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真是害苦了朕啊》 第1章 今夕是何年 第1章 今夕是何年 大宋重和元年,鄜州府。 酒楼临窗的位置上,坐着个少年,他怔怔望着窗外,神思不属。 秋风萧瑟,楼下过道两侧,树木摇曳,呜呜沙沙乱响,透着一股苍凉的气息。 街道上贩夫走卒,熙熙攘攘,尽管已经来了七天,少年还是有种不真实感。 没错,他穿越了。 寒窗苦读十几年,好不容易熬到毕业,来到西北小城游玩,谁知道莫名其妙就来到了大宋,成了这个名叫陈绍的北宋小青年。 仰头喝干了杯子里的酒,味道醇厚、微甜,少年眼里隐隐有泪光。 这一杯酒,算是和前世的父母亲友做个告别,彻底接受穿越这个事实。 好在他的命不算特别苦,被他魂穿的哥们,虽然不是王侯将相,豪门子弟,也生在了个富贵人家。 此时这一世的爹娘都已经亡故,他虽然年轻,只有十七岁,但已经是个顶门立户说话算数的。 家里有些田产,雇了几十个佃农为他耕种。 原身自己也属于是个保甲兵,平时务农,战时征调。 自小没有了父母约束,举止轻浮,性子暴躁,整日跟一些军户子弟闲混胡闹,前段时间酒后与人打斗,被推下楼一脑袋磕在了门柱上,三魂七魄丢了大半,登时就晕死了过去,糊里糊涂被夺了舍。 这身份倒是称心,没有亲眷不怕被发现,而且身子也算是强健。 唯一令人糟心的,就是穿越的这个时代有些操蛋,没赶上盛唐,倒赶上了北宋的轻佻皇帝赵佶。 这王八蛋更是重量级. 再过几年,被他祸害的大宋,就要迎来大名鼎鼎的靖康耻了。 到时候神州陆沉,北方将会成为人间炼狱。 陈绍端着酒杯,心中暗想自救之路。 此时街道上响起马蹄声,一人下马走来,二十出头的年纪,身穿圆领袍衫,戴深褐色幞头,腰挎军刀,摇摇挥着马鞭和陈绍打招呼。 原身记忆中此人乃是自己的表哥刘光烈,乃是西北将门刘家的子弟,鄜延路总管刘延庆的幼子,如今在军中任进义校尉。 按理说他爹如此权势,不该只混个不入流的武官。 但西北将门常以嫡长子继承父职,而刘光烈是个庶出的幼子。 刘延庆的嫡长子刘光世,母族是环州慕氏,也是将门豪族,世代为大宋驻守西北,刘家的资源当然都向他倾斜。 陈绍这一支,几代人一直跟着刘家征战,算是他们的心腹家将。 刘光烈的母亲是陈绍的亲姑姑,被刘延庆纳为妾室,以此笼络手下。 陈氏一向对娘家很照顾,尤其是只剩下陈绍一根独苗之后,更是上心。 所以兄弟两个关系一向很好。 陈绍今日正是在等他。 在楼上和他挥手示意,不一会这人就登上酒楼,凑到近前,手搭在陈绍肩头,十分亲近地说道:“哥哥前几天去杏子堡与夏贼厮杀,听说你受了伤,身子可大好了?” “些许小伤不碍事,有劳哥哥挂念。” 刘光烈哈哈一笑,端起酒杯润了润嗓子,黄酒入喉,甜甜的味道让他眉头一皱。 “这哪是咱们弟兄喝的东西。”刘光烈搓手道:“在边寨戍堡数月,嘴里早就淡出鸟来,走,带你去白楼巷吃酒,一来给你压压惊,二来也是庆贺一番!” “庆贺?”陈绍有些纳闷。 “哈哈,这次来正是要跟你说此事。前些日子,夏贼在天降山修筑堡寨,咱们这边有个军汉趁夜登城,斩首二级,割下护城毡,让我们一举拿下了天降山。” “那军汉的上官要冒领他这军功,可是毕竟人多眼杂,还是传出了风声。我娘听说之后,使了银钱,把这功劳给你买下来了。” 西北这地方,军头林立,将门扎堆,吃空饷、喝兵血,本就是常态。 就比如这次,自己姑妈没出手,功劳也落不到那军汉身上。 陈绍没有什么道德洁癖,而且即将到来的靖康浩劫,也容不得他有道德洁癖。 他很想往上爬,在那场浩劫到来的时候,至少有自保的能力。 当然,要是能发挥点作用就更好了。 西北这地方,和大宋其他地方不同,让兵不识将、将不识兵的‘更戍法’在这不敢用。 西夏给的边防压力太大,宋廷不得已在这里实行施行“将兵法”,陕西五路驻军达40余万,兵马多为陕西、河东本地人,世代从军。 当然这40万里面有多少水分,那是谁也说不清楚了。 上层则以家族将门为核心,形成“世将”集团。 听到姑妈给自己买了功劳,陈绍很想问一句能提拔多大的武官,但也不好急吼吼地去追问,只能按压住心情跟他一起来到白楼巷。 路上刘光烈还买了几盒胭脂水粉,几斤羊肉,带着陈绍来到一处小院外,轻叩门环,不时便听到院内有人出来应门。 门扉打开,开门女子二十五六岁年纪,用一根木簪挽住满头青丝,穿了一领青色交领短袄,下着石榴红的百褶长裙,裙边露出红鞋一角。 见到刘光烈,她眼神立刻明亮起来,喜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绍哥儿也来了!” 陈绍笑着点了点头。 刘光烈在她臀上拍了一掌,笑道:“少废话,快去摆酒备菜,给爷打打牙祭。” 这女子名叫李桂姐,是白楼巷里一个妓女。 院子里还有三个小丫头,都是李桂姐从家里带来的亲戚,虽然年纪很小,但是干活十分麻利,牵着比她们大几倍的马,也不害怕。 这年头生计艰难,西北常年战乱,男儿郎战死疆场者极多,乡间到处都是寡妇抱团,挣扎着谋生。 就连陈绍那庄园里,大部分都是些健壮的妇人在耕种。 很多有些姿色的,就到这城中租赁一间小院,开门迎客。 一般这种只接待固定几个恩客,像刘光烈这样的将门子弟,就是她们的大金主。 虽然不似东京汴梁、江南临安那里的青楼魁才色双绝,但是胜在温柔似水,千依百顺。 两人落座之后,小丫鬟渐次端出菜来,二人举杯换盏,饮将起来。 不一时李桂姐也凑了过来,依偎在刘光烈身上,听他在那高谈阔论,说戍守堡寨的荒芜孤寂。 “对了你这几日可还好?” 李桂姐一脸幽怨,委屈巴巴说道:“自你走后,有个商人包了十天,常派人接我到店里去住,好生辛苦。” 陈绍听得一愣一愣的,只能说西北民风确实狂野。 其实不光是西北,此时还没有出现程朱理学,大宋继承了盛唐遗风,女子大多十分彪悍。 刘光烈也不在意,抚着她的手背哈哈笑道:“辛苦你了。” 几个小丫鬟,则在院子里玩耍,等着他们吃完了,才能来吃剩下的饭菜。 陈绍听得很投入,如今在西北,大宋采取蚕食法,在边境修筑堡寨,堡寨步步推进,逐渐蚕食西夏,这样以守为攻,长期消耗的战略让西夏痛苦不堪。 酒酣耳热之后,三人都解去外衣,刘光烈拥着怀里的香躯,笑道:“绍哥儿年纪也不小了,莫非还是个童男子?” 然后又低头对李桂姐说道:“你可得帮我兄弟寻摸着点,找个模样标致的,让绍哥儿梳笼了受用。” 陈绍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多大的心啊,在这种人生巨变中还能提起兴致才怪。 他只想知道,自己究竟会有什么封赏,能混个什么官儿当。 李桂姐笑着说道:“就怕我们这里的庸脂俗粉,不入绍哥儿的眼呢。” 刘光烈挑着她的下巴,“爷安排你的事,也敢推推拖拖的。如今媪相童贯就在这延安府,领枢密院事,大权独揽。绍哥儿这番功劳报上去,无须上奏朝廷枢密院,最迟十天半月调令就要来了。” “这十来天,你得把这事办好,不然我可不饶你。” 陈绍这才知道,自己错怪刘光烈了,原来调令还得十天半月才到,他如今也不知道自己会提拔个什么官儿。 这还多亏了童贯手眼通天,总揽西北大权,不然的话战功传到东京枢密院,等那些老爷们批复下来,指不定就得等到猴年马月了。 李桂姐赶紧斟酒庆贺,陈绍笑着一饮而尽。 他这个起点,不算高也不算低,虽然不知道接下来能不能有番作为,但至少得试一下吧! 此时院子外,突然传来一阵吵嚷声。 透过窗子,见院子里小丫头,正翘着脚趴在门口往外看。 “萍儿,是什么人在吵闹?” 小丫头年纪不大,正是掉牙的时候,缺了颗门牙,转过头来,笑嘻嘻地看上去十分滑稽,“一个贼配军睡了隔壁的周姐姐,又不给钱,正挨打呢。” 刘光烈一听,站起身来,道:“走,出去看看。” 这些军户之间,大多有些联系,要是碰到自己兄弟,或者是自己家的手下,难免要接济一下。 迈步来到院子外,打开院门,只见隔壁的门口,蹲着一个雄壮的汉子,正混不吝地挨揍。 他也不恼,也不怒,只一味地挨揍。 他白嫖的这家一看就比较专业,有龟公、鸨儿,护院打手一应俱全。 旁边围了一群看热闹的。 刘光烈见了他之后,眼神有些古怪,上前驱赶人群,“散开,都散开,有什么好看的!” 拨开人群之后,丢下些钱,拽着地上的大汉,就往李桂姐院子里去。 龟公抓起钱袋子掂量了一下,满意地点了点头。 大门关上,刘光烈没好气地说道:“泼韩五,不是刚给了你些钱,怎么又干出这等腌臜事来。” 听到泼韩五三个字,陈绍突然眼神一亮。 (本章完) 第2章 庄上有农闲 第2章 庄上有农闲 ‘泼韩五’笑着搓了搓手。 “还不是杏子堡那帮贼厮鸟下手太黑,关扑一点情面不讲,钱在我手里没过夜,便尽数填到这帮杀才腰包去了。” 关扑就是赌钱,大宋虽然明令禁止,但是民间又都十分火热,上至达官贵人,下到贩夫走卒,都喜欢玩几把。 好赌、好嫖,还经常白嫖。 再加上泼韩五这个外号。 陈绍已经基本确定,这汉子很有可能就是韩世忠。 刘光烈笑着捶了他一拳,叫丫鬟搬来个座位。 “这是我表弟陈绍,你在那天降山的功劳,就是被他买了去了。” “邵哥儿,这是韩世忠,人人都叫他泼韩五,我先前跟你说的先登斩首的军汉就是他。” 陈绍有些汗颜,自己的战功,还真是从他这买的。 “原来是韩大哥,久仰久仰。” 韩世忠却根本不放在心上,扯了根鸡腿嚼了起来。 见陈绍神情古怪,他笑道:“这位小哥也莫要见外,这功劳给了你,至少还能见到些钱财,总比被姓辛的狗才拿去要好。” 刘光烈笑道:“这话不假,我家不买你这功劳,恐怕你泼韩五一个大子也瞧不见。” 韩世忠干笑两声,继续埋头干饭。 他吃的满嘴是油,端起桌上的酒壶就喝,也不管是谁用过的。 李桂姐有些厌恶,悄然退了出去,只剩下三人继续吃酒。 陈绍有心结交,但是很快就发现不对劲。 别看这韩世忠嘴上说的豁达,吃喝也不客气,但是语气、神情都有种淡淡的疏离。 陈绍仔细想了一下,大概摸到了他的心思,像刘光烈这样的将门子弟,虽然是出手阔绰,帮他还钱。 但是把冒领军功这样的事,毫无避讳地说出来,还用言语讥讽他。 显然这些将门子弟,并不拿底层的兵卒当回事,即使猛的如同韩世忠这样,动辄陷阵先登、斩将夺旗,也难以跨越将门和普通士卒的鸿沟。 韩世忠吃的亏多了,要么是已经心灰意冷,要么就是暗藏怨气。 喝了一会,刘光烈不胜酒力,歪倒在桌前。 李桂姐扶着他进了卧房。 陈绍和韩世忠也起身一起离开。 到了门外,陈绍见左右无人,看着满身酒气的韩世忠,从腰间解下钱囊,“韩大哥,这次冒领军功,心中着实过意不去,今后若是有什么差遣,尽管言语一声。” 韩世忠握紧了钱囊,大声推辞道:“兄弟快收回去,已经给过钱了,这是作甚!” 陈绍笑着拱了拱手,转身上马离开。 他的钱囊里装的钱其实不少,这次他准备请刘光烈的,为的是让这个表哥帮自己谋个出路。 没想到,原身的姑姑已经出手了。 陈绍当然也没指望这点小恩小惠,能让韩世忠这样的人倾心结交,但是至少降低一点冒领他军功的恶感。 将来这厮是要大放光芒的,留个好印象不是坏事。 拿着钱囊,韩世忠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的背影,眼珠一动,随后笑着啐了口唾沫,又转头钻进了隔壁的院子里。 城郊的小路旁,晚风清爽,收割完的褐土、黄绿色的野草夹杂其间,田垄间还有寥寥白烟,是有人在焚烧秸秆。 他这庄子沿河流而建,南北朝向,两侧山坡,中间一条桃溪,流经村中地段,水势平稳,浅底清澈。 庄客们在两岸开垦田地,引水灌溉。闲时,有人撒网捕鱼,或使鱼竿钓鱼,或放些竹笼,其中置着诱饵,引鱼虾自投罗网。 庄客们见他回来,格外的卖力,虽然这时候已经没有什么活了。 陈绍骑着马,在田垄间的小路上走着,像是在巡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只听流水淙淙,见得波光粼粼。 有些偷挖野菜的妇人,见了他赶紧低头,眼神躲躲闪闪,陈绍也不在意。 如今世道艰难,这些人在自己田里偷挖些野菜,说不定就是一家人救命的口粮。 其实他就是想醒醒酒,顺便练一下骑术。 陈家的田产,都是原身的父辈一刀一枪,在战场上拼来的。 按理说握着这些田产,即使是不求上进,他也能当个富贵乡绅了。 靠着前世的见识,抄袭几首诗词,积攒些名望,赚些钱财,然后娶妻生子,听上去也不错。 可惜,这是北宋,还踏马是赵佶当皇帝。 虽然不知道靖康耻具体还有几年,但是童贯都来西北主事恁久,估计没多少时日了。 这童贯也是个腌臜货,志大才疏,一门心思要证明自己这个太监,比有鸟的汉子更加爷们。 平日里吆五喝六的装的挺是那么回事,碰到真难打的金兵,一下就怂了。 西北落到这阉货手里,和赵佶一道,早晚把西军坑死算完。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庄客们收拾器具,准备回家,这时候的人大多是天一黑就睡。 一来没有钱买油点灯,更别提蜡烛了;二来也是保存体力,毕竟一天只吃两顿饭。 见陈绍过来,众人纷纷直起腰,和马背上的陈绍打招呼。 陈绍跃下马来,和他们一道走进土夯高墙围成的庄子。 这些庄客年纪普遍偏大,在西北,年轻力壮的都要去当兵。 这些也都是在战场上熬下来的。 陈绍不动声色,一边闲聊,一边把话题扯到军功上。 “我有一个朋友,他在前线趁夜登城,斩首二级,割下护城毡。你们说,似这等战功,能混个什么武官当当?” 一个老庄客小声道:“不好说,东家这朋友,有门路么?” 陈绍挠了挠头,心里一阵无语。 另一个庄客说道:“要是有门路,是那些将主家的子弟,这样的战功可以混个统制、都虞侯了。要是没门路,肯使钱,也能做个八九品的将校。” “若是既没有门路,也不肯使钱,那八成会被人冒领了军功,什么都落不着。” 他们都是乡兵中的‘弓箭手’,对这种事门清,说的竟然分毫不差,韩世忠可不就是第三种么。 陈绍沉默不语,心中暗忖自己属于哪一类。 姑姑是鄜延路总管的妾室。 你说她有门路,她是个妾,你说她没门路,她是刘家的人. 陈绍印象中,这姑姑在刘府混的挺不错。 要不要委婉地提醒她一下,别忘了给童贯老贼送点礼? 陈绍马上又摇了摇头,估计姑姑比自己想的周全。 就在众人即将散去的时候,突然从旁边的草棚里,传来一阵夹杂着哭声的呼救。 几人赶紧围了上去,只见庄子里的妇人董氏坐在干草堆上,正擦着脸上的泪水。 她怀里抱着一个十分壮硕的胖少年,这小胖子短小粗壮,身材好似个磨盘。 这少年面色青紫,像是个茄子,蜷在董氏怀里,像是个虾米一般。 仰起的脖颈绷出狰狞的青筋,眼白上翻的模样又像是个死鱼。 陈绍一眼就看出了怎么回事,他上前一把拽过小胖,三指扣住胸骨下方,左手成拳抵在凹陷处。 小胖后背紧贴他胸膛,能清晰摸到脊柱的震颤。然后陈绍右臂发力向上顶,少年喉间突然爆出闷响,噗的一声吐出个整枣来。 得救后趴在地上,大口喘气。 周围的人见他没事了,又都围着嬉笑打趣起来。 “董家娘子,这董大虎是不是又去偷枣子吃了?” 地上的枣子就在那,根本没法抵赖,董氏偷偷看了一眼陈绍,见他没有出言责怪,胆气稍微壮了些,掐腰骂道:“高二,东家都没说什么,显着你能了!” 她眼里还挂着些泪,没想到马上就能翻脸骂人,确实是有点泼辣。 “我们都饿的面黄肌瘦的,偏你这儿子胖得像颗球,暗地里还不知道偷了东家多少东西。” “你放屁!”董氏生怕陈绍信了,赶紧骂道:“你个黑心烂肝的贼贱人,你那干瘪老婆没奶水,养的你儿獐头鼠脑,还冤枉我来了!怎不叫天雷劈了你家灶头!” 说完还很自豪地挺了挺胸。 确实是. 很有实力。 正在旁边看热闹的高家娘子一听,顿时不干,撸起袖子就要来挠她。 已经恢复过来的董大虎见娘亲和人打架,也跑过来帮忙。 他一来,周围的人纷纷躲避,这憨儿笨头笨脑,但是力大无穷。 有时候庄子里牛病了,让他去拽着爬犁,耕起地来比牛还快。 陈绍板着脸,大喝一声,“闹够了没!” 董氏一听,赶紧拽住董大虎,叫他来给陈绍磕头。 她怕陈绍追究他们娘俩偷果子的事,比她儿跪的还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上的泼辣跋扈早就不见,哭啼啼地抹了抹眼泪。 “东家,我们家大虎实在饿得不行,就在院里的地上,捡了几颗枣儿。” 董大虎不知所以,也跟着跪倒,直愣愣地看着娘亲,“娘,不是你叫我打的枣么,怎么说从地上捡的?” 周围的人又都哄笑起来,董氏脸上挂不住,抬手就扇了自己儿子一巴掌。 董大虎一脸委屈,他虽然憨直,但是极其孝顺,挨了一巴掌也不敢顶嘴。 陈绍没忍住也笑了一声,看了一眼刚才被董大虎一拳打断的木桩,说道:“都散了吧,如今地里没什么活。明天我请个武师来庄子里,教些枪棒,没事的可以一起来学。” (本章完) 第3章 可怜慈母心 第3章 可怜慈母心 “东家,洪教头来了!” 旷野上,陈绍带着七八个庄客,正弯着腰挥着大镰收割草料。 陈绍直起腰来,擦了擦汗。 教头姓洪,让陈绍有些嘀咕,想起了前世水浒中被林冲暴揍的枪棒教头。 不过这位应该是有真本事的,因为他是正儿八经的刘府的家将,陈绍特意跟刘光烈要来的。 这个洪教头看上去十分敦厚,身子不算高大,但是很壮实。 穿直缝宽衫,腰系皂丝绦,足穿熟皮靴,握着一杆哨棒。 这等能成为将主家将的武官,一般都极有眼色,人群中一眼就瞧出陈绍是东家,抱拳拱手问好。 陈绍赶忙把人迎了进来,吩咐庄客们去准备些酒菜,特意嘱咐了要杀一只羊。 因为这人是骑着马来的,说明他在刘延庆的帐下身份并不低。 庄客们一哄而散,喜滋滋地去宰鸡杀羊,准备酒菜瓜果。 陈绍一把拽住走的最慢的一个,忍不住骂道:“高二,你他娘的不把草料堆好,要让我去干么?” 高二暗叫一声倒霉,不是他跑的慢,实在是其他人动作太快。 他谄笑着转身,马上苦着脸去堆草料。 来了这些日子,陈绍慢慢观察,也算是总结出来了。 那些穿越者,尤其是家世好点的,对底层人施一些小恩小惠,甚至只是在言语上尊重他们一下,人家就感激涕零纯属扯淡。 这些人个个都是人精,越底层越油滑,毕竟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你要是无缘无故对他太好,他就该寻思你是不是要害他了。 你要是不合常理的大方,那他就要寻思这人是个傻子痴汉,怎么才能哄骗着从你身上多捞些好处。 也不是说就没有那种直肠子的义士,只是很难碰到就是了。 “听教头的口音,不是陕人?” 洪教头笑道:“东家好耳力,俺原是河湟蕃人,被刘相公招募,在敢勇军厮杀了几年,立下点微末功劳,刘相公做了鄜延路总管,这才将俺调了过来。” 陈绍喜道:“好好好,正要跟教头学点阵上的真本领。” 西军里,有很多蕃兵,他们熟悉地形,擅长骑射,打起同族来那是一点都不带手软的。 洪教头算是沉默寡言的,只有陈绍问话的时候,他才回上几句。 这个将主刘相公的亲戚要学些枪棒,在西北是很常见的事,毕竟早晚都是要上战场的。 大宋的官兵经常打败仗,但是民间尚武,武德还很充沛。 北宋亡了之后,北方的义军那是层出不穷,而且战绩相当可以。 徽宗、钦宗派去议和的官员,在半路被百姓们拦住,问他们是去抗金还是议和,得知是议和,直接活活打死了。 大辽都快亡国的时候,都能捎带手把大宋揍一遍。 人还是河北那些人,被岳飞收拢整编以后,就能在大平原上和不可一世的金兵野战,还打赢了! 吃过酒宴之后,陈绍就在庄子里,跟着他操练。 陈绍本身有些底子,洪教头在一旁指教,都是些真正的战场杀人技巧。 这些技巧,都是他百战余生总结出来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在战场上救你一条命! 上阵的武艺是这样的,不是找了名师就一定能怎么着,师父领进门,真正需要的是不断地勤学苦练。 当然,最重要的,永远是天赋。 陈绍看了一眼周围,也有些庄客自发来学,但是那个手持梨耙比牛耕得快的董大虎没有来。 陈绍有些意外,自己可是专门跟他娘俩说了。 等到送走了洪教头,陈绍提着一罐羊肉,来到董家的草房。 他们住在陈绍的庄子里,这草房其实也是陈绍的家产。 敲门进来,董大虎正在院子里给陈绍的马刷洗,看得出来他很喜欢这匹马。 “大虎,过来。” “东家。”他嗅到了羊肉的香味,眼睛一亮,咽了口唾沫。 “吃吧!”陈绍笑了笑,将罐子递给他。 董大虎马上打开罐子,用手捞着吃了起来。 陈绍走到一边,抓起丝瓜瓤继续给马刷洗,顺便问道:“大虎啊,我让你去学些枪棒,你怎么没去?” “娘不让我去。” 陈绍眼珠一动,心里正在盘算,那边董家娘子挎着一个篮子回来了。 她一眼就瞧见了陈绍,赶紧小跑着过来,抬手就在董大虎后脑勺拍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很响亮,吓了陈绍一跳,甚至马都扭过头来看。 正在喝汤的董大虎扭头不满地说道:“娘,你怎地这时候打我,汤都洒了!” “我打的就是你这欠拾掇的憨货,怎么能让东家刷马,你在这大吃起来,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东家,您别在意,这人有点痴傻,东家您是知道的。” 陈绍笑道:“无妨,是我让他吃的。” “东家对我们娘俩真是恩重如山,我们一定好好干活,报答东家。” 陈绍放下丝瓜瓤,甩了甩手上的水,“董家娘子,我让大虎去学些枪棒,你怎么不让他去?” “嗨,这孩子又蠢又笨,我这不是怕他去了,耽误东家的事么。”董氏低着头,神情有些不太自然。 陈绍笑了笑,没有继续再问,只是说道:“无妨,你让他去就是,这武师是我了人情,从刘相公府上请来的,机会难得。” 等他走了,董家娘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那羊汤罐子,眼中放空直勾勾看着前面,神色有些莫名的慌张。 “娘,这羊肉真鲜美,我给你留了些,你快尝尝。” 董氏摸着他的脸,看着胖乎乎的儿子,“疼不疼?” “不疼,娘你怎么哭了。” 董家娘子抹了抹眼泪,“儿啊,这罐羊肉,不是那么好吃的。” “好吃!娘,羊肉好吃!” 董氏叹了口气。 这几日,庄子里都在传,东家要去西边的战场了。 他挑了些年轻的庄客,要和他一起去。 董家娘子的丈夫,是三年前战死的,她公公是七年前战死的,他爹是十年前战死的。 去年又传来噩耗,她娘家的兄弟,在横山前线被夏贼捉去了,八成也见不到了。 她不懂什么家国大义,她只知道朝廷和那些官老爷,把她的亲人一个个从她身边带走,但是一个也没带回来。 自家的生计,也没有因此变好,而是越来越艰难。 陈绍回到自己房里,看着墙壁上挂着的弓,拿了块抹布取下来擦拭着。 董氏的想法,他大概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但是把董大虎留在身边又能怎么样? 说句不好听的,金兵真的打过来了,董氏这样的即使能侥幸保全住性命,也会被掳去为奴。 董大虎的下场,估计好不到哪去。 当然,如今大宋的敌人还是西夏,这些百姓也不会想到接下来他们要面对什么样的地狱级灾难。 陈绍还是决定要带走董大虎,到时候去忽悠一番,因为这实在是个好苗子。 天生神力,就是猛将胚子,你披上一身重甲,只要还有力气挥刀,在战场上就是所向睥睨的。 (本章完) 第4章 成家先立业 第4章 成家先立业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半个月过去。 陈绍一直在磨练武艺。 朝廷的调令依旧迟迟没有来。 陈绍有点坐不住了。 一大早,他就叫来董大虎备马,要去城里打听一下。 他唯一的门路,就是那刘府内的姑姑,还有表兄刘光烈。 陈绍的庄子里,只有一匹马。 西北算是大宋马匹最多的地方了,依然和辽夏没得比。 听说最近朝廷要和金人买马,其实消息传开,有很多人早就瞧出端倪。 朝廷多半是借着买马的名头,去和金国联络。 陈绍让董氏给他炒了些莲心茶,今天正好来取,送给姑母。 董氏最近一改平素里有些泼辣的劲头,总是低着头,似乎突然老了一些。 陈绍来取茶,她也不说话,闷闷地收拾好装在马背上。 董大虎却很开心。 三天前东家跟他说,过些日子要带他去享福,吃香的喝辣的,还答应过些日子给他也弄一匹马。 而且还不用干农活。 说是要带他换一种活法。 东家说话就是好听,每一句都说到了他大虎的心坎里,在庄子里的日子早就过够了。 这几天他天天跟着陈绍,确实是吃喝不愁,而且他在武艺上真是有些天赋,就连洪教头也赞不绝口。 出了庄子,驿道上人马络绎不绝,两人只得改走小路。 来到鄜州城,没有了行军的行伍,但依然有武官带着几个军汉在街道上纵马。 陈绍看着往来人马,都是杀气腾腾,如此频繁的兵马调动,明显是有战事。 来到刘府,府门口不断有人进出。 陈绍更加确信是有战事要发生。 刘延庆乃是鄜延路总管,此时他的府上肯定很忙,陈绍让董大虎牵着马在外面等候,他自己则直接来到府门处。 通报了姓名之后,得知这个不是来找刘相公的,管事的松了口气,便无须再排队,叫门子带他来到中庭。 不一会,刘光烈风风火火走了出来。 “绍哥儿,你怎么来了?” 陈绍笑道:“庄里的莲子熟了,我记得姑母爱饮莲心茶,就叫人炒了一些送来。” “你有心了,娘知道了,肯定高兴。” 说完就拽着陈绍往宅子里走,走过了几道长廊,这才来到一处厢房。 虽然此时礼法没有南宋明清那么严,但也绝对不会带陈绍去内宅。 这也是一处会客厅。 兄弟两个在房中闲聊了一阵,外面传来脚步声,进来一个中年妇人,看上去和陈绍也有几分相似。 正是陈绍的姑母陈月仙。 她见了陈绍十分欢喜,上前握住他的手,笑道:“我听洪教头说,绍哥儿你近来有长进了,习武颇为用功,今日一看果然黑了一些,想来是没有偷奸耍滑。” 陈绍又把莲心茶的事说了一遍,拿出莲心茶和一些莲子,陈氏更加开心。 “难得你还惦记着,咱们庄子里的莲子是最好的,饱满味甘,我自小吃惯了,每次吃别处的都不对味。每到这个时节,我常叫你表兄去采一些,他总搪塞我,不肯劳动,我指使不动他,也不指望他。” “好在我还有个好侄儿。” 刘光烈在一旁翻了个白眼,朝着陈绍摊了摊手。 陈绍笑道:“姑母爱吃,我每年都来送。” 陈月仙被他哄得眉开眼笑,“我听你表兄说,你这脑袋撞了后倒是比以前会说话了,今儿个一看果然不差。” “没错,要我说,这头啊,早该撞了。”刘光烈在一旁笑道。 陈月仙一听,就要笑着来捶打他。 刘光烈憨笑着站在原地,被他娘打了几拳。 陈绍话音一转,很自然地问道:“姑母,表兄,这刘府恁多人进进出出,莫不是要打仗了?” 刘光烈撇了撇嘴,道:“正要跟你说呢,朝廷刚给童贯加了检校太保,要他继续建筑城寨,蚕食夏贼。” “这老媪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又下令要各路人马全线推进,在明年前围攻朔方。” 老东西是赵佶的心腹,升官实在是太快了,但是这条赛道陈绍走不了。 人家比他少了两个弱点。 而且就算是狠狠心把两个蛋蛋割了,也错过好时候了,这条赛道拥挤的很。 东京汴梁城里,六贼把赵佶哄得开开心心,哪还会允许一个佞臣突然出现,抢夺他们的资源。 陈月仙说道:“你那调令下来,正好是要去克戎寨,就在横山脚下,离朔方不远。前线又要打仗了,我特意让你姑父给你压下,等明年打完了仗再去。” 怪不得调令迟迟不来,原来是被压住了。 刘光烈笑道:“这次童贯那里使了钱,老媪给你封了个忠翊郎,要我说这人还行,给钱是真给办事,比以前那些大头巾好多了!” 陈绍哪肯继续在庄里游手好闲,他笑着说道:“姑母,侄儿想去前线去磨炼一番。” 童贯如此着急,陈绍心中有数,多半是大宋暗中已经和金国接上头了。 他要把西夏战线往前推,最好是彻底解决西夏,然后专心联金攻辽,拿回燕云十六州。 陈绍的心莫名地紧了一下,这次是真没多少时间了。老太监志大才疏,看似‘丰豫亨大’的大宋,崩盘就在一瞬间。 必须快些进步! “那怎么行!”陈月仙皱眉道:“咱们陈家,就你这一根独苗了,你又没有成家,没传下个子嗣,若是有了闪失,我如何跟爹娘交待。” “好男儿不立业,如何成家,表兄你说是不是?” 刘光烈有些诧异,没想到这表弟这么带种,一心要去前线。 眼看姑侄两个都很倔,刘光烈眼珠一转,笑道:“有了,不如就让爹给你安排个粮料使,如今正是转运粮食、草料的时候,没什么危险也能积累些功劳。” 陈月仙点头道:“如此也好。” 要去战场,尤其是这种冷兵器战场,陈绍也不是完全不怕。 先转运一下粮草熟悉熟悉,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陈月仙叹了口气,嘱咐道:“绍哥儿,你去了之后,一定要好生做事,不要懈怠,积攒些功劳,我好给你物色个大户良配,把咱们陈家的香火延续下去。” 延续香火,在陈绍这算不得什么大事。 捎带手就给办了。 还是赶紧进步比较重要。 (本章完) 第5章 野火烧不尽 第5章 野火烧不尽 秋高气爽。 陈绍的庄子里,连同他在内一共五人,聚在一堆篝火旁。 旁边地上烫好了黄酒,热腾腾的砂锅支起,肉香阵阵。 边防司的调令已经下来,陈绍被提拔为粮料使,负责从鄜州往横山前线运粮。 赵佶这次对童贯放权很大,允许他总揽河东及陕西路的军政大权。 支降二千八百万贯,许辟置官属九百余员,供他犒赏有功将士。 凡是立下功劳的,童贯的边防司都可以不经朝廷,自行封赏官职,甚至能封到五品的武官。 西北诸将,无不跃跃欲试。 在东京城里,享受了几十年太平天子的赵佶,想来是要彻底拿下西夏,然后再向北开边拓土,收复燕云十六州了。 俗话说的好,不怕富二代贪图享乐,就怕他们突然来一下雄心壮志。 皇帝更是如此。 你说大宋,一代一代换过多少皇帝了,打得过么,换汤不换药啊大宋兵马现在什么水平? 童贯一个没鸟的阉人都在当主帅,他能打么?没这个能力知道么! 陈绍看了一眼身边四个人,自己庄客里,就只有他们愿意跟自己走。 除了董大虎之外,其他三个都是孤家寡人的少年,没有家人阻拦。 就这还是陈绍一个个去忽悠的。 也可能真是苦日子过够了,想要建功立业。 这几个人,就算是陈绍的亲兵了,在战场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亲兵是最后的倚仗。 不远处的草垛上,一群庄客刚刚给他们收拾好行装,嗅着风吹过来的肉香味,李大山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这些日子,他们没少凑到一起,对陈绍他们冷嘲热讽。 挖苦他没上过战场,不知道前线的厉害。 而且陈绍是顶着门头过日子的,他一旦在前线战死了,这家产还不知道要归了谁。 吃饱喝足之后,陈绍站起身来,四个少年一起看向他,眼神中都有些迷茫。 陈绍自己也很紧张,但是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还是要装作从容一点,便笑着说道:“走,换个活法去!” 这话很有蛊惑性,少年们听的心潮澎湃。 就连远处看热闹,等着来收拾残羹剩饭,喝点肉汤的庄客们,也都听得有点迷糊。 西北这百年,日子苦,百姓更苦。谁不是过得窝窝囊囊,憋憋屈屈,挣扎求生。 几个人背上行囊,跟在陈绍身后,感觉走路都带风。 一行人来到鄜州城外,此时的驰道上早就响起了无数的脚步声,“哒哒”的马蹄声也络绎不绝。 陈绍来到中军大帐,排了很久的队,等到中午的时候,才见到随军的文官。 他把调令上缴,然后文官面无表情地递给他一个腰牌,询问着姓名籍贯,低头登记在册。 只有在听到陈绍是从八品的忠翊郎之后,才略显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有阶官的,一般都是立了功的,但是他一眼就瞧出眼前这人没上过战场。 功劳多半是买的。 随军文官没有因此轻视他,而是格外加了小心,能买功劳的必定是有些背景的。 等到记录完毕,又板着脸跟陈绍说了一下军法。 因为人多嘈杂,陈绍也没有听见几句,就只听他在那里不停地说:斩斩斩 听得陈绍甚至觉得脖子有点发凉。 等他终于说完之后,抚摸着腰牌,陈绍有些恍惚。 自己终究还是成为战场上的一员了。 中军里的一个小兵,引着他们来到城郊的粮仓,给他们介绍了一下,然后就离开了。 战事紧急,没有时间给他们互相认识,马上就要出发。 这支运粮队有八百多人,其中辎重兵五十人,其余的都是民夫。 还有骡马总共十匹,车辆一乘,其余全靠民夫肩挑。 陈绍翻了翻账本,骑在马背上一挥手,车马民夫立刻开始行路,很快就在路上扬起尘土。 越往前线走,周围的景象就越凋敝。 但凡战事,最先倒霉的肯定是老百姓。 交战双方过万的大军聚集在一处,不说别的,光是每天消耗的粮草就是天文数字。 周围生活的百姓,不管是哪头的,只要你没跑掉,就得当民夫运送各种各样的辎重。 田地没人耕种了,口粮被搜刮光了,果树给砍伐光了做车子做器械。 前线伏尸数万,后方于路也是白骨相望,都是累死、饿死的。 童贯是出了名的不爱惜民夫,自从他主事西北,已经累死、饿死、打死了不下十万民夫。 西北多有人上奏弹劾,奈何人家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宠臣近臣,根本就不受影响。 宋夏之间,这一战从政和五年,也就是三年前就开始了。 西夏被堡寨战术,逼到了绝路,铤而走险入寇鄜延。 童贯大喜,派出熙河兰湟经略安抚使兼知熙州刘法率步骑十五万出湟州,秦凤经略安抚使刘仲武率兵五万出会州,童贯自己以中军驻兰州,为两路声援。 刘仲武军到清水河,筑城屯守而还。 刘法则与夏右厢军战于骨龙,大败之,斩首三千级。 从那之后,双方就开始打烂仗,对峙了三年,方圆百里,村村残破。 百姓们只要没当民夫辗转于沟壑之间,能跑的都跑了个精光。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沿途只有一个个死气沉沉的荒废村庄。 只有等宋夏这一战落下帷幕,大人物们要么和谈,要么彻底解决掉对方之后,这里才会恢复平静。 那些逃走的人,也会慢慢回来,重新焕发生机。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百姓就像那烧不尽的野草,悲惨、坚韧,不屈不挠。 过了三川口之后,就是大宋修建的一个个堡寨,这些堡寨互相策应,步步为营。 名字全都是:威羌寨、灭羌寨、平戎寨、歼羌寨 光看名字,就知道两边仇恨多大了。 快入夜的时候,陈绍指挥众人,在一处偏僻荒村边上扎了下来。 民夫们挖灶找柴禾,到村子里头去找有没有器具用来烧水。 辎重兵根本不帮忙,忙活完之后,民夫们还要先把热水热汤送给他们跟前。 陈绍真正的手下,就是这五十个辎重兵,至于民夫,那是军队的财产,不算是军队的一员。 辎重兵们,除了沿途护送粮草,其实还有一个差事,就是看着这些民夫,不让他们逃走。 民夫逃得多了,陈绍他们也要负责任、吃军棍的。 夜色已经笼罩了下来,星光透过完全没有污染的大气投射下来,映得周围树影浮动。 除了干柴在火堆当中噼啪爆裂的声音,四下都是杳无人迹。身边的荒村死气沉沉,好像过了火,有的屋子倒塌了,有的敞露着屋顶,如一只只怪兽,蹲伏在黑暗当中。 民夫们聚在一块,也不搭帐篷,就着热水吃自带的干粮,有的没了粮食,只能煮些野草野菜,或者跟同伴祈求一点,等回去之后慢慢再还。 他们这一支还算是运气好的,因为陈绍不贪他们的口粮,也不会盘剥他们索取贿赂。 其中一个络腮胡的辎重兵上前,坐在陈绍的跟前。 “陈头儿,前面就到横山了,常有些夏贼的探马游骑,咱们再不能这般大张旗鼓,要小心他们来劫粮。” 陈绍点了点头,看向远方。 夜色莽莽,漆黑似墨,天地之间如洪荒初辟。 (本章完) 第6章 人命如草芥 第6章 人命如草芥 陈绍有些睡不着了。 帐篷外,呼啸的山风,带着浓浓的凉意。 晚上吃的鱼捣碎了和麦饭搅拌,味道实在有些奇怪,让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陈绍坐起身子叹了口气,他穿越的身份是个军户,唯一的出路就是在战场上搏一个出身。 但是这条路,现在看来也是艰难无比。 靠战功升迁? 韩世忠猛地就像是个人形高达,四大功劳:斩将、先登、陷阵、夺旗,他一个人全都干过,现在官儿还不如自己大呢。 自己如今管着五十多个辎重兵,这五十人,都谈不上效忠自己,只是暂时受自己管辖而已。 