓新建一座。” 本来,江昭的意思是简单的建造一座书院就行。 百余木屋,些许长廊,以简便为主。 结果,苏轼愣是要拨一座城池。 既然要拨城池,肯定得为百姓新建一座城池。 区别就在于,新建造一座城池的时间,起码是两三年起步,拨城池为书院可节约两三年的时间。 “是。”张载连连点头。 “童生院、秀才院、举子院、蕃学院。” 江昭望着书院规制,缓缓点头。 这个规制还行。 特别是考虑到了蕃学。 以往也设有蕃学,鼓励吐蕃、西夏子弟学习儒学,但可惜的是没有书院,略显粗糙。 如今,条件好了起来,肯定得改善一二。 文书上,设立地点、规制一过,就是书院的管理层和教书先生的问题。 山长、副山长、讲书、助教、监院、典谒、管干、直学等职位,除了“山长”二字有过标注,余下的都是空缺。 【禀宣抚使,某或可为山长。】 这是苏轼的标注。 江昭往后仰了仰。 所谓山长,也即书院院长。 因是官府建立的书院,山长必须得是官员兼任。 当然,山长一职本身并没有官阶。 究竟是几品,纯粹是取决于兼任官员本身的职位。 不过,一般来说,书院山长的选择都得考虑到学政的问题。 一路学政,乃是从四品官职。 区区书院,哪怕是官府建立,山长顶天了也就五品官身。 苏轼为正六品通判,且是正统庶吉士出身,担任山长,合情合理。 况且,两人有不菲的交情。 涉及一些无关大局的事情,苏轼想要就给呗! “山长一职,子瞻兼任吧!” “副山长——”江昭沉吟起来。 苏轼是正六品,副山长就得是从六品,亦或是七品官兼任。 不过,六、七品的官员,有资格让他记住名字的人,少之又少。 “大人。” 就在这时,张载唤了一声。 江昭举目望去:“子厚有合适的人选?” 作为从八品的勾当公事,行“秘书”之职,张载官位不高,但影响力却算不上小。 特别是这种涉及举荐人才的情况,其一言往往就可决定一些官位比他更高的人的命运。 张载面露迟疑,回应道:“下官去过一次河州,结识了不少好友。下官与伯淳,都颇有治学之心。” 伯淳,即程颢的字。 “豁!” 闻言,江昭洒然一笑。 他都差点忘了,张载是治学大家。 “如此,皆位列副山长吧。” 从八品,兼任书院副山长,稍微有点低。 不过,问题不大。 作为安抚副使专属的勾当公事,影响力不见得就比一些五六品的官员低。 张载、程颢二人,都擅长治学。 要研究哲学、理学、思想,也唯有书院这样富有学习气氛的场所,可让人安心钻研。 “下官,拜谢大人。”张载心头一喜,连忙行了一礼。 江昭缓缓点头,文书递了过去。 “余下的职位,你们安排妥当就行。” 一处书院,山长和副山长都是行政管理人员。 有资格让江昭过问的职位,也就仅仅是这几个职位。 余下的讲书、助教、监院、典谒、管干、直学等职位,都是交给山长和副山长安排。 “对了,记得关注一下云水县和怀水县的两位宗室。” “是。”张载连连点头。 官家要江大人考验宗室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 兰州。 百余位西夏士卒,手持长刀,面露狠意。 相距几十步,以顾廷烨为首的几百位熙州士卒,面色沉重严肃。 近来,屯田之策不断施行。 不过,熙州本为大周疆域,无主之地相对偏少。 是以,以顾廷烨为首的熙州士卒,主要任务是协助其他州郡屯田。 一如兰州,并无团练使任职,便由顾廷烨一系负责安排士卒屯田。 此前,兰州、乐州二州为西夏疆域。 一经开疆拓土,西夏士卒败退,但不免还是有些许残留西夏士卒,聚集为匪。 “什么情况?”顾廷烨望向贴身仆从石头。 他方才也在布置屯田事宜,猛地受了石头报信,说是吐蕃士卒恐要生乱,召了些许士卒连忙赶过来。 “本是在行屯田之策,这些人突然冲了出来,足足死了十多个吐蕃人。”石头悄声解释道。 顾廷烨眉头一皱,向着远方望去。 不少吐蕃归田士卒,皆是望了过来,不乏一些人挥舞着镰刀,有意上前对砍。 “不能善了!” 仅是一眼,顾廷烨就下了决断。 屯田之策,主要对象就是俞龙珂部落的吐蕃士卒。 要是失了亲周士卒的心,屯田之策未免生乱。 “杀!”顾廷烨提起长枪,大吼道。 此言一出,一道飘过,射杀了一人。 两方士卒齐齐一惊,向后望去。 赵策英! 他骑马而来,身后跟着几百位士卒。 一箭先行,引得士卒气势大涨。 “杀!” “杀!” “杀!” 着甲精锐士卒,面对残兵败将,自是毫无悬念。 “仲怀。” 赵策英郑重拱了拱手,余光瞥向吐蕃士卒:“卸甲归田,就遇到了这种事情,还是得去安抚一二。” 吐蕃士卒要是生乱,官家能活埋了这一拨人。 顾廷烨点点头。 两人相视一眼,齐齐走了过去。 (本章完) 第114章 宗室评价! 第114章 宗室评价! 十月末,微寒。 熙州,安抚副使厅。 江昭负手而立。 “子川。” 顾廷烨一身五品红袍,着银鱼袋,大步入内。 此刻,除了禾生以外,衙署内并无其他官员,是以顾廷烨称呼了相对亲切的“子川”,要是有其他官员,他往往是尊称上官。 江昭回首,罢了罢手:“仲怀,坐吧。” “特意唤你过来,主要是问问策英公子的情况。” 江昭解释道:“官家令我一季书写一封关于几位公子的书信呈递上去。” 顾廷烨了然的点了点头。 此事,早已传遍权贵圈,并不是什么秘密。 江昭司一路封疆大吏之职权,掌管一路军政大事,肯定没精力特意关注五位“皇太孙”。 这一来,几位亲信也就成了问话的对象。 顾廷烨沉吟了一会儿,斟酌道:“策英此人,胸中颇有韬略。此前,曾一箭射杀匪首,果决安抚吐蕃士卒,颇得吐蕃士卒爱戴。 平日,常与士卒混迹,练兵时往往以身作则。兰州、乐州屯兵种田,他也能妥善安排。甚至,他还单独掏钱,为士卒加过一次肉食。” 称呼策英,而非策英公子。 顾廷烨并未掩饰自己与赵策英的些许交情。 说到底,有本事与上司交好,也是一种本事。 江昭沉吟起来。 赵策英此人,的确是胸怀大魄力,文武双全。 以身作则,说明吃过苦,可以体量平民百姓。 单独掏钱买肉食,说明并非薄情寡恩之人。 西夏土匪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 简单的事情,实则体现了赵策英不少优点。 临机应变,怀柔远人. “缺点呢?”江昭问道。 涉及书信,他肯定不会写几位宗室的缺点。 不过,称颂也分怎么称颂。 缺点,就会影响称颂的方式。 “偶尔性子略显急切。”顾廷烨如实阐述。 年轻人血气方刚,偶尔做事难免急切。 江昭点头:“我知道了。” 就在这时,转运副使章衡入内。 “子川,仲怀。”章衡拱了拱手。 几人都是“嘉佑七子”这个小圈子的人,相当熟悉。 既是没有外人,自是没必要故作掩饰,称呼“江大人”。 江昭点点头,示意落座。 同一时间,顾廷烨起身,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涉及其他几位宗室的评价,还是莫要多听为好。 章衡目视一切,若有所思。 假若都是汇报政务方面的事情,大概率是两人一齐慢慢汇报。 然而,顾廷烨主动走了出去。 这起码说明顾廷烨已经提前汇报完毕。 也即,单独汇报。 “仲公子,近来如何?无论优劣,皆可诉说。”江昭出声问道。 果然! 涉及宗室的评价。 章衡早有预料,沉吟着答道:“宗室出身,组织五百人押送粮草,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统辖军务,难以与士卒同乐。” 一句话,江昭就知道了是什么情况。 作为五位宗室之一,但凡底下人不是傻子,就不可能违逆赵仲。 不过,难以与士卒同乐,秉持高高在上的姿态,也就意味着这种统辖方式并非是倚仗他的本事,而是他的身份赋予。 他日,要是换了个环境,或者统辖的人多上一些,赵仲未必压得住底下人。 江昭了然点头。 不一会儿,提举常平司主事韩嘉彦赶来。 “官家要是书信一封,说明几位公子的近况。”江昭平和一笑,望了过去:“特意让师茂兄过来,就是为了此事。” 韩嘉彦点了点头,沉吟起来。 关于赵世程的表现,肯定得如实上报,否则可能会影响江昭的判断。 “近来,榷场新建。世程公子勤恪可嘉,就连登记造册之事,也是亲笔录之。然功绩未显,惜乎实务未彰。” 简而言之,足够勤快,但水平太低,忙不到关键点上。 甚至,越忙越乱。 堂堂统领五百士卒的营指挥官,登记造册这种简单的事情,亲力亲为,表面勤勉,实则过于蠢笨。 没有效率,假努力! 江昭点头,摆了摆手。 韩嘉彦拱了拱手,大步退了出去。 一路四司,都有不少政务。 有一个志向一致,且是朋友的顶头上司,好处就是无需勾心斗角,兢兢业业干好自己的事情就行。 韩嘉彦一走,江昭不免起身走动, 五位宗室,除了赵策英,赵元、赵世程以外,还有兖王之子赵士翊、邕王之子赵士骞两人。 这二人,皆是治政一县。 治政期间,两人都干了些什么,勾当公事张载呈递过详细的文书。 本就是王爷之子,贵气横生,猛地成了县太爷,哪怕知道是考验,存心克制,流露的些许举动,也甚是惊人。 说到底,这两人入了边疆生活,那叫降低生活质量。 生活质量降低,自然是设法弥补一二。 单纯讨论表现,也就两个字,平庸! 就连屯田事宜,两人也办得甚是吃力。 江昭摇了摇头。 五位宗室,除了赵策英,余下四位都实在不怎么样。 兖王之子赵士翊、邕王之子赵士骞都是纯粹的菜。 赵元押送粮草,连五百士卒都难以亲近,注定是难有武德之人。 赵世程协助茶马互市,勤奋是够勤奋,但太过愚笨。 江昭缓步走回书案,提笔书写起来。 关于五位宗室具体都办了哪些事,届时会有文书呈奏于皇帝。 作为负责考验宗室的人,他要做的是给出评价。 要论做事,谁也会做。 区别就在于做得好坏与否。 而这些东西,很难体现于陈述事实的文书中。 江昭的评价,就成了关键的一部分。 【臣江昭谨奏: 陛下圣德昭彰,劝农躬耕之政风行河陇。臣奉旨观风,见诸宗室公子戮力王事,各展其才,谨据实以闻。 策英公子骁锐果毅,临阵善断,士卒乐效死力。屯田布防诸务,安抚异族,调度如流,偶有急切,亦赤诚之心表露,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仲公子持重端方,调度军资法度森然。统兵威仪自持,富有王公贵气。 世程公子勤勉克己,凡所经账务皆亲录成册,诚为实务历练之典范。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士翊公子施政持重,亦富有王公贵气。 士骞公子,天生贵胄,富有王公贵气。】 一书作罢,江昭斟酌了一会儿,又是修修改改。 不过,大体意思不变。 都是称颂,关于赵策英的明显要高一个档次。 赵仲、赵世程二人,都有特别显著的缺点。 一位威仪自持,很难受士卒爱戴,一位凡所经账务皆亲录成册,努力没用对地方。 赵士翊、赵士骞二人,富有王公贵气。 但,也仅仅是王公贵气! 江昭唤来禾生:“这份书信,呈递上去吧。” “是。” 汴京,御书房。 官家赵祯端坐,手持秘奏。 果然! 赵策英,最具武德! 以往,赵祯特意观察过几个“好圣孙”,的确是以赵策英为其最,英气勃发。 当然,相比起赵策英,他的父亲赵宗全或许是顾忌太祖血脉的缘故,性子不争,非常低调。 不过 不争,也未必是差! 那些争的人,怕不是巴不得朕死呢! 赵祯目光微动。 太祖血脉吗? 明天就要入京了—— (本章完) 第115章 三年之期已到!(求追读) 第115章 三年之期已到!(求追读) 封疆大吏,治政一方,自古不易。 究其而言,却是权责合一。 既是有权,便得担责。 封疆大吏,掌一路之职权,担着千万百姓生计,一言即是政策。 既是政策,就有可能产生难以想象的影响。 如此,自是压力不小。 若是封疆大吏的执政水平太差,甚至可能都不清楚该怎么着手,方可上报君王,让君王认可,下安黎民,让百姓称颂。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解法。 于江昭而言,无非官清政简,赏罚分明。 无它,他手底下不缺能人。 不少人,更是历史名臣。 章衡、章惇、曾布、苏辙,都是宰相之才。 苏轼、沈括、薛向等人,不说宰相之才,起码也有治政一方的潜力。 顾廷烨、王韶,皆是帅才。 种谔亦是名将之姿。 既是不缺人才,官清政简,维持好良好的政治生态,让手下人不内耗政斗,自然就能政通人和。 说到底,入仕之人,谁还没点造福百姓的志向。 一般来说,为官一方都得治政、政斗两手抓。 要是政治生态不好,那就让人不得不着重于政斗,从而消耗大量的精力斗争,让人无心治政。 而今,江昭执政,手底下都是故吏、朋党。 顶头上司维持良好的政治生态,赏罚分明,周遭几乎都是朋党。 熙河路又是新建的一路,没有太多乱七八糟的地方关系。 如此一来,没有了无端的政斗,无须凭空消耗太多精力,自可让人尽力治政,造福百姓,拓宽前程。 自嘉佑八年,熙河一路,上下一心,励精图治,可谓政通人和。 逝水流年,乌飞兔走。 两年半,眨眼而过。 治平二年,腊月末。 寒梅映雪,雾淞缀枝。 江昭一袭貂裘披挂,踩雪走动。 “大哥哥,你散学啦?” “嗯。”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越来越重,越来越近。 “父亲。” “父亲。” 一大一小,两个锦袍小孩。 大的一位七岁左右,小的一位三岁左右。 其后,两位丫鬟相距十步左右,恭谨行礼。 “巳时初(九点),就已散学?” 江昭回首,走上前抚了抚两个小孩的头,平和的问了一句。 “散馆了。”江怀瑾解释道。 学堂散馆,也即放假。 七岁的江怀瑾,已然启了蒙,渐渐读书习文。 熙州为一路治所,经过几年治政,已然繁荣不少,不乏一些出名的私塾。 经江昭安排,江怀瑾入了附近的一处私塾学文。 私塾先生是一位老年举子,一生就想着入仕。 几十年的积累,学文自是不差。 “该学就学,该玩就玩。既是散馆,那就放心玩吧。”江昭温和道。 长子怀瑾,天资相比起他要差上不少。 不过,读书基因还是不浅。 七岁,已然识得千字,默诵近百诗文。 好好教导,读书科考,入仕为官,不是什么难题。 “嗯。”七岁的江怀瑾认真的点头。 “珩儿,字都学得怎么样?”江昭望向次子。 次子江珩,是淑兰生的孩子。 如今,尚且是启蒙阶段。 “识得——”江珩掰了掰指头,不确定的回道:“几十个了吧。” 江昭和煦一笑,摸了摸次子的头。 “外面冷,都去烤火吧。”江昭摆了摆手。 两个小孩齐齐行了一礼,相继往内院走去。 “二弟,走,去找三弟。” “好。” 两个小孩,淡淡的交谈声,让江昭不免注目过去。 而今,他也是有三个孩子的人了啊! 三子江珣,年仅一岁半,为妻子华兰所生。 江昭一叹,负手向着衙署走去。 老了! 他都快二十七了! 过个几年,甚至都能自称“老夫”了。 安抚司,安抚副使厅。 主位,江昭手持朱笔,默默批示。 不断的有人入内,经勾当公事张载与书童禾生引导,分列左右落座。 过了约莫一炷香,江昭抬头,扫视了一眼。 章衡、章惇、苏轼、苏辙、曾布、韩嘉彦、薛向、沈括、顾廷烨、王韶. 自左而右,司衙主官、州郡主官、学道官员、掌兵团练,文武合六十余位官员,一一齐聚。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六品以上的官员。 除了州通判、司衙通判这些“位低权高”的官员以外,绝大部分官员都是红袍披身。 毕竟,一州之地,单是知州、同知、州团练三人,就都是五品红袍。 地方上,红袍官员偏少,但也没有想象中的一样稀少。 熙河路合八州之地,单是州郡五品以上的主官,便有二十四人。 此外,一路四大司衙的官员,也不乏五品以上者。 人已来齐,江昭手中朱笔轻轻撘在砚台上,正色向下望去。 历来,宦海都有“岁课”这一惯例,区别就在于说法不一样。 所谓岁课,也即“年度总结”,州县官员汇报任期内的赋税征收、户口增减、刑狱事宜,汇报内容将成为政绩考核的重要依据。 优者,往往有擢升的机会。 劣者,则是有可能受到弹劾,罢官、贬官。 一般来说,岁课仅是州县一级举行。 州县举行了岁课,内容上报一路司衙,司衙查实无误,上报三司六部。 不过,也有例外。 涉及政绩大考,官员大幅度的简拔事宜,就可能举办路一级的岁课。 三年一度的政绩大考,大幅度的涉及州县主官的调整,自然得举行路一级的岁课。 自江昭入熙河为官,已然三年。 过几个月,春闱大试一毕,就是三年一度的政绩大考。 此次汇聚,便是涉及官员的简拔事宜。 “汴京传来了些消息。” 江昭身子往后微仰,平和道:“官家钦点,要本官入京为官。届时,要是不出意外,应该是吏部右侍郎张方平调任熙河路安抚使,本官转任吏部右侍郎。” 此言一出,几十位官员齐齐一震。 “恭贺大人,升擢吏部。”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一句话,猛地引动了气氛。 “恭贺大人,升擢吏部!” “恭贺大人,升擢吏部!” “恭贺大人,升擢吏部!” 恭贺之声,不绝于耳。 江昭压了压手。 一刹那,寂静无声! “无非承蒙圣上隆恩尔!” 话音谦逊,丝毫挡不住底下人的兴奋。 这可是吏部右侍郎! 吏部,主张人事,一向是六部之首,吏部尚书更是有“吏部天官”之称。 吏部右侍郎,为吏部三把手,手中权力可不是一般的高。 此次,江昭迁吏部右侍郎,妥妥的高升。 一般来说,为官一旦到了“封疆大吏”这一级,就不存在所谓的“京官比地方官高贵”这一说法。 即便如此,江昭也是毋庸置疑的高升。 毕竟,此前他是从三品的安抚副使、宣抚使,吏部右侍郎则是正三品。 于熙河路官员而言,曾经的上司任职吏部,注定了底下人的仕途要通畅不少。 小阁老任职吏部,一旦望见曾经的故吏之名,但凡政绩不差,朱笔一划,就是擢升! 熙河路官员,近乎九成都是江昭的故吏,自然为之兴奋不已。 (本章完) 第116章 门生故吏!(求追读) 第116章 门生故吏!(求追读) “近三年时间,在座的诸位都是政绩斐然者,于情于理,都应擢升一二。” 这话一出,不少官员心神狂跳。 官位擢升,没有任何宦海官员能够保持平静。 “具体的擢升事宜,呈递政绩文书上来,本官根据尔等的政绩,自有定夺。”江昭淡淡道。 执政一方,掌握好人事、财政问题,就能解决九成九的问题。 “不过,涉及州郡、司衙官员,也就涉及了官员入京一事。” 江昭举目望去,平和道:“都说说想法吧。要是可行,本官尽力向上奏报。” 地方上,越是往上,高官阶的官位越少。 一旦到了五六品,就得考虑入京的事情。 否则,竞争将会非常惨烈。 地方上的二品官位,仅仅是从二品的安抚使一职。 三品官位,仅仅从三品的安抚副使一职。 余下的正四品,仅转运使一职。 从四品,仅学道学政一职。 正五品,仅转运副使、提举常平司主事两个职位。 军务一方,倒也有正五品的官位。 不过,军务官位与文官无关。 也就是说,从五品的知州、同知等官员,近二十人,要竞争的正五品官位就转运副使、提举常平司主事两个职位。 十进一,太过惨烈。 往后的从四品、正四品、从三品、从二品官位,甚至得涉及京官外放的竞争。 是以,几乎不存在单纯的一步一步干到封疆大吏,且从未入京的官员。 相比起来,五、六品官员入京,无疑是好出路。 汴京,五品以上的官位,可是足足三四百! 当然,入京并非易事。 三年一度政绩大考,可能也就腾出二三十个五品官位。 其中,起码有三分之一得让六品的京官抢去。 余下的一部分,落到地方上,合十四路官员竞争,一点也不轻松。 好在,一次性放出的量大,入京的希望也就更大。 其中,熙河路官员入京的概率,无疑非常之高。 无它,熙河路官员都是首任官员! 首任,意味着可以做的事情太多。 屯田、开河渠、开垦荒地、兴修水利、赈济灾民、兴办学堂、推行教化、安抚异族. 但凡不贪、不蠢,治政水平正常,就能有大批量的政绩。 一旦不缺政绩,上头的人要出手简拔,也可名正言顺。 “禀大人,章某暂时没有入京的打算。”转运副使章衡起身,拱手道。 熙河开疆期间,他主持了茶马互市,立下了不浅的功劳,已然官居从四品。 转运副使为正五品官位,他是高官阶任职低官位。 这次,要是擢升简拔,他再升一级,就可任职正四品转运使,名正言顺的执掌转运司。 江昭点头,摆了摆手。 “禀大人,韩某入京。”提举常平司主事韩嘉彦行了一礼,回应道。 官居正五品,他要擢升,还得是入京。 当然,五品的地方官入京,大概率是平级调动。 江昭点头。 “禀大人,下官入京。”兵部郎中,太原郡伯爵,兼兵马都副总管王韶拱手一礼。 作为兵部郎中,他本就是带着维稳边疆的任务而来。 如今,边疆稳固,也是时候入京。 江昭摆手。 “禀大人,下官希望入京。”顾廷烨起身,拱手道。 作为从五品的怀化将军、熙州团练使,顾廷烨在地方上的仕途相当好。 王韶一走、他甚至有机会搏一搏正五品的兵马都副总管一职 不过,他是勋贵出身。 既然已经练出了本事,那就得试着入京为官,执掌禁军军权。 江昭压了压手。 “大人,下官留在边疆。”种谔果断道。 本来,他是偏向于入京为官。 毕竟,哪怕王韶入京,顾廷烨也是一座难以跨越的大山。 要想跟顾廷烨竞争兵马都副总管,太难! 结果,王绍与顾廷烨竟然都选择入京。 相比起文官入京的难度,武将入京实在太简单。 甚至,鲜少有不应允的情况。 顾廷烨选择入京,那就定然入京,王韶身上的兵部郎中本就是京官官位,也是定然入京。 既然两人都走,那他就可以试着留下,竞争兵马都副总管一职。 论履历、功绩,他不如王绍、顾廷烨,但也并非余下的一些团练使可媲美。 江昭点头。 “下官入京。”岷州知州苏辙行礼道。 作为韩系年轻一代的重要人物之一,他是朝着成为庙堂大佬的方向发展。 既然已经官居从五品,就得果断入京,积累布局天下的经验。 江昭摆手。 其后,迭州知州薛向、宕州知州沈括、河州通判苏轼、兰州通判曾布、乐州通判章惇相继表态,都没有入京为官的计划。 这几人,迭州知州薛向、宕州知州沈括,分别有意于接任转运副使、提举常平司主事两个职位。 河州通判苏轼、兰州通判曾布、乐州通判章惇,仅是官居正六品。 这次,不少知州选择入京,那他们就恰好接任。 往后,余下的知州、同知、通判相继说出了决定。 不少官员都有意入京。 不过,这些人也都知道入京太难,并不强求。 实在不行,调任其他的一些路,也是上佳选择。 江昭摆手,勾当公事张载一一记录。 “如此,一些关于政绩的文书,且都呈递上来。” 江昭吩咐道:“州县之地,一些政绩为优的官员,自可放心举荐。” 这说的是县令、县丞、县尉等一县主要官员,以及州郡六品以下的官员的擢升问题。 “是。”几十人连忙点头。 历来,官员政绩大考,都是在六月以前。 而新任封疆大吏上任,却是六月以后。 是以,临走之际,都是上一任封疆大吏调整官员的升贬。 该吩咐的都已经吩咐,该问的都已经问过,江昭向下扫视,最终望向章衡:“因涉及几位宗室入京的缘故,本官二月左右就要入京。自二月至六月,安抚司政事,便交于转运副使。” 此言一出,不少官员齐齐一诧,旋即反应了过来。 五位宗室历练,怎么着也得有终止。 三年过去,也是时候入京。 章衡起身,拱手一礼:“请大人放心。” 熙河路,上上下下都是韩系的人。 指挥起来,并不是什么难题。 “都下去吧。”江昭点头,罢手道。 这些官员,几乎都是他的基本盘。 一些没法入京的官员,除了留下部分稳固住熙河路以外,余下的一些可以调往繁华之地。 譬如:淮南东路、淮南西路! 书案,江昭执笔。 吴礼! 这是江怀瑾学文的私塾先生的名字! “此人,名望上佳,不知可否为一县县令?”江昭平和一笑,纸条递了过去,望向勾当公事张载。 张载瞥了一眼,就断言道:“足够!” 他还以为是个秀才呢! 秀才任职县令,无疑是有点难办。 不过,小阁老发了话,也不是不能办。 实在不行,就让秀才变成举子就行。 结果,老年举人? 那不轻轻松松? “子厚可要随我入京?”江昭一笑。 张载此人,行使“秘书”之职权,真是越用越习惯。 “大人去何处,下官就去何处。”张载连忙应道。 这可是小阁老! 这不闭眼跟? (本章完) 第117章 大房老太太偶感风寒! 第117章 大房老太太偶感风寒! 雪粒飘飘,绵密成席,风卷掠过青瓦,檐角垂冰凝锥。 安抚司。 江昭负手而立,向外眺望。 渐渐有脚步声响起。 “大人。” 赵策英、赵仲、赵世程、赵士翊、赵士骞五人齐至,一齐拱手一礼。 经过几年的相处,几人都了解了不少关于江昭的事情,也有了较为深刻的印象。 这是一位一等一的忠臣、能臣、贤臣! 既可出谋划策,布局天下,解决立储难题。 亦可果决出兵,开疆拓土,安抚异族。 甚至,亦可执政治理,屯田开荒,实现边军七八成的粮草自理,为一方柱石。 这样的人物,上可无愧君王,下可安定黎民,绝对是史书上都难以找寻的名臣! 江昭回首,拱手回了一礼。 自从熙河政局步入了正轨,他就向几位宗室投入了更多的关注。 考虑到秘密立储的缘故,他并未厚此薄彼。 无论是英气勃发的赵策英,亦或是难以受到士卒爱戴的赵仲、蠢笨的赵世程,乃至于平庸无能的赵士翊、赵士骞两人,他都给予了不低的关注。 偶尔,几人有难题疑惑,他也会一一解答。 特别是赵策英,这的确是一位心存莫大魄力的宗室。 既有改革弊政的魄力,也有开疆拓土的决心。 相比起余下的四人,赵策英的认知水平要高上不止一筹,心中疑惑也要难上不少。 为赵策英解惑,往往都得从大局观上出发,以两京一十四路为布局,向他解答开疆拓土都有什么困难、改革弊政都有什么影响。 不过,解答疑惑归解答疑惑。 江昭并不好为人师! 相较而言,更多的是以探讨为主,而非单纯的灌输知识。 “唉!” 江昭轻声一叹,罢了罢手:“几位公子,入司衙一叙。” 几人相继入内,分左右入座,自有小吏奉上茶水。 “大人为何叹气?”赵策英抿了一口热茶,疑惑道。 江昭缓步走到主位,面露追忆之色。 “昔年,本官初入熙河路,开疆拓土。” 江昭一叹,摇了摇头:“一转眼,已是五年之久。” “世人皆道,若有君王开疆拓土,实现大一统,可位比汉高祖、唐太宗。一干臣子,亦可为青史留名之名臣,享世代传颂。” “可知道是一回事,有可能做到又是一回事。不知此生,能否真的望见那一幕。” 说着,江昭拾起一封密信,罢手道:“无非些许喟叹,不值一提。” 几位宗室了然,都不乏神往之色。 千古一帝! 江昭为臣,志在成为青史名臣。 他们为宗室,自是志在成为千古一帝。 赵策英不必多说,本就是胸怀气魄,英气勃发之人。 余下几人,固然能力不行,但也不影响他们心存畅想。 历朝历代,但凡是有点志向的皇帝,无一例外,都想成为千古一帝。 不过,究竟怎么成为,却是让人没有头绪。 而相比起过往的朝代,大周皇帝要想成为千古一帝,无疑是非常明朗。 实现大一统! 一旦实现大一统,超宗越祖毫无压力,千古一帝也定然囊中之物。 当然,相比起畅享,几人还面临一道难题——怎么成皇帝! 这一道难题,让几人心中的畅想变薄了不少。 不过,有朝一日,要是几人登基,心中的畅想自会越来越强。 江昭起身,手中密信传了下去:“官家钦点,令我入京为官,几位公子也得就此入京。” 密信传出,几人相继观望,面露了然之色。 怪不得江昭心中喟叹。 此次入京,要想入边开疆拓土,还真就不知是何年何月。 不过,入京? 几人面色各异。 入京,也就意味着考验结束。 而考验,影响皇储之位! “这,不知何时入京?”兖王之子赵士翊出声问道。 他的父亲兖王贤名远扬,本就是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两位之一。 此次,入边疆承受考验,他并未犯过什么错,这就已经非常不错。 总体而言,父亲兖王还是非常有优势的。 “一月末吧。”江昭回应道:“近来,底下人还得撰写一些关于政绩、功绩的文书,一道带入汴京。” 五位宗室了然,齐齐点头。 江府。 炉火旺烧,烹茶煮酒。 江昭手持书籍,不时沉吟一二。 盛华兰、盛淑兰二女,手上都端着红枣、梨、蜂蜜煮成的梨汤,不时抿上一两口。 天寒地冻,烤着炉火,饮上一杯梨汤,就可让身子暖起来。 江怀瑾、江珩两人皆着袍,手上握着些许糕点,不时跑来跑去,或是依偎在生母怀中。 “主母。”一声轻唤,盛华兰的贴身丫鬟彩簪轻步入内,手持一封书信,一齐呈了过去。 盛华兰一诧,梨汤递给丫鬟,读起了书信。 “嗯?” 盛华兰读了一会儿,面色微变。 “怎么了?”盛淑兰挖了一口梨肉,轻声问道。 盛华兰无声摇了摇头,手中书信递了过去。 盛淑兰一读,面色霎时一变,眼眶红了起来。 江昭微微侧目,望向妻子。 “大房老太太染上了风寒。”盛华兰解释道。 盛氏一族,分为两脉。 一脉传承自二房的探郎盛老太爷,也即盛纮一脉。 自盛纮考上进士,这一脉就彻底从政,发展仕途。 一脉传承自大房的老太爷,也即盛维一脉。 盛维一脉,一向是经商。 大房、二房,一脉经商,一脉从政,钱可通政,政可护商,一向是共同进退。 大房的老太太,也即盛淑兰的祖母。 此前,盛华兰的十里红妆,就有不少是大房出力。 六七十岁的老太太,染上了风寒,要是能治好,那自然最天大的幸事。 要是治不好,顶天也就撑个一年半载。 江昭一叹:“让人持我名帖入京,烦请赵太医入宥阳一观吧。” 最近,他得准备入京的事宜。 一旦入京,就得向官家述职。 治政、边防、屯田、赋税、民族融合. 方方面面,他都得注重,实在没有去往宥阳的精力。 届时,他得与五位宗室、一干韩系官员一道入京。 堂堂三品大员,断然不可能为了探望商贾,特意改道。 “谢过夫君。”盛淑兰擦了擦眼眶,一举一动甚是纤弱,惹人怜惜。 既是有御医诊断,那便是“尽人事,听天命”。 实话实说,六七十岁的老太太,要治好是真心太难。 让御医去一次,也无非是“尽人事”,图个心安。 江昭起身,抚了抚佳人的头,负手望向飘雪。 祖父,也七十有四了啊! …… (本章完) 第118章 科考众生相! 第118章 科考众生相! 汴京。 积英巷,盛府。 葳蕤轩。 几个丫鬟手脚麻利的摊开几件袍子,王若弗伸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念念有词:“春闱科考,柏儿的衣裳万万得重视,要是不小心带了有夹层的袍子,让禁军摸了出来,说不得就免了科考名额。” “上一次,我记得就有一位举子,愣是让人驱逐了出去,白等三年。” 就在这时,王若弗的贴身丫鬟刘妈妈手持一道护膝,走了进来。 “六姑娘特意让人送过来的,说是担心贡院清寒,为柏哥儿绣的护膝。” 说着,护膝递了过去。 “嗯?” 盛如兰一诧,取过护膝。 王若弗瞥了一眼,不免赞誉了一句:“手倒是真巧啊!” 二月科考,恰好化雪不久,贡院甚是寒冷。 一副护膝,的确是非常有必要。 这方面,倒是她考虑不周到,没有想起要绣护膝。 好在,明丫头的护膝,填补了空缺。 此言一出,盛如兰摇头问道:“这护膝,林栖阁可有?” 从小到大,内院就宅斗不断。 王若弗与林噙霜争,盛如兰也习惯与盛墨兰争。 是以,有人送来了护膝,盛如兰却是首先关注林栖阁。 “都有。”刘妈妈连忙答道。 “明丫头说话办事,圆满周到,怪不得老太太喜欢。”王若弗拿过护膝,一向重视子女教育的她不免开口道:“你也不说学着点。” “呵!” 此话一出,盛如兰登时心生不爽。 三个姐妹,都差不多大。 一般来说,她都是跟墨兰争宠。 不过,近来明兰受了老太太的支撑,竟然得到了掌家权。 这已经罢了,母亲竟然还拿明兰教训她! 这一点,无疑让人颇为不爽。 盛如兰摸了两下护膝,不平不淡的评价了一句:“倒是两头充好人。” 王若弗瞥了一眼女儿,没好气道:“你亲哥哥下考场,明兰丫头好歹还送了护膝,你倒是什么也不干,还说起了风凉话。” 绣护膝,好歹也是一片心意。 盛如兰手指相缠,没说什么。 说风凉话,的确是不太好。 林栖阁。 丫鬟周雪娘呈上了护膝。 林噙霜摸了摸,不免摇头。 这护膝绣得中规中矩,但用料并非上乘。 作为宠妾,她鲜少用这种料子。 再说,科考要护膝干什么? “长枫。”林噙霜唤了一句。 盛长枫正烤火,闻言走过去拿起护膝。 “呀!” “差点忘了,还得要护膝呢!” 盛长枫一笑,拾起护膝。 其实,就审美而言,这道护膝偏丑。 要是以往,他定然不会要这道护膝。 不过,前几年大姐夫作客,谈起过科考都要准备些什么东西。 护膝,就是其中一件。 天气清寒,膝盖冰冷,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难受。 一些没有护膝的举子,或者不知道护膝重要性的举子,唯有以衣裳为护膝,缠在腿上。 当然,相比起护膝,缠衣裳肯定不方便书写。 林噙霜一惊。 女子不能科考,她平时就想着争宠,还真没时间关注什么护膝。 “我的儿。” 既然有了护膝,林噙霜也不再纠结,反而叮嘱起来:“你可得好好科考,争取考个进士回来。届时,有你大姐夫支持,定然不缺前程。为娘,也算是有了依靠。” 作为宠妾,林噙霜一举一动都表现得依靠盛纮,但心中其实并不特别依靠他。 主要是,人老珠黄。 谁都有老的一天。 相比起盛纮,还是儿子、女儿更值得依靠。 长枫考个进士,求得小阁老支持,不缺为官前程。 墨兰嫁个权贵,想方设法谋求丈夫恩宠,不缺富贵。 这一来,她也就有了真正的依靠。 一举一动,就有了真正的底气。 盛墨兰也望向了哥哥。 要是哥哥考得上进士,她也会有更多底气,争攀高枝。 要是哥哥不行,她也唯有使些独门的手段。 小娘家道中落,一度沦为婢女,并从一介婢女做起,愣是过得体面,日子风生水起。 她呢? 她不仅是五品官家的女儿,还是小阁老的姨妹! 这样的起点,嫁个侯爷、国公,也并非不行吧? 盛长枫重重点头。 他对自己的才学,很有自信! 贡院。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祝二哥哥金榜题名,一举成功。” “祝二哥哥鱼跃龙门,蟾宫折桂。” “祝二位哥哥考场中多多喝水,好好休息。” 以盛纮为首,携着墨兰、明兰、如兰三女,特意送考。 相距三女百余步,齐国公、平宁郡主二人,也在送考。 “入了考场,切记平静心神,莫要心中生乱。”齐国公叮嘱道。 作为纨绔二代,他其实没科考过。 不过,一些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 齐衡一礼,端是的儒雅温和,风度翩翩。 平宁郡主手持团扇,端坐在马车中,微微点头。 该叮嘱的话语,她早已叮嘱过不知多少遍。 父母皆已叮嘱,齐衡拎起包袱,大步走向人堆。 其间,他不禁瞥向盛家一方,并注目于一位衣着浅绿对襟襦裙的女子。 平宁郡主目视一切,不免眉心微皱。 “那是盛家的庶女吧?”平宁郡主挥了挥团扇,出声问道。 齐衡的书童不为就在旁边,略微迟疑,答道:“盛家六姑娘。” “哼!”平宁郡主摇了摇头。 若非盛家嫡长女高攀上了小阁老,以她的脾性,断然得说一句“小门小户”。 不过,哪怕不能说什么“小门小户”,也不影响她瞧不上庶女。 要是衡儿心中属意于嫡女如兰,那自是一等一的好。 甚至,若是真的能与小阁老成为连襟,她定然豁出老脸也要促成姻缘。 毕竟,一旦衡儿与小阁老成了连襟,定能受到小阁老的提携。 盛如兰与盛华兰是一母同胞,连襟关系定然密切。 可,庶女? 庶女,小妾所生。 同为连襟,两方妻子非一母同胞,那可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堂堂下一任齐国公,妻子怎么能是庶女呢? 还是五品小官家的庶女! “走吧。” 平宁郡主面无表情。 这门亲事,她不可能同意! (本章完) 第119章 江昭入京! 第119章 江昭入京! 汴京。 东水门。 作为汴水下游的水门,常有船只通过,承担汴河航运之效。 禁军持枪,肃然而立。 相距禁军十余步,设有专门的官员负责核实船只上人员的路引、户籍。 攘往熙来,川流不息。 “两位,怎么样?” 一位面容清癯着甲将军,手上端着两杯清茶,缓步走向两位时不时眺望一二的青袍官员。 “多谢。” 两位青袍官员拱手一礼,相继取过茶水。 其中一位,身形肖瘦,约莫五十来岁的样子。 另一位,下颚长有尺许长须,约莫四十来岁。 “暂时并未望见江大人的船只。”长须官员抚了抚须发,摇头道:“依上报是时日来讲,估摸着也就是这两天。既如此,也唯有守着。” 着甲将军缓缓点头:“既如此,两位进奏官要是有什么需要,或是出恭,或是口干,便说上一声,我让人来顶替一二。” 两位青袍官员连忙道谢。 所谓进奏官,也即掌握一路政务传递、监督、协调之事,负责维稳朝廷与地方的官员。 进奏官的任职者,多为八九品就入京的县官,隶属于进奏院,归于门下省的正四品官员给事中管辖。 其主要职责为三:公文传递、信息沟通、政务办理。 公文传递,即一些事关地方上的政令,须得进奏官特意收集,传达到地方上。 信息沟通,即要让朝廷时刻知道地方上的情况,让地方上时刻知道朝廷的情况,往往还得涉及地方上与朝廷的互动问题。 政务办理,则是事关一路赋税的上交,须得通知朝廷。 当然,其实也可以给进奏院换一个更恰当的称呼。 驻京办! 进奏官,也即驻京办事官员。 一般来说,进奏院都有单独的一路进奏官。 即,某位进奏官,单独负责某一路的事宜。 譬如,熙河路进奏官、河东路进奏官、河西路进奏官,都是单独的职位,由不同的人任职。 其中,封疆大吏入京一事,就涉及“地方与朝廷的互动”这一问题。 并且,政治高度还不低。 封疆大吏入京,定然涉及诉职一事。 君臣密谈,政治高度自然不低。 其中,进奏官主要就是负责接待封疆大吏。 一些封疆大吏,可能已经几年未曾入京,不太清楚京城的情况。 如此,关于封疆大吏的衣、食、住、行,都得进奏院一一协调安排,不可出分毫差错。 毕竟,这可是执掌一路大权的人物,从二品大员。 须知,进奏官的主管官员给事中也就四品。 要是真的招待不周,不小心得罪了某位封疆大吏,惹人不爽,甚至就连顶头上司都有可能被一撸到底。 是以,但凡有一位封疆大吏入京,进奏院上上下下就都得协调配合,担惊受怕。 而今,熙河路安抚副使、宣抚使江昭要入京一事,已然经熙河路上报。 如此,作为熙河路进奏官的两人,自然得时刻守着,准备接待。 着甲将军打了个招呼,就巡视起来。 封疆大吏入京,的确是得重视。 就连他这个守门的将军,也莫名严肃了不少。 万一要是让入京的封疆大吏认为城门守备松散,不小心御前提了一嘴,他这个守将说不定就得换个职位。 以往,并非没有这样的先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足足过了半个时辰。 “呼~!” “呼~!” 几道船体破水声响起,淡淡的抛锚声传开。 “慢靠!” “带揽!” 这样的行船声,绝对是大船! 两位青袍官员相视一眼,连忙眺望。 距离东水门几百步,几艘大船泊岸。 其中一艘,高挂“熙河宣抚使”衔牌,一人紫袍披身,负手而立,衣诀飘飘,几位公子哥样式的青年,皆是位列船头,眺望京城。 除此以外,还有两人,眉宇间颇有英气,皆是着五品红袍。 余下几艘,上有几百位精锐士卒持枪,甚是威严。 “快!” 两人一惊,连忙唤上办事小吏,小跑过去。 “下官恭迎江大人!” “下官恭迎江大人!” 两人的喊声,引得江昭注目过去。 青袍? 江昭一怔。 以他的段位,哪怕是有人特意来讨他欢心,起码也得是五六品的红袍官员,方才算得上“有面子”。 八九品? 那就是官方差遣,而非主动想来迎候。 江昭疑惑道:“莫非是进奏官?” “正是。”两人连忙点头。 “仲怀,子纯。”江昭望向身旁的顾廷烨、王韶两人:“你二人且带着士卒去往东郊大营。” 此次入京,他仅是带上了顾廷烨、王韶与五位宗室。 余下的苏辙、韩嘉彦,以及一些知州、同知,有些人可能暂时入不了京。 三年一度,入京的五品官也就三十左右。 具体哪些人有机会入京,还得等一等。 入京的具体名额,除了官员政绩以外,还得多方博弈。 当然,以韩系的实力,以及熙河路官员的政绩而言,起码得有十位以上有资格入京。 届时,具体是谁,就得经过商议,朱笔勾划名字。 顾廷烨。王韶二人相继点头,下了船,大步向着士卒乘坐的大船走去。 江昭举目,望向几位宗室:“为免不敬,还是就此入宫吧。” 几位宗室齐齐点头。 如此,经两位进奏官引路,六人齐齐入宫。 御书房。 “吭!” “吭!” 赵祯手持朱笔,重重咳嗽了两声。 一招手,自有宫女呈上汤药。 五十有六的君王,已然是一等一的长寿。 作为君王,时刻都有来之不绝的奏折须得批示。 一般来说,工作六七个时辰,都是常态。 长久端坐,费心劳神,还得宣召妃嫔侍寝,损失精力。 扛得到五六十岁,已经是体质上佳。 咳嗽,早就是赵祯的老毛病。 以往,臣子强烈要求过继宗室期间,他心中一急,连着咳嗽半刻钟都是常态。 好在,一道秘密立储法,为他解决了立储难题。 心中不急,咳嗽一事方才得到了些许缓解。 一碗汤药入肚七分,司礼掌印太监缓步入内。 赵祯瞥了一眼,手中汤药递回宫女端着的盘中。 既然内官特意走进来,八九不离十,定是有人要求见。 果然,司礼掌印太监通报道:“陛下,熙河路宣抚使与五位公子入京,特来求见。” “哦,已经到了?”赵祯心头微振,摆了摆手:“让他们进来吧。” 熙河路涉及唯一的一次开疆拓土,且有五位“好圣孙”入边生活,近几年受到了他的高度关注。 五位宗室,一月一封的书信。 宣抚使江昭,三月一次的密信。 三年时间,近两百份书信,赵祯都有一一观读。 为的,自然是选出一位有望开疆拓土的“好圣孙”。 而今,他心中已经有了些偏向。 (本章完) 第120章 谁为好圣孙? 第120章 谁为好圣孙? 不出十息,六人相继入内。 “微臣江昭,拜见陛下。” 江昭身着紫袍,重重一礼。 “臣赵策英,拜见陛下!” “臣赵仲” 赵策英、赵仲、赵世程、赵士翊、赵士骞五人,相继行礼。 “都免礼” 赵祯罢了罢手:“赐座。” 几人入座。 赵祯沉吟,率先望向几位“好圣孙”,缓缓问道:“入边三年,都有什么体悟?” 此言一出,除了赵策英以外,几位宗室齐齐眼神闪躲。 体悟? 这该怎么答? 几位小辈宗室的考验,结果会影响皇储之位的定夺,让人不得不谨慎。 一时间,却是无人主动搭话。 “都说一说吧。”赵祯向下一一扫视,最终注目于面色沉着的赵策英。 就呈上来的书信而言,相比起余下的四位,赵策英几乎是独一档的存在! 官家注目,赵策英心头一凛,连忙起身,恭谨答道:“近三年,臣效力于怀远将军麾下,练兵五百,行屯田之策,亲历剿匪,亦曾安抚过吐蕃诸部,几次与西夏边军交锋。 以臣之见解,吐蕃受江大人影响,招抚了不少亲周部落,应以蕃汉融合之策,使其渐习耕织,拱卫疆土。 西夏骑兵悍勇,若非是江大人开拓了河湟之地,并开通茶马互市,广纳良驹,边军要抵挡西夏骑兵,定是难上加难。若要治西夏,唯有饲养良驹,训练骑兵,避免弱项。” 说着,赵策英目光微动,说道:“依臣之见,开疆拓土千难万难,恐需几代君王励精图治,非一代可成。” 这话,江昭与他探讨边疆局势之时几次说过,让他印象很深。 准确的说,并不是“非一代可成”,而是非“赵祯可成”。 赵祯太老了! 江昭十八岁入仕,二十二岁开疆拓土,这已经是查阅史书都难寻的贤臣。 然而,彼时赵祯已然五十一岁。 君臣二人,足足差了近三十岁! 以江昭的本事,要是有贤君托举,有生之年说不定真的能够助力君王实现大一统,成为千古一帝。 可惜,赵祯等不起! 否则,要是江昭早生三十年,君臣二人皆是二三十岁,那还真就可能是“一代可成”。 此言一出,赵祯闭目微叹。 所谓的“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莫过如此。 作为君王,赵祯自然是知道实现大一统可为千古一帝。 近些年,吐蕃分裂、西夏内乱,大周甚至还出了一位有本事开疆拓土的臣子! 天时、人和兼具! 可惜,那是大周的天时,并非是他的天时。 他老了! 赵祯睁开,面色平和的罢了罢手。 赵策英的几句话,格局宏大,切中时弊。 策英,英气勃发,兼具武德,这个“英”字,取得还真是恰当。 赵策英心中忐忑,缓缓坐下。 赵策英一过,余下四位宗室,并没有谁立刻站起来。 赵祯抬头,向下扫视。 越扫视,几位宗室心头越慌,越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算得上表现上佳。 御书房,足足沉寂了十息。 终于,赵仲起身行了一礼。 以往,他是在转运司办事。 “近三年,臣效力于转运司,领五百士卒,负责粮草押运。臣掌粮草押运期间,恪守军资法度,三载无错。 然士卒多粗鄙,臣以礼法束之,未敢稍懈。吐蕃、西夏皆民风彪悍,若施行教化,民族融合,可保边疆无忧。” 赵仲拱手一礼,他自认为已经超常发挥。 “嗯。” 赵祯点点头,面无表情,没说什么。 观望了好一会儿,江昭不免瞥了一眼。 其实,单从答案而论,赵仲回答得还行。 无论是“三载无缺”,亦或是“以礼法约束士卒”,都是他本人能力的体现。 关于吐蕃、西夏的见解,则是从大局观出发。 哪怕难以媲美赵策英,但也算是可圈可点。 可惜,赵仲搞错了官家的心思。 【若施行教化,民族融合,可保边疆无忧!】 这句话有大问题。 官家要的可不是守成之君! 赵祯登基四十余年,掌权近三十年,也就休养生息了三十年。 难得修养了近三十年,有了大一统的希望,要的肯定是一位武德充沛的皇帝,从而效仿汉文帝、汉景帝休养生息,并为汉武帝开疆拓土打下基础的举动。 “你们呢?”赵祯望向余下三人。 三人相视一眼,都没有考虑好该怎么回答。 相视了几息,赵世程硬着头皮走出:“臣臣效力于提举常平司,领兵五百,主茶马互市维护事宜。凡出入账目,臣皆录册核验,亲手誊写,绝无错漏!” 江昭暗自垂眉。 都到了这会儿,赵世程还没意识到亲自誊抄账簿并非优点。 不过,他理解赵世程的想法。 毕竟,亲自誊写,何其勤勉? “前岁冬月,有商队私贩铁器,臣带人连查三昼夜,终擒其首。此外,臣还学会了一些吐蕃话,可与吐蕃人通畅交流。”赵世程恭谨答道。 江昭暗自摇头,统领军务的三人,除了赵策英不局限于单纯的练兵,而是干起了屯田、剿匪、安抚异族,余下两人都并未走出安排的职责的局限。 或者说,两人都没有积极的干活。 以两人的身份,一旦主动向主官要求要干一些足以体现个人水平的活,分管主官定然不会拒绝。 一如赵策英,本职就是单纯的练兵,但是他向顾廷烨提出了一些额外的请求,就此走上了屯田、剿匪的路子。 熙河路并非消息不通畅,同为竞争者,两人肯定知道赵策英都干了些什么。 可惜,哪怕知道赵策英政绩近乎独一档,两人也始终没有去干其他事情。 而原因,自然是能力不足。 并且,赵世程并未有谈及西夏、吐蕃的对峙大局观。 这一点,就差了不少。 赵祯目光微晃。 常年处理天下政务,他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兖王之子赵士翊一步走出,老老实实的说道:“臣治云水县时,亲巡田亩,亲近百姓。去岁,春旱,臣斋戒祈雨三日,甘霖果至,百姓齐齐称颂。” 前几年,经过江昭的“亲耕”示范,他私底下又干了一次。 “此外,臣还开渠、屯田、施行蕃汉融合之策。” 赵祯瞥了一眼,暗自一叹。 简而言之,废物! 开渠、屯田、蕃汉融合,无一例外,都是安抚司的政策。 赵士翊就单纯的执行上面的政令而已。 此外,赵士翊也没谈大局观。 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大局观! 余下一人,乃是邕王之子赵士骞。 他起身一礼,眼神游移:“臣治政怀水县,施行教化、开渠、屯田、蕃汉融合。此外,臣还抓获了几位通敌卖国之人,斩首以儆效尤。” 几人皆已作答,赵祯微叹。 除了赵策英以外,都是什么歪瓜裂枣啊! “不愧是我赵家好儿郎啊!” “都下去吧。”赵祯罢了罢手。 孰优孰劣,他自有定定夺。 五位宗室,赵策英心中忐忑,赵仲自觉超常发挥、赵世程、赵士翊自觉正常发挥,赵士骞略微心慌。 五人心境不同,齐齐退了出去。 宗室一走,赵祯望向了江昭。 江昭此人,入仕几年就可开疆拓土,乃是他选中的“传家宝”! 五十有六的皇帝,谁也不知道能够撑几年。 究竟谁是好圣孙,他希望就此定下来! (本章完) 第121章 皇储更替! 第121章 皇储更替! 御书房。 赵祯挥了挥手,内官、宫女尽皆退下。 此刻,唯余君臣二人。 江昭连忙起身,躬身道:“臣蒙陛下信重,督抚熙河三载,惟恪守【固疆、安民、兴文、强兵】四纲。 其一,抚吐蕃以固边疆;其二,行屯田以实边储;其三,设书院以化戎狄;其四,互良驹以强边军。 大纲列出,江昭就要一一解释,主位的赵祯却罢了罢手。 赵祯心头一叹。 一样是二十岁左右,单从治政水平而言,几位宗室相比起江昭,可不止差了一个档次。 哪怕是赵策英,遇上江昭也显得稚嫩了不少。 “熙河路的治政事宜,朕一清二楚。”赵祯解释道:“此次,且不说熙河路的治政。” 一般来说,述职一事往往就是走个过场。 真要了解一路的治政优劣,又岂是一次述职就可解决? 此前,五位宗室,一月一份书信,从中就可窥见不少有关于熙河路的时政。 熙河一路,本来就是新拓疆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既然江昭的大局观布局没有问题,那就足矣。 相形之下,赵祯有更好的话题。 江昭躬身一礼,心头暗自盘算。 不谈述职,那谈什么? 赵祯压了压手,起身从书案一角找出《汉书》。 这本《汉书》,他足足读了五年之久。 甚至,都读得书页有些褶皱! 江昭了然,缓缓坐下。 从见到《汉书》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官家有意谈什么。 谈立储! 谈好圣孙! “昔年,朕心中有些许顾虑。”赵祯缓缓走动,追忆道:“私下召见于卿,卿一句【或可过继太孙于魏王】,让朕心中顾虑尽去。” 赵祯回首,目光灼灼:“依卿之见解,五位宗室孰优孰劣,谁可过继于魏王?” “臣不知。”江昭微低着头,绝口不言。 “不管怎么样,这江山社稷,都得有人来治理。皇太孙一事,朕从未与人说过。哪怕是韩卿,朕也从未提及。” 赵祯摇了摇头,沉声缓缓道:“若是须得有人为朕参谋,也唯有江卿尔!” 言罢,赵祯向着江昭望了过去,面色平和。 “储君为社稷之根本,臣不敢妄断,惟有圣上可裁定。”江昭低头,仍是绝口不言。 自秘密立储法立下,就注定了登基的新帝会欠他人情。 特别是除了兖王、邕王两人以外的人登基,无一例外,都得欠他大人情。 毕竟,没有秘密立储法,其他人注定难以走进官家的视线。 老师韩章,位列百官之首,注定是托孤大臣。 这一点,注定了师徒二人有从龙之功,从而使得权势得以延续。 此外,他本人还实现了首次开疆拓土,这是一道难得的护身符。 但凡皇帝不是傻子,就得重视边疆。 更甚者,定然有意开疆拓土。 如此,江昭却是没有主动插手立储之事的欲望。 要是成了,无非是锦上添。 要是不成,那可就难办。 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实在让人无心参与。 这种涉及皇位的探讨,说不定还会上起居注。 一些不该说的话,还是少说为妙。 赵祯微叹。 这些臣子,要是铁了心不说某些话,就是追问一百遍,也是一样的结果。 “那,你就为朕说一说五位宗室的长处吧!”赵祯委婉了不少,更替了问话的方式。 这是他掌权以来的积累的些许经验。 一样要得到某些答案,太过直白,臣子就不敢答。 反之,委婉一点,一些狠人甚至都敢谈论太祖皇帝的事情。 长处? 江昭眉心微皱。 其实,他知道赵祯就是换了个问法。 但是,这种委婉的问法,他能答! “臣仅见闻而论之,恐有遗误,亦或是见解粗浅,还望圣上莫怪。”江昭谨慎的回了一句。 皇太孙一事,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的确是只有他这个提出者有机会说一说。 “赦你无罪。”赵祯罢了罢手。 “策英公子,雄韬武略、骁勇善战、善拢军心,颇有太祖皇帝风范。” “仲公子,法度严明、恪尽职守、威仪有余,颇有太宗皇帝风范。” “世程公子,勤勉克己、事必躬亲、韧劲可嘉,颇有太宗皇帝风范。” “士翊公子,仁厚爱民,仁凤远被,爱民如子,颇有太宗皇帝风范。” “士骞公子,贵胄垂范,明察秋毫,选贤举能,颇有太宗皇帝风范。” 言罢,江昭垂手端坐。 五位公子,要么是太祖皇帝风范,要么是太宗皇帝风范。 反正,都是一等一的贤明之人。 官家赵祯眼皮微跳,让你说长处,你是真敢吹啊! 除了赵策英以外的几人,都什么歪瓜裂枣,也配“太宗皇帝风范”? 好在,江昭的几句话,大致还是说出了几位“好圣孙”的性子。 除了赵策英以外,余下几人都不具有武德。 究竟要选谁,自然非常明朗。 这个结果,与赵祯心中结果一致。 本就心中有所偏向,经此一言,形成了大幅度的偏向。 “来人。”赵祯唤了一声。 “陛下。”司礼掌印太监立刻走了进来。 “去。”赵祯向外指了指:“让人取来文德殿的匾额。” 掌印太监一惊,连忙行礼退下。 江昭一诧,起身行礼道:“微臣告退。” 其实,他心中隐隐猜到了赵祯要选谁。 不过,猜到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但凡只有一丁点不一样的可能性,他就没必要赌。 赵祯点头,罢了罢手。 走出皇宫,江昭直往江府走去。 自熙河路入京,长达十天的路程,他都没怎么休息。 入了京,又是马不停蹄的入京述职,又是谈及立储之事。 一时间,却是让人心神略微疲乏。 好在,要是不出意外,他将迎来一段长达三个月的休沐。 毕竟,他要接任吏部右侍郎的官位,就须得张方平腾出吏部右侍郎的官位。 而张方平要腾出官位,就得经过五月左右的政绩大考,通过吏部任命,擢升为擢升熙河路安抚使。 三个月休沐啊! 江昭举目眺望。 实在难得! (本章完) 第123章 侯府争端!(月票加更1) 第123章 侯府争端!(月票加更1) “怎么了?” 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老侯爷顾偃开大步走出。 “咳咳!” 顾廷煜咳嗽了两声,面红耳赤,转头望向父亲,一手指着顾廷烨:“老二回门,竟是走了中门。这中门一向是唯有父亲方才可走,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哪怕老二封了官职,说到底也是父亲的儿子。” 顾廷煜一副维护老父亲的样子:“尊者先行,这中门唯有侯府最为贵重之人方可通行。老二此举,成何体统?” 作为象征等级森严的中门,须得顾虑“夫为妻纲、父为子纲”。 因此,哪怕顾廷烨有了官位,也得走侧门,以示对老父亲的尊重。 “呵!”顾廷烨瞥了一眼大哥。 这就是他的大哥,毫无大哥的样子。 从小,大哥哥就是这样阴阳怪气。 一般来说,父亲听闻了挑拨离间的话,都会狠狠的打他一顿。 越打,他越心烦,父子二人就越有隔阂。 偏偏,哪怕他知道这是挑拨离间,老父亲也不为所动,察觉不出来。 顾偃开双手背负,微微皱眉:“二郎要走,就让他走吧。” 自从父子一起稳固了河州,顾偃开就对二子有了更多的耐心。 没办法。 诺大侯府,怎么着也得有一位扛鼎之人。 事实上,从一开始,他就最为重视二子顾廷烨。 大郎身子骨差,三郎太小,要想让侯府不衰落太狠,也唯有二郎为官支撑。 然而,越是重视,失望就越大。 顾廷烨的一次次纨绔举动,无疑让老父亲越发心烦,教训得也就越狠。 而今,二子成了器,顾偃开自是心中改观,态度大变。 既然二郎撑得起侯府,那他纨绔一点,也并不影响什么。 “父亲?” 顾廷煜面色微沉,心头大骇。 老父亲这个态度,他的爵位继承权,还能保住吗? 相反,顾廷烨则是向着大哥哥爽朗一笑。 早年源自于大哥哥的针对,他撑了过来。 如今,峰回路转,他成了器。 不知他的针对,大哥哥能不能撑过去? “站在门口,成何体统?” 顾偃开大步走进正堂,浑厚声音传出:“都进来吧。” 此言一出,顾廷烨理了理官袍,郑重的向小秦氏行了一礼:“母亲。” 对于小秦氏,他一向非常敬重。 “二郎。”小秦大娘子面露欣慰之色,受了礼。 一举一动,尽是慈母风范。 顾廷烨行了礼,负手大步入内,端的是意气风发。 这一走,顾廷煜则是面色一沉,不断的咳嗽着望向顾廷烨的背影。 小秦氏面上的柔和之色僵硬了不少。 两人心中,各不相同。 于顾廷煜而言,顾廷烨竟然要争夺侯爵之位,这实在太出乎他的预料,让人非常难受。 于小秦氏而言,则是心中矛盾。 慈母之名,让她有机会装一辈子的慈母。 但,这种做法违背了她的本心,让人心中时刻煎熬。 她要是成了慈母,她生的儿子顾廷炜,注定得仰人鼻息。 这怎么可以呢? 小秦氏眼帘微低。 绝对不可以! 正堂。 顾偃开、小秦氏二人端坐主位,顾廷煜、顾廷烨二人分坐左右首位,针锋相对,邵氏坐于左次席。 “边疆镇守,事关重大,怎么就突然入了京?”顾偃开出声问道。 二子成了器,且有开疆拓土的功绩,顾偃开并不希望出什么意外。 “此前,官家让子川考验五位宗室。时至今日,已然过了三年。”顾廷烨解释道:“官家下了密令,让子川入京任吏部右侍郎一职,几位宗室随之入京。” “历来,勋贵掌管京城禁军。孩儿身上有开疆拓土的功绩,也不缺一点镇守边疆的资历。是以,孩儿就此一齐入京,希望谋求个京城官职。” 顾廷煜、小秦氏二人插不上话,唯有默默倾听。 不过,一口一个“子川”,却是让人不免暗生忌惮。 那可是小阁老啊! 