真正的心腹,只有四个庄子里带出来的亲兵。 四个人能做什么? 什么都做不成! 他也不是没有试着收伏这些辎重兵,无奈人家都是老兵油子了,不和庄里这些少年一样好忽悠。 看不到好处,人家根本不鸟你。 而且面上对你毕恭毕敬,叫你找不出一点毛病来。 自己如今,没有任何好处给他们,也就别妄想着收伏小弟了。 以前看谁谁谁虎躯一震,就引来无数人效忠,简直是天方夜谭。 难怪人家说,得人心者得天下。 以前只觉得这句话轻飘飘的,有些假大空,如今才知道这句话的含金量,每一个字,都重如泰山。 因为要想得人心,实在是太难了。 在靖康之耻以后,北方大地有个短暂的机会窗口,会诞生很多军头。 这些军头,靠着乱世,快速地实现了阶层跃迁。 陈绍本来就是奔着这个机会来的,所以才这么急着上前线。 在这段时间,他需要耐着性子等待,还要抓住一切机会来提升声望。 打开帐篷,来到外面,陈绍没敢离开太远。 冷风灌来,他整个人精神一振,赶紧拽了拽襟袍。 如今能利用的,可能就是自己是个穿越者,知道如今大宋君臣要联金伐辽这件事了。 联金抗辽是赵佶和童贯、梁师成这些人心心念念的,已经无法阻止,那就最好能利用起来。 朝廷这些君臣里,童贯对这件事最为看重。 因为他已经位列三公,封无可封,做官做到头了。 唯一能再进一步的机会,就是收回燕云十六州。 宋廷有祖训,谁能收回燕云十六州,便可以封王! 童贯这太监无能是真的、人品稀碎也是真的、后期贪功委过,祸国殃民也是真的。 但是如今他权势熏天,想要获得机会,投奔这个太监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利用自己知道他想要联金伐辽这个情报,然后从他这里寻找到上升的门路,是陈绍能想到的最可行的路子了。 不过也一定要把握好度,在必要时候,得快速跟他切割。 毕竟童贯下场不太好,是被割了首级,带回京城示众的。 当然,怎么和他切割那都是小事,实在不行见势不好,提前找机会砍了他就是。 如今最迫切的,反而是如何才能跟他搭上线。 以陈绍的身份,想要见到童贯,机会都不多。 童贯有很多的弱点,他贪财、贪权、贪功、贪名.这些都可以利用起来。 想到这里,陈绍赶紧拧开水囊漱了口,减缓那令人胃酸的味道,然后强迫自己放空心思,继续在帐篷内睡觉。 如今是干大事的时候,得有充沛的精力和体魄。 整日里吃不好,睡不好,即使是机会到了眼前,那也难以把握住。 此正如司马懿所言:食少而事繁,岂能久乎! 第二天一早,众人爬起来继续赶路,他们已经进到了横山山脉。 这几日天气格外地冷,还下了几场秋雨。 晚上更是不敢点燃篝火取暖和烧水,生怕将夏贼引来。 一行人用冷水就着干粮,拖着疲惫的身躯赶路。 陈绍白天骑马,晚上有小帐篷,都有些遭不住了。 又走了三天。 山路泥泞,越发地难走起来,陈绍垂着马鞭警惕地看着四周。 突然,前面的民夫有一人跌倒在地。 陈绍赶过去一看,被同伴抱在怀里的民夫,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脸颊上有胡须,皮肤很粗糙、脸皮晒得又黄又黑。 此时他嘴唇发白,身子发颤。 伸手一摸,额头滚烫,看样子是发了风寒。 他身上只有一层单衣,而且全是窟窿,油泥让它看上去就硬邦邦的,可想而知穿着会有多么不舒服。 陈绍还没有说话,辎重兵里有人靠了上来,手里握着带鞘的刀,抬手就要抽打。 陈绍伸手拦住。 那人面色一愣,很是诧异,怔了一下后笑道:“陈头儿,这些贼厮鸟最是奸猾,这是在装病哩,您可别被他给蒙了。” 这民夫是不是装病,是个人就能看出来,陈绍当然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事实上,早在刚来的时候,就有辎重兵跟自己说了。 这些民夫在路上要是病了,最好的办法就是鞭打着继续让他们挑着东西赶路。 甚至还要让他更累。 只有把他活活耗死了,才是最好的办法。 你要是放他在原地养病,那么非但他会趁机逃跑,其他所有民夫,也都会想办法害起病来; 你要是带着他们照料,又实在没有这个条件,还会拖累更多人,万一延误了运粮的期限,更是会累的所有人受军法。 唯有逼死他,代价是最小的,只需要上报折损了一个民夫就行。 人命,贱如草芥。 陈绍看了一眼民夫,他眼睛里的神情突然变了,满满都是明显的无助,带着恐惧与慌张。 显然,他是知道这里面的潜规则的。 辎重兵说的都对,但是陈绍根本做不来,或许这种事在如今很常见,却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道德底线。 旁边抱着他的同伴,似乎看出了陈绍有恻隐之心,小声说道:“军爷,小人可以推着他。” 陈绍点了点头,回到马匹旁,解下酒囊来,又塞给这个自告奋勇的民夫一些肉干。 捉刀的辎重兵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看向陈绍的眼神里多了些轻蔑。 陈绍让董大虎挑起害病民夫的担子,队伍继续前行。 大家别忘了投投票~抱拳了。 (本章完) 第7章 权是男儿胆 第7章 权是男儿胆 尽管陈绍已经特殊照顾,病了的民夫还是没有挺过来。 仅仅两天之后,他就死了。 推着他的同伴,早晨叫他起来吃饭的时候,人已经僵直冰凉了。 本来就没饭吃,啃着野菜还要高强度的劳动,其实早就油尽灯枯。 物伤其类,其余民夫挖了个坑,将他裹着破衣草草掩埋。 运粮队的气氛,也变得有些沉重。 辎重队的兵卒,倒是完全不受影响,更像是看戏一样。 他们早就见惯了这种事,甚至本来应该自己动手的,这样两天内就能节省一些劳力。 事实上,他们之所以没有反对,是因为这次出行还算顺利。 如果时间不够,马上要延期了,他们即使是不敢和陈绍硬抗,也会暗戳戳地把这个民夫弄死,免得耽误脚程。 山路的两侧,有不少被随意丢弃的尸体,很多已经被野兽啃食的面目全非。 陈绍骑在马背上单手捂着口鼻,时不时飘来的腐臭味,让他有些担心会产生瘟疫。 好在他们马上就要到目的地。 陈绍这次运粮期限是一个月,结果提前七天到了。 因为这段时间,宋军打了胜仗,战场整体往西推移,横山一带不再是前线,西夏的哨探、游骑都已经撤走。 等终于到了目的地丁星原附近,众人都十分高兴。 辎重兵们自顾歇息,只有三五个,驱赶着民夫继续运粮,去和营寨内的粮官交接。 大宋的营寨内,气氛很是不错,一般这种情形,都是打了胜仗之后的表现。 这次宋夏交战,已经断断续续打了四五年,大宋确实是占了上风。 宋军先后攻克臧底河城、洪夏城、古骨龙城,环州定远大首领李讹移父子被擒,前不久刚被赵佶下旨斩首。 当今圣上刚刚发令重赏前线将士,然后要在这丁星原修筑三个堡寨加强边防。 并且亲自命名为:靖夏、伏羌、制戎 和陈绍交接的,是鄜延军的一个武官,穿着红色短袄,蓝色战裙,戴着元青色交脚璞头。 他好像是认得陈绍,远远就笑着招手,“绍哥儿,这边来!” 陈绍赶紧拽住身边一个穿着青直缀短布袄的鄜延军小卒,低声问道:“那位是?” “是我们都头。” “叫什么?” “李岩。” 陈绍松开小卒,大踏步过去握住武官的手,张口‘哥哥’、闭口‘李哥’,十分亲热。 其实他连人家姓名都忘了。 “衙内说你要来,特意嘱咐我关照你,这一路上干粮啃腻了吧?” 他所说的衙内,就是刘光烈,刘光烈虽然官职不高,但却是鄜延路总管刘延庆的儿子,称个衙内绰绰有余。 陈绍笑道:“哥哥啊,这个年月,有吃的就该念佛!要我说,咱们都得感圣上、童帅的恩德才对。” 李岩搂着他的肩膀,笑道:“你是个有福的,今日朝廷送来了些酒肉,正好给你打打牙祭。” 丁星原上,到处都是搭起的窝棚,士卒们来来回回,也有衣衫褴褛的人在那里修建堡寨的地基,一群人抬着木桩在那里打着土垒。 周围一圈早就挖上了壕沟,树上了木栅,老远就有警卫,靠近水源的地方,更是竖起了鹿砦,一副要在这里长期驻扎,修筑城池的模样。 这些人有汉人也有羌人,以前也不全都是大宋子民,很多一直是被西夏统治的。 乱世中,不会有人管你是哪国人。 西夏战败,夏兵照样是把他们劫掠了好几遍,等宋军来了,又把他们集中起来,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就是这些即将修建起来的堡寨里的百姓了。 董大虎几个人,牵着马紧紧跟在陈绍身后,这里人太多了,生怕一不留神就找不见了。 李岩带着他们,来到一顶小帐篷外,将缰绳丢给了那些亲兵,拽着陈绍走了进去。 坐定之后,李岩拿出一块肉干来,道:“你们来的正好,辎重兵全要留下修建堡寨,过几日童帅会亲自来。” 陈绍暗暗留心,能见到童贯,无疑是个好消息。 他一边嚼着肉干,一边小声问道: “哥哥,这次真赢了?” 大宋边军,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童贯更是如此。要是他们给朝廷的捷报都是真的,大宋早就一统寰宇了。 李岩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夏贼已经技穷,前段时间猛攻此地不下,在周围劫掠了七天,彻底退回对岸。他们如今也在修城呢,夏贼的伪帝亲自派人,要在对岸修筑割牛城,并且不断增兵。” “战线骗不了人,以前咱们在自己家门口打,如今在哪里?”李岩声音愈来愈痛快,咬牙道:“再往前走,可就是夏贼的老巢兴庆府了!” 西军和夏人年年征战,已经持续了百年,可以说西北几乎人人都和西夏有血仇。 包括陈绍在内,原身的父兄,也是在宋夏战场上死的。 陈绍心底暗暗思量起来,西夏凭什么和大宋相持。 他们的国力在那摆着呢,两边估计僵持不了多久,西夏就得认怂。 西夏靠的就是位于丝绸之路,东西商道,可以收税。 战事一起,商道隔绝,再加上没有了大宋的岁币,西夏自己国内也是矛盾重重,他们自己就得蹦。 印象中西夏没蹦,后来甚至把成吉思汗都给咬死了。 难道还有反转? 自己现在处在前线,看样子要在这里修筑堡寨,估计得待很久。 这里要是发生溃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人微言轻就这一点不好,生死存亡都不掌握在自己手里。 陈绍心里那股子不安分,更加地躁动起来。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呐! “夏人在对岸筑城,你说我们童帅还会继续攻打么?” 李岩一拍桌子,“打!怎么不打!不趁此机会彻底铲除夏贼,咱们的儿孙,还得继续过这种苦日子。” 喊了一句之后,李岩自己又有些犹疑起来,“谁知道童贯还要不要打,这人如今可算是志得意满了,昨日宣旨的时候,他那官职就念了半柱香还没完。早知道俺也割了自己,进东京伺候陛下了。” 陈绍没有接话,不管什么时候,在背后调侃辱骂上官都不明智。 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传到他耳朵里了。 不过李岩说的没错,童贯如今的官职,确实很长,他是: 检校太尉、开府仪同三司、武康军,武信军,武宁军,护国军,河东,山南东道,剑南西川,剑南东川八节度使、太傅、泾国公、陕西,河东,河北宣抚使、领枢密院事童贯! (本章完) 第8章 好风凭借力 第8章 好风凭借力 接下来的日子,陈绍开始在丁星原上,修建堡寨。 他每日都要去盯着,陈绍很想一步登天,但是他知道,做事最忌讳的就是好高骛远,即使有再高的目标,也应该先把手头的事做好。 而不是每天抱怨怀才不遇。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他手下五十个辎重兵,这次不能闲着了,全都得下场干活。 他们本来就是干这个的,运粮反而是偶尔为之。 这五十个兵,和陈绍的关系很复杂。 陈绍想过,自己只是他们名义上的上官,根本就不曾掌握过他们。 一旦自己要求他们干点出格的事,这些人会第一时间去告状。 搞不好割了自己的脑袋一用,去换个军功都是可能的。 原因也很简单,陈绍给不了他们好处。 没好处人家谁听你使唤。 西北将门,都有自己的私兵,比如种家军、折家军、姚家军、刘家军 他们养着这些人,手下兵马靠他们吃饭、养活家人,所以上官要他们造反,这些人也会义无反顾地跟随。 修建堡寨因为赶进度,而且要提防西夏兵马来犯,所以很累。 就在两日前,西夏还派出了小股骑兵来袭扰,被严阵以待的宋军给射了回去。 陈绍也是第一次见识到了大宋的神臂弩的厉害。 让他知道,宋军还真不是如后世传闻中那么菜。 修建堡寨有个好处,就是不用再餐风露宿,而且沾了前线大捷的光,近来伙食还算不错。 李岩顾及刘光烈的面子,对陈绍也很照顾,甚至给他拨了些人来使唤。 乱世人不值钱,这些伺候下人在难民里头搜罗搜罗就有,不少说不定还是原来大户人家的呢。 至少丫头都是眉清目秀,小子都是手脚勤快。 童贯是很喜欢克扣军饷的,他一般只会喂饱自己的心腹胜捷军,不太关心其余兵马的死活。 但这次他急着立功,也就顾不上了。 先把这些西军的大头兵喂饱了,还要用他们去伐辽,成就自己的功业。 民夫们也都很积极,等到堡寨修建好了,他们大概率是要在这里继续耕种的。 大宋的堡寨就是这样,平日里让他们耕种,一旦开战则坚壁清野。 民夫们躲在堡寨内,附近的各个堡寨互相支援,让西夏头疼不已。 这种结硬寨、打烂仗的办法,就像是打在了西夏的七寸上,只要继续下去,灭夏是迟早的事。 一大早,李岩就跟陈绍安排了院子。 才安顿下来,这些拨过来的丫头小子就赶紧烧水,给陈绍洗澡更衣。 陈绍浑身也黏腻难受,自然老实不客气的跳进去就洗。 包括他的四个亲兵,也是洗净了身子,终于可以换上一身衣衫。 穿好袍服军袄,陈绍挥了挥手,带着亲兵去监督手下辎重兵筑城。 几个亲兵中,只有董大虎是真的生龙活虎的,比在庄子里时候还要有活力。 其他的少年,则没精打采,显然是一路上被折磨得不轻。 “大虎啊,你觉得当兵怎么样?” “好!”董大虎挠了挠头,笑呵呵地说道:“东家,当兵好,当兵不用干农活,还有肉吃。” 陈绍停下来,转身笑着捶了他一拳,“你小子,天生就是干这个的!” 真正的名将,和后世影视剧里描写的不一样,没几个是从小习武,出山之后无敌。 全都是天生的。 万人敌关羽是卖绿豆的、樊哙以前是屠夫、韩世忠是个泼皮 哪有什么名师教他们上乘武术。 “东家,你说的马” “放心,用不了多久。” —— 见到童贯的时机,来的比陈绍想的要早得多。 来到丁星原不到半月,天色刚刚亮,营寨里突然就涌入了一大批人。 这些士卒大队而来,都顶盔贯甲,披挂整齐地列队而站,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他们的甲胄鲜明,每个亲兵身上皮甲铁片,手中兵刃都在反射着寒光 摆出这个架势,尽管没有提前收到消息,陈绍也知道是谁来了。 很快,就有传令兵,让他们这些有品阶的武官,去往中军大帐。 陈绍只是一个运粮官,本来是没有资格去的,但是他买了韩世忠的战功,加上刘延庆的面子,让他混了个从八品的忠翊郎。 不管大小,总归是有品阶的武官了。 等到了中军,发现此处已经站满了武官,别管这些武将说起童贯有多难听,真见了面,人家正儿八经是整个西北的将主宣帅。 这些西军的军纪确实不怎么样,大家站在这里,也不排队,更不会按品阶高低站,完全是随便乱站。 李岩伸手将陈绍叫了过去,让他站在自己身边。 李岩是马步军都头,掌握的还是鄜延军总管刘延庆的私兵。 手下两百多骑兵,两百多步军,兼具骑兵、步兵指挥权的关键职位,算是正儿八经的武将。 比大宋一般厢军中的都指挥使手下人马都多。 陈绍挤过去之后,小声问道:“哥哥,这是?” “宣帅来了。” 李岩也不敢乱说话了,尽量简短地说道。 他在背后,可没少骂童贯。 童贯没让大家久等,过了不一会,在胜捷军亲卫簇拥下,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轻裘缓带,背后大红披风,迈步走了过来。 久居上位的童大官,还真有点名将气度。 要不是陈绍早知道他的底细,真被这老太监给镇住了。 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酒囊饭袋而已。 童贯脸上带着笑意,一路上碰到相熟的面孔,还要寒暄几句,一副气度超然又礼贤下士的模样。 走过了长长的地毯,来到节堂中心,看着墙壁上悬挂的巨幅地图。 众将只看到他高大的背影,鸦雀无声。 陈绍则是心中激动,脑子里飞速转动。 有的时机算不得好,但是你得考虑,这是不是仅有的机会。 就算有些生硬,也得试一下! 童贯也不知道是真在看地图,还是在凹造型,终于在半柱香之后,他猛地一甩披风转过头来。 浓眉下一双三角眼,扫过帐中诸将,“陛下洪恩,教我等万死难报。在这丁星原两岸,夏贼不断增兵,已成决战之势。我欲克敌灭夏,以报陛下,诸位都是国家栋梁,倘有灭夏良策,可畅所欲言!” 此言一出,西军中这些武将全都在心底猛翻白眼。 老太监的做派一向如此,两军对垒打到这个地步,能有什么良策。 无非是死磕罢了。 你童贯只要能保持住如今的水准,跟朝廷要来粮饷和辎重,我们自然可以钝刀割肉,将百年死敌夏贼一点点扼死、消灭。 不怕敌人阴谋诡计,就怕你这老太监灵机一动,将大好的局面葬送。 所有西军将领,全都闭紧了嘴巴。 就在气氛有些沉闷的时候,突然一声清脆嘹亮的声音响起: “有!” “有计!” (本章完) 第9章 信口说辽金 第9章 信口说辽金 众人循声望去,目光全都集中在一个少年身上。 童贯见他年轻,但是没有露出丝毫愠色,反而饶有兴趣地看向陈绍。 他今日也不是无的放矢。 突然问这么一句,实际上是想提拔手下一个人。 “那你说说,有什么计策。” 陈绍神色间,露出一丝为难。 童贯是什么人? 从深宫大院里,几万个太监中杀出来的,你可以质疑他的统兵能力、质疑他的人品、质疑他的一切。 唯独不能质疑他察言观色的本事。 在这方面,奸臣们都是权威、都是专家。 他马上哈哈笑着转身,自顾自出去节堂的小室。 几个亲卫马上站在门口,按着腰间佩剑。 陈绍在一群人诧异的目光中,从童贯亲兵中穿行而过,进到房中。 童贯大马金刀地坐在房中,看到陈绍进来,见到他之后没有什么怯弱畏惧的神色,心中先是暗暗点了点头。 他的权势滔天,这个小小武官竟然能如此从容,或许是真有本事的。 殊不知在陈绍眼里,这就是个太监,没啥好敬畏的。 他的灵魂从后世穿越而来,对皇权都没有什么敬畏,就是见了皇帝,也不会诚惶诚恐,更别提一个太监了。 这时候,有人在童贯耳边低语一番,听完之后,他抬起头又瞥了一眼陈绍。 陈绍没有装出高深莫测的样子,拧了拧护腕,拱手抱拳道:“门下陈绍,拜见恩帅。” “门下?”童贯饶有兴趣地看向他。 陈绍一点都不藏着掖着,抬头道:“实不相瞒,标下官职,乃是宣抚司一力提拔。” 宣抚司在西北卖官鬻爵,替童贯敛财,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了。 他这般毫无顾忌地说出来,脸皮之厚,让帐中童贯身边几个亲信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刚才手下已经把陈绍的底细,都说给童贯听了,他也知道这人只是个从八品的粮料使,而且是从自己这里买的官,还是冒领的军功。 不过此人有刘延庆的背景。 刘延庆是西军中的军头将门,颇有些实力,一直是童贯拉拢的对象。 “来吧,说说你有什么计策破夏。” “标下没有计策破夏。” 童贯没有说话,周围几个人全都哈哈大笑,只是笑声里全是森然的冷意。 “大胆!你是何人,竟敢戏弄宣帅!” 陈绍也不敢继续玩火,赶紧说道:“破夏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何须什么计策,标下这里有破辽之策!” 他说完之后,顿了一顿,直视着静静听着的童贯眼睛。 按理说,这是最能打动他的话,毕竟别人不知道,陈绍可是太知道了,童贯此时最想干的,就是破辽。 然后被封王! 谁知道童贯听完,脸色十分平静,根本没有波动。 只是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脸上波澜不惊。 而一旁侍立的几人,都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向陈绍。 伐辽。 他们是围绕童贯形成的一个利益团体,在他们内部,伐辽都是绝对的机密,只有几个人知道。 这死太监怎么还不开口? 时间一点点流逝,帐中气氛诡异古怪,陈绍的背心都全湿了。 “宋辽乃是兄弟之邦,你区区一个从八品的粮料使,竟妄图坏两大国的关系,居心叵测,来人呐,推出去斩首!” 童贯,我上早八! 陈绍在心底大骂,眼看两个亲兵就要过来,陈绍赶紧说道:“宣帅统兵以来,收复河湟、威逼西夏,天下无不钦服。标下是看恩帅如此英雄,才冒死上伐辽之策,只盼恩帅能一举收复燕云十六州,驱除鞑虏,光复河山。” “标下无罪!陈绍无罪!” 宋辽是兄弟之国,并不是童贯乱说,而是双方写在盟约里的。 宋真宗时候,两国签订的澶渊之盟明确约定:宋辽为兄弟之国,双方君主按年龄长幼互称兄弟,宋真宗(时年37岁)为兄,辽圣宗(时年35岁)为弟。 辽国萧太后被宋朝称为“叔母”,双方国书往来均以平等礼仪相待。 陈绍喊完之后,童贯没有说话,但是他身边的一个文士模样的人,冷笑着说道:“如此军国大事,自有朝中相公们决断,料你区区一个粮料使,能有什么计策?” 他这就是童贯的嘴替了。 大人物不方便说的话,身边人说出来,可以把责任降到最低。 真出了事,一推四五六,都是我手下干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陈绍赶紧说道:“宣帅不知,标下曾跟随马队,前往北境贩马。” 去北境贩马,这件事本来就是一个罪过,陈绍却脱口而出。 帐内的人首先就信了一些。 而且贩马是偷偷摸摸的,他们真查的话,也有圆谎的余地。 “如今大辽看似幅员辽阔,兵马百万,实则已经是文恬武嬉,行将灭亡。标下曾游历辽东,亲眼见证了他们辽人盘剥欺虐女真人。” “标下当时在黄龙府,意外结识了完颜部的首领完颜阿骨打,和女真人颇有交情。” “那阿骨打,和标下喝酒之后,几次三番吐露真言,说是要造反。恩帅不知,他们人马虽然不多,但是极其剽悍善战,更兼和契丹辽人有血海深仇。” “标下愿为恩帅和大宋,再赴辽东,助女真人起兵!” 此时,女真早就已经起兵了,但是陈绍故意装作不知道。 童贯听完之后,只是冷冷的看着陈绍,似乎要将他看透一般。 陈绍一点都不带怂的,直愣愣地和童贯对视。 “你真认得女真人的首领?” 如今消息传播的途径有限,自己身居高位,能知道万里之遥的事。 这个小小的八品粮料使是怎么知道的? 而且他的消息似乎有些滞后,此时还不知道女真已经起兵,并且在黄龙府打破七十万辽人。 说实话,童贯刚听到这个战绩的时候,都不太相信。 眼前这小子说的话不太准确,反而让童贯更加相信他。 而且他有些莽撞,愣头青似得,不像是老奸巨猾的阴谋家。 陈绍赶紧说道:“标下只是和女真一部比较熟,他们的首领叫完颜阿骨打,有个胞弟完颜吴乞买,兄弟两个都有驱熊猎虎的本领。” 金国和大宋结盟伐辽这件事,两边都很乐意。 所以要去说和,没有什么难度,陈绍也完全不担心自己的话暴露。 他只是需要一个上升的门路,而不是真的要投身到童贯的门下。 就算真暴露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要把事情办好了就行。 感谢凤盟大哥、季明天老弟。20200406232632238数字哥的打赏,感谢大家的月票和推荐票, (本章完) 第10章 蛰伏待时机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11章 相逢意气深 第11章 相逢意气深 清远军城,算不得繁华。 与鄜州一比,就跟个村子一样,周围都是些土夯的茅草房。 偶尔有些像样的宅子,也都是军官老爷们养着外室的地方。 陈绍带着董大虎和另一个亲兵赵河出来,留下两个看门。 “赵河,咱们还有多少钱财?” 赵河打开钱袋子看了一眼,“东家,还有三贯钱。” 陈绍一听,眉心一紧,三贯钱. 穷到家了。 他来到军营之后,并没有和其他武官一样,盘剥手下的大头兵。 还几次出钱,请了李岩吃酒,来时姑妈给的钱都快的差不多了。 他料定童贯不会让自己清闲太久,而出门在外,一定要带着大虎。 那就得给他买一匹马。 印象中此时马匹的价格,大概是一两贯,好一些的要卖到五贯甚至更高。 三人一路上打听着来到一处集市,市集里人口不少,陈绍转了一圈,却没有看到卖马的。 正好旁边有个客栈,便走进客栈厅堂,找掌柜问房间。 掌柜听了来意,又打量了陈绍一眼,笑着问道:“这位小哥儿买马作甚?” “出趟远门,做个脚力。” 掌柜的又看了他一眼,犹豫片刻之后,说道:“若是诚心买马,可去城外的石壕村,出了城往西走,约莫十里路就到了。” “多谢。” 陈绍出来之后,马上就想明白了,如今这场大战从横山开始,已经打了五六年。 宋夏之间,商路隔绝,马匹这种东西又是军队急需的。 民间若是有贩马的,恐怕也不敢明着卖,否则肯定会被朝廷征用。 尤其是童贯的胜捷军。 三人顺着掌柜说的,走了半个时辰,来到一个庄子前。 路上有棵大树,树下躺着一个汉子,用草帽遮住了脸,正在睡觉。 “这里可是石壕村?” 汉子拿开草帽,瞥了三人一眼,点头道:“正是,有何贵干?” “前来买马。” 汉子一听,这才起身,道:“跟我来吧。” 一行人进庄子,牵着马在土夯泥路上走了一会,来到一处隐秘的宅子。 这地方背后就是山林,占地不小,土墙高高的。 进来之后,才发现是别有洞天,里面根本就是个大集市。 粮食、茶叶、药材、马匹、牛羊. 甚至只要你有钱,神臂弓都能买到。 宋夏打了五六年,双方贸易的渠道被隔绝,但是需求没有消失。 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走私互市,这集市的主人,肯定是有背景的。 陈绍看着有些眼馋,这可是能赚大钱的项目。 “喏,那就是卖马的,自己去吧。” 眼前一排马厩,拴着不下二十匹马,成色各异。 董大虎一眼就拔不动腿了。 他在马厩旁来回扫视,瞧上了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这马鬃毛浓密如瀑,骨骼粗壮而匀称,脊背如起伏,肩胛高耸,透出健壮的线条。 “这位小兄弟,来买马?” 卖马的人,瞧见董大虎,也是眼色一亮。 董大虎的体型高大,身材肥硕健壮,虽然看上去没有多少肌肉,但是这种打架是最猛的。 你一枪戳进去,搞不好都破不了他的脂肪 董大虎看了陈绍一眼,陈绍点了点头,他这才高兴地点头道:“买!这马怎么卖?” “呵呵,不急,你可以先骑乘一下试试。”卖马的汉子笑道:“这马桩帮忙挪一下,我帮你牵出来。” 董大虎没有多想,弯腰轻轻一抬,将栓马的石柱抱了起来。 卖马汉子眼色更亮了,看向董大虎的眼神,像极了董大虎看他马的眼神。 陈绍在一旁,瞧出有些不对劲,这不像是正经买卖人。 这卖马的汉子,也是高大魁梧,笑着说道:“那边有个空地,你可以去试试马。“ 董大虎再次看向陈绍,陈绍摆手道:“去吧,小心些。” 他对大虎的骑术很有信心,这小子从小就主动给自己照看马匹,时不时偷着骑。 “小兄弟是哪里人?” “在下鄜州人陈绍,敢问兄台是?” “姓李,名孝忠,宁州彭原人。” “幸会幸会。” 两人坐在原地,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 聊着聊着,话题自然避不开宋夏之战,陈绍意外地发现,这人还很懂兵事。 他说的头头是道,而且很有逻辑,对童贯的看法也很透彻。 甚至字里行间,都表达了童贯不知兵,生怕他会葬送好局的担忧。 李孝忠对陈绍,也很意外,这个年轻人的见识,远超常人。 不光是对西北,对整个大宋的弊端,都看的清楚。 千万不要以为历史书上那些知识点,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那都是后人总结出来的智慧。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身处如今大宋的人,又有几个能看懂天下的大势。 眼看这李孝忠说话越来越离谱,谈话也越来越危险,再继续下去,就该犯妄议朝廷君臣的大罪了。 陈绍赶紧笑着问道:“我看这马着实不错,不知道李兄开价几何?” 李孝忠哈哈一笑,“相逢即是缘分,今日我和陈兄你聊的投机,这马送你了!” “岂敢岂敢。”陈绍不是很想免费要。 在他的意识中,免费的东西,往往才是最贵的。 李孝忠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无须疑虑,实话跟你说吧,这马本来就是我抢来的!” “抢来的?” “没错。”李孝忠笑道:“我生在巩州,自小与羌人争斗,时常与三五好友结伴,去羌人牧场抢夺良马!” “我与小兄弟你聊的来,有意结交个朋友,区区马匹,何足挂齿。” 陈绍自从穿越而来,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情况,看这人确实也是遮盖不住的英雄气。 如今是北宋,西北这地方,还有点汉唐遗风,豪侠意气。 在靖康之耻以后,北方大地,其实涌现出无数的豪杰。那些名将,一点都不比古之名将差,只是赵宋朝廷拉胯,拖累了他们。 这李孝忠就是个遮奢的汉子。 陈绍也有心结交一番,便不再推诿,抱拳道:“既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 “我请李兄吃杯酒,李兄不会不赏脸吧?” (本章完) 第12章 辽奸与宋奸 第12章 辽奸与宋奸 陈绍三人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酒气。 李孝忠算是他真正交的第一个朋友。 已经到了夜里,院子里有些光亮,等三人开门之后,才发现院中站着一个士卒。 “宣帅叫你明日去府上相见。” 陈绍浑身酒意顿时散去,正色道:“什么时辰?” “寅时要到,等待宣帅召见。” 寅时? 陈绍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 等人走了之后,陈绍这才埋怨几声,童贯的规矩也太大了,寅时不过是凌晨三四点。 他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空,但是必须保证他有空时候,自己得立刻出现才行。 这规矩,比皇帝还大! 不过自己终于等到了,不管童贯给什么差事,这都是一个升迁的大好机会。 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而且钱也不够了。 “赵河,赵山,你们两个今晚别睡了,等到寅时叫我,等我们走后你们再睡。” 陈绍吩咐之后,马上洗漱一番回到房中入睡。 他得保证自己处于一个很好的状态,来与童贯周旋,毕竟自己在童贯那里的地位,是建立在谎言之上的。 童贯是个人精,不能露出马脚来。 第二天,鸡还没叫,陈绍已经起来。 穿戴好衣服之后,他和董大虎骑马来到城中的一处豪宅。 在外门处,董大虎就被拦了下来。陈绍也被几个亲兵叫住,来到外院里核对姓名、检验腰牌,搜身一次。 全都弄好之后,陈绍被带到厅等候。 这一等,就是半天,直到午时才有人来叫。 好在这期间还是有人端来了茶水点心和几张肉饼。 陈绍整理了一下衣袍,随着前面的亲兵,通过前院广场,顺着廊道过了两个池塘园,绕来绕去快晕了,突然来到一处宽大的正房面前。 陈绍在心底暗暗吐槽,你童贯伺候了赵佶几年,把他这点爱好全都学来了。 你是那块料么! 你就附庸风雅! 正房内,温暖如春,四面窗户都开着通气,依然有阵阵暖流拂面。 窗户是缎布,地下站着一圈娇俏侍婢,椅子上铺着一张虎皮。 童贯抬起头看了一眼,陈绍抢先一步,弯腰抱拳拱手道:“标下陈绍,拜见恩帅。” 童贯嗯了一声,说道:“固之啊,此人就是我跟你说陈绍。” 陈绍这才注意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中年文士。 面皮白净,留着短短的胡须,看上去十分和善。 他笑着说道:“你就是陈绍?听说你和完颜阿骨打有些交情?” 陈绍点了点头。 童贯在一旁介绍道:“这位是李良嗣,字固之,原本可是大辽光禄卿。政和初年时候,圣上派某出使大辽,途径卢沟,固之夜里前去与某相见,说灭辽伐燕之策,和陈绍你说的一模一样!” 说起这段往事,童贯依然双眼放光,显然是他的得意往事。 陈绍一听,顿时知道了这人的来历。 这家伙原名叫马植,出身辽国汉人大族,做官做到了光禄卿这样的位置,却觉得辽天祚帝太昏庸,于是选择了暗中投降大宋。 后来他出使金国,亲自和金人缔结盟约,要一起伐辽。 赵佶赐姓赵,封他做了从一品的光禄大夫。 靖康元年四月,御史胡舜陟弹劾李良嗣酿成边患,破坏契丹百年之好,导致金人入侵,祸及中国,请求对他斩首示众。 当时,李良嗣已经被流放到郴州,广西转运副使李升之受命到他的住处砍下他的头,流放其妻子于万安军。 其实陈绍觉得他蛮冤的,后世很多人,都说他是北宋灭亡的第一大罪臣。 因为是他主持完成的联金伐辽。 其实联金伐辽,真有错么? 大辽是不是被灭了,这是不是收回幽云十六州的好机会? 大宋自己拉胯,没有把握这次机会,被濒死的大辽给反咬了一口,这也能怪到李良嗣身上,是纯属甩锅。 而且金国女真人,就是一群野兽,他们灭辽之后,会停止侵略狩猎的脚步么? “陈绍对女真人的事,知之甚详,再加上他和完颜阿骨打有些交情,就让他做你的副手如何?” “正好,正好!”李良嗣笑着说道。 若是真有这么个人,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大的助力。 至于陈绍有没有说谎,李良嗣根本没去多想,因为他不觉得会有人能编造的如此真实。 非的是真去过辽东女真部落,才能知道那些秘辛。 “陈绍啊。”童贯轻声呼唤,陈绍赶紧应答。 “某封你个提辖虚职,这番你和固之前去皇城,圣上要召见你们。见到陛下之后你不要畏惧,把自己的见识说与圣人知道就行。” “当今陛下是最圣明的,到时候肯定会赏赐你一个出身。” 陈绍丝毫不提皇帝,只是大声道:“标下多谢恩帅提携!” 童贯笑吟吟地说道:“当今朝中有奸佞,见不得某建功立业,见不得陛下开疆拓土,所以一力阻挠联金灭辽。此番你们去汴京,打算如何说动陛下?” 李良嗣沉吟片刻,道:“你看这般说辞如何?” “辽国必亡,陛下念旧民遭涂炭之苦,复中国往昔之疆,代天谴责,以治伐乱,王师一出,必壶浆来迎。万一女真得志,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事不等矣。“ 童贯点头道:“极好,陛下近年来,多有开疆拓土之意。” 身为一个宠臣、近臣,揣摩皇帝的心思,是童贯吃饭的本事。 毫不夸张地说,童贯、梁师成这些人,可能比赵佶本人还了解他自己。 既然童贯这么说了,那赵佶肯定是有了这个想法。 在陈绍的记忆中,赵佶是个绝对的怂包,没想到他还曾经有过雄心壮志呢。 可能是被蔡京等人哄得实在是太舒服了,觉得自己真是天选的皇帝,什么事都能水到渠成吧。 这王八蛋,正儿八经过了几十年的好日子。 他一个人爽了几十年,却因此让半个华夏的人替他受罪,说一句罪大恶极也不为过。 一想到赵佶、童贯他们马上就要开启地狱级副本,陈绍就有些紧迫感。 好在自己马上就要摸到权力的门槛了。 (本章完) 第13章 真性难掩藏 第13章 真性难掩藏 铁蹄飞踏扬尘,骅骝嘶风长啸。 三十六匹骏马,马上骑士皆身材魁梧,头戴铁盔,身穿红褐色长身鳞甲,挟弓佩剑,腰悬长刀,面容肃穆。 这都是童贯精挑细选的胜捷军精锐,要护送两人前去汴梁,说动赵佶联金伐辽。 说是如此,其实是和反对的大臣们辩论,因为赵佶早就同意了。 “陈提辖,此地已是京西北路境内,天色已晚,可要在此扎营?” 陈绍看都没看李良嗣,直接否了,“天气寒冷,荒郊野外如何住的,我看这地方道路宽阔,前面必有大城,兄弟们进城歇息!” 李良嗣骑在马上,看着陈绍,眉心微微皱起。 这人出了西北秦陇,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在西北的时候,他是温恭俭礼让,虽然是个军户出身,但是做事极有分寸,说话轻声和善,遇人遇事礼让三分。 尤其是在童贯面前。 可是随着远离西北,他就像是变了个人,突然地飞扬跋扈起来。 沿途打着童宣帅的名号,大肆敛财,索要贿赂不说,碰到不给的还要指使手下的胜捷军强取豪夺。 那些士绅官员,是敢怒不敢言,都畏惧童贯的权势,隐忍不发。 李良嗣对此很是反感,因为陈绍的做派,让他有种熟悉感。 大辽的那些官员,不都是这种嘴脸么。 偏偏这三十个胜捷军精锐,都被陈绍给买通了,他索贿得来的钱财,真可谓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打赏手下动辄几十上百贯。 到如今明明自己才是这趟东行的主管,所有人却只听陈绍的。 李良嗣打定主意,到了京城,一定要给童宣帅写信,把这些事全都抖擞出来。 陈绍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长舒了一口气! 终于给他逮到机会了! 老子投靠童贯之前过得憋屈,要是投靠了还过那种日子,岂不是白投了。 至于自己的跋扈行径落到童贯耳朵里这种事,陈绍才不担心,童老贼最多笑一笑,说一句下不为例,都怕陈绍真不贪了。 对于这些‘六贼’来说,他们还管你贪不贪、横不横? 只要有用就行,而且你贪,你才是自己人,不会投奔清流,只能依靠他们。 他们自己就是最大的贪官。 蔡京过个生辰,动辄就是十万贯贺礼,那可不是信口编出来的,真实的只多不少。 十万贯什么概念? 一匹战马五贯钱! 十万贯可以买两万战马,都能组成一支骑兵了。 童贯就更了不得了。 这老太监直接垄断茶叶、盐铁交易,因他曾掌管三司(户部、盐铁、度支),利用职权在财政管理中舞弊,挪用公款,虚报支出,从中谋取私利。 这每一样,都是自古至今最顶级的贪腐,别的跟这几样比,都是小儿科。 陈绍是真需要钱,接下来每一件事,都离不开钱。 你让他现在去哪搞钱? 蔡京、梁师成、童贯这些,就是‘黄老爷’,他是搞不动的。 只能是搞‘城南两大家族’的钱了。 虽然才申时,但天色已然是灰蒙蒙的,西风正紧,驿道上人很少。 一个老驿卒烫了一壶烧酒,就着两碟小菜,自得其乐。 老驿卒“呲溜”又干了一杯酒,嘟囔咒骂这鬼天气,怕是要下雨,驿站年久失修,每逢下雨夜里可难熬。 突然远处传来马蹄声,老驿卒站起身来,远远眺望。 这群人马骑得飞快,不一会就到了跟前。 为首一人倒也客气,笑呵呵地问道:“老头儿,这附近可有什么大户?” 老驿卒吓了一跳,以为是土匪踩点来了,仔细看了看,好像又不是那么个事。 “问你话呢!” 年轻人旁边,那身穿战袄的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眼看他发起呆来,举起马鞭就要打。 老驿卒赶紧退了一步,道:“有的有的,前面不远处,就是独乐园。” 他手指朝着东边,哆哆嗦嗦地说道。 “弟兄们,今晚夜宿就在这独乐园!” 胜捷军的士卒们高声欢呼。 只有李良嗣冷笑不止。 他看出了老驿卒不安好心,可是根本没提醒,就要看看陈绍他们踢到铁板上去。 身为一个辽人,李良嗣比陈绍这军户,更了解大宋。 独乐园是什么地方? 那是司马温公给自己修建的园林,也就是司马光。 司马温公死后获赠太师、温国公,谥号“文正”。后配享哲宗庙廷,图形昭勋阁;从祀于孔庙,称“先儒司马子”。 大宋重文抑武,李良嗣真不敢想,这些大头兵去司马温公的宅子里,大闹一番,将会引起什么样的风评。 那些文人还不闹翻了天。 等他们走了之后,老驿卒啐了口唾沫,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洛阳这个地方,对大宋来说,意义非凡。 一座洛阳城,半部宋史兴亡。 “园圃之兴废,洛阳之盛衰也;洛阳之盛衰,天下治乱之候也。” 洛阳,大宋的西京,不仅是文人聚集的圣地,更是世家大族、退隐重臣的聚集地。 这些豪门通过科举、联姻、学术传承与政治影响力交织成网,形成独特的“洛阳士族圈”,是士林雅集之地。 陈绍确实不知道,他带着一众兄弟,纵马驱驰。 这三十多个胜捷军的士卒,都是在西北苦寒之地熬出来的,跟着童贯时候虽然也威风,但那时候身边全是胜捷军的人马,将军们都在,哪轮得到他们嘚瑟。 这次跟着陈绍出来,可谓是春风得意,彻底开阔了见识。 只用了短短半个月不到的时间,这些人就聚集在陈绍身边,为他马首是瞻了。 陈绍心中有数,当初带着辎重队五十个士卒,也是半个月,那些人根本不鸟自己。 如今却正好相反。 说到底,利益牵动人心,决定关系,是一切的根本。 在西北童贯身边,他们也是童贯的人,但周围全都是童贯的人。 那“童宣帅心腹”这个招牌就不值钱了,甭管到了哪里,都是物以稀为贵。 如今出了西北,这东西才值钱起来,就得好好利用。 在这乱世想要有所作为,必须有自己的根基! (本章完) 第14章 跋扈须有度 第14章 跋扈须有度 陈绍到了地方,马上就意识到,那老驿卒没安好心。 这个地方虽然不是金碧辉煌,但是修建的十分雅致,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周围大片的园,此时正开着黄艳艳的秋菊。 门口悬着大灯笼,将独乐园三个字的牌匾,照的清楚分明。 胜捷军全是些西北的军户出身,斗大的字不识一筐,扁担倒了不知道是个一字。 但是陈绍看出点端倪,他微微一侧头,笑着问道:“固之兄,可知道这独乐园?” 李良嗣笑道:“你们宋人都不知道,我一个辽人,如何识得。” “提辖,管他的,先进去再说。我看这院子好,像是个有钱的,要是惹不起大不了咱们再退出来,看在宣帅面上也不至于与我们为难。” 他们这三十几个人,明火执仗地在人家门口聚集,里面早就注意到了。 独乐园,后宅。 房内香烟缭绕,一个八卦丹炉立于屋中央,两个蒲团分列两旁,各有一人相对而坐,其中一人年约三旬有余,面貌清朗,上唇微髭,身披鹤氅,正在打坐诵经。 房门吱呀一声,随后一阵轻微脚步声响起,有下人蹑步来到近前,低下身子轻声道:“老爷,外面来了一群大头兵,聚在门口也不敲门,不知道要作甚。” 此人乃是司马植,是司马光的孙子,向来性子恬淡,不爱享乐,喜文爱诗,沉迷黄老之术。 大宋有很多道士,尤其是赵佶迷恋上修道之后。但司马植不一样,别人是逢迎皇帝,他是来真的。 听了这话,司马植道:“这等小事还要来问作甚,打发了就是。” 在他对面,是一个须发如银的老道士,老道睁开眼:“炼丹之时须凝神静气,不外于物。” 老道名为张邵节,在洛阳上清宫修道。 上清宫是大宋道教的重要宫观之一,供奉道教的上清神祇。不仅是道教徒修行的重要场所,也时常负责皇家祭祀和祈福。 司马植闻言立即展颜赔笑道:“弟子明白,多谢张师指点。” 随即喝令下人退下,安心打起坐来。 门口处,陈绍已经来到门前,敲开大门,询问起这家主人的来历。 等到他听到是司马光后人,陈绍也吓了一跳。 当今虽然重文轻武,文人的地位无限高,但是司马光这些人是旧党。 是被赵佶和蔡京,写在奸党碑上的。 饶是如此,他还是不能轻易招惹这些人,因为文人依旧具有极高的社会地位。 尤其是司马光的后人,更是有独特的地位。 这时候从里面走出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来。 见了他们之后,这管家倒是有些见识,问道:“你们是西北来的?” 陈绍马上道:“我等乃是童帅亲卫,奉命去东京公干,路过贵地,想要借宿一宿。” 老管家心中厌恶,自然是不愿意,但是又怕他们闹将起来打扰了主人家修行。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大头兵怎么如此大胆? 难道是蔡京指使的? 谁都知道,蔡京和旧党的人不对付,而蔡京和童贯则是有很深的渊源。 如今蔡京可谓是风头正盛,独霸相位十多年,一举打破了有宋一朝任宰相的记录。 虽然说他和童贯这些年因为争权夺利,有些龃龉,但是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合起伙来,继续坑害自家主人。 反正在外院里,客房有很多都空着,于是他招了招手。 老管家对来人附耳说了几句,让他们带这群人,去西厢房住下。 独乐园身为司马光亲自修建的宅子,当年那是真正的士林圣地,常是贵客盈门。 这些客人,也都是些官老爷,自然是带着很多奴仆。 于是专门有一个地方,就是给这些客人的奴仆住的。 陈绍他们跟着司马府的下人,来到一处厢房,马上就发现不对劲。 这里虽然看上去也不错,但是比起前面住的一些寻常士绅的还不如。 陈绍使了个眼色,一个胜捷军的伙计,马上就拽住下人的衣领,怒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下人是司马府的家生子,没见过这么凶恶的当兵的。 毕竟在司马府,当兵的根本进不来。 漫说是一般小兵,就是武将,也不敢来造次。 也就是当今圣上大权独揽,打压了文人集团,才让他们稍微收敛了一点。以前的文官,可是敢当面喷皇帝一脸唾沫的。 李良嗣这时候,在一旁幽幽地说道:“这里恐怕是给下人奴仆住的地方,却被用来招待咱们了,还真是慧眼识人啊。” 胜捷军的人,一路上跟着陈绍跋扈惯了,听完顿时不干起来。 他们叫嚷着,就要打人。 陈绍伸手拦住,他虽然嚣张,但是并不无脑。 打了人,还是先动手打人,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和旧党制造点矛盾不是没有好处,但是这个度,必须得把握好了。 不能过了。 他看了一眼一墙之隔的地方,里面甚至还有灯火。 “我们自己去隔壁住下。”陈绍想了想,轻声说道。 “不可,万万不可!”司马府的下人也顾不上害怕了,赶紧摆着手阻拦。 这些人根本不理他,陈绍背后站着的董大虎上前,用力一推,就把两个院子的门打开。 一群人不顾瘫在地上的家丁,笑呵呵地进来,要自己找房间入住。 因为是客房,给奴仆们住的地方,离主人不能太远。 所以一墙之隔,就是司马府正儿八经的客房。 此时客房内,一妇人身披软袍,高髻如云,正在抚弄新近得来的古琴,忽听得外面人声嘈杂,眉心一蹙,“海棠,什么人在外喧哗?” 丫鬟赶紧出去一瞧,马上跑回房中,抚着胸口脸颊雪白,没有半分血色,颤声道:“坏事了,坏事了,夫人,一群大头兵冲了进来!” “哦?”小妇人不惊反有些好奇,说道:“竟有这等事,我去看看。” 这小妇人生的极其有韵味,白净清丽的肌肤,清纯水灵,玉润透白,看着就能仿佛嗅到散发着的芬芳;眼角向上的凤眼、深藏在宽衣秀带中的身段凹凸有致,沉甸甸地走起路来似波翻浪涌,妩媚之态自然有神。 (本章完) 第15章 曾在纸上见 第15章 曾在纸上见 “你们是哪来的军汉,为何敢在这独乐园放肆?” 众人一起望去,只见院子里站着一美貌的小妇人,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 陈绍觉得有些稀奇,这女子落落大方,见了这么多陌生男子也不惊恐害怕,胆子是真大。 其实大宋女子,本就是有盛唐遗风,多有奔放大胆,灵动热情。 包括穿衣打扮,性格脾气。 只是在蒙元异族入侵,占据中原之后,才慢慢有了变化。 李良嗣这下不敢再坐视他们这些大头兵惹祸。 他们要是冲撞了士绅,自己还可以一推四五六,可是骚扰了人家女眷,那影响就太恶劣了。 他唱了个喏,抱拳道:“我等是秦陇来的,因奉命往东京面圣,手下士卒短知无礼,冲撞了夫人,死罪死罪。” 那小妇人听完,笑着问道:“原来是秦陇来的,听说你们那里军汉,惯好关扑,不知是真是假?”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只有她身后的小丫鬟,翻了个白眼,看来是早就知道自家女主人的秉性。 陈绍挠了挠太阳穴,眼前这女子可真够特别的,确实是和别人不太一样。 他想起了经常输的裤衩子都不剩的韩世忠,笑了笑说道:“确实爱玩,不过就是个瘾大,全无章法。” 胜捷军的兵一听,顿时有些不乐意,无奈这陈绍如今是他们真正的大哥,所以大家这才没反驳。 这时候,那独乐园的老管家,终于是跑了过来,身后还带着一群护院。 此时洛阳的豪门,都是有私兵的,名义上是护院,甲胄齐全,弓马娴熟。 靖康之后,洛阳出现了很多豪门私兵组成的兵马,数次击败金兵。 “来一局?” 看着眼前笑起来,眼睛如同月牙一样的美人,陈绍觉得有些无语,又很是有趣。 他穿越以来,一向是严格按照自己的规划,一步步往前走。 他目标明确,分析着遇到的每一个人,尝试理解他们的想法,来为自己所用。 但是历史之所以如此精彩,就是因为人这种东西,确实是丰富多彩的。 就比如眼前这人,给陈绍一种感觉,她真的是灵气逼人。 在她身上,样貌身材,反倒不是最重要的了,确是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莫名地很吸引人。 —— 独乐园,内宅。 司马植运功十二周天,吐出腹中浊气,缓缓睁开眼帘。 看着对面的张劭节,他叹了口气,“唉,大道难求,弟子还是毫无长进,如何是好啊!” 接着又是轻咳几声,喟然长叹。 张劭节没有理他,继续打坐,司马植疲惫地走出静室,庄中仆役见了垂首问安。 老管家在一旁站着,欲言又止。 司马植问道:“你这老奴,丑头丑脑地,在那作甚?” 老管家结结巴巴说道:“老爷,有一事.” “什么事遮遮掩掩,说!” 老管家在他耳边低语一番,司马植眼珠一瞪,“什么!” 他带着管家来到客房,只见客房别院的大厅内,灯火通明。 里面时不时还传来起哄声音。 司马植带着人进来一看,三五个军汉和自己客人,围着一张桌案,正在兴冲冲地赌钱。 气得他两眼一黑,差点摔倒。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 第二天清晨,陈绍等人从独乐园出来。 白天再看这园子,风景更加秀丽。方圆数十亩池湖碧波荡漾,烟波虹横,庄园临湖而建,亭台楼阁布局有致,飞檐翘角,古树葱茏,环境清幽。 为了尽快打发他们离开,司马植甚至让管家给了他们一些钱财。 他还嘱咐所有人,都不得出去乱说。 这人性子软弱,一心修道,陈绍暗暗记在心中。 至于昨晚奇特的经历,更是让他有些恍惚,那女子竟然是易安居士李清照。 这位更是重量级! 上辈子历史课本上、语文课本上的人物,活灵灵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种感觉很奇妙。 陈绍昨夜掐算了下日子,按理说她如今已经三十多岁,但是看上去还有一股子天真烂漫的少女感。 或许是生活相对优渥,性子欢脱活泛,让她老得慢。 看着陈绍恋恋不舍的样子,李良嗣没好气地说道:“别想了,陈老弟,人家那是易安居士,与夫君恩爱缱绻,琴瑟和谐,谁不知道。” 李清照名气很大,就连李良嗣这种辽人,也知道她。 而且曾经还颇为推崇。 就是不知道昨夜一见之后,偶像滤镜有没有碎掉。 陈绍笑了笑,不知道是真心的,还是故意恶心他,吊儿郎当地说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况且她丈夫也不是我们的障碍啊。” “你这厮!”李良嗣红着脸,道:“到了汴京,你可万万不能把这些西北军汉的粗鄙无礼露了出来,小心惹得圣上不喜,误了我们的大事!” 李良嗣身为大辽的汉地豪门,做到三品大员的人物,愿意弃辽投宋,本就是仰慕自己汉家文化。 不然也不会因为见到了易安居士李清照和军汉们关扑,就有些破防。 道君皇帝赵佶的名声,他早就听说过,说是书画双绝,雅量高致。 李良嗣对这次的面圣,非常看重,私底下不知道彩排了多少次。 那可真是‘连见面时的呼吸都反复练习’。 陈绍心中不屑,李清照和赵佶都是书上的人物,他见了李清照就神清气爽,心情很好。 见了赵佶? 不管他什么相貌,不管他什么文采,不管他多雅致,陈绍都只想抽他个大逼斗。 出了独乐园不久,就看到了洛阳城。 到了这里,就很靠近京畿了,陈绍也暂时收起了那跋扈劲。 难得叮嘱手下不要惹事,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得先听自己安排。 李良嗣在一旁暗暗点头,心道还算你有数,京畿附近贵人多,要是不小心惹到厉害人物,可不是那么好摆平的。 陈绍让赵河清点了一下财物,这一路上,他们连恐吓带索要,弄到不少钱财。 “东家,除去昨天输掉的几十贯,还有三百贯多一些。” 陈绍一听,叹了口气。 来钱太慢了! (本章完) 第16章 傥来都似梦 第16章 傥来都似梦 汴京。 都亭驿。 作为专门接待重臣的馆驿,修建的十分豪华。 二楼分置成数个雅轩,每个雅轩装饰皆是富贵堂皇,门窗桌椅、案几屏风皆仿唐制。 壁上挂有几轴金碧山水,轩外临堂处都有一方小小露台,露台两面绿荫覆盖,盆景簇簇,看不清两边情景,便于轩内客人独处私谈。 本来以陈绍的身份,是肯定住不进来的。 但是因为他们要面圣,是皇帝亲自召见的,再加上这地方归童贯手下管,所以才沾光住了进来。 房中热气蒸腾,陈绍舒舒服服坐在圆形的桧木大浴桶里,褪下的衣物都挂上屏风,桶边还有一架狭长的架子床、几张精巧玲珑的小几凳,均是上等的酸枝红木所制。 他将温热的巾帕覆在额上,双臂跨在浴桶边缘,全身放松,热水满满浸过了胸口,连日来的酸疲一扫而空。 迷迷糊糊中,陈绍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竟然见到了李清照,还和她对赌了起来。 然后画面一转,自己竟然是在课堂上,手里捧着语文课本,不小心睡着了。 砰的一声,房门被人推开,陈绍猛地惊醒。 他有些茫然,脑子里一时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梦里还是现实。 直到他瞧见周围的环境,古色古香。 不对,都是真的. 陈绍暗暗叹了口气,刚才庄周梦蝶般的经历,让他再次记起了前世的时光。 “东家,还添水么?” 董大虎手里举着个木盆,里面全是热水。 陈绍摇了摇头,说道:“我睡了多久?” “东家你睡着了么?”董大虎一头雾水。 那应该是不小心眯了片刻。 毕竟是长时间骑马赶路,累一点是正常的。 有时候,人在累到一定地步之后,会有片刻的深度睡眠,甚至是休克。 来这么一下,精神会快速恢复。 陈绍怀疑自己就是进入了这种状态。 他擦干了身体,穿好衣服,迈步来到隔壁房间。 抬手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李良嗣的声音,“请进。” 陈绍进来之后,发现李良嗣正捧着一本书在读。 都亭驿内藏书很丰富,李良嗣对此大感兴趣,刚来就借了很多书。 陈绍伸着脑袋看了一眼,他读的竟然是《梦溪笔谈》。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陈绍也发现了,李良嗣虽然是辽人,自小在辽国长大。 但是他骨子里,比自己更像是个汉人,他仰慕中原文化,有着很深的民族情节。 也难怪身居高位,能这么果断地放弃一切,弃辽投宋。 而且他绝对不是为了升官发财。 在辽国灭亡,童贯从金人手里买回燕云十六州之后,赵佶要封赏他。 李良嗣三次上书辞官不做,说自己年轻时候就同燕中豪杰刘范、李奭及族兄马柔吉三人同心结义,想占据幽州、蓟州后归朝,在北极祠下洒酒,祭天发誓,等以后功成时,就做一个平民百姓,来表达本心。最初就不是为取功名,求富贵的。 说自己是仰仗陛下威灵,现今此事幸而成功,念及从前的誓言,怎能违背呢? 希望朝廷准许他辞官,让他买田归农,使有见识的人说他是:‘此平燕首谋之人,得请闲退,天下美事也!’ 可见此人确实是熟读历史,而且颇为迷恋诸葛丞相给自己规划的那种功成身退的感觉。 可惜,他选错了人。 赵佶不是个可以与他谋大事的皇帝。 童贯更是一个废物点心。 最后他们竟然把罪过,全都推在李良嗣身上,派人去把他脑袋砍了,全家妻小也被流放。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识人不明。 陈绍因为开了天眼,站在上帝视角,能够清楚地认识到赵佶是个乐色。 李良嗣却不能知道。 而且他也没法选择。 只能说时也命也。 陈绍对赵佶,不抱一点点的希望,他太清楚这人的底色了。 所以他的目标一直很明确,去西北当个军头,在接下来的乱世里,保全自己,若是还有能力的话,继而保全华夏天下。 北宋灭亡之后,赵构等人仓皇逃亡江南,偏安一隅。 但是北方大地,其实反抗之火从来就没有断过。 无数豪杰前赴后继,但是无奈宋廷软弱,赵构为了自己的利益根本不想北伐。 这实在是太令人扼腕叹息了。 “陈兄,此番面圣,可想好说辞了?” 陈绍笑了笑,拽过一张椅子坐下,“我是个粗人,能做到不在君前失仪已经很难为我了。面圣这种事,还是得倚仗兄长你啊。” 李良嗣没觉得他谦虚,甚至觉得陈绍说的很对。 他十分害怕陈绍在皇帝面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 主要是这一路上,陈绍给他留下的阴影太大了,他甚至害怕陈绍脑子抽了,跟皇帝身边的人索贿。 好在他进了京畿之后,就变得沉稳了些,要知道在西北的时候,他打着童宣帅的名号,那可真是飞扬跋扈。 陈绍又和他聊了几句,觉得有些闷,便提出带着人在东京逛一逛。 李良嗣再三嘱咐他不能惹事。 陈绍一口答应,带着亲兵们出去,在汴梁的街头乱逛。 不得不说,汴梁绝对是当今世上,当之无愧的第一繁华城邑。 断崖式地领先第二名。 李良嗣则一天天的足不出户,始终闷在房里,坐在桌前苦思冥想。 陈绍回来之后,进去给他送饭,只见他铺了一桌子的纸,写几个字,端详一番便团掉再写,弄得房中狼藉不堪。 都是些预想中和皇帝的对答,他是每个字都反复斟酌。 陈绍笑着摇头,这位老兄根本不了解赵佶,那人就是个纨绔皇帝,没那么多讲究。 只要你对了他脾气,让他觉得有趣、好玩或者捧着他,这位皇帝百无禁忌。 皇帝身边最得宠那几个,从来就没有什么规矩,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 蔡攸有一次出征前,去和赵佶辞别,赵佶身边搂着两个小美人。 蔡攸直接说,“功成之后,陛下把这两个赏赐给微臣吧!” 赵佶也只是笑着答应,根本就不生气。 “端王轻佻”四个字的含金量,在他登基为帝之后的每一天都在增加。 (本章完) 第17章 我为马前卒 第17章 我为马前卒 都亭驿中住了不到三天,有人找上门来。 枢密知事王云亲自来了。 看着脸色凝重的王云,李良嗣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蔡相不认同联金伐辽。” 王云没有废话,直接开口说道。 短短的一句话,让李良嗣有些惊诧,他太知道蔡京的能量了。 按理说,蔡相和童宣帅不是亲密无间的好友么。 外面甚至一度传说,他们两个沆瀣一气,是朋党。 王云作为童贯亲信,联金伐辽,已经是他们团伙内的共识。 不光童贯等着因此封王,大家也都等着靠这个功劳,升官发财,再进一步! “宣帅怎么说?”陈绍问道。 “宣帅的意思是,蔡相年事已高,这么多年为国操劳,是时候歇歇了。” 李良嗣和陈绍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长吐一口气。 童贯的决心,竟然如此之大,为了联金伐辽,不惜要和蔡京彻底撕破脸了么? 陈绍不动声色,走到门口,悄然听着外面的动静。 确定有侍卫,没有外人能靠近,这才回来。 由不得他不谨慎。 王云是枢密知事,属于是朝廷重臣,他亲自来都亭驿,是为了表达对同阵营的陈绍和李良嗣的欢迎与亲近么? 鬼才相信。 自己能听到这种机密消息,只有一个原因。 自己和李良嗣,将会作为马前卒,成为这场倒蔡运动的先锋。 去试试蔡京的深浅,以及蔡京反抗的力度。 这可不是一个美差。 突然,李良嗣说道:“我想去拜访蔡相。” 王云也扭头向他看来,沉默了一会之后,他说道:“此事已经是板上钉钉,我们不是没劝过蔡相,各种手段用尽,好处许诺的比天还大,都说不动他。” “让我试试吧。”李良嗣幽幽说道。 房间内,又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王云说道:“我帮你联络。” 稍作犹豫,陈绍也说道:“我也去。” 王云和李良嗣都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他们两人人微言轻,蔡京那边未必会见,就由着他们发挥就是了。 万一有奇效呢。 伐辽是整个童贯集团势在必得的事,为此他们已经豁上了一切,事关无数人的前程利益。 所有的机会,都要尝试一下。 王云没有让两人久等,仅仅一天之后,消息就传来了。 蔡京同意见他们。 夜色朦胧,陈绍、李良嗣轻车简从,悄然过朱雀门街,自麦稍巷口向左一拐,停在保康门一处豪宅前面。 这是宰相蔡京的家门前。 拜匣已由门子呈了进去,送的礼是上好的文房四宝一副,玉石棋盘、棋子一副,此外还有一些西北特产。 这些东西,当然不是陈绍和李良嗣能置办的起的,而是童贯府上送来的。 童贯要伐辽,最重要的就是取得蔡京的支持。 蔡京是大宋明面上的最高长官,总管国家政务,童贯掌握枢密两府,只要掌握中书的蔡京点头,他们两个已经可以决定九成九的国家大事。 蔡京的反对,是童贯伐辽最大的阻力。 两人的官位低微、尤其是陈绍,照理说,前来拜访蔡京需要排队很久。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很快就有人打开大门降阶相迎了。出门相迎的人是蔡京的五儿子蔡鞗。 蔡鞗三十出头,眉目间显得比实际年龄成熟稳重了许多。 按理说,不该由他亲自来迎接,这说明了蔡京的诚意。 李良嗣受宠若惊,几次拜谢,陈绍则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蔡十分和善,说话也客气,将他们引入客厅就走了。 李良嗣感叹道:“蔡相不愧是士林元首,家教家风是不错。” 陈绍呵呵一笑,这老东西还有一个儿子叫蔡攸呢,希望你见了他,还能说出这番话来。 “刚才这个是蔡相的第几个儿子来着?” “五子,不是说了么。” “五子?”陈绍眼睛一亮,蔡京的五子是驸马,据说他老婆是两宋第一美人茂德帝姬赵福金。 不知道是真是假. 蔡回到自己房中,在侍女服侍下,脱去了外衣,轻轻叹了口气。 在他房中,茂德帝姬挽了一个妩媚俏皮的坠马髻,穿一袭淡黄绫袄,露出一截缎面窄脚裤筒儿,身材匀称丰满,纤秾合度,一张稚嫩的娃娃脸儿,看起来仿佛只有十三四岁年纪,可是那眸波一动,风情冶艳,却有着成熟的人妇风情。 “驸马,怎么了?”茂德帝姬柔声问道。 “我爹让我去接了两个人进来,说是来劝他伐辽的。我看那人能言会道,而且颇有见识,据说他明日就要面圣,我怕引这两个人到了御前,真个惹得宋辽两国交战,岂不是又要生灵涂炭。” “宋辽都是大国,已经修好了这么多年,重启战端,不知道又要耗费多少民脂民膏,死伤多少的大宋儿郎。” 茂德帝姬听完,也叹了口气,“如今我爹爹这江山稳固,海晏河清,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总要打仗。” 蔡虽然也不想开打,但是他知道的事,比茂德帝姬多。 自家这位帝姬夫人,是自小从皇城长大,从未尝过人间疾苦。 堪称最娇贵的一朵富贵。 如今的大宋,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强大,当然这种话,他是不会和帝姬说的。 客厅内,看着一脸淡定的陈绍,李良嗣有些佩服。 “陈兄,你如此从容,莫不是有了劝动蔡相的良言?” “没有。” 李良嗣咽了口唾沫,嫌弃地看向陈绍。 陈绍是典型的站在上帝视角,知道这次伐辽必定能开始。 他在大宋朝廷无依无靠,既然是投奔了童贯,那最好就是表现得死心塌地。 闷着头冲就完了。 哪怕就是这次的事没有做成,只要态度在,让童贯知道了,将来还是有机会。 包括在这次来汴京的路上,陈绍大肆敛财,索取贿赂,在别处可能是污点,在童贯手下这就是能力的体现。 相反,要是表现得态度不坚定,有骑墙的嫌疑,那你的能力越大,品行名声越好,人家越不会用你。 自己只需要闷着头,为童贯冲锋就是了。 这一局我既为马前小卒,何须运筹帷幄,纵横捭阖。 冲就完了! (本章完) 第18章 太师的快乐 第18章 太师的快乐 在客厅候了一会。 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李良嗣和陈绍同时站起身来,准备迎接蔡京。 蔡京的声名,在历史上早有定论。 可是在北宋这么一个统治体系渐趋严密,各方权力互相制约的时代,以权相之名,不管在台上台下,把持了朝局数十年的人物。 仍然是一个最为可怕的存在。 在寝室夜谈时候,你可以随意地指点蔡京,说他就是个垃圾都没问题。 但是真到了这个时代,陈绍知道,自己必须提起十二分精神来。 只见房中穿蝴蝶一般,进来一群群侍女,这些少女一个个娇俏可人,钿罗裙,低着头麻利利地熏香洒扫。 两人看得目瞪口呆,然后又有一大群杂役,在外面忙忙碌碌地搭起来的锦缎帘幕外面升起一个个炉子。 炉子在客厅外面,用热气烘暖帘幕之内的空气,还不时的要小心烟气内侵,一个个在外面给烟熏得灰头土脸,全都忍着不敢咳嗽。 李良嗣算是大辽的上流人物了,但何曾见过这种排场,就是大辽的天祚帝,估计也想不出这样的事来。 当然,他们只是想不出这种手段来,而不是不想干。 奢靡,也是分档次的,像蔡京这么会享受的,真正做到了‘蔡太师的快乐,你想象不到’! 随着一声唱喏,蔡京终于来了。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中年文士,都戴着软帽璞头,一身便装,既清爽又潇洒,都是四十岁的年纪,白胖一些的气度雍容,一看就是宦海沉浮有了经验的官僚。 另一个相对黑一些,看上去就十分精明。给人一种机关算尽太聪明的第一印象。 两人中间,面如冠玉,白布裹头的老者。 这就是蔡京? 陈绍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老东西应该是到了坐七望八的年纪了,但是保养得宜,看起来和普通甲老人类似,面如冠玉,白眉斜飞,面庞俊朗清癯。 虽然还没有说一句话,但是陈绍一眼就觉得,这个人强的可怕。 他这个年纪,这个状态,或许在娇妻美妾的床榻上已经力不从心,但绝对正是官场上最犀利的时候。 “固之是吧,早就听说你了,能从北边义无反顾来宋,这份胆略和胸襟,叫人好生钦佩!” 蔡京说完,李良嗣浑身一颤,赶紧上前行礼,“拜见蔡相。” 陈绍也跟着一起弯了弯腰。 蔡京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不记得这个人是做什么的。 此时,只听得后堂内琴声轻轻响起,陈绍侧耳倾听,只觉得这曲子柔和之至,宛如一人轻轻叹息,又似是朝露暗润瓣,晓风低拂柳梢,宛如一股清泉在身上缓缓流过,又缓缓注入了四肢百骸,疲倦劳累竟然消失了大半。 这曲子也不知道是从哪传来的,看来又是蔡太师的日常。 和人说话聊天,都自带着舒缓音效,这日子才是人过的. 蔡京和李良嗣又互相吹捧了几句,然后依次落座,给他介绍道:“这位是都水监的蓝从熙,这位是高屐。” 两个全都是蔡党的人,而且都是能靠近皇帝的人,这蓝从熙直接就是宦官。 今天蔡京带他们来,也是有目地的。 蔡京语调不快,也极清朗,语气也甚是和蔼。 一点也看不出他老人家当日对付政敌的狠辣。 要知道元佑党碑一立,大宋朝堂为之一空! “蔡相,此番我们” 蔡京神色不动,笑笑摆手:“我知道你们立功心切,但是老头我还是那句话,辽宋自从澶渊之盟后,世代修好。北方边境何时如此安宁过? 一旦战端开启,真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你们都是从西北来的,西北是什么样子,你们比我清楚。 我大宋举国之力,供养西北兵马,百年时光依然无法攻克兴庆府,灭掉西夏。这期间,耗费了多少财力,消耗了多少民力? 大辽国力,远胜西夏百倍,你们一旦开启战端,将如何收场?” 李良嗣赶紧说道:“蔡相有所不知,那大辽已经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更兼女真人勇猛,若是能联金伐辽,一定可以大获全胜!” “既然女真人如此勇猛,那你如何保证,他们灭辽之后不会继续南侵?” “蔡相!”李良嗣越说越激动,“女真人少,他们掌控庞大的契丹国土已经是极限,无力南下!” “呵呵,固之你从契丹来,自然是熟悉契丹的。他们的祖先又何尝不是小小部落起家。当年突厥强横时候,统治草原,契丹八部,比之如今的女真如何?” 蔡京不急不缓,继续说道:“而且战事开启,伐辽这等大事,需要多少的钱财、民夫、兵马、辎重.你们计算过么?” 这次,李良嗣有些词穷了。 他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陈绍,使了个眼色。 陈绍不理他。 李良嗣急了,“陈绍,你说几句。” 陈绍轻咳一声,说道:“我们宣帅说了,伐辽势在必得,蔡相若是肯配合最好,不然的话,还请静看我们成大功!” 蔡京身后,那两个官员的表情就有些精彩了,他们看傻子一样看着陈绍。 饶是蔡京涵养了得,听完之后,都忍不住面色一变。 但是他很快又恢复过来,哈哈一笑,“好好好,大宋以文驭武是祖制,西北之地,还需要童贯来压制安抚,我一定配合他伐夏。” 这就是驴唇不对马嘴,自己明明说的是伐辽,他又在那扯什么伐夏。 陈绍对这些事,其实不怎么上心,伐辽伐夏的,都改变不了大宋的命运。 他只想快速地得到童贯的提拔,在西北先从个小军头开始,扎根下来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如今的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浮萍一般,在这千年前的陌生王朝内飘摇。 今日的对话,是一定会传到童贯耳朵里的,这就是陈绍的目的。 在西北,蔡京的话语权极低,那是童贯的地盘。 陈绍就是要让童贯知道,自己这个马前卒,敢打敢拼,为了他童宣帅,自己连蔡京都不怕。 忠诚不绝对,等于绝对不忠诚。 我陈绍,绝不骑墙! 提拔我,你不会后悔! (本章完) 第19章 且去听曲儿 第19章 且去听曲儿 “你们要伐辽,那我问你,打仗需要的钱钞,你们准备从哪里筹?” 蔡京继续说道:“为了伐辽,童贯和王黼一道,从江南筹了六千万贯。 看到李良嗣和陈绍一脸懵,蔡京呵呵一笑:“哦,对了,这事你们或许还不知道。” 陈绍和李良嗣级别不够,这种事当然不知道,但是蔡京竟然直接说了出来。 两边的矛盾,竟然如此之深了么? 蔡京这属于是不顾及对方的脸面了,看来伐辽这件事,触及了他的逆鳞。 蔡京是因为给赵佶搞财政有一手,能够拿出源源不断的钱财,来供赵佶挥霍,这才得以数次拜相。 童贯要伐辽,无疑是给他增加天大的工作量。 一旦开战,朝廷的钱都拿去填了前线。 可是皇帝呢? 他是个可以节衣缩食,减少自己开支,然后全力支援前线的君主么? 蔡京和皇帝相处这么久,当然知道他不是。 当今皇上绝对不会亏待自己,等他发现没钱挥霍了,肯定还是要逼着自己给他弄钱。 去哪弄? 蔡京心中,早就大为不满,江南富庶,一直是他弄钱的对象。 “如今江南道百姓,苦不堪言,已经到了水深火热,活不下去的地步!你们竟然还要伐辽,这六千万贯,也不知道有多少,真的能用到伐辽上,恐怕上来就有一半进了王黼和童贯的口袋了吧!” 这句话一出,在场众人,没有一个敢插嘴的了。 