顾廷烨,一介纨绔子弟,怎么就能认识小阁老呢? “嗯。” 顾偃开点了点头。 勋贵子弟,的确是以执掌禁军为主。 “此事,为父找个时间入宫一趟,向官家说明。”顾偃开沉声道。 既然二郎成了器,他自然会为其铺路。 “对了。”顾偃开叮嘱道:“嘉佑七子是难得的对武将没有偏见,且愿意与勋贵子弟交友的文人。一些关系,切记维护。” 武将与文官交好,实在是太难。 反之,一旦真的交好,就是一等一的机缘。 甚至,顾廷烨从纨绔子弟一跃为勋贵子弟年轻一代的代表人物,也与交友文官有莫大干系。 “父亲放心。”顾廷烨点头。 嘉佑七子,这个小团体已经存在了九年时间。 除了他与盛长柏,有资格游离于小圈子的边缘,余下的人根本连熟悉的机会都没有。 哪怕是种谔、王韶这样的人,也仅仅是与江昭相熟,而非是与嘉佑七子都相熟。 其中,为人处世与时机,缺一不可。 他能混得开,自然是有原因的。 “既是入京,你也老大不小的了。”顾偃开沉吟道:“也是时候娶妻,成家立业。” 他这一生,有过三个妻子。 其中,以首任妻子大秦大娘子与他最为恩爱,夫妻二人形影不离。 可惜,大秦大娘子体弱多病,不好生养。 夫妻二人足足成婚十年方才诞子。 这也就使得,他诞子时间相对晚了不少。 英国公长子张鼎已然年近四十,他的长子顾廷煜连三十岁都没有。 父子年岁差距太大,就容易生出变故。 如今,二郎已经二十四岁,顾偃开并不希望二郎也重蹈覆辙。 当然,以宁远侯府的门第,以及顾廷烨的成就而言。 二十四岁成亲,其实也还好。 要是放出消息,满汴京的权贵女子,都得为之心动。 “也好。” 顾廷烨没有拒绝。 他身边的朋友,几乎都已经成亲。 他也的确到了该成亲的时候。 “让你母亲相看吧。”顾偃开望向小秦氏,吩咐道。 作为武将粗人,他平时不怎么关注勋贵女眷。 相反,小秦氏于女眷中颇有声望。 “放心吧。”小秦氏柔和笑道:“我定为廷烨寻得一门好亲事。” 或许,可以从这方面动手? (本章完) 第124章 朝堂官员变动! 第124章 朝堂官员变动! 清溪焙茗,竹坞烫浆。 丈许长的小溪,潺潺流动,溪畔摆着一道火炉,以松竹为柴,上挂一尺许茶釜。 江昭一身淡青锦袍,袖口宽大,革带束腰,手持麦秆扇,轻轻一扇,便是徐徐轻烟。 炉内,茶水沸腾,江昭不时放入一些鲜羊奶,不时放入一些蜂蜜,持箸搅动。 相距小溪三五步,特地修了一道凉亭,盛华兰、盛淑兰两女相对而坐,石几上摆着干果、糕点、茶水,正中则是摆着一副小象棋,二女手拈棋子,轻笑着博弈。 不时吃上一枚干果,不时吃上一块糕点,品一品清茶,甚是清闲舒适。 江怀瑾和江珩两个小孩,则是往嘴里塞着果子,或者一齐斗蟋蟀。 不时一两声欣喜的惊呼,惹人注目过去。 “呼!” 江昭扇了扇麦秆扇,端起瓷碗舀了一碗特制的“奶茶”。 吹凉,一饮而尽。 “嗯?” 江昭摇了摇头,味道不太对。 这奶茶,有一股羊奶的骚味。 “可有牛奶?”江昭望向侍候的丫鬟,出声问道。 大户人家的丫鬟,但凡主子人心善,日子舒心起来,未必就比一些八九品官员养出的嫡女要差。 就如此时,盛华兰、盛淑兰二女斗棋,几个丫鬟便没必要特别严肃。 几个丫鬟,手上都有茶水、点心、干果,临溪逗鱼,说说笑笑。 江昭一问,立刻有丫鬟回应道:“没有鲜的牛奶。不过,有几头牛儿诞下小牛不久,还有奶水,可以现挤一点。” 江昭罢了罢手:“算了。让他们明儿送些牛奶过来就行。” 这个时代,牛是主要的耕田劳力。 养牛,自然也是养在田野。 特意去挤牛奶,怕是得一两个时辰。 江昭端起羊奶茶,试着品了两口,眉心微皱。 羊奶茶,膻味是真重啊! 明儿试试牛奶制成的茶,他还就不信,研究不出鲜甜的奶茶! 或者,试着给鲜羊奶去膻? 灵光乍现,江昭心头一动,连忙扇了扇炉火。 松竹下,小溪畔。 棋坪低语、稚童戏蟀、婢子弄波、书生烹茶。 韩府。 书房。 书案上摆着一堆内阁文书,韩章手持朱笔,静心批示。 自富大相公致仕以来,韩章便是臣子权势巅峰的存在。 时至今日,其入主内阁,已有八年之久。 八年的百官之首,非常罕见! 自大周立国以来,百余年国祚,拢共经历过四十余位百官之首。 其中,不乏李迪、张知白、张士逊这样任期极其短的首辅。 李迪,担任首辅仅四个月左右。 张知白,担任首辅七个月左右。 张士逊,甚至才上任了一天。 除了李迪、张知白、张士逊这样相对极端的情况,余下的历任宰辅大相公,任期的波动也相当之大。 特别是涉及新政、以及政权更替,就更是大幅度的波动。 大名鼎鼎的吕端、寇准、晏殊都仅仅是上任了不足两年而已。 哪怕是常规情况下,宰辅大相公往往也是三年就换人 其中缘由,自是因宰辅大相公一职的权势实在太盛。 内阁首辅、枢密院枢相、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三位一体! 这是最接近皇帝权势的臣子,足以调动天下资源。 一旦某位宰辅大相公任期过长,就容易造成“权臣”的诞生。 如此,自然频繁更替。 当然,天底下倒也并非没有长期上位的百官之首。 赵普,上任九年。 薛居正,上任八年。 卢多逊,上任九年。 吕夷简,上任七年。 这几人,都是任职时间较长的百官之首。 除此以外,前任宰辅大相公富弼也上任七年之久。 是以,八年任职百官之首的韩章,已然是相当罕见的存在。 甚至,完全可以说他进入了“权臣”阶段。 韩章批示文书,江昭则是端着一杯清茶,手持批示过的内阁文书,默默观读。 历来官员入京,最重要的就是得了解朝堂局势。 有着一位百官之首的老师,江昭要了解朝堂局势无疑简单不少。 观阅内阁文书即可。 一份,两份,三份. 半响,江昭长长舒了口气。 这几年,朝堂变化不小,老一辈的内阁大学士相继退位。 内阁大学士文彦博,不幸被党羽牵连,遭到弹劾。 河北路转运使李参,治河事务上存在不小的过失,甚至造成了小规模的百姓起义。 这一来,自是遭到言官弹劾, 结党谋私、掩盖过失、平庸无能等十余条罪名,甚是吓人。 转运使,正四品实权大员,为一路三把手。 这样级别的故吏,文彦博手底下也就两手之数。 如此,自是书信一封问清缘由。 结果,李参撒了点“小谎”,让文彦博误以为过失不大,纯粹是言官夸大其词,便倾力维护。 一方面,为了不失党内人心。 一方面,也是真的想要保住李参,这可是正四品大员,即将身披紫袍的存在。 一经维护,官家自是让人去调查。 一查,河北路的确有大问题,甚至到了要举兵平叛的地步。 如此,文彦博受到牵连,被人参奏“朋邪”,视为与李参有不正当政治勾结。 文彦博受到参奏,心中不安,主动几次上奏辞职,最终罢去了阁老之位,授检校太师、同平章事、判河南府,兼西京留守。 六十岁的老人,理论上已经没有了起复的机会。 当然,谁能想到文彦博能活九十岁呢? 文彦博一退,未免平生波澜。 好在,文彦博一系,人才济济。 此前,同系的曾公亮官居吏部尚书,经党羽支持,就此入阁顶替。 内阁大学士王钦若,年迈致仕,同系曾任职户部尚书的张昇入阁。 内阁大学士申伯远,年迈致仕,同系曾任职工部尚书的吴充入阁。 富弼一脉,此前入阁的赵概致仕,曾任职刑部尚书的欧阳修入阁。 庞籍一脉,庞籍致仕,人才缺缺,受了韩章打压,王尧臣入阁。 王尧臣,入了阁! 内阁六把椅子,韩系占据了两把! 除了老一辈的人物致仕、上位。 新一代的狠人也渐渐崭露头角。 文彦博一脉,四十五岁的王安石起势。 六年以前,王安石入京,已然是正五品的馆阁校勘。 三年以前,王安石经擢拔,连跳两级,已然是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 过些日子,又是一次政绩大考。 要是不出意外,此人将身披紫袍。 此外,范仲淹之子范纯仁,年仅三十九,官居五品,不乏起势的迹象。 富弼一脉,五十四岁的韩绛起势,为从二品封疆大吏入京,暂任权知开封府,从二品。 五十四岁的陈升之入京,官居正三品吏部左侍郎。 江昭的同年进士吕惠卿,三十四岁,官居五品,也有起势的迹象。 申伯远一脉,四十五岁的冯京官居正四品,已然起势。 庞籍一脉,吕公著身披紫袍,外放从三品安抚副使。 王钦若一脉,四十七岁的王珪任正三品翰林学士。 韩章一脉,则是以江昭为主。 二十七岁,正三品吏部右侍郎,断档领先。 不过,章衡、章惇、曾布、苏辙、苏轼几人的升迁速度,其实不比其他几个派系的年轻一代差。 特别是章衡,即将官居正四品,甚至能压着其他几个派系的一些人打。 老一辈,王尧臣已经入阁,张方平也有入阁的资本。 此外, “呼。” 江昭长呼一口气。 这一代年轻人,一个比一个猛,要杀疯! “怎么,有压力?” 经历过几次封疆大吏阶段的韩章,自是知道封疆大吏入京最关注什么。 人事变动! 因此,他也知道弟子长呼一声代表着什么。 江昭儒雅一笑,点头道:“小有压力。” 王安石、吕惠卿、吕公著、韩绛、王珪. 光是名字,就能给人不低的压力。 “不过,有压力是好事。”江昭补充道。 真要斗起来,他也未必就怕了这几人。 熙河一路,九成官员都是他的人。 说他是“熙河王”,也并不为过。 可以说,他已经培养出了自己的利益集团。 这样的底蕴,绝非是上述几人可比。 此外,他还走养望路线,名扬天下。 论起底蕴,无人可比! 韩章洒然一笑。 他从小教大的弟子啊! (本章完) 第125章 十三名! 第125章 十三名! 二月二十七,阴。 槐树枝头,残簌簌。 不时有举子走动,观读黄榜,希冀中第。 偶尔一声惊呼,就可引去不少人的注目。 此为,金榜题名时! 科举时代,功名就是权势。 如此,自是人人争相追捧。 熙熙攘攘,争执之声不断。 前些日子,盛长柏、盛长枫两人入了贡院科考。 而今,俨然是到了观榜的时间。 为了观榜,就连盛墨兰、盛如兰、盛明兰三女也一齐乘车而来,查找两位哥哥的名字。 此外,宠妾林噙霜,也少有的抛头露面,一袭淡粉色长裙,焦急的观望。 以往,林噙霜都是习惯性的高梳发髻,鬓角自然垂落一缕长发,平添妩媚柔弱之气。 也即所谓的“小妾做派”。 这次,林噙霜却是少有的正色起来,头发老老实实的扎好。 所谓父母心,莫过如此。 其中,盛明兰与盛如兰,负责帮盛长柏观榜。 盛墨兰与林噙霜,则是负责盛长枫的观榜。 涉及功名,哪怕是一向养气功夫上佳的盛长柏,也难免心中惊颤,主动走入人堆,扫视黄榜。 “中了,中了!二哥中了!” “在那儿,在那儿!” 一道悦耳的惊呼声响起,令盛长柏心神一震。 “二哥,二哥!” “二哥,中了!” “第十三名!” 盛明兰、盛如兰二女一手相互牵着,一手伸高招了招。 盛长柏一望,哪怕是再老成,也难掩激动,连忙挤了过去。 “中了,中了。” 盛明兰惊呼着,纤细小手指向黄榜。 盛长柏连忙观望。 十三名,盛长柏,字则诚,宥阳人士,父盛纮,礼部郎中. 一切的苦读,付出的努力,都有了回报。 一身的压力,彻底消解! 盛长柏欣慰点头,不乏感慨,轻声呢喃道:“谢天谢地!” 同一时间,有意榜下捉婿的官员,齐齐躁动起来。 一眼望去,盛长柏身姿挺拔、仪表堂堂,即便是中了进士,也可保持镇定,不免让人心动。 “这位公子才貌双全,小女温柔贤淑,可陪嫁水田百亩,银两五千。”立刻就有人围了上去。 盛长柏一惊,连忙惊呼道:“我姐夫江昭!” 榜下捉婿,一向讲究“手快有,手慢无”,要是他说的太慢,指不定就有人敢“捉”了他。 我姐夫江昭! 五个字,立见奇效。 有意榜下捉婿的几位官员连忙持礼,以示歉意。 小阁老的小舅子,妻子起码也得是紫袍大员嫡女,捉不了! 要是敢捉,可就成仇! 没了人捉婿,盛长柏不免松了口气。 姐夫的名号,的确是好使。 另一边,盛长枫背生冷汗。 他没找到自己的名字! “不可能,我自己考的!” “怎么可能不中呢?” 盛长枫有些不可置信。 历来,他都以颇具才华自居。 汴京文人、勋贵的圈子,他也能够轻松的混进去。 诗词文章,张口就来。 这.这怎么能不中呢? “这位公子,科考不中者十之八九,以公子的年纪,不中也实属常情。”一位老年举子安抚道。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不中呢?”盛长枫受到刺激,就要挤上去打人。 老年举子的安慰,在盛长枫眼中却是倾向于说他才华不行。 甚至,是在说“菜就多练”! “干什么?”林噙霜呵斥了一声。 盛长枫立刻冷静不少。 “丢人现眼。”林噙霜摇了摇头,大失所望,回身走向车驾。 盛墨兰眼中失望,缓步跟了上去。 人生失意,十之八九。 除了盛长枫,小公爷齐衡也并未中第。 为了给儿子观榜,平宁郡主与齐国公特意乘了国公府的马车而来。 此车挂有鎏金铃铛,以檀木雕刻莲纹,缝隙塞着些许珍珠,甚是豪华。 单是跟随的仆从,就达到了十余位。 一眼望去,甚是醒目。 为了观榜,一向高傲的平宁郡主,亲自走出了车驾。 须知,要是以往,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她根本不可能下车露面。 结果 几个小厮相继走了回来,皆是摇头。 平宁郡主面色一滞。 长久以来的骄傲,让她根本放不下脸面,也难以忍受儿子的失败。 一挥手,平宁郡主难掩失望之色,大步走向马车。 “科考一事,不中乃是常事。”齐国公与齐衡一齐坐在马车上,见郡主眼中失望,齐国公连忙出言安抚。 事实上,几位小厮早已观过一遍黄榜,齐国公和齐衡也一齐观过一遍。 不过,平宁郡主性子傲,实在难以忍受失败,就走出了马车,又让小厮观榜一遍。 平宁郡主心中不乏怒气,可望见儿子齐衡难过的模样,心中怒气却是压下去了七分,并非说什么责备的话。 “回府。”平宁郡主淡淡道。 就在这时,齐衡余光惊鸿一瞥,心头微动。 落榜,他自然是心中难过。 不过,也并没有特别难过。 相比起科考,他其实就更在意的事情。 “盛长柏好像是中了进士,我二人为同窗,理应去道贺。”说着,齐衡认真的望向了母亲。 “对,对!”齐国公连忙附和。 一则,同窗考上进士,的确是得道贺,方不失礼。 二则,盛长柏是小阁老的小舅子。 平宁郡主闭目凝眉,默认应允。 如此,齐衡连忙兴致勃勃的走下去。 殊不知,他一下车,老母亲就掀起了帘子,目视一切。 向同窗道贺三息,与盛六姑娘交谈足足三十息。 这哪里是去道贺? 最关键的是,几乎肉眼可见齐衡的状态好了起来。 交谈没两句,难过立刻消失,甚至有了笑容。 平宁郡主的脸色,越来越差。 齐国公望了一眼妻子,面色略微不自然,心头暗叹。 这姻缘,怕是得断! 江府。 江昭端着牛奶煮出的奶茶,暗自点头。 这味道,对了! “夫君。” “长柏考上了进士。” 盛华兰欣喜的呈上一道帖子。 “十三名?”江昭望了一眼请帖。 盛纮的帖子。 盛长柏中了进士,一起聚着吃顿家宴,以示庆贺。 “好啊!” 江昭并未拒绝,叮嘱道:“记得备好贺礼。” 反正,他最近也没什么事情。 “嗯嗯。” 盛华兰连连点头。 (本章完) 第126章 盛长柏与海朝云?(月票加更2) 第126章 盛长柏与海朝云?(月票加更2) 积英巷,盛府。 中门大开。 盛长柏、盛长枫、墨兰、如兰、明兰,齐齐站在门口观望。 榆木马车碾过石板,上刻“功德四方”四字,梁挂紫穂。 驭手一拉缰绳,枣红骏马嘶吟,止住了马蹄。 经小厮通报,盛纮、王若弗二人适时走出,笑脸相迎。 要说为什么? 紫穂,就是最好的答案! 小阁老! 自从江昭开疆拓土,这三个字的意思已经渐渐变了味。 以往称呼小阁老,无非就是赞誉少年天骄。 如今,大不一样。 以他的政治基本盘,就真的是“小”阁老! 帘子一掀,江昭身姿挺拔的走下马车。 一袭浅灰锦袍,革带束腰,悬挂玉佩,自有不俗的威严气度。 其后,七岁的江怀瑾走下马车。 一身淡蓝长衫,悬挂玉佩,面色严肃,颇有“小大人”的样子。 江昭一伸手,拉住帘子,盛华兰怀抱着一头戴虎头帽,一岁左右的小孩,交给了贴身丫鬟,旋即缓缓走下。 “贤婿。”盛纮控制好声量,亲切的唤了一声。 他已经得到了消息。 要是不出意外,贤婿将任职吏部右侍郎。 二十七岁的正三品! 这样的女婿,实在让人不由自主的亲切。 王若弗面色略有激动,却强忍着一副端庄的样子。 自江昭离京,又是三年。 是以,她已经三年未见长女华兰。 江昭点头,拱手一礼:“岳父,岳母。” “大姐夫,大姐姐。”以盛长柏为首,盛长枫、盛墨兰、盛如兰、盛明兰,相继一礼。 江昭微微点头。 一挥手,自有小厮呈上礼物。 女子是金银首饰,男子则是书画。 几人连忙道谢。 有个“小阁老”的大姐夫,要论有什么好处,其中之一肯定是一旦大姐姐回门,她们就能得到不少礼物。 “贤婿,请。”盛纮伸了伸手。 “请。”江昭淡淡一笑,伸了伸手, 翁婿二人,相视一眼,齐头并进。 盛长柏与盛长枫跟了上去。 “哎呀!小怀瑾!” 男子一走,余下几人就不必特别在乎“礼仪”。 说到底,除了江昭这个女婿,就没有外人。 是以,如兰上前一步,轻轻捏了捏江怀瑾肉乎乎的小脸。 “瑾儿。”盛华兰面色柔和,指了指如兰道:“这是你五姨母。” “五姨母。”江怀瑾乖巧的喊了一声。 以往,他也称呼过几位姨母。 不过,那时他方才四岁。 时隔三年,记忆已经有点模糊。 “外祖母。”江怀瑾望向王若弗,喊了一声。 几个姨母,他不太分得清。 但外婆,他还是能分清的。 “哎!瑾哥儿!”王若弗心头大喜,连忙应下。 “这是珣哥儿吧?”盛明兰指了指丫鬟手上抱着的一岁有余的小孩。 “正是。”盛华兰轻笑一声,点头道。 此言一出,王若弗注意到了头戴虎头帽的江珣,连忙说道:“珣哥儿还小,且先进去吧。” 几人相继点头,往府内走去。 “小怀瑾,认不认得我啊?” “六六姨母?” “真乖!” 书房。 江昭、盛纮、盛长柏、盛长枫围着一幅名家书法,静心临摹。 不过,盛长枫俨然是有些心不在焉。 科考未中,给了他不小的打击。 “科考一途,一举中的者少之又少。” 江昭淡淡瞥了一眼,安抚道:“一次不中,实属常情。长枫,你也是有读书天资的人,既是不中,继续便是。” 盛长枫连连点头。 安抚,重要的从来都是人,而不是安抚的话。 同样都话,老举子说出来就是让人觉得心烦,大姐夫说出来却是让人心中舒缓不少。 “以枫儿的天资,若是沉心苦读,的确是有望科考出头。”盛纮赞成道。 如今,盛长枫方才二十一岁。 一次不中,实属正常。 这一来,盛长枫心中焦躁去了七分。 他心中烦闷,一则是科考未中,颇为沮丧;二则,也是担心让父亲失望。 “长柏一举中的,实属难得。”江昭望向盛长柏,腰间玉佩取出。 几人注目,江昭缓缓说道:“美玉赠君子。” 这是单独的礼物。 盛长柏连忙道谢,郑重一礼。 “春闱一过,便是殿试。”江昭平和道:“殿试不罢黜人,名次也不怎么更替,以则诚的学识,正常发挥即可。要说重中之重,应是庶吉士考试。” “要是考得上庶吉士,修书三年,外放边疆,自是大有前程。” 言下之意,自是熙河路的事情。 如今,熙河路新建,要是外放过去,注定不缺政绩,履历也是一等一的好。 此言一出,盛长柏又是一礼。 宦海一途,最重要的就是得有贵人。 江昭,俨然就是他的贵人! “说起长柏,这孩子已是二十有三。” 盛纮目光微动,一副不经意样子,缓缓说道:“也该成家立业了。” “我这辈子,摸爬滚打,仗着贤婿的支撑,顶了天就混个三品荣休。柏儿有着贤婿提携,仕途肯定要轻松不少。若是有岳家支持,那就更是天大的好事。” 江昭一怔,不免一笑,明知故问道:“二十三尚未成亲,的确是不太好。不过,二十三的进士,那可是一等一的有前程,说亲定然不是难事。不知岳父,可有属意的名门闺秀?” 此言,正中盛纮下怀。 “这” 盛纮略微迟疑,试探性的说道:“贤婿出身淮左江氏,名门望族。亲家母更是出身江宁海氏,世代簪缨。老夫,也就不免多关注了一下。” “哦?” 江昭望了过去:“岳父找到了合适的人?可否告知一二?” “呼。” 盛纮暗自松了口气,继续试探性的说道:“记得,海老太爷曾提过一嘴,说是尚有一海氏嫡女,并未出嫁。不知,贤婿可知否?” 果然! 海朝云! 从盛纮特意说起盛长柏婚事的那一刻,他就猜到了是这么个结果。 不然,谁闲的没事跟女婿说儿子的婚事啊? 盛纮心中,定然早就有了些筹谋。 特意试探,无非是两个缘故。 一则,希望他引荐一二。 海氏世代簪缨,门第还是不低,盛长柏的确是得高攀。 既是高攀,未免心中忐忑,担心婚事不成。 要是有江昭引荐,海朝云与盛长柏结为夫妻的概率无疑大大增加。 二则,试探他的态度,是否介意亲上加亲。 “长柏性子端正。” 江昭断言道:“若是不介意海氏族规,对于双方而言,都不失为一门好亲事。” “海氏门第,世代簪缨。”不等盛纮说什么,盛长柏就插话道:“长柏自是不介意海氏族规。” 江昭微微点头。 “如此,着我一封书信过去,说一说长柏的为人。成与不成,就看天意。” “多谢姐夫。”盛长柏连忙拜谢。 不足一炷香,三次拜谢,真是欠了天大的恩情。 还不完! “劳烦贤婿。”盛纮也连忙拱了拱手。 江昭的一封书信,意义可不小。 可以说,一封书信过去,亲事就起码稳了九成。 江昭点头。 他不是乱点鸳鸯的人。 盛长柏,的确是一等一的好丈夫。 海朝云,也是一等一的好妻子。 今儿七千字,肾虚,感觉被榨干了! (本章完) 第127章 齐衡,不该走文官路? 第127章 齐衡,不该走文官路? 寿安堂。 堂构轩敞,陈设疏朗。 自主位以下,左右席位,皆是置有一小木几,上摆鲜果、糕点、清茶。 盛老太太、王若弗、盛华兰、盛墨兰、盛如兰、盛明兰、江怀瑾、江珣齐聚一堂。 七岁的江怀瑾,梨涡浅现,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却稚气未脱,口称“姨娘”、“祖母”、“曾祖母”,甚是讨喜,往往惹得几位女眷吟吟一笑。 特别是盛墨兰、盛如兰、盛明兰三女,未经人事,猛地让一位七八岁的小孩称呼“姨娘”,自是觉得颇为有趣。 盛华兰手握锦帕,不时说一些关于官眷贵妇的八卦,往往惹得堂内几位女眷一诧。 王若弗怀抱小外孙江珣,小心翼翼的逗弄,甚是疼爱怜惜。 不一会儿,江昭、盛纮、盛长柏、盛长枫几人走进堂内。 盛墨兰、盛如兰、盛明兰几女连忙起身一揖:“大姐夫。” 江昭温和一笑,罢了罢手:“不必多礼。” 说着,江昭向着盛老太太一礼:“祖母。” “昭哥儿有礼,快快请坐。”盛老太太浅笑点头。 孙女婿,三品大员! 哪怕是勇毅侯府巅峰期,也未必及得上小阁老的三分风光。 毕竟,这可是二十七岁的三品文官! 江昭、盛纮、盛长柏、盛长枫相继落座。 “唉!可惜了,齐小公爷风度翩翩,竟然没考上。” 盛如兰性子直率,口无遮拦,继续说起了几女谈论的话题。 此言一出,江昭立刻就知道了几女都在谈论些什么。 无非是关于科考的事情。 “科考一途,选举的乃是天下读书人最优异的三四百位。其中,不乏五六十岁的老年举子一起竞争,但凡能够三四十岁考上功名,已然是一等一的读书人。”江昭摇头一笑,插话道:“一次不中,属实正常。” 齐衡此人,要说读书天资,肯定是有的。 否则,也不可能考上举人。 细究起来,其天资甚至还在盛长枫之上。 不过,自从认识了盛明兰,心就不在读书一途。 心不在焉,竞争失败并不稀奇。 “可大姐夫和二哥哥不都是一举中的嘛!” 盛如兰遗憾道:“我还以为小公爷也能考上呢!” 相比起读书启蒙的几位女眷,齐衡举子之才,无疑是降维打击。 集才华、容貌、家世于一身,齐衡可谓是近乎“完美”的人。 当然,从盛如兰的举止来看,她并不为之伤感。 或者说,她并不钦慕齐小公爷。 相反,盛明兰握着手帕,微低着头。 盛墨兰瞥了一眼,默默无言。 这二女,一人受齐衡主动亲近示好,一人仰慕齐衡家世,自是为齐衡伤感。 “一次不中是常情,你大姐夫和二哥哥才是例外。”盛纮一笑,摇了摇头。 江昭淡淡一笑:“说起来,国公独子入仕,也真是少见。” 其实,以齐衡的家世,哪怕考上了进士,前程也不可能太好。 国公就是国公,出身武将。 哪怕披上了一层进士的皮,也断然不可能为文官所认可。 勋贵子弟考上了进士,走武将路,那自然是“儒将”,为文官推崇认可。 勋贵子弟考上了进士,走文官路,那可就是侵占文官的生存土壤,注定为文官厌恶。 更别提,齐衡似乎还是走的御史路子? 清流御史,主打的就是弹劾人。 这个职业,但凡不是宦海老油子,就非常容易得罪人。 巧了,齐衡性子执拗,最擅长直言上谏。 此外,齐衡还是太后党! 内阁大学士庞籍为太后乡邻,尚且受文官排挤,手中掌握的实权位列六位内阁大学士之末位。 齐衡? 武将出身、御史清流、幸进之辈,buff迭满! 这一切,注定了齐衡的上限。 顶了天就五品御史! 盛如兰不懂宦海规则,不知道大姐夫的潜意,只是赞同道:“小公爷文才俱佳,肯定得入仕为官嘛!” 出身文官清流,于她而言,科考入仕才是正统。 盛纮、盛长柏、盛长枫三人则是若有所思。 国公独子入仕,的确是少见! 当然,也并非不能理解。 一般来讲,军中无人脉,的确是唯有读书入仕,谋求出路。 不过,这是对其他落魄的国公之子而言。 对齐小公爷而言,不一样! 他的母亲,乃是皇后娘娘养大的平宁郡主。 这个身份,哪怕齐国公府已经没有了军队底蕴,也不影响齐衡走武将路。 说到底,武将最需要的就是皇帝的信任,走的就是“幸进”的路子。 一步登天的武将,不在少数。 而平宁郡主之子,天然就有皇帝的信任。 特别是齐衡文才斐然,有机会走“儒将”的路子。 仗着皇帝信任,走儒将路子,重新积累国公府底蕴,说不定还真能振兴国公府。 哪怕难以媲美初代国公爷,起码也能掌握一定的实权。 特别是边疆一带,近年来不缺功绩,小公爷要是找了皇后娘娘的关系,入边领军,哪怕比不上顾廷烨,起码也能起势,年少有为。 然而,竟然走了文官路。 武将可幸进,文官可不能幸进。 这一来,“皇帝的信任”这一优势自然是没了作用。 “小公爷从小就读书习文,娇生惯养,不擅兵戈,统兵也未必能服众。”盛长柏搭话道。 一般人,没有受过特殊的教导,要想领兵服众,难度可是不低。 齐衡自小从文,娇生惯养,肯定没有学过领兵本领。 当然,他就是想学,也未必有门路。 自初代齐国公以下,齐国公府连续三代国公爷都是废物,传承究竟还在没在都不一定。 可以确定的是,这一代齐国公肯定不懂领兵。 如此,自然无从教导儿子齐衡。 此外,平宁郡主疼爱儿子,肯定不会让儿子习武,也不可能让独子去边疆。 毕竟,就一个儿子! 江昭缓缓点头:“言之有理。” 不过,东怕西怕,没有半分魄力,注定难以成就大事。 齐国公府要想振兴,难! 几人谈了没几句,王若弗的贴身丫鬟刘妈妈上前一礼,恭声道:“老太太、主君、主母、姑爷、哥儿、姐儿,膳食已于正堂备好,还请去用膳吧。” “哈!” 盛纮一抚须,起身道:“贤婿,且去一齐吃个便饭吧。” “岳父,长柏,请!”江昭伸了伸手。 此次过来,主要就是为了庆贺盛长柏考上进士。 “大姐夫,请。”盛长柏作了一揖。 江昭点头。 如此,几人直奔正堂。 (本章完) 第128章 小秦氏! 第128章 小秦氏! 宁远侯府。 残阳西坠,暮色四合。 小溪淙淙,鲤鱼浅泳。 溪畔,小秦氏手上抓着一把煮熟的蚕豆,轻轻一丢,便引得不少鱼儿争相游动,争抢饵料。 “老二成了器。” “这几天,从他的做派来看,怕是有意与老大争夺爵位。”小秦氏淡淡说着,不知喜怒。 一旁,贴身丫鬟向妈妈附和道:“大公子身子骨差,自小没少针对二公子。如今,二公子年少有成,有了开疆拓土的功绩,要争一争爵位,实属常情。” 小秦氏呢喃了一声,余光瞥向游动的鲤鱼,冷冷道:“这鱼儿争相抢着饵料,无须像江河中的鱼儿一向为了生计发愁,谁人不道一声光鲜。殊不知,这些饵料仅仅是从我指甲缝里露出的些许残食而已。” “有没有下一顿,终归是撒饵料的人说了算。” 说着,小秦氏面色一沉,望向贴身丫鬟,叹道:“他日,要是老大、老二成了侯爷,我怕是也得如这鱼儿一般,仰人鼻息。” 向妈妈一惊,连忙安抚道:“姑娘的慈母之名,传遍汴京。哪怕大公子、二公子真的继承了爵位,姑娘的日子,也定然不差。” 小秦氏摇摇头,一撒饵料:“老大、老二,皆非我所出啊!” “为何就非得仰人鼻息呢?”小秦氏瞥了一眼鲤鱼:“老大身子骨不好,哪怕继承了爵位,也未必挺得了几年。况且,他还没有儿子。” “既然老大挺不了多久,那就轮到了老二和廷炜。都不是嫡长子,这侯爵之位,老二能争,我的廷炜就不能争?” 言罢,小秦氏手中饵料尽撒了出去,缓缓道:“近几年,侯爷两三个月也未必能行一次房。他的身子,早就吃坏了。” 这说的是药膳! 宁远侯顾偃开,一生三位妻子,首任妻子大秦大娘子身子骨差,生育艰难,还贼能作,让妹妹小秦氏的名声受到了损害。 然而,这样的妻子,却是顾偃开心中的白月光。 次任妻子白氏,则是宁远侯府欠了朝廷的钱,单纯的为了还钱而娶。 天长日久,两人也生出了情愫。 不过,经历了两任妻子,顾偃开的内心渐渐封闭,却是再无容留别的女子的余地。 彼时,小秦氏名声受到姐姐的影响,没有勋贵子弟敢娶,恰好父亲去世,长兄承袭爵位。 偏偏长兄不为人子,不肯为妹妹出一份嫁妆,干脆就让小秦氏做了顾偃开的续弦。 姐妹二人,相继侍奉一夫,惹得了不小的争议。 女子出嫁,可为一次新生。 结果,小秦氏嫁了过去,却发现丈夫心中早已被人填满,哪怕她再是贤惠,也不能得到丈夫的关注。 如此,怎能不恨? 恨大姐姐! 恨白氏! 恨侯爷! 药膳,由此而出。 药膳,也即食疗。 若是搭配得好,自可补人。 反之,刻意反向搭配,则是损害人的身子。 相比起下毒,药膳可谓相当隐蔽。 润物细无声,美其名曰,补补身子,谁能注意? “从前年开始,侯爷就常常夜起,虚冒冷汗。偶尔更是食欲不振,下肢水肿。” 小秦氏抬了抬眼皮:“咳嗽气短、心慌悸动、腹痛、腹胀,更是常有的事情。” “肾、肝、脾、心、肺。” 小秦氏面色一狠,眼中闪过一丝恨意:“足足给侯爷‘补’了近十年,从前年开始隐隐发作,也快重病了吧。” 一般来说,要是身子骨出现大幅度衰弱,病者肯定都得有一定的反应。 可惜,顾偃开是武将,常年征战沙场,身上暗伤不少。 武将勋贵,不乏暗伤复发而病逝的人。 于顾偃开而言,身子骨衰弱,自是“暗伤”发作,无可奈何。 “姑娘。”向妈妈轻唤了一声:“姑娘说怎么做,奴婢就怎么做。” “为老二找寻姻缘,这是个锲机。” “要是能一箭三雕,让老二受言官弹劾,丢了官位;让老二跟老大拼命,兄弟阋墙;让侯爷心急如焚,一病不起。” 小秦氏嘴角微扬:“自是最好!” “姑娘的意思是?”向妈妈有些疑惑。 “余嫣红怎么样?” 残阳映照,木梁的影子遮住小秦氏一半面容。 “余老太师的嫡孙女,侯爷肯定满意。” 小秦氏眼眸微低:“可要是这上好的姻缘没成,且可能是老大作了手脚,侯爷定然气急,老大、老二定然死斗起来。” “我的廷炜,自然坐收渔利。” “那二公子的官位?”向妈妈疑惑道。 “以往,老二纨绔之名传遍,四房、五房的人可没少抹脏水。”小秦氏面色一冷:“他们逃不掉!” 言下之意,却是要让四房、五房的人影响顾廷烨的官位。 向妈妈点头,不再多问。 夕阳西下,小秦氏又抓起一把煮熟的蚕豆。 她,要做分蚕豆的人,而不是仰人鼻息的鱼儿! 江府。 凉亭。 瓜果、糕点、清茶一一摆放,江昭、盛长柏、顾廷烨三人相向而坐。 “这么说,长柏有意求娶海氏嫡女?”顾廷烨有些惊诧。 “正是。”盛长柏身姿挺拔,端坐着点头。 海氏门规森严,天下皆知。 同样,海氏女子贤惠,也是天下皆知! 江昭抿了一口清茶,望向顾廷烨:“仲怀呢?” 说实话,他有点好奇顾廷烨究竟娶谁。 毕竟,本来的剧情线上,顾廷烨可是娶的盛明兰。 而且,还是有着从龙之功的顾廷烨。 “母亲特意为我物色,有可能是余老太师嫡女。” 顾廷烨沉吟道:“过段时间,金明池马球会,或许就有机会见上一见。” “这样啊!” 江昭了然。 不是余嫣然,就是余嫣红。 不过,小秦氏为顾廷烨相看姻缘? 靠谱吗? 江宁。 主位,海承晏缓步走动。 六十六岁的海承晏,已然致仕。 如今,海氏一族官位最高之人,名为海文仁,海氏一族当代家主。 此人,也即海惜蕊的哥哥,海朝云的生父,既是天下大儒,也是宦海官员,为从四品国子监祭酒。 实权不大,胜在清贵。 主位以下,仅有一位豆蔻年华的小姑娘,眉目清秀,端庄大气,足有大家闺秀的气度。 要论样貌,此女可能算不上上乘,可要说起气质、身姿,绝对是一等一的好。 少女手持书信,目光微动。 “如何?”海承晏问道。 “全凭祖父做主便是。”海朝云轻声答道。 “信中,昭儿说盛长柏此人,已然与顾廷烨一样,游离于嘉佑七子的小圈子。” 海承晏“哼哼”一笑:“以昭儿的为人,若非小舅子的确是样貌、品行、才学俱佳,断然不可能引荐盛长柏与嘉佑七子相识。” “此子,不差。” 海朝云微低着头,默默不言。 涉及婚事,女儿家还是少言为妙。 “如此,便让盛长柏来一趟江宁,插钗议亲。” “是否合适,一见便知。” 海承晏抚掌一笑。 有点虚,今天就两张,明天尽量多更。另外,前面的第一百一十六章,江志的岁数打错了,九年前江志就六十五了,所以他应该是七十四岁了。找个锲机,就得下线了。 (本章完) 第129章 马球会将举行,众生相! 第129章 马球会将举行,众生相! 五月初。 绿肥红瘦,凉风习习,恰是集会的上佳时节。 金明池马球会,就此筹办起来。 本来,金明池马球会一般是六月、七月举办。 不过,治平二年有些特殊,涉及“禘袷(di jiá)”祭祀。 所谓“禘袷”祭祀,也即合祭,始创于西周时期。 其主要目的,就是合祭历代祖先,通过祭祀祖先,以彰显皇位的正统性。 其中,合祭的祖先,甚至可能都存在一些难言的龌龊之举。 一如大周一朝,太祖皇帝与太宗皇帝“烛光斧影”,一样得合祭。 合祭之举,相当于是子孙强行让祖先“言归于好”,有益于归拢安抚宗室。 历朝历代,有的延续了“禘袷”祭祀,有的则是并不合祭。 大周一朝,“禘袷”祭祀始于庆历元年。 官家赵祯于庆历元年行“禘袷”祭祀,首祭太祖皇帝,余下的太宗、真宗,依次为次祭、终祭,以突出太祖皇帝的“独尊”地位,彰显“绍继太祖之业”。 “禘袷”祭祀,五年一次,均以太祖皇帝为核心,渐渐成了常制。 如今,已然轮到了第六次“禘袷”祭祀。 相比起常规祭祀,“禘袷”祭祀要郑重不少,时间得持续到十月。 金明池马球会,自是得为“禘袷”祭祀让路。 不过,一旦到了十月,草场的草早就枯萎。 如此,也唯有提早一两个月时间举办。 积英巷,盛府。 葳蕤轩。 盛如兰手持一朵金丝瓣,凝眸细赏。 “海氏嫂嫂真是疼人,竟然让人特意送来了象生。”盛如兰惊奇道。 所谓象生,也即人造,历史可追溯到汉代。 相比起易于枯萎的鲜,精巧的象生可做到以假乱真,且不会枯萎。 具体成本,则是取决于制作象生的材料。 若是纸、绢,则成本较低,制作难度也不大。 若是玉石、金线,成本就高上不少,更是非常考验工匠的手艺。 海朝云特意送来的象生,是以金丝编就,瓣纹理、色泽渐变,都非常考验工匠的水平。 方才定亲,便特意送来了象生,无疑是让人心生好感。 “江宁海氏,世代簪缨,姑娘的教养自是一等一的好。”王若弗点头,面露欣慰。 为了娶得良人,盛长柏一考上庶吉士,便经盛纮领着,去了一趟江宁,行插钗议亲之举。 不出意外,海朝云,盛长柏一相见,都甚是满意。 没办法,盛长柏的确是仪表堂堂,面如冠玉! 事实上,盛氏一族三代的样貌都是一等一的好。 凭借俊朗面容赢得女子倾心这一招,三代人已经实行了三次。 盛老太爷不必多说,探郎,借着玉树临风的样貌,一举赢得勇毅侯府嫡女的注目,愣是给人干成了恋爱脑,非他不嫁。 盛纮也用过这一招。 早些年,他一考上进士,便经盛老太太带去求娶王老太师嫡女,并一举成功。 一介穷进士,轻松求得太师嫡女,要说没有容貌的缘故,谁能信? 这一次,盛长柏也是用的同一招。 庶吉士,意味着才学上佳。 插钗议亲,则是可让女子近距离的望见其上佳的面容气度。 才貌双全,自然是让女方大为满意。 于盛长柏而言,海朝云出身海氏大族,教养上佳,容貌也不差,自然是良人。 两方都满意,就此良缘天成,定下了亲事。 “过两日,便是大名鼎鼎的金明池马球会。” 王若弗瞥了一眼女儿:“届时,不乏一些权贵子弟,你不打扮?” 金明池马球会的要求之高,超乎绝大多数人的想象。 以盛氏的门第,本是没有参与金明池马球会的资格。 不过,谁让她有个小阁老的女婿呢? 盛如兰毫不在意的摇摇头:“莫非母亲以为打扮一二,便能艳压群芳,引得权贵子弟的关注?” 金明池马球会,不乏顶级勋贵的子女,品貌上佳,盛如兰可不认为自己有出风头的机会。 近来,她渐渐的对小公爷祛了魅,却是没有故意表现的欲望。 王若弗甚是了解女儿,知道女儿都在意什么,缓缓道:“墨兰也要去。” “你不打扮,墨兰可是拼命的打扮。” “嗯?” 盛如兰一惊,望过去,有些意外:“不是大姐姐送来的帖子吗?那个小贱人怎么能去呢?” “小声点。” 王若弗脸色一变,下意识的向着门外扫了一眼:“闺阁女子,怎能如此粗鄙。要是让你爹爹听到,你非得挨训不可。” 盛如兰耷拉着头,哼了一声,没有顶嘴。 “作为大姐姐,华儿自是不能太过偏私,须得度量大气。” “你就说要不要打扮吧?”王若弗激道:“你能不能艳压群芳,我不清楚。不过,你要是不肯打扮,定然是得被墨兰压了去。” 盛如兰一急,琼鼻微皱:“打扮!” …… 林栖阁。 盛墨兰一套一套的换着襦裙,林噙霜不时予以点评。 既是出身清流门第,且是小阁老的姨妹,便得利用好这个优势,打扮出名门闺秀的样子。 “墨儿,马球会上权贵子弟不少,你可得好好把握住机会。”林噙霜叮嘱道。 金明池马球会,绝对是一等一的难得机会。 参与马球会的权贵子弟,不乏伯侯公爵之家的嫡子,要是能引得某一位的注目,便是大赚特赚。 相反,要是不成,那就难办。 盛墨兰已然十五,顶天了就再等一年。 要是钓不上金龟婿,也唯有嫁于穷举子,凄苦一生。 反正,林噙霜和盛墨兰是这样认为的。 对于盛纮的安排,母女二人都不太满意。 嫁给穷举子,要是运气不好,那举子不上进,可就得凄苦一生。 相比起来,还是嫁给勋贵子弟最好。 一旦嫁过去,就不缺富贵。 “嗯。” 盛墨兰认真点头。 近来,她也渐渐对小公爷祛了魅,知道小公爷似乎对明兰有意思。 如此,她也只能暂且找个勋贵子弟当备选人员。 要是钓不了小公爷,就钓勋贵子弟。 是夜。 江昭受到召见,匆匆入宫。 (本章完) 第130章 马球会! 第130章 马球会! 风掠天低,云垂野阔。 球掠青毡,彩旗猎猎。 不时有名门贵女、权贵子弟聚集,或是投壶、或是钓鱼、或是捶丸。 更甚者,金鞍跃马,朱袖挥杆,打起了马球。 草场,盛华兰一袭浅蓝织金长裙,手握锦帕,螓首蛾眉,朱唇轻启。 “走吧。” 王若弗、盛墨兰、盛如兰、盛明兰、盛长枫几人相随。 曦光初露、金辉破云,映照过去,可望见几人面上不乏新奇之色。 要论权贵圈,有什么相对高端的活动,金明池马球会绝对是其中之一。 甚至,要不是盛华兰特意送去帖子,以盛氏的门第,甚至可能都不知道举办的消息,更别提参加。 “这就是马球会啊?”盛墨兰一身浅绿印褙子,内搭浅蓝襦裙,手执一把水墨兰扇,清新淡雅而不失少女灵动,俨然是经过精心打扮。 (盛墨兰马球会如图:) 草场上,皆是名门贵女、权贵子弟。 一眼望去,服饰都有讲究,制作材质上佳,乃是一等一的奢侈之物。 盛墨兰心头微惊。 这就是顶级的权贵圈子吗? 盛如兰、盛明兰二女也都有些惊诧。 自盛纮官居正五品礼部郎中,盛氏可谓日益壮大,相比起扬州时期,衣、食都是肉眼可见的变好。 如今一看,还是太过保守! “走吧,长亭可供给歇息。”盛华兰轻声道。 几人连忙点头,亦步亦趋,生怕失了礼数。 不一会儿,就到了长亭。 其内,早已摆好清茶、瓜果、糕点、蜜饯。 作为江昭的妻子,且是二品南阳郡夫人,哪怕放眼女眷圈子,盛华兰也是排得上号的存在。 是以,吴大娘子为其安排的的长亭,足足有三四丈长。 这也是考虑到“郡夫人”可能要聚集一些女眷,一起品茶论茗、诗词唱和,以及玩些小游戏的缘故。 毕竟,一旦到了“郡夫人”这一层次,其丈夫断然是某一派系的关键性人物。 甚至,可能是“党魁”一级的人物。 于女眷而言,丈夫的地位就是女眷的地位,随之而来的职责自是得安抚党内女眷。 内阁六把椅子,六大派系,对应的官眷并不是一伙人。 偶尔可能存在几个派系的女眷一起说笑,但也是少数情况。 多数情况,还是某一派系的女眷单独聚在一起玩耍。 韩章这一系,因没有“正妻”的缘故,小妾崔氏哪怕服众,做事也有不少限制,服众也仅是止步于老一辈。 年轻一辈的女眷,还是得盛华兰聚在一起。 几人走进长亭,落座没一会儿。 “盛大娘子。” 一声豪爽的笑声,颇具英气,让人心生好感。 金明池马球会的举办者,吴大娘子。 她挽起裙摆,三步并作两步,一举一动颇为雷厉风行。 “吴大娘子。”盛华兰行了一礼。 作为二品郡夫人,她的地位毋庸置疑。 不过,吴大娘子是马球会的举办者,官眷贵妇都会默认给些面子。 毕竟,没有要吃饭还打厨子的道理。 王若弗、盛墨兰、盛如兰、盛明兰、盛长枫几人有样学样,一齐行了一礼。 “盛大娘子,几年未见,荣光更胜往昔啊!”吴大娘子走近,回了一礼。 “吴大娘子,亦是风采依旧。”盛华兰浅浅一笑。 吴大娘子爽朗一笑,一挥手,自有丫鬟呈上一壶清茶:“上次,皇后娘娘赐下一些‘龙团凤饼’。我这人也不懂赏茶,便趁着马球会拿出来一起品一品。” 龙团凤饼,也即御茶。 “如此,谢过吴大娘子。”一壶清茶而已,盛华兰并未拒绝。 “盛大娘子特来捧场,若是几位姑娘、公子,以及王大娘子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尽管开口。”吴大娘子出声道。 显然,擅长交际的她并没有久留的意思。 盛华兰浅浅点头。 吴大娘子行了一礼,转身就要走,又想起什么。 “对了,据说顾二郎是要来马球会打马球,不知小阁老,可有闲暇?”吴大娘子疑惑道。 按理来说,以小阁老三品官身,已然是朝堂上排得上号的人物,断然不可能来马球会游玩。 不过,那是对于老头而言。 小阁老年仅仅二十七,究竟有没有来游玩的可能,还真不太好确定。 盛华兰一怔,捂嘴一笑:“本来,官人是没有来叨扰的意思。” 以江昭的身份,三品大员莅临,不免惹人注目。 “不过,近来王大人、苏大人、韩大人一齐进了京,策英公子、士翊公子、士骞公子、仲公子、世程公子有了游玩的兴致,一起约好了来马球会走一走。” 王大人、苏大人、韩大人,也即王韶、苏辙、韩嘉彦。 时值五月初,一些该定下的官职调整早已定下。 有着韩章坐镇中枢,此次约有三分之一的入京的官位落到了韩系手上。 如此,王韶、苏辙、韩嘉彦等人也就入了京。 “这”吴大娘子一惊。 她就是随口一问,不曾想还真来了大人物? 江昭不必多说,三品紫袍披身。 赵策英、赵士翊、赵士骞、赵仲、赵世程五人则是都有可能成为将来的“皇太孙”,怎么猛地聚在了一起? “敢问大娘子,这该如何是好啊?”吴大娘子连忙请教起来。 事关大人物,究竟是该给足场面,亦或是不管不顾? 要是场面太大,可能惹得几人不喜;要是不管不顾,未免让人觉得不懂事。 “以官人的性子,打声招呼即可。”盛华兰答道。 闻言,吴大娘子心里有了数,微微点头。 “告辞。”行了一礼,吴大娘子快步远去。 “华兰。” 吴大娘子一走,一声轻呼响起。 盛华兰举目望去,却是三位聚在一起的女眷,已经走到了草场上。 几位女眷,都不乏知书达理的气质。 盛华兰轻笑一声,招了招手。 “那几位都是年轻一代的官眷贵妇,待会儿我介绍你们认识。” 盛华兰望向几个弟弟妹妹,轻声道:“相互认识了,要是有意锤丸、钓鱼,便结伴一起去吧。” 盛墨兰、盛如兰、盛明兰、盛长枫连连点头。 (本章完) 第131章 逆天阵容!(月票加更3) 第131章 逆天阵容!(月票加更3) 玉鞍飞骑,朱缨拂球。 少女一袭红衣,稳稳击中马球,赢得不少人的惊呼。 不过,相比起围观的名门贵女、权贵子弟,长亭处的官眷贵妇另有关注。 左方,一处十余丈的长亭,不乏官眷贵妇说笑。 齐国公府平宁郡主。 宁远侯府小秦大娘子。 英国公府张大娘子。 永昌伯爵府吴大娘子。 余老太师儿媳余方氏。 忠敬侯府柳大娘子。 此外,不乏一些稍显落魄的国公、侯府的大娘子,合三四十人,聚在一起。 某一刻,草场边缘缓缓走进几位年轻的公子,猛地就让人注目了过去。 无它,这些官眷贵妇认出了几位年轻公子。 新任吏部右侍郎、鲁国公、银青光禄大夫江昭。 三苏之一、新任礼部员外郎苏辙。 顶级官二代、新任吏部郎中韩嘉彦。 新任马步军都虞侯、宁远侯嫡次子顾廷烨。 新任枢密院直学士、太原郡伯爵、太中大夫王韶。 新科庶吉士盛长柏。 兖王之子,赵士翊。 邕王之子,赵士骞。 赵宗谔之子,赵仲。 赵从式之子,赵世程。 赵宗全之子,赵策英。 拢共十一人。 这个阵容 不少官眷贵妇齐齐向着小秦大娘子望去,颇为艳羡。 除了五位宗室,余下几人,唯有顾廷烨是纯粹的武将出身。 要是几人真的能玩到一起,宁远侯府迟早得大兴起来。 甚至,远远超越初代宁远侯的风光。 “儒将”二字,足以给人带来难以想象的便利。 殊不知,小秦氏面上挂着柔和笑容,心中却是沉沉。 老二,太成器了! 这么成器,让她夺爵一事,无疑是难度激增。 不过,难度再大,也得夺爵。 唯有爵位落到廷炜的手上,才是真正的富贵! 风吹草低,芳草萋萋。 “这金明池马球会,还真是颇为热闹啊!”赵策英身姿挺拔,略有惊奇。 以往,老父亲一直要他低调。 是以,他是首次来马球会! 盛长柏、王韶二人也是差不多的心态。 两人都并未参加过这样大型的权贵聚会。 要知道。金明池可是皇家园林,非常之大。 以金明池举办的马球会,场面之大自是不必多说。 权贵子弟、名门贵女、官眷贵妇,足足近千人,实在少见。 兖王之子赵士翊、邕王之子赵士骞,两人面色平常。 作为王爷之子,两人自小就没少打马球,金明池马球会也参加过不少次。 赵宗谔之子赵仲、赵从式之子赵世程,也并不觉得稀奇。 相比起赵策英的父亲赵宗全,两人的父亲可是要高调不少。 因此,两人都参加过几次金明池马球会。 苏辙、韩嘉彦二人见怪不怪。 一位长时间跟着江昭混,参加过几次金明池马球会。 一位则是顶级官二代,哪怕没参与过金明池马球会,肯定也见过类似的场面。 江昭一身浅蓝织金锦袍,负手徐行,眺望了一眼。 就在刚才,一位红衣女子持杆打马球,这会儿却是下了马。 此刻,马球场上并无其他人。 当然,要是几人真的有意打马球,哪怕球场上有人,也得为之让路。 “时值五月,难得闲暇。若是几位公子有兴致,不妨上场打一打。”江昭爽朗一笑。 本来,他是无意参加这一次的金明池马球会。 一则,他已经参加过了两次,无意打马球。 对于他而言,金明池也就没事散散步,没什么意思。 相比起不好抛头露面的女眷,男子要想休闲玩耍,方法路子都要多上不少。 金明池马球会,并没有想象中的吸引人。 二则,他是三品官。 三品大员,日理万机,没必要瞎转。 结果,官家召见了他。 近两年,官家的身子骨越来越差。 要是不出意外,迟早得“好圣孙”继位。 偏偏,“圣孙”一辈的宗室有五位。 皇帝的意思,却是让他趁着马球会,带着几位宗室相互熟悉一下,以免某位“武德充沛”的好圣孙一登基,就往死里针对余下四位宗室。 适当建立些许交情,登基以后,不奢求新帝真的给其余四位宗室封公、封王。 起码,也不要杀了几位宗室。 太祖、太宗阋墙,致使太祖一脉长久心生不满,宗室团结艰难。 要是新帝登基杀了余下几位宗室,那事情可就更难办。 新帝不得宗室之心,迟早得出问题。 如此,江昭没办法,只能带着几位宗室出来玩一玩。 好在,赵祯似乎也给五位宗室做过思想工作,几位宗室都有意主动熟悉一二。 一说是游玩马球会,都果断答应。 “好啊!”兖王之子赵士翊回应道。 几人相视一眼,都没有异议。 “呜呜!” “亡母遗留的簪子,怕是再难拿回来。” “走吧。” “不行,我替你去。” 淡淡的哭嚷声,惹得几人注目过去。 两位姑娘相互搀扶,其中一位低声哭泣。 “明兰?”顾廷烨有些意外。 那哭嚷的姑娘,他不认识。 不过,他在盛氏私塾读过几天书,却是认识盛明兰。 自此江昭搬迁御街,两人也匆匆见过几面。 仅是望了几眼,他就猜出了是什么情况。 红衣姑娘似乎抢了哭嚷姑娘的簪子,那哭嚷姑娘已经放弃了,不再争夺簪子。 盛明兰为了闺蜜,却是有意再打一场。 江昭回望一眼。 本来,顾廷烨还应认识红衣女子。 余嫣红! 不过,因他的缘故,顾廷烨早早就入边领兵,纨绔的时间不长,也就没能认识太师嫡女。 “江某的姨妹。”江昭解释了一句。 “既是子川的姨妹,那就一起去问问是怎么回事。”赵策英附和道。 小阁老的姨妹,没道理还能让人欺负啊? 几人相视,齐齐走了过去。 “你马都不会骑,你去打什么呀?” 一位翩翩佳公子有些急切。 话音未落,盛明兰骑上红马,一抬球杆,骑马奔跑。 “嘭!” 正中靶心。 就在这时,吴大娘子意识到马球场上产生了冲突,连忙赶了过去。 作为举办马球会的主家,涉及冲突,她肯定得尝试着调解。 更别提,那是小阁老的姨妹。 一经问询,方才知晓是因簪子发生了冲突。 且马球起码得两人一队,盛明兰缺少球伴。 “我同她打一场!”吴大娘子解下披风,颇具英气。 “我来同她打吧。”翩翩佳公子走出,赫然是齐衡。 殊不知,他的话并非及时雨。 此言一出,吴大娘子心头一震,盛明兰面色大变。 闺阁女子,怎么能与外男打马球? 齐衡不在乎名声,她还在乎呢! 一时间,盛明兰不知该怎样收场。 就在这时,一道平和的声音传来。 “怎么了?” 盛明兰回首望去,一惊:“大姐夫?” 围观的官眷贵妇、权贵子弟、名门贵女不少,都连忙向几人行礼。 江昭、苏辙、韩嘉彦、顾廷烨、王韶、盛长柏、赵士翊、赵士骞、赵仲、赵世程、赵策英。 这十一人的阵容搭配,实在太强了。 盛明兰心头一喜,连忙拉过来好闺蜜余嫣然,说起了冲突所起。 原来,余老太师的长子余大人,有过两人妻子,首任妻子范大娘子,为其生下了长女余嫣然。 次任妻子方大娘子,则是为他生下了次女余嫣红以及几个儿子。 余嫣然没了娘,自然是争不过余嫣红,事事都得让着妹妹。 闺阁内的一些首饰,更是时常无缘无故的消失。 其中一些,更是范大娘子留下的遗物。 这金簪,就是余嫣然手中的最后一件亡母遗物。 结果,前几日也不翼而飞。 这次来参加马球会,方才知晓此物已经被妹妹当成了马球会的赌品,唯有赢了妹妹余嫣红才能拿回金簪。 偏偏,她还不会骑马! 如此,懂得打马球的盛明兰自是跳出来为闺蜜出头。 说了没几句,几人已然清楚了是什么情况。 不过? 几人齐齐望向顾廷烨。 余嫣红,似乎是他的未婚妻吧? 十余步外,余嫣红略微有些拘谨。 本来就是单纯的想欺负一下姐姐,不曾想.惹大麻烦了! “完了,妹妹,我就说不要乱来,你偏生不信。”余二郎心头甚是慌张。 要说余府也是太师府,余老太师更是尚且在世,门生故吏还有一些尚在朝中。 要论权势,肯定是有的。 不过,余老太师的几个儿子,都不成器。 二代不行,老太师的门生故吏未免散乱,难成气候。 相比之下,江昭的老师可是百官之首。 甚至,江昭本人也是小阁老! 这一下就得罪了大人物,让人如何不慌? 余嫣红咽了咽口水,甚是心慌。 最近,她可正与顾廷烨定亲呢! 这下子,定然是给了未来丈夫不好的印象。 同一时间,顾廷烨面色一沉,大步向余嫣红。 这段时间才刚刚说亲,就搞出这种幺蛾子 “余二姑娘,这金簪可否割爱?”顾廷烨走近,出声问道。 余嫣红面色迟疑,手中金簪缓缓缓递了过去。 小阁老不能惹,顾廷烨也不能惹! 十一人,她并非的一一都认识。 不过,压迫感的确是非常强。 “谢过顾将军。” 盛明兰、余嫣然二女齐齐道谢。 顾廷烨摆摆手,暗自一叹。 余嫣红,并非良配啊! 同一时间,长亭处的余方氏松了口气。 七千字,头晕乎乎的 (本章完) 第132章 马球会众生相,最强5v5阵容!(月票 第132章 马球会众生相,最强5v5阵容!(月票加更4) 芳茵遍野,草软风轻。 江昭、苏辙、韩嘉彦、顾廷烨、王韶、盛长柏、赵士翊、赵士骞、赵仲、赵世程、赵策英,十一人负手而立。 一枚金簪导致的冲突,对于几人来说仅仅是一次微不足道小插曲。 说到底,除了已经考上庶吉士的盛长柏以外,余下的十人或多或少都有为官的经历,要么尝试过治政一方、要么尝试过统领士卒。 哪怕是资质平庸的赵士翊、赵士骞、赵仲、赵世程,也都在边疆生活过足足三年时间,日常见证、听闻的一些冲突事迹,往往都是宏观性的大格局事件。 既然经历过、亦或是见证过更大的冲突,眼界、格局自然都会随之大涨一截。 平心而论,一支金簪引起的小冲突而已,实在难以让人耗费心力过多关注。 当然,这是对于有过为官经历的人而言。 对于女子,亦或是常常混迹于内宅的纨绔子弟来说,平时就没什么可谈的话题,金簪导致的冲突,肯定值得大肆探讨。 “嗥~!“ 一道道嘶鸣,高亢悠长,引人注目。 十匹体态矫健、毛色如锻的的枣红骏马,经仆从牵引,缓缓走上了草场。 一些长亭处歇息的官眷贵妇观望着这一幕,心头一震。 莫非? 仅是一念,便有不少官眷贵妇起身,举目眺望。 “长柏,你便负责计筹吧。”顾廷烨朗声一笑,顺手牵起了一匹枣红马。 盛长柏长久读书,鲜少骑马,却是不会打马球。 “去吧。”江昭拍了拍小舅子。 无法上场,肯定是让人遗憾。 不过,就这个打马球的阵容,计筹也不是谁都能计的。 盛长柏点点头,大步向着迎风猎猎的彩旗走去。 马球,主要起源于波斯与吐蕃,盛唐时期风靡一时。 时至今日,规则已经非常公平完善。 打马球者,分为两方,以球杆击球,一次中靶可计为一筹。 其中,一方少则为两人,多则为十余人。 马球会的彩旗合二十四支,即二十四筹,要是某一方中了靶,就可插上一面彩旗。 一炷特制的线燃烧结束,旗多者胜。 若是两方的旗子一样,便是平局。 “来!” 说着,江昭牵起一匹骏马。 一刹那,草场沸腾! 小阁老要打马球! 谁能跟小阁老打?答案不言而喻。 这种打马球的阵容,实属少见啊! 上一次,这种规格的打马球,应该就是太后娘娘于金明池观赏打马球。 其实,太祖皇帝、太宗皇帝,以及官家,都有打马球的偏好。 不过,相比起太祖皇帝、太宗皇帝而言,官家武德相对较弱,往往是以观赏为主,而非下场打马球。 历任文臣,文彦博、张方平也有打马球的习惯。 不过,自从身居高位,两人便鲜少下场。 除此以外,武将狄青也有打马球的偏好。 当然,论起含权量,狄青却是未必能与小阁老相媲美。 是以,自官家登基以来,三品紫袍以上的官员下场打马球,可谓相当少见。 上一次,起码是十余年以前。 如今,小阁老这样的人物下场打马球,自是让人为之心血沸腾。 “左朋五人,右朋五人。”顾廷烨喊了一声,手持一罐木签,摇了摇:“来来来。” 朋,也即队。 史书中常有“分朋竞赛”的记载,说的就是分为左、右两队。 马球场上,鼓乐齐鸣,声震长天。 沸腾欢呼之声越来越盛,惹得几人血液沸腾,莫名兴奋起来。 “抽签。”顾廷烨喊道。 作为浪子回头的纨绔子弟,马球场上的规矩,他十分熟悉。 十人相继抽签。 江昭、顾廷烨、赵策英、赵仲、苏辙五人为左朋。 韩嘉彦、王韶、赵士翊、赵士骞、赵世程五人为右朋。 “嗥~!“ “嗥~!“ 十人相继上马。 作为特意选来打马球的赛马,十匹马儿已然驯养得非常温顺,并不抗拒陌生人乘骑。 除了江昭以外,九人相对而立。 江昭拉着缰绳,缓缓走到最中央。 “啪!” 一挥杆,马球豁然飞出。 “驾!” “驾!” 顾廷烨与王韶二人,颇有武力,驭马疾行,争相挥舞球杆。 就此,马球争夺开始。 长呼之声,不绝于耳。 长亭。 三四十位官眷贵妇,齐齐注目,观赏打马球。 举办者吴大娘子,精力相对分散不少。 作为举办者,她得时刻关注场内的情况,不能真的就注目于马球比赛。 毕竟,作为举办者,她是以“举办”为主,而非“参与”为主。 要想让金明池马球会长久,就得注重全场状况,不能出现什么差错,坏了口碑。 “咦?” 惊鸿一瞥,吴大娘子面色微变。 球场边缘,儿子梁晗正与一位手持扇的姑娘说笑。 不过,从她的视角,望不见姑娘的样貌。 单从身姿上讲,绝对是美人。 “去把他喊来。”吴大娘子唤来女使,面色严肃。 平时勾搭一些女子,无可厚非。 这马球会上,众目睽睽,怎能如此放荡? “是。”女使行了一礼,就要走出去,吴大娘子却咳嗽了一声。 一回首,却见吴大娘子招了招手。 仅是一刹,吴大娘子的态度就有了转变。 无它,那手持扇的姑娘回了一下头,吴大娘子见到了手持扇的姑娘的样貌。 姿容上佳!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见过那位姑娘。 南阳郡夫人盛大娘子的妹妹! 这一点,足以让她态度转变。 毕竟,小阁老可是轻松扶持起了顾廷烨和王韶这两位实权人物。 顾廷烨不必多说,已然是年轻一代勋贵子弟的代表人物。 王韶,则是“弃笔投戎”的代表,封了伯爵,俨然是有望紫袍披身的人物。 要是 一刹那,吴大娘子心念万千。 小阁老能扶持起顾廷烨和王韶,也能扶持起梁晗! 甚至,都不必小阁老出手。 但凡沾点关系,顾廷烨和王韶自会安排。 时来运转,永昌伯爵府要发了? “大娘子?”女使走回来,有些疑惑。 “罢了,让他莫要放肆,注重谈吐礼节。”吴大娘子郑重吩咐道。 女使点头,连忙赶过去。 另一边,盛华兰面色微变,唤来贴身丫鬟:“喊四妹妹过来。” 丫鬟点头,赶了过去。 “线香燃尽。” “左朋十筹,左朋胜!” 一支彩旗插下,盛长柏敲响锣鼓,宣布道。 二十四支彩旗,合二十四筹。 理论上,赢得十三筹的一方才是胜者。 不过,一炷特制的线香也就燃烧两刻钟。 两刻钟的时间,要想击中十三筹,难度不低。 一般来说,都是以耗尽线香结束比赛,旗多者胜。 “右朋几筹?”兖王之子赵士翊擦了擦汗水,出声问道。 这种千人注目的感觉,实在太爽。 以往,他要是打两刻钟,肯定是累得不行。 这一次,他打了两刻钟,仍是精神亢奋,意犹未尽。 “七筹。”盛长柏回应道。 “再来一场!”赵士翊喊了一声,望向余下几人。 “来!” “来!” “来!” 几人相继点头。 除了江昭有单独受过千人追捧的经历,余下几人都没有这种感受。 哪怕是长期领兵的顾廷烨和王韶,也是如此。 毕竟,士卒的称颂与围观者的呼声,并不一样。 “砰!” 盛长柏一敲锣鼓。 “开始!” (本章完) 第133章 父不知子,子不知父!(4k) 第133章 父不知子,子不知父!(4k) 繁星点点,灯火阑珊。 “吁。” 驭手拉住缰绳,马蹄止步。 顾廷烨掀开帘子,扶着木柱下车。 这一次,金明池马球会足足汇聚了千余人。 江昭、苏辙、韩嘉彦、顾廷烨、王韶、赵士翊、赵士骞、赵仲、赵世程、赵策英十人一齐上场,千余人呼喊喝彩,着实令人精神亢奋。 十人足足打了半个时辰的马球。 疾驰击球,马蹄翻飞,喝彩不断。 打了马球,喊上盛长柏,十一人一齐钓鱼、锤丸、投壶,足足玩到了黄昏时分。 如此,便一齐去了广云台。 一边听曲,一边饮酒,一直玩到了亥时末(二十一点)。 挥了挥手,淡淡酒气纷飞,顾廷烨不免负手望天。 余嫣红! 一道人名飘过脑海,挥之不去。 这位可不是良配啊! 从马球会上的情况来看,余嫣红的性子可是相当恶劣。 作为受宠的妹妹,成天欺负丧母的姐姐。 不单如此,余嫣红甚至还让丫鬟不断的偷走余嫣然的亡母遗物。 顾廷烨眉头微皱。 他也是没有的母亲的人! 并且,大哥哥顾廷煜,也是常常针对于他。 是以,对于余嫣红的举动,他无疑是相当反感。 顾廷烨一叹。 母亲小秦氏一向贤良淑德,甚是了解权贵子弟、名门贵女的状况。 这一次,怎么就走了眼呢? “呼!” 吹了口酒气,顾廷烨并未多想什么。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谁做事都不可能面面俱到,母亲一不小心看走了眼,也并不奇怪。 毕竟,谁能想到堂堂余老太师的嫡孙女,竟然没有丝毫大家闺秀的风范,甚至是品行恶劣呢! 心头一动,顾廷烨大步向正堂走去。 趁着婚事没定,他要退亲! 如今,他与嘉佑七子为友,有着小阁老的鼎立支撑,甚至与下一代的皇太孙都打好了关系,赫然是正值事业的上升期,向着“儒将”的路子发展。 娶妻的要求,无非就两个: 一,安分贤淑。 二、尽量给予适当的支持,尽量出身文官家庭。 这一代,武将勋贵以英国公、宁远侯、忠敬侯为首。 作为宁远侯嫡子,要想从武将一方找到有助力的妻子,无非就是英国公独女,亦或是忠敬侯嫡孙女这一层次的女子。 不过,过犹不及。 要是他与英国公独女、亦或是忠敬侯的嫡孙女结合,惹来的定然是忌惮,而非事业上的助力。 相较而言,文官家庭出身的女子,则是可以让他更好的贴合“儒将”标签。 因此,当知晓母亲小秦氏为他选的是余老太师嫡孙女的那一刻,他心中颇为满意。 当然,经过此次马球会,一切满意均是消失不见。 不安分! 这种妻子,要是真的娶到了府内,不知道会惹多少祸事。 该退,还得退! 小溪流淌,涓涓不息。 溪畔,小秦氏手握一把麦麸,不时丢几颗入水,引得鱼儿争抢。 “老二呢?” 小秦氏微眯着眼睛,淡淡问道。 “特意让底下人盯着呢!”丫鬟向妈妈回应道。 “嗯。” 小秦氏缓缓点头,目光微动。 余嫣红的举动,一定程度上打乱了她的布置。 本来,她是有意布局破坏掉老二与余嫣红的姻缘,从而让老二被余家退亲,老侯爷心急病痛。 结果,那个蠢货竟然争抢余嫣然的金簪,惹得了小阁老的关注。 这一来,老二对于余嫣红肯定没什么好印象。 甚至,老二还有可能趁着姻缘未成,主动退亲。 可惜 事已至此,也唯有走一步看一步。 反正,挑拨父子、兄弟关系就行。 一点一点的丢下麦麸,小秦氏面色阴晴不定。 “大娘子,二公子回府,去了正堂。”有丫鬟快步赶来,通报道。 “正堂?” 小秦氏一撒饵料,清洗了手心,手持锦帕,缓步走开。 她要去添把火! 正堂。 “父亲,余嫣红实非良配啊!” 顾廷烨一脸殷切的说道:“这亲事,还是算了吧。” 在他看来,退亲余嫣红不是什么大事。 “嗯?” “什么叫算了?”顾偃开面色微变。 “余嫣红可是余老太师的嫡亲孙女。” 顾偃开面色严肃,叱道:“你要是娶了余嫣红,可就脱了‘兵鲁子’的名声。难得老太师肯答应婚事,岂能说算就算?” 对于顾偃开来讲,余老太师无疑是一等一的文人。 这样的文人,肯开口嫁孙女给武将,可是非常罕见。 既然余老太师难得答应,那就更应该珍惜。 女方的些许不足,容忍一二便是。 顾廷烨可不这样认为:“余嫣红,于众目睽睽之下欺负姐姐,据说还纵容丫鬟偷窃姐姐的亡母遗物。此女岂是善类?” 作为宁远侯嫡子,有着早年的经历,顾廷烨自然知道要受文官的认可非常之难,娶妻老太师嫡孙女无疑有利于文官认可他。 可事实就是,他不需要! 有着小阁老的支撑,有着嘉佑七子为友,且有秀才功名,韩系官员天然就对他有好感。 他要成为“儒将”,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甚至,哪怕他要娶妻文官家庭的女儿,也并非没有人嫁。 毕竟,小阁老是他的好友! 而且,真论起性价比,娶妻余嫣红的性比价并不高。 多的不说,就单论盛氏女子,娶妻盛氏女子,可就是小阁老的连襟! 性价比,高了不止一筹! 顾廷烨并不认为娶妻余嫣红是什么可遇不可求的机缘。 “非退不可?”顾偃开面色阴晴不定。 “非退不可。”顾廷烨点头道。 顾偃开面色一沉:“就因为余嫣红针对姐姐?” “这还不够吗?”顾廷烨随意的说道。 对他来说,这个理由已经足够让他退亲。 从小受到大哥哥的欺负,他不可能对同样欺负人的余嫣红产生好感。 “孽障!” 顾偃开沉沉,指了指地:“跪下!” 老太师嫡孙女,求娶不易,岂能轻言放弃? “为何?”顾廷烨质疑道。 嗯? 顾偃开心头微怒。 这都敢质疑父亲了? “这亲不能退。” “跪下。” 顾偃开又指了一次地板。 顾廷烨咬咬牙,挺直了腰板下跪。 “为何不能退?” 这姻缘,他不认可! 二十五岁,新任马步军都虞侯,统辖两千五百可入城的禁军,大权在握。 他还就不信,连与谁成亲都不能自己决定。 “还不知错。” “取藤条来!”顾偃开喊道。 自从老二成器,他便对二郎宽宥了不少。 不过,再怎么宽宥,也不是老二拒绝娶余老太师嫡孙女的借口。 他,才是宁远侯府当家做主的人! “外袍。”说着,顾偃开望向儿子。 顾廷烨淡淡瞥了一眼老父亲,缓缓褪去外袍,仅余一件轻薄的汗衫。 从小,老父亲就非常偏心。 无论大哥怎么诬陷他,老父亲都一副不知道的模样。 然后? 然后,自然是他挨打! 不管他怎么做事,都得挨打。 要说什么时候没挨打,估计也就是跟着好友江昭去边疆的几年。 挨打一事,顾廷烨早已习以为常。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不记仇。 人心都是肉长的,大哥哥的挑唆、老父亲的偏心,他可都是一笔一笔的记着呢! 本来,还以为成了器,父亲就不再打他。 不曾想. 顾廷烨心头甚是烦躁。 出去问问,谁家有开疆拓土功绩的儿子,还得挨打的? “啪!” 手握藤条,顾偃开毫不犹豫的抽了下去。 顾廷烨紧咬牙齿,一声不吭。 “哼!” “还犟!” 顾偃开加大力度,一下、两下、三下. “侯爷。” 一声惊呼,让顾偃开手中藤条为之一松。 抽了近十下,顾廷烨背上已然有了淡淡红痕。 然而,他还是没有听话的迹象。 小秦氏的到来,无疑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二郎。”小秦氏哭得梨带雨,上前拉住了顾偃开,夺过藤条。 “侯爷,这是干什么呀?”一向遵从“夫为妻纲”的小秦氏,少有的质问起了丈夫。 其中疼爱,岂是一句慈母就可概括? 当然,或许是太过柔弱,质问的话并没有质问的语气,反而更偏向于问询。 “这逆子,要断了与余老太师嫡孙女的姻缘。”顾偃开颇有怒气的走到主位坐下。 从来没有文官好友,甚至为文人所针对的他,哪怕口口声声说着要让儿子成为“儒将”,从而免却文人的针对,可实际上却是他根本就不知道没有文人针对的武将究竟是什么状态。 殊不知,顾廷烨的生活状态,已经是“儒将”级别。 开疆拓土的将领,二十五岁的武将“天骄”,从未遭到过任何弹劾,就连擢升也不乏跳级举动,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认可”二字可概括。 历来,武将征战,不乏胜利了还遭到弹劾检举,从而贬官的人。 甚至,就连武襄侯狄青,也常常遭到打压针对。 近乎是上一代最猛的武将,征战一生,也是临老了方才得以封为流爵“武襄侯”。 其中,隐含的心酸与打压,不足为外人道也。 相比之下,顾廷烨一副“天骄”横空出世的模样,一路通畅无阻。 这是已经不单是“认可”,而是“支持”! 小阁老的支持、韩大相公的支持! 两者的支持,以及文官集团的认可,造就了顾廷烨的通畅仕途。 可惜,顾偃开并没有经历过“儒将”的待遇,也不知道“儒将”究竟该是什么样。 源自于文官的长期打压,已经让他难以清晰的知道顾廷烨的地位。 潜意识里,还是认为老二也是跟自己一样举步维艰。 殊不知,顾廷烨并不缺乏娶妻书香门第大家闺秀的门路。 “二郎言之有理啊!”小秦氏泪眼婆娑,低声泣道:“侯爷,这是妾身办事不周到啊!” “我也是到了马球会,方才知晓余嫣红竟是性子恶劣,就想着过几日找人退亲呢!” “堂堂余老太师嫡孙女,不乏贤淑之名,谁曾想传言竟是有假呢?” 小秦氏擦了擦眼泪,就要伸手扶顾廷烨。 “二郎,地上凉,快起来吧。” 结果,扶不动。 顾廷烨执拗的摇了摇头。 老父亲不问是非就打人的习惯,他非常厌恶。 并且,他已经有了厌恶的资本。 主位,顾偃开态度依旧,沉声道:“不用退亲。余嫣红有缺陷不假,可高门大户,哪家没有一两本难念的经?” “说到底,余嫣红无非是与姐姐争宠而已,并不稀奇。”顾偃开补充道:“贤淑之名,也未必有假。” 显然,顾偃开并不认为余嫣红有什么太大的缺点。 闺阁待嫁,针对姐姐。 嫁人为妻,贤德淑良。 这两者并不冲突。 “我不娶。”顾廷烨果断拒绝。 就连小秦氏母亲都说了余嫣红不太行,老父亲还坚持要娶? 就不肯低下姿态承认自己错了吗? 以前也是这样。 偏心大儿子,打错了人,还一副严父的样子。 呵忒! 顾廷烨非常不服气。 熙河开边,他开疆拓土,亡命拼搏。 结果,连娶谁都不能自己决定? “逆子!” 顾偃开呵斥道:“余老太师嫡孙女有什么不好?” “须知,余老太师可是入过内阁的阁老,可谓是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这样的人物,兵鲁子有机会高攀,已然是天大的幸事,还轮得到你来拒绝?” “我不管。”顾廷烨坚决摇头:“明日一早,我便登门拜访,退了亲事。” 有腿有脚,他还不信能被老父亲拦住。 “你敢?”顾偃开震怒。 “哼!” 顾廷烨淡淡瞥了一眼,毫无畏惧:“父亲口口声声说余嫣红不差,那为何不自己娶?” 嗯? 此言一出,顾偃开登时愣住。 “二郎,你都在说些什么呀?” 小秦氏一副维护的样子,手中锦帕擦了擦眼睛:“侯爷关怀心切,也是为了你好。此事错在我身上,过几日我去退了便是。” “你个逆子,都在说什么胡话?”顾偃开怒火中烧。 小秦氏说得对,他是关怀心切啊! 老二这是什么态度? 这是为人子的态度吗? “来人。”顾偃开大吼一声,几个小厮立刻入内。 “拖下去,打。”顾偃开吩咐道。 小厮有些迟疑,问道:“打打几下?” “一直打!”顾偃开愤而丢藤条。 熙河开边,半年时间积累的欣慰,彻底消耗殆尽。 怎么就有这样的逆子呢? “我自己走。” 不待小厮拖动,顾廷烨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同样,他也怒火中烧。 老父亲口口声声为自己好,甚至都允许自己走中门,可却容不得半点异样的声音。 太封建了! 父子二人,父不知子,子不知父。 唯余淡淡的求情声音传来。 “侯爷。” “饶了他吧,二郎他是无心的啊!” 顾廷烨和顾偃开,简直就是父不知子,子不知父的典型。 主要是两人性格都太执拗了,还不怎么交流什么的。 顾廷烨的母亲白氏死于知道了被娶妻的真相:她以为是嫁给了爱情,结果宁远侯府纯粹是因为没钱,需要娶妻商女填补钱财空缺。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顾廷烨的母亲还怀着二胎,直接动了胎气难产而死。 顾廷烨对白氏母亲死亡缘故的疑惑,顾偃开对于白氏的愧疚、以及心虚,是两人始终谈不到一起的关键点。 但凡说不开这一点,两人就一直有矛盾。 主要就是白氏死的时候顾廷烨已经记事了,心里面一直有这个疑虑,只是从来不说。 甚至,关于顾偃开从小打他,也是被他认为是偏心,从而认为是顾偃开讨厌自己的生母,进而既渴求老父亲的疼爱,又厌恶老父亲,情感非常复杂。 顾偃开则是心虚,因为他的确是为了填补顾家财政空缺娶的白氏,心中也一直愧疚。 父子二人都有疑虑,但是一直不说,矛盾贼大的。 老大跟老二,主要是受到了小秦氏的挑拨,然后老大一直针对老二。 宁远侯府,绝对是顾廷烨的伤心地。 论起顾廷烨有什么在意的东西,就是小秦氏嘿嘿! (本章完) 第134章 侯爷,该喝药了! 第134章 侯爷,该喝药了! 夜幕低垂,灯火零星。 轻风吹拂,檐角铜铃浅浅摇动,碎响簌簌。 “啪!” “啪!” 板子击打的声响,淡淡传来。 一般来说,一二十板子可伤人皮肉,三五十板子可伤人筋骨、致人残疾,五十板子以上,就可硬生生的打死人。 冷风一吹,三板即落,顾偃开心中恼怒。 还不肯低头? 四板! 五版! 顾偃开面色一沉。 二十五岁的马步军都指挥使,且有开疆拓土的功绩! 难不成,还真的就打得皮开肉绽? 小秦氏手握锦帕,悄然一瞥,望出了顾偃开的迟疑。 “侯爷,让他们停手吧!” “再打,可就打坏了人。”小秦氏低声求情,眼角湿润。 作为同衾异梦的枕边人,她实在太了解顾偃开的性子。 既然侯爷面露些许迟疑,哪怕她不求情,顶天了再打上三五下,他也会松口。 说到底,这可是最成器的儿子! 果不其然。 顾偃开起身,背负双手,冷哼道:“就该打死他。” 说着,顾偃开挥了挥手,浑厚的声音传出:“拉进来。” “是。” 几位仆从连忙松手,小心翼翼的扶着顾廷烨入内。 从顾偃开松口的那一刻,打板子的仆从就立刻放下了板子。 粗略一计,顾廷烨足足挨了十道板子。 按理来说,已经到了皮开肉绽的地步。 不过,打板子的仆从似乎是有什么特殊手法,十道板子打下去,顾廷烨也仅仅是屁股麻痹而已。 “余嫣红是余老太师嫡孙女,娶了她有什么不好?”顾偃开态度仍是强硬。 顾廷烨拍了拍屁股,一脸的不服:“父亲一定要我娶妻余嫣红,无非就是要让我得到文人的认可。可我以小阁老为友,莫非就真的非余嫣红不可?” 顾偃开“哼”了一声,怒道:“人心易变,你敢确保小阁老就一直向着你?论起关系,还是夫妻更为稳妥。” 言下之意,却是认为单纯的友人关系不牢固。 毕竟,顾廷烨并不入“嘉佑七子”之列。 嘉佑七子以及顾廷烨、盛长柏,这是相对走得近的九人。 其中,嘉佑七子一体,都是文官。 盛长柏不单是庶吉士,还是小阁老的小舅子,关系相当牢靠。 唯有顾廷烨,武将出身。 顾偃开的担心非常简单:要是某一天,老二与小阁老有了矛盾,该如何自处? 一旦没了小阁老的支持,顾廷烨的些许优待,定然是猛地消失。 相比之下,要是娶妻余嫣红,就搭上了余老太师的路子。 这种类似于联姻的方式,才是真正的稳定。 顾廷烨摆摆手,摇头道:“我一介纨绔子弟,受子川扶持,开疆拓土。我与子川为友,一文一武,何来矛盾一说?” 父子二人,辩驳起来。 小秦氏目光微动,低声泣道:“侯爷,要不就算了吧。” “二郎,你父亲性子过激,也是为了你好。”小秦氏柔和的望向顾廷烨,轻声道:“明儿让人设宴,父子喝上一场,和睦相处,权当什么都没发生吧。” 一词一句,俱是为了父子和解。 然而. “算了?”顾偃开面色微变,大手一挥:“这怎么能算了?” 什么叫“权当什么都没发生”? 人都打了,要是老二还不娶妻余嫣红,岂不是白打了? 父子设宴和解,岂不是说他打儿子有问题? 哪有父亲向儿子承认错误的道理? “余嫣红,哪怕是将就一二,你也必须得娶。”顾偃开猛地一拍木案,语气不容置疑。 顾廷烨面色一下就红了起来,反问道:“父亲娶母亲,填补了侯府亏空,就将她扫地出门,也是‘将就一二’?” 这句话,说的是他的生母白氏。 三十余年以前,官家登基,实行过一次大清算,彻查户部,清理财政。 其中,勋贵是欠朝廷钱财的主要对象。 而宁远侯府,足足欠了朝廷几十万两银子,限期还清。 要是还不清,手中的丹书铁券、世袭罔替的爵位都得剥夺。 彼时,不到三十岁的顾偃开已经有了不小的功勋,渐渐崭露头角。 可惜,宁远侯府掌权者并不是顾偃开,而是先老侯爷。 几十万两银子,宁远侯府根本还不上。 相反,盐商白老爷子不缺钱财。 于是,老侯爷与白老爷子一拍即合,顾偃开与大秦大娘子、白氏都成了牺牲品。 大秦大娘子身子羸弱,无法侍奉公婆,与人为妻足足十年方才诞下一子。 这一点,老侯爷夫妇早就不满。 如此,老侯爷便要求顾偃开休妻,从而娶妻盐商白老爷子之女白氏。 尚且还在坐月子的大秦大娘子知晓了这一消息,心中绝望,承受了莫大压力。 没几天,就挣扎着去世。 顾偃开心中悲痛,无奈娶妻白氏。 白氏闺阁女子,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心中甚是崇拜顾偃开这样有着功勋的勋贵子弟。 夫妻二人相处日久,渐渐也有了些感情。 怎料,天不遂人愿,白氏怀着二胎,偶然间知晓了顾偃开娶她的真相,动了胎气,难产而死,一尸两命。 此事关乎两任妻子,可谓是顾偃开心中难言的痛楚。 这事,本来已是深埋于心,小一辈无人知晓。 结果,老二竟然说了出来。 “你说什么?”顾偃开面色大变,心中震怒,就要上去动拳脚。 这是他心中少有的禁忌,哪怕是小秦大娘子,也不敢提半个字。 “哼!” 顾廷烨转身,大步走开。 这句话,他也憋了许久,可算是说了出来。 老父亲越是要他娶,他就越是不娶! “孽障!” “逆子!” 顾偃开面有怒气,重重一拍木案。 或许是带动了旧疾,不免背生虚汗,心口发痛,低喘起来。 “侯爷。” 小秦氏连忙抚了抚丈夫胸口。 “让人端些熬煮好汤药来。”顾偃开摆摆手,靠着木椅低喘。 老二的一句话,带动了他的老毛病。 “我亲自去吧。”小秦氏满怀关切,手持锦帕,三步并作两步,连忙走了出去。 灶台,淡淡的烟火飘起,小秦氏长长一叹,眼中有着些许恨意。 侯爷三个妻子,大姐姐是真爱,白氏是愧疚。 她呢? 她什么也没有! “呼!” 吹了口气,小秦氏招了招手,自有贴身丫鬟掏出一小袋粉末。 本来,她是打算让四房、五房的几个纨绔子弟喊上老二一起去广云台饮酒,并设计灌醉他。 如此,寻一良家妇人,悄然睡在老二怀中,作出一副遭到玷污的模样。 老二一醒,良家妇人便大声哭泣,引人围观。 一旦事情传开,良家妇人就上吊自杀,让其丈夫继续闹,控告老二。 这一来,余老太师定然让人退亲。 余老太师一退亲,她便趁机给侯爷喝的汤药的下毒,让侯爷怒火攻心,愤而病重。 气病父亲、玷污良家女子! 这两个罪名经言官弹劾,轻则让老二罢官,重则让老二发配充军。 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更遑论,区区一小士卒? 甚至,往差一点设想,老二有了小阁老的相助,让玷污良家女子的罪名不实。 饶是如此,老二也的确是气病了老父亲,起码得是“不孝忤逆”的名声,要么罢官、要么流放,也是一等一的重。 此外,还能让四房、五房的人“隐晦”供出是老大指使。 这一来,老大、老二定然阋墙死斗。 一箭三雕! 可惜了,天不遂人愿,让蠢货余嫣红坏了算计。 老二起了主动退亲的心思。 这一来,侯爷固然愤怒,可要达到“怒火攻心,一病不起”的地步,自是不太可能。 不过 吹了吹粉末,小秦氏挖出一小勺,融入汤药。 不过,这也不影响什么。 她添点东西,侯爷自然“怒火攻心”。 至于“玷污良家女子”的罪名,估摸着来不及施行。 “唉!” 小秦氏微叹。 她也没办法,必须得快刀斩乱麻。 老二命好,侥幸得到了小阁老的青睐,日益壮大。 要是不趁早下手,让老二越来越受重用,她怕是得装一辈子的贤母。 其实,她也能装一辈子。 可惜,她不想装! 憋了足足二十年,她私底下甚至都没怎么说过老二的坏话,甚至都将儿子廷炜都熏陶成了良善之人。 她不想装了! 甚至,她还有点期待老二知道自己真面目的那一刻,究竟会是什么表情! “白果芽汁呢?”小秦氏淡淡问道。 为了毒倒老侯爷,她可没少做些准备。 白果芽汁,就是其中一味特殊的毒药。 白果可食,制成的莲蓉糕和栗子糕,更是一等一的美味。 可白果芽汁不可食,具有微量毒素。 几十颗白果树的芽汁聚集在一起,不断浓缩,最后形成的一小瓶白果芽汁,便是剧毒,一小口就可致死一头牛。 最重要的是,白果芽汁的中毒迹象非常特殊,仅是大量且持续的呕吐、腹痛,类似于武将暗疾发作。 而且,白果芽汁中毒,银针试不出来。 一小瓶白果芽汁呈上,小秦氏小心翼翼的滴了三滴。 下毒不能太重,猛地毒死老侯爷,容易惹人注意。 慢慢来,持续个三五天。 顾偃开,必死! 半响。 小秦氏一脸的柔和关切,端着一碗汤药走进正堂: “侯爷,该喝药了。” (本章完) 第135章 认清小秦氏!(二合一) 第135章 认清小秦氏!(二合一) 樊楼。 丈许长的梨木茶案,上有一壶小酒、几牒小菜。 顾廷烨持着竹筷,夹一口菜,饮一口酒。 老父亲的顽固执拗,让他非常郁闷。 三十年以前,老父亲经历过相似的事情。 三十年以后,老父亲非但不理解自己,反而成了成了“祖父”一样的角色。 “咕!” 一杯浓酒入肚,酒壶一空,顾廷烨面色微红,脸上发烫。 “公子,饮酒伤身啊!”贴身护卫石头提醒道。 这可不是什么醪糟酒,而是经过酿造的烧酒。 一壶烧酒,起码得有三斤,这起码是两三个人的量。 顾廷烨摇摇头,一举一动的协调性差了不少,已经有了醉酒的迹象。 “坐,陪我饮几杯。”顾廷烨吩咐道。 “小二,再来一壶。” 石头点了点头,连忙坐下。 “公子,还是得少饮酒啊!” “无碍,喝!”顾廷烨越喝越兴奋。 主仆二人,共饮一壶。 渐渐的,顾廷烨昏睡了过去。 …… “公子。” “不好了,公子。” 几声惊呼,惹得顾廷烨眉头微皱。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他似乎是躺在一处客栈。 两壶烧酒,起码有八成都进了他的口中。 让人吵醒,脑袋有些难受。 “怎么了?”顾廷烨抻着手,缓缓问道。 “侯爷——” 石头走近,低声道:“侯爷头痛不止,说是呻吟了足足两个时辰,疼昏了几次。” 淡淡的声音,模糊不清。 顾廷烨罢了罢手,就要躺下。 忽的,脑子猛地一震。 “什么?” 顾廷烨一惊,坐起了身子。 晓雾渐散,旭日初升。 “驾!” 顾廷烨手拉缰绳,面色严肃。 相距侯府两三百步,惊鸿一瞥,望见了女使向妈妈。 她一脸的急切。 “吁!” “向妈妈。”顾廷烨连忙招手。 “二公子?”向妈妈一脸的惊喜,连忙走近。 “父亲怎么样了?”顾廷烨着急的问道。 “二公子,侯爷病重,大娘子已经找了药铺的郎中把脉。不过,药铺郎中医术匮乏,大娘子让我持着侯府帖子去找太医。 可是,这太医究竟何处,奴婢实在不太清楚,幸好遇到了二公子。二公子人脉广,能否设法找一找太医?”向妈妈一脸的担忧,夹杂着些许殷切。 “太医?” 顾廷烨点头,扯了扯马缰,直奔外城。 “驾!” 脑子昏沉,父亲病重,他实在是顾不得思考什么。 既然小秦氏母亲说要找太医,那就找太医。 艳阳初照。 “驾!” 半个时辰左右,顾廷烨找来了太医。 “让开,让我进去。” 顾廷烨大吼着,拉着太医大步入府。 近百米的小路,不乏一些顾氏子弟,顾廷烨越走越心急。 “父亲。” 顾廷烨大步走进去,喊道。 “侯爷——” 此刻,顾偃开昏厥,面色惨白的躺在床上。 堂内,夹杂着一些呕吐物的恶心味,淡淡飘扬。 顾廷煜、顾廷炜面色担忧的站着观望,小秦大娘子低声呼唤着丈夫,几位郎中相继把脉,面色凝重。 四房、五房的几位叔伯、堂兄弟相继围聚,眼中担忧。 顾偃开,是顾氏一族毋庸置疑的主心骨。 相比起上一代的老侯爷,这一代的侯爷顾偃开要厉害了不止一筹。 宁远侯府,经他发扬光大,已然是勋贵中最有权势的存在之一。 如今,顾偃开病重,自是惹人心忧。 “太医,快。”顾廷烨拉了拉太医,有意让太医上前诊断。 结果,一只手拦住了他。 大哥哥,顾廷煜! “咳咳——” 顾廷煜咳嗽了几声,质问道:“你回来干什么?” 顾廷烨眉头微皱,指了指太医:“我找来了太医,快让太医把把脉。” “太医?” 顾廷煜指向几位把脉的郎中,质询道:“那几位便是太医。” “那几位是太医?”顾廷烨一怔。 “自子时正起(零点钟),父亲咳嗽不止,连连呕吐、腹痛、心口发痛。” 顾廷煜咬着后槽牙,一副憎恨的模样:“自那时起,我便让人去找你,足足找了四个时辰,辰时正(八点)方才找到了你。” “这也就罢了。” “可你为何巳时正(十点),才赶回来?” 一声声质询,让顾廷烨紧皱眉头,一头雾水。 “我去找了太医啊!”顾廷烨解释道。 “你口口声声说去找太医,可却来得这么迟。” 顾廷煜叱道:“要是真指望着你去找来太医,父亲早就疼死了!” “你气病了父亲,还有脸假惺惺的回来?” 顾廷煜一脸的不可置疑,咳嗽道:“你特意回来,莫不是想知道父亲究竟有没有被你气死?” “气病?”顾廷烨不解,反驳道:“怎么可能是我气病了父亲?” “我与父亲争吵,乃是亥时。依大哥哥所言,父亲是子时发病,足足差了一个时辰呢!” “再说,这会儿不该是为父亲治病吗?”顾廷烨无意与大哥争辩。 殊不知,顾廷煜继续质询道:“你承认与父亲争吵了?” “嗯?!” 顾廷烨面色微变,望向大哥哥。 这个时候,大哥哥竟然要在父亲病重一事上给他下套? 这还是人吗? “母亲。” 顾廷烨连忙望向小秦氏:“父亲怎么可能是我气倒的呢?” 气病父亲,这可是妥妥的“不孝”。 而不孝,则是“十恶”重罪之一。 官员有此重罪,轻则流放,重则罢官。 大哥哥急着扣帽子,俨然是要趁机做文章钉死他,争夺侯爵之位啊! 小秦氏手握锦帕,低泣着回首:“你爹爹管不了你,我管不了你,你走吧。” “去哪儿随你,娶谁也随你。” “从今以后,我和你父亲,不会再说你半个字。” 说着,小秦氏连连摇头,一副失望至极的样子。 顾廷烨一怔。 这话,蕴含的意思非常清楚。 娶余嫣红一事,都错在他。 娶余嫣红一事错在他,那争吵也就错在他。 甚至,隐隐还蕴含着“都是因为争吵才导致父亲病重”的潜意。 可是,父子争辩之际,母亲不是说娶亲余嫣红一事错在她吗? 怎么一下子就都成了他的错? 当然,他也不是说娶余嫣红一事错在母亲。 主要是,根本就没必要提这事啊! “母亲?” 顾廷烨以为是母亲悲伤,连忙唤了一声。 “二郎,你怎么一身酒气?”姑母顾氏斥责道:“就如大郎所言,你找太医怎么这么迟?” 顾廷烨一怔,回首望向姑母,手臂微颤。 姑母是嫁出去的人,他回来得比姑母还晚? “太医!母亲让女使向妈妈去找太医,我半路遇上了她,生怕太医来迟,便主动去找了太医啊!”顾廷烨连忙辩解。 他已经极力赶回来。 就在这时,一道嘶吟着的哭声传来:“我何时让向妈妈去请太医了?” 小秦氏! “向妈妈一介妇人,不识太医门路。即便是要请太医,那也应该是让顾氏儿郎去啊!” “二公子,奴婢的确是没有去请过太医。” 女使向妈妈适时答道:“这次的太医,乃是四房、五房的两位公子,持着侯爷的帖子去请的。” 顾廷烨心头一颤。 “你与侯爷争吵,气得侯爷重病,非但不跪道阶下请罪” 小秦氏泣声道:“你还狂饮烂醉,一身酒气。” “你这个畜生啊!” “畜生!” 哭着,小秦氏扑了上去。 一时间,不少顾氏子弟议论纷纷。 顾廷烨愣住了,脑袋猛地一懵。 怎么可能? 小秦氏母亲,怎么是这样的? 小秦氏一句“气得侯爷重病”,无疑是钉向了他。 可,小秦氏母亲不是这样的啊! 休说小秦氏母亲见证了一切,知晓他并非气病父亲的人。 哪怕他真的气病了父亲,以小秦氏母亲对他的宠爱,也断然会为他遮掩一二。 毕竟,不孝之名,可是影响着他的官位。 “你滚,你滚啊!” 邵氏扶起婆婆,小秦氏捂着锦帕哭泣。 “母亲。” “母亲,你告诉这不是真的。” 顾廷烨的心在痛。 这是一场局! 哪怕他脑子有点懵,也反应了过来。 母亲小秦氏、大哥哥顾廷煜,都是设局之人。 “母亲、大哥哥,你们这是要赶我出去?”顾廷烨问道。 “岂止是要赶你!” “父亲被你气病,你休想再假惺惺的探望!”顾廷煜断言道。 小秦氏抹着眼泪:“都说后母难当,我可怜你从小没了娘,我疼爱你比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要厉害,你要什么我没给你,你犯了什么错事我没替你遮掩。” “本来,我还以为你浪子回头,难得成了器。” “谁曾想啊!” 哭诉之声,不绝于耳,惹人同情。 “如今,你气病了侯爷,还要我与你一起撒谎,包庇你吗?” 顾廷烨怔怔不语。 半响,他眼中流泪,叹道:“你是郑伯,我是公叔段。姑息养奸。” 郑伯克段于鄢,说的是郑伯纵容公叔段,无原则的迁就于他,趁着公叔段放松警惕,一句打败了他的故事。 所谓的“多行不义必自毙”,便出自《郑伯克段于鄢》这一典故。 “滚吧。” “难不成,还想让我送你?”顾廷煜冷声道。 顾廷烨一叹,重重一礼,就要起身离去。 “呕!” 一声长呕,就是一滩血。 几位太医不知扎了什么针。 顾偃开,醒了! 小秦氏低泣声一止,面色滞住了一刹那。 顾偃开是侯爷,她不敢一下子就毒死。 是以,她主要是打算趁着老侯爷昏迷期间,驱赶走老二。 这一来,言官弹劾老二,让老二自顾不暇。 她则是亲自喂药,连着喂个三五天,侯爷便可下地狱。 老二气病父亲的罪名,也就成了气死父亲,丢官是百分百的事情。 甚至,还能牵连小阁老。 但是,侯爷醒了! 其实,顾偃开醒来并不稀奇。 呕吐,是身子本能地排斥毒素,因而会让毒素弱上不少,吐久了自然会有一段时间清醒。 难就难在,不该这时候醒。 小秦氏心中暗自叫苦,面上却是一脸的欣喜:“侯爷。” 顾廷煜长长松了口气,咳嗽频率悄然间急切了不少。 “老二,滚吧。”顾廷煜连忙叱道。 一旦顾廷烨滚出侯府,他继承爵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当然,继承爵位都是其次,更多的是他不希望老二过得好! “父亲。”顾廷烨大步冲了过去。 “此事,实为旧疾复发,与二郎无关。”顾偃开扫了一眼,一嘴定性道。 单就是这一句话,顾廷烨就不至于丢官、流放。 起码,留下了大量的辩解空间。 “纸,笔。”顾偃开凭生一股力气。 顾廷煜面色一变:“父亲。” “纸,笔。”顾廷烨面露狠色,大喝道。 他可不单单是纨绔子弟,他是有实权的禁军统领之一。 “都退出去,我与二郎有话要说。”顾偃开虚弱的呼了几口气,摆摆手。 “侯爷!” 小秦氏面色微沉。 “走吧,都出去。”四房叔叔招了招手。 顾偃开中毒一事,他半点不知情。 四房、五房与小秦氏的计划,也仅仅是针对顾廷烨,而非侯爷。 或者说,他们不会针对顾偃开。 毕竟,顾偃开是顶梁柱,四房、五房是受益者。 同样,小秦氏也知道这一点,并未与四房、五房说过通盘计划。 四房、五房两位一齐招手,小秦氏心头微沉。 但愿,侯爷没反应过来吧。 但凡侯爷不出府,她就能毒死侯爷! “父亲。”顾廷烨扶起老父亲。 顾偃开咳嗽了两声,沉默了几息:“为父暗疾发作,怕是撑不了多久。” 顾廷烨一怔,眼珠微动。 暗疾吗? 怕是不然! “娶妻一事,由着你吧。”顾偃开平和道。 鬼门关走了一道,他心中宽宥不少。 “若是有门路,送我出去走一遭,见一见战场。”顾偃开扫视了一眼,一叹:“这侯府,没法待。” 顾廷烨一怔。 显然,父亲有些失望。 彻底清醒之前,他肯定听到了一些话。 否则,父亲也不可能清醒得这么及时。 大哥哥趁着父亲病重之际争夺爵位的狠厉,让父亲非常失望。 小秦氏. “小秦大娘子。”顾偃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为父归天,自有你决定。” 顾廷烨缓缓点头。 他也懂点把脉的知识。 以老父亲的身体,怕也就一年半载可活。 这样的时间,要处置小秦氏,绰绰有余。 不过,小秦氏说到底也是正妻原配,素有贤名,娘家也是侯府。 要处置她不难,但耗费时间精力。 仅余一年半载的寿命,浪费在解决小秦氏一事上,未免不值。 顾偃开执笔,一点一点的写着遗嘱。 特别是,侯爵之位的传承。 江府。 小溪潺潺,泠泠作响。 凉亭,以江昭为首,盛长柏、顾廷烨、苏辙等人齐聚,两两弈棋。 “也就是说,仲怀已经退了亲?”苏辙摸了摸棋子,出声问道。 顾廷烨和小秦氏的事情,他知道一点苗头。 顾廷烨点点头,罢了罢手:“非是善类,实在不宜为妻。” “无妨,天底下大家闺秀不少,再物色便是。实在不行,我介绍表妹给你。”苏辙豁达道。 顾廷烨可是将来的侯爷,表妹嫁过去稳赚不赔。 “不过,仲怀得贬吧?”苏辙望向江昭。 “贬倒是不至于,得避避风头。”江昭点头。 涉及气病父亲,并非是顾偃开一句“旧疾复发”就可彻底解决。 不过,这种家事但凡达成了和解,便是“民不举官不究”。 顾偃开的维护,足以去掉顾廷烨身上的绝大部分压力。 从谨慎出发,为免舆论发酵,要么得告假一段时间,要么就往地方上跑,避一避风头。 “此事,也未必就是坏事,好歹让仲怀认清了小秦氏的真面目。”苏辙一副吃瓜的样子。 须知,从八年前的一场马球会起,子川就暗示过小秦氏的问题。 八年了,这个瓜总算是有了个结局。 顾廷烨不在意的罢了罢手:“但凡不牵连子川,哪怕罢官都行。” 子川是他的举荐人,以他的性子,要是事情闹得太大,为了不牵连子川,自是得弃车保帅。 毕竟,哪怕他贬了官,但凡子川待在朝中,他就迟早能升上去。 “顾侯要出去走走?”江昭品了一口牛奶煮成的蜂蜜奶茶,缓缓问道。 顾廷烨连连点头:“要是有可能,我也出去。” “有。” 江昭落下一子,位居西南:“此地,有人造反,号‘昭德’皇帝,正要平叛呢!” 顾廷烨点头:“那就此地吧。” 关于顾偃开的结局,该死还得死,撑不了多久的。我也想着改过,但是改不了的。 知否顾廷烨对明兰说的的原话∶ “有一个妇人,她丈夫出去偷情,她在她院子里边摘了一种草叶,每次做饭的时候,下在她丈夫的汤药里面,她丈夫喝着,半年就身亡了。” 这种下毒是非常早就开始了。 所以,顾偃开是必死的,真正的死因就是小秦氏毒死的,父子争吵只是一个暴露身子虚弱的契机而已。 以顾偃开的身体,撑个一年半载,明兰和顾廷烨成亲怀胎,也就差不多了 而且,顾廷烨也的确是需要一个机会认清小秦氏,除了顾偃开一事,还真没什么好机会。 老大也是被小秦氏整死的,一个是血枯草,一个是后期的药有问题,越吃越胖咳嗽。 说起来,小秦氏也算是宅斗王者了 这几张主要就是为了促成顾廷烨和明兰,顾廷烨不出京这俩好不了。 接下来,还是回归小阁老了 (本章完) 第136章 为皇子授课?(4k) 第136章 为皇子授课?(4k) 六月初。 晓雾初散,寒意未散。 文武百官,有序排列。 江昭一身紫袍玉带,着金符鱼袋,手持笏板,立于左列偏前的位置。 三年过去,经历了一次政绩大考,文武百官的班列产生了不小的变化。 举目望去,不乏一些生面孔。 熙河系的门生故吏,经江昭划名字,单是有资格上朝的五品官就足足擢升了十余人。 余下的一些没资格上朝的六品官,则是达二三十人。 此外 江昭目光微凝,向后班列末位扫了一眼。 赵策英、赵士翊、赵士骞、赵仲、赵世程! 这五位宗室,似是受诏上朝。 不过,几人都是“圣孙”一辈的宗室,身上没有官职,诏宗室上朝干什么? 江昭眉头微锁,垂手而立。 同一时间,不少官员齐齐向着他注目而去。 二十七岁,鲁国公、吏部右侍郎! 冉冉升起的宦海常青树啊! “噹!” 一道钟吟,绵长悠扬。 偏殿,一道大门打开,走出七位紫襕袍老者。 其中,六人为文官,皆是着锦绶、玉环、玉钏,一举一动,无不具备浩瀚威严。 首辅韩章。 内阁大学士张昇、吴充、曾公亮、欧阳修、王尧臣。 这六人,就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文人。 除了六位内阁大学士,余下一位是袍绣麒麟纹,却是武将之首英国公。 此前,英国公主动请缨,镇守陕西路,抵御西夏主力。 不过,他并非是一直都在镇守陕西。 事实上,陕西路一向是甘国公、薄老将军等六七位武将轮流镇守。 英国公、宁远侯、忠敬侯三人,为武将中最有威望的人,一般来说是常驻京城,不得离京。 经过几年时间,边疆已然稳固,英国公自然回京统领禁军。 既然七位最有实权的人物都已经走出了偏殿,也就意味着将要开启朝会。 文武百官,齐齐噤声。 “噹!” 一声钟响、 “宣百官进殿——” 钟吟渐弱,文武百官,有序进殿。 “陛下圣安!” “免礼。” 丹陛之上,官家赵祯双袖合拢,向下扫视。 经历了三年一度的政绩大考,文武百官,或是着擢升,或是贬官,或是致仕,人员变动不小。 其中,不乏一些他从未见过的五品官员。 惊鸿扫过江昭,赵祯目光短暂停留,眼中闪过一丝艳羡。 举目望去,江昭一举一动尽是沉稳自信,从容自若,富有底气。 偶尔有一两位党羽频频向其注目,为其马首是瞻,何止是意气风发。 手握开疆拓土的功绩,二十七岁的三品大员,就连迟暮的君王也得为之羡慕。 片刻,赵祯平视,缓缓道:“众爱卿,可有事上奏啊?” 江昭手持笏板,沉心观望。 自熙河开边以来,他长久居于熙州。 他真正意义上的的长时间居于庙堂,已经是六年以前。 如今,难得上朝一次,还是以观望为主。 “臣礼部尚书孙抃,有奏。” 新任礼部尚书孙抃一步走出,行了一礼。 江昭平视望去。 这是韩系的人。 自王尧臣入阁、张方平外放,有着任职封疆大吏的经历的孙抃就当仁不让的擢升成了礼部尚书。 “臣谨奏:伏惟陛下膺乾御极,圣寿弥崇。今嵩呼圣节,乞循旧典备吉礼,遣使南郊告昊天,陈八佾于丹墀,备三牲于太庙。倘蒙允准,祷祝圣嗣昌隆,国祚永延,以彰陛下垂悯黎元之德。伏乞圣裁。” 一句话出口,江昭就知道了是什么事情。 贺寿! 六月二十六,乃是官家五十六岁的寿辰。 自唐代以来,皇帝的寿辰就渐渐趋向于制度化,普天同庆,也即所谓的“圣节”。 当然,也并非年年都得过“圣节”。 究竟要不要举办,取决于皇帝的态度。 江昭抬眉,望了一眼老皇帝的状态。 两鬓斑白,身形肖瘦,精气神还行,但却有一种莫名的虚弱感,让人心头一凛。 五十六岁的帝王,已然是一等一的长寿。 “免了吧。” 丹陛之上,赵祯扶着案几,罢了罢手。 今岁,涉及“禘袷(di jiá)”祭祀。 要是连着举办贺寿与禘袷祭祀,三司六部都得彻底忙碌起来,未免耗时耗力,劳民伤财。 这几十年,长久的休养生息,让大周国力昌盛起来。 然而,国力昌盛并不代表朝廷富裕。 事实上,大周一向是处于士人、勋贵富裕,朝廷贫穷的窘境。 哪怕是皇帝,钱也得考虑朝廷的财政状况。 该节约,还是得节约。 皇帝给了准信,孙抃一礼,缓缓退回班列。 “臣兵部尚书宋庠,有奏。” 兵部尚书宋庠走出,行了一礼。 那是一位两鬓斑白的老者,面容清瘦,身形略微佝偻。 “准奏。”赵祯摆摆手。 “广南西路安抚使传来奏报,说是有贼寇蛊惑人心,引人叛乱。叛军首领自封昭德皇帝,声势浩大。”宋庠郑重上报道。 庙堂之上,一些消息不灵通的四、五官员探讨起来,三品以上的官员则是面色镇定,几乎都是早就知道了叛乱一事。 事实上,自从官家无子的消息传开,便不乏叛乱横生。 康定元年,两浙路巡检使张怀信遭到截杀,凶手鄂邻裹挟百姓造反,劫掠遍布三大州郡。 庆历三年,京东路王伦起义,杀死巡检使朱进,连下七州,王伦更是一度着“黄衫”,威风一时。 同一时间,京西路、陕西路大旱,安抚使治政平庸,一度有起义军,邵兴、张海、郭邈山起义,席卷十州之地。 庆历七年,河北东路王则建立信仰,为弥勒教,就此起义,甚至建立了国号“安阳”,年号“得圣”。 皇祐四年,广南西路侬智高叛乱,领兵五千,轻松攻取十三州之地,建立“大南国”,号“仁惠皇帝”,改元“启历”。 官家为庆历,侬智高为启历,嚣张跋扈,可见一斑。 起义、造反,个中缘由相对复杂。 其中,鄂邻起义、王伦起义、王则造反,都是因士卒军饷问题,产生了矛盾。 彼时,恰好官家无子,立储策而不定,人心浮动不堪,受人挑动,自是造反不断。 京西路、陕西路的邵兴、张海、郭邈山起义,则是天降灾难,安抚使赈灾不力,胡乱作为,致使百姓没了生路,无奈造反。 侬智高举旗叛乱,则是偏向于民族冲突。 此人是广南西路百越人首领,经朝廷任命,担任过广源州知州。 因朝廷不支持他抵挡交趾,他便心生反意,领兵五千造反,最终被狄青打败。 除了这种有资格上史书的大型叛乱以来,还不乏一些小型叛乱,或是被地方镇压,或是不成气候。 而自秘密立储法传开,人心安定不少,单纯的民间造反已经非常稀少。 哪怕真的有,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如今,广南西路有人造反,甚至自封皇帝,自是惹得百官沸腾,争议不休。 造反,称帝与不称帝,那是两个概念。 不称帝,便可诏安。 称帝,朝廷几乎不会诏安。 称帝与否,这是底线问题。 “近况如何?”赵祯问道。 作为皇帝,这种涉及造反、起义的大事,他不得不重视。 “连下贵、浔等州郡。”宋庠回应道。 赵祯点点头,向下望去:“何人可平叛?” 造反之事闹到了朝堂上,也就意味着地方上已经压制不住。 这也不奇怪。 大周一朝,聚天下精兵于汴京,除了陕西路、熙河路这样特殊的地方,绝大多数地方的兵力都非常匮乏。 相比起禁军,地方士卒的数目、装备、武器,都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要平叛,还得是禁军出动。 “臣顾廷烨,可领兵平叛。” 顾廷烨大步走出。 “诸位爱卿以为,如何?”赵祯缓缓问道。 “小顾将军不乏领兵经验,实为上佳人选。”苏辙一步走出,拱手道。 不少官员向着纹丝不动的江昭望了一眼。 苏辙附和,估摸着就是小阁老的意思。 “就小顾将军吧。”内阁大学士王尧臣附和了一句。 说着,他望向其余几位阁老。 若说苏辙附和,表达了江昭的意思,那王尧臣的附和,就表达了韩系的意思。 百官之首,三位一体,本就权势滔天。 从王尧臣入阁的那一刻,韩章就已经屹立于权臣之列。 几位内阁大学士相视一眼,缓缓点头。 相比起其他武将,顾廷烨无疑是平叛的上佳选择。 毕竟,这是文官扶持起来的武将。 “可。”赵祯点头。 “着令,马步军都指挥使顾廷烨,为广南西路都部署,入东郊大营,领兵一万平叛。” “臣,遵旨。” 顾廷烨心头微喜,连忙行礼退下。 “可还有上奏啊?”赵祯缓缓问道。 说着,他向班列末位的五位宗室望了一眼,俨然是要说些什么。 此举,引得不少官员向后望去。 宗室,事关立储,实在太敏感了。 江昭心头微动,隐晦向着龙椅望去。 莫非? “咳咳!” 丹陛之上,赵祯拍了拍胸口,持续的咳嗽呛得他面色红涨。 半响,他缓缓道:“近来,朕龙体抱恙,着赵策英、赵士翊、赵士骞、赵仲、赵世程五位宗室,入宫读书。”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齐齐愕然。 入宫读书,可不是单纯的读书。 一般来说,还涉及治军、治政、帝王之术的传授。 这是皇子,乃至于太子的特权。 须知,就连赵允启、赵允元、赵宗全、赵宗谔、赵从式等五位有望立为皇储的宗室,都没有受诏入宫读书。 小一辈的宗室,怎么就入宫读书了呢? 江昭面色平和,毫不意外。 以老皇帝的身体,顶天了就撑个一两年。 小一辈的“皇太孙”登基,要想镇得住底下人,还是得具备一定的硬实力。 特别是秘密立储法,托孤注定了内阁六位大学士与几位实权武将端坐钓鱼台,新帝要想掌权,就得从臣子手中过渡权势。 没有一点手段,注定举步维艰。 说句不夸张的话,以新帝的处境,要是几位内阁大学士真有架空皇帝的心思,哪怕是三十年前正直壮年的官家,也未必就能稳妥的过渡权势。 这也算是秘密立储法的弊端之一。 当然,对于皇帝而言,这是弊端;对于臣子而言,托孤这一流程能确保权势的延续,乃是天大的好事。 老皇帝特意腾出时间培养继承人,传授帝王之道,并不稀奇。 百官愕然,赵祯却没有解释的意思。 大相公韩章微闭双目,不作声响。 余下五位内阁大学士,齐齐皱眉。 官家此举,何意? 入宫读书,要说是官家随意为之,谁信? “着大相公韩章为太傅。” “吏部右侍郎江昭,兼詹事府詹事。” “大理寺少卿王安石,兼国子监祭酒。” “英国公老将军,定期入宫传授军略。” “就这样吧。”赵祯摆摆手。 几句话,腾起轩然大波。 这配置太高了! 太傅一职,不必多说,为三公之一,太子名义上的最高导师。 詹事府詹事,为詹事府主官,正三品,统管皇子教育、政治授课、包括但不限于经史、时政分析等。 具体的含金量,有高有低。 高者,便是为太子授课,可为新帝的核心班底。 低者,则是单纯的闲职,影响力不高不低。 国子监祭酒,国子监最高长官,偶尔兼任皇子讲官,传授“王道”思想。 韩章、江昭、王安石,英国公! 大相公和英国公,绝对是教导太子的标配。 江昭和王安石,也大有问题。 这二人,可都是青壮派,有望入阁的人物。 特别是江昭,手握开疆拓土的功绩,更是有成为庙堂常青树的迹象。 这样的人,为宗室授课? 不对劲! 这是为太子授课的配置! “詹事府,少詹、谕德、侍讲、侍读,事关重大。” 赵祯不管底下人的反应,望向了略有意外,但并不惊奇的江昭:“经筵讲读、编修教材,都得安排妥当。若是有不称职的官员,贬。” 淡淡的话语,有着不容忤逆的力量。 江昭点头,抬手一礼。 “陛下。” 有官员惊疑道:“为几位宗室授课,以大相公为太傅,以英国公传授武略,以右侍郎为詹事,以少卿为祭酒,规格不合礼制啊!” 这几人,大相公为太傅,不授课,英国公传授武略,小阁老传授大局观与政斗,王安石传授“王道”思想,都是一等一的顶级配置。 哪怕太子标配,也莫过如此。 赵祯挥了挥手,没有解释的意思。 既然特意说出来,他也不怕臣子猜出来。 毕竟,小一辈的宗室,也有五位! “退朝——” 一声尖呼,文武百官,相继退去。 不过,或多或少都有些疑虑。 今天要四六级了,更的有点少,明天尽量多更吧! (本章完) 第137章 传道授课! 第137章 传道授课! 百官之首为太傅,武将之首授武略。 小阁老入主詹事府,大理寺少卿入主国子监。 老一辈的权臣有之,青壮一辈的储相有之。 为东宫太子授课,也莫过如此。 然而,官家竟是让几人为五位小一辈的宗室授课。 其中意味,让人不免乱想。 特别是五位老一辈的宗室,心中更是五味杂陈,患得患失。 雨落如注,水幕垂天。 江府。 乌木长几上,摆着清茶、芝麻烤饼、七宝素粥、清炖羊汤。 羹汤飘香,江昭、江怀瑾、江珩、盛华兰、盛淑兰几人,对坐拈筷。 这便是日常性的晨食。 食不言,寝不语。 不过,这并不影响父子、夫妻之间的温馨。 盛华兰、盛淑兰都是吃过苦,懂得珍惜好日子的女子。 江怀瑾入边生活了六年,见惯边疆穷苦,自幼懂事。 三岁的江珩耳濡目染,早早启蒙读书,也并非娇生惯养的孩子。 知足常乐,平平常常的一餐,便隐含着难言的幸福。 半响,江昭一饮清茶,缓缓落筷。 见状,江怀瑾、江珩连忙立刻停下手中筷子。 “为父去上衙,继续吃吧。”江昭摆摆手,温声道。 江怀瑾、江珩相继点头,继续吃起来。 盛华兰起身,浅步轻移,拾起一件披风为丈夫披上。 盛淑兰送上一柄油纸伞,小手指了指“哗哗”落下的雨水:“今儿的雨,着实是少见。” 江昭拢了拢披风,向外走了两步,撑起雨伞,缓缓道:“适时下雨,益于庄稼生长,也是好事。” 盛华兰、盛淑兰两女万福一礼,望着丈夫的出门。 延义殿,偏殿。 江昭入内,手持《汉书》,沉心备课。 为五位宗室讲课,事关重大,都有章程。 其中,王安石讲解“王道”思想,主讲五经与《论语》、《孟子》,阐释王道根基。 讲解的内容,相对枯燥,鲜少变动。 江昭则是主讲经史、时政。 经史,也即五经与历代正史。 因王安石讲解了五经的缘故,他的讲解内容就相对偏向于历代正史,希望宗室以史为鉴,借鉴历代兴亡之事。 时政,则是朝堂上的政治局势,囊括范围非常之广。 英国公老将军,一人负责传授武略,骑马、射箭、统兵,都得讲解。 除了官家钦点的几人以外,左春坊庶子、右春坊庶子、詹事府少詹事、翰林编修等人,都要司职。 历来,詹事府都归属于东宫。 作为詹事府詹事,宗室的授课具体时间,自然也是江昭安排。 当然,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都有制度规定。 詹事府詹事,也仅是能适当调整授课顺序。 经过商议,并呈奏官家,几位宗室的授课时间,就此定下: 自卯时(五点)起,温故而知新,右春坊庶子承担“伴读”角色,领着五位宗室晨读。 晨读一过,便一一提问五位宗室,从而回顾上一次授课的内容。 问答一过,就是背诵儒学经典,经右春坊庶子抽查,错处反复背诵。 期间,左春坊庶子监督,记录几位宗室的表现。 辰时(七点)起,詹事府詹事,也就是江昭,讲授经史、时政。 当然,江昭仅负责讲,检测宗室的学习成果是个得罪人的活,他可不干。 讲毕,歇课半个时辰。 巳时正(十点)起,翰林编修指导书法、诗词写作,要求宗室临摹字帖,临时作词。 巳时末(十一点),散学。 未时(十三点)起,分单双日,单日由英国公老将军传授骑马、射箭、统兵的本领,双日由太常寺博士讲授礼仪,内侍省宦官与左春坊庶子一起监督记录。 申时(十五点)起,王安石讲授五经与《论语》、《孟子》,左春坊庶子监督,右春坊庶子伴读。 酉时(十七点)起,官家亲临,詹事府少詹事主持“日课复盘”,官家亲自抽查作业与授课进度,几位授课官员都得侍立。 除了初一、十五,以及五日一次的常朝由太常寺卿领着学习宗法礼制,讲解先祖功业以外,余下的时间都得读书。 对于授课的臣子而言,这个授课时段非常轻松,一日仅是授课一个时辰,甚至还能腾出时间政斗。 但对于几位宗室而言,可就相当困苦。 日出而学,日落而息,自卯时至酉时,足足读书六七个时辰。 当然,这么安排读书时间,并非是无的放矢。 宗室的读书时间,与皇帝的作息时间非常相似,走的是遵循宫廷作息的路子。 偏殿,淡淡的背书声音传来。 背书声本没有任何情感,却充斥着无法掩饰的痛苦。 江昭嘴角上扬,起身观雨。 高强度的读书,对于没有读书资质的人而言,自是非常痛苦。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凡是有资格上朝的文官,都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一批人。 宗室资质愚钝,要想跟臣子过两招,唯有“后天努力”。 雨声长响,让人心中宁静。 过了约半刻钟,背书的声音弱了下去。 江昭回首,望了一眼漏刻。 辰时末。 “吱~!” 偏殿大门推开,一红袍披身的官员入内,约莫五十左右的样子。 “江大人。”那人望见江昭,连忙持礼打招呼。 “陈大人。”江昭回礼。 右春坊庶子姓陈,他走到偏殿拎起雨伞,礼貌点头,推门走了出去。 江昭抬抬眉,手持《汉书》,缓步走进延义殿。 足足背了一个时辰的书,未免口干舌燥。 此刻,五位小一辈的宗室都在喝水。 一见江昭,几人连忙停下了动作。 官家让五位小一辈的宗室入宫读书,几人或多或少都察觉到了一些猫腻。 也因此,变得异常敏感。 授课期间的一举一动,都得上报官家。 授课先生已经入殿,几人却是不敢喝水,生怕让官家以为没有尊师重道的精神。 “取《汉书》。” 究竟讲些什么,都提前向詹事府报备过。 几人连忙掏出《汉书》。 “背了一个时辰?”江昭平和问道。 几人相继点头。 相比起其他的陌生的授课官员,江昭是老熟人,让人凭空轻松不少。 “歇半柱香吧。”江昭摆手道。 几人心头松了口气,一齐持礼。 半柱香过。 “开课。” 一声落下,几人齐齐正色起来。 “以往可曾读过《汉书》?”江昭问道。 几人略微迟疑,相继摇头。 科考为重的时代,五经的地位非常之高。 相比起来,《史记》、《汉书》、《后汉书》更多的是作为辅助读物,提升策论能力。 几人都没有科考功名,于科考一途甚至都没有入门,自然不会接触《汉书》。 “默读帝纪部分。”江昭吩咐道。 所谓帝纪部分,也即太祖高皇帝和汉武帝的事迹。 如此,唯余淡淡的翻书声。 “以理解为主,就当成故事一样,无须背诵。” 淡淡的声音,让人心头一振。 不背就好! 一炷香过去,五人相继读完。 “约法三章,休养生息。有何效用?” 江昭摆摆手:“可相互探讨。” “积蓄国力。” “确立制度。” 江昭点头,一一回应。 如此,以“约法三章”与“休养生息”为例子,对比官家治政的国策,以及熙河兵政策,正式详细的讲解起了修养生息的必要性,以及相关做法。 五人都经历过熙河治政,理解起来不难,渐入佳境。 辰时七刻。 “读书重理,不重其形。” “《汉书》,知晓其中道理即可,不必拘泥于具体内容。” 江昭端着清茶,润了润嗓子。 “就此歇课吧。”江昭摆摆手道。 一个受人爱戴的老师是什么样的? 一、讲得好。 二、预留几分钟时间让学生歇息。 其实,学生也不缺几分钟的歇课时间,重要的是提前歇课的情绪价值。 果不其然,五位宗室面露喜色,齐齐起身一礼。 江昭回礼,平和一笑。 谁还没不懂学生的小心思啊? (本章完) 第138章 淮南水患! 第138章 淮南水患! 自授课以来,已有十二日。 吏部,侍郎署。 江昭手持一封书信,眉头微皱。 【淮南东路,飘雨七日,望大人相助,赈灾。】 这是淮南东路安抚使冯许的信。 除此以外,还有一封淮左送来的信。 那一封信要详细不少,说的是淮南东路的水患问题。 江昭微叹。 怪不得京城连着下了几天雨,感情是老家糟了灾,淮南东路的雨水吹了过来。 七天瓢泼大雨! 江昭摇摇头,怪不得安抚使心急如焚,书信入京。 飘雨一两日,土壤水分饱和,利于庄稼生长。 飘雨三四日,庄稼根须渐渐腐烂。 飘雨七日 淮南东路,怕是得闹水患。 水患一过,必有虫灾。 一旦处理不好,甚至能滋生起义。 (附图:淮南东路和汴京隔得贼近的,最短的直线距离就百里左右,雨可以轻松飘过去,我可没有胡编哦!) 两份书信,意思显而易见。 天灾暴雨,定然得拿到朝堂上争论。 这一来,就得涉及赈灾问题。 一样是赈灾,支持力度不同,天差地别。 赈灾给力,可活百姓百万。 赈灾不给力,百姓甚至能被逼着造反。 不过,要想得到较好的赈灾力度,可是一点也不容易。 否则,安抚使也不必特意书信一封,求到他头上。 历来,朝廷一年的费,都是预算好的。 你要大力赈灾,那就意味着其他地方得少钱。 你有你的利益圈,别人也有别人的利益圈。 但凡不是平叛这种特殊情况,别人怎么可能眼睁睁的让到嘴的肉跑掉? 而作为淮南东路官位最高、话语权最重的人之一,淮南东路的人自是希望他为故乡说话。 天底下,大大小小的圈子不少。 除了以六位内阁大学士为首的六个大圈子以外,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圈子。 以中进士的时间划分,有同年圈。 相比起其他人,同年圈更容易相互抱团。 任职陕西转运使期间,江昭大肆划同年进士的名字,涉及的就是同年圈。 以地域划分,便是乡党。 任职陕西转运使期间,江昭特意划了九个淮南东路的进士,这就是乡党。 以师门为纽带,也即师生圈。 晏殊、王尧臣、韩章,就是这样形成的小圈子,牢牢的把控着内阁的一把椅子。 作为韩章的弟子,江昭也是师徒圈的人。 以任职履历为纽带,也有小圈子。 长期于台谏任职过的官员,就非常容易抱团。 但凡不涉及利益矛盾,这就是个小圈子。 以某一人为纽带,志同道合的人聚在一起,也是小圈子,一如嘉佑七子。 此外,拉高视野,宦官、文人、勋贵,也是一种圈子。 涉及宦官一事,文人都会默契的针对,一致对外。 一如皇庄一事,江昭一开团,便有文人鼎立支持。 哪怕不支持的人,也断然不会借机作文章。 涉及勋贵,也是差不多的态度。 从理论上讲,顾廷烨是江昭扶持起来的人,理论上归属于韩系,其他派系不一定认可。 可实际上,哪怕顾廷烨是韩系扶持起来的人,相比起其他武将,他也还是要更受文官待见一些。 这就是圈子,涉及方方面面。 当然,形成圈子并不意味着没有矛盾,不会掐架。 相较而言,志同道合的小圈子与师徒圈,关系紧密不少,鲜少内斗。 当然,这种小圈子非常难进。 反之,乡党与同年圈,就松散不少。 特别是乡党,朝堂上打起来的不少。 论起缘由,自然是圈子也有优先度。 相比起六位内阁大学士代表的六波利益集团,其他的小圈子优先度都低上不少。 要是同乡分属于六大派系中不同的派系,涉及了两位内阁大学士掐架,那乡情就会降低存在感。 管你是不是同乡,该打还得打。 可要是不涉及大圈子的利益,那乡党天然就会联合。 特别是涉及入阁,乡党的存在感就会非常明显。 无它,六把内阁椅子归属于六个派系,一旦某个派系涉及内阁椅子的竞争,其实就已经偏向于党内竞争。 这一来,分属于不同派系的同乡之间没有竞争关系,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同乡竞争胜利,党内上位。 