包括给自己经营‘愣头青’人设的陈绍。 有些事,不是愣就能掺和的,他是装愣,不是真傻。 蔡京冷笑一声,“伐辽的事先搁在一旁,若是你们真的逼反了江南,在江南出现了民变,老夫倒要看看,你们如何收场。” 陈绍倒吸一口凉气。 蔡京宰执天下,果然是有些水平,他已经看到江南的风险了。 方腊起义,恐怕就在这几天了。 今日大骂一通,看似是被自己激怒,未必没有提前甩锅的意思。 江南道,真就是被王黼和童贯逼反的? 你蔡京今天骂骂人,就能洗干净么,石纲这些事的钱,到底是进了谁的口袋。 盘剥江南,朝廷中这六贼,哪个没分? 王黼和童贯,恐怕还吃不下这么大的肥肉吧。 高屐在一旁说道:“恩相息怒,且不说什么伐辽和江南民力枯竭,单说这次伐夏之战。十几万大军,数十万民夫,六路转运,现在哪里还剩得下!眼看就要动支三司之数,十万将士远戍,缺了粮饷是了不得的事情,这包袱也只有咬牙背下来,三司这些日子忙乱,正在筹措陕西六路的饷银,没想到还有人要再开辟战场。” 两人一唱一和,把今日的事,痛痛快快地骂了一通。 肯定会有人,把事情原原本本,对话一字不差地传给童贯。 所以看似蔡京在骂李良嗣和陈绍,其实他俩就是来代童贯挨骂的。 是两个挨骂草人。 李良嗣当下诺诺应命,狼狈告退。 反倒是陈绍,依然是腰杆笔挺,仿佛根本没听懂。 从蔡府出来之后,李良嗣就一直抱怨个不停。 他甚至都开始埋怨童贯了。 为什么好端端的,要派来一个棒槌,连蔡京都敢怼的莽夫。 陈绍在一旁,笑呵呵地说道:“李兄,你还没看出来么,蔡相是绝对不会支持我们的。” 李良嗣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要开始准备接下来的面圣了。 面见皇帝这件事,他还是很看重的。 在他看来,蔡京说的事都不叫个事。 大辽的君臣,早就烂到了骨子里,李良嗣不懂大宋,但是他懂大辽啊。 他坚信就凭大辽那如此昏聩的天子,如此奸佞的群臣,羸弱的将士.肯定是一碰就碎。 缺钱怕什么,打下燕云十六州,有的是人口和钱粮。 大辽的那些贪官污吏,积累了无数的钱钞。 只要开战,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李良嗣生于大辽,长于大辽,又在辽国做了几十年官。 他觉得世上的帝国,再也没有比大辽更烂的了。 可惜,他来得晚,他还不懂大宋 陈绍上马,挥了挥手,几个亲兵紧紧跟上。 带着董大虎等人,刚想回都亭驿,陈绍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他勒住马匹,说道:“打听一下,汴梁的魁李师师在哪个行院。” 与其在都亭驿干等,不如去李师师那里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提前见到皇帝呢。 李良嗣本来都准备回去了,听到这话,忍不住问道:“李师师是谁?” “一个魁。”陈绍给了他一个暧昧的眼神,道:“艳名高炽,我在西北都听过。” “魁?”李良嗣微微皱眉之后恍然大悟,随即陷入极大的愤怒中。 这厮差点坏了大事就算了,马上就要面圣了,他竟然还想去逛青楼。 李良嗣冷笑一声,心中暗骂一句‘竖子不足与谋’,然后就愤然回去都亭驿。 此时的青楼,与后代大不相同,实在是个雅地。 其中有些艺妓是市妓,也就是自愿从业的自由之身,所以不受青楼老板剥削,纯属是卖艺。 这类似于后世的女星或者女网红了。 人家名义上,是不干皮肉买卖的。 像李师师这样的,名声大,家底厚,权贵名流趋之若鹜,陈绍即使到了,其实也见不到人家的面。 不过他确实感受到勾栏听曲的乐趣。 难怪古人把‘声色犬马’并列,还把声列在第一位。 真好听! 人家这些人,是有真本事的,一开口就让人骨软筋麻,酥酥软软的,好不快活。 七天之后,京畿官道上。 数千军马,护送着一人,扬起漫天尘土。 马背上,童贯拿着一张卷宗,看的冷笑连连。 “蔡相给某扣了好大一顶帽子,我童贯怕是担不起。” 等看到陈绍的对答之后,童贯笑了笑,也没当回事。 “陈绍这小子倒是有些胆气,他在何处呢?” 前来迎接的人中,有一人高声道:“这几天,日日流连于青楼中。” 他看似放李良嗣和陈绍去试探蔡京,其实都在他掌控之中,两人的一言一行,童贯都清清楚楚。 童贯哈哈一笑,陈绍的形象,顿时在他脑子里固定下来了: 贪财,打着自己的旗号索贿敲诈; 好色,刚到汴梁,就沉迷在青楼的歌舞中; 胆大,区区一个八品的武官,在蔡京面前也不丢分; 忠心,面对权倾朝野,宰执天下的蔡京,也没有忘记自己是谁的手下; 有一定的能力,短短时间,就把自己的胜捷军精锐收伏。 这种优质马前卒,敢打敢拼,关键时候可以用来破局。 毕竟面对蔡京这种级别的敌人,你指使手下上,他不一定敢。 就像司马昭杀曹髦,就得亏成济是个这种愣头青。 童贯很喜欢提拔一些这种年轻人在身边,他的胜捷军里,有很多这种角色。 年纪大些的武将,他反倒不怎么重用,因为那些年长武将,全都是拖家带口。 在西北这种地方,几个将门早就传承了百年,人家根深蒂固,为什么要转投到你的门下。 童贯想要掌控西军,就要分化他们,扶持一些新兴势力,来弱化将门豪族对西北的控制力。 童贯在心里,已经决定要给这个人一个机会。 下马之后,童贯一行人来到开封府的一处宅院外。 这是童贯的一处宅子,里面早就有一群官员等候。 这些官员品阶极高,见到童贯进来,也纷纷起身。 侍婢们默不作声跪坐一旁,随时等着为诸位大人添茶换水。 “人齐了么?” 童贯扫视一圈,在他身边,王云轻轻点头。 童贯一挥手,侍婢们放下卷帘,躬身弯腰退了出去。 很快,又有一群人,走了进来。为首的,赫然是当朝特进、少宰、中书侍郎王黼。 一场石破天惊的官场争斗,即将在汴梁上演。 (本章完) 第20章 半首摸鱼儿 第20章 半首摸鱼儿 汴河浪声隐隐,波光粼粼。 画舫内红灯处处,香风阵阵,随处可闻歌舞吹弹的靡靡之音。 大堂内有许多散客,也是衣冠楚楚,倚红偎翠,说笑无忌,只不过眼睛都不时瞟向堂上高台,似乎在等候着什么。 一间雅轩内,陈绍喝的脸红扑扑的,周围空无一人。 他这几天,总来画舫买醉听曲,已经快把辛辛苦苦捞来的那点钱钞光了。 但是陈绍一点都不急,他就是要把钱光。 先前自己冒着风险,在蔡府一句话怼了蔡京,是为了引起童贯的注意。 他只要注意到自己了。 那么就会派人来调查自己。 童贯身边的人,陈绍仔细分析过了,都是些歪瓜裂枣。 必须让他知道自己的弱点,觉得他可以拿捏自己,这样童贯才更有可能会重用提拔自己。 当然,这也是一场赌博,或许童贯根本没注意到自己,那陈绍就是在自娱自乐。 演戏给瞎子看。 所以他也是满腹心事,真个就借酒浇愁起来。 实在是没有其他道路可以走了。 想要快速出头,无非是两条路: 科举仕途.这一条直接可以划掉,别说科举了,繁体字都认不全; 二就是走行伍道路,想要一刀一枪博个前程也可以直接划掉,因为韩世忠早就证明了此路不通。 难道自己能比韩世忠猛? 所以只能是走这种偏门,剑走偏锋。 陈绍仰头干了一杯酒,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若是这次失败了,童贯没有注意到自己,那么自己可以放弃了。 直接去江南,躲避接下来的大难,然后再徐徐图之吧。 毕竟时间不等人,自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只是真的如此这般行事,陈绍又觉得有些良心难安,他很想在接下来的靖康浩劫中做些什么。 陈绍长吁短叹的时候,忽听楼下响起一声檀板,丝竹乐起,一时间大堂内弦管交织,悦耳非凡。 很多正在吃酒的客人,眼中放光,纷纷来到栏杆处。 只见台下舞池内转出一名盛装打扮的美貌女子,体似琢玉,面如堆,名贵华丽的衣裙包裹下,窈窕身段若隐若现。 女子手持两根长长的翠色雉鸡翎,轻挪莲步,细腰摇曳,在乐工玉笛伴声中,会合节拍,翩翩起舞。 笛声舒缓,远见那女子笑颜微漾,如三春桃李,舞态婀娜,如风中柳条,一举一动妩媚勾人。 众多寻芳客人目眩神迷,眼珠只在女子丰盈身姿上打转。 忽然间管繁弦急,乐声急促,如倒海翻江,气象磅礴,雄阔壮烈,女子娇柔身姿如狂风一般急速旋转,似一团霓霞闪灼明灭,一簇仙葩摇曳舒发,忽听得一声中天鹤唳,乐声戛然而止,女子罗裙铺展,盈盈半卧,频频细喘,凝脂间红霞隐隐。 楼上堂下发出震天般的喝彩之声,女子笑吟吟扫视一圈,也不向众人拜谢,昂首退出轩厅。 陈绍眼神一亮,赶紧抓住身边一个端酒上菜的伙计,问道:“那是谁?” “你这客人,连咱们李行首也不认得么?” “李师师?” “除了她还有谁!李大家的舞蹈,冠绝天下,世上无双,今日要不是沾了那位的光,咱们谁有这个造化。” 小龟奴洋洋得意,似乎是与有荣焉,但是陈绍却从他的话里,听到了更多。 听他话里意思,李师师出来跳舞,是皇帝赵佶来了,然后让她出来跳舞? 李师师的身份,根本不用出来献舞,这是她皇帝主人的任务? 陈绍马上就点头,觉得大有可能,像赵佶这种爱玩的人,关起门来自己欣赏已经满足不了他了。 让李师师享受那种万人倾倒的迷恋,他才能获得更大的愉悦。 其实就跟后世的权贵,喜欢玩明星一样。 果然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陈绍赶紧整理了一番衣服,想要凑近李师师进去的那雅间,走到一半就被人按住了肩膀。 几个寻常衣服的大汉,上下打量,眼神巡视着他,目光不善。 有侍卫. 陈绍很想和赵佶见一面,要是能引起赵佶的注意,或许不走童贯那边的门路也可以。 他朝着侍卫点了点头,笑着离开,脑子里快速转动,怎么吸引狗皇帝的注意呢? 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看着满堂纸醉金迷的寻欢客,陈绍撸了撸袖子。 他妈的! 不管了! 他扶着栏杆,从二楼猛地跳到舞台上,脚跟一阵发麻。 顾不上这些,陈绍举起双手,高声喝道: “所有目光!” “向某看齐!” 乱哄哄的大堂,果然静了下来,众人一起朝着他看来,不知道这人要干什么。 “李大家一曲舞罢,叫我心潮澎湃,忍不住作词一首!” 周围的人顿时哄笑起来,这少年看上去,也不像是个会作词的。 情急之下,陈绍也来不及斟酌,思索应不应景,只能从自己背过的诗词中,寻找一篇名气大的。 陈绍摇晃着脑袋,高声道: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 众人一听,莫名觉得还不错,便都静下来听他继续。 “惜春长怕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 “怨春不语。” “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 陈绍正在朗声背词,突然几个大汉上来,架住他就往台下走。 “陈绍?” 陈绍点了点头,心中一喜,难道来了? “跟我们走一趟吧!” 几人架着他,来到台下,然后快速走出行院。 陈绍这才惊觉不对劲,这是去哪? “是谁找我!”陈绍这些日子,也是用了心练过武的,原身也有些武艺。 但是在这几个大汉身边,完全施展不出来。 “宣帅回来了,要见你。”其中一人笑着说道,说起来陈绍也是他们自己人。 陈绍闻言暗暗叹气,原来是童贯的人。 你踏马倒是等我装完啊,说不定那皇帝老儿就上钩了! 此时雅间内,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清雅男子,穿着清爽的便服,闭着眼睛用一双筷子敲击着桌案,正在听外面陌生人的新词。 突然声音戛然而止,外面又吵嚷起来。 男人站起身来,问道:“怎么回事?” “官家,那人被带走了。” “可惜,可惜,听了一半,端地是首好词。” 想到那句“所有目光,向某看齐”,赵佶忍不住笑出声来。 “倒是个有趣的人.” (本章完) 第21章 捧日军指挥 第21章 捧日军指挥 陈绍随着几个亲卫,转入一间大门,迎面是一座牌坊高耸。 “鞠躬尽瘁”四个大字镌刻其上,看的陈绍没忍住撇了撇嘴。 行至大堂,堂前悬挂着一副画像,画像上还有一横批,“死而后已”四字浓墨重彩。 画像上的人羽扇纶巾,再配上这两行字,供奉的肯定是诸葛丞相了。 童贯这人 陈绍觉得有些无语,你要是有丞相那种高尚品格也行啊,关键是你有么? 穿过大堂,直奔后院,陈绍问道:“兄弟,恩帅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 亲卫有些不屑,这人背后都称呼‘恩’帅,真是一个十足的马屁精。 陈绍暗暗点了点头,心中十分激动,看来自己的一切都不是白费的。 老东西上钩了。 他长舒一口气,这么多天的忧虑,算是去掉了一大半。 来到后堂,童贯身穿蟒袍曳撒,腰系鸾带,坐在正中,一只手正在把玩着一块玉佩。 旁边几案点着一支檀香几近熄灭,几案旁一人三缕长髯,身穿道袍,头戴方巾,颇有几分脱俗出尘之态。 陈绍目不斜视,抱拳道:“标下陈绍,拜见恩帅!” 童贯笑呵呵地说道:“都是自己人,不用这么拘谨,坐!” 陈绍当真不客气,找了个椅子就坐下。 “听说你这一路上,颇受士绅礼遇,秦陇父老争着给你送钱?” “哪个泼贼毁谤我!”陈绍一副气愤模样,起身道:“恩帅,千万不要信了小人的谗言啊。” 童贯不说话,冷笑着看向他。 陈绍一副越来越心虚的模样,低头道:“标下有罪。” “你小子人还机灵,做事有分寸,知道谁的钱能要,谁的钱不能要。”童贯悠然道,“今后跟着某,不会短了你的钱钞,一会拿着这玉佩,去支取一千贯。” “汴京乃是世上第一繁华的城池,我知道你无父无母,孑然一身,就在此地给你置办了一间宅子。” “三衙还有什么位置么?” 有一个武将打扮的人,抱拳道:“宣帅,捧日军指挥使上个月调升殿前都虞侯了。” “就让陈绍补上吧,等立下了功劳,再随我去西北。咱们这些爷们,就该去疆场上,拼杀出个模样来,上可报答圣明天子,下可告慰列祖列宗。” 陈绍一副惊喜交加的模样,躬身施礼:“多谢恩帅栽培,陈绍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旁边的道士笑道:“恭喜宣帅,又得一员干将。” 童贯哈哈一乐。 他这一套,确实有点东西,要是陈绍真是西北一个毫无根基的军户,今后真就替他卖命了。 你想想,你一个月饷银十五贯,一年也就百十贯。你的上司一下给了你一千贯,是你十年的饷银。 而且还在京城给你了一套宅子。 你别管是不是老破小,你感不感动就完了。 可惜,这只是一个局,陈绍表现出的一切,都是他精心策划的剧本。 童贯给陈绍安排的这个位置,不算是很高,是殿前司下辖的亲卫兵马。 分为:捧日军、天武军、拱圣军 捧日军是保护皇帝的安全。他们负责皇宫内外的警卫,确保皇帝的起居和出行安全无虞。 虽然只有七品,但却能接触到皇帝。 能接触到皇帝,就能监视谁去见了皇帝,什么时候见得。 这些事,对童贯这些人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肯定要安排自己人。 可以想象的是,殿前这几个亲卫兵营中,必然是派系林立,鱼龙混杂。 童贯如今要扳倒蔡京,为他伐辽扫清障碍,这种位置尤其重要起来。 陈绍也很满意。 大宋强干弱枝,在京营禁军里当过差,即使是七品指挥使,到了边军之后,也是一个了不得的履历。 其实京营禁军,经过这么多年,早就不是赵匡胤时候那种精锐了。 靖康之战中,他们可谓是丢尽了脸,都不是望风而逃,是闻风而逃。 没见到敌人的面,就已经吓破了胆,基本没有什么反抗。 虽然战力不行,但是大宋就是这样,所有东西都是汴京的好。 官员只要被调离汴梁,那就是贬出。 三衙是童贯的传统地盘,里面全都是童贯的亲信,所以陈绍也不担心进去之后被人排挤。 他这次也就是去镀金的。 在联金伐辽这件事上,只要立点功劳,就能快速拔擢。 到目前为止,他的计划,已经算是成功了一半。 毕竟在这个计划中,最难的就是入局这一步。 陈绍的事,对童贯来说,只是一件小事。 很快,他就让手下带着陈绍,熟悉一下京城,顺便去领钱钞和宅子。 从古到今,你想要让人给你卖命效力,就得给好处。 这是铁律。 干大事的人,从不吝啬对手下的封赏。 从童贯府上出来,胜捷军统制杨可世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好干!” “杨将军,今后还请多多关照。” 陈绍认得此人,是童贯心腹中比较能打的,但也只是个人勇武,带兵一塌糊涂。 属于童贯的金牌打手。 “你这次带着我的弟兄出来,大家对你都比较满意,今后都是自己人了,咱们胜捷军没那么多规矩。” 陈绍和胜捷军那三十个亲卫,混的十分熟,他们都是杨可世的手下。 “今儿个一早,还没去找你时候,大家就知道你要高升了,吵嚷着要请你吃酒,怎么样,不会拂了大家面子吧?” “岂敢岂敢。” 陈绍和他约定好时间,便乐呵呵去领钱钞了。 领钱的过程很顺利,没有受到一丝刁难,甚至态度好的让陈绍都有些不好意思。 童贯有的是钱,这些钱对他来说,只是个数字。 他又是个没有子嗣的,个人享受已经到了顶,剩下的就是对功绩爵位的追求。 所以他赏赐手下,那是真不含糊,他也确实有很多的死士和心腹。 出于同样的原因,他和蔡京在伐辽这件事上的矛盾也是不可调和的,蔡京有庞大的家室,要传承下去,他希望长治久安,希望稳定,不愿意让童贯拿着大宋的前途冒险。 (本章完) 第22章 大虎的首杀 第22章 大虎的首杀 时至正午。 汴梁有名的酒楼樊楼内,人声鼎沸。 一楼宽敞的大厅内,各个酒桌上都是宾客满座,猜拳呼喝之声充斥,迎来送往,络绎不绝。 与之相对,二楼雅间清静得多。 胜捷军众人,在樊楼设宴,请陈绍吃酒,庆贺他高升。 陈绍也没有真让他们破费,自己早早掏钱结了账。 这些是童贯的亲卫,和自己这个位置一样,别看品阶可能不高,但却是童贯身边的人。 早在童贯还没召见自己的时候,他们就知道自己要高升了,这就是他们的重要之处。 陈绍把杨可世推到上首位置,一个劲敬酒,说些奉承话。 偏偏陈绍的奉承,并不是那种露骨的,而是含蓄中透着一点敬佩,专夸他勇猛无双,是宣帅身边的第一武将。 “咱们宣帅若是诸葛孔明,哥哥你就是张飞啊!” “今后都在恩帅帐下听命,哥哥你来的比我早,还要多多照拂小弟。” 陈绍说完,仰头道:“我干了,哥哥你随意。” 这顿酒,把杨可世喝高兴了,他是个直肠子,难得受到这种礼遇,拍着陈绍的肩膀说道:“老弟,你放心!” “你不就是得罪了蔡京么,不用怕!” 陈绍眼珠轻轻一抹,看了一圈周围。 杨可世没有察觉,醉醺醺地说道:“嘿嘿,过几天,他这个宰相的位置也该让出来了!” “哥哥,小心隔墙有耳。” 有胜捷军的亲卫好心提醒。 杨可世也点了点头,继续憨笑道:“那时候,咱们兄弟,必然是又有封赏!” 等到酒足饭饱,陈绍又拿出些钱抄来,对没有喝醉的一个胜捷军亲卫道:“胡林,你带弟兄们去快活一番。” 说完给了他一个‘你懂得’的暧昧眼神。 胡林马上心领神会,拿着钱淫笑一声,然后抱拳道:“那我就替兄弟们,感谢陈指挥使款待!” 等到他们吆五喝六地勾肩搭背离开。 送他们出门的陈绍,被冷风一吹,精神为之一振。 他回到樊楼,让伙计再打包一些酒菜,然后牵着马回到都亭驿。 董大虎他们正在院子里扒都亭驿的白饭。 见到陈绍,纷纷站起身来。 “马背上有酒肉,吃完之后,咱们搬家。” 四人欢呼一声,赶紧上前,接过马鞭。 陈绍坐在都亭驿的院子中,看着手下亲兵吃酒,眼神逐渐涣散,明显在神思不属。 蔡京要倒? 这是不可能的。 他最多是罢相而且极大概率会重新上台。 但是这次伐辽是赵佶心中同意的,蔡京不愿意,他可能真的会被暂时打压下去。 毕竟蔡京自己也写过:玉殿五回命相,彤庭几度宣麻 他是被罢过几次相的。 陈绍心中有点激动,不管是暂时还是什么,只要蔡京被罢相,自己这群人,肯定会得到海量的机会。 董大虎吃的满嘴是油,仰头灌了一肚子酒,美美地打了个饱嗝。 他看了一眼陈绍,没忍住笑了起来。 陈绍被他的笑声打断思绪,纳罕问道:“大虎啊,笑什么?” “东家,原来你真没骗人,出来换个活法,真是酒肉常有啊!” 陈绍呵呵一笑,说道:“吃吧,吃吧” 从都亭驿出来,走在汴梁繁华的街道上。 赵山、赵河哥俩,低着头有些畏缩,西北乡野的少年庄客,什么时候见识过这等富贵风流之地。 反倒是董大虎,乐呵呵地昂首牵马,还在回味刚才的肉香。 四个亲兵中,年纪最大的崔林相对沉默,他是个难得识文断字的,因为他爹以前是村里学究。 只是死的早了。 陈绍一路上打听着,来到杏儿巷。 童贯给他的这个宅子不算大,但是地段极好,就在皇城边上。 正好他在捧日军点卯,来回方便。 小巷十分僻静,有几户人家,全都闭紧大门,看样子也不像是有人居住。 “东家,怎么没人?” 陈绍笑道:“我听宣帅府上的人说,这里住的都是捧日军还有三衙的军户,这个时辰还在当值,肯定没有人。” 小巷采光看着不是很好,大门也有些破旧。门口堆放着一块磨盘,还有一些竹筐,陈绍说道:“都搬进院里去吧,放在咱们门口,就是咱们的了。” 赵河刚想抓起竹筐,突然听到轻声惊呼,一个小丫头从竹筐中露了出来。 这丫头不过十四五岁年纪,挽着双丫髻,一身使女打扮,面上全是惊恐之色。 陈绍吓了一跳,“你是谁啊,躲在这里干什么?” “我……我……”小姑娘似乎受了什么惊吓,话都说不出来。 眼看她这怂样,陈绍放心下来,冷笑道:“知道了,你这小婢,偷主家东西了是不是?” 小姑娘面无血色,只是连连摇头。 “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一声洪亮的低喝,在僻静的巷子口响起。 “别说见到我。”许是巨大惊吓让小姑娘的话都利索起来。 小丫头快速的扶起一个竹筐罩在自己瘦弱的身躯上,往下一蹲,倒是藏得很严实。 两个穿着黑色直裰家丁打扮的汉子冲进了小巷。 “你们几个,可曾见到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从这里经过?”领头的一个家丁道。 这么魁梧的汉子,竟然是家丁,让陈绍有些意外,这两人着实壮硕,而且看上去就很有精气神,颇有些尚武的意思。 “不曾。”陈绍脱口而出,因为他觉得,这小丫头要是个逃奴,身上偷了东西的话,自己给截胡来也不错。 领头家丁看了一眼,这小巷直筒筒的,小丫头跑的再快,也不可能飞过去。 这几个鸟人怎么可能没见到。 他冷笑几声道:“最好是真没见到。” 陈绍刚想说话,旁边的董大虎已经提前开口,“我们东家说了没见,你恁的还要聒噪!” 领头家丁刚想说话,突然瞧见地上那箩筐下,露出的一丝粗布裙摆。 “好你个小娘皮,竟躲到了这里,给我拿下。”领头的大喝一声,踢开箩筐,两家丁便要上前拿人。 陈绍暗叫一声可惜,这是人家府上的逃奴的话,自己也没有办法插手。 不知道她偷了什么东西.值不值钱。 领头的家丁想来是跋扈惯了,看了一眼陈绍,身上衣服不像是贵人,便冷声道:“这几个私藏逃奴,一并抓回去向主人请罪。” 他劈手朝着陈绍抓来,陈绍也是有些武艺的,侧身想要躲过,挥拳就打,突然手腕一疼。 那家丁一手掐住了他的腕子,正在冷笑不已,“还是个练家子,可惜功夫不到家!” 话音未落,突然砰的一声,家丁的身体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陈绍看着地上的家丁,这壮汉胸口一动,吐出一口黑血,眼珠翻白看样是不能活了。 另一个瞧见,骇的肝胆俱裂,这胖少年一拳打死了高师,说出去岂不是吓死个人。 他拔腿就要跑。 电光火石间,陈绍想到要是让他跑了,麻烦无穷。 这家丁身手如此好,不知道是谁的手下。 他低喝道:“大虎,不能让他跑了!” 董大虎从身边摸起一块磨盘,猛地扔了出去,一下将他砸倒在地。 看着地上的尸体,几个亲兵倒是没有多慌乱,毕竟他们都是西北出来的,而且跟着陈绍走过一次运粮路,见惯了死人。 董大虎有些愧疚,站在陈绍身后,团着脸说道:“东家,我看他伤你,没忍住给了他一拳.” 陈绍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看了一眼巷子,从头看到尾,然后打开门。他的手腕还在疼,这两个肯定不是普通家丁,出手狠辣,武艺不俗。 “赵河,赵山,把人抬进去,打水冲洗一下地面,再搭个架子起来。崔林你带大虎去买一头活猪来,在门口宰了,挂起来放血。” 此时小丫头已经吓呆了,被陈绍拽着手腕来到院子里。 (本章完) 第23章 沉尸汴河底 第23章 沉尸汴河底 经常杀人的都知道,杀人容易抛尸难。 抛尸又讲究远抛近埋。 小巷里,陈绍打开大门,坐在门口看着他们宰猪。 临近黄昏,不时有人三五成群回来,都好奇地看过来。 每逢这个时候,陈绍就笑呵呵地打招呼。 听到这是新来的捧日军指挥使,这些禁军都赶紧凑上前巴结,混个脸熟也是好的。 等到煮了一大锅肉汤之后,陈绍又叫亲兵盛了,挨家敲门送。 只说是为了庆贺升官和乔迁之喜,让大家也都分点喜气。 这种和上官结交的机会可不多,大家也乐得给面子,回礼的也有不少。 陈绍仔细看着每一户的表情,没有发现神色古怪的。 入夜之后,陈绍回到院子,几个亲兵的表现,倒是远超陈绍预料。 他们表现得非常淡定,吃的很香,和外人说话也没有结巴,更没有惴惴不安的。 四人一齐看着陈绍,等他下令。 陈绍低声道:“用草席把他们卷了,等我一会。” 西北这地方,打了一百年仗,确实是见惯了生死。 这几个亲兵,现在看来,也勉强合格了。 亲兵,是心腹中的心腹,陈绍绝对不会担心他们背叛自己。 相应的,你也得真心对待他们,即使是再冷血无情的人,对自己的亲兵也是很好的。 回到房中,陈绍把一个碗放到桌上。 看着狼吞虎咽往嘴里刨食的小丫头,又为她斟了一杯茶递了过去。 小丫头没有接茶,突然缓过劲来,跪下连连叩头,“谢官人救命之恩。” 陈绍心中觉得好笑,这人也是个伶俐的,张嘴就来。 “哪来的什么救命之恩。” “有的,有救命之恩,要是被他们捉回去,肯定会杀了我的。” “你叫什么名字,你说回去被杀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陈绍扶起小丫头,让她坐在木凳上慢慢说。 他的眼神很平静,小丫头坐在凳子上有些局促,看到这种杀完人还很平静的眼神,更是有些畏惧。 但她还是定了定神,刚要说话,陈绍打断道:“不急,慢慢吃完再说。” 小丫头突然想起一件事,他们今天宰了一头猪不假,同时也杀了两个人。 这肉 是猪肉吧? “放心,是猪肉。” 小丫头唬了一跳,对面这人太可怕了,竟然能看到自己心里想什么。 她低着头,不敢再看陈绍。 刚才在外面没有仔细看,如今看着,这小丫头生得颇为俏丽。 尤其是从他的角度俯视下去,修眉端鼻,颊边梨涡微现,虽是年纪幼小,身材尚未长成,显得稚气未脱,却更显可爱, 尤其是眼角的一颗泪痣,显得楚楚可怜。 等吃完之后,陈绍说道:“喝完茶,不然容易积食。” 看着她哆哆嗦嗦喝完茶,仰着头欲言又止。 陈绍也不急着逼问,慢慢问道:“叫什么名字?” “春桃。” “姓什么。” “吴” “是哪家的丫鬟?” “我不是别人的丫鬟,也不是逃奴,是有人跑到我们家,杀了我的爹娘,把我掳走多亏恩人相救,不然他们肯定也会杀了我的!” 陈绍看了一眼她的衣裳。 春桃马上道:“这也是他们叫我穿的。” 陈绍伸手抓起她的胳膊,看了一眼她的手,十分柔嫩。 不像是个从小伺候人干活的。 联想到那两个人,也是穿着家丁衣服,但是绝对不是普通家丁,陈绍心底信了几分,但是还没有完全信。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们一家。” “不不知道。” 陈绍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看他。 春桃被他看的越来越发毛。 陈绍慢慢靠近,小丫头捂着脸,美丽的眼睛瞪得巨大,透着无限恐惧。 “别,别杀我.我真不知道!” “你爹娘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 “我爹叫吴通,就住在马行街!” 到底是个小丫头,虽然聪明伶俐,但是胆子也小。 陈绍点了点头,道:“既然你家里遭难,就先住在这里吧。” 春桃很聪明,知道自己暂时走不了,而且外面也不安全。 她点了点头,又小心地看向陈绍,讨好地说道:“官人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定会报答你的,我们家有些钱财,我都给你!” “我要出去一趟,你也瞧见了,我那几个手下是莽撞人,动不动就要杀人,你在房中尽量不要出去走动。” 春桃赶紧点头。 陈绍看着她,这丫头又在偷偷瞧自己,胆子倒真是不小。 “你也不用害怕,等过些日子,要抓你的人被我查出来之后,外面安全了就送你离开。” 春桃听完,想起死去的爹娘,凶恶的贼人,自己的处境。 低着头,长长的睫毛扑闪闪的,滚落几颗泪珠。 其实这时候,真让她走,她也有些不敢离开了。 眼前这人杀人不眨眼,但是他们杀的都是自己的仇人。 这让她生出一些安全感和依赖来。 —— 带着捧日军指挥使的腰牌,穿上捧日军的军袄。 陈绍骑马出去,在汴梁绕了一圈,寻摸抛尸的地点。 抛尸,听着可怕,其实在横山护粮的时候,他见得太多了。 沿途很多民夫,被人活活抽打致死。 第一次目睹的时候,陈绍很不适,几次都想吐出来。 慢慢的,也就习惯了,如今就是一个这样的时代。 想在这里生存下去,他必须适应。 至于杀了这两个人,陈绍心中不是很慌,以如今的刑侦水平,命案没那么好破。 而且只要没有被当场捉住,童贯大概率都能保住自己。 转了一圈之后,陈绍发现埋尸反而不太好,汴梁实在太繁华了,埋下去大费周章,还更容易引人发现。 反倒是波光粼粼的汴河,是个不错的抛尸选择。 转悠了一圈之后,回到小院,陈绍挥了挥手,早就准备好的董大虎和赵河赶紧跟上。 陈绍在前面探路,董大虎肋下夹着一个草席和赵河一起,跟在他后面,慢慢离开小巷。 他们没有走远,走到汴河边上,一处相对比较偏的地方。 陈绍牵着马,距离他们有百十步的样子。 董大虎赵河两人,绑上石头,将尸体滚了下去。 接着他们又如法炮制,重新走了一趟,把第二具尸体也沉到河底。 抛尸之后,陈绍自己又在汴梁溜达起来,嘱咐他们回去之后,要关好门窗。 他在汴梁转了一圈,这才回到小巷。 (本章完) 第24章 天子枕边人 第24章 天子枕边人 大宋皇帝,夜宿行院青楼。 四十多岁的赵佶,看上去依然很年轻,眼神充满了活力。 他做皇帝是狗屁不是,堪称千古罪人,但是他脾气不算坏,人也宽厚,有很高的艺术鉴赏能力和表达能力。 常有人说,如果把他放在其他朝代,也不会造成这样大的危害。 其实这纯属扯淡,以赵佶这样的天性,放在再大的盛世之后,国家也不够他祸祸的。 赵佶轻佻就算了,不爱惜民力,没有任何民间经历,而且极度自私才是他闯这么大祸的根本原因。 而且阴差阳错之下,他还拥有前代赵宋皇帝不曾有的影响朝局能力。 此时此刻,道君皇帝赵佶正在马前街李师师所在的小楼上,看着李师师在那里对着镜子梳头。 李师师有洁癖,虽然这个时代大宋人的卫生水平已经是全球第一了,像李师师这样天天都要洗澡的还是少见。 一般公主也不如她洗的勤,这一点和爱泡温泉的杨玉环有点像,可惜赵佶还不如唐明皇呢。 虽然她没有杨玉环的命,别说宠冠后官,连进皇宫得个名分都不能。 但是毕竟是皇帝的人,用度上也很讲究。 比如洗澡烧热水用的炭,还不能是石炭,一定要是最好的细灰木炭,和香一起加热汤桶里面的浴汤。 其他什么保养品玫瑰精油这个时代有的没的不要钱也似的放。 每天这么一场沐浴,就是好大一笔开销,不过想想包养她的人到底是谁,也就微不足道了。 赵佶这个人,虽然好色,但也不是那种低级好色。 他喜欢的是才色双绝,今晚他和几个宠臣,在这里歌舞填词,饮酒行令,快活了一夜。 沐浴后李师师坐在梳妆台前等着头发阴干,光可鉴人的长发向一侧垂下来,露出了修长洁白的颈项。 一双春水一般的眸子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李师师也有些得意。自己的容貌,确实是一等一的,尤其是近年来那种妩媚成熟的风情,更是勾人心魄。 身材样貌,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媚。细的细,挺的挺,翘的翘,尤为难得是那一双媚眼,眼角上挑,光波流转。 配合眼角的泪痣,让人一看就生出怜惜之情来,若是她再故意地撒娇弄痴,世上没有几个男子能抵挡得住。 可惜,熟透的身子,却只能夜夜独守空房。按理说赵佶的精力不差,但是他的后宫几百人,而且每隔几天就要纳新人。 来到这里,大多时候,也只是来玩的,甚至还会特意让自己抛头露面去跳舞,从底下人的惊叹痴迷中,寻找独特的快感。 外室里,皇帝和蔡攸王黼等人,笑的十分放荡。尤其是王黼,最近媚上格外使劲,甚至连自己这里,他都送了很多的礼物。 貂裘绮罗、南珠北珠、琴瑟古筝,还有各种灯盏、奇茗、名饮、辟寒金钿、舞鸾青镜、金虬香鼎、端溪凤咮砚、玉管毫笔、剡溪绫纹纸、玉彩珊瑚钩等等。 李师师知道他肯定是有诉求,估计又想升官了。收了别人好处,她也乐得帮着美言几句,但都是点到即止,而且都是守着王黼的时候说的。 让他知道自己拿了好处会帮他办事,这样才能源源不断地得到这些财物。 李师师是很有危机意识的,这皇帝不是一个长情的人,自己必须攒下足够的家底,谁知道他哪一天就突然不来了。 皇帝来到这里,是享受一种别样的乐趣,宫中那些歌姬舞女跳的、唱的更好,酒也更上品,但是时间久了也会腻。 他们来了之后,经常一夜不睡,夜夜笙歌,但是李师师从来不会这样。 因为院子里的姐姐们早就告诉过她,不睡觉的人老的特别快。 刚想躺下,突然房门被人推开,进来一个神色慌张的小丫头。 “妙妙,怎么回事?” “小姐,不好了!” “到底怎么了?”李师师不满地问道。 “老爷老爷他.” “我爹怎么了?” “被杀了,全被杀了!” 李师师双目翻白,急火攻心,差点就晕死过去。 正在外面饮酒作乐的赵佶、蔡攸王黼等人,突然就听到了一阵痛断肝肠的哭泣声。 —— 汴梁城。 南衙北司,左、右军巡院、汴河巡检司、皇城司,全都忙碌起来。 皇帝雷霆一怒,要彻查一桩灭门惨案。 陈绍去捧日军报道的时候,就听到下面的捧日军侍卫在聊这件事。 他默默记在心里,和春桃说的灭门案,似乎是挂上号了。 这让陈绍有些警觉,如此大的动静,难道自己莫名牵涉到一桩大案中了? 捧日军,前身为后周殿前司精锐骑兵“铁骑军”,是禁军三卫之一,掌管皇帝禁卫、扈从等事的亲军。 宫中、京城的巡警,烽候、道路、水草之事,尽皆是其职责范围。 当然,在赵大开国时候,因为经常御驾亲征,其实捧日军还有伴驾出征的职责。 初代捧日军,也是上过战场的,而且是精锐中的精锐。与天武军(步兵)、龙卫军(骑兵)、神卫军(步兵)并称“上四军”,代表北宋禁军的最高战力。 后来宋真宗时候,也御驾亲征,和辽人打过。 从那之后,捧日军就再没出过汴梁。 陈绍手下共六百人,他的上司殿前司都指挥也是童贯提拔起来的,所以对陈绍十分和善热情。 给他介绍了一下具体事宜之后,就让手下带他去报道。 陈绍穿着里胡哨的银色软甲,手里握着一杆又粗又长,看着威武却没有一点实战能力的大戟,来到皇宫外城。 皇帝的亲兵,自然是要面子的,浑身软甲都是绫罗锦绣,那幞头、那袍子、那靴子,虽然质料做工都是上佳之作。 陈绍来到捧日军指挥使办公的院子,几个军校马上凑了过来,笑呵呵地问好。 陈绍也不摆官架子,他在捧日军是镀金的,早晚要回西北。 童贯用人之际,肯定会重用自己这些年轻军官,来分化西军的权力,瓦解西军的盘根错节的将门。 正好外面飘起初冬的第一场雪。 雪后的宫苑如琼楼玉宇,高大巍峨的宫殿全都覆盖在皑皑白雪之下,偶尔露出一角金碧辉煌,其余的部分尽皆隐藏在一片洁白之下,就连殿宇楼檐上的脊兽,此时也像粉雕玉塑一般。 陈绍和一群捧日军的校官,围着一个铜炉,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手下闲聊。 听着他们又谈起那灭门案,其中一个人神秘兮兮地说道:“你们可知道,这件案子为何会惊动皇城司?” 周围的人都看向他,让这校尉有些得意,他压低了声音,说道:“死的这一家,可不得了,他们的女儿,就是咱们官家.钻地道私会那位。” “胡说,那位不是姓李,死的这一家可是姓吴。” “嗨,你懂什么,做这一行的不光彩,哪有人真用爹娘给的姓名。” (本章完) 第25章 人情 第25章 人情 陈绍坐在暖阁里,手里漫不经心地翻着捧日军的卷宗。 有小兵上前给他换茶,陈绍问道:“咱们捧日军,平日里都是什么时辰点卯。” 小兵揖道:“那些时辰都是给我们定的,只要殿前司没有提前安排,指挥使您什么时候走都行。” 陈绍点了点头,换了一身衣服,脱去这华丽的甲胄。 来到马前街,顿时就感觉热闹起来。摊贩们吆喝着,买主们讲着价钱,面铺门口的小二笑容可掬。 即使是冬日,汴梁的街头,也从来不缺少人气。 顺着沿江坊走路,走到街西,就是那座拱桥虹桥。 虽然出了一件灭门惨案,但是丝毫没有影响到此地的繁华,甚至还有很多人专门来看热闹。 汴京,是烟火气很重的一座城邑。 要不然,也不会有清明上河图那种作品了。 牵着马站在虹桥上,陈绍想了许久。 最后他好像下定了决心,走下虹桥,在繁华的街道上买了些东西,骑马回到小巷。 院子里,大虎他们正在练武,见陈绍回来也没停下。 陈绍手里提着一包点心,一盒胭脂,在中间的房门前敲了敲。 房门吱呦一声被打开,春桃怯生生地看着他。 她应该是刚刚哭过,那小脸蛋上挂着泪珠,整个一梨带雨,叫人生怜。 “给你买的,吃一点吧。” 春桃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放在旁边的桌上,她从小到大,其实没吃过苦,过得十分自在富贵。 陈绍又仔细端详了下,毕竟是白天看,这才看仔细了,果然是个美人坯子。 肌肤如凝脂一般,水汪汪的眼睛,小鼻小嘴,脖子嫩白纤长,小屁股微翘,纤腰楚楚,十分可爱。 不过现在还太小了,要把她当作女人来看的话,略显稚嫩,胸平缺乏性感。 “我已经去问过了,果然马前街有户姓吴的被”陈绍叹了口气,问道:“你还有亲戚么,我送你过去吧。” 春桃没想到他愿意放自己走,心中一喜,但是随即又害怕起来。 出去能去哪? 阿姐说过,不要透露自己和她的关系,包括家里的爹娘,也不敢在外面乱说。 可惜纸是包不住火的。 春桃虽然年纪小,但是这几天仔细想过,这次的事肯定是和姐姐有关系的。 自己一家都老实本分,靠着姐姐偷偷接济的钱财,过得和乐富贵,平日里与人为善,从无仇家,甚至就连与人发生口角都很少。 怎么就下这样重的手。 “没没亲戚了。” 陈绍有些意外,他本来打算趁机认识一下李师师,没想到小丫头竟然隐瞒了她的姐姐。 他轻轻点了点头,说道:“那去官府吧?” 春桃低着头,心里想着自己不去找姐姐,可以等着姐姐来找自己。 或者等过些日子,再托人去给姐姐捎信,让她知道自己的下落。 如今出去外面又不安全,眼前这个杀了他仇人的陈绍,反倒彬彬有礼,除了刚杀人时候对自己有点凶,其余时间都很让人放心。 其实她也是遭逢大变之后,心中惊惧至极,然后见陈绍他们帮她除掉了可怖至极的凶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陈绍的确是她的恩人,是她们家的恩人。 这种经历,让她这稚嫩的心里,下意识觉得陈绍他们值得依赖。 “陈大哥我有点害怕,能不能在这儿多住几天?” 春桃鼓足了勇气,慢慢说道。 陈绍点了点头,说道:“那你还是不要乱走,这些恶人肯定还有同伙。” 吴春桃很开心,提着裙子道了声谢。 陈绍给她关上了门,退了出去。 他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然后就嘱咐大虎看好门,自己带着赵河出门,直奔童贯的府邸。 利用这件事,陈绍给自己列了两条路。 一条是趁机和李师师搭上线,然后利用自己杀了她的仇人,从李师师这里捞点好处,让她帮自己跟赵佶要官。 这条路,很快就被陈绍给否了。 一来他不了解李师师,更不知道李师师在赵佶那里究竟有多少的分量。 利用这件事靠近李师师,从此多条门路是可以的,但是绝对不能投入过多的筹码。 而第二条路,就是把事情和盘托出,告诉童贯。 让童贯利用这件事,来达成他自己的一些目的,不管是交好李师师从而在皇帝面前固宠也好。 趁机泼脏水、构陷打压其他政敌也罢,都是童贯乐意见到的。 相比于李师师,童贯对自己可太重要了。 他手里握着西北兵权,这是陈绍最渴望得到的。 而且陈绍打算以求救请罪的方式来告诉童贯。 让他看到自己的忠心,自己出了事,没想着瞒哄他,而是来找你求救。 这种级别的大靠山,不怕你惹事,你能惹出什么大事来? 他们的能量,超乎人的想象。 童贯在西北打仗,朝中大臣纷纷上书,弹劾他。赵佶害怕了,下旨让他退兵,童贯敢直接撕毁圣旨,然后改圣旨说皇帝下令让他们放心打。 他们不怕手下惹事,怕的是手下起哄隐瞒,对他不老实。 退一万步说,你真惹了他都头疼的事,顺手偷偷把你抹除了就是了。 这次陈绍自问惹的事不大,别管对方是谁,自己杀的也不过是对方的打手。 而且皇城司都出动了,说明李师师赵佶已经知道了,而且要给自己的女人报仇。 自己去童贯那里请罪,一来表了忠心,让童贯知道自己可以重用,什么事都不瞒他; 二来解决掉这个隐患,毕竟是杀了人,要是被人查出来再找童贯,那就落了下乘; 三来也不耽误自己利用李师师的幼妹,和她搭上线。 来到童府之后,亲卫告诉他宣帅出门了。 要是一般人,只能在府上等着。 幸亏陈绍和他们相熟,这些亲卫护送他和李良嗣来汴京,一路上受尽了陈绍的照顾。 门口亲卫中,杨三七听到陈绍的声音,笑呵呵地走了出来。 “陈指挥!” “七哥,你这是耍笑兄弟?” 杨三七哈哈一乐,说道:“你找宣帅?” “是。” “有急事?” 陈绍点了点头。 杨三七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带你去。” (本章完) 第26章 世故 第26章 世故 一行策马之人,沿着东十字大街一路行来,直向城西金水桥方向。 很快,陈绍就顺着杨三七的指引,看到了一群正在逛街的闲汉。 这一行人当中四五人为首,都是三十到四十之间的年纪。走在路上左顾右盼,笑呵呵地指指点点。 身后一群人青衣小帽,步行跟随,一看就知道是这几个人的从人。 陈绍只看了一眼,就瞧出这些人不一般。 太嚣张了! 太嘚瑟了! 家里但凡有一丁点经济困难,都走不出这种步伐来,必然是一点烦心事也没有的贵人。 他们的仆从牵的马,更是离谱,清一色的高头大马,品相极好,是极好! 大宋缺马窘境,在徽宗时虽然缓解了许多。西夏衰弱,对市马已经控制得不算紧。 近年来有和蒙古人交易,还有吐蕃,也经常贩卖马匹到大宋。 但是分摊到大宋这样一个庞大的帝国当中,还是杯水车薪。不是有些身份地位的,这种平日出行,怎么也没办法以马代步。 陈绍仔细一看,人群中果然有童贯。 一向是众人焦点,走到哪都是众星捧月的宣帅童贯,就跟个老奴一样,跟在人群中,陪着笑脸。 那谄媚的模样,哪还有一点统御西北百万大军的豪气。 陈绍已经猜出他们的身份,回头看了一眼杨三七。 “七哥.那人是?” 杨三七笑道:“就是你想的那样,旁边靠左最近的是小蔡相公、右边是王黼王少宰,穿员外服的是高太尉,最后面那位就是咱们的梁太师。” 梁师成也在? 陈绍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梁师成的权势,可能是唯一一个能跟蔡京比较的,甚至还要压蔡京一头。 眼前这群人说好听点,是富贵风流气度。说难听点,就是一群二流子,偏偏他们就是大宋最顶尖的权贵。 帝国和民族的命运,把握在他们手里。 想到这里,陈绍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就要上前。 杨三七拽住了他,说道:“兄弟,你不要命了?” 陈绍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自己这样倒像是要去趁机媚上争宠。 在梁师成、童贯这些人眼里,是最容不得这种事发生的。 因为同行之间,才是赤裸裸的仇恨,他们通过谄媚赵佶得到了高官厚禄,无穷的权力,最怕的就是有人效仿。 然后分走他们的权力,甚至取而代之。 陈绍心底冷笑,梁师成、童贯高俅是吧,六贼是吧,你们最好是别给我机会,不然还真不一定怎么着呢。 逢迎媚上有什么难得,不过是察言观色、能说会道、逢君之恶罢了。 老子前世山东的,十六岁喝酒就坐主陪,能怕你们? 杨三七找到人群中,暗中隐藏的便衣侍卫,耳语一番。 不一会,有侍卫靠近,悄悄跟童贯言语起来。 童贯朝着这边望来,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亲卫,还有陈绍。 不一会,就有人带着陈绍,来到街道一侧的茶楼上。 周围顿时被人围住。 二楼的雅间外,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这个低头哈腰一脸谄媚的老太监,离开了赵佶身边,就是位高权重,手握重兵的巨擘。 童贯坐下之后,擦了擦汗,对他来说,陪在赵佶身边,真比在西北打仗还累。 陈绍站在一旁,脸上挤出一些惶恐的笑意,他也在时刻磨炼自己的演技。 “陈绍啊,怎么了?” “恩帅,标下”陈绍弯着腰,凑上前道:“标下.杀人了。” 童贯眉心微微一簇,他倒不是多厌恶手下违反国法杀人,而是你在汴梁杀人? 你知道杀的是谁么,这里可是汴梁。 陈绍赶紧说道:“恩帅,事情是这样的” 他几乎没有隐瞒,而且来的很早,昨天杀的,今天就来了。 童贯听着听着,皱着的眉早就舒展开来,越听越满意。 这件事放在陈绍手里,能创造的价值很有限,要是李师师是个感恩的人,或许会给他些钱财,了不起就是道个谢,以后帮衬他一次。 而在童贯手里,这可是顶好的一个资源。 陈绍说完之后,苦着脸道:“恩帅,标下管教无方,给恩帅惹了大麻烦。” 童贯冷笑一声,清了清嗓子,“你还知道是个大麻烦啊!” 陈绍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童贯随即说道:“不过你是某的人,就算是再麻烦,某也不会坐视不管。” 童贯心里还是很舒坦的,这新提拔的人,遇到事不隐瞒自己,是个可以重用的。 而且还可以趁机让手下看看,自己是可以庇护住他们的,以此收拢人心。 还可以趁机在皇帝面前再次显露自己的能力,以及结交李师师。 “你也知道了,死的那一家不是寻常的百姓,这样吧某派些人与你,一起查出背后的人来,好帮你说情。” “多谢恩帅!”陈绍一脸激动,抹了一把额头,“标下就知道,恩帅不会抛弃陈绍,能为恩帅做事,真是祖上积德,标下回去之后就去祖坟上供烧纸。” 童贯脸上一副嫌弃模样,心里却十分舒泰,会说你就多说几句。 陈绍简直是他的嘴替,把他不方便说的话,大声嚷出来,让手下这些人都好好听听,记在心里。 陈绍也很满意,如此一来,他的身份就从杀人犯,变成调查者了。 杀人? 哥们那是除凶! 童贯稍作安排,很快就回到了队伍中。 对于外人来说,他们这些人掌控着帝国的权柄,最重要的事肯定是军政大事。 但是对于他们来说,什么事都不如陪着皇帝玩得开心最重要。 因为这才是大家权力的来源。 赵佶的精力很旺盛,从茶楼的窗户,望着那群人。 他不得不庆幸自己没走第一条路,直接去找李师师。 赵佶此时,神色嘻嘻哈哈,哪有一点伤怀。 李师师刚被灭门,爹娘都死了,他要是真疼爱李师师,至少今天会去陪伴一会吧。 陈绍马上就提醒自己,这是个没心没肺,只知道享乐的人,女人在他心中没有多少地位。 不然也不会到了金国大帐之后,他的皇后、妃嫔、女儿.全都充为别人女奴,他却还有心思,生了一拨拨儿女。 十足的屑人一个。 感谢凤盟和打击网络lsp的打赏,谢谢! 感谢大家的投票~~ (本章完) 第27章 查案 第27章 查案 童贯办事的效率,确实很高。 到了第二天,陈绍就接到旨意,朝廷成立了‘制狱’,专门查办此案。 所谓的制狱,其实就是专案特使,皇帝可临时派遣亲信(一般是内侍省宦官或翰林学士)成立“制狱”,直接查办特定案件。 比如宋神宗时候,就成立过制狱,来查办“乌台诗案”。 而这次制狱的负责人,也就是制使很特殊,竟然是李彦 作为鼎鼎大名的北宋六贼之一,陈绍自然听过他的名字。 而且知道这是梁师成的人。 陈绍马上意识到,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此事是童贯挑头,然后告知皇帝成立制狱。 最后主审落到了梁师成的亲信头上。 结合前几天,杨可世说的蔡京相位难保的事,陈绍心中已经有数。 梁师成和童贯联手了。 好像还有王黼。 这种级别的结盟,要对付的人,只能是蔡京。 除了他,没有人有这个资格,值得这几位联手。 蔡京不肯支持伐辽,挡了大家的路,最重要的是和皇帝也出现了分歧。 陈绍马上就意识到,风口来了,机会来了! 他也不急着去,安排好捧日军的事宜,嘱咐副指挥使高宁全权负责,然后迈步前去内侍省。 内侍省和捧日军一样,都是在禁宫内办公的。 报上姓名之后,陈绍被引着来到内堂。 大宋的内侍省宦官,是最不像宦官的,他们的做派和外廷官员差不多。 而且内外廷,没有那么大的矛盾。 内堂中,两个宦官相对而坐,一群小太监分别在二人身后立定。 主位空空,看来梁师成不在,他几乎整日都陪在皇帝身边。 “这位就是童宣帅的干将?” 陈绍上前拱手抱拳,“末将捧日军陈绍,拜见李总管。” “不敢当,不敢当。”李彦笑的很和善,“来啊,给陈指挥看座上茶。” 他们这是给童贯面子,都是在内侍省出来的,童贯和他们的关系不错。 而且近年来,童贯的权势日渐增强,又不在汴京和大家抢好处,所以大家都乐得卖他面子。 “这次的案子,惊动了咱们官家,那贼子真真是该死,陈绍你手刃了凶手,肯定是有些线索的吧?”李彦低垂眼帘,恨恨地说道。 陈绍点头道:“有,那两个贼子的尸首,我已经派人看管好。” 尸体在水里泡了一夜,就被捞了上来,幸亏董大虎绑的石头沉,没有被水冲走。 “他们所穿的衣裳,用的布料,还请公公派人去查。” 李彦眼色一亮,心中暗道这小子可以,知道把功劳给自己留一点。 他端起端起青盖碗,轻轻啜了一口茶,“咱家一个残缺之人,只知道侍奉官家,哪里能办案侦查,此事还得陈指挥多多费心。” “总管说这话,陈绍不敢苟同!所谓‘善张网者引其纲’,李总管为了圣上操劳,还要运筹帷幄指挥我等破案,这案子不破也就算了,一旦破了,谁敢否认李总管的头功,我陈绍第一个不答应。” 李彦笑呵呵地点了点头,拨给他一些人马,让陈绍自己去查案。 他还真没空亲自去跑腿。 作为梁师成的狗腿子,其实李彦手里的事很多。 他们这些人,也不用顾忌什么李师师。 其实这陈绍是童贯的人,要是他真的有能力破案,李彦也没打算跟他抢功。 但是他这么上道的话,自己说不得也要给他些好处。 —— 出了内侍省之后,陈绍马上带着内侍省的番子们去查案。 他还特意关照手下人留分寸,其实纯属多虑了。 如今的宦官不像是汉唐那样,可以直接左右皇帝的生死;甚至不如大明,大明的宦官是皇帝的爪牙鹰犬,他们是天生就要和外廷对着干,因为利益冲突。 大宋的士大夫才是爹。 宦官们也就是在当今皇帝上位之后,才有了点地位。 陈绍通过两个家丁打扮的打手,开始按部就班查案,没几天就有了进展。 他们身上的衣服,虽然是家丁服,但是用料却被查出来是火麻,来自淮南一带,这些火麻纤维粗壮,适合制作耐磨的麻布,一般是南北作坊用来生产甲胄用的。 一般豪门的私兵护院,喜欢用它来做衣服。 查到这里,陈绍有些发怵,他没有继续调查,而是选择上报给童贯。 上报之后,陈绍就不着急了,他这些日子有‘制狱’的差事在身,也不用去捧日军点卯,乐得清闲。 董大虎如今也有一身软甲在里面,跟在陈绍身边,前段时间陈绍帮他买了一个武职出身。 没错,就是买了一个官职,虽然是不入流的从九品小校。 的不多,因为是童贯的人,走的是内部价。卖官的不是童贯,而是王黼。 王黼卖官,不是什么秘密,汴梁的小儿都会唱:“三百贯,曰通判;五百索,直秘阁。” 这儿歌传唱度极广,王黼也不在意,甚至都懒得追查,只当是帮他带货了。 说起来,陈绍这官,也是他姑妈给他买的。 大宋眼下就这模样。 大辽也差不多,那边卖官更张狂,也难怪金兵能横扫天下,实在是运气够好。 蛰伏在白山黑水这么多年,崛起之后,一脚踢到上了。 两人走在汴梁的道路上,大虎依然是一副刚进城的土包子模样,到处打量观瞧,见了什么都很好奇。 西北和汴梁,根本不是一个世界。 在董大虎的眼里,这里自然是哪哪都好。 但陈绍却不以为然,不管东京汴梁看起来比西北好多少倍,有多少繁荣华贵的景象,陈绍依旧没有一丝归宿感。 这里的一切,眼下似乎都与他没有关系,他就像一个过客。 他住在汴梁的这段时间,也完全没有在意过这里的富贵繁华。 一想到靖康之耻,陈绍就有些闷闷不乐,这里越好,越繁华,陈绍心情就越惆怅,不知何时才能舒出胸中的这口闷气。 你看那掐着腰,泼辣辣的可爱汉家少女,过几年大概率就会被大宋自己的官员捉了,送给金人求和,然后被虐死在金兵的大营中。 主仆两个正在闲逛的时候,突然有人叫住了他。 “可是陈指挥?” 陈绍一转头,就看见一个短衣长裤的小子挡了一下道,此时刚让开、却还站在路边拱手弯着腰。 “你是?” 这人直起腰,也不说话,而是回头看向路口。 顺着他的方向,陈绍见旁边那条东西走向的街道路口也停着一辆车。 里面的人掀开了车厢尾端的帘子,一个女子正坐在里面。 女子只露出了个侧颜,朝着陈绍微微点头,看上去还算友好。 “我家主人想请陈指挥一叙。” 陈绍看了一眼董大虎,觉得自己没啥好怕的,便轻轻点了点头。 那小厮朝后点了点头,车中随后便放下了帘子,马车也缓缓开始向东行驶。 大虎牵着马,和陈绍一前一后跟上。 马车先沿着御前大街东行,接着右转南走,又经过了好几个里坊,终于再次转弯、进了其中一个里坊的街道。 最后他们在一间幽静的小院子前停下。 马车上下来一个健壮的仆妇,在地上摆了个方凳,女子踩着櫈子下来。 不一会,陈绍被小厮引着,从侧门进去。 来到一个二层的小楼前,楼道里还有淡淡的香味,如今是冬季,周围也没有,看来是刚才那女人身上的味道。 大虎想要去栓马,被陈绍踢了一脚,“以后跟我出来,我不说话,你别乱走动。” 大虎摸了摸脑袋,点了点头。 小厮赶紧接过马鞭,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陈绍来到二楼,大虎紧紧跟在他身后。 来到二楼之后,陈绍打量着这后院,回廊曲折环绕,庭院楼阁布置典雅,池塘假山逸趣横生,看来这女主人家底颇丰。 不知道是不是寡妇 缺钱的陈绍心中一阵意动,他是真不想努力了,搞钱太难了。 “妾身见过陈将军。” 就在陈绍看园子景色的时候,楼中内室走出一个身影,道了个福礼。 她的声音很好听,好听到让人浑身舒泰,陈绍很少会觉得声音能带给人这种愉悦感。 温柔、细腻,如春水绕指,糯而沁甜。 “芳驾可是李大家?”陈绍连忙还礼。 李师师有些意外,点头道:“将军见过师师?” “李大家不要再称呼什么将军了,不过是八品不入流的武官,哪当得起将军二字。” “我虽然没有见过李大家,但是却见过春桃,令姊妹皆有十分的美貌,一眼就瞧出来了。” 李师师道:“将军真是好眼力。” “李大家,莫非专门寒碜在下,切莫再叫什么将军了。” 李师师笑道:“那就叫绍哥儿好了。” “这个好,这个好。” 陈绍又施了一礼,李师师和春桃,实在是太像了,尤其是那眼角的美人痣。 或许是因为家中遭遇大难。 此时的她眼角有些忧伤,看上去更是楚楚可怜,让人忍不住想搂在怀里安慰一番。 “绍哥儿与我有恩,又麻烦你照拂幼妹,请入内奉茶。” 这李师师和那天在舞台上的万种风情不同,此时她仪态端庄,姿容秀丽,举止间颇有礼节。 陈绍跟着她进去,房内正堂挂了一副中堂山水,正中是一张围屏罗汉榻,两侧小几上摆着一对官窑瓷瓶,堂下有四把梨木的椅子分列两边,脚下则是一水儿的一尺见方的水磨青砖。 董大虎还要跟着进去,被陈绍伸手拦住。 “东家,不是你说都得跟着么。”大虎小声问道。 陈绍瞪了他一眼,“你就在这等着。” 开玩笑,有些危险,他必须独自面对。 李师师请陈绍入座,茶点上过之后,陈绍开言道:“李大家找我,莫非是为了春桃?” 李师师摇了摇头,说道:“春桃那丫头命苦,我不能把她接过来,还请绍哥儿多担待几天。” 她穿着一件貂裘大衣,纯白的毛领把脖子包得严严实实,倒衬得白净细腻的脸颊因寒冷而微微泛红。 陈绍虽然穿的也不多,但是身体好,抗冻。 没想到不光春桃自己不想走,李师师还真不想把她接走,她到底在害怕什么,在害怕谁? 沉吟了片刻之后,陈绍问道:“莫非有什么隐情?” 李师师表情犹豫,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个小盒。 打开之后,里面是一些首饰珠宝,一看就价值不菲。 下面甚至还铺着几个成色极好的金饼子。 “绍哥儿,我求你个事,那件案子你就不要再往下查了。” 看来李师师已经知道了皇帝为了此案,特意成立了制狱,而自己是那个制狱里真正查案的。 但是她这个要求,就透着一股子不合理。 按理说她爹娘被杀,小妹被人绑架,应该是最急切地寻找出真凶才对。 “李大家,我有些不懂” 李师师神色一苦,泫然欲泣,“若是查出些什么来,只怕咱们都要倒霉,这些事,不是你我能担得住的。” 陈绍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点头道:“我知道了。” 他的态度,让李师师有些意外。 陈绍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 “有人逼迫你,为他们做事?” 陈绍只是印证了自己的猜想,这件事刚出的时候,他就怀疑是有人要控制李师师。 或者是要威胁她。 但是他们要做的事太大,李师师没答应,于是遭遇了这场大祸。 这其实不难猜,不然李师师一个女子,背后那人能量既然如此之大,为何要专门和她过不去。 李师师唯一能让这种级别人物在意的,或许就只有她能靠近皇帝这件事了。 陈绍站起身来,看向窗外,说道:“李大家,这件事我已如实上报,诚如你所言,这件事已经不是你我能掌控的了。” “要不要查,查到哪一步,自有上面的人决断。” “这件事开始由不得我们,结束同样不是我们说了算,我们俩停不住的。” 陈绍其实不害怕,只要童贯不开口,他就一直往下查。 反正自己是要回西北的,只要童贯满意,得罪谁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蔡京怎么样? 梁师成又当如何? 过不了几年,金兵来了,他们的无上权势,就瞬间化为乌有了。 二合一,不分章了,大家投投票,谢谢~~ (本章完) 第28章 风情 第28章 风情 小楼内。 陈绍和李师师各怀心事,都沉默了下来。 陈绍低着头,打量起李师师给他的盒子,做工很精美,主要是上面的装饰十分华丽。 盒子数面都是用真金拼镶的夔纹;上方中间还有一朵团图案的装饰,看上去五颜六色,晶亮与温润的光泽融合其中,应该是一些珠玉宝石镶嵌而成。 光是这个盒子,就价值不菲。 李师师虽然没有什么权势,但是生活上绝对是富裕有余的。 甚至有点太富了。 可惜,这种富贵就如同空中楼阁,一旦她失去了皇帝的宠爱,就会变成一个肥羊。 李师师见他盯着盒子,还以为是看上了,笑道:“绍哥儿务必要收下,就当是答谢你帮我们杀了凶手,还收留了小妹。” “李大家不要误会,我只是从未见过这等精美的盒子。” 李师师嗔了他一眼,“你不让我叫你将军,却不肯改口,一个劲叫什么大家,莫非是要提醒师师出身青楼么?” 李师师生得娥脸杏眉,双眸如水,雪肤滑嫩,纤腰盈盈,身材高挑修长,玲珑浮凸,实是美到了极点,一笑一嗔,无处不透着诱人的妩媚温柔。 更兼近来遭逢大难,眉眼间多了一丝化不开的忧伤,穿着素白的孝衣,更是多了些风情。 春桃虽然和她长相酷似,但就风情而言,实不及她万分之一。 陈绍赶紧摆了摆手,倒了杯茶递上前,“是我不好,师师姑娘请恕罪。” 李师师接过茶来,轻轻啜了一口,然后把盒子推了过去。 “我也不差这些东西,你就收下吧,小妹在你那里吃穿用度也要钱。” 说到这个,陈绍这才突然想起来,人家妹妹是个黄闺女,他赶紧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师师姑娘请放心,陈绍虽然不敢称是君子,但绝非偷香窃玉的小人,令妹.” 李师师掩嘴一笑,“你不说我都忘了,小桃子也长大了,我只记得她是个这么高的黄毛丫头呢。” 说完,她伸出素手,比划了一下,只有桌子高低。 陈绍心中暗惊,这李师师够小心的,根本不怎么和家里联系。 春桃的个子高挑,已经和她姐姐差不多高了,李师师竟然不知道。 看来只是送些钱财去,极力地避免他人知道这段关系。 她在害怕什么? 或许她早就预料到,会有人对她的家人下手,只是千防万防,最终还是没有防住。 想到这里,陈绍更加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能让李师师这么畏惧。 她不是有皇帝做靠山么。 陈绍如今阴差阳错,也卷入到了这场变故中,他必须弄明白了。 不然稀里糊涂的,还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这才是最吓人的。 他轻声问道:“师师姑娘,听说当今圣上姑娘何必要畏惧那人,为何不直接说出来,让官家帮你做主。” 李师师听罢,微微蹙眉,世人都以为皇帝流连青楼,是对自己情有独钟,便觉得皇帝对自己有多宠爱。 其实那人只是爱玩而已,他若是对自己真有些情义,哪舍得让自己继续待在青楼。 接到宫中哪怕只给个才人、婕妤的身份,自己娘家人便成了皇亲国戚,谁敢这般明目张胆地灭门。 这种事,又不好说与人知道,所以陈绍问出来之后,她反而沉默了起来。 陈绍心中有些着急,他很想知道到底是谁想要控制李师师,还能让她如此害怕。 因为自己可能也在无形中,得罪了那人。 恰好此时一阵风吹过,初冬的风,已经带着冰冷的凉意。 陈绍搓了搓手,笑道:“我从西北来,挨惯风寒,不想东京的风,也这般沁骨袭髓。” “我叫人给你带个手炉来。” 陈绍笑道:“不用了,我们西北人,喜欢喝酒御寒。” 李师师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酒来,道:“那你有口福了。” “我先敬姑娘一杯。” 要是能把她灌醉了,说不定能套出话来。 李师师摆了摆手,道:“我酒力不行,你莫要劝。” “想来是陈绍人微言轻,是个西北来的乡巴佬粗汉贼配军,姑娘不肯见赐。” 李师师笑道:“你莫说这种话来冤枉人,我知道你,你不是个粗汉。” 陈绍一头雾水。 李师师笑道:“更能消,几番风雨.” “怎么,你忘了?不是说是给我写的么。”李师师声音娇柔,“你把这首词填完,要是果真好的话,我便喝一杯。” 陈绍没想到那天他想要吸引皇帝的注意,皇帝没看到,李师师看到了。 他心中暗道,那你可找对人了。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怕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迷归路。 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 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李师师默默念了一句,“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 无情最是帝王家,要是能重新选择,她宁愿自己从未见过赵佶。 “可当得起姑娘一饮?” 李师师轻嗯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陈绍赶紧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喝干,道:“来来来,再饮一杯。” “就填了一首词,还要人饮几杯?” “姑娘觉得值几杯?” 李师师没有说话,一连喝了二杯,再次倒满道:“端的是好词,奴家饮满三杯,你可满意?” 陈绍笑道:“再好的词,也是由姑娘身上得来,饮多少杯全看姑娘心情。” “你说话倒好听,我哄惯了别人,却少有人来哄我。” 陈绍从她的话里,听出一些怨意来,要是一般人早就吓坏了,他却没放在心上。 什么狗屁皇帝、真龙天子? 跟五国城里的羊皮说去吧。 “承蒙你填了首好词送我,奴家是个学识浅薄的,无以回赠,跳支舞给你看吧。” 陈绍赶紧坐直了身子,道:“那我可得洗洗眼睛再看。” 李师师只是想逗逗他,没想到他真敢看,皇帝的女人给你跳舞? “你年纪不大,生了欺天的胆子,好好好,你敢看,难道我不敢跳?” 说完站起身来,拧腰舒臂,翩翩起舞。群袂飘舞,身形轻盈灵动,美轮美奂。 陈绍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从此君王不早朝,老祖宗的快乐,根本就想象不到。 后世也有很多的舞蹈,拨动手机就能看到,但是这种水准的,恐怕不是天宫之下的凡人能一窥的。 她偷偷从袖子间,看了一眼陈绍,发现他非但没有害怕,还一脸陶醉地打着节拍。 一番运动之后,体内的内酚酞开始增多,与酒精共同作用之后,李师师突然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冲动。 对赵佶的怨念,对爹娘被害的怒,这么多年一直谨小慎微的压抑。 情绪就像弹簧,压抑的越狠,出现一丝松动的时候,就越吓人。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她想要报复赵佶,报复那个口含天宪、手握四海的人,眼前的陈绍,似乎是个很好的对象,因为一般人根本不敢。 其他人和自己说句话都小心翼翼的,只有他,眼中甚至有一丝侵略性。 突然,李师师一个转身,身子侧翻着往下压,靠近陈绍。 “好!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端的是好舞,好人,好风情!就这舞,值得再饮三杯,我先干了,姑娘随意。” 李师师拧过身子来,趴在桌上,拿手放在唇边,但又没咬手指,动作却十分诱人,眼睛看着陈绍,问道,“你劝酒劝的恁勤,是想做什么坏事?” (本章完) 第29章 欺天 第29章 欺天 陈绍觉得有些荒谬。 他觉得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似乎正在发生,让他呼吸都变得有些沉重。 灼热的呼吸,喷吐在李师师脸上,她仔细看着陈绍的眼睛,突然冷笑了一声。 这一声带着嘲讽。 天下男人一个样,知道自己是皇帝的女人,便畏惧起来。 即使是面对这样的绝色,也没有胆量来一品芳泽。 “你问我劝酒是想干什么坏事,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这样吧,你喝了这一杯我就告诉你。” 李师师一听,他竟然好像没怂,自己顿时有些怂了。 她双手捧起酒杯,感觉拿得不太稳,她左手抬起宽袖收口的白色袍袖,轻轻在面门前一掩,仰头一口气把酒喝下。 此时她的心口正起伏,感觉吸气有点艰难,心都要跳出来了一样。 她怕陈绍说出点什么话来; 又怕他什么也不敢说。 “喝完了,你说吧。” 李师师强装镇定,声音有点发颤。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陈绍正盯着自己的领口看,她便立刻拿手轻轻按住了衣领。 生平第一次,她没有因为男人的轻浮而动怒,反倒觉得这男人真胆大。 他真有欺天的胆子。 想到这里,李师师更加紧张,她已经分不清自己内心,到底是希望他怎么说了,他敢还是不敢? 这么多年,从赵佶那里积攒的怨气,此刻都被激发出来,化为无穷的冲动。 李师师不知道是不是酒意上涌,还是心慌意乱,浑身酥酥软软,玉腿微微颤抖,再也站立不住。 她扶着桌子,近乎于趴在上面。 陈绍咽了口唾沫,道,“想一亲芳泽。” 嗡的一声。 李师师只觉得天旋地转,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敢对皇帝的女人说出这种话来。 更让她羞耻的是,自己竟然生不出一点厌恶之心,反倒有些欣赏他。 “你这贼好胆!”李师师强撑着一口气,挥手就要来打他。 陈绍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李师师只觉得腰身一紧,已经被打横抱了起来。 她突然笑了起来,咬着嘴唇,冷冷地问道:“皇帝的女人,你也敢弄?” “牡丹下死,做鬼也风流。” 他才不信这件事会传出去,因为李师师绝对不会自己去找赵佶,说她失身了。 这样陈绍完不完蛋先不说,她自己首先就完了。 陈绍说完,李师师就不再反抗,任由陈绍把她搁在了桌上。 陈绍有些郁闷。 看着他懊恼的模样,李师师笑了,原本心里杂七杂八的情绪,吊着的心,全都放了下来。 男女之间,大抵如此,你强她就弱,你弱她就强。 李师师温柔地抿了抿陈绍的头发,“第一次?” 尽管不想承认,但是这具身体好像真是第一次,又是面对李师师这种顶级魅魔。 所以很快就丢盔卸甲,一败涂地。 李师师觉得有些好笑,尤其是他在那生闷气的样子,说不出的可爱。 原来男人也可以是这幅面孔。 她轻轻把陈绍抱在怀里,柔声安慰,纤纤手指轻轻向下。 一楼春风,梅开二度。 这次陈绍找回了一点自信,进步斐然。 李师师坐起身子,理了理鬓边秀发,此时她酒意已经全醒,心中只剩下后怕。 “你” “别怕,我会救你出苦海的,长相厮守也不是没可能。” 李师师丝毫不信他有这个能力,但是却出奇的幸福。 她爱死这种谎言了。 没有人知道,她有多想听到这种话,哪怕只是骗骗她。 世上男儿千千万,几个敢跟她说这种话,天地君亲师,在此时的人眼中,皇帝是至高无上的。 哪怕再桀骜不驯的人,也不会对皇权漠视,多少都有点敬畏。 在心底轻轻一叹,李师师把头深深地埋入陈绍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她的心中忽然有种从未有过的安宁。 也许,这就是幸福? 一朝一夕就够了,或者有这一回就够了。 全当是个梦。 “你走吧,带着春桃,回西北去好不好?” 陈绍穿好衣服,笑着说道,“我有自己的计划。” “需要我帮你做些什么?” 陈绍摇了摇头,他目前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前行,不需要李师师插手。 有李师师帮忙,他或许可以获得机会,得到赵佶的宠信,然后一步步成为高俅、蔡攸那样的宠臣、近臣,权倾朝野。 但是时间来不及了。 恐怕刚刚成功,就得去金兵大营报道。 还是等着赵佶问话,然后立下功劳,去西北混。 等到乱世到来之际,趁势崛起,南宋初期那几个军头都是这样起来的。 其实靖康之后,北边依然大有可为。 他现在人微言轻,没有自己的势力,说什么也是徒然。 时间也不站在他这边。 不过他或许可能尽可能的减少这场浩劫的烈度。 “是谁害了你爹娘,跟我说吧,我帮你报仇。” 李师师赶紧摇头,“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千万不要给自己招灾惹祸。” 陈绍皱眉道:“仔细想来,无非就那么几个人中的一个,你不说,我大概也能猜到。” 李师师看着他年轻而富有朝气的面庞,尤其是那双自信的目光。 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能这般自信。 关键他真不是装的。 陈绍长相也不差,但是不如赵佶英俊,不过他面貌俊朗,眼神坦荡,身材挺拔,身上那种西北男儿的坚毅很吸引人。 而且他这种俊毫无脂粉气,颇有棱角感的面部、宽宽的肩膀,和赵佶那种英俊完全不同。 皮肤黑点,也增了些丈夫之气,另有几分朴质无华的感觉。 