若是某天江昭到了入阁的那一步,党内有人与他竞争,那么分属于其他派系、出身于淮南东路的官员就会自发凝成一股绳,支持他入阁,从而平添了助力。 江昭负手而立,略微沉吟。 还是得帮! 乡党这个东西,团结程度与大小恰好成反比。 涉及的范围越小,越是团结。 一如淮左,几乎都是以他为首。 可要是拉高视野,拉到淮南东路,就不乏几位官位不低于他的存在。 论起在淮南东路的影响力,他大概率是不如这几人。 这也不奇怪,自掌权以来,江昭都没怎么布局淮南东路的事情,自是难于他人几十年的经营相提并论。 总体而言,他的影响力还是集中在熙河路。 当然,以江昭的名望、地位,要想扩大影响力,也不难。 相比起其他几位出身淮南、官位不低于他的人,江昭的名望几乎是断档的存在。 他要做的就是把名望变现,让名望化作影响力。 具体做法,就是老老实实的熬一段日子。 一旦科考来临,定然不乏一些没有派系的淮南学子来拜访他。 这些人一旦考出头,就是他的人。 所谓门生故吏,就是这样慢慢积累起来的。 是以,不管是为了家乡的百姓,亦或是为了给家乡学子留个好印象,于情于理都得帮。 太府寺卿,韩忆。 司农寺卿,汪辅之。 左副都御史,吕溱。 刑部右侍郎,乔执中。 工部右侍郎,周孟阳。 这是淮南东路出身的三品以上的官员。 江昭回想着淮南东路官员的名字。 这种事情,他可以出手,但不能一个人出手。 除了这些三品以上的大员,余下的一些有资格上朝的四品、五品官员,以及一些淮南东路出身的御史,都得联络起来。 是夜。 五十余位淮南东路出身的官员,悄然相聚。 晨光熹微,晓雾未散。 文武百官,有序班列。 “噹!” 钟吟绵长,百官入殿。 丹陛之上,赵祯龙袍披身,双袖合拢。 “诸位爱卿,可有事上奏啊?”赵祯缓缓问道。 话音一落,立刻有人站了出来。 “臣左副都御史吕溱,有事启奏。”左副都御史吕溱一步走出,中气十足。 不少官员注目了过去。 左副都御史,正三品,几乎已经是御史一途的顶点人物。 赵祯向下望去。 淮南东路的水患,安抚使冯许千里加急,特意让人呈上了奏疏。 赈灾肯定是得赈灾,但具体怎么赈灾,还是得上朝议论。 涉及到朝廷的财政事宜,户部是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究竟要不要重度赈济,须得通盘考虑。 “臣谨奏:淮南东路霪雨倾注,绵延五昼夜不息。初时土壤浸淫尚利禾稼,然雨势不辍,今及七日,稼禾根须朽腐,川渎横溢,陂塘尽决,淮东之地已成泽国。 若不速赈,则淮南百万生民将陷饥馑之劫!望户部速拨钱粮,发漕运以济灾黎。遣能吏巡行州县,疏壅塞而防洪溃;备药石以防大疫,缮城郭以安流徙。” 话出一半,已是百官齐震,议论纷纷。 七日暴雨! 暂且不提是否真的造成了洪水泛滥,起码庄稼是难以存活,十不存一。 并且,时值六月。 这个时间,卡得非常难受。 相比起陕西路、熙河路,淮南东路临海,成熟时间要晚上一个月左右。 一般来说,收割粮食得是七八月。 但是很不巧,连绵不断的暴雨就卡在了六月。 “臣附议。” 江昭一挥紫袖,一步走出,行礼大拜。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韩忆、汪辅之、乔执中、周孟阳等人,一一上前表态。 文官紫袍,不足四十,一下子就出来了六人,让人为之一震。 “臣附议。” “臣附议。” 淮南东路出身的四品、五品官员,无一例外,一一上前,齐齐附议。 粗略望去,不下五十人。 红袍文官,不足四百,一下子就走出了六分之一。 不少官员齐齐侧目。 这股势力,除了没有内阁大学士支撑以外,整体实力上已经不弱于一些阁老的班底。 淮南东路临海,商贸繁荣,的确是底蕴深厚。 淮东党! “江大人以为,该怎么赈济?” 一道浑厚声音,缓缓传开。 户部尚书,蔡襄! 更新了5.4k肾虚 (本章完) 第139章 苦一苦百姓,骂名我来担!(4k二合 第139章 苦一苦百姓,骂名我来担!(4k二合一) “江大人以为,该怎么赈济?” 户部尚书蔡襄,走出班列。 以江昭为首,淮南东路五十余人齐齐望了过去。 蔡襄是福建路的人。 自其主管户部以来,福建路可没少受益,几乎是年年都兴修水利工程。 钱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 此次赈灾,主要的谋划就是掏福建路的钱。 “开仓放粮百日,减免赋税,兴修水利,便可政安人和,人心稳固。”江昭答道。 淮南东路,种植的粮食主要是水稻与小麦,讲究“稻麦两熟”。 水稻种植,分为早稻与晚稻。 所谓早稻,五月末插秧,七八月收割。 晚稻,则是八月中旬种植,十月下旬收割。 晚稻一割,立刻种下小麦,次年五月可收割。 这一套流程,理论上可做到一年三熟。 如今,六月连下七日暴雨,祸害的就是早稻的收成。 早稻没了收成,要安抚百姓,唯有紧急赈灾,疏通河道,让百姓安心种植晚稻。 养民百日,十月收割了晚稻,百姓有了粮食,水患一事算是彻底安稳度过。 “百日?” 蔡襄面色微变。 这可得耗不少钱啊! 淮南东路,人口重地。 天下一千两百万户人口,淮南东路就占了一百八十万余户,足足六分之一。 一百八十万户,就算是五分之一遭了灾,也得有四十万户。 一石粮食合百升,约一百四十斤。 煮粥赈灾,就算是一户人一日消耗一升,四十万户人一日得消耗四千百多石粮食。 赈灾百日,就是四十万石! 就这,还是理论的赈灾粮。 考虑到贪污、层层盘剥、运输损耗等问题,没有两百万石粮食,根本拿不下来。 两百万石,就是两百万贯钱。 “淮南遭灾,理应赈济。”蔡襄一副理解的模样,摇摇头:“不过,凭空养百姓百日,户部财政实在难以支撑。” 须知,大周朝廷一年收上来的赋税也就三四千万贯。 除开边军消耗、官吏俸禄等大头开支,也就余下两千万贯左右。 这两千万贯,具体怎么开支都有预算。 三司六部常规性消耗,以及治理地方上,一年得拨出千万贯。 截至目前,六个月过去,三司六部已经消耗了五百万贯左右。 广南东路造反,万余士卒长途跋涉,估计得消耗百万贯钱。 从预算上讲,户部仅余下一千四百万贯钱。 这一千四百万贯,也即下半年的开支预算。 禘袷(di jiá)祭祀,乃是少有的大型祭祀,预计消耗七八百万贯。 三司六部下半年的消耗,起码五百万贯。 余下的百万贯,则是偏向于应急。 此次,要是赈灾淮南东路百日,单是粮草都得消耗两百万贯。 这一来,户部绝对超支预算。 作为户部尚书,支出超支,毫无疑问是重罪。 这肯定不行。 与其强自赈灾,财政超支,不如稳妥为主,一开始就少拨些钱。 蔡襄面色平和起来。 反正,户部没钱! “以户部的财政,拨出几百万贯赈灾,并非做不到吧?” 江昭面有不愉,质问道:“须知,淮南东路年交赋税六七百万贯。此次拨款,哪怕算上水利兴修,也仅仅是六七百万贯的三四成而已。” 作为高度繁荣的沿海地区,淮南东路的主要经济是盐业、漕运、海运、商贸、渔业、手工业。 天底下最挣钱的五大垄断生意:盐务、开矿、边贸、海运、漕运。 除了开矿以外,淮南东路都大幅度的涉及,五占其四! 上交的赋税约为朝廷税收的两成,淮南东路是当之无愧的交税大户。 “户部余钱一千四百万贯,要是考量到三司六部下半年的支出,以及禘袷祭祀,实在是没有余钱。” “以户部的财政,最多赈灾三五十日。” 户部尚书蔡襄缓缓道。 钱少,有钱少的赈灾法子。 对于赈济一事,户部一向是持“放大抓小”的态度。 小型赈济,足以让户部官员刷一刷存在感,拉一拉政绩,却不怎么耗财。 拨钱赈济,联合工部兴修水利,偶尔还能捞一波油水。 也因此,户部官员甚至都希望天底下多一些小型灾害。 大型赈济 太耗钱财! 一不小心,就得超支。 户部,掌管天下财政,若是致使财政超支,可是大罪。 以往,不乏一些户部官员因大型赈济的财政问题遭到贬官、罢官。 也因此,面对大型赈济,户部往往谨慎不少,不轻易大肆拨钱。 当然,这并不代表不赈济。 不赈济,就有可能导致造反、起义频发,这也是大罪。 “百日割粮,蔡尚书仅赈灾三五十日,莫不是要饿死百万黎民?”左副都御史吕溱叱道。 “非是如此。” 蔡襄抚须,大型赈灾,他有不少经验。 “或可鼓励民间富户,接济赈灾。”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尽是“斯文败类”。 所谓的“鼓励民间富户,接济赈灾”,也即逼着百姓借粮! 从需求上讲,的确是得赈灾百日,让百姓收割了粮食才行。 不过,实实在在的赈灾百日,非常容易超支,户部不肯担责。 相形之下,赈灾三五十日,暂时稳住百姓的心态,防止造反、起义的发生。 时间一长,饿死几十万百姓,余下的几十万百姓要么向行豪绅高利息借粮,要么卖田求生。 豪绅挣了钱,囤了地,官府赈了灾,交了差。 双赢! 惯用的套路! 庙堂之上,百官沸腾,议论起来。 饿死人,高利贷。 这种赈灾套路,太脏了! 当然,这种做法并不新鲜。 甚至,有些人可能都有过实操。 不过,这并不影响百官秉持斥责的态度。 百官争议不断,让人心头不安。 蔡襄抬头,望向淮南东路官位最高的几人。 他自认给出的解决法子不差。 豪绅借钱、囤地,可都是利好大族的政策。 “不可。” “赈灾三五十日,与不赈灾没有区别。”江昭摇头道。 这种赈济法,从道德上来讲,他不认可。 而且,这种借贷、屯田的方法不适用于淮南东路。 无它,淮南东路的产业非常挣钱。 五大最挣钱的产业,淮南东路占据其四。 说句不好听的话,淮南东路的大族,根本不缺一点借贷钱。 相比之下,人口才是淮南东路大族最在意的事情。 盐业、漕运、海运、商贸、渔业、手工业,都得有人去干。 特别是茶叶、瓷器、丝绸、甘等手工业,都非常暴利,也非常耗人力。 相比之下,放点高利贷、九出十三归算什么? 并且,钱财多到一定程度就是个数字而已。 相比之下,更重要的是大族的影响力。 而影响力的体现,须得有人的支撑。 一句“系百万人口生计所在”,比什么钱财都管用。 “下半年,预计开支是一千四百万贯?”江昭似乎想起什么,问了一句。 “正是。”蔡襄点头。 “都是哪些费?” 江昭微叹,一副怜悯苍生的样子:“淮南百万黎民遭殃,一些不该支出的耗费,便节约下来吧。一两贯钱便可活命一人,实在是胜造七级浮屠的事情。” “言之有理!” “救济苍生啊!” “官家仁慈,甚是节俭,臣子也得效仿一二。” 淮南东路官员相继出声附和。 同一时间,江昭灼灼望向了工部左侍郎:“不知工部,下半年的预算如何?” 户部尚书蔡襄暗道不妙。 仅是一刹那,他就知道了江昭的意图。 本以为是冲着户部来的,不曾想是冲着福建路去的。 涉及赈灾,六位内阁大学士眼观鼻、鼻观心,微闭双目。 这种地域性极强的政事,注定了乡党的存在感飙升。 以六位内阁大学士代表的利益集团,却是悄然降低存在感。 “工部下半年,预算合一千万贯。” 灼灼目光,百官注目。 工部左侍郎杜希看得头皮发麻,不得不走出来。 这事,无法掩饰。 毕竟,淮南东路乡党中的周孟阳便是工部右侍郎,工部账簿,此人都有过目。 本来,涉及福建路的兴修,跟周孟阳没什么利益关联,该闭眼就闭眼。 谁曾想,淮南东路竟是糟了水灾。 这一来,福建路的修建事宜,自是被周孟阳抖搂了出来。 “一千万贯?” “也就是说,除了工部以外,三司五部仅仅分得四百万贯?” 江昭一副惊诧的样子,明知故问道:“怎么会这么多?可否腾一些钱出来?” “涉及禘袷(di jiá)祭祀,预计消耗七八百万贯。余下的则是兴修宫廷殿宇、地方民生工程。”杜希面色微沉,试图蒙混过去。 “地方民生工程?” 江昭温和道:“都是为了天下苍生,江山社稷。既如此,可否暂停兴修之事,转而救济淮东?” “苦一苦百姓,骂名我来担!”江昭拍着胸脯,怜悯道。 “这”杜系面色有些难堪,袖袍微颤:“财政预算已经定下,朝令夕改,怕是不行。” 福建路的民生工程,已经持续了几年,关于下半年的预算,早就已经传了下去,为的就是让底下人弘扬几位福建路大员的名声。 甚至,一些民生工程已经动工,就等上面人拨钱。 要是猛地取消了政策,他们可就骑虎难下。 “朝令夕改?” 江昭不解:“下半年财政预算才出没多久吧?意思是没有经过内阁的批复,杜大人就传下去了政令?” 此言一出,几位内阁大学士相继回首望去。 为了起到传播名声的效果,上头的人提前传下去政令,并不稀奇。 但是,既然做了某些事情,就得承担这些事情被抖到朝堂上的后果。 但凡杜希敢说一个“是”字,便是漠视了内阁的威严。 说到底,你怎么敢保证政令一定能通过内阁呢? 杜系心头一沉。 进退两难,骑虎难下。 要是不同意淮南东路的人从福建路抢钱,起码得给个说法。 而且,重要性要不低于赈灾百万黎民。 反之,要是真的同意了挪款,政令早就传了下去。 这一来,他们在福建路的威望无疑会受到相当大的打击。 “政令要经内阁审批,自是没有传下去。” 杜系心头微沉,辩解道:“不过,预算早已定下,要是可肆意的从工部要走钱财,置户部预算于何地?” “是啊!” 班列中下,一五品官员附和道:“江大人,户部主管财政,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天灾人祸,难以预料,遇到了也实在是没办法。蔡大人说的赈济之法,实为上佳,不妨试上一试。” 不出意外,这是福建路的官员。 甚是面生,估摸着是方才擢升上来的人。 江昭淡淡瞥了过去。 五品,也想插手紫袍之争? “你是?”江昭淡淡问道。 “下官礼部郎中王陶。”那人四十岁左右,拱了拱手。 江昭抬了抬眉。 四十岁的正五品京官,起码得是个庶吉士出身,算是非常有机会成就三品紫袍的人。 估摸着二三十岁考上的庶吉士,一路畅通无阻,甚至跳过几级。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说得真好啊!” “那依你之见,户部为何不预留一些余钱,以应对急事?”江昭挖坑道。 “预留之策,自古有之。” 擢升入京为官,甚至是上了朝堂,王陶甚是兴奋,举手投足间不乏自信,意气风发:“户部为六部之一,自是有预留之策。” 江昭眼前一亮,诱导道:“既是有预留,那为何不能用于赈灾?” 话音一落,户部尚书蔡襄面色微变,就要出言阻拦。 可惜,已经来不及。 “预留须得用于禘袷应急.” “咳咳!” 一声重重咳嗽,让王陶猛地一震,手脚发凉。 完蛋! “禘袷?” 江昭厉声大喝,声音猛的激越起来:“依户部的意思,为了禘袷祭祀,竟是将我大周朝耗得山穷水尽了不成?” “禘袷祭祀,什么时候竟是成了尔等奸佞无能之辈的推脱之词?” “莫非——” 江昭望向几人,一一扫视:“蔡大人、杜大人、王大人,早就心存不满?” “特意推三阻四,不准赈灾,就是为了向官家暗示禘袷祭祀耗费过重?” …… (本章完) 第140章 奸臣已经自己跳出来了! 第140章 奸臣已经自己跳出来了! 王陶: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江昭:户部为何不预留余钱,以应对急事? 王陶:预留之策,自古有之,户部为六部之首,自是有预留之策。 江昭:既如此,为何不能用于赈灾? 王陶:预留须得用于禘袷(di jiá)应急. 几句话,暗自针锋相对,不分上下。 当然,这是王陶自认为的争斗! 作为福建路土生土长的人,自童生、秀才、举人,一路苦读考上进士功名,以至于翰林修书,为官一方。 二十八岁的庶吉士,甚至得到了一些大人物的重视,何其意气风发。 如今,难得出人头地,入京为官。 初入庙堂,就遇到了关乎家乡利益的政事。 于王陶而言,自是心中兴奋,主动为家乡遮风挡雨! 小阁老意在抢夺福建路的资源,他便以预算为借口,预则立,不预则废。 既然已经定下了工部的耗费,即便尚未执行,也不可轻动。 如此,工部的预算不拨去赈灾,福建路兴修水利的政策支持,自是还得施行。 直面小阁老,过手一招,毫无压力。 甚至,小阁老还转移了话题,说起了户部预算的预留问题。 这一招,他仍是从容应对,以禘袷祭祀为借口,意在借皇权以势压人。 他,甚至在反打小阁老! 自太祖、太宗阋墙以来,两脉宗室不乏争斗。 禘袷(di jiá)祭祀,五年一祭,意在彰显皇权的正统性,安抚太祖一脉宗室。 这样的祭祀,岂能容人质疑? 预留一些财政给禘袷祭祀,有问题吗? 小阁老敢说一个“错”字? 可惜,这种做法略显天真。 户部尚书蔡襄,立刻就察觉到了问题。 不过,话已出口,根本来不及阻拦。 【依户部的意思,为了禘袷祭祀,竟是将我大周朝耗得山穷水尽了不成?】 【禘袷祭祀,什么时候竟是成了尔等奸佞无能之辈的推脱之词?】 【莫非—— 蔡大人、杜大人、王大人,早就心存不满? 特意推三阻四,不准赈灾,就是为了向官家暗示禘袷祭祀耗费过重?】 一道厉喝,势压千钧。 “王某并无此意。” 王陶手脚一凉,背冒冷汗,连忙辩解。 禘袷祭祀,导致社稷山穷水尽! 为了祭祀先祖,不赈天灾! 这个帽子,实在太重。 就连官家赵祯,恐怕也不敢背。 否则,劳民伤财、草菅人命的断论,怕是得记上史书。 而他们几人,要是敢应下一句“是”,立刻就成了给官家扣帽子的人。 这种涉及给皇帝扣帽子的争论,颇为危险。 这也是王陶敢以禘袷祭祀压人,却不怕江昭反压他的缘故。 谁成想,江昭真的敢! 而且,帽子扣得相当相当高明。 【禘袷祭祀,什么时候竟是成了尔等奸佞无能之辈的推脱之词?】 这一句话存在,轻松的拎出了官家。 不管赈灾有没有问题,财政有没有问题,都是奸佞之臣的问题。 禘袷祭祀,仅仅是奸佞之臣的推脱之词! 帽子贼重,但拎出了皇帝。 这一来,承受帽子的自是成了他们几人。 特意推三阻四,不准赈灾,这个帽子也不轻松! 王陶心头大骇,连忙辩驳。 “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王某是说遵守户部预算为重中之重。工部是预算,禘袷祭祀也是预算。” “工部预算是工部预算!” “禘袷祭祀的预算是禘袷祭祀的预算,岂可混为一谈?” 江昭怒斥一声,盛气凌人,伸手一一指向蔡襄、杜希、王陶三人。 “你!” “你!” “你!” 手指点向几人,江昭厉声道:“我就知道,你们算来算去会算到太祖皇帝、太宗皇帝、真宗皇帝,乃至于官家的头上!” “工部的水利工程,年年都有兴修。尔等怎敢拿它与禘袷祭祀相提并论?” 正气凌然,厉声呵斥,彻响大殿! 丹陛之上,君王垂手,双目轻阖。 文武百官,尽皆望向蔡襄、杜希、王陶三人。 灼灼目光,让人莫名心慌。 王陶面色猛地一红,脸颊生汗,连忙辩道: “我说的是户部预算,而非禘袷祭祀,小阁老莫要胡乱扣帽子!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王陶!” “这是朝议,谁都没有给你欲加之罪!若有异议,说清便是。”户部尚书蔡襄面色微变,连忙制止。 谁能给臣子欲加之罪? 君! 既然涉及了欲加之罪,岂非说明上头的皇帝昏庸无能? “既是预算,便可更改。” 江昭挥袖道:“工部关于民生工程的政策尚未传达。两三百万贯余钱抽出来,便可救济百万黎民。” “这难道有什么问题吗?”江昭质问道。 “一码归一码。” 户部尚书蔡襄趁机出言道:“以户部财政,赈济三五十日,若是从三司六部都抽调一点,便可足百日耗费。如何?” 为了博名声,福建路的政策早就发了下去。 要是猛地撤了政策,他们还要不要脸了? 关键,这还非常打击他们的威望。 毁望轻松,养望难。 不是谁都跟小阁老一样,凭着尊师重道就能名扬天下。 科考状元、力撼阁老、秘密立储法、开疆拓土. 这几样,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存在。 绝大多数人,还是以熬年纪的方式养望。 难得有了不低的威望,蔡襄不可能亲自毁了它。 “三司六部?” 江昭脸色微沉,喝道:“为何要三司六部平摊?江某与尔等争论的从来都是工部财政!” 蔡襄一句话,就想拉三司六部下水,搅浑争斗。 可能吗? “江侍郎”工部左侍郎杜希沉吟,就要出言和稀泥。 “奸臣已经自己跳出来了!” “杜希是一个!” 江昭伸手指去,猛地变向:“还有蔡襄!” “堂堂户部,做事拖拖拉拉,淮东百万灾民要是造反,都得你二人的罪责!” 中气十足,震耳欲聋。 蔡襄面色微变:“小阁老,蔡某已经给了赈灾之法,你借着灾情行政斗之事,拖拖拉拉,不让政令即刻施行下去。要是真的有了造反,你也难辞其咎!” 朝议之上,直骂“奸臣”,这太让人难受了。 一时间,蔡襄也没有什么好的应变方法。 “不要再东拉西扯了!” “都是为了朝堂办事,尔等拖拖拉拉,强泼脏水。本官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谁干的事越多,谁受得委屈就越大呢!” 江昭一脸的震怒,浩气凛然。 “广南西路的造反,一万禁军尚未平叛。” “淮南西路降下天灾,本官竭力争取赈灾之策,工部水利无关紧要,尔等却态度强硬、不肯暂缓。” “搅吧,搅吧,你们就搅吧!” “搅得淮南东路造反不断,搅得顾将军心中担忧,顾不暇接,搅得天下生灵涂炭。” “老子无非陪你们玩命就是!” 言罢,大袖一挥,斜眸蔑视。 慷慨陈词,振聋发聩! 大殿之上,一片寂静! …… (本章完) 第141章 五品入局,以低伐高!有没有先例呢 第141章 五品入局,以低伐高!有没有先例呢? 静! 殿宇无声,落针可闻。 文武百官,齐齐注目过去。 首当其冲,自是望向吵得脸上生汗的江昭。 这是真生猛! 从头到尾,几乎是按着蔡襄打。 几位内阁大学士相视一眼,齐齐摇头。 其实,单论实力,也并非不能斗一斗。 主要是有个猪队友! 王陶的一句话,愣是让几人陷入了被动。 以江昭的政斗风格,一旦让他气势占据上风,一人按着一堆打都没什么难度,其他人根本没法打。 文韬武略、政绩上佳、政斗上佳。 这种配置。 不少韩系官员默默相视,暗自点头。 这是真有机会成为常青树的存在! 小阁老一称,实至名归。 不少官员望向蔡襄、杜希、王陶三人。 特别是王陶,聚焦万千。 淮东赈灾,须得拨钱。 具体究竟是从何处迎接抢钱,小阁老给出了答案。 抢福建路的钱! 涉及“路”一级的争夺,淮南东路五十余人齐齐上谏,势力之盛,甚至都不弱于支撑一把内阁椅子的底蕴。 这样的争斗,近十位三品大员入局,一些三品大员都没什么说话的机会。 王陶,区区五品官,竟然敢主动插话! 五品入局,以低伐高! 有没有先例呢? 有! 先例在哪? 就在王陶的对面,小阁老! 事实证明,不是谁都有小阁老的水平,有资格插手三品以上的争斗。 王陶入局,仅仅说了几句话,尽是破绽,几句话就被秒杀了! 王陶垂首低眉,面生虚汗,心中懊悔,实是难言。 他似乎,闯祸了? 早知道就不出头了! 余下的蔡襄、杜希二人,面色沉沉,一时为江昭所震,不知如何应对。 文武百官,议论蜂起。 足足过了十几息。 “为了淮东百姓,工部可腾出五十万贯。”工部左侍郎杜希咬咬牙,退了一步。 工部合千万贯预计支出,七八百万贯都是禘袷祭祀的预计开支,余下两百万左右,须得有二三十万贯兴修福建路以外的十三路的水利工程,适当装装样子。 唯有一百七八十万贯左右,可拨到福建路。 而今,福建路一旦让出五十万贯支援淮南东路,便是足足少了三分之一。 少三分之一,便让底下人严厉一点。 马马虎虎,也能维持福建路应该施行的政策。 他们的脸面,还能勉强维持。 “工部六十万贯,户部可腾出余钱百万贯,合一百五十万贯。” 蔡襄面色难堪,沉声道:“赈灾之时,让底下人找些野菜混着煮,煮得稀一点,节省三成粮食。一百五十万贯,也能撑起百日赈灾。” 少了四分之一,相当于一户灾民从四日四升米,变成了四日三升米。 赈灾煮粥,要求往往是“入肚能填饿,久饿不至虚”,起码也得是“以勺舀之可成线”的程度。 稀上一点,添上些野菜,便是可勉强挂糊。 一日两顿,饿不死人! 江昭瞥了一眼工部,没有说话。 一百五十万贯,已经足矣。 哪怕再争,也争不出来什么。 说到底,除了工部以外,三司五部的预算就四百万贯,的确是没啥余钱。 相反,工部倒是还能榨一榨。 “河道疏通也得耗费百万贯。”工部右侍郎周孟阳领会意思,出声插话道:“既然都是兴修水利,不若工部的钱拨出一百万贯单独修建淮南东路的水利。” 说着,他望向工部左侍郎杜系。 都是工部侍郎,其中门道,他比谁都清。 说法,也换成了工部的钱。 既然是工部的钱,修建福建路是修水利,修建淮南东路也是修水利。 赈灾是户部的职责,工部拨五十万贯赈灾,那是吃亏,一些急需政绩的工部官员可能暗自不满。 可单纯的兴修水利,那钱财就还是工部在消耗。 对于需要政绩的工部官员而言,无非是换了个地方干活而已。 而且,灾区修建,更容易出政绩。 “这”工部左侍郎杜希面色一沉。 拢共就两百万兴修水利,已经拨走了起码五十万赈灾,要是再拨给淮南东路一百万,那福建路可真就连喝汤都难。 “工部掌天下水利工程、交通建设,两京一十四路都得顾忌。” 杜希缓缓道:“淮南东路水患,实为天灾。不过,既是解决了粮食问题,百姓就可安心耕种。水利一事,或可招选能工巧匠,召集百姓,疏通河道即可。” 相比起兴修水利,单纯的疏通河道,无疑是耗费极少。 甚至,可能都不到兴修水利的零头。 缺点就是上一场大雨已经冲刷掉了绝大部分防护,单纯的疏通,河道防护肯定算不上好。 来一来大雨,可能更遭殃。 “彼其娘之,江侍郎已经说了,开仓放粮,减免赋税,兴修水利,三者齐备可安黎民。堂堂工部左侍郎,听不懂人话吗?”左副都御史吕溱骂道。 他是真正的耕读起家,自小吃过不少苦头。 有机会给底下人争取点活路,他肯定要竭力争取。 而且,大肆兴修水利的机会可不多。 百万贯级别的财政,已经是大周税收的几十分之一。 单纯的用作某地兴修水利,不太可能得到同意。 如今,来了水灾,自是得借机修一修。 上次大肆兴修淮南东路的水利,可能都是立国之时的事情。 彼其娘之! 杜希愣住了。 “有辱斯文!” 这什么素质啊? “有辱朝纲!”杜希怒斥道。 丹陛之上,官家赵祯缓缓睁开眼睛。 吵到这一步,大致结果已经出来。 作为君王,哪怕他有心赈灾,也得考虑户部的财政问题。 毕竟,动不动就是几百万贯,可不是小数目。 此外,他也不可能亲自下场跟户部讨价还价。 君臣争利,非常不利于君威的建立。 如今一吵,既然户部妥协,能够给予支持,那他就可定性。 至于工部? 如工部右侍郎周孟阳所言一样,既然不涉及跨部门的拨钱,那就是工部内部的事情。 除了拨给淮南东路赈灾的五十万贯钱,余下的一百五十万贯余钱,已经固定了就是用在工部。 这一点,作为君王,他也可给出决定。 官家睁眼,几位有意争吵的官员齐齐一静。 “事涉百万黎民,户部便更改预算,拨一百五十万贯买粮赈灾。” “淮南东路,百姓免税一年。” “此外,工部预算单独拨百万贯兴修水利。” 两句话,让蔡襄、杜希、王陶三人面色甚是难堪。 户部拨粮不是重点,重点是工部着重拨百万预算建淮南东路。 这叫他们怎么面对福建路父老? 龙椅上,赵祯淡淡望向几人。 从需求上讲,淮南东路赈灾势在必行,关乎来年的税收问题,他心中早就有些偏向。 说到底,福建路可没人遭灾 如今,吵上一场,些许妥协,他自可顺水推舟。 从臣子上讲,江昭创秘密立储法、开疆拓土,自然更得他的偏向。 至于,蔡襄、杜希、王陶几人的感觉? 堂堂皇帝,还得顾忌几个不重要的臣子的感受,还治理什么天下? 大殿之上,江昭上前一步,重重一拜: “微臣代淮东一千二百万百姓,拜谢陛下隆恩!” 五十余位淮南东路出身的官员,齐齐下拜: “臣等代淮东一千二百万百姓,拜谢陛下隆恩!” “臣等代淮东一千二百万百姓,拜谢陛下隆恩!” “臣等代淮东一千二百万百姓,拜谢陛下隆恩!” “平身!” …… (本章完) 第142章 大房老太太病重! 第142章 大房老太太病重! 文武百官,有序排列。 历来,宦海政斗,败者食尘。 蔡襄、杜希、王陶三人纵然心中不甘,也唯有恭谨行礼,退回班列。 经此一斗,三人注定得难受起来。 特别是蔡襄、杜希二人。 入京为官,自古高贵,受人尊崇。 福建路的望族、官宦,可都注视着几人的一举一动。 彼时,两人为了养望,私底下传出了一些政策,引得福建望族、官宦齐齐称颂。 政斗,归根结底就是为了资源。 如今,即将到手的鸭子让人硬生生的抢走。 福建望族、宦官,心中的失望,定是难以言表。 特别是一些性子急切的望族、官宦,可能都已经着手于兴修水利的事宜。 没了政策,自是吃了哑巴亏。 暗中的谩骂之声,几不可闻,却震耳欲聋。 几乎可预见,两人威望大减。 左列中段,礼部郎中盛纮手持笏板,注目于女婿,心中大为惊骇。 自入京以来,女婿不久便外放,行开疆拓土、稳固边疆之举。 是以,他还真就没见过女婿政斗。 这一次,见到了! 太残暴了! 气势之强,几乎是令人难以喘息。 王陶一句话的失误,就让女婿狠狠逮住,斥责之声,彻响殿宇。 一句话跟不上,就得完蛋。 王陶是破绽,不必多说。 蔡襄、杜希二人,可都是实实在在的紫袍大员。 特别是蔡襄,乃是正二品户部尚书,已经摸到了文官顶点的边缘。 这样的人物,就走了几个回合而已。 这就是小阁老吗? …… 淮南东路的赈灾方式定下,朝议继续。 不过,近来除了平叛、赈灾、祭祀三件事以外,实在是没什么大事。 绝大多数朝议的事情,都是琐碎杂事。 当然,所谓的琐碎杂事,那是相对于三品紫袍以上的人而言,对于四品、五品的官员而言,还是有不轻的分量。 一些小的商议,一旦施行到两京一十四路,对于百姓来说就是政策,不可疏忽。 约莫半个时辰。 官家赵祯伸手压着肚子,不时皱一皱眉头,呼吸也渐渐沉重起来。 文武百官,暗自相视,默契的没有再上奏政事。 近来,官家的身子是越来越差了。 丹陛之上,赵祯挥了挥手。 “散朝——” 司礼太监一声尖锐长呼,百官齐齐退去。 几十位淮东官员,不经意的聚在一起。 “淮东赈灾,幸亏是有江侍郎啊!” 太府寺卿韩忆拱手,真心喟叹道。 淮东赈灾,动不动就是几百万贯。 本来,依淮东几十位官员的计划,起码得政斗十余日,方有可能从福建路抢到一定的资源。 谁成想,江昭竟是硬生生的打垮了蔡襄、杜希二人。 不得不说,跟江昭这样的人站在一方,的确是轻松不少。 “韩寺卿过誉,无非是为了淮东百姓仗义执言尔。”江昭温和点头,拱了拱手。 “淮东赈灾,从漕运调粮,尽量二十日内一应到位。此事,汪某会盯着。”司农寺卿汪辅之插话道。 政斗,仅是赈灾的开始。 往后,无论是兴修水利,亦或是具体的赈灾流程,都得有人特意盯着,防止蔡襄、杜希二人做什么手脚。 作为司农寺卿,职责是与度支司一齐掌管天下粮草、粮价。 户部的拨款买粮,一些相应的购置账簿,肯定得经过他的手。 “淮东兴修水利,周某也会盯着。”工部右侍郎周孟阳说道。 “刑部、御史台下发政令,严查贪墨腐败,料想也可抑制底下人的贪心。”刑部右侍郎乔执中说道。 难得搞到了两三百万贯拨款,不可能说眼睁睁的让一些小鬼给贪污。 “日后,若是江侍郎有用得到人的地方,大可知会一声。”左副都御史吕溱出声道。 五十余位官员,皆是认可的点头。 乡党,既然存在,就肯定有存在的必要。 经此一事,若是江昭有意争夺入阁的机会,淮东五十余位官员,定当竭力支持。 “有劳。”江昭礼貌拱手。 说着,几十人默契的向着东华门外的酒肆走去。 难得乡党齐心,肯定得不醉不归,适当拓宽圈子。 华灯初上,巷浸灯烟。 江府。 江昭松了松官袍,缓步入府。 几十人聚集,不免得喝些醪糟酒。 好在,以江昭的地位,倒也没人敢劝酒。 “呼。” 长呼一口气,江昭摇摇头。 乡党归乡党,若是涉及政斗,打得比谁都狠。 也唯有入阁之际,可堪一用。 “官人。” 盛华兰浅步轻移,一身墨绿袖扇长裙,上前扶着丈夫。 一入庭院,醒酒汤、热敷、热水桶,一一齐备。 享受着妻子的服侍,江昭长长舒气。 轻闭着双眼,不知何时,低低的哭泣声,几不可闻的传来。 江昭为之一怔。 “怎么有哭声?” 这低泣声,赫然是盛淑兰。 盛华兰凑近,轻声道:“此前,大房老太太偶然风寒,官人让赵太医下宥阳诊治。” “赵太医去了宥阳,把脉诊断,开了些方子,熬煮汤药。” “不过,怎么治都不见好转。为此,赵太医特意书信一封入京,说是风寒入体,服药已是没什么效果,唯有以银针诊治,方可让大房老太太舒缓疼痛。” “大房老太太,已然是病入膏肓。” 盛华兰解释道:“大房老太太病重,淑兰妹妹心中担忧,就哭了起来。” 病重? 江昭了然点头,也不意外。 汴京相距宥阳可不近,单是直线都有七八百里。 若是水路、陆路交替赶路,就得绕一段路程,耗费时间也不短。 腊月末,几人尚在熙河路。 让人从熙河路送帖子入京,帖子落到赵太医手上,并让赵太医以“回乡”的名义向太医院告假,下宥阳诊治,流程起码得一月以上。 小病拖成大病,都实属正常。 六十来岁的老太太,一旦病重,几乎就是宣告病逝。 所谓太医诊治,也仅仅是“听天命,尽人事”。 “备上一些贵重的药材,让人送过去。” “淑兰,便让她于院中摆下香案,诵经祈福吧。”江昭吩咐道。 盛华兰连忙点头。 与人为妾,这已经是非常仁慈、宠爱的解决方式。 甚至,哪怕是正妻原配的祖母病重,也大概率是这样的处置法子。 没办法,汴京相距宥阳实在有点远。 水路、陆路,要是考虑到颠簸问题,起码得一二十天才能抵达。 下宥阳二十天,入京也得二十天,还得哭丧一段时日。 也就是说,起码得四十天不服侍丈夫。 可能吗? 莫说“嫁夫从夫”,女子没有为娘家祖母哭丧的义务,便是丈夫真的应允妻子下宥阳。 你敢吗? 四十天! 夫妻二人分隔四十天,你不慌死才怪! 既然相隔甚远,也唯有送些草药承托孝心,私设香案,焚香沐浴,诚心祈福。 不求真的有效,求的是心安。 (本章完) 第143章 如兰和蔡京? 第143章 如兰和蔡京? 积英巷。 相距不足一米,两辆马车并排而列。 “如此,就拜托明兰妹妹,替我向几位叔伯、弟弟妹妹问安。”盛淑兰手持锦帕,面有忧虑,恳切道。 近些日子,盛明兰与小公爷齐衡莫名产生了不小的争议,闹得沸沸扬扬。 为了避避风头,盛老太太就特意喊上孙女,一齐下宥阳探亲。 如此,盛淑兰特意拜访,希望让盛明兰顺带捎去草药、锦帛、书信,以作“问疾”之效。 “淑兰姐姐放心。”盛明兰着浅绿长裙,万福一礼。 祖母生病的事安排妥当,盛淑兰心中安定不少,放下帘子。 “走吧。” 说是与人为妾,但主母是二房的姐姐,主君更是心怀仁善,颇为恩宠。 论起日子,她比起绝大多数正头大娘子,都要舒坦不少。 马蹄声响起,并渐渐消失。 盛明兰微叹。 这次,小公爷可着实害惨了她。 原来,小公爷嚷嚷着要让老母亲到盛家提亲。 以平宁郡主的高傲,如何看得起一个庶女? 这一来,不免让人空欢喜一场,随之而来的更是一些明里暗里的讥讽。 一人是小公爷,一人是闺阁女子。 二人闹得沸沸扬扬,对于小公爷而言,可能仅是些许风流韵事。 对于女子而言,可就是涉及声名,一不小心就是一生。 沸沸扬扬的争议,对于女子而言,伤害实在太大。 就她所知,说什么的官眷都有。 有的说她一介庶女,意欲高攀国公府,自不量力,心机深沉。 五品官的庶女,甚至有着一位小阁老的大姐夫,也算是不凡。 论及嫁娶,有机会配一些年轻进士,亦或是四五品官的嫡子。 可要是说配小公爷? 不够! 齐国公府再是落魄,好歹也是世袭的国公,齐小公爷更是国公独子,稳稳的承袭爵位。 相较而言,盛明兰有点配不上。 要是换成如兰,倒是够格。 可如兰乃是南阳郡夫人的同胞妹妹,不少文人都盯着呢! 轮不到小公爷! 总之,就是她配不上小公爷。 有的说小公爷为了攀上大姐夫江昭,不惜娶妻盛氏庶女,也要拉上关系,但平宁郡主性子傲,不屑为之。 齐衡有意走文官路,科考读书,这事并不是什么秘密。 不过,勋贵子弟要走文官路,肯定得有人支持。 小阁老无疑是一等一的人选。 当然,一样的道理,盛如兰轮不到小公爷。 谁娶了盛如兰,谁就是小阁老货真价实的连襟。 但凡有真才实学,受到小阁老扶持,努力上进,轻轻松松混个四、五品官位,甚至三品紫袍也并非没有希望。 娶盛如兰,小公爷是哪根葱? 如此一来,既然娶不上如兰,那小公爷自是着眼于明兰。 可惜,平宁郡主性子太傲,不答应。 盛明兰叹着气,摇摇头。 反正,她的风评受到了不小的损害。 “六妹妹。” 一道温和呼声响起,盛明兰一怔。 小公爷! “你来干什么?” 盛明兰低着眉。 小公爷让她非常失望! “你可否,唤我一声元若。” “我我不好议论母亲,可我横竖就娶你一人!” 江府。 江昭手持几封书信,不时踱步。 这都是苏子瞻的信。 腊月末,即将涉及三年一度的政绩大考,江昭征求过底下人的意见。 其中,苏轼是留在熙河为官。 如今,其赫然是河州知州,兼熙河书院山长。 自熙河治政以来,不少政策都偏向于稳固边疆,就连科考政策也特意有些偏向,就此引进了不少读书人。 作为山长,苏轼不单擅长治学,还擅长作诗赋词、散文编修、书法绘画、医药养生、饮食烹饪。 这一来,自是什么都能聊两句,借此结交了不少友人。 一如佛印了元、道潜、秦观、黄庭坚、蔡京,米芾等。 甚至,还不乏吐蕃人、西夏人、辽人。 据苏轼所说,他的一些诗词传遍辽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非常受人欢迎。 江昭望着书信,摇摇头。 僧人、诗人、词人、政客、书法家 这朋友圈,好杂乱啊! 【据闻子川有一姨妹,尚待字闺中,兰心蕙质、淑慎其仪。苏某识得一人,名为蔡京,门风端正,文采斐然,年仅十九。不知可否书信一封,引蔡京入京与子川相看,或可成天定良缘。】 兰心蕙质、淑慎其仪! 这说的是盛如兰? 不过,苏轼特意书信入京,究竟是为了什么倒是一目了然。 为了做媒! 江昭负手走动起来。 蔡京! 要是没记错,这得是奸臣吧? 奸臣年少,方才十九岁。 苏轼的意思,是有意让蔡京入京。 作为大姐夫,他相看一二,要是觉得蔡京还行,就推荐给盛纮,试着结亲。 要是不行,那就作罢。 这能行? 江昭持怀疑态度。 半响,铺开宣纸,落下一字。 “可。” 一字落下,江昭沉吟起来。 说起姻缘,就不得不让他想起两个弟弟。 九年过去,江晓、江旭都已经考上了秀才。 其中,江晓是二十岁就考上了秀才,冲击举人遇阻,最近在潜心闭门读书,已经二十三岁。 江旭十九岁考上的秀才,方才考上秀才不久。 十九、二十岁才考上秀才,肯定难以与盛长柏相提并论。 相比起盛长枫,估摸着差不了多少。 科考一途,一旦有了积累,就是势如破竹。 秀才、举人、进士,见识一旦到位,不乏一步就考上去的人。 盛长枫是十九岁考上的秀才,二十一岁考上举人,次年考进士,但是没考上,止步于此。 相比起盛长枫,二弟江晓估摸着弱上一线,三弟江旭估摸着差不了多少。 两个弟弟都是有机会考出头,以进士之身为官的人。 或许是为了学业,两人都并未结亲。 江昭掂量起来。 手持墨笔,压纸书写。 以两个弟弟的天赋,起码守成是没问题。 要是考上了进士,将来起码也得是四、五品起步。 要是考不上? 问题不大,他手上还有五个荫封名额。 荫封、扶持,一样有机会四、五品。 要是三十岁左右,两个弟弟都还考不上进士,他就奏请荫封。 不出一炷香,一封书信写好。 就具体而言,无非是向祖父、父亲、母亲,以及两个弟弟问安。 其后,便是直入主题,问两个弟弟的姻缘,老父亲是否已经操持。 要是没操持,他这个哥哥就可操持一二。 以他的地位,两个弟弟恰好可以“联姻”。 韩系核心人物,不乏一些人的女儿待字闺中。 借此联姻,也可巩固势力。 “禾生。” “主君。” 禾生恭谨一礼。 “一封送给子瞻,一封送回淮左。”江昭吩咐道。 “是。” 推书1 影视:从获得星爷特异功能开始 本书又名《开局见星爷,获得特异功能开始嘎嘎》 我,周仁,武王伐纣的周,仁义礼智信的仁。 从星爷那里得到了特异功能,从余欢水那里学会了泡妞技巧,和少林寺方丈大师学习了‘心胸宽广’,在火云邪神那里懂得了什么叫武德 推书2 《路明非在成龙历险记开始屠龙》 (本章完) 第145章 盛家众生相! 第145章 盛家众生相! 江府。 承德堂。 炭火旺烧,茶香四溢。 江昭着浅灰锦袍,手持木勺,不时搅一搅沸腾的茶水。 不足十息,两人入内。 一人四十来岁,身形肖瘦,鬓角染霜,举止略显拘谨。 一人身姿挺拔、面容清秀,约莫十八九岁,举止从容,气宇轩昂。 “下官蔡准,见过部堂大人。” “小生蔡京,久仰部堂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两人相继行礼。 十九岁的蔡京,样貌上佳,举止沉稳得体。 相比起来,蔡准举止拘谨,不如儿子。 江昭点头,抬了抬手:“坐吧。” 蔡准松了口气,连忙一揖。 二十七岁的鲁国公、正三品侍郎,兼詹事府詹事,主管天下吏治,负责为宗室授课。 就算是什么都不做,举止也充斥着压迫感,让人神经紧绷。 说到底,若非是有苏子瞻引荐,即便他是五品官,要想见到这样的大人物,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父子二人,正襟危坐。 “不必紧张。” 江昭平和一笑,舀起两杯茶传了过去。 蔡准拘谨的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蔡京宠辱不惊,默默品茶。 要说他十六岁就考上了秀才,十八岁考上举人,也算是读书厉害的人物。 平日里,举止从容不迫,引经据典,谈吐上佳。 这一次,难得的受人引荐,面上平和,但心中却着实不平静。 “熙河路,近来怎么样?”江昭抿着清茶,缓缓问道。 奸臣,也并非是生来就是奸臣。 十八九岁的少年郎,谁还没点热血气魄。 历来,若非宠佞之臣,要想成为奸臣,起码得能力上佳,有本事替皇帝办好事情。 若是蔡京尚可救药,结为连襟,也并非不可。 蔡京斟酌言语,答道:“吐蕃势弱,蕃汉相融,趋于平缓;西夏国主掌权渐稳,厉兵秣马,蠢蠢欲动。 河湟之地,纵向较深,横向较短,若西夏国主驱军攻伐,则一时难以顾及,可谓暗潮涌动。” 江昭点点头。 这局势分析,不差。 “可有解法?”江昭问道。 蔡京面色迟疑,缓缓摇了摇头。 “河湟之地,纵向太深。部堂令人修筑堡垒,联合城池、士卒,成兼顾之势,已是上佳决策。” 边疆游历,河湟之地的防护,蔡京早已了然于心。 也正是因此,他越发清楚堡垒-士卒-城池,这样三位兼顾的防护方式的优越性。 小型的百人、千人入侵,轻松可被附近的边军拦住,根本造不成什么损害。 万人入侵,聚集屯田士卒,也可抵挡。 要想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起码得是防护几万人。 而事实就是,几万人入侵已经涉及国战,并非是防护那么简单。 江昭点头。 这小子还行,不急于表现自己,说话做事切合实际。 其后,江昭相继问了不少问题,蔡京都能给出一个上佳的答案。 主位,江昭抬抬眉。 该说不说,这蔡京的确是个人才,要是用到适合的地方,未必就真是奸臣。 “既已至此,且莫急去。府中已备下膳食,稍作停留,一同用饭罢。”江昭淡淡道。 作为三品大员,他不介意扶持年轻人。 同一时间,书童禾生快步向外走去。 待会儿,盛老爷也一起来吃饭。 究竟成不成,一见便知。 一同用饭? 蔡京父子相视一眼,连忙起身一礼。 “谢大人。” 盛府。 葳蕤轩。 “据说,那位是苏知州引荐的举子?” 盛如兰手持锦帕,一副不经意的样子。 女子一生,都在内宅生活。 究竟嫁给什么人,也就决定了女子的后半生。 盛如兰性子活泼,天真直爽,可要真到了这一步,却也不免心中紧张忧虑。 “是。” 王若弗知道一些内情,缓缓道:“你大姐夫官居正三品,荣宠正盛,不少人都有意娶你为妻。这不,苏知州就引荐了蔡京。” “蔡京?” 盛如兰轻轻颔首,迟疑了一会儿,低着头问道:“他,怎么样啊?” “蔡京是仙游县人,十六岁的秀才,十八岁的举人。其父蔡准,任职湖州同知。自父辈以上,祖父、曾祖父,都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功名,连着四世都是入仕为官。蔡氏门第,可谓是一县望族。” “相比起昭哥儿的门第,估摸着是要差上不少。” “不过,好歹也是一县望族,连着四辈人的经营,富贵肯定是不愁。”王若弗断言道。 单论起门第,要是没有昭哥儿,蔡氏与盛氏究竟是谁厉害,还真不好说。 毕竟,盛氏是自盛纮起家,方才有了些起色。 论起底蕴,肯定是差了点,但好歹有勇毅侯独女和王老太师嫡女两尊大佛,也差不到哪里去。 而蔡氏,几代人经营不假,但也没有谁做过大官,仅仅是经营着一县之地。 单论起来,两者本是不分伯仲。 不过,自从有了江昭这个女婿,盛氏门第一路横飞,肯定不是蔡氏可媲美。 当然,文官谈论姻缘,更多的是注重女子的门第教养,男子的为人才学。 蔡京门第低一点,也不影响什么。 “十六岁的秀才,十八岁的举人?”盛如兰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错。”王若弗点头。 这个读书水平,甚至要比长柏都强上不少。 长柏是二十二考上的举人,进而一步考上进士,二十三岁入翰林修书。 “哦。”盛如兰点点头,不知作何想。 王若弗见状,也不意外。 女儿家涉及到了嫁娶,心思就敏感不少,注定有一段时间是寡言少语。 “那具体怎么谈及姻缘?”盛如兰问道。 “过几日,其父蔡准与蔡京一起来作客,要是没什么问题,就定下亲事。” 一道浑厚声音响起,盛纮抚须,大步入内。 “父亲。”盛如兰连忙行礼,急切的问道:“定亲?” “定亲!” 盛纮笑道:“那蔡京,才貌俱佳,言辞谈吐,丝毫不比长柏差。我与其父商谈,都甚是满意。” 盛如兰点点头。 林栖阁。 盛墨兰皱眉,惊道:“大姐夫给如兰介绍了亲事?” 由不得盛墨兰不惊。 那可是大姐夫! 以大姐夫的人脉圈子,介绍的才俊肯定不是一般人。 “说是一县望族,十八岁就考上了举人,将来板上钉钉的进士。”林噙霜缓缓道。 “这样啊!”盛墨兰秀眉微凝。 这个家世,她感觉不太行。 相比起一步步的崛起,她还是更喜欢坐享其成。 一嫁过去,就风光无限,而非要熬资历。 “墨儿,不急。” 林噙霜安抚了一句,低声道:“小公爷是指望不上,伯爵府嫡子倒也能凑合凑合。” 盛墨兰点点头,心头一狠:“小娘,你可得帮我。” 几个姐妹,大姐姐嫁得无疑是最好,好到让人不敢奢求。 五妹妹嫁的年轻举子,虽然她不太喜欢陪着吃苦,但也不得不承认的确是有前程。 六妹妹妄图攀高枝,名声差点让平宁郡主毁了去。 相比之下,伯爵嫡子不高不低,富贵不愁,也是不错的选择。 偏生父亲一直想让她嫁给年轻举子,一起吃苦。 既然父亲不为她找伯爵嫡子,那她就自己找! …… (本章完) 第146章 顾二入京,墨兰行动! 第146章 顾二入京,墨兰行动! 星子渐藏,曦微初绽。 “噹!” 一道洪瓮钟吟,扣响长天。 灯影摇红,流苏曳光。 鞋履走动声渐渐响起,不断有官员经过左掖门,鱼贯而入,入宫朝议。 或为紫袍玉带,着獬豸配饰,或为红袍革带,头戴乌纱帽,偶尔几位则是着绿袍,头戴方巾。 江昭一身紫袍玉带,着金符鱼袋,手持笏板,负手徐行。 “子川。” 一声呼唤,江昭止步,回首望去。 一人着红袍,筋骨轩昂,雄姿傲岸,举止间自有英毅之气。 顾廷烨! “仲怀。”江昭拱了拱手,并不意外。 广南平叛,耗时半年,已经彻底稳住了局势。 半月以前,顾廷烨就已经入了京。 手持笏板,顾廷烨大步走近。 “忙得怎么样?”江昭问道。 自立国以来,历任官家对于武将都是持倚仗、信重、怀疑的态度。 涉及武将领兵平叛,胜利仅仅是平叛的一部分。 入了京,武将的首要任务就是入宫觐见,上交兵权,以示忠诚。 并且,还得向官家、枢密院呈递相应的文书,阐述详细的平叛过程,兵力损耗、粮草损耗、平叛结果、前线态势等问题。 其所统辖的平叛士卒的长矛、甲胄、弓弩等重器,也都得没收入库。 事实上,除了护卫君王的殿前司,绝大部分京中士卒,都不允许着甲、更别提长矛和弓弩。 常规性的武器,还得是刀、盾两样。 此外,关于士卒的战功、赏赐、抚恤,都得一一向兵部和枢密院呈递相关文书。 因此,即便入了京,顾廷烨也还是比较忙碌。 “忙了个七七八八吧。” 两人并列走动,顾廷烨缓缓道:“平叛文书、士卒战功、封赏、抚恤的文书,都已经呈递了上去。要是上面没什么疑虑,估计就能清闲一段时间。” 武将领兵归来,低调一些时日,几乎已经成了惯例。 当然,长时间领兵,高度紧张疲乏,武将也的确是需要休养一二。 江昭点头:“广南西路呢?” “贼寇自称【昭德皇帝】,叛军一度达五千余人。”顾廷烨摆摆手道:“不过,军纪松散,不成气候。” “两军对垒,剿灭三千余人,余下近两千人溃逃。” “自七月始,几乎都是在处理溃逃的叛军。最终,于淮南一带,搜到了叛军贼首,从而绞杀。” 说着,顾廷烨面露异色,瞥了一眼:“说起来,我还救了你六姨妹一命。” “六姨妹?” 江昭目光微动:“怎么说?” 前几日,盛老太太与盛明兰已经入京。 “不可细说。”顾廷烨摇头道:“反正,我救了她一命。” “绞杀了贼首,余下的几个月都是在安抚百越人。” 顾廷烨解释道:“相比起吐蕃人,百越人规模小了不少,却非常擅长山林作战。 涉及安抚、镇压,最是劳烦心神。若非有熙河边、疆蕃汉融合的经历,我怕是未必能镇得住他们。” 江昭了然。 相比起吐蕃人,百越人就像是“野人”一样。 论起战斗力,百越人肯定不怎么样,但要涉及安抚与交流,难度就要大上不少。 “顾侯爷怎么样?” 两人缓步走动,江昭好奇的问道。 就他所知,顾偃开的身子骨并非是一日变差,长期的药膳侵害,绝对是药石难医。 “唉!” 顾廷烨一叹:“不断有暗伤复发,腿已化脓,士卒轮流抬着入的京。” “这样啊!” 江昭了然,笑道:“这么一说,你可得趁早结亲。否则,起码得熬到三十左右。” 如今,顾廷烨二十六岁。 一旦顾偃开去世,他就得守孝三年。 届时,便是二十九岁。 涉及姻缘,还得走结亲的流程,起码也得半年左右。 是以,要是顾廷烨不在顾偃开去世以前成亲,也就意味着他成家起码得是三十岁。 本来,二十五岁尚未结亲就已经偏大。 要是熬到三十岁,那可就实在太迟。 顾廷烨点点头。 这一点,他也清楚。 “不过.”顾廷烨沉吟,没了下文。 “不过什么?”江昭问道。 顾廷烨意味深长的一笑,缓缓道:“此事,我已有了些打算。” “噹!” 一道钟吟,彻响长天。 “有了打算就好。” 江昭拢了拢紫袍,平和道:“走吧。” 顾廷烨点头。 文武百官,相继班列。 盛府。 暮苍斋。 盛明兰手握一巴掌大小的泥娃娃,上刻“元若”二字,思绪万千。 小公爷! 一道人名飘过脑海,盛明兰暗自一叹。 从小公爷许诺“非她不娶”的那一刻,她就彻底的认清了小公爷。 不管怎么样,甚至是入玉清观作姑子,她都不会再选小公爷。 无它,小公爷没话语权! 小公爷求着平宁郡主上门的那一天,她最雀跃,也最失落。 求来的不是提亲,而是奚落、讥讽。 从那一刻,她就知道了小公爷的性子,也知道了所谓的“平宁郡主高傲”,究竟是什么意思。 大房老太太病逝,下宥阳以前的一别,小公爷的许诺,让人心中欢喜,可也让人心中不安。 许诺,许的太轻松。 谁都会许诺,可真正能够办到的许诺,才有意义。 而小公爷,显然是没有实现诺言的机会。 举人,若是放眼寻常家庭,无疑是有相当大的话语权。 可那是国公府! 平宁郡主性子傲,小公爷没话语权,怎么可能实现所谓的“非她不娶”? 盛明兰微叹。 或许,小公爷考上了进士,就会有些话语权。 可实际上,科考三年一度,小公爷熬得起,她熬不起。 况且,谁敢保证许诺的人不变心呢? 这泥娃娃,找个合适的机会,便还回去吧。 泥娃娃放回木箱,盛明兰起身,向着林栖阁的方向望去。 也是时候,为母报仇! 亡母之仇一报,不管是嫁给谁,亦或是没人肯娶,无奈入覌当姑子,她都认了! 不足半日,盛明兰就列好了报仇计划。 其实,计划并不复杂,甚至非常简单。 近来,从盛墨兰的举止就可知晓,她显然是有意嫁到永昌伯爵府。 报仇第一步,积极表现自己,让吴大娘子更偏向于她,而非墨兰。 这一来,盛墨兰肯定得急! 为了上位,以林噙霜母子的性子,百分百会铤而走险。 报仇第二步,让大娘子发现墨兰的奸情。 如此,一切便是水到渠成。 (本章完) 第147章 捉奸! 第147章 捉奸! 林栖阁。 “小娘,我该怎么办啊?”盛墨兰低声说着,面有不甘。 自盛如兰定下姻缘以来,她的处境就越发尴尬。 作为姐姐,妹妹都已经定下良缘,她却还没有定下夫婿。 也因此,近来父亲盛纮已经着力于为她选取夫婿。 据说,那是一位耕读起家的举子,名为文炎敬,仅有薄田几亩,还有老母亲要侍奉。 这条件,盛墨兰实在不甘心! 她自小锦衣玉食,要让她下嫁于一穷举子,侍奉不识文化的婆婆,谁能甘心? 关键,截至目前,几位兄弟姊妹的姻缘都是一等一的好。 大姐姐为郡望宗妇,丈夫是文官新贵,宰相根苗。 二哥哥的妻子海氏,清贵门第,五世翰林。 五妹妹如兰,丈夫是一县望族,十八岁就考上举人,可能途中要吃些苦,熬一熬,但归结到底也不缺富贵,起码也是锦衣玉食的生活。 然后呢? 她,竟然要与一穷举子为妻! 这谁能甘心? 为此,她特意在吴大娘子面前几度表现自己,希望得到吴大娘子的欣赏,就此嫁入伯爵府。 本来,仗着“小阁老姨妹”的身份,她已经非常出挑。 然而,明兰竟然横插一脚,吴大娘子近来屡屡向明兰示好。 从明兰的举止来看,却是要与她抢粱六郎! “墨儿,莫急。”林噙霜安抚道。 “阿娘,我怎么能不急?” 盛墨兰有些坐不住:“过些日子,要是爹爹应下了穷举子的亲事,我可就得嫁给穷举子,吃上几十年的苦。” “与人为妻,没有半分富贵,甚至面对如兰都抬不起头,还不如杀了我!” “难得有希望嫁到永昌伯爵府,结果明兰那个贱人,竟然受到了吴大娘子的重视,我该怎么办啊?” 盛墨兰心中非常着急。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梁六郎的姻缘,还是吴大娘子说了算。 “傻孩子。” 林噙霜连忙安抚道:“近来,吴大娘子不是办了些聚会吗?这就是见粱六郎的好机会啊!” “可可是。” “吴大娘子有点倾向于明兰。” 林噙霜轻笑一声,摇摇头:“我的傻墨儿,儿大不由娘。这吴大娘子看上了明兰,可梁六郎看上了你啊!” 盛墨兰面色迟疑:“具体该怎么做呀?” “要是真的做得太狠,万一让大姐夫发现,该怎么办?”盛墨兰急切道。 她有意照搬小娘攀上父亲的路数,假意与梁六郎偶遇,并逐步深入发展,乃至于生米煮成熟饭。 可越是想,她就越是心慌。 大姐夫狠起来,那是真狠啊! 康姨母,好歹是老太师嫡女,说针对就针对。 一首打油诗,彻底让其名声败坏。 而且,还是连着康姨夫一起贬谪儋州。 是以,盛墨兰丝毫不怀疑大姐夫的狠厉。 要是真闹大,她可能是什么结局? 吃斋念佛? “傻墨儿,遮掩着不让他发现不就行了。” 林噙霜见怪不怪:“真要是发生了私通的事情,这盛府从上到下,谁敢让小阁老发现此事?” “你父亲不怕仕途失意?” “你大姐姐不怕被休妻?” 林噙霜断言道:“富贵险中求。” 小阁老发现问题? 不可能! 玉清观。 轻雨沾,润物无声。 “那不是林栖阁的露种和云栽吗?” 女使撑着油纸伞,王若弗握着锦帕,惊鸿一瞥,不免一诧。 左方百余步,两名黄衣丫鬟挽着小筐,一齐撑着油纸伞快步往上走,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 王若弗止住脚步,举目望去,甚是意外。 女使丫鬟,特意来玉清观干什么? “咱们看看去。” “别是什么歪路子,来诅咒我的。” 王若弗心中生起一丝警惕,就要转向往下走。 “大娘子且止步,我替大娘子去。”女使刘妈妈拦住了主母,向着几个丫鬟吩咐道:“伺候大娘子去拜三清,我稍后就来。” 说着,刘妈妈默默的跟上了“云栽”与“露种”。 王若弗点点头,招了招手:“走吧。” 近些日子,明丫头说是玉清观祈愿效果好,若是祈愿,可让子女姻缘圆满。 这不,她就来拜一拜三清。 昏烛曳光,残烛幽照。 木盆泡脚,盛纮猛地起身,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不可能!” “你认错了吧!” 盛纮心头一颤,下意识的否定。 这可是通奸! 王若弗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刘妈妈悄悄的摸着去,亲眼见到了墨兰与梁晗私会,关上了房门。孤男寡女,独处一室,究竟是干些什么,怎么可能认错。” “我生怕出什么意外,愣是不敢打草惊蛇。” “两人一走,我特地进去望了两眼。” 王若弗起身重重说道:“真是好大一张床!” 盛纮一怔,咽了咽口水。 “你胡说!”盛纮不敢相信,自幼宠到大的女儿竟是行私通之事。 “哪有这样编排人的?” “你简直就是血口喷人。” 说着,盛纮下意识的转过头去,不敢直视妻子。 或者说,不敢直面事实。 “官人疑心我栽赃。” 王若弗白了丈夫一眼,缓缓道:“那好,亲闻不如亲见,官人不如亲自去捉个奸,自会真相大白。” 自与林噙霜争宠以来,她手上难得有好牌。 是以,这会儿一举一动竟是有种难言的自信。 盛纮一愣,回首望去,心中不由自主的慌了起来。 他太了解妻子。 王若弗,这次太自信了! “捉奸这种下作的事,你让一个当爹的捉亲女儿的奸情。” 盛纮心中耐心尽消,莫名烦躁,连忙伸手拿起抹脚布,简简单单的擦了几下,慕然起身。 “你” “我让人喊林氏和墨兰过来,你们当场对峙。”盛纮匆匆套上鞋子,快步往外走去。 就在这时,王若弗起身道:“我若有半句虚言,便叫如兰亲事尽毁,华儿不受昭哥儿待见,永世抬不起头。” 盛纮怔住了,望了妻子几眼,微颤着摇头。 旋即,猛地向外走去。 王若弗一惊,向前走了几步,意欲观望。 结果,盛纮走了回来。 他面色呆滞,眼中有难言的痛苦。 “天爷呀!” 轻呼了一声,盛纮跪地,低声哭了起来。 他太了解妻子了! 事实上,从王若弗郑重的说出“偷奸”的那一刻,他就信了七成。 不过,心中的侥幸,让他下意识的偏重于剩下的三成,认为这可能是妻妾的内宅争斗。 然而,王若弗的发誓让他心中的侥幸彻底消失。 无它,王若弗是以如兰和华兰发誓。 作为丈夫,盛纮非常清楚妻子最在意的就是子女。 如今,竟然以子女发毒誓,意味着什么,再清楚不过。 这事,真得不能再真! 墨兰,真的与人私通! 低声哭了一会儿,盛纮嚎啕大哭。 一方面,女儿的无耻行径让他悲痛。 另一方面,墨兰私通,影响太大了! 涉及盛氏门风,一旦处理不好,盛家都得受影响。 他的前程。 长柏的仕途。 华儿的地位。 如兰的姻缘。 过了几日。 玉清观。 两名丫鬟,一人轻车熟路的推门入内,一人举目警惕的观望四方。 约莫一炷香,一着锦袍的公子哥,面色期待,推门而入。 “呼!”悄咪咪跟着的盛纮呼了口气,眼眶莫名发红。 “官人。”王若弗提醒了一句。 盛纮一叹,一挥手,几名签了死契的粗使婆子猛地冲上前去,控制了望风的丫鬟。 “嗒!” 大门推开,盛纮大步走进。 一道丈许长的幕布遮着两人,隐隐约约可望见公子哥抱着女子。 盛纮扑上去,一望。 “啊!” “丢人现眼的东西!” 一声惊呼,悲痛交加。 (附图:盛纮捉奸) 积英巷。 盛府,葳蕤轩。 “天爷呀!” “这是什么鬼热闹?” 盛华兰手持锦帕,一副吃瓜的样子。 “华儿,你怎么回来了?”王若弗一惊。 “母亲,墨兰和梁六郎的事是怎么回事啊?”盛华兰好奇道。 作为大姐姐,她自是有大姐姐的风范,涉及一些好的金银首饰,三位妹妹都有份。 不过,作为女儿,盛华兰可是非常清楚母亲和林噙霜的争斗。 难得见到林噙霜和盛墨兰吃瘪,她心中升起了不小的吃瓜心思。 “你说话呀!”王若弗久久不言,让盛华兰越发好奇。 “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个消息?”王若弗一脸的不可思议:“我和主君带的都是签了死契的下人,围得跟铁桶一样,绝不可能泄露。” 王若弗心中莫名发慌。 要是墨兰私通的消息传出去,几个子女可怎么办? “什么铁桶呀?” 盛华兰不解:“官眷贵妇传来传去,说是梁六郎与墨兰搂搂抱抱,不成体统,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说着,盛华兰一副求解的模样。 作为二品南阳郡夫人,她在官眷贵妇的圈子有不小的威望。 她特意来一趟,一则是心中好奇,有意吃瓜;二则是希望母亲给些内幕,她好辟谣。 怎料 “什么?不是传他们私通?” 王若弗长舒一口气。 不是私通就好! 诚然,搂搂抱抱也不是什么好消息,可相比起私通,无疑是好了不止一个档次。 “什么?!” “私通?” 盛华兰一惊,小口微张,一时愣住。 这不是她想吃的瓜! “天爷呀!” “我的天爷呀!” 盛华兰捂着心头,清眸微红。 “这要是让官人知道了真相” “母亲,我可怎么活啊?” 大喜大悲,莫过如此。 本来,盛华兰就想吃吃瓜。 结果,这个瓜太大了! 不是搂搂抱抱! 是,私通?! 泪珠无声滑落,低低的呜咽声响起。 这要是传开,她怕是得被休妻! 王若弗一怔。 对呀! 要是私通真的传遍京城,华儿该怎么办? 这一来,王若弗心头一急,怒火攻心,竟是猛地昏厥了过去。 “母亲?” “大娘子!” (本章完) 第148章 盛纮失恋! 第148章 盛纮失恋! 烛芒微漾,夜幕轻笼。 林栖阁。 主位,盛纮无声叹息,心如丧考。 “纮郎,你就饶了墨儿吧!” 林噙霜一脸的殷切期盼。 “饶了她,然后呢?”盛纮漠然问道。 “然后?” 林噙霜连忙道:“然后,自然找到梁六郎,让他来提亲,定下日子,成就良缘啊!” 小阁老的姨妹与人私通,梁六郎要想毫发无伤的脱身,绝不可能。 扯着小阁老的虎皮,谅那梁六郎也不敢提起裤子不认人。 “什么?” 盛纮一脸的不可置信:“天爷啊!墨儿与人私通,酿成如此丑事,你竟然让我去找梁六郎?” “可是墨儿与梁晗的丑闻,已是传得风风雨雨,若不趁着机会让撮合两人,未免让人胡思乱想,诟病盛氏门风啊!” “纮郎。”林噙霜急切道:“墨儿是有些逾距,可梁晗也不见得是什么好货色。墨儿与梁晗,就如同昔年的你我一样.” “什么你我?” 话音未落,盛纮叱了一声,心中甚是烦闷。 私通! 这样的行径,实在太有伤风化,稍有不慎,就可能葬送盛氏几十年的积累。 名声、门第,权势,无一例外,都得大受打击。 “纮郎。”林噙霜唤了一声,就要说什么,盛纮却猛地脸色一沉。 “你?” 盛纮意识到什么,质问道:“你怎么知道墨儿的丑闻传了出去?” “捉奸之时,丫鬟婆子围得跟铁桶一样,按理来说不可能传出去,就连我也是华儿回来,方才知道消息已经传了一些出去。” “自墨儿事发以来,你就受到责令,关在林栖阁。” “你是怎么知道的?”盛纮死死的盯着宠妾。 “我——”林噙霜眼神闪躲,意识到出现了逻辑漏洞。 自女儿私通以来,她就受到了软禁,期间所考虑的都是怎么说服盛纮去找梁晗求亲。 这一声仓促质问,却是让她一时难以找到合适的借口。 盛纮面色大变,有些难以相信:“是你!” “是你传出去的!” “纮郎。”林噙霜心头慌乱,不知该怎么辩解。 “难怪!” 一声长叹,盛纮以手拂面:“墨儿事发,我特意审她,你比谁都来得更迟。” “墨儿事发,有人问我是怎么回事,我也唯有编个理由,说墨儿是不小心摔倒在地,恰好梁晗碰见,扶了起来。” 林噙霜辩解道:“这一来,一旦两人结了亲,大不了就说墨儿与梁晗早就定下了亲事,是以才伸手扶了一下。即便真的说出来,盛、梁两户一统口径,那就不丢人呀! 这是她的谋划。 相比起私通,扶人的影响几乎是微乎其微。 一旦墨儿与梁晗结亲,即便有人说三道四,也无济于事。 盛纮心头大怒,眼眶通红,吼道:“那是你亲女儿啊!你就这么糟践她吗?” 特意传出丑闻,传了个似是而非的“扶起来”。 究竟图谋什么,非常清楚。 然而,这种以清白为代价的谋求方式,何其糟践女儿? “我糟践她?” “纮郎,你口口声声说要给墨儿议亲,可你找的都是些什么人?” “若非我为墨儿出谋划策,她就得下嫁寒门举子。” “墨儿自小锦衣玉食,怎从吃得了伺候人的苦?” “不单如此,万一那举子不成器,墨儿就得苦苦熬一辈子。 “我糟践她?究竟是谁在糟践她?” 说起女儿,林噙霜莫名有了些底气,索性撕下了几十年的伪装。 过几日,墨儿便是永昌伯爵府嫡子的正头大娘子。 作为小娘,她自此也算是有了倚仗。 一旦墨儿成亲,就能接她出去将养。 反正,她也不在盛府生活,没必要低声下气。 “你!” “你就望见了高门显贵的风光,殊不知其内尽是凶险。墨儿与人私通,即便以下作的手段嫁了过去,也得遭人白眼啊!”盛纮怒斥道。 私通入门,天然就受婆母厌恶,怎么出得了头? 而且,梁晗纯纯是纨绔子弟,根本算不上什么良配。 他年,永昌伯病逝,产业一分,梁晗甚至连分一成产业都难,富而无权。 相比之下,选一位仕途有望的夫婿,一起同甘共苦,有什么不好? 一旦举子考上进士,外放一县,积累治政经验,便是一县说一不二的人物。 老父亲官居正五品,二哥哥入翰林修书,都是可提拔举子的人。 甚至,要是有机会入大女婿的法眼,起码得是红袍披身。 这样的成就,已经不在他之下! 上头有人庇护,但凡不犯大错,便是土霸王一样的人物,日子何其潇洒? “不不不。” “为墨儿添些嫁妆,风风光光的出嫁,便不会遭人白眼的。”林噙霜一脸的希冀。 长呼一口气,盛纮一脸的唏嘘,不耐烦道:“墨儿能有多少嫁妆?” “你岂不知,永昌伯爵府是勋贵门第数一数二的富户?” “华儿十里红妆,乃是大娘子、老太太、大房一起添置的。你的田产铺子尚且是我给的,腾得出多少作嫁妆?” “纮郎!大娘子是嫡母,老太太疼爱孙女,压箱底.” “你住口!” 盛纮勃然大怒,满面流涕:“你一个妾室,日子已经过得比大娘子都还要体面!” “你怎么,怎么有脸算计老太太啊?你怎么有脸的啊?” “墨儿,那么好的孩子,都被你教成了什么?” “你还知不知道羞耻啊?” 盛纮重重扇了自己一巴掌,泪流满面。 “羞耻?纮郎是嫌我不知羞耻了?” 林噙霜莞尔一笑,缓缓道:“当年,你我暗中苟合,白日宣淫,纮郎怎么不知道羞耻呢?” 说起羞耻,她可就有不少话要说。 “如今,我仅仅是为了墨儿谋划,纮郎就嫌我不知羞耻了?” “在你们这些读书人眼里,究竟什么才是羞耻?” 一声反驳,让盛纮为之一怔。 这不是他的霜儿! 他的霜儿不是这样的! “霜儿,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盛纮颤着问道。 “纮郎要我怎么说?”林噙霜毫不示弱,反问道。 盛纮的天塌了。 霜儿,怎么是这样的人呢? 盛纮身子一颤,泪水直涌:“你说你一介弱女子,无依无靠,我时常心疼,生怕你受了委屈,无论是金银首饰,亦或是衣、食,都不比大娘子差分毫,你怎么这样呢?” “纮郎爱听什么,霜儿都愿意说给纮郎听。”林噙霜淡淡道。 噹! 盛纮身子一震。 他实在不敢相信,霜儿竟是这样的人。 历来,他都认为自己与霜儿是真爱。 至于大娘子,则是偏向于政治联姻。 结果,他爱听什么,霜儿就说什么? 这个真爱是假的! 而且,还欺骗了自己二十多年? 盛纮的心头微颤,手掌抬了起来。 谁成想,四十来岁,竟然还能失恋? “怎么,纮郎是要打霜儿吗?”林噙霜有恃无恐。 她可太了解盛纮了。 “你!” 盛纮的手,缓缓放下。 “纮郎的心是真大呀!” “墨儿丑闻传出,关乎盛氏门风,你不设法让梁晗提亲,反而与我谈起前尘往事?” “你要挟我?!”盛纮一惊,连连退步。 “纮郎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林噙霜缓缓道。 “贱人!” “无耻!” 盛纮不禁破口大骂。 几声谩骂,一道敲门声恰逢其时的响起。 “主君,江府来了人。说是大姑爷得了一饼御茶,让你即刻去品鉴一二。” 一声通报,让盛纮手脚发凉。 完蛋了! 林噙霜心头一惊,手脚微颤:“大姑爷怎么会特意找主君?” 盛纮瞥了她一眼。 一步,两步。 盛纮身子发软,脚步走动,就跟上刑场一样,近乎抽空了力气。 (本章完) 第149章 偶感风寒or落水! 第149章 偶感风寒or落水! 江府。 长亭。 浅溪簌石,泠泠作响。 石几上摆着一壶清茶,甘香沁脾。 江昭、盛纮二人相对而坐。 江怀瑾手端蜜水,牵着小狗,不时跑来跑去。 小一些的江珣,笑盈盈的跟着哥哥走。 除了两个不知世事的小孩,以及淡淡的流水声,长亭处竟是有种难言的压抑。 锦笼吐焰,光影斑驳,映照着江昭的一半脸庞。 隐隐约约,让人察觉不出其心中喜怒。 盛纮端着茶水,微低着头,不敢直视女婿。 一种难言的重担,死死的压着他。 甚至,就连喘息也异常困难。 半响,江昭端起清茶,抿了一口。 “岳父,何故惶恐不安?” 盛纮心头忐忑,低着头,不敢作声。 无声的压力,令他背生冷汗,坐立难安。 江昭瞥了一眼:“沉默寡言,解决不了问题,不知岳父有没有什么要对小婿说的?” “贤,贤婿。”盛纮试探性的说道:“墨儿摔倒,梁晗扶了一下,的确是有伤风化。” 涉及门风,盛纮不免心存侥幸。 相比起通奸,扶一下简直不值一提。 “不是扶一下的事吧?” 江昭深深的望了一眼。 盛纮身子一颤。 完犊子! 女儿通奸,他能怎么说? “岳父何故汗如雨下?”江昭三问。 盛纮擦了擦汗水,就要出声解释,江昭却缓缓起身。 一掏,竟是从袖口掏出一道白绫。 “擦擦吧。” 白绫,递了过去。 盛纮心头一惊,腿脚不自主的发软,浑身失去了力气。 “贤婿。” 仅是一刹那,盛纮汗水长淌,手脚发颤,半滑落地,呈半跪姿态。 “华儿是好孩子!” “贤婿——”盛纮就连说话的力气是少了不少,艰难道:“这都怪我。” “我并非嫡子,而是庶子,自小不受重视,常常受到老父亲的宠妾欺辱。 如此,考上功名,成家立业,为官一方,时常念及幼时经历,生怕庶子、庶女重蹈覆辙,遭到不公待遇,便额外给予了些许关注。” 盛纮老泪纵横,解释道:“怎料,一不小心就偏心过甚,自小受到宠妾欺辱的我,竟是养出了宠妾。” “小妾骄纵,不甘让墨儿嫁于耕读传家的举子,暗自打起了歪主意,酿成了大祸。” 说着,盛纮悔恨道:“可除了墨兰,余下的几个都是好孩子。长柏读书成器,为人正直,这一点贤婿是知道的啊!” “贤婿,华儿从小就在苦寒之地长大,乖巧懂事,与你成亲之时,墨兰、如兰、明兰都才五六岁呢!” 盛纮瘫软着身子,眼眶通红。 江昭瞥了一眼。 盛纮的几句话,还算是有水平。 自言是庶子出身,主要就是解释为何宠妾灭妻,从而引出盛墨兰受到“骄纵”,唯她一人被小妾教坏,酿下大错。 说盛长柏,则是证明盛氏门风端正,养得出性子正直的孩子。 最终,则是为长女盛华兰说话,苦寒之地长大,与人为妻之时,几个妹妹都才五六岁,足以证明没有养歪。 几句话,没有一句是废话。 而且,竟然还颇为情真意切,让人能察觉到真诚。 “贤婿,华儿还为你生下了怀瑾和珣儿啊!” 盛纮擦着泪水,目光通红,断断续续的说话。 他是生怕江昭起了灭妻的心思。 “华儿已为我孕有二子,夫妻和睦,自是不会受墨兰影响。” “不过,墨兰和林氏究竟如何处置,究竟是落水还是偶感风寒,就得岳父决意。” 说着,白绫一丢。 举步生风,江昭大步走开。 盛纮手捧白绫,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外祖父,地上凉,起来歇息吧。” 江怀瑾、江珣二人牵着小狗,上前关怀道。 盛纮点头,尽量彰显外祖父的慈祥。 半响,抻着石几起身,盛纮紧握白绫,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正堂。 盛华兰着浅蓝云锦衫,默默沏茶。 本来,这事她是有意尽快解决,不让丈夫知晓。 没办法,谁也不敢保证丈夫知晓了究竟会是什么态度。 通奸,这个行径太恶劣了。 结果,江昭竟是罕见的问了她关于墨兰的内情。 这一来,她也唯有如实相告。 江昭端着清茶,无声摇头。 其实,宠妾一事,并不稀奇。 不过,宠妾酿成大祸的,就比较少见。 依盛纮的性子,若非他推一把,盛纮还真就有可能让梁晗提亲。 可惜,这种做法太过优柔寡断,注定后患无穷。 惹一次大祸,就可能惹两次大祸。 一旦让盛墨兰借此尝到了甜头,鬼知道日后会不会再惹什么祸事?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官人。”盛华兰轻唤了一声,心有忧虑。 江昭牵起妻子小手,安抚道:“无碍。” “让梁晗从军,丢个八品官位封口就行。” “届时,让他入边一年半载,娘子辟谣,慢慢也就没人说什么。” 墨兰私通,一些人捕风捉影,说是“搂搂抱抱”,一经辟谣,两个主人公,一个病逝,一个入边为官,低调一段时日,自然没人提这些事情。 盛华兰点点头,向外望去,暗自一叹。 日后,还是得少与几个妹妹来往。 前有明兰与小公爷,闹得风风雨雨,后有墨兰通奸,试图逼婚。 若非她已诞下两个孩子,主母之位稳固,夫妻二人一向相濡以沫,相敬如宾,连续来这么两次大的节奏,她还真就不一定扛得住。 真坑啊! 盛府,寿安堂。 盛老太太、王若弗、盛长柏、盛长枫、盛如兰、盛明兰、海氏齐聚一堂,面色都有些难堪。 其中,以盛如兰和海氏为其最。 盛如兰已经定下亲事,处在走流程的阶段。 如今,墨兰猛的来了一次狠活。 要是舆论控制得好,处理得及时,那对她的影响可能就微乎其微。 可要是处理不给力,那她也就不必嫁人了,干脆得入道观做姑子。 海氏一叹:“大姐夫让公爹去品茶,还是等公爹的消息吧。” 谁成想,堂堂清流门第,活竟然这么多呢? 堂内,甚是沉默。 半响,一人大步入内。 “官人!” “父亲!” “公爹!” 几人相继起身行礼。 盛纮没说什么,默默摊开了白绫。 过了几日。 盛墨兰脖有勒痕,不幸落水。 林氏悲痛欲绝,痛哭许久,不幸偶感风寒。 梁晗与人定了亲,起了搞事业的心思,就此入边充军。 …… (本章完) 第150章 通奸事毕! 第150章 通奸事毕! 宣和街,积英巷。 “叮啷!” 驭手拉住缰绳,马儿止步,脖颈上挂着的铜铃一荡,发出清脆响声。 锦帘轻掀,一人着浅青锦袍,,皂靴稳稳踏地,从容不迫,沉稳持重,举手投足间不怒自威。 “怀瑾。”一声轻呼,一七八岁的小孩下了马车,着锦袍,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片刻,一着缠枝莲纹长裙的貌美妇人,腕间玉镯轻晃,抱着一两岁左右的小孩,弓鞋踩垫,轻盈着地。 “贤婿。” 盛纮亲切的唤了一声。 此刻,盛纮、王若弗夫妇,以及盛长柏、盛长枫、盛如兰、盛明兰、海氏几人,齐齐恭候。 就连盛老太太,也罕有的出来迎人。 半月不见,盛纮憔悴了不少,一举一动都有些萎靡不振。 余下几人,也或多或少都受到了些影响。 “表哥。” “大姐夫。” “大姑爷。” 几人相继行礼。 江昭点头,拱手回了一礼。 “贤婿,请。”盛纮微微侧身,伸了伸手。 墨兰落水,林噙霜偶感风寒,梁晗入边充军。 从墨兰通奸被抓、审讯、落水,仅仅几天而已。 从效果上讲,处理及时,通奸一事没造成太大的影响,于外传也仅仅是“扶起来”,可以算是告一段落。 盛氏女眷,无论是盛老太太、王若弗,亦或是小一辈的如兰、明兰,乃至于儿媳海氏,都可以就此松一口气。 起码,不必担心声誉尽毁,一生抬不起头。 不过,私通一事没有造成什么外界影响,并不意味着没有造成内部影响。 关于私通一事,江昭从头到尾,一清二楚! 这就是最大的内部影响! 作为鲁国公、吏部右侍郎、银青光禄大夫,江昭无疑是盛氏最大的倚仗。 如今,墨兰已死,梁晗充军,私通的外界影响已经消弭。 这一来,自然轮到了解决内部影响。 何为内部影响? 江昭与盛纮的翁婿关系,江昭与盛华兰的夫妻关系,这都是内部影响。 外人不知道实情,江昭还不知道吗? 是以,私通一事,盛氏上上下下,怎么着也得给个说法。 或者说,态度! 为的,就是不影响江昭与盛华兰的夫妻和睦,以及江昭对待盛氏的态度。 一旦有丁点变化,于盛氏而言都是天大的打击。 这次,盛纮特意设宴,就是为了表态。 江昭点头,大步往内走去。 盛纮连忙跟上去,并列而行。 寿安堂。 主位,盛老太太拉着曾外孙江珣,含笑逗弄。 自主位以下,左右席位皆置有一小木几,上面摆放着瓜果、点心、茶水。 王若弗、盛华兰二人分居左首、右首席位。 海氏、盛如兰、盛明兰依次入座。 这是女眷聚集的地方。 “华儿,昭哥儿他?”王若弗关切女儿,连忙问了起来。 本来,女子就“出嫁从夫”,长女还是往上高攀。 要是真的受到了墨兰私通的影响,那长女往后的日子可就注定难过起来。 甚至,哪怕是遭到了“宠妾灭妻”,盛氏也不敢吱声,根本没有娘家人支撑。 作为长期遭受宠妾挑衅的人,王若弗可是非常清楚妻子不受重视的日子何其难过。 更何况,她好歹还是老太师嫡女,仅是遭遇了“宠妾”,没有遭遇“灭妻”。 盛华兰摇了摇头,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墨兰的丑闻传开,官人便问询我详情。幸好我与官人说了实话,否则,下半生怕是真的得苦苦煎熬。” 说着,盛华兰一叹。 幸好她说了实话。 否则,官人知晓了实情,定然是夫妻离心。 一旦夫妻离心,宠妾灭妻,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当然,万事都有两面。 高攀江氏,本就是倚仗丈夫的信任恩宠。 这次,就连“私通”这样的事情,她都与丈夫实话实说,自是越发得到丈夫宠信。 江怀瑾、江珣两个儿子,也切切实实的巩固着她的地位。 墨兰私通,对她的影响几乎没有。 甚至,还可能是积极的一方面。 当然,这种妹妹私通带来的积极性,她宁肯不要。 主位,盛老太太颔首:“墨兰被捉奸审讯,我就特意说过可乱棍打死丢出门去,从而赢得个门风严谨的名声。可惜,纮儿归咎到底还是心软。” 盛老太太微叹,庆幸道:“好在,你与昭哥儿说了实话,夫妻和睦依旧,那就不影响什么。” 江昭对盛华兰的态度,就是重中之重。 盛华兰轻轻颔首。 不管怎么样,反正日后她会尽量少回娘家。 这是真的坑! “说起来,要是没记错,齐小公爷似乎是定了亲?”盛华兰秀眉微动,望了一眼六妹妹。 她特意一说,乃是为了以防六妹妹与齐衡再度闹出什么风波。 “什么,齐小公爷定了亲?”盛如兰一下子就来了兴致,问道:“谁呀?” 她早就对齐小公爷祛了魅,以吃瓜心理为主。 左方席位,盛明兰唇角一滞,目光微晃。 都说不在意,可谁能真正的一点也不在意呢? 关键,齐衡不是许了诺言吗? 盛明兰心跳猛地快了不少。 小公爷,毁了约? “申阁老的嫡孙女,闺名尚不清楚。”盛华兰答道。 “阁老的嫡孙女?”盛如兰口直心快,惊诧道:“眼光这么高?” 左方席位,盛明兰微低着头,没有说话。 小公爷,真的违背了诺言! 即便她已经不再奢求与小公爷的缘分。 可,这的确是小公爷先违背的诺言! 许诺的是他,违背诺言的也是他! 书房。 江昭、盛纮、盛长柏、盛长枫四人,手执墨笔,临摹字画。 “贤婿,墨兰教管不力,实错在我。” 盛纮低声下气的说着话,盛长柏、盛长枫二人沉默不言。 父亲认错,以盛长柏的性子,自是不言。 而盛长枫,则是心绪复杂。 小娘与妹妹病亡,按理来说他应该悲伤。 可实际上,他并不特别悲伤。 无它,是小娘和妹妹先放弃了他。 私通一事,两人从一开始就没顾及他的感受。 须知,不管成功与否,作为儿子的他都得进退两难。 小娘与妹妹相继病亡,他心中意味说不清道不明,说不难受也难受,说难受反而有些庆幸。 江昭执笔,临摹了几个字。 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盛纮已经说了几十句低声下气的话。 江昭没有说什么,静静的听着。 “主君,姑爷,大公子、二公子,且去用膳吧。”王若弗的贴身丫鬟通报道。 盛纮微叹一声,强自打起精神,勉强笑道:“贤婿,一齐去吃个便饭吧。” 江昭点点头。 正堂。 两道丈许长的木几,合拢在一起,便是一副大的食案。 主位,盛老太太端坐,面上含笑。 江昭、盛华兰居于左首、右首席位。 盛纮、王若弗居于左次席、右次席,作为陪客。 余下几人,以盛长柏、江怀瑾为首,依次入座。 食不言,寝不语。 近十人的餐食,除了盛纮偶尔说两句,几乎没人说话。 半响,江昭放下了竹筷。 余下几人,余光一直关注着,皆是默默的放下了竹筷。 “墨兰的事情,就这样过去吧。”江昭断言道。 此言一出,盛纮心头狂喜,连忙取过杯子倒酒。 “贤婿。” 一杯酒递了过去。 盛纮郑重一礼,一饮而尽。 江昭点头,面上有了些许温和笑容。 一抿,杯空。 食案上,渐渐有了谈笑声。 …… (本章完) 第151章 史书修好! 第151章 史书修好! 常朝。 文武百官,有序班列。 丹陛之上,官家赵祯轻按膝盖,目光平视。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相比起以往,老年赵祯隐然多了些许肃然。 “臣韩章,有事上奏。” 左列首位,一位须发微白,风骨奇佳的紫袍大员走出。 文武百官,齐齐注目。 百官之首! “自熙河开边以来,官家特命史馆、秘书省、翰林院一齐修史,一册名为《熙河平戎录》,记载熙河拓边史实,一册名为《资治通鉴》,记载自战国时期,延续到熙河开边合一千五百余年史实。” “其中,《熙河平戎录》,历经三年磨勘,已然成册。”韩章手持笏板,缓缓道。 作为百官之首,韩章兼任的职务不少。 其中之一,便是监修国史。 话音未落,百官齐齐望向持笏肃立的江昭。 熙河开边,修史两册。 一册是纪传体史书,以人物为中心,也即《熙河平戎录》。 一册是编年体史书,以时间为线索,也即《资治通鉴》。 其中,纪传体史书规模较小,已然修成。 至于《资治通鉴》,修史一千五百余年,起码得一二十年方才有可能修成。 《熙河平戎录》修成,意味着什么,实在一目了然。 江昭,名垂青史! 除了江昭以外,还有一大批受益者。 韩章、张辅、顾偃开、顾廷烨、王韶等人,凡是参与了开疆拓土的功臣,六品左右,几乎都可名流青史。 毕竟,彼时最大的官员也就正四品的江昭而已。 六品,已经是“重臣”级别的人物。 这些“重臣”,非常有可能被立传,诉说生平。 余下的一些七品、八品的官员,也有机会史书留名。 可能就一个名字,一两句话而已。 但,那也是史书留名啊! 一时间,朝堂彻底沸腾起来。 张辅、顾廷烨、王韶等人齐齐相视,面色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大丈夫身居天地,谁能拒绝史书留名? 佩玉锵锵,言潮鼎沸。 文武百官,齐齐探讨起来。 其实,从理论上讲,不少紫袍大员都有名留青史的机会。 日后涉及修大周的史书,堂堂紫袍大员,别的不说,起码能留个名字。 不过,史书留名也有强弱之分。 简简单单留个名字,那是小人物的追求。 于紫袍大员而言,真正的追求就是跟江昭一样,编修纪传体。 当然,这种可能性.不高。 一旦修大周史书,重点人物肯定是皇帝,亦或是寥寥几位重臣。 绝大部分紫袍大员,也就留个名字而已。 百官沸腾,争论起来。 这种人还活着,就编修纪传体的事迹,可是相当少见。 文官百官,羡慕与好奇并起。 这《熙河平戎录》,都有哪些人留了名? “哦?” 丹陛之上,垂垂老矣的赵祯猛地来了兴致,挥手道:“可呈上来否?” 纪传体通史,肯定是以江昭为核心,以及几位主要开疆拓土的重臣。 不过,作为君王,肯定也得有一些戏份。 暮年君王,有机会见到史书上的自己。 这兴致,一下子就拔高了起来。 至于,他有没有可能都没上史书? 呵! 那该担心的就不是他了! “领旨。” 韩章点头,挥了挥手:“史馆、秘书省、翰林院的官员,且去搬来史书。” 几位紫袍、红袍官员,齐齐走出,大步向外迈去。 检验成果的时候到了! 几位官员去搬史书,并未让朝堂冷清下来,反而是越来越沸腾。 官家赵祯为之触动,一把老骨头竟也热血澎湃,罕有的走下丹陛。 “江卿,实为国之重臣啊!”赵祯平和一笑。 “皆是仰赖官家慧眼,破例简拔。”江昭连忙一礼。 赵祯点点头,望了一眼韩章,肯定道:“韩卿、江卿,都是国之柱石!” “陛下过誉。”韩章行了一礼,欣慰一笑。 一时间,君臣和睦。 不足一刻钟,《熙河平戎录》呈上朝堂。 此书,记载了熙河开边核心人物,以及主要将领、少数民族首领的生平事迹,合十余篇人物立传。 关于开疆拓土过程涉及的战役,也都有详细记载。 此外,本纪着重记载江昭相关决策、皇帝相关立场、百官相关决议,志记载地理、军事制度、民族融合等内容。 从具体的决策,记载到详细的作战过程,并梳理相关事件、人物关系等。 皇帝本纪一卷,军政本纪五卷,核心人物本纪五卷,主要人物本纪十卷,地理志两卷,兵志三卷、民族志三卷、食货志三卷、蕃部首领世系表两卷、战役年表一卷、赏赐封爵一卷,合三十六卷,四十余万字。 其中,作为熙河拓边无可置疑的核心人物,单是为了讲解“江昭”的二十一岁以前的经历,就足足耗费了两卷。 其内,囊括淮左江氏江沅、江志、江忠,宥阳盛氏盛纮、王若弗,嘉佑七子等人的介绍,以便于阐述读书、拜师、游学、科考、结亲、交友等经历,从而延伸出熙河为官,开疆拓土的史实。 余下的顾廷烨、王韶等人的立传,则是简单介绍几人的前半生经历,引申出江昭,介绍开疆拓土中的经历和功绩。 一本纪传体,详细史书留名者,约莫二三十人,粗略留名者,约莫百余人。 百官相继观望,争论不休。 半响,赵祯缓缓走上丹陛。 “此书经纬分明,善恶昭彰,考据详实,终成信史。其文辞之典雅,叙事之端详,实为朝廷文治武功之盛事。 此书既成,当颁行天下,使万民知先祖拓土之艰,励黎民忠君爱国,共护山河永固。” “陛下圣明!” 以韩章为首,文武百官,齐齐下拜。 “着监修国史韩章,赐【推忠协谋佐理功臣】,封卫国公,食邑九千三百户;秘书省书监范镇,擢中书舍人;著作郎刘恕,领天章阁直学士,修史如故。 提举官赐银百两、绢三十匹;主编赐银百两,绢帛二十匹;余者史官,赐【阁门袛候】,赏文房四,允入经筵讲史。” 赵祯一一宣布道。 主要内容,就是史官修书的奖赏。 修史算不上辛苦活,但也非常熬人。 一些史官,可能熬了十几年,乃至于几十年,才能有机会参与修史,并修好一本史书。 是以,关于史官的奖赏,一向是较为丰厚。 其中,修史的几位主官,除了韩章得以赐予【推忠协谋佐理功臣】的称号外,余下的几乎都是擢升官位。 大部分史官,主要是赏赐【阁门袛候】的荣誉衔,理论上是从七品。 “臣等,拜谢陛下隆恩!” 几位修史主官,齐齐大拜。 “平身。”赵祯摆摆手。 文武百官,热议不止。 而焦点,自然是江昭! 没有他,就没有熙河开边! (本章完) 第152章 江志病重! 第152章 江志病重! 《熙河平戎录》,记载熙河拓边之史实,凡三十六卷,四十万余字,人物立传十余篇,史书留名者百余人。 一书修成,百官齐震。 无论文武,或多或少都向江昭投去了目光。 史书留名,人物立传,实为大丈夫! 顾廷烨、王韶、张辅等人,面红耳赤,心头澎湃不已。 而要说最为兴奋的人,莫过于盛纮。 他,一介五品小官,青史留名! 五品小官,没什么传奇经历,仅仅是占据了百余字的篇幅。 《熙河平戎录》,合四十万余字,仅仅占据百余字,自是非常少。 可要是从史书的角度讲,百余字的记载,已然是相当了不起。 盛纮手持笏板,面生热汗,平和谦逊的与几位恭贺的同僚寒暄起来。 顾廷烨、王韶、张辅等人,也都是差不多的情况。 其中,王韶、顾廷烨二人,修养功夫较浅,根本藏不住心中的兴奋。 说到底,两人都不到三十岁而已。 丹陛之上,官家含笑,并不制止百官探讨。 本纪卷,有过关于他的详尽记载。 评价上佳! 承平继位,与民休息三十载,而暮岁奋扬天威,开疆拓土! 或许他前半生做了一些不恰当的决策,仅是中等之姿。 不过,既是有了开疆拓土的功绩,自可遮掩一些不好的缺点, 自中等摇身一变,起码是中上,乃至于上等资质! 赵祯含笑点头,向下望去。 那一道沉稳自信、从容自若的紫袍身影,无疑是国之柱石! 半响,议论之声渐弱。 几位主管修史的主官奉旨领赏,依次退回班列。 韩章挥袖,拱手道:“启奏陛下,《熙河平戎录》的大致布局已然成册。然,修史讲究秉笔直书、经世致用、善恶必究,人物志的具体盖棺定论,估摸着得五六十年左右。” 熙河开边,截至目前早就结束。 是以,军政本纪、地理志、兵志、民族志、食货志、战役年表、封赏赐爵等十余卷都已经盖棺定论。 不过,开边功臣尚未死绝,关乎人物的记载,却是难以彻底盖棺定论。 也即,一些人的下半生尚不确定,人物列传或多或少都会有影响。 特别是江昭、顾廷烨、王韶之流,仅仅二三十岁,下半生还长。 唯有过个几十年,参与拓边的人物一一亡故,方才是真正的盖棺定论。 届时,《熙河平戎册》还得重修一遍。 当然,内容大致上相差不会太大。 不过,下一次的大规模修史,起码得是五十六年以后,肯定已经轮不到这一批史官。 此次,作为监修国史,史官的顶头上司,韩章特意上奏,主要就是为了给史官们谋点赏赐。 丹陛之上,赵祯缓缓点头。 “着赐下御宴,一则贺典籍终成,垂范后世;二则贺史官勤勉,共济蕨事。” “陛下圣明!” 百官齐齐一拜。 朝班乍散,朱紫退去。 江昭与老师韩章打了个招呼,负手向外走去。 朝议归朝议,该干的事还是得干。 作为吏部右侍郎、詹事府詹事,他的日常政务可一点也不轻松。 “子川。”一声呼喊,江昭回过头去。 顾廷烨招了招手,向着他走了过来。 不足十息,两人聚在一起。 “史书留名,感觉怎么样?”江昭负手徐行,含笑问道。 作为熙河开边的主要人物,顾廷烨有着单独的人物列传。 此外,其父顾偃开也有单独的人物列传。 父子二人,齐齐名留史册,虎父无犬子,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大丈夫的追求,无非就是封侯拜相,青史留名,万世传颂。” 顾廷烨直率坦荡的说道:“史书留名,自是一等一的高兴。” 这可是青史留名,要在这都不高兴,那未免是有些虚伪。 要是与其他人说话,那自是得谦逊,可江昭是他的伯乐,也就没必要藏着掖着。 江昭点头。 “特意喊住我,可是有什么事?”江昭问道。 这会儿,百官散去,几乎都是要去衙署司职。 一般来说,若是饮酒、小聚等活动,顾廷烨都是干脆呈递帖子到江府,没必要特意喊住他。 既然顾廷烨特意喊住了他,肯定是有什么要当面说的话。 “就我所知,齐小公爷与申阁老嫡孙女联了姻?”顾廷烨惊奇道。 江昭一怔。 “这样啊?” 政务繁忙,江昭可没心思关注齐小公爷的事情。 毕竟,要是单从地位上讲,齐国公府已是有名无实,即便是其父齐国公,也难以与他相提并论。 涉及到一些重大盛筵,齐国公顶了天就上前敬一杯酒,报个名字而已。 甚至就连顾廷烨,从地位上讲都能轻松吊打齐国公。 齐国公尚且如此,更别提齐衡。 齐衡,就是国公独子、举人而已! 两者地位,天差地别。 于他而言,齐国公府的影响,不及一些兴旺的伯爵府。 齐国公的地位,不及绝大多数四、五品官。 齐小公爷的作用,不及一些成器的五品小官家的子嗣。 执掌六部之一的吏部,负责为下一任皇帝授课,江昭可没闲心关注区区一个小公爷。 “申阁老?” 江昭抬了抬眉:“齐小公爷也真是好福气。” 申阁老嫡孙女,也即申氏。 本来的剧情线上,齐衡的首任妻子是邕王之女嘉城县主。 金明池马球会,齐衡出了不小的风头,使得嘉城县主与荣飞燕一齐钦慕于他。 两女成了竞争对手,邕王惯着女儿,干脆让人掳了荣飞燕,凌辱丢街。 此事,致使荣飞燕上吊自杀,并间接导致荣贵妃心生怨怼,与兖王联合造反。 荣飞燕毁了清白,邕王就让人强行掳了齐国公,并以盛明兰作为威胁,逼着齐衡与嘉城县主结成了良缘。 最终,兖王叛乱,嘉城县主遭凌辱而死。 申氏,则是齐衡的续弦。 而今,因江昭的缘故,五位宗室一齐竞争,邕王的胜算并没有特别大,是以不敢专横霸道。 齐衡,自然就没有娶嘉城县主。 申氏,就此成了首任妻子。 不过,小公爷娶阁老嫡孙女? “啧~!” 江昭摇了摇头。 从性价比上讲,小公爷的性价比可不怎么样。 起码,就不如一些地方郡望的成器的嫡子。 若是成器的嫡长子,那就更是秒杀小公爷。 毕竟,同等条件下,肯定是优先选文人家庭,书香门第。 当然,要是考虑到颜值,小公爷的性价比就要好上不少。 “为何说起小公爷?”江昭抬了抬眉,隐隐猜到了什么。 “咳咳!”顾廷烨战术性咳嗽一声,附过去低声道:“我记得你六姨妹与齐小公爷有过风波,却并未结亲?” “六姨妹?” 江昭点头:“据说是有些风波。不过,两人并未逾距。” 顾廷烨负手,点点头。 作为国公独子,样貌俊朗、谈吐上佳,举止温文尔雅,于绝大多数情窦未开的女子而言,齐衡简直就是梦中情夫。 “我的意思是,要不我与明兰结亲。”顾廷烨缓缓道。 江昭了然,调侃道:“那这可就高攀了不止一点半点啊!” 五品小官的庶女,上嫁有开疆拓土功绩的侯爵嫡子,也即将来的实权侯爷。 这跨度可不小! “娶妻嘛!” “夫妻和睦,好好过日子就行。”顾廷烨毫不在意的说道。 广南平叛,他救了盛明兰一命,两人都是母亲早亡,父亲偏心,有着相似的遭遇,一齐谈了不少话题。 他对盛明兰,颇感兴趣。 “既是不嫌弃明兰高攀,那成就良缘,也是好事。”江昭点头道。 顾廷烨特意喊住他,就是想要问问他的意思,究竟介不介意连襟是个武将。 “如此,我便去提亲。”顾廷烨心中一喜,连连点头。 言罢,大步向着宫外走去。 江昭负手。 该说不说,没有了“气死父亲”这一黑点的顾廷烨,的确是少有的青年才俊。 这门亲事要成,不难! 日薄西山,倦云舒卷。 江府。 江昭双手伸展,披上锦袍。 一点一点的为丈夫系好衣袍,盛华兰款步轻摇,取过一封书信。 “婆母的书信。”盛华兰轻声道。 为免书信涉及政事,盛华兰几乎不会私自拆阅丈夫的书信。 这一方面,越是大户人家,越是重视。 “撕开吧。” 江昭理着袖子,缓缓道。 盛华兰螓首微点,小心翼翼的拆开书信,呈了过去。 江昭取过一观,面色猛地大变。 “怎么了?”盛华兰一惊。 按理来说,婆母的书信不太可能涉及政事啊? 江昭仰首,微闭双目,缓缓道: “祖父,病重!” (本章完) 第153章 储君赵策英! 第153章 储君赵策英! 七十五岁的老人,病重! 这个时代,老人病重,几乎就宣告着药石无医。 江昭长长一叹。 以淮左江氏的底蕴,肯定不缺一些医术高超的好大夫诊治。 既然让人紧急寄信一封,无非是祖父已经病入膏肓,让他下淮左侍疾。 一则,下淮左可规避“不孝”。 祖父病重,孙子怎么着也得赶回去侍疾,否则便是不孝。 若是让政敌抓着把柄,指不定就得遭到弹劾。 二则,祖父油尽灯枯,临终见一面,以防遗憾。 “唉!” 江昭摇摇头,心中有种难言的忧虑。 不过,他并不特别悲痛。 自致仕以来,祖父已经享了近十年的天伦之乐。 七十五岁,于这个时代来讲,已经非常长寿。 长寿者将要逝去,他心中早就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并不特别意外。 七十五岁,即便是逝去,也算得上寿终正寝。 “披上官袍吧。”江昭微叹。 盛华兰默默点头。 夜幕四合,宫灯浮霭。 御书房。 主位,官家赵祯手持朱笔,批示奏疏,不时咳嗽几声,震得面红耳赤。 除了赵祯以外,还有一人,二十六七岁的样子,手持批示好奏疏,凝眉阅览。 这却是侍奉汤药的赵策英。 近来,入宫读书的几位小一辈的宗室,或多或少都被赵祯安排了干一些活。 有人是了解宗正寺,有人是苦读史书,偶尔为官家讲史。 其中,赵策英要干的活,就是入宫侍奉汤药。 就在这时,一位手持拂尘的内官入内,通报道:“陛下,吏部右侍郎江大人求见。” “江卿?” 赵祯抬头,有些意外。 这会儿入宫觐见? “去吧。” 赵祯并未急着召见,反而是望向了手持奏疏的“好圣孙”。 几位侍立的内官推开一道耳房大门,赵策英默默一礼,悄然退下。 御书房的耳房,可视为“偏殿”。 不过,相比起偏殿,耳房要小上不少,往往是用作临时休憩、临时办公之效,亦或是储存一些书籍、字画、文房四宝。 耳房的门关上,赵祯摆摆手:“让他进来吧。” 不足十息,江昭走进。 “微臣江昭,拜见陛下。” 江昭眼眶微红,行了一礼。 赵祯一诧,摆手道:“赐座吧。” 江昭面有悲色,缓缓落座。 “卿特意入宫,可是有事启奏?”赵祯缓缓问道。 从江昭的悲意,他已经猜到了可能的情况。 江昭起身,悲痛道:“臣祖父年逾古稀,忽染沉疴,病势日笃。臣忝列朝堂,本应尽忠职守,然亲恩难舍,为免不及侍汤药。 乞陛下悯臣乌私之情,准臣解职暂归故里侍疾。此诚忠孝两难之时,唯求陛下成全臣一片愚孝!” 言罢,无声落泪,重重一拜。 果然! 不过,解职侍疾? 赵祯微眯着眼,并未过多过问,干脆的答应道:“孝悌乃立身之本,卿一片孝心,朕心甚慰。着太医院拨名药百钱,赐汤药若干。归期若需延假,素来奏闻。” “微臣,拜谢陛下。” 江昭重重一礼。 就在江昭要转身离开的那一刻,赵祯出声问道:“六年以前,朕读《汉书》,读到了汉昭帝、汉成帝,心中担忧宗室上位,不顾先帝而追封生父,是以心中担忧,问过卿的意见,卿可还记得?” 赵祯一脸的追忆,不着痕迹的望了一眼耳房。 “臣答曰:或可过继太孙于魏王殿下。如此,圣孙登基,自可解忧。”江昭答道。 “嗯。” 赵祯点点头,缓缓问道:“如此,方才有了五位宗室入边历练。卿领任詹事府詹事,为几位宗室授课,想来也算是了解几人。以江卿之见,何人适合为储?” 耳房,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呼吸悄然急促起来。 “臣不知。”江昭没有插手立储的意思。 从提出秘密立储法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有了从龙之功。 不管谁登基,都注定感激于他。 更何况,他的老师还是韩章。 师徒二人,都是注定的从龙之臣。 从大局上影响立储,自是一等一的好事。 可要是从细枝末节上具体到某个人,那风险就太高,回报率还不咋样。 “罢了。”赵祯也不意外,摆了摆手:“且去吧。” 江昭拱手一礼,大步向外走去。 半响,人没了踪影。 赵祯向外望去,微闭双目 若两代君王,一人修养生息,一人开疆拓土,实现大一统,则必是新的“文景之治”,可供万世传颂,史书大书特书。 而要想开疆拓土,实现大一统,必得注重天时、人和。 其中,江昭、顾廷烨、王韶,以及一众熙河路的官员,这一批年纪与“好圣孙”相差不大的臣子,都是人和。 人和之最,便是文可治国政斗、武可开疆拓土的江昭,也即他选中的“传家宝”。 可实现大一统的“传家宝”! 传家宝要传家,就得受到历任家主的重视。 如今,几句对话,让“好圣孙”知道皇位的来源,传家宝算是彻底坐实。 “咳咳!” “咳咳——” 一连咳嗽了十几息,赵祯长呼一口气。 作为无子的暮年君王,除了史书传颂,千古留名,他已经不再在乎什么。 一切,都是为了千古佳话! 耳房,门渐渐推开。 赵策英微低着头,缓步走出。 “本来,朕是有意让人弹劾他,贬到边疆,执政一方。” “如此,英儿登基之后再简拔于他,便是留下了恩情。君臣二人,自可齐心携手,开疆拓土,成千古基业。” “如今,其主动解职侍疾,效果也差不了多少。” 赵祯抚了抚胸口,缓缓道。 他有感,自己未必撑得过今年! 平和的话语,让赵策英虎躯一震。 “官家!”赵策英不自觉的跪了下去。 无它,官家说了一句“英儿登基”。 结合所谓的“过继太孙于魏王,圣孙登基”的说法,这岂不是说他. 他,赵策英,就是储君? 嘶~! 赵策英身子微颤,面红耳赤。 他,一介太祖血脉的宗室,竟是有机会执掌天下? 即便心中已经有了些许揣测,可官家亲自承认,终究是大不一样。 “几位圣孙,唯你最有武德,有望开疆拓土。” “朕,属意于你。” 赵祯扶起孙儿,缓缓道:“内阁的几个老臣,一旦掌权,你年纪、威望与他们都差距太大,未必对付得了他们。” “江昭此人,性子忠直,实为忠臣、能臣、贤臣。你若用好,便是千古贤相!” “而你,则是千古一帝!” (本章完) 第154章 王老太师的门生故吏! 第154章 王老太师的门生故吏! 汴水,江岸。 浅滩鸣玉,江水悠悠。 江昭立于渡口,衣袂飘飘。 十余步外,以顾廷烨、王韶、苏辙、韩嘉彦几人为首,约莫二三十人,皆是肃然而立。 江昭一挥袖,拱手道:“诸位,珍重。” “大人珍重。” 几十人齐齐回礼。 这些人,要么是五品,要么是六品,都是熙河故吏。 江昭点头,摆摆手道:“且去吧。” 几十人齐齐一礼,相继往回走去。 江昭登船,负手而立,心头有种莫名的惆怅。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就是不知,淮左祖父如何? “开拔——” 一道长吼,大船抛锚,就此转向,直下淮左。 淮南东路治所。 安抚使厅。 主位,一老者身形肖瘦,白发苍苍,约莫五六十岁,手持典籍,沉心阅览。 此人,名为冯许,实为淮南东路安抚使,一方封疆大吏,掌一地军政大权。 “大人。” 一人走近,着青袍,望上去约莫四十来岁。 “承绪,怎么了?”安抚使冯许头也不回,缓缓问道。 这七品小官,乃是安抚司属官,主管安抚司文书起草、政务协调等。 作为类似于秘书的存在,安抚司属官影响力不小,一向有“假安抚使”之说。 “淮左江大夫病重,江侍郎已是乘船南下,以求侍疾。”何绍禀报道。 安抚使称呼的“承绪”,乃是他的字。 江大夫,则是江志,曾被追封金紫光禄大夫。 “归乡侍疾吗?”冯许抬头,典籍轻放。 官员侍疾,须得上报朝廷,经朝廷批准。 两京一十四路,都有相应的进奏官。 一旦侍疾批复,进奏官就会立刻下发一份文书,通知地方。 大官归乡,其中门道可不是一点半点。 一路司衙州郡官员,上上下下,不知有多少人都渴望拜访,以求得一片仕途通达。 当然,绝大部分官员,都仅仅是心中幻想一二。 要想真正有资格拜访小阁老,起码得是四品官。 五品,若是找得到关系,或许也有机会。 冯许起身,踱步沉吟。 于他而言,倒是并不渴求拜见。 毕竟,他已经五十有八。 安抚使任期一满,他就恰好六十岁。 届时,要么是调任从二品京官,要么是调任正二品虚职,亦或者干脆上书致仕。 对他来说,见不见小阁老,都没什么影响。 半响,冯许摆手道:“让宋副使去吧,允其调兵三千。” 大官归乡,从职责上讲,地方上并没有硬性的接待义务。 当然,职责规定是一回事,地方上的具体执行又是一回事。 究竟有没有接待活动,往往取决于归乡官员的影响力。 影响力大,就有人负责接待。 影响力小,则是无人问津。 小阁老,自是影响通天的人。 “是。”属官何绍点头,就要离去。 冯许摆摆手,吩咐道:“记得,让他代我向小阁老道谢一声。” 淮南东路赈灾事宜,要是没有江昭的鼎立支持,指不定就起了造反。 届时,他究竟能不能安稳落地,还真不一定。 “是。”何绍重重点头。 安抚副使厅。 属官何绍一一说明情况。 主位,副使宋怀心头一震,摆手道:“替我谢过冯大人。” 允许调兵三千,这是冯许在卖他人情。 至于三千士卒,究竟是起什么作用? 示好,表达重视! 地方上官员究竟做了什么,江氏子弟肯定会看在眼里。 一切的一切,都是要表达对小阁老的敬重。 属官离去,宋怀起身,负手向外望去。 小阁老下淮左! 这个机会,太难得了。 他的仕途,究竟还能不能往上走,就指望这一次! 没办法,他头上没老大了。 或者说,他头上的派系已经渐渐消亡。 王系! 自王老太师病逝,王系就青黄不接,越发势弱。 时至今日,王老太师已然病逝二十余年,余威早已消散。 门生故吏,也并未培养起来。 就宋怀所知,官位最高的人就是他! 即便如此,作为王系官位最高之人的他,仕途也并不顺畅。 二十七岁的庶吉士,五十岁的安抚副使。 这样的擢升速度,非常之慢! 毕竟,那可是庶吉士。 三年一度,仅仅十余人而已。 这十余人,熬资历都能熬到三品。 宋怀一叹。 要说他也是运气不好,几乎是老太师临终之时的最后一批门生故吏。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门生故吏。 他是老太师的同乡! 这一来,自是没办法改换门庭。 老太师的人脉,一部分落到了他的手上,让他早期的仕途一定程度上还算通畅。 不过,时间一长,渐渐的又堵塞起来。 没办法,老太师没怎么培养底下人,所谓的人脉,几乎都是年纪相差不大的一批人。 顶了天,也就小个十来岁。 老太师病逝二十几年,那些人早就一批批的去世。 人脉,早就十不存一。 余下的一,也未必好使。 二十七岁的庶吉士,三十三岁外放正六品通判,四十二岁的正四品转运使,这样的擢升速度,几乎就是党魁级别的存在。 然而,直到五十岁,也才从三品安抚副使! 八年,几乎没怎么变动。 偶尔官位变动,也仅仅是官职变动,而官阶不变动。 自从“康王氏”得罪了小阁老,王系就越发艰难。 彼时,张方平任职吏部,可没少卡王系的人。 其后,王尧臣入阁,韩系两位内阁大学士,小阁老入吏部任职右侍郎,更是不必多说。 一旦沾染了“王系”这一标签,那是真的无从擢升。 王系唯一一位混的顺畅的人,或许就是老太师的女婿盛纮,但盛纮乃是小阁老的岳丈,为何仕途通畅,自是无需多言。 “来人。”宋怀心中震颤,强忍激动。 “大人。”勾当公事大步入内,拱手一礼。 宋怀吩咐道:“着厢军两千清理淮东河道,淮左一带,务必严防死守,且不可有任何贼寇、治安扰乱之事。着一千厢军,淮左江岸官道十步一人。” “这?”勾当公事一惊。 这是什么情况? “江大夫病重,孝子侍疾。”宋怀解释道。 勾当公事,行使的职责与“秘书”相差不大,乃是他一手简拔起来的人。 此言一出,勾当公事了然,连忙一礼。 作为宋怀的亲信,他自是知道宋大人疯狂的想要“认老大”。 小阁老,就是绝佳的选择。 可惜,小阁老常驻边疆,王老夫人更是教女不力,愣是让康王氏与小阁老起了冲突。 这一来,宋大人自是没有“认老大”的机会。 此次,小阁老侍疾,无疑是绝佳的机会。 究竟能否逆天改命,就看这一波! (本章完) 第155章 无疾而终是好事! 第155章 无疾而终是好事! 烟渚浮舟,暮霭笼沙。 江水一波一折,风摇芦雪。 江昭立于船头,甚是怀念。 十年了啊! 自十二岁起,他便从师远游,观政天下。 十七岁,短暂归乡两三个月,插钗议亲。 其后,科考归乡,缔结秦晋。 自此,便是长达十年的宦海沉浮,为官治政,开疆拓土。 十年,终是再度归乡! 少小离家老大回,不外乎如此! “官人?” 盛华兰牵着两岁的江珣,轻唤了一声。 八岁的江怀瑾着浅青锦袍,踮脚眺望。 自小以来,父亲没少说起祖父与曾祖父的事情。 乘船了几次,但他还真就是首次下淮左。 盛淑兰与次子江珩,皆是举目眺望。 “淮左之地,自古富庶。这就是父亲长大的地方吗?”江怀瑾好奇的问道。 “是啊!”江昭感慨的点了点头。 自一介婴儿长大,他是真的在淮左生活了十二年。 自小长大,乡土气息,一辈子也难以忘却! 江渚渐辨。 约莫过了两刻钟,十余丈大船泊岸。 江昭拍了拍袖子,缓步走下。 终是,归乡! 江岸。 “大哥哥。” “大哥哥。” 两声惊呼,相继传来。 江昭举目望去。 一大一小,约莫有七分相似的两位俊朗青年,齐齐持礼。 “二弟,三弟。”江昭欣然一笑,大步走了过去。 三人相聚,皆是面露怀念之色。 兄弟三人,已是十年未见! “二叔叔,三叔叔。” 盛华兰万福一礼,一大一小两个小孩跟在身旁,一脸的好奇。 盛淑兰牵着江珩,默默一礼。 “大嫂嫂。” 江晓、江旭二人齐齐回礼,又向着盛淑兰点点头。 “二叔,三叔。”江怀瑾一望,就知道了江晓、江旭的身份,主动喊了一声,拱手一礼。 盛华兰适时介绍道:“这是长子怀瑾,次子江珩,三子江珣。” 江晓、江旭相视一眼,甚是欣喜。 谁承想,大哥的儿子竟然都七八岁了呢? 遥想当年,大哥离开远游,他们也就七八岁而已。 “怀瑾。” 江晓“哼哼”一笑,取下腰间玉佩,递了过去。 “谢过二叔。”江怀瑾高兴的收下。 “来。” 江旭从袖中掏出一个拨浪鼓,笑道:“本来,三叔是想给你找两本书背一背,可仔细一想,未免太过伤人。这不,选了拨浪鼓。” 江怀瑾目光微飘,取过拨浪鼓,摇了两下。 “太幼稚了。” “不过,弟弟方才两岁,我就代弟弟收下吧。”江怀瑾严肃道。 “行吧。”江旭重重望了一眼,仿若是真的信了一样。 “珩哥儿。”江晓、江旭皆是送了玉佩过去。 江珩连忙道谢:“谢过二叔、三叔。” “走吧。” 江昭摆了摆手。 几人相继点头,齐齐往江府赶去。 其中,盛华兰、盛淑兰、江怀瑾、江珩和江珣是乘车攒行,江昭、江晓和江旭三人则是步行。 当然,这并非是诺大江府腾不出几辆车,主要是江昭已是许久未曾归乡,步行可观望一景一物。 大致扫视了两眼,江昭心头一诧。 “十步一士卒?” “淮左出了什么大事?”江昭疑惑道。 “大哥哥归乡,就是大事。”江晓回应道。 江昭一怔。 “谁安排的?” 这样特意安排,绝对是有人向他示好。 或者,有事要求他? “安抚副使宋怀。” 江晓缓缓道:“那位似乎是王老太师的门生,已是连着七日上门探望。” “王老太师的门生?”江昭了然,点了点头。 这世上,最不缺有心人。 王老太师一脉,一向是青黄不接,太师嫡子不成器,王老太太德行不佳,不善于提拔有本事的门生故吏,皆是难以服众。 如此,为了前程,底下人也唯有各施手段。 江昭沉吟起来。 截至目前,王老太师的门生故吏,已经非常稀少。 甚至,可能都不如他的班底。 不过,好歹也是老太师,还是留下了不少人。 更因熬资历的缘故,估摸着有一些三品、四品的存在。 要是真有意归附,收了也并无不可。 说到底,王老太师的门生故吏与王氏一族,终究不一样。 江昭并未多想,反而问道:“近来,祖父怎么样?” 特意下淮左,王老太师门生故吏仅是意外收获,探望祖父才是正道。 “腿脚麻木,难以走动,面色萎黄晦黯,水肿腹胀,难以饮食,却又不饿,身形日益消瘦,日益嗜睡,偶尔甚至一日睡十个时辰。”江旭缓缓道。 “嗜睡?” 江昭沉吟,不免一笑:“这是好事。” 腿脚麻木,难以走动,水肿腹胀,相比起肢体疾病复发,天天剧烈疼痛,已然是相当之好。 日益嗜睡,更是意味着没什么痛苦。 《尚书》有言:寿、富、康宁、攸好德、考终命。 此五者,即为五福。 其中,以“考终命”,也即善终为核心。 这个时代,疾病往往伴随剧烈疼痛,且受制于医疗水平问题,无法诊治消减。 这一来,老人寿终正寝,无疾而终,自是有福分的象征。 甚至,还可以说是积累功德,祖先庇佑的体现。 更甚者,都能上族谱记上特意一笔“无疾而终,实为家族之福”。 反之,早夭和横死则是不吉。 七十五岁的老人,老人受了病痛折磨而死,无疑是让人悲痛。 反之,日益嗜睡,不遭受剧痛折磨,则是天大的好事。 江晓、江旭相继点头。 也正是因此,江氏上上下下,并不特别悲痛。 须知,不少老人病逝以前,折磨几年之久的都有不少。 常常病痛哀嚎,子孙眼睁睁的望着,却又没什么办法。 相比之下,无疾而终,实为福分。 “祖父,已有几日未食?”江昭问道。 既然书信一封入京,说明父母都有预测,认为祖父难以活久。 就江晓所言的症状,唯一有可能让祖父逝去的,便是难以饮食。 “两日。”江旭插话道。 “祖父腹胀,却又不饿,一旦饮食就异常难受。” “是以,隔上几日,祖父才会吃上一些添了鸡汤、碎肉的米粥。” 江昭了然。 “腹胀,大夫治不好?”江昭疑道。 这个时代,服些汤药,要治腹胀还是不难。 “淮东路的名医来诊治过,煎服汤药。不过,没什么用。”江晓答道。 江昭微叹,缓缓点头。 腹胀源自于脾胃衰败,肝肾亏虚,既是治不好腹胀,也就意味着脾胃已经彻底败坏。 由此,也就吃不下东西。 这种情况,再好的大夫也没法治。 这是器官的自然衰败。 “走吧。” 兄弟三人,齐齐入府。 …… (本章完) 第156章 侍疾,断药! 第156章 侍疾,断药! 江府,正堂。 轩敞宏阔,礼序昭然。 江忠与海惜蕊,夫妻二人端居上首。 一人两鬓微白,着浅白锦衣,面色沉稳平和。 一人手执锦帕,着浅白襦裙,举止温婉柔和。 两者膝下,江怀瑾、江珩、江珣三子口称“祖父”、“祖母”,惹人怜爱。 自主位以下,席分左右。 左首、左次席、右次席无人,右首则是一袭浅色长裙的盛华兰。 余下席位,自左而右,十余位宗族耆老齐聚一堂。 除了宗族耆老以外,尚有几十位小一辈的江氏子弟,侍立于耆老身旁。 儿媳、孙儿已至,而儿子未至。 海氏余光不时向外望去,甚是期盼。 江忠性子稳重,并未说什么,可也不时瞥两眼。 不一会儿。 “大哥哥来了。” 江旭一步当先,喊了一声。 话音未落,一袭青衫的江昭出现。 “昭儿。” 海惜蕊望子心切,扑了上去。 江忠沉稳点头,缓步走出。 余下的宗族耆老,小一辈的江氏子弟,尽皆肃立。 江昭,就是江氏最大的倚仗! 檐下,母子二人相聚。 十年未见,海惜蕊不免眼眶通红,隐隐低泣。 江昭、江晓、江旭三子,以江昭为长,最为乖巧懂事。 从启蒙开始,江昭就懂得主动读书学文,根本不需要担心学业问题。 初为人母,长子无疑是倾注了更多的关注与心血。 乖巧懂事的长子,就更是让人疼爱。 可也正是因为太乖巧懂事,太过成器,自长子十二岁起,观政天下,母子二人便只得以书信沟通。 十八岁以后,长子入仕,更是十年未见。 如此,怎能让人不思念? “母亲,孩儿没事的。”江昭安抚道。 海氏点点头,自知有些失态,锦帕擦了擦眼泪。 作为江宁海氏嫡女,自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她自是知道淮左的悠闲生活离不开儿子的支撑。 即便心中思念万分,可也实在说不出“不要你成器,只要你陪伴”这一类的话语。 一地郡望,总是得有人负重前行。 “昭儿。” 江忠唤了一声,一脸的欣慰:“江氏,因你而门庭生光啊!” 状元郎、开疆拓土! 单是这两样,足以让江氏祖坟都冒青烟。 甚至,朝廷修史,江氏历代祖先都因儿子而史书留名。 论及优异,岂止是“成器”二字就可概述? “父亲。”江昭拱手一礼。 江忠抚须点头。 宗族耆老、江氏子弟,齐齐一礼。 称呼不一,或为“大郎”,或为“堂兄”,或为“堂弟”。 其实,最正宗的称呼应是“少宗子”。 不过,江昭的身份地位,已然不需要以称呼来证明。 相较之下,干脆以血脉关系称呼,更显亲近。 江昭点头,罢了罢手。 正堂。 左首,江昭扫视一眼,平和问道:“近来,族内怎么样?” 淮左江氏的具体事宜,他一概不管,这会儿也仅仅是随口一问。 “自熙河开疆拓土以来,不少举人、秀才功名的子弟,都去了熙河路。别的不说,起码有个官身。余下的一些产业,也是日益壮大,一片欣欣向荣。”江忠缓缓道。 上头有人,要是连壮大都难以办到,那可就是真废物。 江昭点头,叮嘱道:“壮大是好事,可办事切记莫要逾距,让人抓着把柄。” 有些事情,不上称没有三两重,上了称一千斤都打不住。 既是有权有势,那就以煌煌大势发展壮大,而非使些阴谋诡计。 “放心吧。”江忠抚须点头。 淮左江氏,百年大族,办事自有章程尺度,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一清二楚。 江昭了然,不再说什么。 一片欣欣向荣,足以掩盖族内的一切矛盾。 一步一步不断发展壮大的家族,总是能够团结一心,时刻充满朝气。 “祖父怎么样?”江昭颇为关切。 “越发嗜睡。”江忠回应道:“这会儿也还在熟睡。” 江昭揉了揉眉头,摆手道:“若祖父醒来,或是需得侍疾,让人来唤我就行。” 长时间的心神紧绷,让他有些困倦。 “也好。” 江忠知道长子长途跋涉,甚是艰苦:“舟车劳顿,且去歇息吧。” 父亲成器,儿子成器,作为夹在中间的存在,江忠对自己定位非常清晰。 父亲与儿子究竟做什么决定,顺着就行。 江昭点头。 暮云四合,残阳铺金。 颐养堂。 六尺长、三尺五寸广的长塌上,白发苍苍的老者,偶尔咳嗽两声,但并不剧烈。 江昭扶着祖父,手执木勺,妻子盛华兰端着汤药,三个孩子乖巧的站着,耆老、堂兄弟等人,相继围聚,面露关切。 一口汤药喂下去,江志“嘶”了一声,面露嫌弃之色:“太苦了。” “祖父。” 江昭轻唤了一声,就要劝解,江志却罢了罢手:“老夫早就不想吃了。” “汤药须得入肚,饭菜也得入肚。吃饭难受,吃汤药也难受啊!” “昭儿,断药吧。” “老夫几次说了要断药,你爹就是不敢。” 江志叹道:“断了药,老夫没事就躺在椅子上晒晒太阳,这不比吃汤药受罪来得好?” 说了几次? 江昭有些意外,不免回首望了一眼。 十几位耆老,几十位江氏子弟,似乎并不意外。 也就是说,祖父肯定说过相似的话。 “父亲?”江昭皱了皱眉。 祖父都说吃药受罪,怎么就不依从老人的意见呢? “这药,疗效甚微,但也有些许效用。” “有些事,还是得你来决意。”江忠耷拉着头,叹了一声。 作为族长,绝大部分事情他都能决策,可老父亲是否要断药,却并非他能决意。 江昭一怔。 怪不得是“不敢断药”,而非“不肯断药”。 断药,也就意味着祖父的寿数彻底倒计时。 无缘无故断药,要是最成器的孙儿不知道实情,谁敢断? 江忠可以决定断不断,但要是处理不好,便是父子隔阂。 江氏上上下下,有资格决定断不断药的,唯有他! 江昭认真的望向祖父。 身形枯瘦,几乎不吃东西。 即便不吃药,也撑不了多久。 况且,如祖父所言,吃饭难受,吃汤药又何尝不难受? 平白吃药,白白受罪,估摸着也就多活一两天。 “断吗?”江昭问道。 “断。”老人异常果断。 江昭一叹。 宦海沉浮三四十年,祖父绝非是没有毅力的人。 不肯吃药,的确是因为吃药就是白白受罪。 治不好,偏偏还让人难受。 从妻子手上接过汤药,江昭罢手道:“都出去,我来侍药吧。” 儒学社会,“孝”字当头,断药不为社会风气所认可。 该做的表面功夫,还是得做一做。 一人侍疾喂药! 江志浑浊的眼睛微亮,枯瘦的手拍了拍孙儿:“不枉疼你一场。” 宗族耆老、江氏子弟,齐齐一礼,退了出去。 人一走,江昭临窗一泼。 一碗汤药,就此侍毕。 祖孙二人,默默叙话家常。 偶尔说一说朝堂之事,便引得老人兴致大涨。 上一张略有修改,主要就是盛淑兰和庶子江珩的出场,添了几句话。 昨天差点忘了他俩了! (本章完) 第157章 祁同伟?不,宋怀! 第157章 祁同伟?不,宋怀! 云幕低垂,万物敛芒。 江昭推着自制的木质“轮椅”,祖孙二人逛了起来。 作为淮左一带的土皇帝,江府占地相当之广,足足三十亩左右。 推着轮椅走一走,老人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公子。” 书童禾生走近,通报道:“安抚副使宋怀求见。” “宋怀?” 江昭尚未表态,祖父就插话道:“三品大员,连着探望七日。这几日,却并未登门。” “料来,却是知道你归乡,未免打扰侍疾,并未立刻登门。” “此人,也算是有分寸。”江志评价道。 “王老太师余威不存,但班底还是有一些的。”江志缓缓道:“这些人,可就指望着归附于你呢!” 作为祖父,宦海沉浮,他非常清楚孙儿的影响力。 宋怀为何登门,也是人尽皆知。 不过,这种做法并不稀奇。 说到底,谁还没有向上攀爬的心思? “既如此,那就见一见吧。” 淮南河道大清洗,淮左十步一人,无不体现了对他归乡的重视。 这是宋怀在表态! 本来,他就有见宋怀的意向。 既然祖父评价还行,那就正好见一见。 “老夫恰好回去睡一觉。”江志微闭着眼睛。 身子骨每况日下,即便是轮椅,他也难以长坐。 近来断了药,几乎是天天都得睡八九个时辰。 或许某一天,睡梦中便安然离世。 正堂。 丈许的梨木长案,摆着一壶清茶。 “下官宋怀,见过江公。”安抚副使宋怀一礼,姿态摆得非常低。 作为受封的鲁国公,称呼江昭为“江公”,理论上是正常称呼。 不过,公之一字,意味绵长。 江昭抬了抬眉。 这姿态,可不是一点半点的低啊! 即便是面见阁老,估摸着也就这姿态吧? 仅是一声称呼,他就知道了宋怀的为人。 起码,道德水平较为灵活。 不过,这种人也不稀奇。 为了进步不择手段的人,宦海比比皆是。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用法,这种渴求进步的人,也并非不能用。 “坐吧。”江昭伸了伸手,温和道。 宋怀心头松了口气,连忙从仆从手上取过一尺许小木盒。 一打开,药香散开,却是几株晒干的草药。 江昭望了一眼。 党参、白术、茯苓。 相较于草药植株的常规大小,这几株几乎大了一倍以上,绝对是上了些年份。 两者相对而坐,宋怀介绍道:“宋某任职淮南,天降水灾,幸而有江公恩德万方,救万民于水火。宋某亦是受了江公恩德,方才护住了乌纱帽。 久闻老大人违和,心中甚是挂怀,此为上党特产党参、以及几株白术、茯苓,虽非奇珍,然性温宜养,滋养脾肾,望老大人食之安寝。” 以赈灾为切入点拉近关系,颇为取巧。 不过,对于陌生的两人来说,已经是非常不错。 估摸着登门七日探望,也是差不多的理由。 江昭端起一茶杯,添上清茶,移了过去:“有心了。” 党参、白术、茯苓。 贵重的不是草药的价值,而是选择草药的用心程度。 故意选择滋养脾肾的药草,起码得了解祖父的病症所在。 就江昭所知,宋怀可是连着七日探望。 除了特意避开他回来的那几天,一日不辍。 药草的价值的一回事,用心程度又是一回事。 “如此,便谢过宋大人好意。” 江昭并未拒绝。 有些时候,示好并不是坏事。 为官治政,宦海沉浮,固然是为了造福万民,可也会有些许私心,造福亲眷。 别人的示好,就是私心的一部分。 侍立的书童上前取过木盒。 “公近日侍疾辛劳,若有驱策,宋某定效犬马之劳。”宋怀并未太多寒暄,直入主题。 两人从未有过交集,唯一的关联或许就是王老太师。 与其文绉绉的,还不如果断表态。 “我与老太师官眷,并不和顺。”江昭缓缓道。 “某是老太师的门生。”宋怀并未迟疑,答道:“所谓知恩图报,这些年对老太师的官眷,不乏关照。” 宋怀并未否认对王老太师官眷的扶助。 这种问题,要让他单独抛开老太师官眷,肯定不可能。 谁也不希望底下人不懂得报恩。 “江公有所不知。”宋怀诚恳解释道:“自老太师病逝以来,门生故吏时常遭受打压。某为官二十余载,几乎是靠着熬资历熬上的三品。” “江公与盛夫人缔结良缘不久,韩大相公便起复召回,拜礼部尚书之职。彼时,我等便有了唯江公马首是瞻的意思。” “不过,那时江公仅是六品,我等心中迟疑,便没有立刻归附。” “其后,江公入五品,外放四品,开疆拓土,神威盖世。我等心中钦佩,有意归附,偏偏老太师嫡女与江公起了冲突。” 宋怀一叹:“康王氏入儋州,王老夫人几度托请关系,有意让我等调走康海丰,救出女儿。我等却是万不敢得罪江公,便没有作为。” “康王氏一事,让我等又失去了归附江公的机会。其后,江公安抚边疆,就更是难以联系。” “直到此次,江公归乡侍疾,宋某连忙着士卒清理淮南河道,生怕江公行程受阻。” “江公!” 宋怀蓦然单膝下拜:“有道言:再造者若父母。宋某仕途尽毁,若江公肯收我,宋某定穷尽一生,回报江公!” “这” “这是何故?” 江昭一惊,连忙扶人。 “江公!”宋怀起身,眼眶通红。 江昭负手,踱步走动。 王老太师的班底,实力并不算差,起码有十位以上是五品京官。 要是真的收服了老太师的班底,熙河入京的二三十人也有约莫十人有资格上朝,那便是二十余位五品红袍。 朝堂上,文武百官不足四百,纯粹的文官也就两百左右。 二十余人,已然是十分之一的文官。 熬上几年,苏轼、章衡等一批熙河系官员入京,起码得有三四十位五品红袍。 妥妥的阁老级别底蕴! 熬上十年,一旦吃尽熙河开边的红利,起码得有六七十人位五品京官是熙河系的人。 六七十人! 即便不继承恩师韩章留下的底蕴,这些人都足以支撑他上位大相公! 如今,一旦收服了王老太师的班底,那他便有了朝堂上十分之一的文官,已经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论起底蕴,位在尚书之上,阁老之下。 绝大多数上位的新任阁老,主要班底都是上任阁老留下的人,以及部分自己培养的人。 要真论起底蕴,初步上任的弱势一些的阁老,还真就未必有二十位“自己人”。 是以,王老太师的底蕴,他肯定是比较想要。 “男儿膝下有黄金,岂能如此轻便?” 江昭批评了一句,缓缓道:“罢了,江某既是老太师外孙女婿,那便为老太师承担起责任。” 门生故吏,可不好培养! 宋怀大喜,重重一揖: “谢过江公!” (本章完) 第158章 苏洵病逝! 第158章 苏洵病逝! 淮左,江府。 书房。 江昭执笔,一手压着堂纸。 【谨呈子瞻、子由二君足下: 暮春苦雨,忽闻尊公山陵之讯。西望长天,云涛如墨,慰心三事,敢布腹心: 一曰文脉长悬;二曰遗德在人;三曰山川有思。 忆昔嘉祐二年,汴梁纸屑落如蝶 世人皆道“一门三苏”之美誉,天下苍生待哺,二位应承父志、济天下,方为大孝。 伏枕涕零,敢以残烛草此。临书仓促,不尽所言。 淮左江子川,谨奉!】 约莫一个时辰,一篇千言书信,援笔立就。 “呼!” 长呼一口气,江昭起身左右挥手,墨痕凝干。 “禾生,寄去眉山。”江昭吩咐道。 “诺。”禾生走近,取了书信,大步向外走去。 江昭负手而立,眺望蓝天。 这篇书信,寄到眉山,乃是给苏轼、苏辙二人。 两人的老父亲,三苏之一的苏洵,任上病逝! 治平二年,苏洵受张方平举荐,就任秘书省校书郎一职,负责校对典籍,核对文献。 从八品小官,不涉及政斗,也没什么权力,可以说是清闲职位。 奈何,苏洵已经五十有八! 近乎古稀之年的老人,上一刻还是精神抖擞,下一刻就猛地萎靡不振。 如此,自是病逝于任上。 经礼部尚书孙抃上奏,追赠从五品中散大夫。 苏辙一人,悲痛不已,扶柩归乡。 河州知州苏轼,亦是连夜启程,归乡奔丧。 作为嘉佑七子之首,两位友人遇到了丧事,自是得书信一封安抚慰藉。 江昭摇摇头。 世事无常啊! 就苏洵的身子骨,谁承想就突然的走了呢? 不过,苏洵这一走,苏轼、苏辙两人可就得辞官守孝。 儒学社会,讲究丁忧与五服。 其中,丁忧仅是针对士人。 若是某位官员的父母去世,亦或是皇帝、皇后驾崩,就要求官员丁忧,时间为三年。 当然,皇帝、皇后驾崩为国丧,往往是以日易月,百官服丧二十七日即可。 丁忧期内,须得丧庐、食素、寝苫枕块,不得科举、婚嫁、生育、赴宴、着华服。 《唐律疏议·职制律》记载:诸闻父母若夫之丧,匿不举哀丧者,流二千里;丧制未终,释服从吉,若忘哀作乐,徒三年。 丁忧之举受社会监督,一旦被人举报并查实,轻则罢官,重则治罪徒刑。 此次,苏洵病逝,苏轼、苏辙二人无疑是得行丁忧之举,守丧三载。 五服服丧,乃是从上到下,社会普遍适用。 以血脉亲近为纽带,分为斩衰、齐衰、大功、小功、缌麻。 服丧时间,从三年到五个月,长短不一。 其中,斩衰是子女为父母,妻子为丈夫,臣子为君王,大致要求与丁忧一样。 区别就在于斩衰是针对平民。 官员丁忧,须得解职罢官,要求更为严格。 百姓斩衰,要求要低上不少,允许劳作。 余下的齐衰、大功、小功、缌麻,为社会普遍适用。 若是涉及士人,一样得遵守。 区别是余下的四服不强制解官罢职,且服丧程度越来越轻,要求越来越低。 其中,江昭涉及到就是五服之一的齐衰。 作为孙儿,若是江志病逝,江昭就得服齐衰,时限一年。 齐衰之举,向来没有解职罢官的强制性要求。 绝大部分官员,都是任上齐衰,日常简朴出行、衣食就行。 偶尔有一两位主动解职齐衰的官员,无疑是一等一的“大孝”。 江昭就是其中之一! 而且,他还是解职侍疾。 论其缘由,一是为了孝道;二是为了让新帝施恩。 没办法,他是老皇帝的宠臣! 自嘉佑二年考上状元郎,为官不足一年,入五品之列。 三年外放,入正四品之列。 六年封鲁国公,擢升从三品。 九年入京,擢正三品,为宗室授课。 这履历,谁见了不得说一句圣上荣宠? 如今,面临帝系更替,他自是得为将来考虑。 想方设法,怎么着也得让新帝施恩于他。 君臣有恩,那他就有机会得到新帝的信任。 借着“千古一帝”这个大饼,他起码能在朝堂上活跃十来年。 说到底,有时候就是缺个让新帝施恩的台阶。 而绝大部分时候,朝臣都没有这样的台阶。 趁着祖父病重,江昭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自请解职。 反正老师韩章是百官之首,他注定不缺起复的机会。 或许是心有灵犀,老皇帝甚至都没过问缘由,就答应了他解职侍疾的请求。 经此一事,一旦老皇帝病逝,新帝肯定非常希望他入京。 皇帝要掌权,手下就得有人。 他,江昭,就是几位宗室最熟悉的能人! 伸了伸懒腰,江昭走回书房,取出一份名单。 宋怀此人,非常懂事,呈上了淮南东路一些可以调整的官员职位。 其中,不乏知州、同知这样的一州主官职位,乃至于司衙主官的职位。 安抚使即将致仕,不怎么管事,他就是半个安抚使。 江昭瞥了两眼,勾勾划划。 斜阳西坠,倦鸟归林。 推着轮椅,观黄昏夕阳。 近些日子,祖孙二人都是如此。 推着轮椅逛一逛,不时说一说话。 不过,或许是“轮椅”的发明,让老年人不必走路,慢慢的却是多了两位老者。 张凛,陈议。 江氏、张氏、陈氏三位老一辈的人物,以江志最为年长,七十有五。 余下的两位,张凛与陈议,都是六十六七的样子。 轱辘轻响,人未至而声先至。 “怀远,你还没死呢?”一道迟缓沉厚的声音传来。 约莫十息,两位皱纹如织的老人,经两位少年推着,缓缓上前。 即便换了新衣裳,依稀也有股难言的特殊味道。 其中,张凛更是头发都掉个精光,一举一动都透露着虚弱衰败。 “世伯。”两位少年齐齐一礼。 世伯? 江昭心中一诧,摆了摆手。 老了! “你都没死,老夫自然也不死。”江志鬓笑眉开。 这一代,老一辈的几人都比较长寿。 不过,估摸着也就止步于此。 近来,几人都是重病缠身。 若非乘着轿子,并以轮椅推着入府,几人是断然没有再次相聚的机会。 “大郎,劳烦你了。”陈议枯手拱了拱。 即便没有说清,几人却也都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 江昭一飞冲天,陈氏和张氏两族都没少受益。 不少举人、秀才,都去了熙河路任职. 近些年,江忠已然任职淮南东路学道,陈氏、张氏正值壮年的两位,也都迈入了正五品。 三族相互守望,日益壮大。 “江、陈、张,一向是同气连枝。”江昭平和一笑。 陈议点头,不再说什么。 以江昭的地位,无论他说什么,都显得苍白。 “见一见太阳吧。” 陈议一叹:“见一次少一次啊!” (本章完) 第159章 太孙继位?百官齐震! 第159章 太孙继位?百官齐震! 汴京。 常朝。 文武百官,有序班列。 相比起以往,平添了些许嘈杂。 无它,丹陛之上并未有人。 左首,几位着锦绶、玉环、玉钏的老者,齐齐凝眉,面色凝重。 “大相公?” 内阁大学士吴充手执笏板,沉声低唤:“官家中风,都十日未曾朝议了吧?” 前些日子,官家临朝受百官参拜,猛地抽搐不止,口角歪斜,言语不清。 百官惊惧,人心惶惶。 几位内阁大学士一齐入宫问疾,却唯有大相公韩章受到召见。 “太宗皇帝与真宗皇帝,都有此疾。” 韩章面色平和,不为所动:“据太医所言,暂时控制住了症状。” “这就足矣!” 对韩章来说,皇帝不死,就不是什么大事。 甚至,即便官家真的驾崩,他也能够短时间镇住百官。 内阁六把椅子,韩系就占据了两把,那可不是瓶摆设。 执掌天下九年的百官之首,就更不是泥糊的木头。 更何况,官家短时间肯定不会驾崩。 太宗皇帝暮年,箭伤复发,并发中风,两者连着折磨,身子骨不适近半年方才驾崩。 真宗皇帝,中风卧床,足足两年不临朝,方才驾崩。 连着几代皇帝都有中风之疾,太医院的太医对于治疗中风,已经非常有经验。 以太医的医术,起码能为官家吊命一年半载。 “于大相公足矣,于百官却不足矣。”吴冲面色忧虑:“且不说官家中风是否真的得到了控制,便说起立储之事,如今也是尚未明了啊!” 秘密立储法,临终宣布储君人选,平时储君不显,可助力暮年君王巩固君权。 本来,这也不必担心什么。 官家临终,取来两道圣旨合二为一就行。 怎料,近来官家竟是着重培养“圣孙”一代,无疑是让人心中颇为疑虑。 究竟是选老一辈的五位宗室,亦或是小一辈的圣孙,怎么着也得有个说法吧? 韩章摇摇头,微闭双目。 “不急。” “前日,老夫入宫问疾,向官家说过立储之事。” 吴充面色微沉,就要细究问话,一声尖锐喊声恰好传了出来。 “上朝——” 话音未落,一道龙袍身影缓步入内。 朝堂之上,立刻寂静。 百官一惊,齐齐下拜:“陛下圣体万安!” “平身!” 丹陛之上,赵祯压了压手。 百官起身,心头暗自一惊。 举目望去,官家赵祯两鬓斑白,嘴唇微白,仅是走了几步,就已是脸冒虚汗,有种难言的虚弱。 这位五十七岁的老人,垂垂老矣。 好在,官家还能行走说话,证明中风之症已经得到控制。 这一点,已然足以安抚人心。 “着礼部,以过继皇太孙之礼,设祭祀高台。”赵祯并未过问奏疏,反而是直接安排事情。 “过继皇太孙?” 文武百官,齐齐一震。 即便已经有了揣测,可这句话真的从皇帝口中说出来,还是让人一惊。 五位老一辈的宗室,竟然真的就是个幌子? “嘉佑五年,朕读《汉书》,读昭帝、成帝之旧事,心中忧虑,便私下召见了鲁国公。” 江昭解职侍疾,身上未有官职,赵祯便以“鲁国公”代称。 “鲁国公闻之,建议朕过继一人与魏王,立为皇储。” 一句话,本来是真的要传位于五位老一辈的宗室,但是官家心中不安,就改了主意。 恰好,江昭是点子王。 这不,就让官家过继小一辈的宗室给早夭的长子魏王为子。 这一来,便是太孙继位。 满朝朱紫,尽皆哗然。 小阁老,还有这一手? 嘉佑五年,彼时宗室恰好入京一年有余。 至今,五位宗室也才入京八年而已。 也就是说,这个秘密足足藏了七年? 就连几位内阁大学士,也皆是面露意外之色。 几人都是新近入阁,嘉佑五年,有几位甚至都不在京城任职。 是以,几人真正见到小阁老的威风,还真就是上次淮南赈灾,淮东乡党打福建乡党。 小阁老! 的确是有阁老风范,异常潇洒。 不过,这藏得也太深了吧? 而且 秘密立储法、太孙继位、熙河历练、授课宗室。 小阁老起码四次影响了储君之选。 这也就意味着,最终上位之人,承了小阁老四次情。 这? 几位内阁大学士面面相觑。 这是得养出一位两朝宠臣啊! 关键,小阁老也才二十八九岁而已。 真就政坛常青树呗? 百官争论,赵祯并不在意,继续说道:“过继为太孙之人,朕已定下,并依秘密立储之法署名两份,一份藏身,一份置于匾额之后。” 这句话一说,百官立刻就知道了是什么情况。 补流程! 过继太孙与过继宗室,一方面是流程不太一样,另一方面是过继的长辈不一样。 过继太孙是过继给魏王,须得重新办一场祭祀。 “微臣,领旨。”礼部尚书孙抃一揖。 相比起百官的震惊,他更多的是高兴。 毕竟,他的小女儿已经与江昭的弟弟江旭定了亲。 江昭越厉害,孙氏一族就越能受益。 主要的事情吩咐下去,赵祯面色一缓:“近来,朕龙体不安,着大小政务,皆暂由内阁处置批复,经朝议示于百官。若无疑异,就可下发施行。若有不能决意的奏折,再呈递上来。” “诺。”韩章点头。 百官齐齐默然,不敢吱声。 一般来说,政务的流程都是呈递内阁,经内阁批注,给与一定的建议,并呈递于官家,让官家进行最终的批示。 如今,已然是不必上呈皇帝,仅是常朝探讨,就可下发。 这意味着部分君权下划到了内阁与常朝。 即便常朝决意充斥着争吵与矛盾,也不可否认君权的确有所下滑。 官家的身子骨,的确是病得不轻。 “散朝吧。” 赵祯摆摆手。 宁远侯府。 正堂,几十位仆从把手,生人不得入内。 顾偃开佝偻着身子,不时低喘几声。 “结亲流程,走得怎么样了?”顾偃开问道。 “下了聘礼,快了。”顾廷烨连忙答道。 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其中,纳彩、问名、纳吉三步约莫半个月就可走完。 纳征,也即下聘礼,这一步往往得准备两个月左右。 如今,仅仅一个月就走到了纳征这一步,不可谓不急。 顾偃开倚着木椅,颇为有气无力:“为父还能撑一段时日。” “为父一走,顾氏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的生计,就担在你的身上。切记,既是因小阁老而起势,就得坚定立场,要对小阁老唯命是从……” 顾廷烨一一点头。 …… (本章完) 第160章 江志病逝! 第160章 江志病逝! 治平三年,三月初七。 寅时末(五点)。 江府,颐养堂。 残焰飘忽,荧荧如豆。 六尺长、三尺五寸广的藤编长塌上,江昭扶着祖父,呈半躺半坐姿势。 老者瞳孔炯炯,精神矍铄异常。 十余位宗族耆老、江氏子弟齐齐围聚,默不作声,隐有哀意。 七十有五的老人,长久病重,猛地容光焕发,枯木乍荣,可不是什么好事。 “昭儿。” 枯瘦的手掌一挥,老者平和道:“让人给老夫煮碗羊汤吧。” “以往,老夫最是偏好羊汤。可惜,自从病重以来,已有半年时间未曾碰过。” 腹胀水肿,难以饮食,偏偏还不饿。 对于江志来说,不论是吃饭,亦或是喝药,都是一种难言的折磨。 如此,自是没有品尝羊汤的欲望。 不过,这一次注定不一样。 “二弟、三弟。”江昭攥着祖父的手,唤了一声。 “是。” 两人连忙点头,狂奔出去。 “扶着老夫坐起来。”江志拍了拍孙儿。 江昭点头,身子往后一挪,伸手一托,扶着祖父的背。 十几位宗族耆老、江氏子弟齐齐肃然,面色郑重。 临终训话! 江志沉吟着,扫了一眼:“天底下,郡望林立,不乏腐败狂傲而覆灭者,也不乏新近立足者。” “自江氏立足以来,已有近百年时间。非但没有颓败之势,反而越发兴旺。论其缘由,无非是团结一心,公正廉洁。” 江志叮嘱道:“老夫走后,尔等要齐心协力,和和睦睦。莫要学些腐败无能之辈,辱没门楣。” 十余人连忙行礼:“谨记老祖宗训话。” 江志点点头,眼皮一耷一耷。 上一刻还精神矍铄,下一刻就疲态尽显。 “祖父。” 江昭连忙唤了一声:“羊汤还没端来呢!” “羊汤?” 江志眉头紧皱,强自打起精神:“说会儿话吧。不然,怕是得一睡不起。” 有了江昭这样足以撑起江氏的孙儿,面对死亡,老者并不畏惧。 就连说话,都有种莫名的平静。 “遥想当年,老夫入仕科考.” “然后呢?” “然后,老夫就.” “还有吗?” 祖孙二人,一人说着,一人不断附和捧哏。 其间,不断有耆老、子弟闻询赶来,悄然观望,不敢吱声。 约莫半个时辰,江志眼皮耷拉着,昏昏欲睡。 “羊汤!” “羊汤来了!” 一声惊呼,让老人猛地惊醒,精神微振。 “来。” 一碗羊汤传到手中,江昭手持汤勺,舀起一些细嫩碎肉,喂入祖父口中。 “哈!” “小羊羔啊!” 仅是吃了一口,江志就尝了出来:“这小羊羔的肉,最是鲜嫩,也唯有羊羔肉,老夫勉强嚼得动。” “都是好孩子。”江志望向江晓、江旭两个孙儿,欣慰的点点头。 “呼。” 江昭轻轻吹着羊汤,一点一点的喂着老人。 半响,一碗羊汤入肚七分。 “吃不下了。”江志摆摆手,眼皮耷拉,半睁半闭。 几十人注视着,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就连江昭,也不自觉的有了些许紧张之意。 约莫一炷香,老人喉间发出浑浊气响,安详阖目。 枯瘦的手一颤,就此垂落。 “父亲。” 一声悲呼,江忠扑跪过去。 “公爹!” 海氏踉跄一跪,泪水直流。 盛华兰手持锦帕,连忙捂住长子的眼睛。 至于江珩和江珣,实在太小,为了不给孩子留下阴影,却是并未带到颐养堂。 江怀瑾扒拉着母亲的手,学着母亲跪下。 “祖父。” 江昭扶着老人躺平,旋即重重一拜。 宗族耆老、江氏子弟,几乎都已经来齐,齐齐下拜。 一时间,堂内泣不成声,哀天叫地。 熹微渐染,天泛鱼白。 素灯垂泪,白纱笼灯。 江氏上上下下,或是披麻,或是着素,嚎哭之声,不绝于耳。 不断有仆从手持“报丧帖”,往返奔走,告知哀丧。 正堂。 以江昭为首,足足有十余人。 或为耆老,或为主脉男丁。 为象征哀痛,皆着麻衣,顶丧冠,系麻带,穿素鞋。 此刻,十余人齐齐围着一道丈许长的木几。 其上,摊开一幅《淮左堪舆图》,记载了淮左九成九的地形。 “堂伯,怎么样?” 江昭观望了两眼,注目于一位擅长风水的耆老。 祖父病逝,并非是哀痛悲哭就行。 涉及墓葬,有不少需得忙碌的事情。 自去世之日起,小殓、大殓、殡葬,都有讲究。 小殓,也即去世的首日。 这段时间,须得让子孙,以及儿媳为公公擦拭身体,以便于入葬。 大殓,往往是去世的次日。 这一日,主要是让老人入棺,停灵哭泣。 自大殓至殡葬,少则月余,多则两三个月。 这段时日,主要是用于墓葬的准备事宜。 堪舆风水宝地,修建墓室墓穴,制备葬品、灵位,上奏申请追封、钦定谥号、颁发神道碑等,无一例外,都非常耗费时间。 这会儿,十几位耆老围聚,就是为了勘察风水宝地。 那位五十岁左右的耆老沉吟了一会儿,执朱笔勾勒了几笔,划下四个名字。 瘦西湖,甘泉山、西门、蜀冈。 “瘦西湖,其湖形呈玉带状,为“玉带环腰”之风水格局。因西湖水流缓慢,更是有“藏风聚气”之势,可聚财、聚福。” “甘泉山,呈独特的“北斗七星”格局墓葬。其中,最高的山峰更是符合“孤峰独秀”之势,意味“独占鳌头”。” “西门山,山为五指肚形,呈莲瓣状,因“掌”字而有掌权、抓财的潜意。五掌合五行,为“五星聚讲”。” 那位耆老顿了口气,补充道:“先祖,亦是葬于此。” 这说的是江沅,淮左江氏的开创者。 “蜀冈,符合“靠山面水”之意,西北为甘泉山,东南为古运河,呈“左青龙,右白虎”的环抱之势,并与瘦西湖、保障湖等水系相互映衬,呈“龙盘虎踞”的风水格局。 此山上流淌的蜀冈泉水,更是位列“天下五泉之一”,水能聚气,山能藏气。” 几句话,就让十余人齐齐沉思起来。 老祖宗病逝,肯定是得选最好的墓地埋葬,以求福泽子孙。 “甘泉山太差,排除掉吧。”江昭断言道。 相比起瘦西湖的“藏风聚气”,西门山的“五指莲”,以及蜀冈的“龙盘虎踞”,甘泉山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所谓的“北斗七星”,仅仅是汉时一位没落王侯的墓地而已,关键还是人为建造,并非天然。 以前,先祖江沅仅仅是从四品虚职,淮左江氏并未崛起,行事谨小慎微,不敢选太好的风水宝地。 即便如此,都不选甘泉山,而是落墓于西门山。 如今,江氏兴旺,自是不可能更活回去。 “嗯。” 不断有人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甘泉山,的确是不太行! “西门山也排除掉吧。” 江昭摆了摆手:“先祖西去,子孙谨小慎微,因此不敢选更好的墓地。如今,早就大不一样,该改就得改。” 江忠点点头:“那就从瘦西湖与蜀冈中选。” 这话一出,就连那位擅长风水的耆老,也沉思起来。 瘦西湖“藏风聚气”,以水养人,蜀冈“龙盘虎踞”,靠山面水。 这两者,都是一等一的风水格局。 “蜀冈吧。” “靠山面水、龙盘虎踞,寓意上佳。” 江昭沉吟着,决定道。 “行。” 瘦西湖与蜀冈,大差不差。 既然江昭选了蜀冈,那就遵从他的意志。 十余位耆老,齐齐认可赞同。 “墓穴修建,棺椁打造,都得遵循官员品阶。祖父受过加封,为从二品金紫光禄大夫,依制应以柏木为棺木,呈朱红、深黑色,棺长八尺三寸,可刻纹饰。” 江昭望向过去,点了几位耆老,缓缓道:“几位耆老商量着拿出个章程,切不可逾制。” 封建时代,什么样的官阶,就有什么样的墓葬。 低一点是掉身份,高一点是逾制,须得不偏不倚才行。 一如棺材长度,八尺三寸是二品官,八尺六寸是一品官,长度就差了三寸,但意义大不一样。 几位宗族耆老齐齐点头,甚是郑重。 “制备葬品、灵位,便由父亲负责吧。”江昭望向老父亲。 所谓葬品,主要就是文书、陶瓷、漆器、文房四宝、俑人、舆服等,不同官阶,件数有不同的限制。 “嗯。”江忠点头。 儿子吩咐父亲办事,江忠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上不如老父亲,下不如儿子。 他要做的就是躺好! “且去吧。” 江昭说道:“追封、钦定谥号、颁发神道碑等,我会上奏朝廷。” 所谓追封,就是封官职。 早年,受熙河开边影响,江志影响受过一次加封,为礼部尚书、金紫光禄大夫。 不过,加封并非追封,两者并不相违。 一般来说,加封是加给活人,追封是追给死人。 当然,即便是追封,江志上一品的可能性也不大,估摸着是封以爵位。 毕竟,除了宰辅大相公以外,一品也就太师、太傅、太保三公之位。 要想追封三公,起码得江昭拜大相公才有可能。 大相公韩章,就追封了祖父、父亲、人手一个“太师”,母亲、妻子也都是诰命最顶端的存在。 谥号,则是给臣子定性,三品以上有资格上奏申请钦点谥号。 神道碑,主要是记载墓主人姓名、生卒年、籍贯,官职、功绩、贡献的东西。 此物,乃是官方颁发,类似于“墓志铭”。 依官阶不同,更是有不同的规格。 理论上五品就能申请,但不一定能够得到允准。 宗族耆老一走,江昭负手向着书房走去。 他是真的忙! 除了得上奏疏为祖父争取荣誉,还得给一些朋友报丧,书信一封过去。 粗略一算,起码得书信十封以上。 难哦! (本章完) 第161章 入土为安! 第161章 入土为安! 汴京,御书房。 主位,一位约莫二十六七岁的青年,手持朱笔,观阅奏疏。 此人,却是入宫侍疾的赵策英。 近来,官家身子骨越来越差,大部分呈奏入宫的奏疏,都交由他批示。 约莫一炷香,赵策英凝眉紧皱,放下了奏疏。 自从官家病重,便宣布奏疏经内阁与常朝商议,无异议就可下发施行。 因此,绝大多数奏疏都不必呈奏入宫。 反之,一旦呈奏入宫,就大概率是有不小的争议。 批示奏折,这本是一等一的好事。 可问题是,他有点拿捏不定。 凡是呈上来的奏疏,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似乎怎么选都行。 反之,似乎怎么选都不行。 “唉!” 一声长叹,赵策英摇摇头。 皇帝,也不容易啊! 一份奏疏决意不定,赵策英干脆摆到角落,取出了下一份奏疏。 嗯? 瞥了一眼人名,赵策英心头微诧。 江昭! 【臣淮左江志长孙、臣江昭谨奏: 为恳乞圣恩追赠祖父官职并谥号命事,允准神道碑文。 臣闻:人子之道,莫大于孝;国家之典,首重褒荣。 今臣祖父江志,不幸于治平三年三月初七寿终正寝,享寿七十有五。祖逝星沉,举家哀恸,阖族悲声。 伏念臣祖江志,一生谨肃,为世清流。 一曰,砥柱之声;二曰,仕宦有声;三曰德范昭声。 臣祖秉性端方,慈惠仁爱 兹值星陨之悲,伏望陛下垂怜臣追远之情,矜恤耆贤之殁。 臣昭祖父,含笑九泉;合族子孙,永戴皇恩! 臣孝思迫切,哀恳叩首,不胜战栗陨越之至。 谨具本奏闻,伏候敕旨!】 一篇奏疏,约莫千字有余。 赵策英恍然。 这封奏疏,主要是为了向朝廷申请追赠、谥号,以及允准修神道碑。 这份奏疏,特意呈奏入宫,倒不是说有什么争议。 事实上,涉及死人的追封,文官一向较为宽松。 但凡死者是三品以上,其子孙上奏追封,就几乎不存在什么质疑。 更何况,淮左江氏祖孙两人皆是紫袍披身,就更是没必要质疑。 这道奏疏呈奏入宫,主要是涉及爵位问题。 【或可追封太师,或可追封国公流爵。内阁大学士韩章等谨奏!】 涉及爵位的追封,即便是虚职流爵,也得经过皇帝钦点认可。 官家赵祯给予了内阁批示奏疏并下发的权力,但爵位的封赏,俨然是不入此列。 否则,文官人均封赏侯爵、国公之位,估摸着能给武将气死。 太师? 国公? 赵策英沉吟起来。 太师不太可行! 一般来说,追封太师的都是内阁大学士。 亦或者,子孙成器,最终追封先祖为太师。 江志,俨然是不入此列。 或许有朝一日,江昭会宰执天下,从而追封先祖。 但显然不是现在。 那就是追赠国公。 相比起太师称号,国公要略微廉价不少。 赵策英并未迟疑,执笔批示。 【准!着太常寺拟定谥号,追赠吴国公。赙赠银两一千,锦帛三百,左都御史撰神道碑文。】 几句话落定,赵策英抽出一页黄纸,书就起来。 【致子川台鉴: 惊闻令祖父溘然长眠,驾鹤西归,惊悉之余,甚是震悼! 令祖父御史清流,直言不讳,德高望重,实为臣子表率。 逝者典范长存,生者承担重任,汝为江氏砥柱,尊祖含笑而逝,福寿全归! 忆昔镇抚熙河、入宫授课,汝“千古一帝”之言论,常染赵某 惟愿节哀珍重,以金躯承家业,以宏志慰先灵。此心同悲,伏惟珍摄! 赵策英、谨奉!】 “赵策英,谨奉!” 江昭手持书信,读着书信,踱步走动。 果然! 无子的暮年皇帝,最在乎的就是身后之名。 老皇帝三十年修养生息,不乏一些委曲求全的窝囊之举。 要是不出意外,这位的史书评价肯定不会太高。 起码,达不到上等。 然而,一次熙河拓边,愣是让赵祯的“窝囊”成了忍辱负重,顾全大局的君王。 单从评价上讲,起码从平庸之辈猛地成了贤德君王。 尝到了一点甜头,赵祯自是更希望下一任帝王行开疆拓土之举。 毕竟,江山社稷都已经送人,根本带不走。 唯一有可能带得走的,就是后世之名! 一旦下一任君王武德充沛,打出大周的骨气,那便是两任君王治世,妥妥的盛世。 再不济,也得是个什么“之治”。 有着这样的诱惑,赵祯自是大幅度的偏向于武德充沛的赵策英,甚至都不顾及赵策英是太祖一脉的问题。 赵策英,就是“好圣孙”! 江昭放下手中书信,缓缓取起圣旨。 除了书信以外,一齐送来的还有追封官职、谥号、以及神道碑。 追赠吴国公,谥号“清肃”,汉白玉刻神道碑,准牛、羊、猪各两对与碑文一齐立下。 神道两旁,准种松柏,取“万古长青”之意。 这样的荣誉,不可谓不大方。 既然圣旨神与赵策英的信一起送来,那就说明赵策英绝对使了力气。 甚至,可能就是他批示的奏折。 江昭落座,提笔回信道: 【多谢!】 五月十一。 鸡鸣破晓,薄雾笼光。 素白旌旗飘扬,平添几分悲凉。 扛夫裹着皂布头巾,面色肃然。 以江忠为首,宗族耆老、江氏子弟,皆是披麻戴孝。 作为长子,江忠为主孝者,手持灵牌,位于棺椁正前方向。 长孙江昭仅次于主孝者,持哭丧棒,位于父亲身后几步。 余下的宗族耆老、江氏子弟,根据血脉亲近程度,或是站在两边,或是站在棺椁后面。 此外,还有撒纸钱者、司仪、鼓乐手,皆是位于棺椁侧面,营造肃穆氛围。 “起灵——” 一声长呼,六十四位扛夫抬着棺椁起身。 哀乐奏响,纸钱挥洒。 几百人送葬,缓缓推进。 沿途,不乏百姓观望,面露惊奇。 二品大员下葬,规格的确是让人大开眼界。 卯时三刻,棺椁抵达墓地。 那位擅长风水的耆老手持罗盘,不断推算。 约莫两柱香,喊道:“丁向,吉时已至!” 六十四为扛夫,齐齐取下麻绳。 “落——” “葬——” 棺椁沉沉入土。 封上黄土,并经新扫帚扫去墓穴尘土,铺些许五谷杂粮,象征五谷丰登。 一切,尽然有序的进行着。 江昭擦了擦汗水,长舒一口气。 下了葬,子孙要做的就是哀悼吊唁,低调起居。 于他而言,就是一次长达一年的假期! …… (本章完) 第162章 汴京众生相! 第162章 汴京众生相! 七月初。 旭日初升,太庙。 丹陛崇隆,神龛肃穆。 几道木质牌位,皆为列祖神位,以“昭穆制”序列肃立。 相距太庙百步,设有一丈许祭坛,置放着笾豆、尊彝。 炭火旺烧,香火袅袅。 一道玉辂(祭祀专车),经内官推扶,缓缓通过庙门。 文武百官,以宰辅大相公韩章为首,手持笏板,有序班列,面色肃然。 几位小一辈的宗室子弟,齐齐立于西向。 约莫半柱香,玉辂与祭祀台阶相碰。 官家赵祯自玉辂上走下,玄衣壎裳,着十二章纹,顶十二旒,甚是威严。 当然,微白的嘴唇,略有破坏威严气度。 皇后曹氏着袆衣,大袖长袍,上有翚翟绣纹,头顶九龙四凤冠。 两者手持祭文,齐齐登阶。 “执事者各司其位!” “迎神!” 太常寺卿为祭祀礼官,一声唱赞,编钟、牛鼓齐鸣,奏《兴安之乐》,六十四名贵胄子弟持龠、翟跳“文舞”,行“圆丘仪”走位。 文武百官,齐齐一拜,跪于蒲团。 祭坛之上,祭文徐徐打开。 “治平三年,嗣皇帝臣赵祯谨以玄牡圭璧,昭告于皇天上帝、魏王神灵: 伏惟天命靡常,惟德是依。朕子早逝,承桃乏人,夙夜忧惕,惧坠宗祧。咨尔太祖之胄、不乏贤德者具禀聪睿之资,怀刚毅之德。允文允武,克肖克类,实肖朕子之风。 兹循贤臣之谏,效汉宣故事。祇承魏王为父,永奉烝尝;星纬聚奎,兆圣孙之瑞。河清献颂,启中兴之期。惟祈灵爽式凭,默相龙飞。 使疆拓朔漠,复燕云而慰朕志。令德配尧舜,光史册以答苍穹。 灵其鉴止,尚飨!” 言罢,祭文一抛,丢入火堆。 编钟之声长吟,余音七息,泠然绕梁。 凡事都以“首例”最为艰难。 有了过继五位宗室的祭祀,此次过继“太孙”的祭祀自然不是首例,几乎是差不多的流程。 区别就在于,赵祯没有一一念出五位小一辈宗室的名字。 不过 使疆拓朔漠,复燕云而慰朕志? 一些敏感的文臣挑动余光,瞥向几位宗室中最具武德之人。 太祖血脉,真的有可能吗? 祭文唱毕,自有内官呈上玉爵,内有酿造的糟酒。 以惯例论之,祭祀得行献酒仪式,敬奉祖宗。 赵祯点点头,就要伸手,却似乎意识到什么,面色猛地一变。 几乎就是一刹那。 “呃~!” 百官注视之下,赵祯一声干呕,竟是面部歪曲,目光呆滞,摇摇欲坠。 幸而曹皇后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他。 “太医!” 一声惊呼,百官齐骇。 果然! 官家的中风,并没有真正的治好。 太宗皇帝亡于此,真宗皇帝亡于此。 而今,轮到了官家! 文武百官,齐齐注视。 “都转过身去。” 一声呵斥,让人不免侧目。 宰辅大相公,韩章! “圣体违和,都转过去!” “勿谓言之不预也!” 韩章冷哼一声,平和的一句话,让人莫名心慌。 历朝历代,都有类似于“不能仰面视君”的规定。 当然,文风鼎盛的社会,即便有相似的规定,执行也并不严格。 君臣争执都是常有的事情,更遑论“仰面视君”。 不过,这并不代表臣子可以堂而皇之的望着君王出丑。 起码,不是内阁大学士,最好不要乱看。 万一真不对劲,皇帝是真的可能清算一波! 百官心头一震,连忙背过身去。 “官家勤政致疾,忧劳国事,临朝决事而不倦怠。” 韩章持着笏板,缓缓道:“料来,寻得名医疗养,就可痊愈。” “大相公言之有理。” “秘密立储,储君已定!” “此言甚善!” 几位内阁大学士相继附和。 不论如何,起码得封锁住消息,安抚好人心。 几位阁老发了话,渐渐有不少官员附和起来。 秘密立储,这几个字,一定程度上的确是让人心安不少。 当然,这并不代表人心彻底安稳。 过继皇太孙,祭祀苍天,注定是虎头蛇尾! 汴京,积英巷。 盛府,寿安堂。 “也就是说,众目睽睽之下,官家竟是中风病发?”盛老太太手中茶盏一抖,甚是惊诧。 左首,盛纮抚须叹道:“这自是不能有假。祭文念完,官家突然就站立不稳,若非皇后娘娘眼疾手快,怕是就要摔下祭坛。” “这?” 盛老太太眼皮微垂,不知该怎么评价。 说到底,她也是内宅妇人。 相比起其她内宅妇人,无非是经历广一些,拔高了视野和见识。 君王病发,威严尽失,实在是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约莫几息,盛老太太一叹,摇了摇头:“多事之秋啊!” “如今,昭哥儿解职齐衰。盛氏小门小户,还是低调行事吧。”盛老太太叮嘱道。 不管怎么样,低调总不会错。 “嗯。”盛纮点点头。 “顾侯爷病逝,明儿已经嫁了过去。” 盛老太太抬了抬眉:“记得提醒小顾将军,莫要凭空惹出争议。” 这说的是守孝事宜。 顾偃开病逝,顾廷烨无疑是得守孝三年。 偏偏,他还娶了妻子。 二十五六的男子,气血旺盛,要是守孝期间控制不住自己,让妻子怀上了身孕,轻则罢官,重则流放。 盛纮点头。 兖王府。 纤腰婉转,莲步蹁跹。 “你说,官家可能立谁?” 佳人轻舞,兖王却没什么欣赏的心情。 相反,他望向了长子赵士翊。 祭祀一定,也就意味着皇储之争绵延到了“圣孙”一代。 暗中争斗不休的“皇子”一代,彻底沦为了过去式。 关键就在于,虎父有犬子,兖王非常了解长子的水平。 这玩意能竞争得过其他几人? 赵士翊沉吟着,摇了摇头:“反正,不太可能是我。” 要说老一辈的争斗,他还是比较有信心。 父亲兖王,能力还行有一点的。 但凡他不拖后腿,还是有一定的希望获胜。 结果,现在成了小一辈的争斗。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兖王沉默了。 几息,兖王长长一叹:“这下难办了啊!” “秘密立储,储君已经定下,英国公镇守十万禁军。” “就连谋反,都没机会!” “也并非是没有退路。”赵士翊插话道:“入宫读书,鲁国公传授过自保的方式。” “孩儿,还是谋求自保吧。”赵士翊窝囊的低着头,补充道。 “自保?” 兖王眉心紧皱,有些不信:“怎么自保?” “摆正心态,摆正位置。”赵士翊认真道。 “读书人的鬼话!” 兖王半点不信。 邕王府。 邕王父子二人,亦是异常沉默。 五者取其一,谁也不敢说自己能够胜出! (本章完) 第163章 事成之后,许你五品官位! 第163章 事成之后,许你五品官位! 金禾铺野,稻香盈野。 稻田上,农户背着竹篓,手持镰刀。 一挥,便是一把水稻。 “呼!” 手捧一束金黄的稻子,江昭搓了搓,呼气一吹。 “二,四,六” “两百一十三!” 拈起一粒放入口中,认真咀嚼品味。 不料 “嗯?” 江昭一诧,有些不信邪,一次性拈了两粒入口。 两粒入口咀嚼,江昭眉心微皱:“怪不得士人以贬低为主。” “此稻为交趾蛮夷传入,粒小香薄,炊之不沾,食之少味,甚至有些许微涩。文人墨客,自是不屑于食之。” 说话之人,头佩折上巾,蓄有长须,着右衽斜襟大袖绿袍,约莫四五十岁的样子。 此人,却是本地主官,从七品的江都县令,贺真。 除了县令以外,尚有一些着绿袍,亦或是无官袍的小官小吏,皆是面挂笑容,亦步亦趋。 “文人墨客,谁人不是资产颇丰,富有田地?” 江昭摇头微叹:“如此,自是不屑食之。” 县令贺真附和的点点头:“先帝登基,此稻便传入了福建路,但并未受到重视。大中祥符四年(1011年),江淮、两浙一带水田不登,恰好此稻耐旱、早熟,为了赈济救灾,方才推广种植。 然而,此稻口味实在不佳,不受文人与百姓认可,旱灾一过,便又改为种植粳稻。即便先帝手书《占城稻颂》,也无济于事。 时至今日,也仅仅是淮南、两浙一带有些许种植,并非是没有缘由。” 占城稻的优势,一目了然。 生长周期短、耐瘠、耐旱、耐涝! 占城稻和粳稻,农作规律并不一样。 粳稻的生长周期为一百八十天,一般是三月播种,九月收割,十月衔接冬小麦,次年五月收割。 两次收割,合一年零两个月。 这就导致梗稻与小麦的组合,周期超过了一年。 继续农作,基本上就得熬到八月种植大豆,并于十月收割,再熬到次年三月种植粳米。 如此,实现两年收割一次梗米、一次小麦、一次大豆的“养地轮作”模式。 或者,干脆就是三月种植梗米,九月收割,十月衔接粟、黍、荞麦这样的杂粮。 杂粮生长期仅仅两月左右,且耐寒,可于十二月收割。 这一来,就是一年周期内的农作,两年可收割两次梗米,两次杂粮。 反观占城稻,江淮一带不足一百天就可收割,从五月到十末月,可实现两次收割,其后衔接冬小麦,次年五月收割。 这一套流程,理论上可做到一年三熟。 当然,这是理论结果。 实际上,一些农户考虑到农作效益,可能更倾向于让小麦有更多的肥力供给生长。 如此,就可能特意腾出一百天的时间,养一养土地的肥力,从而让小麦更好生长,希冀小麦丰收。 这一来,便是一年两熟,也即“稻麦两熟”。 两年可收割两次稻米,两次麦子。 从产量上讲,单一一株占城稻不如粳米,但奈何生长周期短。 种植粳米,两年可收割两次梗米,两次杂粮,亦或是一次梗米、一次小麦、一次大豆。 种植占城稻,两年可收割两次稻米,两次麦子。 一亩粳米和占城稻的产量可能相差百十斤,但小麦和杂粮的产量可是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两次小麦的收成,足以弥补起稻米产量的差距。 从长时间的农作产量上讲,绝对是占城稻占优。 更何况,占城稻还耐旱、耐涝,耐瘠,不受季节影响! 所谓“旱不求水,潦不废耕”,说的就是占城稻。 不怕旱,不怕水,还不挑土地,自是无可置疑的赈灾救命稻。 当然,缺点也是一目了然。 不好吃! 这可不是小缺点。 事实上,这个缺点非常影响占城稻的传播。 不好吃,意味着不为社会所认可,市场卖不出价钱。 一石粳米,五百到七百文。 一石占城稻,一百到一百五十文。 差了三倍以上! 占城稻,根本卖不出价钱。 此外,种植粳米时附带的豆子,也比小麦更贵。 收成好,并不意味着能卖高价。 这些差距,足以让豪绅、农户选择种植粳米。 江昭摆摆手,微叹一声。 占城稻优点不少,什么口感不好影响推广,都不是真正的缘由。 真的的缘由是政策问题! 先帝推广占城稻,几乎都是口头鼓励,鲜少有真正的政策奖励。 鼓励是鼓励,生活是生活。 如此,自是没什么人种植。 先帝推广占城稻不久,就驾崩而亡。 官家登基,甚至连口头鼓励都鲜少,政策支持更是闻所未闻。 从上到下不支持种植占城稻,此稻还能在淮南、两浙一带种植,已经是非常难得。 “治理江山社稷,不单得考虑权贵士人,也得考虑平民百姓。” 江昭拾起稻子,缓缓道:“炊之不沾,食之少味,都无关紧要。” 说着,他望向县令:“真正的平民百姓,追求的是果腹,而非食之有味。” “这稻子,唯一的缺点是吃起来微微涩口。” 稻杆传过去,县令连忙双手捧住。 江昭缓缓问道:“贺县令颇为了解农物?” 自齐衰以来,他实在没什么事干,不时读一读书籍,或是教导儿子读书,偶尔下田了解百姓农作事宜。 贺真有意奉承,凡是涉及农作,几乎都是紧紧相随。 关键,他问的农作问题,贺县令能答上来九成,这就很难得。 “下官是耕读传家出身。”贺真心头一颤,意识到什么,连忙答道:“三十亩薄田,养活六口人,直到下官考上秀才,承了几位富商的资助,方才好转起来。” 江昭了然。 养活一个成年人,起码得五六亩田。 三十亩田养活六口人,即便可能有几个是小孩,估摸着也仅仅是有机会活命的程度。 这样的耕读之家,绝对是亲身劳作过相当一段时间。 怪不得! “可知育苗之事?”江昭问道。 “取稻种,择穂大的种下,草木灰覆盖防虫害,几年往复,稻子就能高产。”贺真恭谨答道。 “试着育苗吧。” 江昭罕有的承诺道:“若你能去除占城稻的涩味,本官起码保你五品荣休。” 几乎是肉眼可见,贺真的脸红了起来。 “谨遵江公教诲!”贺真激动道。 对于绝大多数官员而言,五品无疑是一道难以跨越的门槛。 一旦穿上红袍,就可以算是在宦海登堂入室。 反之,就是纯粹的炮灰。 江昭点点头。 这占城稻,绝对是战略级别的东西。 既然是政策问题,那就有机会解决。 什么口感不好,那都是空话。 吃饱饭,才是最重要的! 果腹,偶尔能吃饱几顿饭,就是平民百姓最大的追求。 瞥了一眼稻杆,江昭从袖中掏出一块令牌,上刻“江”字。 “谢过江公。”贺真连忙道谢。 “安心育苗吧。” 育苗一事,起码得一二十代稻种更迭才能有些许成效。 一二十代,也就是差不多十年左右。 他,江昭,熬得起! (本章完) 第164章 托孤! 第164章 托孤! 治平四年,二月末。 暮色四合,残阳如血。 江府,书房。 一封书信拆开,江昭认真观读。 【谨呈子川足下: 汴京惊变! 自七月太庙祭祀以来,陛下风疾常作,口角歪斜、言语不清。此后,月月皆然。 十一月,龙体虚衰,中风大发,致使风寒上身,已是两月不朝。 朝野震荡,百官惶然! 据传,圣上已是神志不清,气若游丝。 京中诸事,吾等旦夕飞书以闻。 伏望珍重! 王韶,顿首!】 一封密信,约莫百字。 主要就是讲述朝堂的政局情况,从而供给江昭参考。 阅毕,书信放到木几一角。 这折密信,仅是江昭得到的几十封密信之一。 自太庙祭祀,皇帝中风发作以来,就不断有党羽故吏,向他寄来关乎朝堂的密信。 或是王韶、顾廷烨、韩嘉彦之流,或是熙河故吏,或是韩系班底,亦或是归附的老太师门生,平均三五天就有一封寄来。 几十封密信,无一例外,都是汇报朝堂政局。 二十九岁,手握开疆拓土的功绩,暗中谋划皇储之争,瞒天过海。 不在朝堂,却时刻影响着朝堂。 熙河故吏、王系门生、韩系班底,三者加于一身。 此可谓,大势已成! 即便齐衰归乡,也不容许江昭有丝毫低调。 他在何处,何处便充斥着关注! 沉吟着,江昭摇了摇头。 老皇帝,已显寿终之兆! 五十有八,中风之症,风寒缠身,天王老子也难救。 “要变天了啊!” 江昭起身踱步,举目眺望。 幸好,他也快“出山”了。 所谓齐衰,乃是从江志去世的那一天算起。 祖父三月初七病逝,那他就仅需齐衰到三月初七。 如今,距离三月初七,已经不足十天。 快了! 汴京。 芳尘零落,絮舞孤庭。 京畿重地,常居近两百万人口,竟是有种难言的冷清。 以及,肃穆! 一向较为分散的巡检士卒,竟是少有的达到了十步一人的程度。 三百步设一巡铺,囤积巡检铺兵,维持治安,按制为五人一铺。 如今,起码是三五十人一铺。 种种难言的肃穆,让人不敢轻视。 京中生活,百姓自是异常敏感于气氛变化,察觉到一些问题,自是尽量少出门。 近两百万人常居之地,就越发冷清。 韩府,书房。 烛芒曳曳,芯火轻摇。 大相公韩章手持朱笔,批示奏疏,不时按按眉心。 自官家官家中风、风寒齐发以来,内阁权力得到了不小的延展。 就连一些争议不断的奏疏,都已经开始交由内阁商议处置。 作为百官之首,韩章就是内阁权力延展的最大受益者。 论起权力,他已经达到了“权臣”的地步。 “大相公!” 一声呼唤,颇为阴柔婉转,却又不似女子。 太监! 大晚上的,大内传唤? 韩章一惊,抬头弃笔,疾步走出去。 十余步外,一人手持拂尘,着特制紫衣,面无胡须,可不就是内官? 其后,约莫五六人,都是小太监,手持火把,面色肃然。 “怎么了?”韩章意识到可能的情况,连忙问道。 “大相公!” 紫衣太监面有急色,连忙解释道:“官家咳血不止,特召大相公入宫叙话。” “入宫叙话?” 韩章面色微变,心头一沉:“仅召我一人,还是” “英国公,以及其他几位阁老,都有召见。”紫衣太监回应道。 都有召见! 韩章了然,无声点头。 这天,要变了! 福宁殿。 鎏金烛火,袅袅长燃。 禁军五步一人,十步一哨,手持长枪,腰悬制式佩刀,着泛光甲胄。 这是一等一的精锐! “呕!” 紫檀龙塌上,赵祯抻着身子,披头散发,佝偻着脊背起伏,干呕不止。 不时从口中滴下鲜血,浸染水盆,让人心神为之一摄。 以韩章为首,张昇、吴充、曾公亮、欧阳修、王尧臣等六位内阁大学士,相继恭谨肃立。 英国公张辅,着甲佩刀,神色严肃。 除了几位站在权力顶端的人物以外,几位小一辈的宗室子弟亦是得到召见。 皇后曹氏,斜坐于龙塌,侍奉中风之疾。 咳血症状,持续了约莫一炷香,赵祯试着漱口,可怎么也漱不干净,唯有任之。 殷红血迹,平添肃穆。 “呼。” 赵祯长喘一口气,手掌微颤,面生冷汗,似乎就连呼吸都异常困难。 喘息不止,入不敷出,仿若下一刻就要断气。 “陛下。” 曹皇后吹了吹勺中药汁,一手端着小碗汤药,一手持着木勺,一点一点的喂服。 常人两口就能闷下的一小碗汤药,愣是足足喂了一刻钟,方才喂完。 烛火泠泠,让人心头凝重。 一时无声,唯有赵祯淡淡的喘息,以及些许血腥味。 半响。 赵祯呼吸平稳不少,斜倚着龙床,眼皮一耷一耷。 举目望去,隐隐可望见汗水滴落,一身龙袍几乎为之浸湿。 “稚圭。” 一声轻唤,奄奄一息。 “陛下。”韩章连忙下拜。 “朕,不行了。” 短短一句话,余下五位内阁大学士与英国公,以及几位宗室子弟,齐齐下拜。 几位宗室尽皆低头,面色恭谨,举止不乏紧张,不敢直视老皇帝,一齐盯着地面青砖。 临终托孤,注定是一场宣判! 胜利者与失败者的待遇,注定天差地别。 胜者自此君临天下,败者注定苟延残喘,仰人鼻息。 “陛下万寿无疆,何出此言?”曹皇后面有悲戚,眼圈泛红。 作为皇后,她是真的不希望老皇帝病逝。 新帝与老皇帝,没有血脉关系。 臣子尚有入仕两朝的机会,外戚可不一样。 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帝的外戚,关新帝何事? 一旦新帝登基,先帝的外戚注定得尴尬起来。 “生死有命,岂是人力所能左右?” 赵祯一叹,望向了百官之首:“稚圭。” 韩章眼眶微红,声有哽噎:“陛下。” 赵祯垂手,有气无力的向下指去;“此子,颇有太祖皇帝之姿,为朕之皇太孙。” 一句话,揭露了储君人选。 几位低头的宗室子弟,齐齐抬头。 果然! 赵策英! (本章完) 第165章 皇帝崩! 第165章 皇帝崩! 储君,赵策英! 一时间,几人五味杂陈,心绪不一。 对于赵策英而言,颇有欣喜,以及些许悲伤。 自江昭归乡侍疾的那一日,官家就向他说明了立储之事。 因此,他早就知道自己是储君。 不过,私底下知道是一回事,真正的临终宣布又是另一回事。 要说不欣喜,肯定是假的。 与欣喜一起的,则是些许悲意。 侍疾一年有余,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对于余下四位宗室而言,无疑是心头发凉。 即便已经有过预测,认为自己不可能胜出。 可真正宣布了结果,终究是大不一样。 几位内阁大学士相视一眼,俨然是都有过预测,并不意外。 要是以往,有了预测,可能就得站队某一方。 而今,因秘密立储法的缘故,内阁大学士端坐高台,却是没了站队的必要,自然也没了失败的担忧。 “太祖皇帝,一手盘龙棍打天下八十一州,进而黄袍加身,定下江山社稷。” 赵祯叹道:“可惜,燕云十六州未曾开拓,西夏、辽、交趾未曾归附王化。论及疆域,大周着实难与唐、隋、汉相媲美。” 十余人齐齐默然,不敢作声。 疆域太窄,这是从上到下都默契不提的事情。 说得好听一点,那叫内敛图强。 说得不好听一点,那叫偏安一隅! 文风鼎盛的时代,没什么边塞诗,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太宗、真宗两位皇帝,也都是默契的不说疆域之事。 若非是白捡了一个“熙河开边”的武功,官家大概率也不会提及疆域的广窄问题。 “朕与民休息三十载,而暮年拓边。” 赵祯瞥了一眼记载起居注的起居舍人,缓缓道:“叹苍天无眼,让朕人寿穷尽。 否则,便是暮年,也得御驾亲征!如今,身子骨不佳,也唯有选取武德充沛的子孙,承朕之遗志。” “策英,便是武德充沛之人。” “卿等,辅之!”赵祯叮嘱道。 连续说了几句话,上气不接下气,赵祯不免长汗直淌,喘息起来。 “陛下放心,臣等定尽忠尽力,辅佐太孙殿下。”韩章连忙应下。 几位内阁大学士、英国公相继点头,面色恭谨。 事实上,朝堂上从来都不乏抵制北伐的官员。 究其缘由,也非常简单。 没有效益! 大军北伐,大量的耗费财力、物力,却没有半分效益,几乎是白白浪费钱财。 如此,几次往复,自是让人抵制北伐。 不过,自江昭拓边以来,反对的声音就弱了不少。 拓边,属于是真正的“扩大盘子”。 即便拓边者吃大头,其余的人也能吃不少汤汤水水。 拓取边疆,并非不可行! 该叮嘱的都已经叮嘱,赵祯点点头,挥手道:“都出去吧。” 托孤,也没什么好托的。 皇太孙赵策英已经二十八岁,并非是不能自理的小孩。 所谓托孤,更多的是让几位重臣知晓储君的人选,从而扶持储君顺利登基,而非“刘备托孤诸葛亮”。 十余人相继起身,行礼退下。 就在赵策英要起身的那一刻,赵祯吩咐道:“策英留下。” 说着,他望向侍奉的曹皇后:“皇后也出去吧。” 如此,自是要单独与太孙叙话,叮嘱一些事情。 曹皇后恭谨起身,不免唤了一声:“陛下。” 悲戚之色,颇为复杂。 作为皇后,她还是希望皇帝能给她留下一些权柄,以维持曹氏的辉煌。 可惜,赵祯并未回应。 皇后念念不舍,缓步走了出去。 “朕一走,新帝登基,定是难以服人,手中权柄不足。” 赵祯分析道:“托孤于内阁六位大学士,虽可让几人彼此制衡,可也意味着政局杂乱。究竟该如何重掌权柄,朕该教导的都已经教导过,切记以打破制衡为主。” 托孤,除了有利于新帝顺利登基以外,另一个作用就是让托孤大臣相互内斗制衡。 而新帝,要做的就是在合适的机会打破制衡,一点点的收回权柄,并形成新的制衡格局。 赵策英连连点头。 这一年左右,他没少学些权谋心术。 