陈绍被她如水的眼神看的有些意动,伸手又要去扯襟袍,李师师抿嘴一笑,“还行么?” 这句话,就像是下了战书一般。 陈绍拼死也得保卫自己的尊严。 从小楼下来的时候。 董大虎正坐在楼梯上,扶着下巴,昏昏欲睡。 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自己东家扶墙而出。 大虎吓了一跳,“东家,怎么站都站不稳了?” “放屁!” 陈绍骂骂咧咧,说道:“少他妈废话,牵马来。” 感谢凤盟、心之所向痕伤无悔、季明天的打赏,感谢三个大哥~~ (本章完) 第30章 面圣 第30章 面圣 回到自家小院,陈绍养精蓄锐,好好休息了一夜。 第二天刚起来,就听到外面有吵嚷声。 出来一看,竟然是杨可世,他带着几个胜捷军的亲卫,闯进了陈绍的宅子。 “恭喜,恭喜啊,绍哥儿,快随我们去面圣。” 陈绍刚开门,他们老远便开口恭贺。 陈绍还没来得及去跟童贯说查案的事,闻言有些迷糊地说道:“面圣?宣帅呢?” “宣帅和官家在一起,你跟我们来就是了。” 陈绍几乎是立马就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蔡京倒了。 他马上得出结论。 自己和李良嗣,已经来京这么久,赵佶却一直没有召见。 说明他还在犹豫,是不是要联金伐辽。 今日召见,定然是下了决心,那么主战派就要上台。 王黼大概率要当宰相了。 陈绍立马抖擞精神,穿戴好衣服,狠狠洗了把脸,又把头发梳好,这才动身。 几人走的方向,却不是往皇宫去的,陈绍好奇地问道:“官家在何处?” “官家赐给王特进城西的昭德坊,今日乔迁,亲自去贺喜了。” 陈绍一阵无语。 这皇帝是真闲不住。 昭德坊,以前礼部侍郎许将的宅子,王黼强取豪夺,将他们一家都赶了出去。 许将乃是状元及第,三朝老臣,皇帝却丝毫不管,甚至明里暗里偏袒王黼。 士林中人,颇有微词,奈何如今皇权高炽,他们根本没有办法。 这宅子占地甚广,布置华丽,亭台楼阁点缀,曲水流觞雅趣。 陈绍跟着杨可世他们进来,都有些迷糊。 客厅内,李良嗣早早就来了,看上去有些激动,嘴里念念有词,应该是在练习一会见了皇帝说什么。 “固之兄,好久不见。” 李良嗣对着他点了点头。 对于陈绍,他是很反感的,这人行为做派都深得李良嗣的厌恶。 尤其是东行进京一路上,更是让李良嗣看到了大辽那些贪官污吏的作风。 但是表面上的寒暄还是要的,两人有一搭没有一搭,都是心不在焉地聊了几句,就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杨可世去而复返,说道:“两位请跟我来。” 李良嗣一脸激动,站起身来,振衣前行。他知道自己要做的事,绝对是石破天惊的大事,将来是要一笔一划记入史书的,所以他必须拿出最好的状态来。 以求将来在史书上,留下的这一笔,足够子孙后代为荣。 陈绍就放松很多,他碰了一下杨可世的肩膀,说道:“哥哥,一会面圣完了,吃酒去?” 杨可世心中颇为诧异,这小兄弟真是心大,马上要面圣了,他却如此云淡风轻。 真不知道是说他沉着好,还是说他不知天高地厚。 “兄弟们给你设宴。”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走了许久,才来到一处园,隔着老远就听到里面的喝彩声。 只见几个人围起来,看里面的人蹴鞠。 杨可世小心翼翼地说道:“绍哥儿,一会你可得机灵点,不要乱说话。” 陈绍点了点头,“哥哥放心,我心中有数。” 陈绍和李良嗣站在一旁,看着他们蹴鞠。 周围的几个,正在那高声喝彩的,可谓是‘群贤毕至’,个顶个都是重量级。 这几个货,几乎是不离皇帝身边,谁不在都要小心别人嘀咕你。 个子最高的童贯站在里面,如同鹤立鸡群,可以看得出他这几天心情不错,红光满面,精神焕发。 见到李良嗣和陈绍,童贯悄然走了过来,小声道:“固之兄,绍哥儿,一会不要怕,就按平日里说就是。” 两人一起点了点头。 陈绍根本不怕,大宋对民间百姓的管理,没有其他朝代那么严苛。 去北方贩马的人络绎不绝,尤其是陈绍这种顶头过日子,自己主持一个农庄的,更是无从查起。 他从小跟着刘光烈,经常出去乱窜,一年倒有半年不在庄子里。 又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终于有侍女端着瓷盆过去,赵佶洗手净面,又擦干之后,才在长廊中的凳子上坐下。 其实如今是冬季,他丝毫不畏寒冷,身体素质是真不赖。 陈绍和李良嗣,赶紧上前拜见。 李良嗣站在前面,因为这是从辽国跑来的公卿士大夫,让大宋是赚足了面子。 赵佶对他格外客气,笑道:“听说你在辽国,是光禄卿,为何放着如此高官不做,来我们大宋啊?” 李良嗣躬身道:“臣虽生于辽地,却是华夏血脉,岂肯事夷狄之主。” 赵佶呵呵一笑,更加满意,而且这个李良嗣生的也是标准的风流名士模样,更得赵佶欢心。 “在辽国,可有朕治下的风光?” “回陛下,辽国虽然疆域寥廓,但是土地贫瘠,民间穷匮,远不及大宋‘丰豫亨大’,有上国气象。” 赵佶又和他聊了一会辽国的风俗,听得津津有味。 终于,在陈绍腿都站麻了之后,赵佶说起正事来。 “听说你有计策,可以助我大宋拿回幽云十六州?” 李良嗣赶紧站直了身子,点头道:“如今大宋圣明天子在位,良臣猛将盈朝,而辽国已经是强弩之末,行将灭亡。” “东北崛起的女真恨辽人切骨,而辽帝荒淫失道。本朝若遣使自登州、莱州渡海,结好女真,与之相约攻辽,其国可图也!” “届时拿回幽云十六州,只是开始,陛下可派遣一员上将,横扫北境,将整个大辽纳入治下!” 童贯听得热血沸腾,心中暗道,这不就是我么! 陈绍则听得一阵牙碜,就这几个货,让他们横扫北境? 果然,赵佶对自己的实力是没有清醒认知的,可能真正了解大宋实力的,就是被他们排挤出去的蔡京吧。 “朕听说女真不过是一个小小蛮夷部落,人口不过十万,真能威胁大辽?” 此时辽国,已经被打成筛子了,赵佶还能问出这种话来,足见他平日里也不太关心这些事。 李良嗣赶紧说道:“陛下,女真虽小,奈何契丹已经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亡国之兆早已显露。” “臣从契丹来,如何不知道他们文恬武嬉,民怨四起,恰如朽木,风吹便折,又似空心堤坝,水打则塌!” “辽国必亡,陛下念旧民遭涂炭之苦,复中国往昔之疆,代天谴责,以治伐乱,王师一出,必壶浆来迎。万一女真得志,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事不等矣。” (本章完) 第31章 沐浴 第31章 沐浴 赵佶心怒放,他是个天生的政治动物,对集权制衡一类的,无师自通。 但是对治国没有什么脑子。 因为这是需要真正去琢磨,去学习的,但是赵佶耐不下心来,也没有这个精力。 他把绝大多数的时间,都在了玩乐上。 李良嗣为了佐证自己的观点,又提出让陈绍来说几句。 因为陈绍说的很多事,他都不知道。 陈绍马上又把自己了解的女真的一些事说了一遍,无非就是完颜部的那些事,有哪些猛将,和契丹人的深仇大恨。 赵佶和李良嗣聊的越来越投机。 最后直接赐姓赵氏,拔擢为直龙图阁,提点万寿观,加右文殿修撰。 升陈绍为武德大夫。 这是个品阶虚职,陈绍谢恩之后,也知道具体的职位,要等童贯来安排。 但是他依然难掩兴奋,终于是成功了。 有了品阶,回到军中具体的职位就低不了。 而且童贯绝对会重用自己,接下来,就要靠自己了。 赵佶龙颜大悦,马上伸手一招,让王黼靠近。 “金睛儿,今天是你乔迁之喜,准备怎么待客啊?” 陈绍这才有机会,打量起王黼来,发现他长得确实挺别致。 虽然不是如传闻中那般,满头金发,但确实有些发黄。 眼睛也是一样,估计是有什么病。 而且他的嘴奇大无比,目光炯炯,看上去就很精神。 他得意洋洋地说道:“官家尽管放心,这顿要是吃的不爽利,臣把脑袋割下来给官家下酒!” “你这脑袋有什么滋味,也配给官家下酒?”蔡攸在一旁冷笑道:“当球踢还差不多。” 王黼一听,顿时撸起袖子,当着皇帝的面和蔡攸打了起来。 蔡攸身体不如他,围着柱子躲避,两人边追逐边叫骂。 周围的人都笑着起哄。 赵佶也乐呵呵地看着。 人群中,只有已经被赐姓赵的赵良嗣一脸懵。 眼前的场景,突然让他记起了大辽的君臣。 其实刚才,他对赵佶还很敬畏,大宋皇帝果然不一样,仪表出尘、俊朗非凡,言语又十分和善,而且对自己极好。 让他一度觉得自己做对了,侍奉这样的君王,成就一段大事,留名史册,何其幸哉! 可转瞬之间,刚才还是真龙气象的天子,就成了这德行。 蔡攸和王黼,让他想起了大辽朝堂上那些佞臣。 不好的回忆,正在疯狂地攻击他。 圣明天子的赵佶的形象,似乎正在和天祚帝耶律延禧重合。 赵良嗣赶紧使劲晃了晃脑袋,告诉自己这都是自己凭空想象的,陛下只是和身边人没有架子而已。 在心中安慰了自己一番,赵良嗣这才抬起头来,那边王黼已经按住蔡攸打了起来。 赵佶终于看不下去,笑着呵斥了几句。 两人这才爬起身来,互相骂骂咧咧。 其实王黼和蔡攸的关系,正经不错。 虽然王黼和蔡京闹翻了,但是蔡攸和他爹蔡京一向也不和,至少明面上不和。 而且他们两个,都是赵佶最宠信的臣子,每天晚上陪着赵佶醉生梦死。 王黼不知道从哪,网罗来一些厨子,做的菜确实好吃。 从昭德坊出来之后,陈绍和赵良嗣挥手告辞,然后就跟杨可世一起,来到童贯的府上。 回到自己的府邸,童贯就收起了那谄媚的模样,整个人看上去颇为英武。 “绍哥儿,你也看见了,陛下对伐辽一时十分上心。等我们回到西北,解决了西夏的后患,你就和固之一道,去一趟女真人那里。” 陈绍抱拳道:“恩帅放心,陈绍定不辱使命。” “恩帅,我们还要在汴梁待多久?” 童贯呵呵一笑,“用不了多久了。” 年轻人希望建立功勋,他见得多了,而且也乐的见此。 有野心的人,才能为他所用。 西夏覆灭在即,这等功劳,童贯怎么会留给别人。 他看了一眼内堂众人,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说道:“明日蔡太师就会上疏辞官,由王黼挂相。” 这绝对是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看来他们内部,已经角斗完了。 这等层次的争斗,陈绍是无法参与的,甚至连旁观都没机会。 他只能通过一些细微的变化,来推测局势。 赵佶这人,已经把大宋的皇权集中到了一定地步,有宋一朝他可能是权力最大的人。 比赵匡胤和赵匡义哥俩都大。 大到他可以根据自己的好恶以及眼下的利益,来选择宰相。 大宋官场百年的规矩,在他这里已经被彻底摒弃。 王黼从一个小小的通议大夫,提升为少宰、特进,连升八阶,只用了短短的九年。 和董大虎一起回到宅子。 赵河凑上来说道:“东家,官府派人送来件袍子、腰牌和一卷公文。” 陈绍点了点头,说道:“都收好。” 他又让崔林拿出些钱,买些酒肉庆祝一下。 刚要进自己房间,突然旁边房门开了一条缝。 春桃眼珠滴溜溜地看着他。 “有事么?” 小姑娘勾了勾手指,“陈大哥,你进来。” 陈绍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走了进去。 春桃捏着裙角,脸红红的,说道:“陈大哥,我想.沐浴。” “啊?” “我提不动热水,这里也没有浴桶.”小姑娘双颊似火,都快哭出来了。 陈绍这才发现,虽然春桃衣着依旧素净,但是仔细一想,确实来了之后,没怎么照顾过她。 她和李师师一样,在家里时候,是每天都沐浴的。 别的可以忍受,连续几天不洗,真的受不了了。 她这几天浑身难受,晚上也睡不着,不得已只能求救于陈绍。 “好,你等着,我给你买些换洗衣物去。” 陈绍安排赵河烧水,然后骑马去到城中,买了一些衣服。 春桃看着自己小屋,被陈绍改造之后的模样,心中很雀跃,又有些害羞。 终究还是个不谙世事小女孩,自小富贵,和她姐姐还不一样,心思更加单纯。 房中从中间隔开,挂着两道帘子,一道半透明的丝帘,一道厚实的遮光帘。 他甚至不忘搬来了垫脚踏,放着两双布鞋。床脚那边的墙角,放着一只浴桶,依然挽着绫罗帘子;浴桶旁边放着一条腰圆凳,上面迭着白色的毛巾和几只琉璃瓶子。 陈绍倒上热水之后,伸手试了试水温,这个动作让春桃的小脸又红了一些。 “行了,洗吧。” 陈绍拍了拍手,就要离开。 “陈大哥!” 陈绍疑惑地回头。 “你别走太远,我有点害怕。” 陈绍看了一眼,就知道这小妮子没有半点勾引的意思,纯属是没有安全感。 而且她很信任自己。 陈绍笑道:“那好吧,反正有帘子,我在这帮你守着。” 春桃一下怔住了,她只是想让陈绍在外面看着点。 可是如今再让陈大哥离开出去,她又不好意思说出口,陈大哥会不会以为自己怀疑他? 春桃陷入纠结的时候,陈绍已经主动帮她拉上帘子。 “大妹子,你快洗吧,一会水又凉了。” (本章完) 第32章 补补 第32章 补补 陈绍燃起一个碳炉。 用一根铁棍,挑拨火堆,陈绍一边想着接下来的计划。 自己还有两次腾飞的机会。 那就是灭夏和方腊。 这两次都是童贯做主帅,自己都有机会趁机捞一笔。 大宋这次发动的横山之战,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堡寨层层推进这种比拼国力的无赖打法,西夏完全无法招架。 再加上他们西夏内部,内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灭夏其实就差一口气,实在是可惜,若是有机会的话,陈绍希望能弥补这个遗憾。 真解决了西夏,接下来的事,无疑会轻松很多。 至于方腊,那更是一个无敌大血包。 这厮把江南无数豪门士族洗劫一空,不知道抢了多少的财富。 最后这些钱,都没有了下落。 这时候,里面传来窸窸窣窣地脱衣声。 陈绍嘴角轻笑,隔着帘子欣赏起来。 欺霜赛雪的一截藕臂伸出,将一件淡青色交领上襦搭了上来,隐约见虚影在裙头处一解。 裙裳滑落,只有一瞬间,就钻入了浴桶中。可正是这种稍纵即逝如同昙一现的美色,才更加让人回味无穷,真让你看个够,反倒没有这种悸动。 看幕布后倩影,纤细苗条,陈绍暗暗和李师师比较起来,妹妹更加高挑,但是姐姐无疑才是极品中极品。 帘幕后,春桃抱着修长双腿蜷缩在浴桶中,脸颊滚烫。 陈绍突然说道:“春桃,你姐姐不怎么回家是么?” 春桃毕竟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对陈绍又没有多少防备心,马上点了点头,说道:“我都好几年没见过阿姐了。” 突然,她想起爹娘说的,不要跟外人说姐姐的事。 可是转念一想,陈大哥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应该不算外人吧? 小姑娘遭逢大变,心里正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时候,很希望有一个依靠。 恰好陈绍又表现得非常温柔,对她很是照顾。 其实一般人,这种时候早就赶陈绍出去了,春桃却生怕寒了他的心,不敢开口。 说到底,还是太嫩了. 陈绍也抓住了她这种心理,得寸进尺,不亦乐乎。 相比较于和李师师的拉扯,这小妹就跟白给的一样。 聊了一会,春桃渐渐放开了,主动跟陈绍说起小时候和姐姐的趣事来。 陈绍也知道了,李师师是汴梁的一个普通的人家的女儿,家里本是卖酒的。 后来被一个神秘人物接走。 然后就很少回来,不过每年都会给家里送很多钱财。 陈绍马上就明白了,这多半是有人在皇帝身边,专门安插的一个眼线。 至于为什么要撕破脸,可能是他们要求李师师做一些她不敢做的事,惹恼了那个背后的神秘人物。 陈绍心中冷笑,不管你如今势力多大,金兵来了都是空。 乱世时候,手里有兵马才是王道。 陈绍突然站起身来,吓得春桃捂住胸口,“陈陈大哥,你做什么?” “我给你搓搓背。” “不用,不用!” 陈绍哈哈一笑,“逗你玩呢,我出去一趟,你洗完了吧?” 春桃又羞又恼,嘟嘴道:“陈大哥,你讨厌死了!” 陈绍摇头晃脑地说道:“隔帘闻坠钗声,而不动念者,不痴则慧。” “那陈大哥你是不痴,还是慧?” “都不是,我纯好色。” 春桃隔着帘子,从浴桶扔出一个丝瓜瓤来。 小姑娘的心性,终于暴露无疑,不再是那个寄人篱下唯唯诺诺的样子。 春桃其实早就想出来了,冬季水凉的快,陈绍离开的正是时候。 听到关门声之后,她站起身来,擦干身子,裹上新的衣服。 坐在梳妆台前,小腿舒服地踢着,连日的难受一扫而空,终于又舒服了。 感受着身上衣服大小极为合体,春桃满意地笑了笑。 镜子里的少女,瘦瘦的,瓜子脸蛋儿,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尖尖的下巴,秀发简单束于脑后,带出几分清雅。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心道真是可人俊俏,难怪陈大哥能‘纯好色’。 因为陈绍尺度把握的很好,所以尽管她有些羞恼,却没有真的厌恶陈绍。 反而觉得有些新奇,毕竟她没怎么接触过男人。 别以为只有男人才好色,少年慕艾,互相吸引,是人的天性。 短短半天时间,她久不能沐浴一下进入浴桶时候是喜; 跟陈绍聊起爹娘是哀; 羞恼之下投掷丝瓜瓤是怒; 如今则是暗戳戳的乐。 可怜的春桃,此时年纪还小,她不知道当一个少女的喜怒哀乐,都操纵在一个男人手上的时候,就已经危险极了。 什么时候被吃,纯看对方心情和饥渴程度。 陈绍出来之后,伸手叫崔林过来。 “咱们还有多少钱?” “五百多贯。” 陈绍有点牙疼,这钱来的不快,起来是真快。 自己一路搜刮,再加上童贯给了一千贯,竟然这么快就没有多少了。 赵河兄弟两个凑了上来,一脸惊叹。 他们可不觉得少。 东家出来这一趟,竟然赚了这么多钱。 这要是在庄子里,埋头刨土种庄稼,多少年也赚不到。 “东家,快要过年了,我们还回去么?”董大虎也过来问道。 陈绍微微发怔,这才想起来还有过年这一说。 王黼已经拜相,蔡京辞官,童贯在这里待不了多久了。 如果是自己的话,蔡京辞官的那一天,就该动身回西北。 几十万大军,正在前线厮杀,灭夏的关键时刻,岂能轻易离开片刻,童贯这人也就是仗着皇帝的宠信。 真论斗争能力,他都不如蔡京一根毛。 光是蔡京让自己的好大儿蔡攸投奔到梁师成门下,然后公开和自己作对这件事,就够童贯学一辈子了。 所以尽管童贯长期把持西北的军政大权,其实并没有培养出多少的心腹,西军还是抱成一团,明面上听他的,背地里却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快要离京了,走之前,说什么也要捞一笔大的啊。 只能去富婆李师师那里爆金币了。 陈绍想了想,说道:“去买条黑狗,再去药店抓些补精益气的药材来,放在一起炖烂了!” (本章完) 第33章 柔情 第33章 柔情 狗肉滚三滚,神仙也站不稳。 崔林看着吃饱喝足之后的东家,有些愈发地看不懂他了。 明明刚长吁短叹,说钱钞不够,然后就大手大脚地买了狗肉煮来吃。 不过这么冷的天,吃一肚子确实舒服。 他早就盛好了一陶罐,在火上煨着,用木棍挑起来到春桃房门前,轻轻敲了敲。 春桃打开一丝门缝,鬼头鬼脑地看着他。 “狗肉,吃不吃?不吃的话,我让他们给你弄点清淡的。” 春桃眼神一亮,使劲点头道:“吃吃吃,这个好吃。” 陈绍哈哈一乐。 春桃接过陶罐,歪着头问道:“陈大哥,你又要出去么?” 陈绍点了点头。 “干什么去?” 自己今晚,大概率是干她姐去。 但是这种话肯定是不能跟小丫头说的。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打听。” 春桃翻了个白眼,砰的一下关住了门。 陈绍在腰间别了一把短刃,然后叫上董大虎,一起骑马出去。 董大虎有些奇怪,挠头道:“东家,马上就要天黑了,咱们去哪?” “少问,多看,多记,多琢磨。” 陈绍继续调教着自己的这个亲兵,在西北那地方,亲兵有时候比亲儿子还亲。 董大虎在他身后,瞥了他一眼,开始琢磨起来。 摘星楼里,李师师在烛光下,托着香腮。 她已沐浴更衣,穿得十分素雅,还是那白色的衣裳。 自从那天酒后做了大胆的事,他就感到了蚀骨的害怕,不光是幕后的凶手,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害怕。 欲望是心魔,让人恐惧、让人向往,她心里是七上八下。 她没有怨恨陈绍,虽然那天陈绍也有些不老实,事后想起来,这人多半没安好心。 想起陈绍,她又回过神来,忽然觉得有点奇怪,明明才第一次见到他,却总觉得已经相识很久了、甚至莫名有一点无法解释的信任感,说起话来、也有相当亲切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很长时间没有人那样和她说话了。 自从成为皇帝的女人,其他人跟她说话的时候,就不似先前那般随意。 此时的她心里又再次感受到了、当时自己的那种复杂心情。 卧房角落灯架上的蜡烛,燃尽之后灭掉了,塌边几案上的青瓷油灯,也在“呼”的一声中熄灭,只留下一缕灯油燃烧不完全的刺鼻味。 李师师把灯关上,希望能让自己静下心来。 但是灯光完全消失后,外面的微光很快就喧宾夺主,她这才发现原来此时还没有天黑。 李师师扯了扯自己的衣襟,叹了口气,自己整个人晕晕乎乎的,一点都不清醒。 都怪陈绍! 她在心底暗暗啐了一句。 就在她准备拉上窗帘时候,丫鬟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根钗子。 霎那间的光,让她眼前亮了,昏沉沉的心也亮了。 李师师抬起了双臂,挺起上身,把青丝拢到了头上挽起来。 从丫鬟手里接过钗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嘱咐了几句,就穿好衣衫下楼去。 乘马车来到小院,李师师在楼下看到了一个胖大的身影,吓了一跳。 随即又想起是谁来。 她心里暗笑那人,官儿不大,排场不小,走到哪都带着一个亲卫。 大虎就跟没看到人一样,双眼依然直勾勾看着前面,目不斜视。 李师师提着裙摆,走到楼上,刚进去就被人一把搂住。 她有点紧张,能听到自己胸中咚咚咚直响,但是又像是如释重负,卸掉了什么枷锁一般。 陈绍抱得很紧,她的小腹没有半点多余的脂肉,却出奇的柔软。 李师师感觉自己好像被白绫缠绕了起来,有点喘不过气,这种感觉并不好受,甚至有些难捱,但是她却从中觅到了些奇妙的感受。 自己被紧紧地抱住了。 一行清泪缓缓滑过脸颊,李师师不愿意去想太多,哪怕是骗自己,她也不想破坏这份难得的温情。 他敢冒着杀头的风险,勾引皇帝的女人,这难道不是情? 这一次,陈绍的表现很猛。 有点粗暴。 过程中,他自己有时候心里还忍不住怜惜,但是李师师却一个劲鼓励他。 人在亢奋的时候,身体能分泌一些肾上腺素,极大地抑制痛感。 此时潮停浪歇,李师师眼眶红红的,洁白细腻的皮肤汗涔涔的,几根青丝粘在朱红的唇边,颇有些凄艳的感觉。 她翻了个身,裹紧被褥,不愿意看陈绍。 这下陈绍懵了。 自己是来要钱的,这还怎么要? 不会是下手太狠,把人得罪了吧,他心中也有些后悔。 刚才好像还扇了她一巴掌。 他眼珠一动,计上心头。 “你觉得春桃在汴京安全么?” 李师师转过身来,陈绍这才发现,她满脸都是害羞,根本没有丝毫恼意。 “不安全,你把她带走吧,我给你些钱。” 李师师一转身,露出了锁骨削肩,她的肌肤细腻光滑,烛光下流转着一道光晕。 陈绍心中大喜,“不用了吧,一个毛丫头,吃的又不多,能多少钱。” “她不着,你。” 陈绍怔住了,他看着眼前美的不像话的女人,满腹的算计、提前准备好的说辞,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陈绍支着腿坐着,突然身上被盖了一层衣服。 他心中有根弦,被狠狠地戳了一下。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每一刻都在算计。 算计自己的姑妈陈月仙、刘光烈、童贯、赵佶. 每一步都很功利。 但是今晚,他觉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并不是成为一个npc,他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人情冷暖,喜怒哀乐。 想要融入这个世界,他就不能太无情。 “你也跟我一起走吧。” 李师师眼睛突然瞪大,“你你傻了?” 陈绍拉住她的手,“走吧,逃出汴梁,你不是谁养的金丝雀,你是个人。” 他的眼神也随着心里的想法而变化,变得坚定,“我带你离开这个樊笼,只要你想的话。” “那人.可是皇帝,你想过没有。” “皇帝?”陈绍冷笑一声,“那又如何!” (本章完) 第34章 软饭 第34章 软饭 夜半时分,天灰蒙蒙,下起了小雪。 一向洁癖的李师师没有去沐浴,裹着厚厚的锦被,看向外面。 “砰!”忽然夜色中一亮,一枚烟率先破空而上。 那烟在空中散开,发散出转瞬即逝的颜色和光。 李师师那妩媚的杏眼中,映出的火光闪烁,又如同泪光点点。 此时并排骑马走在路上的陈绍和董大虎,也一起抬头。 他又想起大虎说的那句:快过年了 每逢新年,汴梁城绝对是世上最热闹的地方。 从进入腊月开始,一直到正月结束,会有无数的灯、烟火、年会. 往前推千年,往后越千年,这都是人间最大的节日。 陈绍叹了口气。 他又想起不久之前,李师师跟他说的话。 她竟然是被父母卖出去的,那人精心培养,将她包装成色艺双绝的汴梁第一行院魁,然后顺理成章地被风流皇帝看中。 暗中培养她、控制她的那人,也不是陈绍想的梁师成、童贯这些人。 李师师推测,他一定是士林中的大人物,妥妥的公卿士大夫。 因为他每次让李师师做的事,受益者都是他们。 这人很神秘。 他一直派手下人与李师师的父母联系,从未主动找过李师师。 陈绍马上想到,大宋与士大夫共天下,经过百年时间其实也有不少的门阀士族,虽然不像黄巢之前底蕴那么深厚,但也应该是有点规模了。 李师师与家中隔绝,十几年不回去,有保护家人的意思,未必就没有那么一丝怨气。 但血脉亲情,毕竟不是那么容易抛却割舍的,这次爹娘被杀之后,反倒让她了无牵挂。 甚至真的愿意跟陈绍逃离京城。 而且李师师也不是很害怕,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在赵佶那里没有多少分量。 她这一生,看似烈火烹油,鲜着锦,其实从未被珍视、呵护,哪怕是哄她骗她的都没有。 这新年的烟火,映照出的就像是很多人的一生,充满了心酸、艰难、痛苦。 只有那转瞬即逝的欢乐,点缀其间,让漫长的苦旅,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欣慰。 但是烟易冷,炫目过后,又是冷冷的寒夜。 这次李师师全家被灭门,真不说好是有人发现了这件事,展开的报复,还是背后那人为了自己的羽毛,而斩草除根。 回到自己宅子,崔林提着油灯开门。 陈绍招了招手,让他随自己进屋。 在门外跺了跺脚,震掉沾上的雪,陈绍这才进来,他呵了口气,暖和一下冻得发白的手指。 “东家,有什么吩咐?” “明天你快马加鞭,回到鄜州,去老刘相公府上找到我表兄刘光烈,让他带些靠谱的人亲自来一趟。你就说十万火急,叫他来救命。” 崔林点了点头,暗暗记在心里,没有多问。 陈绍要开始转移李师师的财产了。 昨夜一问,把他吓了一跳,李师师这么多年,积攒的钱财实在是有些骇人。 而且她爹娘被杀之后,家里的田产财物,数目也远超陈绍的预期。 说句不好听的,本想吃口软饭,不曾想吃到蟠桃宴了。 要转移这么庞大的财产,陈绍自己是不可能了。 只有借助刘氏的力量。 这些西北军头,将门世家,有的是门道和办法。 他们这些年养着各自的兵马,在西北厮杀,靠朝廷的饷银早就饿死了。 各个军头,都有自己的生财手段。 自己这个表兄,没有多大的本事,文不成武不就,在家中也是个不受重视的庶子。 但是他讲义气,重情重义,而且极其孝顺。 是个靠得住的。 这是陈绍能想到的,最妥帖的办法了。 在这个时候,没有什么事是十拿九稳的,若是这次成功了,陈绍就有了在西北立足的资本。 —— 临近除夕,陈绍得到一个让他哭笑不得的消息。 童贯竟然要在汴京过完除夕再走。 毕竟是个带过兵的太监,统领过几十万人马,没想到. 但是仔细一想,陈绍也理解他了。 童贯是带过兵不假,但是他的权势,并不是自己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 他所有的权势,基础都皇帝的宠信。 所以对他来说,在皇帝面前失宠,比在前线吃了败仗还可怕。 历史上,他在伐辽时候,败的那么惨。 葬送了大宋最能打的十万精锐野战军。 然后竟然完全瞒住了皇帝,非但没有获罪,还被赵佶大肆封赏。 从童府出来,杨可世笑嘻嘻地凑上前。 “绍哥儿,前段时间几次蒙你款待,今天兄弟们在北郊营地里宰了一只羊,你可得赏脸。” 陈绍笑着答应下来,然后去集市上订了些好酒,让他们送到地方。 这些酒的价钱,已经远远超过了那只羊,但是陈绍也不在乎。 他需要这几个哥们,帮他传递童贯的一些信息,关键时候能有大用处。 酒酣耳热的时候,杨可世搂着陈绍的肩膀,小声道:“绍哥儿,你这一年可谓是春风得意,你可别忘了给宣帅表示表示。” 陈绍点了点头。 “哈哈哈,绍哥儿多精细的一个人,我这是多嘴了。” “要不是哥哥提醒,我还真忘了。”陈绍随口说道。 童贯的权力来自于皇帝,所以他需要留在京城,和皇帝一起过年。 自己的权力,要从童贯身上来谋取,那自己也得投其所好。 童贯最看重的当然是军功和爵位,这一点自己帮不了他,那就只能是选择他第二喜欢的钱钞了。 回到宅子之后,陈绍从床头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包袱来。 里面有李师师送来的一些名人字画。 想到童贯大概率是不喜欢这些玩意的,不如换成钱,直接送钱。 陈绍带上董大虎,拿了几个副书画,就往汴梁最热闹的相国寺市场去。 临近除夕,正是相国寺热闹的时候,人来人往,到处都是摆摊的小贩,兜售一些新奇玩意。 转悠了很久,买了一些有趣的小玩意,陈绍终于找到了卖字画的地方。 这里卖的,都是些碑文、字画、古玩. 他先是跟和尚们买了个摊位,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布套里拿出字画展开。 “咦!” “竟然是徐熙的《牡丹图》!” 一张纤纤玉手,朝着画就摸来,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不买别摸!”陈绍赶紧阻止。 “是你!”两人看清了彼此长相之后,异口同声地说道。 (本章完) 第35章 洛党 第35章 洛党 “赵夫人来买字画啊?” 陈绍笑呵呵地问道。 李清照穿了一袭绯色罗裙,身段婀娜,身边站着一个青衣丫鬟,十三四岁模样,清淡的脸儿未施妆粉,清雅稚嫩。 她双眼亮晶晶的,看着陈绍的书画。 “这是南唐徐熙的牡丹图啊,一眼就知乃是真迹!”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喜欢,目不转睛地看着,根本拔不动腿。 徐熙,性情豪爽旷达,志节高迈,擅画江湖间汀水鸟,虫鱼蔬果,常游园圃,观察动植物情状。 所作禽鸟,形骨轻秀。所画木,改变前人细笔钩勒、填彩晕染方法,而改用粗笔浓墨,草草写枝叶萼蕊,略施杂彩,色不碍墨,不掩笔迹,人称“落墨”。 李清照越看越入迷,忍不住俯下身子,细细观摩每一处细节。 她这一俯身,顿时露出白的一片,陈绍瞪大眼睛欣赏起来。 眼前这美色可不得了,它不光是大和白,关键艺术成分极高。 毕竟这可是千年一遇的大才女,‘胸’有万汇凭吞吐,腹内诗书气自华。 小丫鬟瞧出了端倪,赶紧扯了扯自家夫人的衣服。 李清照的神思从画里出来的瞬间,就瞧见了对面陈绍直勾勾的眼神,她赶紧站直身子,掐着腰啐道:“往哪看呢,小心我大耳刮子抽你!” “夫人,这是个登徒子,咱们还是走吧。” “别怕,这是我赌友,还是个手下败将。” 陈绍哈哈一乐,道:“赵夫人如此才情,怎么能和贩夫走卒一般,用世俗的眼光来看我。” “你还有理了不成?” “赵夫人,你岂不闻《晋书·阮籍传》曾载:邻家少妇有美色,当垆沽酒。籍常诣饮,醉,便卧其侧。籍既不自嫌,其夫察之,亦不疑也。”陈绍笑道:“绍虽不才,愿效先贤尔。” “我呸!“李清照掐着腰,脸泛红霞,“任你舌灿莲,我这次是亏大了,你休想糊弄过去。这样吧,你把这牡丹图送我,咱俩两清了。” 她说完之后,自己先没忍住笑了起来。 其实不怪她不当回事,此时社会风气,还是很开放的。 这也就是天气冷了,夏日时候,汴梁大街上白的,丝毫不弱于大唐时候的长安。 “不送也行,让我拿回去看两天,等过完洛阳的金石会就还你。” “金石会?”陈绍问道:“那是什么?” “是洛阳的一次士林雅会,大家聚在一起,赏玩书画金石,碑文拓片。” 李清照一边说,一边问道:“你这些藏品真个不错,是从何处得来的?” “家传,家传。” “你这牡丹图,售价几何?” “两百贯。” 李清照心底叹了口气,两百贯不算贵,可是她真拿不出来。 毕竟宰相月俸也就大约300贯。 别看李清照之父李格非任礼部员外郎,赵明诚之父赵挺之任吏部侍郎,均为朝廷高级官吏。 这夫妻两个虽系“贵家子弟”,但因“赵、李族寒,素贫俭”,日子过的很紧巴。 但是这个价格,又确实很良心,陈绍专门打听过的。在市价的基础上,便宜了十来贯。 要是陈绍卖的再贵一点,李清照也不至于如此纠结了。 这种定价对李清照来说,属于是不买不舍得,怕以后没有这么实惠的;买的话,又确实很勉强。 “这样吧,我回去凑凑,你能不能先别卖啊?” 陈绍一脸为难,“这样吧,你交点押金,我给你留着。” 李清照翻了个白眼,哼哼唧唧地舍不得离开。 最后她拔下头顶的钗子,伸手到陈绍跟前,“我先把这个押在你这里,你可别给我弄丢了。” “好说,好说,我就住在杏儿巷,你凑足了钱,我要是没在这摆摊,你直接去找就是。” 李清照点了点头,她觉得这人还不错,因为他赌品很好。 等李清照离开了,陈绍眼神逐渐有些涣散,脑子里想着三个字:金石会 像这种士林雅会,一般是需要极有分量的人,才能组建起来。 洛阳这地方,也很特殊。 司马光的独乐园、文彦博的洛阳耆英会、邵雍的洛阳安乐窝. 这些都是洛阳士林圣地,这一代代的公卿致仕以后,依然通过门生故吏网络,对朝廷有很强的影响力。 也就是俗称的‘清流’。 在幕后操控李师师的,极有可能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如今朝廷中,这些人正处在一个最低潮,因为皇权的集中,再加上赵佶重用蔡京这些人,对‘洛党’、‘旧党’的打压很厉害。 他们或许暂时消停了些,尤其是蔡京祭出大招,搞了个奸党碑之后。 但毕竟是百十年的底蕴。唯一能真的把他们消灭的办法,黄巢已经给了正确答案。 对这种‘上流贵族’来说,早就化整为零,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悄然扎根在民间,暗中掌控着庞大的势力。 在靖康之耻以后不久,洛阳这地方,出现了很多战斗力惊人的私兵。 他们大多是这些洛党的部曲,本来是给他们看家护院的,但是真打起来,个个披甲执锐。 他们甚至能跟武装到牙齿的金兵打野战,而且战绩不难看,甚至一度收复了洛阳,要说平日里没练狗都不信。 大宋这么多年,和士大夫共天下,你们这些士大夫却暗地里练兵,防谁呢? 坐在摊位前,陈绍感到有一丝无力。 他目前即使是知道具体哪个人是幕后凶手,也根本无法帮李师师报仇,甚至还要小心被那人给害了。 回到西北去,开辟一片自己的地盘,训练出自己的兵马。 这种想法前所未有的迫切起来。 或许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尤其是在汴梁这种繁华都会中的百姓,看不清大宋羸弱的本质。 但陈绍不一样,他站在上帝视角,早就明白大宋已经烂了,指望不上的。 