论起手段,可能也就中间水平,但依仗着皇帝的身份,就能打出不一样的效果。 “淮左江子川,此人实为一等一的贤臣。文可治国安天下,武可马上定乾坤。 为人君者,须得心胸宽广、善于用人。君君臣臣,一向是相辅相成。” 赵祯感慨道:“说是托孤,与其说是托付于几位大学士,不如说是托付于江昭。” “切记,江昭才是真正的可用之人。” “去岁,其祖父病逝,江昭已是解职侍疾。若你登基,召其入京,擢升官职,便是有恩于他。君臣有恩,他就会效忠于你。” 赵策英认真点头。 近一年的时间,他与江昭有三封信往来。 这个频率,已经是相当之高。 无论是熙河历练,亦或是入宫读书,他都能察觉到江昭的本事。 此人,可重用! “尔切记开疆拓土,成千古一帝之美名,受人万世传颂。”赵祯叮嘱道。 “千古一帝”这个大饼,他一直都在喂给“好圣孙”。 一旦“好圣孙”真的能够实现大一统,那起码得是个“盛世”。 而作为修养生息三十年的存在,他无疑是起到类似于汉文帝、汉景帝一样的作用。 如此,一样是千古传颂。 暮年无子的皇帝,实在太想在史书上留下重重一笔! “祖父放心!”赵策英重重点头。 这个饼,老皇帝爱画,他也是真的爱吃。 谁不想成为千古一帝呢? 其他朝代的帝王,可能都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成为千古一帝。 但大周皇帝不一样,实现大一统,但凡治政不是太差,就能成为千古一帝! 史书之上,万世传颂! 赵祯沉吟着,缓缓道: “韩章宰执天下十载,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就连江昭,也是他从小教大的学生。人心易变,若是他敢擅权专政,你便可让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制衡相权。”赵祯喘着粗气,继续叮嘱道。 韩章是他一手简拔起来的人。 可惜,君是君,臣是臣。 皇帝对百官之首,注定是以忌惮居多。 十年的百官之首,何其吓人? 赵策英一一记在心中。 “汝父赵宗全,或可封王。余下几位宗室,依血脉亲近封爵,永生不可出京” 越说,赵祯气息越弱。 约莫十息,其目光涣散,喉间发出哬哬声响,双手垂落。 “陛下!” 赵策英一惊,不免惊呼。 侍立门外的十余人,以韩章为首,疾步入内。 “陛下!” “陛下!” 一时间,惊呼不断,偶尔更是有呜咽悲哭之声。 治平四年,二月二十九,皇帝赵祯,崩! 这章不好分…… (本章完) 第166章 秘密立储,公之于众! 第166章 秘密立储,公之于众! 夜漏三更,京畿骤变。 火炽长街,戈卫通衢。 一道道火把,自大内向外汹涌漫开,甲胄碰撞,马蹄踏街,吵得人难以入睡,震得人不敢作声。 “闭门!禁行!” 一声喝令,京畿重地,十步一人,尽皆持枪着甲。 火把遍布,几乎照亮了京城。 小巷中犬吠嘶哑,瞥见戈矛寒光,戛然噤声。 无论是妇孺老幼,亦或是朝廷士人,尽皆缩在黑影中屏息凝神,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无人知晓内幕,但烈烈火光、森然兵甲,却又切切实实的说明着一些问题。 宣和街,积英巷。 “这,这,这——” “圣上,殡天了?” 角门敞开,盛纮小心翼翼的站在台阶上,望见士卒手持火把长枪,不免伸手一指,颤音漏出。 三更时分,这样的阵仗。 除了圣上驾崩,亦或是有人造反,他实在想不出其他结果。 “爹,爹!” “这话怎么能乱说呢?” 盛长柏一惊,连忙几步走出,扯回了台阶上的老父亲。 朝廷没有讣告,即便有可能是圣上驾崩,心里面知道就行,没必要说出来啊! 这种无端的话,要是让人抓着不放,那可就是诅咒圣上驾崩。 (附图:盛纮有时候也挺有意思的) “关门。” 父子二人入内,盛长柏连忙吩咐下人插上门闩,押上铁锁。 一经长子提醒,盛纮意识到说错了话,闭口不言。 “这是怎么了?”海氏搀扶着盛老太太,王若弗亦步亦趋,身后跟了几个丫鬟,急切的赶了过来。 “母亲,祖母。” 盛长柏心头冷静,回应道:“三更半夜,一下子就来了好些着甲禁军。估摸着,怕是大内出了事。” “这,这该怎么办?”王若弗连忙问道。 这种阵仗,时刻给人一种抄家灭门错觉,着实让人心中不安。 “无碍。” 盛长柏连忙安抚道:“大内出了事,自有韩大相公和几位阁老扛着,禁军亦有英国公掌控。” “都且去歇息吧,安抚好下人,莫要闹出声响就行。”说着,盛长柏着重望向妻子海氏。 祖母年迈,母亲性子急,唯有妻子海氏,可腾出时间安抚下人。 海氏轻轻颔首,搀着祖母,望向婆婆:“都听公爹和官人的吧。” “对对对,都快些回去,莫要添乱。”盛纮附和了一句。 如此,几位女眷便往回走。 “圣人出了状况,估摸着大相公会提前开启朝议。” 盛长柏负手道:“这会儿才三更,父亲要不再去睡一会儿?” 上朝可是一等一的体力活,不养足精神是真的会犯困。 “不急。” 盛纮摆摆手,精气神十足,凑近一些,扒着两道门扇的缝隙观望。 一下子惊醒,他实在是没有半分困意。 不单是他,绝大多数京城百姓,都注定难以入眠。 盛长柏无奈。 相比起老父亲,他似乎要稳重不少。 单从父子二人举止而言,谁是父亲,谁是儿子,真的是难以分清! “孩儿去书房。”盛长柏拱了拱手。 他也睡不着! 卯时正,东方欲晓。 文武百官,有序班列。 近四百位朱紫权贵,各抒己见,议论纷纷。 自三更始,京城几乎是十步一禁军,着甲持枪,异常肃穆。 关键就在于,位于班列的紫袍大员,竟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也就意味着唯有几位阁老,方才知晓内情! “噹!” 钟吟绵长,百官依品秩鱼贯而入。 然而,丹陛之下,竟是已有十余人肃立。 韩章、张昇、吴充、曾公亮、欧阳修、王尧臣、张辅,七位代表着臣子权势巅峰的存在。 赵策英、赵仲、赵世程、赵士翊、赵士骞,五位预备储君人选。 以及,曹皇后! 唯独没有圣人! 百官齐震,齐齐默然,不敢作声。 曹皇后,一介后宫妇人,走到了台前,意味一目了然。 左首之位,韩章手持笏板,于百官注视之下,走到正中央。 “昨夜,官家病重,呕血不止,不幸驾崩。”韩章一脸的严肃,向百官宣告道。 “这” 话音未落,百官齐齐议论起来。 皇帝,真的驾崩了! “肃静!”韩章重重叱了一声。 声势厚重,自带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百官一惊,连忙噤声。 十年宰执天下的威严,展现得淋漓尽致。 “临终之际,官家召见了几位阁老,以及英国公,行托孤之事。” 百官注目之下,韩章缓缓道:“最终,钦定了储君人选。” 文武百官,齐齐望向五位小一辈的宗室子弟,一一观望,并将目光留在赵策英的身上。 相比起其他四位低着头的宗室,赵策英身上有种难言的平静,非胜利者而不可有之。 太祖血脉? “来人,打开文德殿匾额,取下秘密立储之诏,示于百官。”韩章吩咐道。 临终托孤,仅仅是让托孤重臣知道了储君人选。 要让百官都知道储君人选,还得是遗诏。 当然,这也是新君合法性、正统性的象征。 “下官取之。”欧阳修与曾公亮两位内阁大学士,俨然是早有授意,主动走了出来。 取诏之举,并非难事。 可诏书代表的意义,注定了绝大多数臣子没有取诏的资格。 两人一齐走出,自有禁军士卒搬来登梯。 不一会儿,两人取下上书“文德殿”三字的匾额。 文武百官,齐齐望了过去。 秘密立储法设立之初,为了便于置放谕旨,于众目睽睽之下,官家特意命人将匾额掏出了一尺许之地,用以放置木匣。 木匣中,存放谕旨。 非常简单粗暴,甚至连小巧机关都没有! 而事实就是,这并不影响秘密立储的地位。 毕竟,遗诏存放于百官常常经过的“公众场合”,足以避免有人私自篡改遗诏。 “取出来吧。”韩章吩咐道。 两位阁老点头,打开木匣子,从中取出一道长约三尺,宽约尺许的诏书, 此诏书以龙袍制成,浸入黄檗汁,直至灭白,有非常好的防虫灭菌之效。 自秘密立储法设立以来,已有十年时间。 这种诏书,文武百官就见过一次。 就是过继宗室为皇子,祭祀之时的那一次。 本来,过继皇太孙也该示于百官,偏偏先帝中风发作,不了了之。 好在,先帝说过一句“依秘密立储之法”,倒是能让人知晓大概情况。 举目望去,除了一些模版性的内容,遗诏特意留出了一部分空位,用以书写储君之名。 绝大部分内容,都是馆阁体,为臣子所拟。 唯有储君之名,龙飞凤舞,为官家亲笔所书。 【过继赵氏子弟策英为魏王之子,即朕之皇太孙,立为储君!】 …… (本章完) 第167章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第167章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赵策英! 果然! 百官齐齐注目过去。 上次举行过继皇太孙的祭祀,官家就特意说过“遗志”、“武德”什么的,几乎都差点说要一位开疆拓土的新帝。 几位宗室,的确是赵策英最为武德充沛。 至于,太祖血脉? 储君人选,一切还是以先帝的意志为主。 若是先帝不在乎血脉问题,那太祖血脉与太宗血脉,没有任何区别! “官家身上的一分遗诏,已交于韩某手上。” 说着,韩章从袖口掏出一份诏书,规格与木匣中存放的诏书一致。 百官注目,没有任何异议。 韩章点头,举起两份遗诏,严肃宣告道:“大行皇帝遗诏在此,立皇太孙赵策英为储君!” 一言落定,韩章果断带头下拜:“微臣韩章,拜见太孙殿下!” “臣等拜见太孙殿下!” “臣等拜见太孙殿下!” “臣等拜见太孙殿下!” 除了太皇太后曹氏以外,文武大臣、禁军士卒、宦官宫女,齐齐下拜。 储君初立,这一礼注定意义不同。 “诸位皆是国之栋梁,不必多礼。孤承皇祖父重托,当与诸君同心治政,共保社稷安宁。”赵策英面红耳赤,连忙挥手,示意百官平身。 文武百官,相继起身。 就在这时,韩章躬身一礼:“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今殿下承先帝之遗志,立为储君。臣等恭请殿下践祚登基,以安社稷,以慰万民!” 常人,若是长辈病逝,首要责任定是向外宣告哀丧之事,行守孝哀悼之举。 然而皇室不然,往往是新帝登基,方才向外宣告国丧。 主要目的,自是为了江山社稷的稳定,避免权力真空引发动荡。 封建时代,没有君王,那是真能生出乱子。 “臣等恭请殿下践祚登基!” 文武百官,连忙下拜劝进。 “不可,皇祖父驾崩仅一日,我怎可登基?” 赵策英连连罢手,悲哭起来。 哭着哭着,竟是连站立都不稳,微蹲着身子悲哭。 所谓“号恸陨绝,不能起”,便是如此。 “殿下,今天下初丧,人心惶惶。唯有速正大位,方能镇抚四海,安定人心。” 二劝,为武将之首英国公。 “不可,皇祖父方才驾崩,我这就登基,岂非不孝?”赵策英拒绝道。 这一来,百官齐齐望向太皇太后曹氏。 三辞三让,本质是臣子劝进,新君假意辞让。 既是百官向新君表忠心,也是新君彰显谦和仁慈的机会。 这会儿,已是二辞二让。 一为文官之首韩章劝进。 二为武将之首张辅劝进。 三劝,要么是先帝遗孀劝进,要么是宗室子弟劝进。 且这两者,以太皇太后劝进为最佳选择,可彰显新君的正统性。 然而,大殿之上,太皇太后曹氏望着百官,竟是并未急着劝进。 难言的沉默,传遍大殿。 几位内阁大学士心头一惊,相视一眼。 曹氏,这种要干什么? 韩章面色微变,向着几位宗室子弟使了个眼神。 几位宗室子领会意思,就要劝进,太皇太后反而出声道: “先帝临御天下,夙夜忧勤,临终以神器托付于太孙。此乃祖孙至情,亦为国本之重。 太孙仁孝恭检,必能遵循先帝遗训,光大祖宗基业,望太孙早登大宝,以承先帝遗志!” 几位内阁大学士相继松了口气。 不管曹氏是什么想法,反正登基一事并未出什么幺蛾子。 三进二辞,韩章出言道:“臣等恭请殿下登基!” “臣等恭请殿下登基!”百官齐呼道。 哭声渐弱,赵策英起身,向着太皇太后,以及百官拱手一礼。 旋即,缓步向着丹陛上走去。 登临御座,就此登基上位! “臣等拜见陛下!” 经韩章领头,百官齐拜。 “诸位卿家,不必多礼。” 赵策英抬抬手,旋即向着太皇太后深深一躬,行尊亲礼。 约莫三息左右,太皇太后没有反应,赵策英面色微变。 按理来说,新皇登基,大都有一个太皇太后以“长辈”身份赐福的流程。 无声一叹,赵策英擦了擦眼泪,挺直身子。 先帝临终,担心大相公专制,叮嘱他可以倚仗太皇太后,让太皇太后垂帘听政,从而制衡相权。 谁承想,大相公没有专政的迹象,太皇太后倒是冒了出来。 难办! 就怕,又是一位章献太后! 章献太后,也即真宗皇帝的妻子,曾临朝称制。 垂帘听政期间,章献太后甚至召了宗室赵允初入京,立为“嗣君”。 意欲如何,实在不难猜。 先帝十二岁登基,二十四岁方才真正掌权,足足斗了十二年之久,愣是熬到章献太后病重,方才有了出头之日。 须知,先帝可是章献太后一手养大,都尚且难以掌权。 他? 他可是太祖血脉! “大行皇帝驾崩一事,已可宣告天下!凡丧仪,依祖制行事。” 赵策英扫视百官,说出了登基以来的首道诏令:“着大相公韩章为山陵使,礼部尚书孙抃为礼仪使,枢密副使张辅为卤薄使,工部尚书余靖为桥道顿递使。” 皇帝下葬,都得有“丧仪使”,负责相关事宜。 大大小小,累计得有十余人。 赵策英仅是安排了几位主要人选。 山陵使总领一切丧葬事物,历来为百官之首担任。 礼仪使掌管丧仪,拟定谥号、庙号,或为礼部尚书,或为太常寺卿。 卤薄使主官丧礼仪仗,要么是兵部尚书,要么是武将之首。 桥道顿递使主管修缮事宜,须得修好下葬沿途的道路、桥梁,确保送葬过程通畅,往往是工部尚书。 除了主要的丧仪使外,还有不少尚未安排的职位。 没办法,新帝登基,没有丁点根基,赵策英手中实在无人可用。 如此,也唯有把剩下的职位交给大相公韩章安排。 “帝陵建造,陪葬规格,礼部、工部、户部一齐商议。”赵策英补充道。 “臣等领旨。” 几位点到名的大员,齐齐出列一礼。 “朕承先帝遗志,就此登基为帝。如此,便大赦天下。” 赵策英继续说道:“昭告天下,自上而下,举国哀悼,着丧服。为体恤百姓,以日易月,天下禁音乐、祭祀、婚嫁等二十七日。” 先帝驾崩,新帝登基。 丧事与喜事一起办,几乎是历来如此。 几道旨意下去,该安排的已经安排得差不多。 赵策英目光微动,缓缓道:“诏河南府通判、西京留守文彦博入京,鲁国公江昭入京。” 新帝登基,举步维艰,想方设法也得有效忠的人。 鲁国公江昭自是不必多说,真正的托孤之臣,可重用之。 西京留守文彦博,则是曾经位列台阁的人物,因受到党羽牵连,自贬出京。 时年六十一,还能用一用。 几道旨意宣布下去,赵策英摆摆手,就要散朝。 先帝驾崩,新帝登基,要办的事可不少,没必要朝议浪费时间。 怎料,一人五品小官走出。 “臣宗正丞,有事谨奏。” “尽可讲来。”尽管有些不合时宜,赵策英还是选择听一听。 “陛下,而今先帝驾崩,朝局不稳,人心惶惶。为安抚人心,匡扶社稷,臣斗胆请求太皇太后,垂帘听政!” 一声落定,赵策英脸色一下子黑了七成。 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太皇太后,赵策英不免为之沉默。 “退朝——” 淮左。 一笼平坦的田野上,江昭手拎锄头,不时挖上几下,丢一些稻种。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挖了一会儿,额生热汗,江昭杵着锄头,连连摇头。 陶渊明分明是懒,否则怎么可能草盛豆苗稀? 不过,就连地都种不好的人,指望他当好官? 难哦! 就在这时,一袭灰衣的身影快步走近。 “大哥!” “怎么了?”江昭沉稳问道。 来者是二弟江晓。 “朝廷下发了诏令。”江晓连忙走上前去,呈上一封诏令。 “诏令?” “拆开。”江昭吩咐道。 江晓连忙拆开封条,供给大哥观阅。 江昭望去。 内容不稀奇,主要就是讲了老皇帝病逝,新帝悲痛欲绝,进而登基的事情。 最关键的仅是一句话: 【子川实为国之柱石,朕之砥柱。着即刻入京,一叙。】 简单的一句话,有着难言的魅力。 江昭洒然一笑,丢下锄头,清洗手脚。 “朝为田舍郎,暮登——” “天子堂!” 一声长啸,便是打道回府,沐浴焚香,乘船入京! (本章完) 有点卡文,以及关于月票加更问题 有点卡文,以及关于月票加更问题 今天满课,九点钟才开始码,结果有点卡文,愣是码到三点钟才码了三千左右。 今天的下午六点更新吧! 抱歉抱歉! orz! 关于月票加更,这个月应该是加更五张,但是我要期末了,十七号放假,所以大概率是二十号左右开始加更。 假期的话,也会尽量多更的。 orz! 轻点! (本章完) 第168章 江卿,你怎么还没抵京啊? 第168章 江卿,你怎么还没抵京啊? 君王驾崩,宫阙垂缟,天下缟素。 自乾兴元年登基以来,老皇帝赵祯治世足足四十五载有余。 遍观史书,治政达四十载的君王,除了赵祯以外,不足一手之数。 汉武帝刘彻,在位五十四年。 辽圣宗耶律隆绪,登基四十九年。 唐玄宗李隆基,登基四十四年。 蜀汉后主刘禅,登基四十年。 仅此几人而已。 作为治政四十五载的君王,一生的功过,自是惹人注目。 以嘉佑六年为界限,几乎就是评价的转折点。 自乾兴元年至嘉佑六年: 修养生息,行王化之举,为功。 好水川之战、庆历议和、贵妃干预朝政、岁币求和,国无储君,都是过。 本来,要是止步于此,那估摸着就是一位稀松平常的守成之君,继承祖先基业,政策稳定,民生安稳,偶有小过。 但,偏偏不止于此! 自嘉佑六年始,赵祯一改往昔风格,选拔贤能,大兴武功,并就此成为了百年国祚以来首位有着开疆拓土功绩的君王。 这一来,评价自是大不一样。 这是一位集齐了文韬武略的君王,忍辱负重近四十载,终是暮年一鸣惊人,辟土开疆。 论起文韬,承太宗皇帝之遗志。 论其武功,承太祖皇帝之遗志。 单论评价,起码是中兴之主! 这样的君王,因病驾崩,自是惹人怀念。 无论是文坛,亦或是仕林,都不乏称颂之声。 就连丁忧期内的一些文人,都赋诗作词,以示哀悼怀念。 文章诗词,浩如烟海,不乏一些名篇,传遍天下,万民争颂。 甚至,有文人认为先帝之文治武功,堪比文帝、景帝,实为“上乘”之君。 一时间,上上下下,哀悼之声,不绝于耳。 福宁殿。 鎏金灯焰,曳曳长燃。 其内,有着一道长约七尺,广约三尺,外染朱漆,刻云龙纹,以金丝楠木铸成的灵柩。 灵柩正位,摆着丈许长的香案,上有玉圭、冕旒、金册供奉,以及鼎、簋、豆为礼器,牛、羊、猪三牲为祭品。 正上方,悬挂“铭旌”,上书“大行皇帝”,作为灵魂指引。 以灵柩为中心,上下左右杵有寸许乌木,挂着锦绣帷幕,缀以珍珠、流苏,设有长明灯,灼灼燃烧,象征永恒。 十余丈长的宫廷,禁军士卒肃立,持枪佩刀,不发出半点声响,有一种难言的宁静,异常肃穆庄严。 左首,有着一道七尺偏门,通往一丈许耳房。 其内,摆着一道木几,上有一些奏折、文书。 新帝赵策英,一身素服,手持朱笔,认真观阅批示。 老皇帝驾崩,以惯例论之,以日易月,国丧二十七日。 其中,三日为哭临,百官哭泣,以示哀伤。 余下的日子,就是单纯的服丧,生活低调朴素即可。 作为新帝,为了尽快掌权,往往是服丧与治政兼得。 一边服丧,一边处理政务。 为了平衡丧仪与政务,唯有灵前办公,也即所谓的“谅阴听政”。 一道奏折入手,赵策英望了两眼,朱笔一滞,面色微沉。 【昔汉安帝登基,邓绥称制而汉祚延;近考章献明肃临朝,大中祥符之治愈昌 伏惟陛下纳扁鹊“治膏肓必用奇方”之训,暂开禁掖,允耀坤仪。】 洋洋洒洒,约莫千字。 意思一目了然,希望太皇太后垂帘听政! 赵策英瞥了一眼,心中甚是烦躁。 就这样的奏疏,可不止一道两道。 这几天,起码上奏了二三十道。 内容、规格、理由,大差不差,让人没有任何观阅的欲望。 一伸手,奏疏丢到木几角落,赵策英无声一叹。 太祖一脉登基,没有任何根基,实在是举步维艰。 外有“垂帘听政”的劝谏,内有禁军之忧。 从秘密立储法建立之初,太祖一脉就被认为是“陪跑”人员,乃是先帝为了拉拢太祖一脉,缓和太祖、太宗两脉关系的操作。 谁也不认为太祖一脉有望登基! 可事实就是,先帝不在乎继承者的血脉问题。 他,赵策英,借着武德充沛的优点,就此登基上位。 不过,先帝不在意他的太祖血脉,不代表其他人也不在意。 特别是太宗皇帝后嗣,非常排斥他。 究其缘由,自是太祖、太宗两位先祖埋下的祸根。 烛光斧影,实为千古“佳话”! 自太宗皇帝登基以来,长达七八十年的时间,太祖一脉都是遭到针对的对象。 如今,先帝传位于太祖一脉,自是惹得太宗一脉担忧,生怕引来“大清算”。 因此,宗正寺的赵氏子弟齐齐上书,希望太皇太后垂帘听政。 作为受到推崇的对象,太皇太后持缄默态度。 赵策英凝眉,不免摇摇头。 太皇太后! 这个辈分,太高了! 作为过继给魏王为子的新帝,秉持“孝顺”的原则,天天都得找太皇太后问安,一次也不能缺,生怕遭人弹劾,说是“忘本”。 一次问安,起码得半个时辰,简直就是煎熬。 偶尔太皇太后几句训话,更是让人异常憋屈。 谁承想,皇帝竟然还得挨训? 难就难在,他还不敢有任何不满。 太皇太后、宗正寺赵氏子弟,这两者都有非常重要的政治意义,必须得慎重处理。 否则,祸根埋下,子孙后代根本就坐不稳皇位。 除了“垂帘听政”的劝谏,更难受的是禁军问题。 秘密立储,注定了皇帝没有任何根基。 反观太皇太后,为将门虎女,祖父乃是开国名将曹彬,父亲、哥哥、侄子,都有一定的影响力。 不少族人亲朋,更是禁军侍卫。 从上大小的禁军士卒,有不少小头目都是太皇太后的人。 这让人岂能不心存忧虑? 即便登基,赵策英也有种时刻受到监视,朝不保夕的难受。 根本没有任何安全感! “唉!” 一声轻叹,赵策英拾起一份新的奏疏。 叹气归叹气,日子还得过。 “致仕?” 仅是望了一眼,赵策英不免点头。 执笔,批示道: 【准!赐良田百顷】 礼部尚书孙抃,病重难耐,上奏告假,希冀归乡养病。 具体是不是真的病重,谁也不清楚。 反正,肯定有为鲁国公腾官位的意思。 朱笔落定,赵策英起身眺望,长长唏嘘。 江卿,你怎么还没抵京啊? (本章完) 第169章 君臣叙话! 第169章 君臣叙话! 三月十七。 汴水。 “慢一点。” “记得拴揽绳。” 水手几声长呼,十余丈的大船一点一点的泊岸。 轻风吹拂,衣袂飘动。 江昭立于船头,眺望两眼,颇为怀念。 汴京啊! 约莫过了两刻钟,大船泊定。 盛华兰、盛淑兰,以及江怀瑾、江珩、江珣三子,相继立于甲板。 “走吧。”江昭唤了一声,拍拍袖子。 一步一步,缓缓攀登。 最终,稳步上岸。 福宁殿。 丈许耳房,赵策英手持朱笔,默默批示。 “陛下,江大人求见。”新任司礼掌印太监通报道。 赵策英心头一惊,连忙问道:“在何处?” “就在殿外,等着陛下宣召。”司礼掌印太监答道。 “好!” “朕之孔明,已入京矣!” 赵策英连连点头,果断弃笔。 拍了拍素服,赵策英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福宁殿外,江昭着素服,佩素色角带,垂手肃立。 “子川。” 一声呼喊,赵策英大步流星,面色欣喜。 江昭一诧,连忙持礼:“微臣江昭,拜见陛下。” “不必拘礼。”赵策英紧紧江昭的手,面上有难以言喻的兴奋。 这才是他的托孤大臣啊! “走,入内一叙。”赵策英拉着贤臣,心潮澎湃,恨不得抵足而眠。 江昭点头,亦步亦趋。 一入耳房,江昭粗略扫视一眼。 丈许方寸之地,足足有十余位太监严密死守。 新帝,似乎很缺少安全感? “子川,朕太难了!” 两人相继入座,赵策英长长一叹,面色唏嘘。 “陛下贵为天子,岂有难处?”江昭一副不解的样子。 “难啊!” 赵策英从木几一角抽出几份奏疏传过去,叹道:“朕一太祖宗室,穷乡僻壤之地出身,若非是有子川上奏秘密立储法,定是一生无望入京。若非是有子川“好圣孙”之言论,更是无望为储。” “历经千辛万苦,以一介太祖宗室之身登基,本该是一等一的好事。可朕毫无根基,为之奈何啊!” 一句话,你是朕的恩人,朕也是你的恩人。 你要帮朕! 江昭手执奏疏,大致扫了几眼。 几乎都是宗正寺的宗室奏疏,希望新帝应允太后垂帘听政,稳固朝纲。 “太皇太后是何意?”江昭问道。 “缄默不言。”赵策英一叹。 有时候,不说话就是一种态度。 “也就是说,太祖一脉上位,太宗一脉心中担忧,便主动奏请,希望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延续先帝的政局影响?”江昭了然道。 赵策英默默点头。 “几位内阁大学士呢?” 江昭沉吟道:“垂帘听政一事,必得有辅政重臣支持。要是几位阁老不开口,以宗正寺的影响力,不管再怎么闹腾,太皇太后都不可能垂帘听政。” 垂帘听政,本质上是几方人马的博弈结果。 本来的剧情线上,曹氏手上有玉玺,宰辅重臣位高权重,新帝寂寂无名。 三者,都有所求。 新帝初登基,毫无根基,为免宰辅重臣权势无人制衡,自是希望太后临朝撑腰。 宰辅重臣不认识新帝,君臣没有半点关系,自是希望有人作为缓冲。 曹氏颇具威望,手上有玉玺。 就此,三者意见统一,曹氏垂帘听政。 至于后来曹氏不肯撤帘还政,那又是另一回事。 如今,大不一样。 秘密立储法,宰辅重臣是新帝的托孤大臣,君臣已经有了联系。 反观曹氏,手上都没有玉玺,凭什么垂帘听政? 太宗近支和太皇太后,即便联合在一起,还能翻天? “六位内阁大学士,都向朕承诺绝不应允太后垂帘听政。” 赵策英一叹,解释道:“几位大学士中,韩大相公为百官之首,主要是维稳朝堂政局,无意插手宫廷争斗。 欧阳修、曾公亮两位大学士,性子颇激,意欲化宫廷争斗为朝堂政斗,朕及时拦住。余下三位阁老,都入宫劝过太皇太后一次,几乎无效。” 江昭抬眉,懂了意思。 既非托孤幼主,那托孤大臣的做法自然也不一样。 文官一途,六位托孤重臣,一定程度上形成了制衡。 其中,欧阳修和曾公亮意欲借机专营投机,凡行事都以向新帝表忠心为主,希望化宫廷争斗为朝堂政斗。 一旦政斗起来,两人坚决站在皇帝一方,就此便是“忠臣”。 不同风格的君王,臣子有不同风格的生存之道。 余下三位阁老,不了解新帝的政治风格,以观望为主,希望通过新帝对太皇太后以及宗正寺的处置,了解新帝为人。 当然,几位阁老肯定达成了一定的默契。 太皇太后注定不可能垂帘听政,新帝地位算是稳固。 “幸好陛下拦住了曾公亮、欧阳修两位阁老。” 江昭认可的点点头:“宫廷之争,最好还是以和解为主,要是转变为朝堂之争,未免大动干戈,埋下祸根。” “先帝相赠基业,着太祖血脉为新君,可谓是有莫大魄力。太皇太后素有‘贤德’之名,倘若先帝方才驾崩,太皇太后就遭到打击,甚至都没有体面,不免惹人争议。” 先帝一死,太皇太后就是继承先帝影响力的人,且有长辈身份。 即便真的斗起来,朝廷官员也不会坐视太皇太后输得太难堪。 真要斗起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曾公亮和欧阳修的做法,并不可取。 宫廷争斗要是转化为朝堂争斗,那意义可就完全不一样。 “朕也是此意。”赵策英拾起几道奏折:“可太皇太后缄默不言,偶尔更是训斥于朕,朕也不免心中烦闷。” “江卿,唯有你可相助于朕了!”赵策英一脸殷切的望了过去。 要解决太皇太后的问题,基本上就只有几位托孤重臣能插手。 可惜,涉及宫廷争斗,除了曾公亮、欧阳修两位大学士以外,余下几人都是以观望为主。 不咸不淡的几句劝谏,太皇太后根本不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江昭沉吟着,忽的问道:“近来,陛下可有时常向太皇太后问安?” “一日不辍。”赵策英郑重道。 新帝登基,一步错就步步错。 与其犯错,不如委屈一段时日。 因此,登基十七日,赵策英从未有过任何失礼。 江昭长呼一口气:“依臣之见,此事可行捧杀之计。” “捧杀?” “怎么说?” …… 福寿宫。 太皇太后倚着紫檀圈椅,微闭双目,身旁有两位小宫女执扇。 “娘娘,鲁国公求见。”一素服太监通报道。 “鲁国公?” 太皇太后眉头微抬,罢手道:“最能说的来了,让他进来吧。” 不足十息,江昭入内,持礼道:“微臣江昭,拜见太皇太后。” “免礼。” 太皇太后颔首:“赐座。” 江昭欣然落座,面色略有迟疑。 “鲁国公求见,所谓何事?”太皇太后瞥了一眼,缓缓问道。 “臣斗胆一问,太皇太后为何要指使人上奏,以求垂帘听政?”江昭问道。 嗯? 太皇太后一诧。 这么鲁莽直接? “老身何时说过这句话?”太皇太后否认道。 儒学社会,皇帝登基尚且讲究三辞三让,她自是不可能认下。 江昭点头,松了口气:“既然太皇太后没有此意,那微臣也就放心了。” “微臣告退。”江昭持礼,退了出去。 匆匆而来,匆匆而走。 太皇太后望了一眼,甚是不解。 就说了两句话就走? 就在这时,赵策英一脸的欣喜,适时走进恭谨一礼:“孙儿赵策英,拜见皇祖母。” 太皇太后抬抬眉,不置可否。 果真是新帝让鲁国公来当说客! “坐吧。”太皇太后摆摆手。 赵策英恭谨落座,悉心问安。 宫廷一角,起居舍人执笔,不断的记载。 【帝与太皇太后有隙,鲁国公江昭特往和解。帝附门而听,见鲁国公诘太皇太后日:“岂欲垂帘耶?”太皇太后日:“非也。”既而,鲁国公退,帝喜,入内问安。】 …… (本章完) 第170章 “将欲废之,必固兴之。” 第170章 “将欲废之,必固兴之。” 江府。 石上煮茶,溪声入盏。 丈许溪畔,摆着一尺许火炉,上有茶釜,开水沸腾,茶香四溢。 相距三五步,有一凉亭,石几上摆有瓜果、糕点、清茶,韩嘉彦、王韶二人相向而坐,拈子对弈,盛长柏品着清茶观摩。 江昭一手背负,一手持卷,徐行静观。 “太子少傅、礼部尚书、金紫光禄大夫。” 王韶“啧”了一声:“牙都是酸的。” “酸什么呀?” 江昭持卷拍手,摇头道:“除了礼部尚书一职以外,都是虚职。” 三大官职,太子少傅为东宫太子的“三少”之一,一向是荣誉性职位,即便真的要为太子授课,也根本轮不到“三少”,品阶从二品。 礼部尚书,主管礼仪、祭祀、科举、外交,正二品。 尚书省六部,吏、户、礼、兵、刑、工,以吏部、户部实权最高,一者主管人事吏治,掌管着官员的官帽子;一者主管财政,掌管着钱袋子。 除了这两者,余下四部,实权根据政治需求以及时代变更,略有变动。 论起实权,礼部往往是四、五号位。 当然,要论起地位,还是以吏、户、礼为“上三部”。 科考兴盛的时代,礼部掌握科举事宜,地位注定非常之高。 若论起入阁,更是隐隐以吏部、礼部为其最。 一者主管人事,可安插故吏。 一者主管科考,可选取门生。 说到底,干什么都得以人为本。 金紫光禄大夫,纯粹的虚职,从二品。 “太子少傅,这个虚职可不一般啊!” 王韶反驳道:“这是天子重视信任的象征,非重臣而不可得,大多数时候都是阁老兼任。临了致仕,再擢升为太师、太傅、太保三师。” 江昭双手背负,并未否认。 秘密立储,“好圣孙”劝谏,熙河历练,入宫授课。 可以说,他既是从龙之臣,又曾经是新帝的半个上司,还是新帝的半个老师。 这样的经历,要是都得不到皇帝的信任,那这个皇帝得多疑到什么程度? “大娘娘与太宗一脉有了关联。” “大娘娘掌握大义,素有贤德名声,太宗一脉适合搅事,不好应对啊!”盛长柏抚着胡须,轻轻摇头。 “难。”王韶落下一子,插话道:“论起政斗,单拎任何一位三品大员,都可轻松压制大娘娘。可光是压制,大娘娘死活不肯和解,那就没有任何意义。” “关键,还是得让大娘娘心甘情愿的退下。”韩嘉彦认可的点头。 关于怎么应对太皇太后,几人都想过一些法子。 不过,要真是实行起来,千难万难。 大娘娘是先帝的皇后,母仪天下三十载,积累的贤德名望可不是一点半点。 新帝登基,承袭的是先帝的江山。 论其正统性,大部分源自于秘密立储法,可也有少部分源自于大娘娘的认可。 毕竟,先帝无子驾崩,大娘娘一定程度上就代表着先帝的意志。 要是大娘娘公开唱反调,即便不影响新帝的皇位,也难免惹人争议。 最重要的是,大娘娘素来贤良。 难不成,还真的就让大娘娘难堪? “可大娘娘母仪天下三十载,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退下?”盛长柏凝眉,沉吟道:“更何况,还有宗正寺的赵氏子弟推着。” 太皇太后究竟是不是一开始就有垂帘听政的心思,谁也不清楚。 但可以肯定的是,经过宗正寺赵氏子弟的推波助澜,太皇太后就算是没有垂帘听政的心思,也渐渐的养出了垂帘听政的心思。 毕竟,上一任章献太后,可就是现成的榜样。 太皇太后,甚至还侍奉过病重的章献太后呢! 至于,太皇太后与新帝的势力差距? 要是不考虑辅政大臣,新帝其实就没什么势力。 有时候,人心一旦受欲望蒙蔽,那真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不急。” 轻声打断,江昭摇摇头。 “将欲废之,必固兴之。” 几人一怔。 “捧杀之计?” 王韶面露疑色:“大娘娘,还能怎么捧杀?” 江昭若有深意,缓缓道:“大娘娘是要脸的人。” “要脸,就能捧杀!” “更何况,大娘娘是大娘娘,太宗一脉是太宗一脉。” “怎么说?”王韶有些好奇。 “分而化之。” 江昭沉吟道:“对付大娘娘,用宫廷争斗的方式,以保留脸面和解为主;对付太宗一脉,先政斗,再宫廷争斗。” 长呼一口气,江昭眺望长天:“陛下要的是太宗一脉的臣服。” “政斗打下去一些太宗后嗣,简拔另一些太宗后嗣。” “如此,那些新近简拔起来的太宗后嗣,自会感念新帝恩德。” “宗正寺,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权力。” 江昭摇摇头:“就留一些给太宗一脉,又有何妨?” “至于大娘娘,捧得高高的,但凡要脸,就不可能垂帘听政。” 几人陷入了沉思。 三月二十一。 旭日东升,晨曦乍现。 文武百官,皆着素服,有序班列。 历朝历代,都有国丧辍朝的惯例。 根据历代的礼制规定,不尽相同。 其中,太祖皇帝驾崩,太宗皇帝宣布辍朝五日,举丧不视政。 其后,真宗皇帝驾崩,辍朝七日。 此次,先帝驾崩,亦是辍朝七日。 因此,自三月七日起,百官便得上朝理政。 区别就在于,但凡皇帝尚未入土,就算是国丧,上朝不奏乐,百官必须着素服。 或许是国丧的缘故,相比起以往,班列少了些许交谈声。 即便有,也仅仅是些许不可闻的声音,且是大佬特权。 左首之位,江昭一身素袍,腰佩黑角带,手持笏板,垂手肃立。 小阁老入京了啊! 不少官员悄然举目向前望去,并不时望向宗正寺卿赵仲旦。 不知宗正寺卿,有没有做好与小阁老争斗的准备? 尚未而立之年,已是正二品礼部尚书。 单是听名字,就有一种难言的压迫感。 或许是察觉到了百官的目光,赵仲旦不自主的抚了抚背。 宗正寺,上上下下,绝大部分官员都是太宗一脉的赵氏子弟。 这些赵氏子弟,可能绿袍、红袍披身,但要论起真实水平,自是达不到官阶该有的地步。 赵宗旦亦是如此。 宗正寺卿,三品大员。 但要真论起政斗水平,着实算不上高明。 无非是矮个子拔高个而已。 赵宗旦微闭双目,持笏肃立。 作为汉恭宪王赵元佐之孙,平阳郡王赵允升之子,他无疑是真正的根正苗红。 但也因此,他必须得争。 要是皇帝真的重视太祖一脉,那损失最大的就是他! “上朝——” 因是国丧,并未有钟声,仅是新任司礼掌印太监尖锐的喊了一声。 文武百官,鱼贯而入。 (本章完) 第171章 尔等,还敢说不是迫害太皇太后? 第171章 尔等,还敢说不是迫害太皇太后? 鎏金焰火,袅袅长燃。 丹陛之上,新帝赵策英头戴丧冠,着素白斩衰麻衣,脚穿麻鞋,一手抚膝,一手置于案几,端正身子,平视百官。 自丹陛以下,百官分列左右,面色肃然,噤声不言。 “近来,可有入京的官员啊?”赵策英问道。 江昭持笏,一步走出,恭谨道:“臣,新礼部尚书、太子少傅,拜见陛下。” “嗯。”赵策英点点头。 “臣,新权知开封府、检校司徒文彦博,拜见陛下。” 一样是左首,一位六十余岁,却颇为硬朗的老者,走出一步,行了一礼。 赵策英再度颔首,面上有了些许轻松。 文武百官,暗自相视。 江昭! 文彦博! 这两位一入京,新帝的实力简直是一下子就拔高起来。 即便根基不稳,甚至丝毫没有根基,也不影响顶端的政斗能力。 一位是小阁老,一位是曾经是内阁大学士,政斗能力可都是一等一的强。 “内外百司,有应奏事者,可即上言。”淡淡的瞥了一眼宗正寺的人,赵策英平和道。 “臣宗正寺少卿赵世准,有事启奏。” 一人走出,身形肖瘦,四十来岁的样子。 “启奏陛下,今朝野不稳,人心惶惶,伏念章献明肃太后乾兴旧制,以坤仪暂摄机衡而社稷安堵。 若得太皇太后垂帘,暂开禁掖,允耀坤仪,必能镇抚四方,定江山社稷之基。” 一言未落,一道呵斥传出,彻响殿宇。 “荒谬!” 江昭手持笏板,一步出列。 文武百官,齐齐注目。 “太皇太后为先帝之贤德皇后,母仪天下三十载,素有节俭仁厚、体恤民生之贤名。 昔年,小宫女触怒先帝,本应仗罚之,太皇太后劝道‘宫女虽有过,然非大恶,宜赦之,以全陛下仁心’。 太皇太后之贤德仁善,天下皆闻之。衣不曳地,帐无文绣,简省节俭,仁厚宽恕。” 江昭面色通红,一脸的怒意,狠狠的伸手指去:“这样贤德的太皇太后,史书之上必可留名,实为千古妇人之典范。” “如今,陛下已近而立之年,太皇太后怎么可能垂帘听政?” 江昭怒斥道:“依江某之见,尔等莫不是意欲挑拨太皇太后与陛下祖孙之情?以上奏之名,行迫害之事!” “说!” “是不是?!” 江昭厉喝道。 怒喝之声,震彻大殿。 淡淡余音,引人心头莫名发慌。 百官齐齐一凛。 小阁老的打法,还是一样猛啊! 就这气势,但凡第一句受不住,就彻底陷入下风了。 宗正寺少卿赵世准面色大变,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他就是常规性上奏而已,怎么偏偏就轮到他跟小阁老对打了呢? “江尚书,莫要乱扣帽子!” 赵世准强撑着,反驳道:“今江山社稷不稳,太皇太后母仪天下三十载,颇有威望。若让大娘娘垂帘听政,必可安抚人心,稳固山河。” “还敢狡辩!” 江昭痛斥一声,质询道:“遍观史书,皇帝已然成年尚且垂帘听政者,寥寥几人而已!” “北魏灵太后,史书评曰:贪权乱政。” “西晋贾南风,史书评曰:凶妒暴虐。” “太皇太后母仪天下三十载,贤德之名三十载,怎会效仿古时毒后,强自垂帘听政,自废声名?” “尔等急着上奏,且置太皇太后于何地?” “尔等,还敢说不是迫害太皇太后?” “怎么,敢做不敢认?!” 还是一样的配方,气势高到吓人。 “江尚书言之误也。” 宗正寺卿走出一步,插话道:“而今社稷不安,以惯例论之,请太皇太后垂帘听政,有何不可?” “休要诡辩!”江昭大手一挥,冷哼道:“先帝驾崩,便有遗嘱留下,托请几位阁老与英国公老将军为托孤大臣。” “当今之事,在大相公韩章,在六位内阁大学士,在英国公老将军,在满朝文武。” “何来社稷不安一说?” “尔等几次三番上奏,定是在挑拨陛下与太皇太后祖孙之谊!” 江昭叱道:“此等奸佞之臣,合该流放!” “你莫要乱扣帽子!”宗正寺卿面色微变,反诘道:“江尚书这么急着扣帽子,又是为何?” “江山社稷不稳,本官几次上奏欲请太皇太后垂帘听政。江尚书为何要急着阻拦。岂非坐视江山不稳?” “休要呈口舌之利。”江昭重重望过去,喝道:“太皇太后说了,无意垂帘听政!尔等上奏相逼,实为大奸大恶之辈!先帝驾崩不足一月,尔等便怅然狂吠,可还记得先帝半分恩情?” “太皇太后何时说过无意垂帘听政?”赵世准以为是江昭胡编乱造,驳斥了一句。 “本官一入京,就求见了太皇太后。”江昭冷哼一声。 “彼时,陛下注重祖孙之情,便附耳于门。若是无错,起居注应有记载!” “更何况”江昭向着丹陛一礼,恭谨道:“陛下应是有亲耳听闻。” 宗正寺卿面色大变,暗道不好。 丹陛之上,百官注目,赵策英点头,作证道:“此事,做不得假。” “若有谬误,取来起居注一观便可。” 太宗皇帝兴平八年(983年),曾命令参知政事所记时政必须先呈送皇帝观阅,再送入史馆,起居注亦然。 就此,形成了惯例,打破了“天子不观起居注”的传统。 当然,一般来说,君王还是鲜少观阅起居注。 “陛下所言,自是无可置疑。” 江昭附和了一句,旋即望向宗正寺卿与宗正少卿,斥责道:“太皇太后分明无意垂帘听政,尔等却屡屡上奏,可是欺负太皇太后久居深宫,不关注朝政?” “这般奸臣,臣以为,合该罢官流放!”说着,江昭向着丹陛又是一礼。 “贬官吧!”赵策英一脸的仁慈,缓缓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宗正寺卿赵宗旦,贬东头供奉官;宗正少卿赵世准,贬西头供奉官。” 所谓供奉官,为从八品虚职,就是领闲职吃饭而已。 而且,还是京官。 这也就意味着不能出京! “着兖王之嫡子赵士翊、邕王之嫡子赵士骞,分任宗正寺卿、宗正少卿。” 赵策英继续说道。 宗正寺卿与宗正少卿,往往是颇有威望的宗室。 赵士翊、赵士骞两人好歹也曾入选为五位“备选储君”,其父辈也都是颇有名望的人物。 任职宗正寺卿与宗正少卿,并不算难。 并且,这两人贼有自知之明,性子怂。 赵宗旦、赵世准两人面色苦楚,无声下拜:“臣等,拜谢陛下!” 他俩,被做局了! 新帝和礼部尚书搁那唱双簧呢! 本来,要是扯着太皇太后的大旗,有着太皇太后撑腰,新帝肯定得顾忌影响,不敢乱贬太宗一脉的宗室。 结果,大旗被礼部尚书硬生生扯开了。 几句话,就把太皇太后捧高了起来。 他俩,反而成了挑拨祖孙亲情的人。 这会儿,即便太皇太后亲临,怕也不敢为他二人辩驳求情。 毕竟,江子川一口一句“贤德”。 既是贤德,便不会为奸臣求情。 关键,新的大宗正竟然还是太宗一脉。 此举,着实意味深长。 不足一炷香,争斗就已经结束。 江昭垂手,缓步走进班列。 事实上,结局早已定下。 从起居舍人记下太皇太后回答“无意垂帘听政”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一切! 捧杀与起居注结合,太皇太后但凡在乎名声,就绝对不敢垂帘听政。 大局已定,接下来,就是解决太皇太后! (本章完) 第172章 宫廷和睦! 第172章 宫廷和睦! 福寿宫。 丈许长的香案,上有糕点、瓜果、以及尺许大小的供香炉。 香炉插着三炷香,轻烟袅袅,正位竖起一道尺许大小的牌位,起供奉之效。 耳房,有一丈许大小的檀木膳几,摆着几碟腌菜,一小碗米粥。 太皇太后手持筷箸,偶尔吃上一口。 近旁,几位太监、宫女恭谨侍立,其中一位相距太皇太后约莫两步,低声说着些什么。 越说,太皇太后的面色越差。 直到 “什么?”内官汇报完毕,太皇太后猛地一惊,面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些许吃饭的心情,几乎荡然无存。 一小口筷箸挑起来的米粥,左右微晃,实在是难以送入口中。 筷箸轻放到小碗上,太皇太后脸生虚汗,为之沉默。 耳房,仅余微不可闻的呼吸声,异常安静。 半响,唯余长长一叹。 “好一个鲁国公!” 太皇太后面色沉沉,眼神闪躲,罕有的生出了慌张:“先帝重用此人,并非是没有道理啊!” “大娘娘。” 内官疑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太皇太后沉默了。 约莫几息,太皇太后摇摇头,叹道:“江子川入宫一叙,问我是否要垂帘听政。” “我没认!” “本来还以为是江子川鲁莽。谁承想,就是这句话害了本宫。” 太皇太后无奈一叹:“此言,已入了起居注。” “新帝与江子川,于常朝之上唱着双簧演戏,一口一句贤良淑德,妇人典范。” “一口一句北魏灵太后、西晋贾南风,贪权乱政,凶妒暴虐。” “本宫已是让人架在了火上烤啊!” 皇帝成年而太后垂帘者,北魏灵太后、西晋贾南风! 这是反面例子。 母仪天下三十载,妇人典范三十载! 这是正面例子! 而她,既有可能是正面例子,也有可能是反面例子。 进一步,那起码得是“贪恋权势”,一生名望尽毁。 退一步,奸臣挑拨皇室亲情,太皇太后贤良漱德,妇人典范。 差距实在太大,一步错,便是无间地狱。 一念至此,太皇太后不免为之失神,心头一团杂乱。 她已经败了! 宗正寺鼓吹“垂帘听政”的两位主官,都已然贬了下去。 杀鸡儆猴,其他的太宗子弟,肯定是不敢再上奏。 否则,就是挑拨皇室亲情。 贬下去两位太宗一脉,简拔了两位新的太宗一脉。 大宗正与宗正少卿,还是太宗一脉的人。 此举,乃是新帝在向太宗一脉释放信号——我还是重视你们的! 如此,那些担心被打压的太宗子弟,自是受到了安抚。 仅一次常朝,江子川就让她彻底孤立无援。 所谓的垂帘听政,简直就跟笑话一样。 太皇太后长叹一声,缓缓闭目。 “他们会来找本宫的。” 作为失败者,她已经做好了失败者的觉悟。 一时失了智,竟是起了垂帘听政的心思! 不冤! 说曹操曹操到,一素服太监通报道:“禀大娘娘,江尚书求见。” “江尚书?”太皇太后睁开眼睛,问道:“陛下呢?” “未见陛下。”太监回应道。 太皇太后点头,不知作何想。 “让他进来吧。” 不足十息,一袭素服的江昭走近。 “微臣江昭,拜见大娘娘。”江昭恭谨一礼。 “赐座。”失败者见胜利者,一时缓和的心神,不免又升起些许紧张。 一介妇人,孤立无援,要惨起来是真的惨。 江昭入座,身子端正。 “江尚书入宫,所谓何事?”太皇太后问道。 “臣是来说和的。”江昭面色平和,认真道。 “说和?” 太皇太后一怔,心头莫名生出一股难言的滋味。 “本宫落败,常时一次问安,便是半个时辰,刻意刁难新帝。”太皇太后疑道:“他,岂会同意说和?” “大娘娘言之谬误。” 江昭恭谨道:“官家是有大魄力的人,江山社稷乃是承继于先帝,岂会因几次刁难,就记恨大娘娘?” 江昭叹道:“微臣入京,一听大娘娘有意垂帘听政,便知晓是受了奸人挑拨。” “一则,大娘娘贤德之名彻响天下,新帝已经二十有八,非是幼童稚子,以大娘娘的品行,岂会学妖后贾南风之辈,误入歧途?” “二则,几位大学士都是托孤之臣,断然不可能让大娘娘垂帘听政。没有韩大相公点头,宗正寺的人再怎么闹腾都无济于事,以大娘娘的智慧,岂会想不到这一点?” “三则,先帝积累声望不易,传位于太祖一脉,官家定然会非常尊崇先帝。大娘娘与先帝恩爱三十余载,岂会伤害先帝?” “四则,自古外戚一茬接一茬,乃是走捷径得到的荣宠,有起有落实属正常。 幸而,官家承恩于先帝,且是仁厚之人,太皇太后承着先帝的影响力,自然也承接着官家对先帝的感激。 官家掌权,真定曹氏仍可辉煌。以大娘娘的经历,断然不可能自废武功,岂会行垂帘听政之举?” 江昭一本正经的说道:“江某承先帝简拔之恩,心中不胜感激。” “自从知晓恐有奸人挑拨祖孙之情,臣夙夜难寐。” “幸而奸臣已除,大娘娘仍可安享晚年。” 言罢,起身重重一礼。 连着几句话,曹氏心头莫名心虚。 这么一分析,她意欲垂帘听政的想法,简直不能用“失智”来形容。 沉默了几息,大娘娘缓缓道:“江卿平身。” “有劳江卿了。” 一切的一切,经江昭几句话,就简单概括为奸臣挑拨。 这是一种态度。 这也就意味着“失败者”的她,并不会有想象中的凄惨。 江昭起身。 “着人,去请来陛下吧。”太皇太后望向侍立的太监,缓缓道。 江昭此来,定是新帝授意。 趁此机会,要是真能和解,那自是一等一的好。 约莫半柱香,步履声响起。 单从步履的频率上讲,走路绝对非常急切。 “皇祖母。” 一声呼唤,新帝赵策英大步走进,嚎啕大哭。 “朕受皇祖父钦点,登基为帝,本是大喜之事,怎料奸人挑拨你我祖孙之情。” 赵策英一礼,哭泣道:“幸而有江卿铲除奸贼,方才解去祖孙之误解。” “陛下。”大娘娘甚是意外。 此言落定,已经是新君表态。 一切的为难,乃至于垂帘听政,一笔“误解”轻轻带过。 赵策英走近,重重一拜,郑重道:“朕承皇祖父之基业,便理应为皇祖母养老。” “真定曹氏,人才辈出,朕定然重视。” 一言,承诺了曹氏将持续辉煌。 大娘娘一诧,连忙扶起新帝。 “陛下言重。” “陛下承先帝之遗志,自有明君之相。” 大娘娘沉吟着,摆正位置:“此番,老身受奸臣挑拨,实在是失了智。” 作为失败者,有机会和好,那自是得和好的。 “幸而,有江尚书拨乱反正。你我二人,定如直系祖孙一样,和睦安顺。” 此言,亦是承诺。 新帝,就是正统,就是承先帝之遗志的人! 祖孙二人,皆有承诺。 祖孙二人,重归于好,叙话家常,其乐融融。 (本章完) 第173章 先帝谥号! 第173章 先帝谥号! 礼部,尚书署。 主位,丈许木几,摆着一些文书,江昭不时观阅一二。 太皇太后与新帝和好,两人其乐融融。 作为臣子,自是悄然退下。 左、右首席位,皆有一人,都是白发苍苍的样子。 “也就是说,先帝的庙号、谥号都尚未暂时拟定?”江昭向下望去,平和问道。 “正是。”左首之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答道:“先帝驾崩不足十日,孙尚书便已称病致仕。因此,庙号、谥号皆是未曾真正暂时拟定。” 此人,乃是礼部左侍郎胡宿,年逾六十有九。 其对面坐着的人是礼部右侍郎吴奎,年五十有六。 江昭了然。 一位君王,一生有三“号”,庙号、谥号、年号。 庙号、谥号的拟定,实为评定君王一生功过,不单得小心翼翼的拟定,程序也相对繁琐。 庙号拟定,往往是礼部的礼官根据先帝的生平功绩,以及宗室地位提出一些建议。 这些建议,少则囊括五六种选择,多则囊括十余种选择。 礼官的建议呈递上来,经过礼部几十位红袍大员一齐商议讨论,最终给出三种左右暂时拟定的庙号,于常朝公开,经百官讨论,皇帝给出最终决议。 这个流程,少则持续月余,多则一年半载。 谥号拟定,则是要求礼官走遍三司、五监、六部、九寺、翰林院、御史台、谏院等司衙,征求百官意见,五品以上书谥,集思广益,考功拟谥。 集齐来的谥号,礼部与太常院一齐商议探讨,并给出文书总结,阐述先帝的一生功过,以及定谥的大方向,呈递几种选好的谥号上去。 一旦钦定了谥号,几位内阁大学士以及礼部尚书、太常寺卿,一齐参与撰写谥号册书,于南郊祭祀苍天,并向上天呈告谥议的内容。 如此,初步定谥基本结束。 继任皇帝,往往存在给先帝增谥的情况,可能本来就十个字不到的谥号,愣是增到二三十字都不稀奇。 其中,庙号与谥号,以庙号为重,要求尽量做到“不虚美、不隐恶”。 这主要是庙号与谥号重要性的演变问题。 自商朝始,以庙号为主,仅六人有庙号,太祖商汤、太宗太甲、高宗武丁、世祖盘庚、世宗祖甲、中宗太戊,含金量非常之高。 商灭周生,以谥号为主,君王人人都有,含金量也还行。 其后,秦始皇一统天下,不允许臣子私底下议论君王,也就没有庙号、谥号之说。 秦灭汉生,汉朝君王庙号、谥号并行,以庙号含金量最高,仅七人具有,余下君王仅有谥号。 汉灭唐生,本来也是延续汉朝的风格,结果唐高宗李治与武则天拼命给爷爷“增谥”,谥号长的吓人,就此被玩坏,渐渐成为了纯粹的偏褒义的东西,已经不足以概括君王的一生。 如此,庙号渐渐重要起来。 大周一朝,便是以庙号为主,钦定君王功过。 或许有朝一日,庙号、谥号都会被玩坏,年号取而代之。 “庙号、谥号的建议都呈上来了多少?”江昭问道。 近来,他可不是一点半点的忙。 除了庙号、谥号的拟定,还得关注先帝皇陵的修建情况。 要是不出意外,日后还涉及新帝生父赵宗全封赏的拟定问题,以及未能继承皇位的四位宗室的封赏拟定,可能还涉及祭祀。 此外,新帝立皇后、太子,都得祭祀。 新帝登基,根基不稳,肯定要重开恩科,大概率也是他主持。 光是粗略一算,估摸着一年半载都是劳碌命。 新帝要是根基稳固,肯定施展宏图大志,“岁币”、“岁供”的问题,涉及外交,也是他的事情。 都知道小阁老威风,可小阁老的苦,又有知道呢? 天生的劳碌命啊! 如此,江昭自是希望腾出时间尽快解决问题。 否则就会越堆越多,越来越忙。 “庙号的建议都已经呈了上来,谥号呈上来不到一半。”礼部左侍郎胡宿答道。 古往今来,庙号也就几十种,选定起来并不难,且是礼部的礼官呈递建议,流程要简单不少。 谥号,涉及百官意见,即便重要性不如庙号,但却更繁琐一些。 “召集郎官以上的人,半个时辰后来一趟吧。”江昭吩咐道:“郎官们的建议且先呈上来。” 胡宿连忙点头,吩咐下去。 约莫一炷香,二十余份庙号的建议文书落到江昭手上。 庙号分祖、宗,先帝自是为“宗”。 历来庙号,祖一类:太、高、世、中、成。 宗一类,偏褒义:世、中、高、仁、孝、宣、肃、显。 宗一类,偏中性或有争议:穆、英、明、代、文、武。 宗一类,偏贬义:徽、钦、熹、哀、思、顺、质、和。 除此以外,还有一些偏“小众”的庙号,出现频率较少。 手持文书,依褒贬之分,江昭观望起来。 “世宗。” “显宗。” “仁宗。” “中宗。” “孝宗。” “明宗。” “文宗。” 江昭瞥了一眼“文宗”,不免摇头。 这还真是个小天才! 文、武二字,作为谥号,自是一等一的好,汉文帝、汉武帝,都是“文”、“武”为谥号。 可要是以文、武为庙号,那可就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庙号,一般来说都得考虑上一任庙号使用者的水平。 上一位文宗是唐文宗李昂,“甘露之变”被宦官软禁,水平着实不咋样。 文宗,文治尚可,国力较弱。 先帝,评价这么低的吗? 还特么是实名制! 半响,二十余位有建议权的礼部官人相继入堂。 江昭扫视一眼,有不少都是眼熟的人,不免温和一笑:“江某承蒙圣上隆恩,忝任礼部尚书,与诸位共侍礼曹,实乃幸事。” “大人过谦!” “某定为大人驱使!” “定为大人马首是瞻。” 礼部,作为韩系的大本营,起码有六七成的办事者都是韩章的门生故吏。 江昭实为韩系毋庸置疑的下一任党魁,就任礼部,自是如鱼得水。 一时间,尽是“驱使”、“马首是瞻”一类的话。 江昭平和颔首,拾起手中建议文书,郑重道:“先帝休养生息四十载,而暮年扬鞭,开疆拓土。此等功绩,合该上褒义谥号。” 一句话,定下了大方向。 “大人言之有理。” 附和之声不断。 以先帝的功绩,都不给个褒义谥号,实在不妥。 相比起太宗皇帝,先帝未必就差! “世、显、仁、高、宣、中、孝。”几个庙号挑出来,江昭望向下方。 继往开来,开疆拓土,可为世。 当然,世也有世系转移的意思。 巩固政权,经营边疆,可为显。 仁孝治国,政绩上佳,可为孝。 承平治政,可为宣。 中兴之主,可为中。 仁厚治国,可为仁。 光大基业,可为高。 “七选三,然后就呈递上去吧。”江昭缓缓道。 作为首位有开疆拓土的皇帝,不是顶级庙号,都对不起小阁老辛辛苦苦的带飞。 新帝登基,肯定也倾向于给先帝较为顶级的庙号。 二十余人,议论起来。 (本章完) 第174章 世宗大饼! 第174章 世宗大饼! 礼部,尚书署。 主位,江昭手持文书,向下望去。 自左右侍郎以下,二十余位礼官,各有说词。 世、显、仁、高、宣、中、孝。 七大庙号,都一定程度符合先帝的功绩。 “仁,有仁厚施政之意。”一人沉吟着,商议道:“以仁为庙号,古时从未有过,且相对偏颇,难以概述先帝一生功绩。这一庙号就去除吧。” 仁宗,这一庙号无疑是较为符合先帝的施政风格。 可问题就在于,这种没有先例的庙号,具体档次不太清晰。 相较之下,还是去除为妙。 礼部设有仪制清吏司、祠祭清吏司、主客清吏司、精膳清吏司,主官皆为正五品郎中,对外统称礼部郎中,但行使的职权并不一样。 方才说话之人,正是礼制清吏司郎中。 余下还有三位礼部郎中,其中一人乃是江昭的岳丈盛纮,为人谨慎,几乎不开口。 一言既出,不少礼官齐齐点头。 仁字,的确是不太适合。 “中、高二字,都留下吧。”江昭插话道。 中兴之主,可为中。 光大基业,可为高。 上乘庙号也有差距,太、世、高、中几字,就是上乘中的上乘。 其中,太宗庙号,已然为先帝赵光义占据。 世字,不单有继往开来之意,也有世系转移之意。 要是真论起来,可能更适合新帝。 当然,要得到世宗庙号,并非易事。 江昭沉吟着,目光微动。 熙河治政,新帝是五位历练的宗室之一。 彼时,他时常以“千古一帝”为诱惑,向五位宗室灌输开疆拓土的思想。 为的,就是持续得到新帝的重用与信任。 事实证明,非常成功。 从新帝的一举一动来讲,赵策英是真的有成为“千古一帝”的意向。 既然“千古一帝”的饼已经吃下,那就再塞一个饼! 世宗! 就问你吃不吃吧? 汉武帝刘彻,千古一帝。 晋世宗司马师,西晋奠基人。 前秦世宗苻坚,统一关中,开国皇帝。 北魏世宗元恪,开疆拓土,疆域鼎盛。 北周世宗宇文毓,整顿吏治、推行均田制。 后周世宗柴荣,被誉为“五代第一明君”。 “世宗”这一庙号,从来就没拉胯过! 差一点的世宗是明君,好一点的世宗是政权开创者,千古一帝。 这个庙号,绝对是一张让人垂涎欲滴的大饼。 世宗,必须得留着时刻诱惑赵策英。 “中、高?” 二十余位礼官相继点头。 中兴之主、光大基业。 这两个庙号,的确是得呈上去。 “世宗,有世系转移之意,且去掉吧。”江昭平和道。 一锤定音,并无异议。 “如此,便是显、宣、孝三选一。”礼部左侍郎胡宿抚须道。 “上一位庙号为【孝】的君主,实为西秦孝宗乞伏炽磐,开疆拓土,使得西秦达到鼎峰。 庙号为【宣】的君主,则是唐宣宗李忱,隐忍登基,巩固边疆。 庙号为【显】的君王,为北齐显祖高洋,曾创立基业。”礼部右侍郎吴奎补充道。 作为上乘庙号,孝、宣、显对应的君王都不算差,硬要分个高低,可能孝要高一点。 孝为百善之首,相比起文、武这样本身不具有褒义的词,孝字一定程度上兼具了儒学社会的道德支撑。 不过,也高的有限,差距微乎其微。 “治政显著,行事明断,偏显;承继基业,拨乱反正,偏孝;文治上佳,民生安定,偏宣。” “宣字留下,如何?”礼部右侍郎吴奎问道,没有说具体的缘由。 点到为止,为何选宣,礼官们心里都有数。 行事明断,先帝恰好有些优柔寡断,自是与显字无关。 孝和宣,肯定是宣字更贴合官家的治政。 “可。” “亦可。” 不乏认可的声音,偶尔一两位面露迟疑,倒也并未出声反对。 主位,江昭颔首:“如此,便是中、高、宣三字。” “至于究竟是拟定哪一种庙号,还得朝议。” 言罢,江昭摆摆手,吩咐道:“且都下去吧。” “国丧期间,礼制规章以严为主,记得严加司职。” “诺。” 二十余人齐齐行礼,退了下去。 江昭平和点头,望向就要行礼退下的左右侍郎。 “先帝皇陵,修建于何地可有定下?”江昭问道。 历朝历代,皇帝陵寝都是非常受重视的要务,不少君王都是一登基就着手修建陵墓。 大周一朝,受儒学“事死如事生”的影响,往往是君王驾崩以后才开始着手修建帝王陵墓,且工期严格限制在七个月以内。 开宝九年(960年),太祖皇帝驾崩,永昌陵于十二月动工,次年四月完工,历时五个月。 至道三年(997年),太宗皇帝驾崩,永熙陵于三月开工,十月建成,历时七个月。 乾兴元年(1022年),真宗皇帝驾崩,永定陵于四月修建,九月完工,历时五个月。 究其缘由,自是为了避免劳民伤财。 要是修建几十年的陵墓,耗费可不是一点半点。 相比之下,七月内完成工期,一定程度上能控制成本,减少对民生的侵扰。 如今,先帝驾崩,要修建永昭陵,也是一样的做法。 着钦天监选定陵墓,礼部、工部、户部一齐修建,时间非常紧。 “河南府嵩山北麓,相距京城约莫百五十里。”礼部右侍郎吴奎答道:“近来,工部在征调民夫,估摸着不久就会开工。” “嗯。”江昭吩咐道:“陵墓修建一事,便有劳右侍郎主管吧。” 皇陵修建,礼部需得规范修建陵墓的规制。 事关重大,江昭肯定会腾出时间关注一二。 不过,除了主官以外,还得有一人常驻主管陵墓礼制。 左侍郎胡宿已经六十有九,太过年迈。 如此,也唯有右侍郎吴奎承担重务。 “下官定尽心办事,不敢有误。”吴奎连忙一礼。 江昭平和点头。 残阳如血,暮色四合。 御书房。 君臣相对,江昭汇报道:“礼部礼官选了四种可拟定的庙号,为世、中、高、宣,因世有世系转移之意,恐有误解。经过商议探讨,便以中、高、宣三种为可拟定的庙号。” 从理论上讲,拟定的庙号朝议探讨即可。 但实际操作起来,还是得提前知会皇帝,让皇帝提前做好决定。 “世?” 赵策英一下子就关注到了特意被去掉的庙号。 世系转移,一等一的庙号! 目光,不自觉的亮了起来。 (本章完) 第175章 高宗皇帝! 第175章 高宗皇帝! 三月二十九。 常朝。 文武百官,有序班列。 先帝驾崩,臣子“以日易月”,行国丧之举。 二十七日已过,自是恢复了服饰。 举目望去,满朝朱紫贵。 丹陛之上,新帝赵策英着十二章纹龙袍,头顶通天冠,垂手抚膝,平视百官。 或许是为了等什么,却是并未急着让百官上奏。 约莫二十息,百官齐齐一诧,向着掖门望去。 此刻,掖门走进一位妇人,约莫四十来岁的样子,着藏青大袖褙子,上有龙凤纹,银线勾边,缀金箔缠枝宝,甚是雍容华贵。 大娘娘! 丹陛之上,新帝赵策英起身,恭谨一礼,唤道:“皇祖母。” “陛下不必多礼。”太皇太后面上挂起慈和笑容,回了一礼。 祖孙二人礼毕,大娘娘向下望去,扫视百官。 “先帝驾崩,本宫私底下沉心于守丧祭拜,并未关注朝政状况。” 太皇太后平和道:“谁成想,竟有奸臣挑拨祖孙之情,说本宫有意垂帘听政。” 说着,太皇太后面色严肃:“此言,实为无稽之谈。” “陛下承先帝之遗志,经秘密立储法过继为魏王子嗣,为先帝皇太孙,并有内阁辅政大臣与英国公老将军相助。如此,朝纲稳固,社稷安定,本宫岂会行垂帘听政之事?” “幸而有礼部尚书江昭拨乱反正,解去祖孙之误解。” 太皇太后含威道:“悠悠之口,争议不休。本宫一介深宫妇人,有苦亦是难言,唯有入殿朝议,告知百官。” “大娘娘圣明!” 百官之首韩章,持手一礼。 “大娘娘圣明!” “大娘娘圣明!” “大娘娘圣明!” 文武百官,相继附和。 太皇太后轻轻颔首,回了百官一礼,自掖门退去。 这一走,不少朝臣皆是望向了江昭。 新帝与太皇太后的争斗,究竟是什么情况,百官心里门清。 这都要斗起来了,竟是愣是经江昭调和,祖孙和睦。 只能说,有些人能年纪轻轻就干到高位,不是没有道理的。 丹陛之上,赵策英点头含笑。 江卿,无愧于国之柱石! 真正的托孤大臣! “内外百司,有奏尽可上言。”赵策英沉稳道。 没了太宗一脉与大娘娘搅局,就连呼吸都要轻松不少。 江昭瞥了一眼笏板记的内容,一步走出:“臣礼部尚书江昭,有事谨奏。” “先帝驾崩,依礼制合该有庙号、谥号。而今,礼部礼官已有庙号建议三种,为中、高、宣,可拟定为先帝庙号。” 言罢,江昭又退了回去。 文武百官,齐齐议论起来。 丹陛之上,赵策英不经意的抬了抬眉。 世! 近来,他不断的想起这个庙号。 世系转移,太适合他了! 虽然有点小难度,但是只要他成为千古一帝,一切都不是问题。 “中兴之意,颇为合适先帝!” “以高宗为庙号,亦是丝毫不差!” “宣字,差点意思。” 涉及庙号钦定,百官各抒己见,探讨起来。 当然,也仅是局限于探讨。 钦定君王庙号,话题太高端,绝大多数人根本没资格插话。 真正有决定权的,无外乎几位内阁大学士以及官家。 朝堂之上,交谈之声不绝于耳。 就连几位内阁大学士,也不免相互分享起了意见。 半响,几位大学士统一了意见,百官之首韩章上奏道:“启奏陛下,臣等以为【中】更偏向于中兴之意,未经衰败,谈何中兴?【宣】疏忽开疆拓土,唯有【高】为上乘庙号。” 御座之上,赵策英认可的点点头:“朕也是此意。” 其实,从“中”字偏向于中兴之意的那一刻,就已经定下了结果。 毕竟,相比起“高”,“宣”的确是要差上不少。 一言落定,庙号钦定。 “百官,尽快向礼部呈奏书谥,以便于集思广益,考功拟谥,定下神主,让先帝入祀太庙。”赵策英叮嘱道。 定谥号、庙号的核心功能之一,就是要撰写先帝的神主牌位,以便于供奉入太庙,承接宗庙祭祀。 另一方面,定下了谥号、庙号,秘书省也可正式开始撰写君王实录,为君王撰史。 百官受到告诫,相继行礼。 “臣工部尚书有奏” 积英巷,盛府。 寿安堂。 盛老太太手持茶盏,居于正首。 盛纮、王若弗居于左右首,盛长柏、盛长枫、海氏,依次入座。 “高宗皇帝?” 盛老太太一诧。 这个评价,可不是一点半点的高。 商高宗武丁,开创“武丁中兴”;唐高宗李治,开创“永徽之治”,使得唐朝疆域达到巅峰。 而今,先帝赫然是有史以来第三位高宗皇帝。 评价之高,可见一斑。 “先帝休养生息近四十载,暮年开疆拓土,一鸣惊人。”盛纮摆摆手,不以为奇:“有此庙号,实属常情。” 拓土两千里,不管放在哪一朝代,都是非常之大的功绩。 更何况,先帝还长时间的休养生息,更是给拓土经历平添一分传奇色彩。 忍辱负重,这是真能忍啊! “先帝,真是好命数啊!”盛老太太不免感慨道。 谁承想,无子的暮年皇帝,竟然能白捡一次开疆拓土的功绩,让评价平白拔高一截呢? 这是实力问题吗? 不,纯纯运气! 以昭哥儿的水平,放到太宗、真宗时期,一样开疆拓土。 但问题就是,太宗、真宗就是没有一位被誉为“小阁老”的臣子。 为之奈何? 盛纮抚须,笑而不言。 反正,有着这样一位女婿,他是一生不愁了! 齐国公府。 小公爷齐衡手持书本,甚是认真。 近旁,妻子申氏端来一碗粥,暗自一叹。 也不知那盛明兰究竟有什么魅力? 区区五品小官的庶女,不单勾走了小公爷的魂,还能传言风风雨雨的情况下,与新任宁远侯顾廷烨结为夫妻。 关键,即便知道盛明兰已经与人为妻,官人还是挂念着她。 偶尔昏睡,更是说着什么“早知道就努力考上进士,不负承诺”的话。 也就是说,官人努力读书,纯粹是为了一介女子。 按理来说,作为妻子,丈夫努力读书,她应该为之欣慰。 可问题就是,她真的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官人。” 申氏缓缓走近,轻声提醒道:“读书辛苦,却也得劳逸结合,喝碗粥吧。” 齐衡摇摇头,仍是盯着书本。 “高宗皇帝驾崩,新帝登基,理应是要开恩科。” 齐衡目光微暗:“还是得有权才行。若非她是小阁老的姨妹,顾廷烨断然不可能娶一五品小官家的庶女。” 说着,言辞不自觉的激烈不少。 申氏一叹,不再说什么。 常朝之议,传遍天下。 自此,先帝赵祯,便是周高宗! (本章完) 第176章 辽与西夏的反应! 第176章 辽与西夏的反应! 农耕时代,关山阻隔。 也因此,消息的传达甚是艰难。 对于京畿百姓而言,先帝驾崩已有一月之久。 长达一月的时间,不单有新帝登基,甚至就连先帝的庙号都已经钦定,先帝驾崩的影响渐渐消弭,生活慢慢的又步入了日常轨道。 可对于其他地方的百姓而言,却并非如此。 对于辽、西夏、大理、交趾等政权而言,就更是要迟缓不少。 君王驾崩,实为一件非常严肃的大事。 其中,要是涉及向其他政权通告哀悼,便是政权外交。 为此,甚至都设立了特定的官职。 告哀使! 上京,临潢府。 契丹政权,实为游牧民族,素有“四时捺钵”的制度。 根据时节更替,君王下令,行政权迁移之举。 就连都城,都足足修建了五座。 上京临潢府,南京析律府,东京辽阳府,西京大同府,中京大定府。 三月,北方青草渐丰,自是轮到了上京。 开皇殿。 时年三十五岁的耶律洪基,着窄袖禁断长袍,饰有龙纹,腰系蹀躞带,头顶毡帽,坐在金丝楠木铸成的龙椅上,向下望去。 自丹陛以下,自有百官班列。 不过,相比起中原王朝文臣、武将的划分而言,契丹王朝的臣子划分要特殊不少。 为北面官、南面官! 其中,北面官主要负责游牧事宜,官服尽是游牧民族特色;南面官主要负责以燕云十六州为核心的农耕地区,官服仿汉、周。 左右班列,以南、北面官划分,正中站着几人,手持笏板,皆着素服,都是正统的中原王朝服侍,甚是惹眼。 (如图:豆包跑出来的,不太好驯化) “使者千里迢迢而来,所谓何事?”耶律洪基瞥了一眼素服,沉声问道。 作为真正的“皇二代”,耶律洪基受到良好的教育,专研诗词、书法一道,甚是仰慕中原文化。 登基十余载,其执政风格已经有了非常浓郁的“汉化”特色。 “谨奉我朝嗣君旨意,泣告大辽皇帝陛下,先帝不幸晏驾,举国哀悼。今遣臣前来,谨以讣告闻之,伏望陛下察知。”一白发苍苍的素服使者,面色哀戚,行叩拜礼。 一礼作罢,手捧讣告文书,甚是肃穆。 “什么?” 龙椅上,耶律洪基一诧,立刻面有悲意,无声流泪。 一步一步,耶律洪基走下丹陛,捧过讣告文书。 仅是望了一眼,便是痛声流涕,长叹唏嘘。 约莫半柱香,耶律洪基微闭双目,叹道:“四十五年不识兵革矣!” 这说的是檀渊之盟。 真宗时期,辽圣宗与萧太后意欲南下擒龙,几乎就要成功。 幸而宰相寇准领兵征伐,射杀了辽国大将,两方陷入了一定的僵持。 这种情况下,周辽签定盟约,互称“兄弟”,地位平等,互不侵犯。 代价就是大周要向辽国“赠送”岁币,合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 自先帝赵祯登基以来,周辽严格遵守檀渊之盟,从无大规模战事,百姓得以休养生息。 当然,和平了四十五年,岁币也就“赠送”了四十五年。 老皇帝驾崩,新帝登基,执政风格可能大不一样,辽国究竟还能否享有岁币,实为变数。 如此,也就怪不得耶律洪基面色悲伤。 那可是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 年年都有呢! 和平与财富兼得,谁都得眷念与不舍。 “唉!” 耶律洪基长长一叹。 老皇帝驾崩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新的皇帝。 新帝的执政风格,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两国接下来的秩序。 “传令下去。”耶律洪基一挥手,下令道:“集南北大臣举哀,后妃以下皆沾涕。” 一则,赵祯执政四十五载,周辽和平,值得为其举哀。 二则,此举也可向新帝表态,传递持续缔结友好盟约的意愿。 “耶律隆庆。”耶律洪基唤了一声:“惜朕不能亲自南下吊唁,你代替朕去吧。” 耶律隆庆,也即耶律洪基的皇弟。 中原王朝,宗室大多是受到“圈养”的对象,辽国却是不太一样。 一般来说,辽国宗室可掌握实权,亲王、郡王更是长久把持外交职权。 老皇帝驾崩,新帝登基,涉及重新构建两国关系,无疑是得亲王一级的人出马。 右首之位,一位契丹人长相的南面官走出,恭谨应声:“诺。” “着人,送使者下去吧。”耶律洪基悲声道。 悲吟唏嘘之声,不绝于耳。 兴庆府,白高殿。 丹陛之上,时年二十一岁,已经登基十九年的李谅祚居于龙椅,眉头紧蹙。 自丹陛以下,百官班列。 党项官制与契丹类似,区别就是分为蕃官与汉官。 “驾崩?” 大殿中央,几人着素服,手捧讣书。 李谅祚面色沉沉,却并非是悲伤,更多的是难堪。 嘉佑八年初,趁着他与舅舅没藏讹庞的旧部争斗,政权不稳,大周文官江子川挂帅,着人领兵讨伐侵犯,夺得兰州、乐州。 两州之地,就此失去! 几乎可以预见,碌碌无为的老皇帝赵祯,史书评价将会非常之高。 而台阶,就是他。 李谅祚! “朕心悲痛,为之哀悼。” 李谅祚不咸不淡的说道:“着嵬名漫遇,南下吊唁。” “诺!” 西夏宗室嵬名漫遇走出,恭谨一礼。 李谅祚点点头,目光微恍。 庆历四年,夏周交战,最终大周败北。 为此,夏周一齐“庆历议和”,西夏皇帝元昊取消帝号,主动受大周皇帝的册封。 大周一方,则是每年给予“岁赐”,合银五万两、绢十三万匹、茶两万斤,涉及逢年过节,还得多“赐”一些。 本来,这道合约都持续了近二十年的时间。 结果,江子川一场熙河开边,足足吞了大夏两州之地。 论起领土,已经是大夏的五分之一。 老皇帝赵祯一下子就硬气不少,愣是没交“岁赐”。 更让人难受的是,熙河拓边隔绝了大夏与吐蕃的联系,彻底让大夏夹在了大周与辽国中间,失去了与吐蕃联合的机会。 (打通熙河边疆,给西夏死死的夹着,一点一点的耗。) 李谅祚沉吟起来。 如今,大周新帝登基,政权不稳,或许可以试试重建“庆历和议”。 好歹也是岁赐,不要白不要。 亦或者,趁机打通与吐蕃的联系。 以往,吾未壮! 而今,壮则有变! (本章完) 第177章 恩科及封赏! 第177章 恩科及封赏! 汴京,御书房。 除了太监与宫女外,唯余君臣二人。 “体天法道极功全德威远圣武睿哲仁孝皇帝?”赵策英手持文书,不禁点头。 这个谥号,甚是贴切。 相比起庙号的定性评价,谥号已然倾向于纯粹的称颂。 区别就在于,有的谥号是言之有物,有概括君王一生功绩的效果;有的谥号纯纯是空中楼阁,称颂得让人心头害臊。 德威,圣武,仁孝。 不单贴切高宗皇帝开疆拓土的功绩,也起到一定的补充作用。 毕竟,先帝休养好歹休养生息四十年,这样的功绩绝非“高宗”庙号就可概括,谥号添上“仁孝”二字,便是强化了休养生息的功绩。 “甚好。”赵策英认可道:“这一谥号,即便百官朝议,也断然是以赞成为主。” 江昭平和点头。 相比起庙号的选取,谥号选取要轻松不少。 主要是庙号就一个字,而谥号贼长,足足一二十字,可以容纳的内容非常之多。 要想补充某些功绩,添上两个字就行,根本不必删减争执。 “除了谥号,新的年号经礼部与翰林院拟定,亦是选了几种出来。” 说着,江昭从袖口掏出一份文书,传了过去。 此言一出,赵策英霎时就来了兴致。 最近,他都沉心于忙碌先帝的后事。 年号的选取,绝对是少有的关于他的事情。 “熙宁。” “熙丰。” “隆兴。” 赵策英认真观读起来。 新帝登基,一个吉利的年号无疑是非常重要。 “熙——” 仅是片刻,赵策英就做出了决定,望向有“熙”字的两种年号。 熙河历练的经历,注定了他潜意识更偏向于熙宁、熙丰两大年号。 “熙宁。”江昭解释道:“熙为兴盛,宁为安定,取安宁繁荣之意。” “熙丰,熙为光明,丰为富足,取富国强兵之意。” 年号的取法与谥号、庙号不一样。 谥号、庙号较为关注上一位使用者的水平,生怕上一任使用者水平不够,拉低了谥号、庙号的含金量。 年号,则是有着忌讳重复、谐音等情况,为的就是避免被视为“东施效颦”。 一如“永熙”,取国祚绵长之意,寓意上佳,也适合赵策英。 但是“永熙”的上一任使用者是北魏孝文帝元宏,几乎是千古一帝的存在。 这样的年号,谁用了都怕被说“东施效颦”,自然是不能作为备选方案。 凡是年号,几乎都得是原创。 几句话一解释,赵策英连连点头。 这都是寓意上佳的年号。 沉吟着,赵策英起身,踱步走动。 约莫一炷香,目光瞥了一眼“熙宁”,最终落于“熙丰”年号。 安宁繁荣自是上乘,可对于他而言,富国强兵更是上上之选。 “熙丰,寓意上佳。”赵策英落座,抚膝道:“就熙丰吧。” 江昭颔首,恭谨一礼:“既如此,臣就呈递到内阁去。” 即便皇帝已经做出了决定,但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 年号的决意权,往往是内阁与皇帝一齐决意。 要是几位大学士认为“熙丰”不好,那也唯有作罢。 当然,这种可能性不高。 三种拟定的年号,无一例外,都是上乘之作。 赵策英满意点头。 初步登基为帝,涉及的事项实在太多,让人根本抓不着头脑。 幸而有江昭这样的贤臣相助,一切倒也算得上井井有条。 江子川,真是越用越顺手! 先帝都能搞个“高”字,没道理他更差。 毕竟,先帝也就享受了江卿不足十年而已,他与江卿年岁相差不大,起码得享受几十年吧? 这不得搞个世宗皇帝? 文书入袖,眼见赵策英似乎有些发呆,江昭以为他没什么事,便要持礼告退。 “不急。” 赵策英连忙招手,从木几一角取出一张折过的宣纸。 “子川且为朕参考一二,这样的封赏如何?”赵策英问道。 作为新帝,一些封赏轻重程度,他有些拿捏不定。 具体该怎么封赏,还是得跟信任的重臣通一通气。 恰好,江昭是礼部尚书,封赏究竟合不合规制,肯定心里有一杆秤。 江昭接入手中,望了两眼。 赵士翊,封顺王。 赵士骞,封恭王。 赵仲,封济阳公。 赵世程,封高密公。 曹佾,胡军节度使,司徒兼中书令。 二王二公一司徒! “官家决意,自是上佳。”江昭颔首道。 以惯例论之,几位宗室,或公或王,依血脉远近封赏。 不过,因赵策英是太祖一脉,几人跟他的血脉关系都非常远。 如此,自是根据几人本来的身份,综合忠诚度,以及重要性封赏。 其中,赵士翊、赵士骞二人,父辈都是王爷,封赏自然是要重一些。 大周一朝,不乏一些世袭罔替的伯、侯、公。 但真轮到了王爷,反而鲜少有世袭罔替的存在。 就连争夺皇位的兖王、邕王二人,也都是流爵王爷。 王爷一死,其后子孙一代降一等继承爵位。 也即,若是兖王薨,其长子赵士翊继承的就是兖公,孙儿是兖侯,一代比一代低,最终沦为闲散宗室。 这也不稀奇。 本来就是倚仗血脉亲近封赏,自然也因血脉变远而落幕。 如今,赵士翊、赵士骞二人都是王爷的嫡长子,日后承袭爵位就是公。 且两人私底下都已经向赵策英几次示忠,受封为宗正寺卿与宗正少卿。 既是封赏,自是得封王。 余下两人,本身的出身不高,自是无缘王爵。 不过,但凡能够摆正心态,封公也算是白捡了三代富贵。 至于曹佾,封的都是些虚职,不是什么大问题。 “封赏父”赵策英一顿,说道:“封赏赵宗全为舒王,封地禹州,如何?” “自无不可。”江昭点头。 赵宗全是皇帝的生父,但凡不封得太过分,搞追封为皇帝的骚操作,百官几乎都是任之由之。 连着两声应答,赵策英缓缓点头,对于封赏力度算是有了些了解。 沉吟了一会儿,赵策英缓缓问道:“朕初登基,毫无根基。按例,该怎么开一次恩科?” 堂堂皇帝,手底下没人,实在让他心里没底。 其实,也不乏一些臣子向他示忠。 但,接纳先帝的臣子是一回事,真正的信任又是一回事。 起码,除了江昭以外,他很少真正的信任某位先帝的臣子。 即便是志在改革弊政的王安石,也难以让他真正放心。 “恩科由礼院负责,定下考试时间,昭告天下即可。” 江昭答道:“以惯例论之,春闱三年一次。新君登基开恩科,以示仁慈,乃是正科以外的特恩开科取士。 按照三年一度春闱来讲,明年就有一场春闱。若是官家今年特开恩科,那便是今年、明年连着两场开科取士。” “这样啊?”赵策英眼前一亮。 “如此,这两次恩科的主考官,都交由子川担任吧。”赵策英吩咐道。 一方面,这是在施恩于心腹重臣。 另一方面,这也是新君向韩大相公示好。 除此以外,两场科考的副主考官,也都可以是向朝中重臣施恩的筹码。 江昭心头一惊,连忙行礼:“微臣,拜谢陛下隆恩!” 科考三年一次,主副考官两个位子,足足六个派系瓜分。 即便是一些积累深厚的内阁大学士,也就主持一两场左右的科考。 如今,他一下子就主持两场。 这不得“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要知道,他还不到三十! 一旦他主持科考,便算是与一些没有背景的进士有了关联。 对于没有背景的进士而言,有机会与一位不到三十岁的礼部尚书拉上关联,肯定是拼命攀爬。 两场科考,江昭甚至都不敢想象自己能凭添多少“门生”。 赵策英含笑点头。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时代的臣子,终将取代旧时代的老东西! (本章完) 第178章 恩科! 第178章 恩科! 新帝登基,改元熙丰。 次年,便要更改纪年为熙丰元年。 这一消息,并未引起太大的响应。 年号,无非就是纪年的一种方式而已,不足为奇。 真正引起轩然大波的是一则制书。 恩科! 新帝登基,特赐恩科,允许治平四年八月单独举行一次科考。 主考官为礼部尚书、太子少傅江昭,副主考则是翰林学士王珪。 除了两位主副考官以外,还将从六部选取十三人、科道两人、翰林院两人,拢共十七位考官,一齐负责春闱主考。 制书一经颁布,迅速传遍天下。 凡是读书人,无一不为之欣喜,齐齐歌颂新帝功德。 时间紧任务重,仅有百余日就要科考,不少偏僻之地的举子几乎是一知晓消息就准备文书、盘缠,即刻动身入京。 为的,就是入京以后有足够的时间温习书本。 须知,恩科与正科并不矛盾。 来年二月,就是三年一度的正科春闱大试。 即便熙河元年举行了恩科,来年也一样要举行本该举行的正科。 这也就意味着可以连考两次,选出足足七八百位新科进士。 相比起以往,机会可是大了不止一点半点。 如此,自然是得充分准备,寻求名列黄榜的契机。 寒窗苦读几十载,逆天改命,就在此举! 熙河书院。 作为熙河八州唯一的书院,熙河书院一向被寄予厚望,几乎聚集了熙河九成的秀才、举子。 山长一职,更是河州知州苏轼兼任,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苏轼其人,长于诗词、文章、书法,具有莫大魄力。 为了办学,甚至都专门拨了香子城为书院。 以城池为书院,以书院为城池。 两京一十四路,独此一家! 为了便于区分学业水平,书院设有童生、秀才、举子、蕃学四院。 举子院,讲堂。 长约十丈的学堂,举目望去,甚是宽敞。 主位,摆着两道丈许长的书案,副山长程颢、张载,以及几位授课的老年举子,齐齐端坐,向下平视。 自主位以下,横向八列,纵向二十余行,足足摆着近两百副木几、木椅,学堂中的书生无一例外都是举子。 近两百位人,这就是熙河八州的绝大部分举子。 这个数量,甚至都不到其他路的零头。 并且,真要细究起来,这其中还不乏一些人的举子的功名存在水分。 究其缘由,自是因不少举子都是在熙河路考取的举子功名。 须知,自熙河拓边以来,仅仅过去了七年而已。 熙河建制为路,也仅是五年左右。 熙河新建,先帝可是应允了不少科考政策。 也因此,引得一些秀才、举子入边读书。 一般来说,乡试差不多是百人取三。 一百位秀才,可取三位举人。 但,熙河路不一样。 手上有政策,熙河路的乡试甚至都到了十取一的地步。 这一来,举子的水平自是有些水分。 当然,有水分也不要紧。 作为有着特殊政策的新拓疆域,熙河路自有取士方式。 “陇右榜”,特设恩科进士二十名,其文优者,前三授进士出身,余下赐同进士出身,可参与庶吉士考试,授予官职,兼领屯田、茶马实务。 水平差一点没关系,一样可以考进士。 熙河举子,根本无需与天下举子竞争,仅需与其他熙河举子竞争就行。 考到熙河路举子的前二十名,即便没达到万千举子的前四百名,一样可以录取为进士。 万人大考,差不多是百中取三的概率。 陇右榜,可达到十中取一。 当然,这种“政策性”进士,要是考不上庶吉士,那百分百是外放回熙河路。 要是没有背景,一生估计都是在熙河为官。 饶是如此,亦是非常诱人。 熙河为官,那也是官啊! 政策性进士,那也是进士! 对于一些学识稍差,没背景的耕读举子而言,但凡外放为官,就已经是逆天改命! 主位,副山长程颢起身,踱步走动。 “文章者,载文道之器;德行者,立身之本。今上特开恩科,乃圣朝崇文重道之仁,千载难逢之机。 诸生苦读多年、笔耕不辍,幸逢此际,更要心怀赤诚,恪守本心,他日致君尧舜,泽被四方,此乃士人本分。”程颢训诫道。 “谨遵先生教诲!” 二百余人,齐齐作揖一礼。 程颢点头,徐徐道:“本次恩科主考官,乃是.” 仙游县。 手持书本,蔡京负手踱步,暗自默诵。 新帝登基,春闱要连着举行两次,实为一等一的好机会。 熙河游学了几年,认识了不少友人,甚至与小阁老都成了连襟。 自认学识不俗的他,自是有意入京试一试。 “别头试。”蔡京轻念了一声。 所谓别头试,实为一种回避制度,初创于唐玄宗时期。 彼时,主持科考的主考官有亲故要参加科考,为了防止舞弊,就创立了别头试。 也即,单独设立考场、考卷,考察可能与主考官沾亲带故的人。 时间一长,经过长期发展,也就成了固定的科考制度,往往是吏部员外郎负责监考。 参加别头试的人,也不再局限于春闱主考官的亲故。 乡试两京一十四路,都有主、副考官,这五十二人的亲故,要是参与春闱,都可参加别投试。 春闱大试主副考官,以及十七位考官的亲故,一样是得参加别头试。 一般来说,一次春闱大试,约莫有百位别头试考生,取三十人入仕,十人取三人。 三成的机会! 作为小阁老的连襟,蔡京自然也是被要求参加别头试的人。 蔡京负手,摇摇头。 这要是都考不上,那可真就是废物。 “官人,读书劳累,且歇会儿吧。” 一声轻呼,盛如兰挺着肚子,浅步轻移,手上端着一碗莲子羹。 “娘子。”蔡京回首,连忙放下手中书籍,迎了上去。 一时间,夫妻二人,琴瑟和鸣。 淮左,江府。 江晓、江旭二人手持书本,皆是苦读默诵。 大丈夫者,合该科考入仕! (本章完) 第179章 西夏来使! 第179章 西夏来使! 新帝登基,特赐恩科。 作为掌管礼仪、祭祀、科考、外交等职权的衙署,礼部无疑是彻底忙了起来。 作为礼部尚书,兼会试主考官,江昭就更是忙碌。 从考生入京,考试地点、考试规则、考卷策划等事宜,都得安排妥当,忙得人不可开交。 不巧,忙得越多,就越是繁忙。 福宁殿。 鎏金灯焰,曳曳长燃。 其内,有一朱漆灵柩,香案供奉,甚是肃穆。 新帝,内阁大学士、礼部尚书、鸿胪寺卿,起居舍人,约莫十人左右,齐聚于此。 正位,一人着素服,脱帽顿首,肃穆吊唁,哭诵悼词。 观其样貌,颇有游牧民族的特色。 约莫半柱香,哭声渐消。 “嵬名使者,入偏殿一叙吧。”赵策英唤道。 这吊唁之人,正是西夏宗室嵬名漫遇。 并且,嵬名漫遇还不是一般的宗室。 此人,实为国相! 西夏国君李谅祚,之所以能够打败外戚,其中就有不少功劳属于嵬名漫遇。 如今,西夏以国相为使者,可谓异常隆重。 究竟是为何,也算是人尽皆知。 岁赐! 自熙河开边以来,西夏已有七年时间没有受到岁赐。 彼时,西夏内乱不断,李谅祚政权不稳,自是没有谈及岁赐的心思。 如今,李谅祚手握大权,根基稳固,反观大周新帝登基,政权不稳,自是又起了些许别样的心思。 嵬名漫遇作揖一礼,平和点头。 吊唁都是其次,最主要的就是谈及正事。 偏殿。 新帝居于正首,抚膝平视。 自左而右,近十人依次入席。 其中,以嵬名漫遇为首的使者,皆是居于末位。 因岁赐的缘故,西夏是大周名义上的臣子。 外交座次,自是依君臣关系入座。 既是“藩臣”,肯定是居于末位。 不管西夏认不认“君臣”关系,反正大周是认的。 “上国天子殡天,国君不胜哀恸,悲痛万分。为此,特遣小臣南下吊唁。”一开口,嵬名漫遇就异常言辞谦逊。 无论是“上国天子”,亦或是“国君”、“小臣”,无一不是臣服姿态。 一语落定,嵬名漫遇沉吟着:“昔日,夏国与大周立下盟约,国君称臣纳贡,大周赐下绢帛、茶叶,此乃两国安宁之基石。多年以来,边境无虞,皆赖此盟。” 说着,嵬名漫遇严肃起来:“可惜,前几年上国臣子不守盟约,趁乱袭击本国边疆,百姓震怒非常。若非国君崇敬上国,镇压黎民,恐怕早有战乱横生。” 此言一出,江昭不经意的抬了抬眉。 “今新君临朝,伏望遵守盟约旧例,使岁赐如常,以固两国邦交。” “兰州、乐州,亦是得归还,以安抚国中百姓。” 谦逊的态度,坚定的语气。 几位内阁大学士相视一眼,暗自皱眉。 岁赐,这事倒是可以商量。 毕竟,嵬名漫遇一口一句“上国”,的确是给了大周一些名分需求。 可是,疆域怎么可能归还? “不可能!” 一声冷哼,让人不由自主的望了过去。 说话之人,正是丹陛之上的存在。 赵策英! “尔国称臣,便应知晓岁赐本为朝廷格外之恩,而非定例。先帝在位时,念及两国初和,故有此赐。近些年,尔国常有越界之事,方有上国贤臣施以雷霆之威。” 赵策英大手一挥,颇为强势:“上国未曾追究罪责,已是恩赐。尔等不知自省,反而急于索求岁赐,岂非本末倒置?” 一句话,岁赐不答应,归还疆域更是不可能。 难得有了开疆拓土的功绩,要是还了疆域,且置先帝于何地? 岁赐就更是不行。 一个“赐”字,肯定要好听不少。 可要是指望“赐”字就蒙骗史书亿万黎民,经受起历史的考验,那绝对是痴心妄想。 先帝在位,国力尚弱。 彼时,真宗皇帝签订檀渊之盟不久,先帝采取窝囊的治政方法,尚且情有可原。 自从有了江昭开疆拓土,更是可以说成是“忍辱负重,休养生息”。 岁赐也停了下来,完全可以说是洗刷了耻辱。 可新帝不一样。 新帝登基,国力已然修养生息了几十年,甚至都有了开疆拓土的事迹。 这要是应下了耻辱盟约? 赵策英面色通红,不乏怒意。 这要是真应了下来,千古一帝的梦就此结束! 君王一言,几位内阁大学士了然,皆是知晓了赵策英的执政风格、 起码,相比起仁慈的高宗皇帝,新帝绝对是要强势不少。 “小臣惶恐!” 说是惶恐,嵬名漫遇面上却毫无惧色:“朝廷圣明,国君向来是敬畏上国天威,岂敢有半分违逆?” “不过,边境实在太广,偶有摩擦,一些小部落莽撞行事,实属常情。国君已严令查办,不敢破坏两国盟约。” “昔年,庆历和议,高宗皇帝与大相公韩章一齐见证,互相守信和平。二十余年,岁赐鲜少中断,从而使得周夏边疆安宁。 如今,若是岁赐骤停,国内百姓怕是难以理解,万一有奸人挑拨,恐生变数,反而不利于边疆稳定。” 说着,嵬名漫遇起身,重重一拜:“小臣斗胆祈求朝廷念及旧情,重启旧例,岁赐大夏。国君定然加倍约束边将,诵新君恩德!” 半威胁,半臣服的话语,让人心中生厌。 左首之位,宰辅大相公瞥了一眼记载史实的起居舍人,望向嵬名漫遇,面色一沉。 什么叫“见证了庆历和议”? 好水川一败,抓着不放了是吧? “先帝宽仁,念初和之谊,方有岁赐先例,今尔国若有恭顺之星,自当臣节自律,而非借部将鼓舞要挟上国。若边疆异动,大周甲士百万,府库充盈,岂惧狼烟再起?”赵策英漠然道。 二十八岁的他,气血方刚,志在成就千古一帝,自是不肯背负一些耻辱条约。 左方,江昭附和道:“以夏国之地理,西、南接大周,北方接辽国。若是使者熟读兵略,应知该以和为主,而非凭生兵戈。” “本官既能大败夏军一次,便有第二次。” “这位是?”嵬名漫遇一诧,望了过去。 先前他就觉得奇怪,这人实在太过年轻。 结果,打败大夏? 莫非? 宰辅大相公韩章沉声道:“此乃太子少傅,礼部尚书江子川。” 果然! 嵬名漫遇点头。 沉默了几息,缓缓一礼:“失敬!” (本章完) 第180章 自古以南伐北者,少之又少! 第180章 自古以南伐北者,少之又少! 偏殿。 新帝、内阁大学士、礼部尚书、鸿胪寺卿,起居舍人,西夏使者,十余人齐聚于此。 举目望去,无一例外,皆是面色肃然。 “自古以来,从未有北伐功成者。” 嵬名漫遇立正身子,望向那道异常年轻的紫袍身影,沉声道:“反观北伐失败者,中原大地,数之不尽。江少傅,汝为中原人士,应是读过史书才对。” 这句话,就是在回答江昭说的“本官既能大败夏军一次,便有第二次”。 大败一次两次,证明不了什么。 遍观史书,古往今来从未有过任何北伐成功的例子。 南方政权,可能有小幅度的胜利,可从大局观上就是失败者。 历史证明,南方必败! 新帝、几位内阁大学士暗自皱眉。 谁都知道嵬名漫遇的观点有问题,可客观事实的确是呈现他所说的问题。 南方政权,几乎必败! 至于为何会是这样? 几乎找不出缘由! 一方政权,体量实在太大,要想找出具体的亡国缘由,实在不太可能。 真要是硬找一个理由,那也只能归咎于战马、天气等问题。 游牧民族的战马甚是雄壮有力,南方战马相对瘦小,难以支撑长时间作战。 亦或者,北方寒冷,南人难以适应北方环境。 即便如此,也颇为牵强。 战马自是重要,可要是说就因为战马就亡国,那断然是不可能。 天气亡国,更是无稽之谈。 汉武帝时期,那不就吊着匈奴打? 几位内阁大学士相视一眼。 都已经是权力巅峰的存在,几人胸中自有一口名为“自信”的气度。 谁也不会真的认为政权居于南方就一定打不过北方,地理位置就决定一切。 不过,内阁大学士有此觉悟,不代表其他人也有此觉悟,要是应对不当,事迹传开,怕是得滋生一大批消极投降派。 大相公韩章皱眉,望向得意弟子。 实在不行,也唯有诡辩。 十余人注目,史官提笔。 江昭面色不变,呵斥道:“言之谬误。” “愿闻其详。”嵬名漫遇淡淡一笑,颇有得意。 “观使者言行,定是了解中原史书?”江昭问道。 嵬名漫遇点头,并不否认。 中原大地,渊源流长,孕育的文化自有独特魅力。 相比起实行南北面官制度的辽国,夏国甚至更早步入“半农耕半游牧”状态。 “那么,使者可否告知江某一些北伐失败的例子?”江昭望过去,缓缓道。 “最为出名的不外乎是诸葛武侯北伐失败,东晋桓温北伐失败,南朝陈庆之北伐失败,以及——” 嵬名漫遇故意拖长语气,面上含笑:“周太宗赵光义北伐失败。” 江昭点头,又问道:“使者可知几次北伐失败面临的敌人是何等状况?” 一言落定,几位内阁大学士已然知道了江昭要说什么,精神齐齐一振,嵬名漫遇则是眉心微凝。 “蜀汉偏居益州,疆域狭小,人口兵力不足,重臣名将相继病逝,敌人则是日益强盛的曹魏。” “桓温的敌人是前秦苻坚,前燕的慕容垂。彼时,东晋腐朽而前秦初立,蒸蒸日上,前燕则恰好是国力的巅峰期,不乏名将能臣。桓温失败,不足为奇。” 江昭摇摇头,一一解释道:“陈庆之实为以少伐多,孤军深入而无后援,有此一败,实为情理之中;太宗皇帝时期,大周初定不久,根基不稳,不幸落败,不足为奇。” “此四者,皆是以弱伐强,胜之固然上佳,失败亦实属常情。” 说着,江昭抬抬眉,平和的望了过去。 言下之意,一目了然。 所谓南不胜北,不外乎无稽之谈。 没有南不胜北的定律,有的仅仅是弱不胜强! 丹陛之上,赵策英无声舒了口气。 以江卿的实力,但凡正常发挥,的确是能压着任何人打。 相比起虚无缥缈的南不胜北,弱不胜强几乎是“真理”,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末位,嵬名漫遇眉心紧皱。 南北之论,乃是他想了许久的“历史规律”。 这一下子就被江昭轻松反驳,着实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足足沉默了十息有余,嵬名漫遇目光微恍,问道:“那少傅可否告知小臣,以南胜北的先例?” 言下之意,他自是不能证明以南伐北必败是真理,可江昭也不能证明以南伐北必败不是真理! 除非,能够举出先例! “使者何其之蠢?” 江昭不免摇头,这是什么鬼逻辑? “依使者的意思,要是江某说西夏要亡国,使者亦是得自证?”江昭质问道。 嵬名漫遇一怔,连忙道:“小臣失言。” 约莫几息,江昭瞥了一眼,缓缓道:“以南胜北,并非没有先例。” 嵬名漫遇望了过去。 他说的“以南胜北”可不是单一的一场胜利,而是政权之间大局观上的胜利。 南方政权灭掉北方政权,方为以南胜北! “这就要看使者是如何认为以南胜北。”江昭徐徐道:“楚汉之争,算不算?” “自是不算。”嵬名漫遇否认道。 楚汉之争,楚国势力偏东、偏北,汉国势力偏西。 要是硬说,肯定有以南伐北的色彩,但主流观点肯定是以西伐东。 “项羽伐秦呢?”江昭又问道。 “自是不,” 话出一半,嵬名漫遇硬生生的止住,面色微凝。 江东项羽,讨伐暴秦。 其中,项羽的势力核心无疑是南方。 核心一战,巨鹿之战也是以南击北。 “不算,”嵬名漫遇摇头道。 项羽伐秦,的确是南方政权灭掉北方政权。 可从本质上讲,项羽的势力是从秦国内部反叛,算是起义类型,并非真正的政权对峙。 “刘裕伐北魏、后秦,可为北伐否?”江昭三问道。 东晋时期,刘宋偏安江南,北方政权中的北魏和后秦内部争斗不休,刘裕抓住机会两度北伐,破北魏、灭后秦,复洛阳,这是妥妥的以南伐北,并灭掉北方政权。 当然,差就差在没有大一统! (如图:刘裕猛人,妥妥的以南伐北) 嵬名漫遇紧皱眉头,沉默起来。 过了十余息,他干脆不再争辩,转头向着赵策英重重一礼。 “小臣惶恐。” “不过,新君登基,料来定是根基不稳。”嵬名漫遇平和道:“伏望陛下垂帘,既是为两国子民考虑,亦是为神器宝座考虑。” 赵策英面色微沉,望了一眼少傅,摆手道:“来人,送使者下去歇息吧。” 江昭的言论,甚是合乎他的心意。 何来的南边必败之说? 有的,仅仅是以强胜弱! 吐蕃俞龙珂部十万青壮,边疆二十万士卒。 以西夏的国力,顶了天就一二十万大军。 即便真的打起来,大周也根本不怕。 英国公、忠敬侯、顾廷烨、王韶、种谔等人,都是名将之姿。 要是这些人不行,那还有江昭! 甚至,他未尝不能御驾亲征! 反正,已经解除了的耻辱和议,他不可能再应下来。 先帝的耻辱和议,熙河开边两千里已经彻底洗刷干净。 他可才刚登基呢! 一登基就应下已经解除的和约,他成了什么? (本章完) 第181章 朕要变法! 第181章 朕要变法! 嵬名漫遇一走,赵策英的脸色彻底垮了下来。 千古一帝的梦啊! 世宗皇帝的梦啊! 沉默了几息,赵策英向下望去,问道:“几位阁老,意下如何?” 岁赐,归还疆土,他都不想答应。 不过,作为新帝,实在没什么根基。 说句不好听的,他说话不一定算数! 涉及两国之争,要是几位阁老认为不合适,那也实在是没办法。 因此,他并未严词呵斥使者,反而是让人把使者带下去。 为的,就是腾出时间,问问几位阁老的意思。 要是几位阁老真不同意两国对峙,意见与他相悖,那也唯有听之任之。 不过,谁答应了岁赐、割让疆土,谁就得背锅,承受千古骂名! 此言一出,几位大学士面面相觑。 这锅谁敢背啊? 劝皇帝归还疆土,向失败者送钱? 十余人,竟无一人发声。 片刻,江昭打破了沉寂,分析道:“辽、夏、周三国。辽已立国一百六十余年,游牧与耕田兼具,要论起国力巅峰期,应是辽圣宗耶律隆绪执政之时,对内施行南北面官制度,缓和民族矛盾,对外签订檀渊之盟,征服高丽。” “而今,南北面官已然施行近六十载,世选制盛行,内部固化腐败,契丹、汉族、渤海族矛盾渐剧,因骑兵的缘故,论起军力,可能略强于大周;可论起富裕,已是远远不如大周。” 相比起科考兴盛的大周,辽国实行的是“双轨制”,既世选制与科举制并行。 所谓世举制,类似于九品中正制,血脉就是一切。 并且,两种选拔人才的制度,以世选制为核心,科举制仅仅是辅助作用。 本就已经立国一百六十余年,还坚持实行世选制,阶级固化,可见一斑。 阶级固化,随之而来的就是腐败与内部分摊不均的矛盾。 相比起上一任皇帝辽圣宗,这一任的皇帝耶律洪基就是个普通人的水平资质,显然是镇不住底下人。 “西夏建国仅三十载,然李元昊早亡,幼帝登基,并无国力底蕴。” 李元昊积累了不少国力底蕴,但两岁幼帝登基,外戚专政,内部斗争严重,足以消耗掉一切底蕴。 江昭继续说道:“论起疆域,大周是辽国的六成,西夏是大周的三成。论起人口,大周为一千二百余万户,辽国为两百万户,西夏一百五十万户。 疆域一道,周、辽相差不大,西夏疆域太小。人口一道,西夏与辽联合都不及大周的三成。” “其中,尤以西夏疆土最小,人口最少,国力最弱。经熙河一役,西夏与吐蕃失联,东临辽国,南临大周,就更是不足为惧。” 言下之意,自是无惧西夏。 大周与西夏僵持多年,主要就是担心北方的辽国趁人之危,而非西夏本身就真的能够打得过大周。 北方战马固然强悍,南方也未尝不富裕。 后勤补给充足,论及综合国力,大周甚至都能耗死西夏。 丹陛之上,赵策英连连点头。 这就是专业! 一对比,孰强孰弱,自有定论。 内阁大学士曾公亮面露迟疑,望了一眼丹陛,转而望向江昭:“那辽国?” 意思也很明显。 辽国的岁币,要不要继续? 熙河一役,西夏失去了几乎十分之一的疆土,且还是最适合种田的疆土,可谓元气大伤。 即便幼帝已经长大,也不能掩饰这种颓势。 但,辽国可不一样。 辽国是妥妥的庞然大物。 辽圣宗积蓄的国力,实在太过强盛。 否则,也不至于差点就“南下擒龙”,签订檀渊之盟。 即便辽国新帝不如辽圣宗,可他是正常人。 以辽圣宗积蓄的国力,正常人登基,不胡乱挥霍,就足以让辽国保持相当强盛的水准。 论综合国力,周、辽不相上下。 可论起军队战力,骑兵的确是有不小的差距,大周还真就干不过辽国。 这一次,已经与西夏撕破脸皮。 总不能也跟辽国决裂吧? “为先帝雪耻,十年不晚。”江昭一拱手,缓缓道。 辽国与西夏,终究是不同。 西夏的“庆历和议”,经过熙河开边,大周已经有好些年没有遵守。 要是新帝重启“岁赐”,无异于重新签订庆历和议,算是新帝的耻辱。 辽国的岁币,则是从未断过,不存在重新签订一说。 檀渊之盟,本就是真宗皇帝的锅,自然是得真宗皇帝一直背着。 即便岁币继续,但凡新帝日后能够为先帝雪耻,就不妨碍他成为千古一帝。 丹陛之上,赵策英望向“托孤贤臣”,理解了江昭的意思。 以一敌二,无异于自取灭亡! “唉!” 一声叹气,赵策英抚了抚额头,一副痛楚的样子:“朕龙体病痛,辽国之使者,便交由几位大学士与鸿胪寺卿一起处置吧。” 潜意,已然是答应了继续实行檀渊之盟。 以大周的国力,要想吞下辽国,还是得从长计议。 几位内阁大学士相继点头,作揖一礼,齐齐退下。 不一会儿,除了禁军以外,大殿仅有赵策英、江昭君臣二人。 赵策英长长唏嘘,叹道:“难啊!” “外有强敌环伺,内有财政亏损,朕如何能成千古一帝?” “以陛下的资质,徐徐图之,未必就不能是千古一帝。”江昭奉承道。 千古一帝,这个饼是真的“香”。 借着这个饼,他能吊新帝一辈子。 赵策英抚膝,点点头:“户部的账册,先帝曾交于朕观望过。” “没钱。”江昭附和道。 他知道赵策英要说什么。 三冗问题! 冗官、冗兵、冗费。 朝廷一年的赋税也就三四千万贯,单是边军消耗、官吏俸禄就占了一半。 这太恐怖了! 须知,即便是辽国的岁币,也就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而已,换算成钱差不多就是一百万贯左右。 西夏的岁赐,合银五万两、绢十三万匹、茶两万斤,换算成钱差不多是六七十万贯。 也就是说,庆历和议与檀渊之盟合在一起,也就两百万贯左右,甚至都不到冗兵、冗官的零头。 四千万贯,一半用于冗兵、冗官,剩下一半维持治理江山社稷的消耗,实在太难。 就像上一次,淮南东路水灾,差点就要了户部尚书蔡襄半条老命。 一年的钱,即便是精打细算,都有可能超支! “天下弊事颇多,不可不革啊!”赵策英叹了一声,目光坚定不少。 “若欲变法,必得有臣民支撑。臣以为,以陛下的根基还是熬上几年为妙。”江昭抬抬眼皮,并未附和。 赵策英点点头。 他理解江昭的意思。 变法,归咎到底还是得靠人。 新帝登基不久,没有威望,要变法无异于自取灭亡。 “那就熬吧!” (本章完) 第182章 西夏出兵,暗流涌动! 第182章 西夏出兵,暗流涌动! 兴庆府,御书房。 主位,李谅祚垂手抚案,面色微沉。 下方,国相嵬名漫遇恭谨落座,不时说着遭遇。 约莫半柱香,李谅祚点头。 “新帝,的确是性子强势。” 岁赐与归还疆土遭到严词拒绝,并不让人意外。 说到底,今非昔比。 自从失去了河湟之地的两大州郡,西夏耕田已然大幅度损失。 新帝登基,尚未有而立之年,骨子里还有一腔热血,性子强势一些,实属常情。 “辽国的岁币,新帝是什么态度?”李谅祚问道。 “自檀渊之盟以来,辽国与周国已然维持了近五十年的和平。新帝并未接见使者,反而是让几位宰执与辽国使者商谈。最终,岁币政策并未有变动。”嵬名漫遇回应道。 相比起式微的大夏,辽国可是一等一的庞然大物,即便已经不是巅峰期,却也不可小觑。 所谓岁币,也就百万贯钱财而已。 以百万贯钱买得和平,维持长久以来的政权安宁,新帝也不是傻子,自然会答应。 “岁赐变而岁币不变。” “河湟之地丢失,实在太让人被动。” “若不思变,大夏怕是得就此出局。” 李谅祚一叹,面色凝重。 大夏立国不久,李元昊便驾鹤西去,余下的仅仅是两岁的他。 幼帝登基,太后临朝称制,自然成了舅舅没藏讹庞掌握大权。 外戚掌权,不免政治动荡,上上下下面临大清洗。 甚至,在此期间,大夏还向大周称了臣。 及至他长大,搞掉了舅舅,自是又得大清洗一次。 外戚简拔的人,他肯定是不敢留下。 连着两次政治大清洗,大夏上上下下已经面临“人才匮乏”的情况,兼而丢了河湟之地的两大州郡,国力已然衰减了不少。 反观大周,老皇帝暮年挖掘出了一位贤臣,既能开疆拓土,又能治政家国。 “江子川,的确是个人物。” 饶是李谅祚,也不免心生艳羡。 皇帝无子啊! 这都能解决? 昔年,辽、周、夏三国,以及吐蕃部族,或多或少都面临一些困境。 辽国一方,新帝登基,涉及太后干政,以及“重元之乱”。 耶律重元是耶律洪基的叔叔,早些年被圣宗皇帝承诺传位于他,结果反手就立了耶律洪基为太子。 耶律重元,则是被封为“皇太叔”,权势仍然显赫。 时间一长,自是野心滋生。 耶律洪基登基初期,方才解决了太后干政的问题,就迎来了耶律重元的反叛。 连着两次折腾,新帝耶律洪基可是一点也不好受。 大周一方,皇帝赵祯晚年无子,策而不定,定而不决。养了两位王爷,让臣子暗自争斗站队。 几乎可以预见,不管是谁登基,余下一人都有可能被迫政变。 大夏一方,则是幼帝渐渐长大,外戚与幼帝政斗争权。 除此以外,吐蕃政权内部动乱分裂,首领已然衰老,镇不住底下人,亦是一团乱麻。 可以说,彼时几方势力都是一团乱麻,都是一团糟。 其中,尤以大周的立储之争最为严峻。 一旦处理不好,政变一场,大周就非常可能就此走下衰落情况。 结果呢? 秘密立储法,“好圣孙”,以往听都没听过的东西,愣是解决了立储问题。 甚至,江子川还能腾出手收复河湟之地。 李谅祚面露艳羡。 要是他也有这样的臣子,他必然狠狠的简拔。 直接封宰相,反手南下大周,开疆拓土。 李谅祚摇摇头,微叹一声。 可惜了,没有! “趁着周国新帝根基不稳,整顿兵戈,南下吧。” 李谅祚叹了一声。 “自从河湟两大州郡被大周拿了去,江子川还特意与吐蕃董毡部族达成协议,让董毡部族把黄河沿岸交给他掌控。就此,大夏再难与吐蕃有任何联系。” “若是不趁机南下,便犹如困兽之斗,迟早被周国和辽国困死,任人宰割。”李谅祚沉声道。 辽、周、夏,这是三大最主要的政权。 余下的大理、交趾是大周的属国,高丽是辽国的属国,回鹘诸部、吐蕃诸部,都没有真正的立国形成政权,相对散乱。 遍观天下三大政权,辽、周国力相差不大,夏国实力却是差了近乎一个档次。 以往,夏国都是与吐蕃联系,不时骚然入侵周国边疆。 亦或是与回鹘联合,骚扰入侵辽国边疆。 近些年,大夏与吐蕃联系切断,退路已经非常稀少。 东南临大夏,北临辽国,西临回鹘,已经是被夹在了“中央”。 要是不趁机思变,怕是得亡国! (如图:没了河湟之地,西夏直接被夹击了) 这是一方面的考量。 另一方面,作为二十一岁的皇帝,方才打败了舅舅没几年,即便经历了几次大清洗,也不可避免国内还有一些没清理干净的没藏讹庞的势力。 毕竟,那位可是执政十余年。 这些人隐藏着,注定是难以彻底清洗。 要想解决没藏讹庞的人,唯有南下立威,震慑万方。 “老臣领旨。” 嵬名漫遇连忙一礼,下去安排。 清风悠悠,李谅祚走到门边,负手眺望。 江子川吗? 我,李谅祚的刀,未尝不利! 江府,凉亭。 石几、清茶、瓜果,棋盘、 江昭手捏棋子,落于天元。 就在他对面,一位稍显稚嫩的书生,亦是落下一子。 除此以外,还有一人,居于侧面,观望着两人下棋。 蔡京,盛长枫! 两者,一人是江昭的连襟,一人的江昭的内弟,都是考官亲眷。 此次,自是得参考“别头试”。 “别头试,三成的概率过关,可有信心?”江昭徐徐问道。 相比起百中取三的大考,别头试是十中取三,概率几乎大了十倍。 但凡不蠢,认真学一学,就能过关,博得进士功名。 “姐夫放心。”蔡京自信的点点头。 学识一事,他还真就从不含糊。 否则,也不可能十六岁就考上秀才,十九岁举人之身。 所谓“三代之内,必出兴旺之人”,大姐夫是江氏的兴旺之人,他也是蔡氏的兴旺之人。 “长枫呢?”江昭问道。 “颇有自信。”盛长枫认真道。 论起学识,他比起二哥哥盛长柏差了一线。 可别投试十中取三,难度低了不止一个档次。 要想通过别头试,不难! 江昭点头,落下一子,起身道:“今日,便是春闱‘锁院’的日子。” “我且去了。” 两人连忙起身:“恭送大姐夫。” 江昭点点头,负手而去,淡淡话音传来:“多读一读《尚书》,没坏处。” 两人一惊,越发恭谨。 (本章完) 第183章 恩科主考官! 第183章 恩科主考官! 贡院,内院。 此地,一向是考官命题、阅卷的常用之地。 举目望去,不乏禁军镇守,五步一人,甚是肃穆。 论起防守,甚至都不比皇宫大内差多少。 论其缘由,自是因科考事关国运,考题的私密性至关重要。 要是有人不小心传出命题,并引起传播,定是惹得读书人愤懑不甘。 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动摇江山社稷。 如此,自是严密死守。 此刻,主考官江昭、副主考官王珪,以及从科道、翰林院、六部抽调的十七人,拢共十九人齐聚一堂。 嘉佑五年,江昭任职礼部郎中,曾代表礼部,担任过考官。 彼时,王尧臣和海承晏是主副考官。 江昭扫了一眼,不乏追忆之色。 时间,还真就是一晃而逝。 谁承想,彼时默默无闻的五品小官,已然成长为一方砥柱,登堂入室的礼部尚书呢! 余下十八人,齐齐举目观望,皆是面露好奇之色。 命题阅卷,着实是一件非常讲究资历的大事。 一般人,实在是难有机会参与一次。 除了江昭以外,余下之人,连带着副主考官王珪,其实都没有担任考官的经验。 江昭平视一眼,说道:“春闱三场,一考帖经墨义,二考策问时务,三考论、判、诏、诰、表。命题以《诗》、《书》、《礼》、《义》、《春秋》、《孟子》、《论语》为纲。” “除了主副考官以外,余下十七人分别出三题,对应三场。” 江昭徐徐道:“届时,选出较好的命题,合拢其中精髓所在,重新命为一题即可。” 言罢,江昭摆摆手:“且取来纸笔,着手命题吧。” 十余人连忙应下,起身行礼。 科考命题,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 一则,要有一定的难度,具备选拔性。 二则,要符合选题纲领,不能超纲。 三则,不能有歧义、争议。 满足此三则条件,任意出题就行。 作为主副考官,江昭与王珪更多的是起统筹作用。 约莫三日,十七人命出的五十一题,便落到了两人手中。 这一来,主副考官要做的就是掌控考题难度,并分析考题的深度。 拆分有深度的考题,想方设法合拢为一,改成新的命题。 又是一日, 三道科考题已然作出。 一考,帖经墨义。 题引《尚书·大禹谟》:“德惟善政,政在养民。” 试以“养民”、“善政”之论,论赋税、水利,教化。 二考,策问时务。 河北禁军空额三成,陕西戍卒老弱过半;岁赐辽夏银绢百万,而边储仅支半岁。当效汉文帝“与民休息”缓图强兵,或循商君“驱农战”立见成效? 三考论、判、诏、诰、表。 “今岁关辅,京东诸路稍旱,麦禾欠收,州县官吏或有科率扰民者,迁延政务者,宜下一诏书,宣示朕之恤民,诫吏之意。” 三道科考题,中规中矩。 硬是要说有什么稀奇的,那就是最后一场考了“诏”,以往多是考“论”。 命题出好,呈递新帝与六位内阁大学士观望。 一经呈递,连着近十日,都没有任何回应。 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但实际上,不回应就是行。 不出意外,七月下旬下了谕旨,几乎是卡着时间钦定的命题。 八月初一。 贡院。 苦读举子,连绵不断。 熙熙攘攘,水泄不通。 正所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这不是假话。 这些功名利禄,的确是存在于科考一途。 一旦考上进士功名,日后起码是一地县太爷,执掌十余万人的生计。 如此,也就怪不得科举盛事受到追捧。 这是真有“颜如玉”和“黄金屋”! 近万举子,摩肩接踵,举目眺望。 半响,禁军持枪而至,“吱”的一声,贡院大开。 其内,有一道丈许长的香案,摆着香炉。 以香案为界,左右班列,皆有九位官员,齐齐着红袍。 余下一人,紫袍披身,金鱼符袋晃悠,手执尚未点燃的长香,面色肃然。 近万举子,齐齐举目望去。 “这是干什么呀?”有举子不解。 考了几次,他算是老资格考生,但也没见过这阵仗。 “这是科考的“对拜仪式”,考官与举子一齐,起到祝福的作用。”有暮年举子解释道:“不过,已经有许多年未曾施行。” “那位就是江尚书啊?果真是气度非凡啊!” “日后,说不得就是政坛常青树呢!要是能拜小阁老为座师,实在是三生有幸!” “我不挑!我考上进士就行。” “二十九岁的正二品大员,即便是当初的富大相公,也未必就能与之媲美啊!” “诸生静听。” 考官与考生,足足隔了近百步。 饶是如此,江昭一声中气十足的声响,还是传了过去。 一言落定,近万人齐齐寂静。 江昭一挥袖,点燃长香,面视考生,平和道:“今春闱开考,乃朝廷求贤之路,朝廷寄望甚殷。尔等皆怀经世之志,负致用之才,方聚于此。” “考场之内,当严守规程,毋得舞弊,毋违条令,以真才实学对答。若有佳策善论,朝廷必择其优者而用之。 “今礼毕开考,各归号舍,勤勉作答,勿负初心,勿负圣恩。” 言罢,长香插进香炉,余下十八位考官齐齐一揖。 “谨谢主考教诲,我等必不负圣恩!”有考过几次的老年举子,非常熟悉流程,出声附和道。 “谨谢主考教诲,我等必不负圣恩!” “谨谢主考教诲,我等必不负圣恩!” “谨谢主考教诲,我等必不负圣恩!” 近万考生,相继附和。 江昭点头,向着近万考生点头。 这“对拜仪式”,先帝执政初期较为盛行,几乎年年都有。 后来,为了防止舞弊,对拜仪式就越来越少,可能十年也未必有一次。 即便偶有一次,也是跟他一样,考官与考生足足相隔百步之远。 此次,之所以要举行“对拜仪式”,主要就是因为这场考试是新帝登基以来的的第一场科考。 不负圣恩! 话音一样,但意义已经大变。 因为皇帝变了。 为起到“提醒”的作用,就特意有了这么一次仪式。 反正,一道文书呈递上去,问新帝要不要举办对拜仪式,新帝没有反对。 没有反对,就是态度。 对拜仪式,这也是考官与举子的首次见面环节。 过了对拜仪式,下一次见面就得是放榜以后,考生去往主考官的府邸拜访“谢恩”。 主考官会以“座主”的身份接纳考生,考生则是行拜师礼。 一些没背景的穷苦举子,往往也是这个时候向“座主”表态,寻求靠山。 “且验明正身,搜检防弊吧。”江昭摆摆手,向着小郑将军吩咐道。 这位小郑将军,曾与他在熙河开边时期有过交集,也即英国公独女张桂芬的心上人。 “诺。”小郑将军连忙持礼。 江昭点头,十几人向着内院走去。 这是新帝即位后第一次春闱大试,要尽力做到“绝对公平”。 一点与考生接触的可能性也不能有,最大限度降低高唱“有内幕”的声音。 十余人背影消失了约莫半刻钟,小郑将军大吼一声。 “排好队,验明正身!” 恩科,就此开始!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