靖康之后的南宋偏安朝廷,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和金兵是一伙的。 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就是那些立志北伐,收复山河的武将。 想要有所作为,首先要做的的,就是: 另起炉灶! (本章完) 第36章 出手 第36章 出手 不到日落时候,陈绍便收摊走人,净赚两千多贯。 他的东西货真价实,而且急于出手,卖的确实便宜。 “大虎,小心着点!” 陈绍一边小心翼翼地装起剩余的书画,转头一看大虎动作很粗暴。 “知道了,东家。” 这时候,一胖大和尚笑呵呵地上前,施了一礼。 “恭喜施主。” 陈绍点头道:“多谢大师。” “施主今日广进钱财,乃是福报,施主且看这檐角垂露,恰似观音瓶中甘露,十方善信添一片瓦,便多一寸佛光沐人间。” 说完敲了一下身后小徒弟捧着的功德箱上雕。 “塑像一毛之善,当得百劫人王福!” 陈绍有些无语,自己已经交了地摊费,这卖出东西去,还得捐一点? 看了一眼自己手里剩下的书画,想到还有不少的存货,尤其是李师师那里,应该也还有许多。 陈绍突然眼珠一动,有了个主意。 他笑呵呵地说道:“我这人一向是乐捐好施,不如咱们去寺里细说。” “好好好!“布施一文钱,得无量功德。贫僧一看施主,就是功德无量之人。” 陈绍跟着他们,来到寺内。 坐下之后,大和尚转身对小沙弥说道:“觉明,快去把为师那新茶沏一壶来。” 小和尚转身就去沏茶,陈绍笑着问道:“在下陈绍,充任京营禁军捧日军指挥使,敢问大师法号?”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智慧,原来施主竟是禁军中的指挥,失敬失敬。” 禁军中的指挥使,不算多大的官,再看这人也不像是个王孙公子。能有这么多字画金石,智慧马上就懂了。 他认定这是替上官来出售东西,换回钱财的。 陈绍朝天抱了抱拳,笑道:“不过是恩帅童公提携,哪当得起大师一敬。” 智慧在心中暗暗点头,原来是童贯的人。 等到觉明端茶进来,给陈绍和智慧一人一杯,董大虎突然拽住他问道:“我也渴了,怎么没有我的?” 陈绍把自己的推给他,说道:“大虎啊,你去门口守着,我有些话,要和大师单独说。” 大虎接过茶杯,拽着小沙弥来到屋外。 “你拽我作甚!” “没听我们东家说么,要单独和你师父说话,你这和尚怎么恁的不懂事。” 觉明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但是一看这人的体型,也不敢多说啥。 他连自家主人的茶都敢要,明显是个楞的,惹他作甚。 智慧看着两人的做派,典型的西北军汉风格,毫无礼数,心里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陈绍笑道:“如大师所见,我这儿有不少字画,急切出手,却没那个耐心摆摊售卖。你也瞧见了,我这东西可不愁卖,这样吧,你们寺里给我包圆了,我给你们便宜点,如何?” 这大相国寺,妥妥的现金流,多少东西都能吃得下。 要是有他们帮忙,应该很容易出手,而且他们门路多,结交的权贵广,想出手可以说随时都行。 而且人家大相国寺都未必会卖。 因为这些字画,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送出去与贵人交好,能获得更大的利益。 智慧心中欢喜,但是面上却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来。 陈绍突然一拍桌子,道:“大师,我实话跟你说了,这些东西不愁卖,你们也想要,我会便宜些脱手。但是你要是想着拐弯抹角地坑我,那我只能上报宣帅,到时候面上须不好看。” 智慧心中暗骂,西北的贼配军,最是性子暴躁无礼。 不过他说的也得考虑,童贯向来和大相国寺没有什么往来。 如今的皇帝崇道,大相国寺的流水已经不如往年,绝对不能再得罪这样的人。 “请容贫僧与主持师兄商议一番。” “大师请。” 陈绍坐在佛堂内,看着上面笑呵呵的弥勒佛,起身拜了一拜。 大虎正好进来,见他拜佛,也跟着弯腰,嘴里念念有词。 智慧来到主持处,正好监寺也在。 他小声把事情说了一遍。 主持智清长老睁开眼,说道:“此事不可等闲视之,你马上派人,去查一下捧日军指挥使。” 大相国寺的人脉,在汴梁城没得说。 很快,就有和尚进来,躬身道:“回禀禅师,弟子已经查明,捧日军新来的指挥使,是个二十不到的年轻人,确是太尉童贯从西北带回来的。” 几人对视一眼,智清长老点了头,说道:“既如此,这倒是个机会,智慧。” “弟子在。” “按高价收了这位的书画,然后再准备一份厚礼。” 大相国寺不缺钱,缺的是送礼的机会。 当你做官做到了童贯这个级别,别人挖空心思想的,或许只是怎样才能给你送礼。 房中几个高僧,显然也都有这样的见识,闻言并没有多说什么。 陈绍打着童贯的名号敛财,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刚才那和尚脸色一变,他就懂了。 于是顺水推舟,说些模棱两可的话,让和尚们自己猜去。 至于他们觉得自己一个军汉,不会有这些文雅东西,书画必然都是童贯的。 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反正我可没说。 果然,没过多久,大和尚智慧笑呵呵地回来。 “叫施主久等了!” “不急不急,反正没什么事,拜拜佛也是好的。”陈绍一改刚才的跋扈,笑道:“大师不知,在下乃是虔诚的我佛信徒,早就想来拜了,择日不如撞日。” 大相国寺不愧是现金流,手里的资金确实宽裕。 陈绍把玩着手里的一双美玉,这是人家格外赠送的。 这对玉珏玉工巧妙,分则为珏,合则为璧,且还镂刻八字小篆: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自己把李师师送出来的东西,卖了三万贯,而且还有些好的没出手。 和尚们签好了契约,随时可以上门去支取,只等刘光烈和他的人手到了,去寺里取钱就可以了。 正好他们西北军的背景,也能和自己的话圆起来。 三万贯. 陈绍心中暗爽,这波软饭是吃爽了。 在西北就算真的被童贯提拔,成为一个军头,你别管规模是大是小,兵力是多少。 只要你没钱养兵,那你就得听人家童贯的。 谁养着他们,他们听谁的。 想要有自己的部曲,就必须有钱粮。 (本章完) 第37章 孤独 第37章 孤独 临近除夕,天黑的格外早。 明明才申时刚过,太阳早已下山,天色已渐渐黯淡。 在朦胧的黄昏中,李师师点上一盏青瓷油灯,两个人对坐一起用晚餐,让她感觉黄昏也不错。 这处宅子最大的好处就是安静,这个季节也没有虫子的干扰,淡淡的惬意,就像铜炉里的暖流,在周围静静地流淌。 陈绍每逢这个时候,都觉得气氛很融洽,让他莫名的舒服。 人总是需要这样的一些温存时刻,以满足精神上的需求,否则的话,就会产生‘孤独’的感觉。 这绝不是什么矫情,心如钢铁,也慕绕指柔。 年关将至,这时候朝廷中有很多事要做。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赵佶就算是再轻佻,这种事他也不会放给太子去干。 所以李师师胆子很大,时不时就派人去邀陈绍,来小楼一聚。 甚至陈绍经常留宿,白天才走。 每次陈绍都不空着手走,他们两个正在转移财产,其实陈绍自己也知道,很难全部搬干净。 留一些就留一些吧,能拿到手的也不少。 自己这创业基金,来的有些意外,虽然陈绍自己也曾规划过其他道路。 但是这一条,无疑是帮他省了很多心劲。毕竟时间不等人,就算你有办法,也未必有时间去干了。 省下来的时间异常宝贵,自己在西北,有太多事要去做。 有钱之后,将会事半功倍,很多事都会轻松不少。 李师师在他心中的分量,也高了起来,原始股毕竟还是不一样。 看得出来她心情很好,虽然这顿饭不算丰盛,但对于吃惯了山珍海味的李师师来说,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与谁一起吃。 “等我表兄来了,你先跟他走,我留在这里,约莫十来天之后就去与你相会。” 李师师姿态很端庄,餐桌仪表不错,闻言怔了一下。 她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想到离开之后,虽然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小妹也会一起离开,自己在汴梁根本没有一丝牵挂。 但这毕竟是一件大事。 她生平还从未如此大胆过。 难免有些患得患失。 每逢这个时候,她总是强行让自己不去想,只想好的、美好的前景,脱离樊笼的轻松快活。 这种类似鸵鸟的行为,虽然不高明,但是很有用。 陈绍静静地看着她,也不说话,任由她自己去想想。 以前看戏文里,常有青楼女子,为了一个男人不顾一切,被人骗财骗身。 现在想想,很是合理,她们这些人锦衣玉食,受尽吹捧,羡慕的反而是那种真挚的情感。 稍微一哄,就奋不顾身了。 “到了鄜州之后,可能要隐姓埋名一段时间。” “李师师么?本来就不是奴家的真姓真名。” 陈绍来了兴趣,问道:“你以前叫什么?” 李师师脸一红,低着头不肯说。 陈绍笑道:“我去问春桃。” “她不知道!” 李师师有点急,陈绍抚掌一乐,看来春桃是知道的。 不知道是什么名字,能让她这么破防。 吃过饭之后,陈绍从袖子里,拿出那块玉珏。 “送你的。” 陈绍拿着人家的钱,换来的东西送人,丝毫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李师师接过去之后,看着玉珏,嘴里默默念道: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突然,她有点想哭。这八个字,对她来说,何其珍贵。 陈绍最让她着迷的,就是那股子不拿皇帝当回事的气魄。 李师师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敢那么说皇帝。 而且陈绍不是装的,从他的眼神里,李师师能看出来,他是真的很鄙夷这个天下共主的九五之尊。 她见过太多的大人物,有权倾朝野的宰相,有才情双绝的名士,有富可敌国的巨贾 这些人,在提起皇帝的时候,眼中都是一样的敬畏。 巧就巧在陈绍人家还真不是装的,整个大宋赵佶是他最鄙视的人之一,如果还要选一个出来,就是他儿子完颜构。 得知陈绍顶着门头过日子,没有双亲的时候,其实在心底深处,李师师甚至有一点开心。 她少去了很多麻烦。 吃过饭之后,李师师起身铺床。 陈绍在她身后,欣赏着扭动的腰身和圆润的臀轮廓,其实不管是穿着还是举止,李师师都尽量地在陈绍面前,表现得端庄得体。 她今晚穿的也很宽松,遮盖住身子的曲线,但是如今跪伏在床上的姿态,一部分布料就贴身了。 虽然不止一次地占有过,但是远远看着,还是很惊艳。 陈绍一边欣赏着,突然想起自己或许该珍惜眼前的太平日子。 “你经历过战乱么?” 李师师摇了摇头,不解地问道:“怎么这么问?” “快打仗了。” 边关每年都打,李师师下意识地以为,他说的是西北。 西北那地方,年年打仗,即使是在汴梁,也经常听到那里的消息。 每逢打了胜仗,汴梁城中都会热闹起来,很多百姓会自发地去庆祝。 只是后来胜仗的消息越来越少。 “你可小心着点.” 李师师没敢多说,心里突然烦躁起来,她不敢想象自己若是跟着他走了,陈绍又在战场上出了事。 那将会是何等灰暗的日子。 “我的意思是,汴梁快打仗了。” 李师师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只当陈绍在讲一个不好笑的笑话。 汴梁怎么会打仗呢。 每一个生在汴梁,长在汴梁的人,都不会觉得这里会打仗。 五代十国的混乱早就过去太久了,人们已经忘了战火的模样。 陈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他心里可能也渴望一个能和自己交流一下的对象吧。 所有人眼中,汴梁都会一直繁华下去,偏偏你是那个唯一知道真相的。 这种感觉是很难受的。 他就是跑到金銮殿上,大声说出自己是从未来穿越而来的,你们马上要被金兵俘虏 你们的妻子女儿,汴梁的无数的百姓,都将成为那些残暴异族的奴隶。 会有人信么? 多半会被打死。 感谢b哥的五千打赏,感谢凤盟的打赏,谢谢大家的月票和推荐票~ 继续求票,求追读 (本章完) 第38章 争论(二合一) 第38章 争论(二合一) 除夕将至,汴梁街头一片喜庆祥和,热闹纷纷。 冬日的寒意,丝毫不能阻止他们的庆祝。 在大宋,你有幸生在了汴梁,那么恭喜你,不管你是什么家底,都比外地人幸福不少。 这座城市太富足,这城市当中百姓太安闲。 满天下财赋,都用来供养着这一个地方。 哪怕是那些奔走操持贱役糊口的百姓,在大雪拦门,米珠薪桂的时候,官府还会一家家的发放当日的口粮柴米盐菜钱。 保证你饿不死。 几千年来,历代王朝,也没有这般的规矩。 对于他们而言,处在这个时代最为繁盛富庶的文明中心。很多事情都以为是理所当然的。 生于汴梁的人并没有太深的感触。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现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是多么可贵。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在西北,守卫他们不受羌人异族奴役屠杀的大宋边军将士,在文贵武贱百余年的压迫下,为了守卫他们的这份富足,到底付出了多少。 当如历史上一样,在大宋各种力量交相催迫下,大宋最后一点自卫武力失去之后,在几年以后,甚至持续一直到崖山,持续一百余年的黑暗到底是多么沉重得让人窒息! 汴梁,蔡京府上。 陈绍这等亲信校尉,也都跟着来了,在外厅等候。 在一群亲卫中间,陈绍算是很安静的,坐在一张椅子上闭目养神。 他知道童贯来这里的用意,蔡京虽然被罢相,但是在皇帝心中,他依然是不可或缺的重臣。 再没有哪个臣子,能像蔡京一样,总是能源源不断帮他弄到足够的钱来挥霍。 而且蔡京罢相了不假,他的门生故吏,可还依然把持着那些紧要衙门。 童贯要是能获得蔡京的支持,伐辽也会轻松很多。 陈绍本身不是很在乎这些,大宋已经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恰如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 内堂中,三足鎏金铜香炉,散出袅袅沉香烟。 童贯和蔡京对面而坐。 这哥俩从年轻时候就认识,可谓是一起飞黄腾达,但是两人都是权位之心极重的人。 坐到足够高的位置之后,难免就会因为权势,发生一些不愉快。 慢慢的,两人关系也逐渐冷淡,到这次因为伐辽,童贯联合王黼,将蔡京逼退,则正式宣告了两人关系破裂。 看着眼前来拜访的童贯,蔡京有些恍惚。 他是熟读史书的,宦海沉浮几十年,炼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寻常人看不到的事,只要冒出一点端倪,他都能敏锐的觉察到。 每一个朝代的最后几年,都伴随着各种各样的祖制渐渐崩坏。 大宋也是一样。 蔡京有些惶恐,也有些无奈,但是他欺骗不了自己。 大宋已经有了一些亡国之相。 身为一个正统大宋士大夫文官,蔡京曾经也对大宋比较克制厚重的士风很认可。 他骨子里,是一个正统的大宋士大夫文人。 长达二百余年的富足市民生活后,此刻士风比起开国时候,流行的已然是偏向于放纵疏狂享乐一流。 漫说暗地里如何骄奢淫逸,就是表面的衣冠体制,举止做派,也都不一样了。 蔡京侍奉过三朝帝王,他于此时,不禁又想起那些官家的相貌来,还有一个个令人心折的宰辅相公。 当今皇帝的父兄,都是很正统的大宋皇帝,他们身上有大宋皇帝的气质。 谨慎、务实、注重文化修养,肯虚心接受文官的指正和意见。 当今皇上,则完全不像他的父兄。 看他身边这些人,又都是些梁师成、童贯、王黼. 蔡京入仕之后,是经历过王安石、司马光、吕公著、章惇.这些名臣、悍臣的。 包括他自己,其实也做了一些利国利民的事,如今罢相之后,朝中是王黼做相公,这大宋.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一般人于历史洪流中,因身在其中,就很难指望可以看得清楚。 但是蔡京,以他的学问和见识,从这烈火烹油的富贵繁华中,已经看到了亡国之相。 最终触发亡国的,很有可能就是他们这次一心要搞的联金伐辽。 大宋打不起这样的仗了。 国家财政、兵马辎重、百姓民力.都不足以去打这样的仗。 “道夫啊,你这次真就铁了心,要伐辽么?” 童贯笑了笑,“老公相,就这般不想看某成伐辽之功?” 蔡京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些人,怎么就能把国家大事,想的如此简单。 打仗,真的就是挥军北上,决战疆场的事么? 他刚想训斥一番,想到自己的身份,缓缓又坐了回去,扳着手指,一桩桩一件件的娓娓道来。 他年岁如此高大,记忆力却不亚少年,而且极有条理,将一团乱麻也似的朝廷财政状况,说得清清楚楚。 蔡京给童贯讲了许久,此刻大宋一年财政收入不及亿贯,正常官吏俸禄,养军之资,各项正常行政开支,就已经达到了一亿两千多万贯。 这还不算移作内库开支,赵佶自己吃喝玩乐糟蹋的,也是一个大头,还有一些必不可少的如河工转运赈济恩赏之事。 每年就是一切都是如常年景,就稳稳的亏空三四千万贯。这些亏空,就靠发交钞来弥补。 而蔡京总能找到一些新税源来支撑这些多发的交钞。 勉强敷衍了这些年下来,虽然四下漏风,但还摇摇不倒。 如今王黼一上台,就迫不及待,将蔡京的政令一一废除。 他罢方田,毁辟雍、医、算学,合并修会要、六典各机构,对远郡使、横班官的俸禄减半,茶盐钞法不再比较,对富户的科抑一律蠲除。 短时间内,这些豪绅士族,自然是对他歌功颂德,但是以后怎么办? 自己辛辛苦苦,得罪了那么多人,为帝国打的补丁,全被他一股脑撕下扯烂。 当下他是得到了一些赞颂,可是今后呢? 伐辽复燕这种战争,肯定会旷日持久,钱财就将如流水一般出去。 梁师成王黼的本事,蔡京十分清楚,他们除了拼命加征捐税,竭泽而渔之外,就是滥发交钞。 可他们懂得把握那个微妙至极的平衡么? 童贯有些恼了,“那先帝的遗诏,我们竟可置于不顾么!” 听到童贯的声音,陡然拔高,其他人都坐在原地,没敢动弹。 陈绍突然站起来,大踏步走到门口,掀开帘子露出半个脑袋。 如此失礼的行为,吓得众人赶紧上前拽他。 童贯大声呵斥道:“退下!” “喏!” 本来还气势汹汹的陈绍,讪讪地抱拳,悻悻退出。 回到座位之后,陈绍继续眼观鼻鼻观心,开始养神。 周围的人,全都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连蔡京都敢得罪。 但是仔细想想,自己这些人,只要童宣帅护着,蔡京好像也没有什么手段来整治他。 内堂中两人之间的气氛,也因为陈绍的‘莽撞’行为,稍微缓解了一下。 童贯解释道:“此人乃是西北军户的孤儿,父兄皆为国战死,无人教导礼节,老公相莫要怪罪。” 他虽然把陈绍骂退,但是心中却十分满意。 蔡京也没有追究,他继续说道:“道夫啊,你看这西北,只是对抗一个小小的西夏,已经多有百姓破家,鳏寡孤独遍地。大辽的国力,十倍于西夏,你为何如此轻视于它?” “退一万步说,你们真的拿下了幽云十六州,燕地河东都要开镇,一旦开镇,就又是钱的大户。这钱从哪里寻觅得来?” “就拿今年来说,国库亏空了三千万,就是一切新的事情都不进行,光是这些也要靠交钞弥补,可交钞信用已经低落空前。 新届还未曾推出,市面上就已经说最多只能以三折估价。这些交钞是要发给全国几十万官吏,发给全国兵册上一百多万军马,是要发给应募而来修理道路,整治河工,参与各项转运事宜的民夫的。 拿到这些打了三折的交钞,却不足以赡家,甚至连自己也吃不饱。一旦不稳,将是怎么样一番景象?” 童贯沉默不语,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老公相,这些都是疥癣之疾,只要打下幽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百姓、官吏们,想必也能理解朝廷的苦心,暂时咬咬牙,帮国家渡过难关,想来他们也都是乐意的。” 蔡京直接没有话说了,他愕然半晌,心中冷笑不止。 理解? 官员们的收入下降,只有加倍搜刮百姓。百姓流离失所更多,那来年收入就更少。交钞出来就折价,就只有增发,结果更是形同废纸。如此这般,早晚要发生大的民变! 人饿急了,还管你上下尊卑? 历朝历代,哪个不是这么亡的! 他没想到,这些人竟然如此短视,简直是视国家大事为儿戏。 蔡京说得很清晰,如今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能说得如此清楚明白,连具体的数字都有。 可是无奈这些人就是要冒险,要投机,根本不顾这种冒险的后果有多可怕。 说到底,他们只是一群腌臜小人,毫无才学,靠阿谀奉承上位。 在权势的宦海中迷失了多年的蔡京,突然有那么一刻,有些怀念以前的朝堂。 那时候大家也是勾心斗角,但至少都拿国家当回事。 当然,他也只是片刻的后悔,真让他重新选择一百次,他都会选择这条道路。 权势的滋味,让人飘飘欲仙,根本戒不掉。 那就由着他们去闹吧! 等到彻底转不动了,官家会想起来,是谁在帮他缝补财政。 赵佶身位一个皇帝,可以说是一手葬送了大宋的江山。 自从登基之后,他就把江山当成了自己的乐园,享用无度,奢靡挥霍。 还生了那么多皇子皇女,盖了那么多宫观,那么多营建。这每年流入的占着国家财政收入接近一成的巨额数字,飞快就消耗干净。就是这般赵佶犹嫌不足,还需要东南应奉局另外为他开辟财源。 事实上,如果不是赵佶,打辽国还真不缺钱。 北宋历代皇帝,都有收复幽云十六州的壮志,所以从宋初就专门设封椿库为内藏应急之用。 每代宋帝,都会省出些钱来,存入封椿库。为了将来伐辽取燕云十六州所用,后来遂成为定制。 顶峰时候在各路提举转运使节辖下,都有封椿之设,这些都是大宋压箱底的钱。 赵佶的父兄,也都是铆足了劲,做梦都想收复幽云十六州。 等到赵佶登基,把这些钱一股脑全给干净了。 这个人钱,根本没有理智,想起一出是一出。艮岳、行宫耗费无数,还可说皇宫局促,需要新的游宴之所。 就算是昏庸享乐,至少还派上了用场。 但有的时候他修建起耗资巨大的宫观,供奉三清纯用金裹玉身,还派人远去泰山建起了真武大帝庙,也是阡陌连云。 建成以后供养了一堆道官,人人都享丰厚俸禄,每年持续耗费海量钱钞。他却一次都未曾去过,这些钱相当于白了,还耗费了巨大的徭役、民夫。 闹吧,你们尽管伐辽,你们尽管去取幽燕之地。 等到闹不动了,皇帝自然会想起来,谁才是那个能为他宰执天下的相公。 彤庭宣麻,玉殿拜相,是何等的荣耀。 你王黼凭什么? 蔡京的心中,终究还是对权势的欲望压过了对国家的担当。 他此时,决心彻底放手,任由他们折腾。 然后自己再出山,收拾残破的局面。 他相信自己的能力,而且在内心深处,他也对大辽有一丝的鄙夷。 堂堂大辽,幅员万里,竟然被一个小小的蛮族部落给打的如此不堪。 童贯见他不肯松口,又许了很多条件,蔡京都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不再应承。 童贯愤而起身,拂袖而走! 掀开帘子的瞬间,外厅的一众心腹,全都站起身来。 “走!” 童贯冷哼一声,迈步离开。 众亲卫一起跟上,同仇敌忾,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都一副气愤模样。 陈绍混在人群中,心中冷笑连连。 哥几个还在这争权夺利呢,等着金兵来了,你们那些谋划算计、勾心斗角,全都跟笑话一样。 像这种上流人物,权贵吸血阶层,不把他们宰了,永远会折腾生事,就得黄巢、金兵、清兵.这种来治他们。 要是有机会,自己也很乐意出手。 (本章完) 第39章 愣绍 第39章 愣绍 除夕如约而至。 大宋过年是要放假的,官员、皇帝都会放假。 后来包拯觉得只有没用的人才放假,自己这种栋梁新年也要工作,于是一直上书,要求把假期缩短为三天。 这种人憎狗嫌的行为,成功地为大宋君臣,争取到了新年上班的福利。 陈绍的捧日军,也有轮休。 皇帝赏赐给童贯许多的东西,都被他一股脑儿打赏给手下。 陈绍的比别人还多了一些。 他这几天对蔡京有两次出格行为,看似得到了童贯的训斥,实际上却给他加分不少。 童贯不需要‘诸葛亮’似的手下,人品和能力,在他这里都不是最重要的。 只有忠心最重要。 他恨不得自己手下,人人都是许褚典韦。 除夕的清晨,陈绍洗了把脸,又把童贯送来的东西,大部分都分给手下。 虽然他只有四个亲兵,官儿也还没升,但是回到西北之后,谁都知道他会被重用了。 大虎提着一些锦缎布料,笑的十分开心。 “回家给我娘做个裙裳,就做春桃身上那款式的。” 崔林他们则都是选的金银饼子,还有一些钱钞。 因为是除夕,人难免会想起亲人,崔林、赵山赵河哥三加起来,凑不出一个爹,一个妈。 听着大虎的话,脸上的喜色都去了一些。 “跟着我好好干,将来成家立业,开枝散叶。” 性子沉闷的崔林难得主动说了句话,“我跟着东家,不图这些,就想跟东家一起干番事业,我早看出来东家不是常人。” 陈绍说的那句:换个活法 时不时就会在崔林的脑子里响起,他有时候闲下来,也会忍不住想东家说的真对! 以前那种活法,就算是活一百年,又有什么意思? 陈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没有说话。 除夕到了,外面爆竹声响起的时候,陈绍首先想到的就是李师师。 这个名分都还没有的女子,却不知怎地,让陈绍有种家人一样的牵挂,很亲切,也很温暖。 如果没有她,在这个冰冷又热闹的汴梁城,度过穿越之后第一个新年,多少也会有些凄凉吧。 想到这里,陈绍迫不及待要去和她见一面。 “大虎啊,你随我去一趟宣帅府上。” 这时候侧边的房门打开,春桃端着一盆水出来,泼完之后招了招手。 陈绍走了几步,笑道:“春桃啊,等我出去,给你挑几件衣裳和首饰回来。” “新年了,哪还有开张的店铺。”春桃红着脸问道:“你晚上回来么?” “这还真不好说。” “你早些回来,帮我倒倒水,行不行?”春桃扭着身子撒娇道。 春桃从刚开始的羞涩,到现在已经习惯了。 陈绍点头道,“行,我再回来一趟就是。” 说完转身就要走,春桃突然叫道:“陈大哥!” “怎么了?” “你”春桃羞答答地问道:“你看我这穿这衣服怎么样?” 新年新衣,鹅黄的上衫,下着浅色长裙,春桃这身衣服是陈绍从李师师那里取来的。 一共穿了没几次,陈绍就说是新的,春桃喜欢地不得了。 李师师品味自然没的说。 陈绍笑着夸了几句,然后拿起腰刀,跨上马和大虎离开。 春桃跺了跺脚,气嘟嘟地回房去了。 她头上戴了陈大哥送的首饰,但是他根本没看见。 即使是新年,汴梁街头人也有很多,大路上车水马龙。 大虎舔了舔嘴唇,说道:“东家,汴梁实在是太好了,以后我也想搬来汴梁住。” 陈绍笑道:“有这个志气是好的。” “别的不说,这路就比咱们那里好了一百倍。” 西北自然是没有什么财力来修路的。 西北道路的泥泞是出了名的,连通各营地的道路被踩得稀烂,一旦下雨,人马走在上面就像在沼泽里徒步行走,又像身在水稻田的淤泥里寸步难行,一脚下去烂泥直接淹没脚踝… 驿道大路上好点,土地被车马长期碾压很结实,雨水未能浸透太深;但硬土表面附着一层薄稀泥,像润滑剂一般,人马走在上头很滑,一不小心就要摔。 这也是没有办法,羌人多骑兵,西军多步卒,他们也不敢修路。 否则骑兵突进,将会更加迅捷。 两人先是来到童贯府上,这才发现府上早就挤满了人。一眼看去,周围没一个人他认识的。 因为来的大多是武将。 刀架上搁着整整两排武器,陈绍解下佩刀后几乎都没地方放。 董大虎已经把礼物交给了童府的仆人,回来之后伸手接过兵刃,牵着两匹马出去,一起在外面等候。 走到厅,几个亲卫见了他,纷纷点头示意,但是没有说话。 陈绍找了个校尉,凑上前问道:“哥哥,怎么这么多人?” “绍哥儿你来的晚,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各地的将领,前来给宣帅拜年。我把你的礼帖递上去,你就在这等吧。” 陈绍赶紧从怀里掏出春桃写的礼帖。 本以为要等很久,甚至今天见不到了,但是没想到不一会杨可世就出来了。 他环视一周,伸手招呼道:“绍哥儿,这边!” 陈绍挤开人群,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权势显赫之家,门庭若市。” 杨可世搂着他的肩膀,笑道:“绍哥儿,宣帅看见你的礼帖,特意叫你进去。” 陈绍进去之后,躬身行礼,堂上人不是很多。 童贯的脸色有些阴沉沉,但是明显不是针对陈绍,见他进来甚至指使人搬来一张椅子。 按理说他的官职,不应该有这个殊荣,但是陈绍也不客气,喜滋滋地坐下。 尽管周围都是些高阶武将,但是陈绍就是一副:我不懂规矩,宣帅让我干啥,我就干啥的愣样。 童贯见了之后,更加满意。 “某就不明白了.”童贯平静的语调突然激昂起来,“都是为官家效力,为大宋效力,他蔡京给官家修园子、盖道观就是为国为民,某伐辽复燕,就是祸国殃民?” 看来他们正在讨论蔡京。 陈绍几乎是瞬间进入状态,一副气愤模样,甚至还咬了咬牙,小声骂了一句。 童贯看了一圈,只有陈绍的表现他最满意,于是破格问道:“陈绍。” 陈绍马上站起身来,抱拳道:“恩帅有何吩咐?” 周围的人,都暗下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说这就是那个愣头青。 敢怼蔡京的。 “女真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年后五月左右,天气转暖,就要再次伐辽。我们还被西夏拖着,你怎么看?” 陈绍大声道:“恩帅如此英雄,弟兄们也都是咬钉嚼铁的汉子,还有五个月时间,如何不能灭夏。” “绍虽不才,愿为恩帅披坚执锐,做灭夏的先锋。” (本章完) 第40章 守岁 第40章 守岁 堂上的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更多了。 都在说这人是真愣。 私下里,童贯的心腹们,已经叫他愣头绍了。 童贯也有些没想到,他笑了笑,说道:“大家都有陈绍这个决心,区区西夏,何愁不灭。” 他也只是肯定了陈绍的精神,但不认可五个月可以灭西夏。 陈绍知道,灭夏可比灭辽靠谱多了。 主要是西夏内部自己就有一堆烂事,内斗之严重,在金、辽、宋三国中是最严重的。 而且他们国力最弱,西夏皇帝全靠占据西域商道和大宋给的岁币,来维持这个帝国。 开战之后,商道断绝,大宋的岁币也断了。 这时候,只需要耐心去分化他们,慢慢蚕食,就可以逐步吃掉西夏。 先让辽金消耗一段时间,那么大的国土,打到幽燕还有很久,你童贯急什么. 童贯如此暴怒,让陈绍想到一个原因,他还是想让蔡京帮他。 说到底,即使是政见不合,不影响童贯信任蔡京的能力。 接下来一段时间,则是他们这些臭皮匠,凑在一起商议如何平辽。 不出意外,很快就成了童贯的吹捧大会。 陈绍内心虽然鄙夷,但是也慷慨激昂地吹捧了好大一会。 童贯被拍的红光满面,好像比在美人身上逞威还快活。 从童贯府上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 昏惨惨的天空,又飘起了小小的雪,稀稀疏疏,不是很稠密。 大虎站在寒风中,正贴着马站着,看上去还挺开心。 他这人就两个爱好:骑马、吃肉 骑马回到杏巷小院,陈绍亲自劈叉烧水,然后用水桶一手提着一个。 他发现自己的力气,也在慢慢增长。 提着两桶水,很轻松的样子。 春桃翘着脚,坐在椅子上,笑吟吟地看着陈绍倒满了浴桶。 她和李师师长得确实像,但也有细微的不同,比如李师师的脸蛋珠圆玉润,是标准的鹅蛋脸,也是这个时代最受欢迎的。 春桃的下巴却有一点尖,这在后世很吃香,但按照古人的说法,女子下巴尖可谓是一个小小的缺点。 有点狐媚气,美的不够大气,不够端庄。 陈绍伸手测了一下水温,稍微偏热,姐妹两个都喜欢沐浴,而且都喜欢用热一点的水。 “快洗吧,天冷,凉得快。” 不知道是不是要沐浴的原因,春桃穿得很薄,脖子上、胳膊上、脚裸多处露出雪白的肌肤。 站起来之后,纤细的腰身,小巧挺拔的若隐若现。 拉起帘子之后,陈绍照例在外面烧着炉子。 一股淡淡的清香,不知道是从衣服上传来的,还是少女的体香。 这味道,又和李师师身上的不太一样。 陈绍想着想着,渐渐有些欲念,从热气缭绕的帘子上看到那纤细窈窕的朦胧俪影,益发心痒。 突然,他开口说道:“春桃,一会你洗完了,我也洗洗。” “啊?” 春桃愤愤地拍了一下水面,“陈大哥又说胡话欺负人!” “我晚上急着出去,要见一个很重要的人,再烧水的话有些来不及了。” 陈绍信口说道。 “真的?” “当然是真的。” 春桃想了很久,又感觉水温还可以,便匆匆起身。 稍微擦拭了一下,她披衣系带,又弯下腰来擦脚穿鞋,小小的俏臀拱起。 陈绍偷偷走了过来。 听到动静的春桃吓了一跳,娇小人影退后半步,背门抵着浴桶,吓得吁吁娇喘。 “陈陈大哥!你……你想干什么?”她楚楚可怜的瑟缩着。 “洗澡啊!” 陈绍笑嘻嘻地问道:“春桃妹子,你在这不走,是想帮哥哥搓背么?” 春桃啐了一口,红着脸跑开了。 陈绍舒舒服服坐在圆形的桧木大浴桶里,褪下的衣物都挂上屏风,甚至还哼着一小曲。 “春桃妹子,给我拿个皂巾来。” 春桃坐在镜子旁,脸色通红,闻言又皱了皱小瑶鼻,还是很听话地走过去,隔着帘子把一块皂巾搭在架子上。 陈绍心中暗暗点头,这算是一种服从性测试。 要是她十分反感,那自己多半没戏。 可如今少女的表现,分明是有那么一点意思。 陈绍着急赴约,洗好之后,没有进一步进攻。 他笑呵呵地说道:“早上钗子不错,和你挺配的。” 春桃微微一怔,随后忍不住笑了笑,“要你说!” 说完又忍不住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小姑娘刚来的时候,挺胆小的,但是随着相处时间久了,慢慢的天性就露出来了。 看似泼辣,实际上骨子里极为温顺乖巧,你让她做些出格的事,她也是掐着腰给你做了。 —— 汴梁西郊,幽静的小楼上灯烛通明,燃灯照岁。 李师师在案前支颐,呆望红烛滴泪,心中柔肠百结。 绍郎说是要把自己安顿照顾,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她爱的就是陈绍身上,那股子对皇帝都不屑一顾的劲,为了她什么都敢的泼天胆子。 从未被如此珍视的李师师,脑袋一热,就剜心掏肺地对他。 如今却难免患得患失起来。 毕竟陈绍要是真带她走了,那就是和皇帝作对。 试问天下几人有这个胆子,他要是卷了自己的钱钞跑了,自己也不敢声张。 自己已经把所有都抛出,要是被人骗了,真是欲哭无泪,钱财都还好说,一片真心被作践 可能真要了却残生,无法苟活了。 烛光闪动,屋内凭空多出一个人影,她却完全没有觉察到。 陈绍见她在这发呆,也有些纳闷。 他伸手在李师师跟前晃了晃,后者这才惊醒,蓦然抬首,随即又惊又喜,“你来啦!” “我们一起守岁啊。” 陈绍握住她的手,坐在旁边。 李师师很自然地埋首在他的臂弯内,脸颊微微蹭了蹭他的胳膊。 仿佛这样,能让她多一些安全感。 男人岁数比她还小,但是胸膛却很宽厚,西北军户的出身,难免熬炼出一副好身子。 躲在他的怀里,刚才的杂念一扫而空。 恍恍惚惚之间,李师师听见陈绍说话了。 “从今年开始,咱们要一起守岁,直到白头。” 感谢刘亦菲生擒荒天帝、济明天、帅气的起点读者和凤盟的打赏。求月票,求推荐票,求追读~~ (本章完) 第41章 表哥 第41章 表哥 小雪初晴,月上屋檐。 楼上烛光红艳艳,映照出两个贴在一起的人影。 一张醉红的雪颊,笑靥如,要是陈绍会写诗填词,高低来一首。 无奈他不会,此时只能抱住亲一口,表达自己的喜爱。 李师师听见外面打更的声音,几乎是瞬间,城中爆竹声响连成一片。 汴梁城中,几乎是家家户户院中都燃着火堆,最为壮观的一座位于十字大街的皇城外宫,两条龙尾道左右环抱,中间一座巨大的庭燎高及数丈,火焰冲天。 大宋的皇室,一般都会在这时候,出来与民同乐。 或者是站在皇城的宫墙上,接受汴梁百姓的欢呼。 李师师左手拈起酒杯,右手托着杯底,轻轻一拧身子,低头道:“愿郎君喜乐安康,吉祥如意。” “唱一个。”陈绍喝完之后,在她脸上摸了一把,笑嘻嘻地说道。 李师师轻轻转身,身姿轻盈,右手小指微微翘起、两个指头轻轻扶住右边的素袖,唱起一段吴腔:“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当你拥有李师师这样的女人,那么肉体上的欢愉,只是她给你的众多欢乐中很不起眼的一个。 陈绍第一次觉得,声色犬马,把声排在第一,是很有道理的。 陈绍饶有兴致地专心听着,她平日说得是官话,唱词用吴语却照样有滋有味。 也不知是越戏本身好听,还是因为从她口中唱出来才十分抒情动听,那喉音温柔娇媚,婉转动听。 陈绍觉得这岁守的,一点都不枯燥。 最后两人抱在一处,一句句暖人心脾的轻呢细语说到动情处,外人一听就像是甜言蜜语骗人的假话; 但是沉溺其中的人,却觉得字字都是真心。 除夕过后,新年伊始。 暮霭沉沉,汴梁城外的官道上,陈绍在亭子里等着,呵欠连天。 大虎站在他身边,威风凛凛,陈绍几乎是走到哪都带着他,形影不离。 不管什么时候这胖子都精神奕奕,陈绍有时候挺羡慕他的。 董大虎饿了就吃,困了就睡,生活规律,每日熬炼武艺,耍枪弄棒,不生龙活虎才怪。 而且他心宽体胖,什么事都不往心上搁,刚来时候一口气弄死两个人,夜里他倒头就睡,鼾声震天。 陈绍则是烛光不熄,绣帐翻腾,一夜颠龙倒凤。 到后来,是李师师爱惜他的身子,生怕他亏损太多,连哄带求,暧昧缠绵,这才让这位爷睡下。 今天一早,刘光烈派人提前来城里,告诉陈绍他马上就到。 果然,远处响起一阵马蹄声,隔着老远陈绍就看见了刘光烈熟悉的身影。 他心里有些高兴。 当他在这个世上,有了不止一个的牵挂和亲人之后,才算是真的融入了这个世界。 无牵无挂,看似是可以更加自在,其实这本身就是一种折磨。 天雨虽广,不润无根之草。 人,到了什么时候,到了什么地方,都得有根。 一辆马吱吱呀呀地向前行进着,车上刘光烈打着盹。 “三哥,汴梁到了!” 刘光烈睁开眼,打了个哈欠,“他娘的总算是到了,绍哥儿这次不知道弄什么大事,叫我年也过不成,这次不宰他一顿,难消我心头恶气。” 其实他是说给一群兄弟听的。 刘光烈是刘府的小儿子不假,能使唤的亲信就这么十来个,平日里也都是以兄弟相称。 他打定主意,来了汴梁之后,自己出钱请大家去樊楼吃一顿酒,免得绍哥儿挨埋怨。 周围的人哈哈一笑,没当回事。 来汴梁过年也不错。 西北那地方,没什么好的,就是冬日里赶路,趟风冒雪着实有些辛苦。 “那不是绍哥儿?” 刘光烈裹紧身上的呢绒大氅,跳下马车,果然瞧见陈绍正往这边赶来。 等见了面之后,刘光烈先是给了一拳,随后又笑道:“怎么无精打采的,双眼黢黑,这汴梁的米不养人啊。” 陈绍暗暗惭愧。 自己为酒色所伤,竟然如此憔悴。 戒酒,必须戒酒! 两人一起上了马车,来到一处宅子。 这是刘府在汴梁的一个大宅院,位置一般,比较偏僻,但是胜在地方够大。 来到房中,刘光烈拽着陈绍,来到桌前,小声问道:“到底怎么个事?” 陈绍没有隐瞒,他直接说了全部实话。 毕竟这种事,人家也是冒着风险的,而且路上要尽量低调一点,刘光烈知道真相以后,也能更加小心。 本以为刘光烈会犹豫,但是他兴高采烈地捶了陈绍一拳。 “行啊你!不错!不枉我自小教你一些风流手段,把皇帝的女人都骗到手了。” 这他还真不是胡说,刘光烈从小就带着陈绍的原身玩,前几个月,还嘱咐自己养的妓女李桂娘给陈绍物色一个清倌人开苞。 可惜表弟年纪小,对这些不感兴趣。 刘光烈本来还觉得有些可惜,没想到表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开窍之后,来了个大的。 陈绍小声道:“这会不会给表兄和姑父惹麻烦?” 刘光烈一拍大腿,“这怕什么!又不是册录在案的嫔妃,跟你走了,说明你本事大,皇帝也不好声张。” “可惜不能大肆宣扬,叫人知道我刘三的兄弟,是何等的风流!” 陈绍听得一愣一愣的。 刘光烈笑道:“别怕,就是真的被发现了,咱们就闹将起来,我们有理!” 看得出来,刘光烈是真的一点都不怕。甚至他能参与这么一件出挑的事,反而觉得有些兴奋。 其实陈绍是被明清的历史给吓住了,觉得皇帝都是那种稍微一得罪就要杀人全家的狠角色。 事实上,李师师确实是个自由身,想跟着谁完全是人家的自由。 历史上,周邦彦就钻在床底,听了一夜床脚。 第二天还写了一首词,广为流传,也没有被打击报复。 大宋的皇帝,你说他们菜也好,怂也罢,甚至是能力弱,都没问题. 但有一点,他们都不可怕,不是那种你让我不顺心,我就弄死你的怪物。 “话虽如此,咱们还是小心点为好。”陈绍谨慎地说道。 再过几年,赵佶就自身难保了,没必要赌他的人品。 要看番外的多多留言,想看的人多了再写。 (本章完) 第42章 微操 第42章 微操 大宋的官兵,几乎全都经商。 尤其是禁军,说他们是大宋排行前三的商团也不为过。 而且在做生意上头,这些禁军将门世家,绝对是和气生财。 这么多年下来,他们早已经是标准的商人思维。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仗势欺人。 倒不是这些世家将门自己有多高的约束能力,也不是他们品德多好,而是什么事情一旦牵扯到暴力,结果就变得不可控。 世家比起暴发户不一样,图的还是一个安稳。 西北的边军,又不一样。 他们常年打仗,耗费太大,而朝廷的粮饷又是十有八九要拖欠。 拖欠几个月发,已经谢天谢地,按时足量那是根本不可能,想都不用想。 所以他们经商,那不是图财,而是救命。 什么野路子也上。 你要是敢跟他们耍心眼,说不定晚上就有几十个西军大兵上门,跟你讲讲道理了。 刘光烈这次利用他们鄜延兵自己的渠道,三五天就把李师师的资产抛售,竟然没亏多少。 十几万贯的钱钞,放在哪都是一笔不菲的数目,当然你非说放在蔡京、童贯这些敛财能手身上,确实不值一提。 在这中间,大相国寺也帮了忙,他们的现金太充裕了,什么都吃得下。 陈绍又是诚心抛售,确实有利可图,于是两边一拍即合,合作十分愉快。 大相国寺还以为自己无形中,和童太尉结了一段缘分,态度更是热情至极。 清晨,大街上还没有几户人家开门。 城郊处,人马行装已经打点完毕。 刘光烈和他的弟兄,一个个人高马大,全都穿着长袍、戴着幞头。 除了三辆马车,其他都是骑马。 陈绍在他们中间,笑着周旋,他们本来就是原身的好友,一个个跟陈绍十分熟稔。 再加上这次赴京,陈绍招待的又极好,临行每人都有礼物,也不送虚的,全是钱钞,这群人自然是毫无怨言。 刘光烈也觉得有面子,心中称赞绍哥儿撞了一下之后,果然是成长了。 自己说的早就该撞,不是虚言。 刘光烈使了个眼色,笑道:“跟这群糙汉有什么好说的,绍哥儿。” 他朝着马车努了努嘴,周围的人也都笑着打趣起来。 陈绍哈哈一笑,走到马车厢轿前,轻敲壁板,一张芙蓉粉面隔窗探出。 看着眼前一脸幽怨的春桃,陈绍捏了捏她的脸,透过少女娇靥与车窗的缝隙,看着里面裹着披风的李师师。 “这一路仔细着点,不轻易出门,莫要感了风寒。我已经关照过表兄,这一路有店就住,宁愿多走几天,也不会在野外露宿。” 李师师笑道:“妾知道了,郎君也好生照顾自己,我们在鄜州等待和郎君相会。” 陈大哥突然变成了姐夫,春桃有些接受不了。 看着两人恩爱的劲,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马车内还有两个中年仆妇,都是自愿跟着李师师离开的,至于楼里其他丫鬟嬷嬷,李师师都信不过。 给她们留了一些钱财,就算是遣散费了。 眼看陈绍还没走。 李师师低着头,眼中泛起泪,又怕被他瞧见。 春桃一把放下帘子,李师师看着这个小妹,说实话也没有多少的亲近感。 见她突然落下窗前青幔,将陈绍挡在了视线之外,心里还有些不开心。 可能还需要慢慢熟悉吧。 李师师在心底叹了口气。 刘光烈等人翻身上马,蹄声踢踏作响,车轮辚辚,缓缓前行。 抚摸车厢座椅上铺陈的软绵茵褥,李师师才发现,陈绍准备的马车外观虽不起眼,厢内布置得却极为舒适,宽大座椅可坐可卧,一旁还备着蜜饯果铺等各类零嘴点心。 他可真是个心细的人。 李师师心中甜蜜,看着妹妹也顺眼了一些。 再度掀起布幔,螓首探出车窗,秋水凝眸,回望自小长大的汴梁。 晨雾之中,一个挺拔模糊的人影正向她挥手作别。 —— 陈绍已经归心似箭。 拥有了启动资金,又有了童贯扶持,他的雄心壮志,算是成功了一大半。 至于今后能掀起多大的波澜,就事在人为了。 可惜童贯这老贼,还不打算走。 就在他送走了车队,一骑快马却飞驰而至,马上的崔林未等马蹄收住,便大喊道:“东家,太尉相招。” 陈绍点了点头,翻身上马,和董大虎一起往城中赶去。 到了童府,才知道童贯已经进宫面圣了,让陈绍等人去宫外等候。 气象万千的艮岳,西北角所建立的万寿观,算是大宋当今官家赵佶常住的地方了。 因为皇城对他来说,不够气派。 汴梁大宋皇城,因为当日不过是从一个军州衙署发展起来,虽然在真宗和当今官家两朝都竭力扩充营建,但是天然受到局促,远比不上前代如汉唐的长安宫室,后世的故宫也是比不上的。 倒是和明朝开国时候南京的富室差不多规模。 赵佶什么脾气,他能忍得了这个? 于是另外修建了个行宫艮岳,搬出了皇城。 陈绍正好去捧日军中点了卯,这才得知他的调令已经下来。 陈绍这才知道自己已经不是捧日军的指挥了,因为是童贯下令,所以连程序也不用走。 三衙就跟童贯的后院一样。 这人也实在是受宠至极。 他后来的操作,完全对不起赵佶对他的信任。 在艮岳外面,陈绍找到了童贯的亲卫,发现他们个个脸色凝重。 “哥哥,到底怎么回事?” “前线大败。” 陈绍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大败? “辽人先发制人了?” “不是辽,是夏。” 宋夏之战,到了这个地步,只要按兵不动都能把对方耗死,这个大败是怎么回事? 杨可世看了一眼周围,小声道:“宣帅想在上元之前,为陛下献上一场大捷,便令熙河经略使刘法进攻朔方.” 陈绍一阵无语,满头黑线。 自从横山战役开打,宋军五路兵马,步步为营,层层逼近。 西夏人求战不得,都快急死了,只要困住他们,修建堡寨,坚壁清野,胜利唾手可得啊。 这下好了 西夏的庆功宴,童贯不到场,谁他妈也别动筷子! (本章完) 第43章 启程 第43章 启程 童贯捧着一封信函,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浑身忍不住都有些抖动起来。 深深的不安,弥漫在他心间,一时后悔等情绪翻涌。 上首坐着几个官员,全都看着他,童贯此时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最后干脆就是脑子里一片空白。 “恩府大人.” 童贯对着最上面一人,哆嗦着呼唤了一句。 他的腰佝偻着,和平日里判若两人。 在艮岳外的宫殿内,上首坐着一人,穿着紫袍,裁着纱帽,颌下光洁无须,虽然年老,却自有一种清奇儒雅之态。 此人正是号称当今隐相的梁师成,以恩府先生而不名。 虽早就遥挂郡节度,有了使相的名头,但是他官品已经不在内诸司流转。 也就是,他这官做的,大到没品了。 童贯和王黼虽然也是权倾朝野,但在他面前,都得伏低做小。 此时梁师成虽然未曾有什么紧要清贵差遣,名号上只是提点宫观使节而已。但他却是赵佶身边须臾也离不得的人物。 他说话,赵佶就是听。 所以能把持半个朝廷,权势已经与没有罢相时候的太师蔡京分庭抗礼,甚或隐隐有超过之势。 梁师成说道:“慌什么,胜败兵家常事,不过是死了些西北的配军,咱们在官家面前遮掩住,还能拿了你的宣抚使不成?” 童贯心中稍微安定了些。 这位只要开了口,事情就有还转的余地。 只是这一次惨败,损耗太重了,西军损失了十万人,他们岂肯善罢甘休。 “朝中的事,自有我给你张罗,如今对你而言最重要的,是弹压住西北那些将门,你有把握么?”梁师成缓缓问道。 童贯马上说道:“恩府大人,是将门世家盘根错节,百十年来,早已经根深蒂固。多少豪杰在西军当中吃不开,朝中又乏人照应。一身本事雄心,全都施展不出来,郁郁不得志处,是我童贯给了他们一个出路。” “我将他们从泥途当中拔曳出来,信任之,重用之,亲厚之,这些人必愿意为我效命。” 梁师成点头道:“好,记住,太高的官位那些没有用。不管他们如何向你表忠心,总归他们的利益是系在西北的。” “就算是有人真的效忠于你,那在他做出与西北利益不符的事之后,便不一定能调动下面的兵马了。” 童贯点头道:“恩府高见。” 童贯在西北浸淫这么多年,也摸出了这个道理。 只有把握住中下层武将,才算是在西北有了影响力。 否则那些上面的将门一出手,命令根本就不被执行。 逼急了,闹出个哗变来,谁也担待不起。 童贯毕竟是统军日久的人物,二十年威福自专。 有了梁师成给他兜底,曾经的胆气又回来了。 梁师成招了招手,童贯赶紧凑了上去,双手被梁师成握住,小声道:“我们这些人啊,都是官家身边的人,别管你们互相之间闹得多厉害,争点权啊,夺点利啊,都不要紧。不过真遇到了难处,还就得互相帮衬着点,别看咱们这些年风光,外面正不知有多少人,等着弄死咱们哩。” “蔡京可以败,可以罢相,甚至可以辞官回乡。他是个进士及第,根上就风光的士大夫,再不济他也能落个富贵闲散了此余生。你我呢?咱们大宋的祖宗,说的是刑不上士大夫,可没说刑不上宦官啊。” 童贯悚然一惊,再看向梁师成时候,眼中多了一些恳切的敬意。 —— 艮岳外,童贯终于出来了。 一众亲卫将领,见他神色绷得紧紧的,虽然阴郁,却没有早上那般愁眉苦脸的样子。 他们都是童贯的嫡系,心中也都松了口气。 童贯扫了一眼,在场的都是他心腹,这让他也多了些底气。 有人搬来一张椅子,让童贯坐下。 陈绍心中暗暗合计,局势已经紧张到这个地步。 甚至来不及聚在营堂,就在这艮岳外,便要安排任务。 “西军无能!” 童贯第一句话,就语出惊人,陈绍差点没绷住。 “本帅离开不过半月,熙河经略使刘法,就败于统安城,贼酋晋王察哥之手。” “尔等速速回去,整饬人马,加固防线,某随后就到!” 说完一挥手,有人捧着一个个卷宗上来,点到名上前领腰牌和官印、敕牒。 陈绍心中激动,终于要来了么! 自己苦心算计,所为何来? 童贯感觉刚才梁师成,握着自己的手,说几句贴心的话,这一招十分有用。 于是便现学现卖,每个将领领命之后,他都握着手嘱咐几句。 包括他的亲卫头子杨可世,也被安排下去统兵。 “陈绍!” 陈绍赶紧上前,从侍卫手里,接过腰牌和官印、敕牒。 童贯握住他的手,陈绍也微微前倾身子,还没等童贯开口,陈绍就提前说道:“恩帅保重身体。” 童贯心中一暖,什么是亲信? 这才是亲信啊。 千言万语,豪言壮语,都比不上这么一句贴心。 保重身体 周围的人全都暗暗撇嘴。 这愣头绍,是怎么想出来的,在这个时候,说保重身体这样的话,你当在拜年么? 大家都在说建功立业,不负所托,奋勇杀敌.这些话,全都被他比下去了。 陈绍起身走出人群,骑上马那一刻,嘴角忍不住要翘起来。 他很想大笑一场,但也知道还不是时候。 此时的他,有一种西游降魔篇里,猴子被放出来时候那种心情。 童宣帅啊,童宣帅,终于上当了! 骑马来到宅子,他甚至没看自己的敕牒。 “马上收拾东西,只带衣物钱钞,跟我走!” 在如今西北这番混乱之地,两边交战正酣的时候,都已经无所谓了。 陕西五路,早就被将门世家牢牢占据,一寸土地也没有剩下。 想要有自己的地盘,就得打! 打西夏的,收拢堡寨,自己开拓。 辽金宋夏 西夏,已经是最软的柿子了,要是从这里也开拓不出来,那就说明不是这块料。 趁早带着李师师姐妹,到江南避祸去算了,别给北方义士、义军们添麻烦。 (本章完) 第44章 天胡 第44章 天胡 纷飞的大雪已经下了五天了,西北的天气都是这样,要么大旱,要么大涝! 在这种天气下成长的汉子们,性子急烈粗犷。 很难想象,这种情况下,被童贯催促出战的熙和军的心情。 童贯那一句‘西军无能’,现在想起来,陈绍还是有点绷不住。 摊上你这么个货,就不能太老实。 他要给赵佶献礼,想要在皇帝面前露个脸,没想到把屁股露出来了。 陈绍和三个亲兵,抖了抖袄上的落雪,整理下头上的帽子,往堡寨里走去。 崔林已经提前来了,此时应该正在堡寨内。 陈绍这次被任命为胜捷军麾下的一个正六品统制,按理说应该有数营兵马。 但是童贯只给了编制,兵马需要你自己去招募。 如今横山一带,全是流民和溃兵,还有无主的蛮人。 其实这是胜捷军的传统了。 胜捷军,作为童贯新成立的一支人马,职衔与品阶的对应关系一直就很模糊,朝廷施行“官、职、差遣分离”,军官实际权力多取决于差遣。 如“统制”为临时差遣,无固定品阶。 因为是童贯亲卫军的统制,相对比别人来说,获得的辎重补给要多。 所以这个是大有可为的官职。 而且防区在青平关一带,是横山前线,战火最密集的地方。 陈绍家都没回,直接来到军营,他负责的是附近三个堡寨的防卫。 分别是:兴庆寨、兴平寨和木瓜寨 在西北边境上,大宋堡寨的名字,主打一个随心所欲地恶心西夏。 这堡寨的营造者,多少是有点恶趣味的,把一个堡寨用西夏都城兴庆府来命名。 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是来就职西夏皇帝呢。 因为陈绍已经提前叫赵河来打过招呼,堡寨外稀稀疏疏站着一些人,算是在等候陈绍。 这些人神色木然,浑身脏兮兮的,泥垢在阳光下都能反光。 很多人穿的衣服,甚至都还露着腚,也不知道在这么冷的天,是怎么挨过来的。 其实这都算是好的,至少有衣服穿,很多人家根本就是全家一件衣服,谁出来的时候谁穿上。 陈绍只是从中走过,堡寨的一个都头跟在他身后,其实他也不是这个堡寨的负责人。 此前这里被夏人击破,守军早就死光了,他是从前线溃逃下来的。 陈绍注意到,他身上的盔甲,松松垮垮,极不合身,像是小孩穿了大人衣服一样。 陈绍来到这里之后,就发现这里的地形有大片的草原和土地,多山、多水,山是险山,水是恶水,这里的小村庄极少,大部分都是部族聚居式的堡垒或山寨,或依山、或背水,都在险要之处、都在道路必经之处,可谓步步为营、步步兵垒。 此地的堡寨多为夯土而筑,如临石山,个别地方也有石砌的,但不多。 附近几个堡垒山寨除个别有石砌段落外全都是夯土而筑,但是这夯土极为坚固,硬可砺刃,并不比石块稍逊。 一句话,寨子是极好的,人差了点。 走到一半的时候,崔林走了过来,陈绍迎上去问道:“查点得如何?” 他派人来,不只是告诉他们自己要来,更是清查堡寨的物资。 崔林皱眉摇摇头:“不多些个,粮食不足七天积储,甲和弓矢都没有,刀矛有百余把,其他物件,特别是守城战具,也是少得很……仓库还有放火的痕迹,幸好大雪积压,没怎么烧起来。” 在陈绍身后,那员都头也说,“统制,小人来时,这里就穷的叮当响,这些人躲到了深山里,才得幸免。” 他不想这么早得罪陈绍,因为这是胜捷军派来的统制,是童贯的心腹。 人家童贯最是护短,而且胜捷军的统制,大概率能弄来粮食。 他和手下的百十个弟兄,快把这些百姓的存粮榨干净了,还需要新的粮食。 他压低了声音,小声道:“统制,这寨子里,还有八百多刁民,要是不把他们赶出去,两天就吃光了积储。” 陈绍笑道:“我奉宣帅命令,来此招募兵马,守备堡寨,正需要民夫补城墙,修守具,挖壕沟,补营寨,你把人赶了,这些活你来干?” 那都头点头哈腰,连声不敢,低着头眼里却露出一丝鄙夷。 就凭你还要守备堡寨,夏贼来了,看你跑不跑? 反正自己是要跑的,路上一刀把你攮了,就说夏贼宰了你,谁能知道。 陈绍走到中间,发现一个房间门窗紧闭,周围还有三五个小兵,懒洋洋地靠在墙上晒太阳。 他有点好奇,想要过去,被都头马洪拦住。 “这地方不错,我在这住。”陈绍笑着要上前开门。 “统制,这里是.”马洪赶紧挡在前面。 还没等他说完,董大虎一下就把他提溜开,然后打开了门。 却发现里面堆满了东西。 身后的都头脸色有些古怪,笑道:“小人马上收拾出来,都是我手下弟兄的行头。” 陈绍呵呵一笑,道:“无妨,我还要去别处看看,你慢慢收拾。” 等他走后,那都头一脸冷笑,在这一亩三分地,你空着手来就要接收? 他打定了主意,把这年轻的小统制架在这里,等着从童贯那里捞点粮食,等到夏贼来了,就带着兄弟们宰了他继续往东跑。 前面的局势已经崩了,十万宋军都死了,还能翻盘怎么着? 等到出了兴庆寨,陈绍放慢了速度,崔林骑在马上,靠近之后说道:“东家,这都头名叫马洪,说是都头,谁也没见他的腰牌,穿的都头盔甲也不合身。” “他带着十来个人,来到此地之后,把附近山林里躲藏的百姓哄骗出来,然后圈起来盘剥抢掠了好几次。” “其他兵马是哪来的?” “都是从前线溃逃的,被他留下,充当了自己的部曲。” 陈绍点了点头,心中有数。 刚才打开房间的时候,他看见了一个耳环。 那耳环不是很名贵,也不知道是什么金属做的,反正不是金银。 但是下面,缀着一块人的耳垂肉。 陈绍回头看了一眼,嘴角轻笑一声,看不出喜怒。 这地方是真的乱,不过越是乱,就越容易建立新的秩序。 那些太平地方,倒是不乱,可是壁垒森严,早就固化。 这地好,这地够乱。 天胡开局! (本章完) 第45章 买人 第45章 买人 鄜延路,一小队骑兵正疾驰而过,他们的马匹十分高大。 当先骑士捧着一面青色牙旗,正是宣帅童贯衙署的旗号。 这些骑兵都是带着洒交脚璞头,锦袍犀带,胜捷军上上下下,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身高强健汉子。 尤其是童贯的亲卫,非但得能打,还得是孤儿,没有根基的少年。 然后他再从这些人里,寻找有手段、有能力的,下放去招兵买马,慢慢组建自己的私兵。 胜捷军上下,只知有童贯,不知有皇帝,更别提西北这些将门了,完全不放在他们眼里。 当然,其中也有例外,比如如今在横山前线的一个统制。 看着这几个胜捷军风一般的卷过,正当路上的延庆军士卒纷纷躲避,忍不住在背后一个个低声咒骂:“这些鸟人,忘了俺们西军根本,倒给没卵子的人当狗去,且看你们如何收场!” 这次童贯强令陕西五路兵马出击,给皇帝新年贺喜。 其他军头都不听,偏偏熙和军的刘法听了,于是死在了前线。 如此大的败绩,人人都以为童贯肯定要倒霉了,所以西军各路人马上上下下,都在等着看他们胜捷军的笑话。 胜捷军几名骑士,簇拥着一个三十不到的英武青年,他也是锦袍玉带,戴着一顶洒头巾,满脸风尘仆仆之色。 他正是童贯心腹中心腹,曾经的亲卫头子杨可世。 他和陈绍的任务不同,他要做的更多,主要是和几个军头谈判,将此次的事彻底压住。 死了这么多人,必须要安抚一下。 来到大刘相公府上,杨可世下马,迈步进去。 刘延庆是鄜延路兵马实际掌控者,算是西北资历比较老的一个军头,但是他手下兵马的战斗力一直饱受诟病。 近年来,也是跟童贯走的很近,让西军上下都有些怨言,觉得老刘相公糊涂,不跟着老种经略和小种经略同进同退,反而跟着童贯,是乱了西军的根本。 老种小种相公,以及他们的得力手下如姚平仲等人,对于童贯分化西军,拉拢刘延庆试图以取代老种相公,成立胜捷军挖走西军精锐敢战之士,已经是深恶痛绝。西军将门百年基业,早已盘根错节,岂能让人轻易下手! 所以童贯根本没有去拉拢他们,而是专心拉拢刘延庆这类军头。 至于死硬西军,就靠梁师成给压力了,你们就是闹翻了天,也是半句话传不到官家耳朵里。 老刘相公刘延庆的府上,分内外宅共五进,最外面类似于军营。 大堂明间是一个玄关,正中有白虎屏风隔挡。杨可世绕过屏风,就进了正堂。 正堂之上,一个身着锦缎长衫,戴着乌纱璞头,腰系玉带的高大汉子正在堂上负手走来走去。 这汉子五十多岁年纪,面皮白皙长须髯,看起来不像是个军门将主,倒像是个士大夫。 见到杨可世进来,刘延庆赶紧问道:“宣帅回来了么?” “宣帅已经在路上。” 刘延庆心中抱怨,这童贯惹了天大的祸事,把西北大好局面捅破了,竟然还能在汴京过完上元节再走。 他的心是真大!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如今人心惶惶,前线溃兵无数,前几年修建的堡寨壁垒,大多被夏贼夺走。若是宣帅再不回来主持大局,局势危矣!” 杨可世耐着性子,跟他讲起了宣帅在汴京的作为,还有隐相梁师成的承诺。 刘延庆听罢,心中仿佛涌起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静。 他也算是老将门出身了,打了这种败仗,还能瞒天过海的,大宋成立百年听都没听过。 刘延庆的心中,再一次感受到了童贯这些人的能量。 “既然如此,我便放心了。” 刘延庆笑了笑,心中也有些苦涩,自己这些西北将士的性命,在汴京那些大人物的眼中,实在不叫个事。 杨可世刚从大堂出来,就见一人站在门口。 “那是?” “是刘府的三公子。” 杨可世点了点头,迈步上前,刘光烈赶紧拦住,笑道:“久闻杨兄大名,今日到府上,一定要赏脸,共饮一杯。” 杨可世手下的胜捷军,都有些发蒙。 刘光烈笑道:“绍哥儿是我娘舅家的表弟。” 众人恍然大悟,彼此也都亲近了起来。杨可世这些人,和陈绍的关系极好,尤其是在汴梁这段时间,陈绍为人慷慨,性子四海,舍得钱,而且做事仔细。 杨可世没少在童贯面前暗戳戳帮他说话,不然童贯也不会格外重用提拔他。 鄜州最好的酒楼内,杨可世喝的脸红扑扑的,然后就见刘光烈拍了拍手,手下堂而皇之拿出一盘金饼。 “这是何意?” 明晃晃的金光,让人拔不动眼球。 但是杨可世还是很理智的,重金之下,必有所求。他的位置很关键,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 刘光烈笑道:“我也是受人之托,绍哥儿在横山一带,想要个咱们鄜延路营中的军汉,这些钱算是给他在胜捷军买个名额。” 杨可世一听,顿时放心下来,而且十分开心。 这么简单,就能拿这些金子,他自己都有些过意不去。 “不过是一个调令,绍哥儿开口,我还能拒绝不成?这些金子,你快些拿回去,对绍哥儿说今后再这么见外,弟兄们的情义没来由都生分了!” 他虽然这么说,但是眼睛始终在金饼上睃视,刘光烈笑呵呵地让了起来,最后甚至佯装恼怒。 杨可世这才‘不情不愿’地收下了。 他心中着实快美,这笔钱赚的忒容易,调一个鄜延路的军汉进陈绍的手下而已,他们鄜延军自己都没意见,刘光烈亲自出马,自己只需要让胜捷军发一道调令即可。 十来贯就能办的事,绍哥儿太客气了! 什么鸟军汉能值这些金子,这一盘少说也能换三五百钱钞了。 杨可世甚至怀疑,这就是陈绍拐弯抹角地接济自己呢。 “此人叫什么名字?”杨可世笑着说道:“绍哥儿自家兄弟,咱们不能慢待,今日就给他办了。” “好说,好说,此人名叫韩世忠” (本章完) 第46章 请客 第46章 请客 大雪封山,将天地笼罩在一片晦暗当中,已经几日见不到太阳。 白茫茫的大地上,狂风呼啸,卷起的雪沫模糊了视线,让对面百步之外,都难以分辨清楚。 驻守此地的宋军,都缩在了营帐当中,只有倒霉的家伙,才被遣去修筑营寨。 人人身上滚得跟白毛怪物也似,只是小声骂娘。 四面的瞭望楼台上,宋军警戒瞭望士卒已经加倍,别看现在大雪封山,夏贼可不管这些。 一群军汉挤在狭窄的望楼上面,轮番看着远处,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担心夏贼趁此天气前来扑营。 人人都吐着长长的白气,在望楼上跺脚取暖。 韩世忠披着厚厚的斗篷,走在寨墙之上,来回巡视。 他们这个营头,原本的高虞侯已经战死,新的虞侯还没到。 于是众人推举韩世忠暂时管事,他倒也老实不客气,以暂时都头的差遣,担负起了指挥这一营的责任。 他在寨墙上走来走去,偶尔粗声粗气的开两句玩笑,再亲昵的拍拍在寨墙上值守的士卒的头盔,到哪里都激起一阵小小的声浪。 大家对韩世忠,都是服气得很。他既能打仗,又不拿架子,他要真做了营头,跟着他打仗那是吃不了亏的。 这个时候他还不是真正的都头,地位其实和大家一样,只是暂时推举他出来管事,等待着上边任命的新虞侯来了,大家又都是大头兵了。 “韩五,你这一营虞侯,什么时候才能真除?一天不下札子,你这腰板一天就不能真硬起来,到时候别卖了气力,功劳是别人的,吃苦倒是你的!” 这人一看就是老熟人,不然不可能说话这么损,精准地往韩世忠肺管子上戳。 一向大咧咧的韩世忠也罕见的叹了口气:“直娘贼,俺韩世忠也三十了,光棍一辈子,这个时候岂能不好好想想? 可俺前头名声太坏,没几个大功,如何能升上去? 偏偏现在横山一役,又是这等鸟样,打输了仗不让俺背黑锅已经不错了。却不知什么时候来个厉害的相公,带咱们好好厮杀一场,不然的话虞侯,连个他娘的都头都不一定,说不准俺韩五就得蹉跎这一辈子!” “你这张嘴,还真是.”听到他语气难得的很认真,没有了那种混不吝,众人也都是感同身受,忍不住惆怅起来。 谁不想博个出人头地。 要是搁在开国时候,他们这些人里,正不知有多少要封侯拜将。 如今,却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尤其是眼前的泼韩五,立了多少功劳,别人不知道,这群老兄弟还不知道? 如今却连个虞侯都坐不上。 无他,出身太低而已。 “有人!” 众人慌忙起身望去。 果然远处有一骑奔来,韩世忠笑道:“就一个,肯定是自己人。” “咦,好像还是传令兵。”其他人根本看不到,但是韩世忠视力是出奇的好,看得清、看得远,目力甚至有点变态了。 半个时辰之后,看着手里的牒文,韩世忠有些摸不着头脑。 “陈绍是谁?” 传令的胜捷军也有些纳闷,问道:“你不认识?绍哥儿不是说与你交厚,才走了关系调你过去的么,哦,对了,刘光烈是他表兄。” 韩世忠一下想了起来。 原来是他 买了自己功劳的小子,如今已经混成统制了? 还是胜捷军的统制! 韩世忠眼睛一眯,顿时有些振奋,自己的机会这不就来了么。 —— 兴庆寨。 陈绍坐在一个木桩上,和寨子里的人一起刮皮子。 这些都是从山里猎来的野兽,貂、狐、獭皮子虽然不如牛皮值钱,但是也能稍微缝制一些甲胄。 在他旁边,蹲着一个党项族的中年大婶儿,身体墩实,正在指导陈绍怎么刮皮子。 他这寨子里,收留了不少的羌人,别看西夏是羌人当家,但是他们内部斗的很厉害。 各个部落之间,常有争斗,互相都很乐意把对面灭族。 边境这么多年,汉羌早就混杂,还有一些回鹘人、吐蕃人。 打起仗来,两边的人马,都不会管你是哪族的,逮住就是一顿祸害,尤其是这种山地的小规模战斗,基本都是就地寻找补给。 赵河从外面回来,找到陈绍,“东家,我去了那石壕村,他们说李孝忠已经很久没去贩卖马匹了。” 陈绍点了点头,稍微有些遗憾,“留下书信了么?” “留下了。” 当日和董大虎去买马,那个从西夏牧场盗马的汉子李孝忠,给陈绍留下的印象极好。 他想把对方招募来,没想到人不在了。 如今这样的乱世,没有了音讯,极大可能就是没了 陈绍在心底叹了口气,暗叫一声可惜。 赵河压低声音,说道:“东家,马洪那狗日的,又在背后嘀咕东家的坏话,说你故意不去要补给,早晚饿死全寨的人。” 陈绍笑了笑,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东家?” 陈绍拍了拍手,从旁边的池子里洗了一把,冲掉手上的血沫。 “今晚设宴,请他们吃酒,以后这些矛盾就都消了。” 赵河不可思议,还要请他们吃酒? “既然在这里相遇,就是缘分,都是自家兄弟,将来夏贼打来了,还得靠弟兄们一起御敌不是。” 赵河心中憋屈,重重地呼出一口白气,转头离开。 此时寨子的另一边,马洪的房间内,他正挑着炉子里的木炭。 架子上的烤肉冒油,香味飘荡,落在木炭上的油滴,发出滋滋的声响。 这个时候满脸刀疤的马洪心腹甄奇按着佩刀大步走了进来。 他低着头,小声在马洪耳旁低语了几句。 “他真这么说的?” 甄奇点了点头,说道:“大哥,这小子不会是诈我们呢吧,别是李密请翟让?” 马洪不屑地冷笑一声,“诈我?他凭什么,今晚我再催催,他不去跟童贯要粮食,天天带着那群生口去打猎,寨子里马上就要空了。” 甄奇眼皮一抹,说道:“大哥不要大意,这小子从来的时候,我就瞧着他有些古怪,每日里乐呵呵的,什么事也不着急,好像是有点底气。” 马洪侧身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后说道:“叫弟兄们都带上刀,晚上多去几个!” 感谢紫气东来,狗七,和数字哥的打赏。李师师番外已出,老规矩 (本章完) 第47章 斩首 第47章 斩首 马洪拿起一串烤肉,撒上盐巴,递给自己的心腹甄奇。 两人对坐着啃了起来。 甄奇吃完一串,见架子上还有几串,但是大哥没有要给自己的意思。 他只能意犹未尽地站起身来,抹了抹嘴,说道:“大哥,我思来想去,都觉得不太对劲,要不咱们不去了?” “不去?”马洪笑道:“为什么不去,还指望他从童贯那里,给弟兄们弄来甲胄和粮食。” “往日里也不见你如此婆婆妈妈。” 甄奇说道:“大哥不知,那陈绍不足为惧,可怕的是他身边的胖子叫什么董大虎的。那厮端的是力大无穷,我曾亲眼瞧见,在修建营墙时候,那厮站在墙下往上扔石头。” 他做了一个合抱的动作,表情夸张,“大哥,这么大的石头,那厮左右手抡起来扔,脸不红气不喘。” 马洪不满地站起身来,把烤肉取下来,放到盘子里用布盖住。 “被你说的我都有些没底了,走,咱们瞧瞧去。” 两人挎上刀,来到房间外,迈步走向制皮的作坊。 远远就瞧见一人,正在宰羊。 那人身形胖大,个子又高,一眼就能瞧出是统制陈绍不离身的董大虎。 马洪伸手拦住甄奇,两人在一旁,盯着瞧了很久。 最后,马洪冷笑一声,带着甄奇离开。 “大哥?” 马洪道:“你不用担心了,今晚敞开了吃肉喝酒,这厮没敢害我们。” “为何?”甄奇不解地问道。 “他要是设的鸿门宴,这董大虎就肯定是那最后下手之人,此时一定受到了陈绍的安排。可是你看,这厮正欢天喜地宰羊呢,脸上那欢喜神色,根本不是装出来的。” 马洪分析的头头是道,甄奇想了下,从董大虎刚才的表现,确实不像是知道要动手了。 哪有人晚上要干这种大事,现在还乐呵呵的,一点都不紧张的。 这哥俩又去看了看陈绍,发现他还在和吐蕃大婶学刮皮子。 马洪和甄奇对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心中的警惕不复存在。 就这两个货色,还怕他们摆鸿门宴不成! 给他们刀,自己伸直了脖子,他们敢动手砍么? —— 兴庆堡寨,包括周围两个寨子,原来混乱残破的景象不见了。 在这几日,慢慢变得整肃了起来。 街道上面的杂物垃圾,都被清扫干净,堆拨哨卡,都收拾的整整齐齐。 士卒们也不再穿着便服,而是穿上了红色的战袄,皮甲上的护心铁片,擦得亮铮铮的。 整日按着腰间佩刀,在左近走来走去,看到随地大小便的百姓就大声叱喝。 原来毫无约束穿城而过的大队民夫也有了规矩,每日辛苦地修补寨子。 新来的统制,会每天派人统计他们的工作量,说是叫“记工分”。 大家也不知道是真有补偿,还是糊弄人的,反正修好了之后,夏贼来了,稍微抵抗一下也是好的。 而且人们心里,多少也有了一丝丝希望,万一呢. 如此一来,本是人间地狱一般的战后堡寨,顿时就显得有了点生气。 堡寨内的百姓也渐渐的开门,甚至有些人,开起了地摊,也收拾收拾开张。 大家都很穷,但总归还是有些东西的,彼此交换,维持生计。 大宋的集市,和前朝不一样,是不集中于一处的,不管城乡,都是在最繁盛热闹的地方自然形成。 因为有宋人百姓们,就让这几个堡寨的生气自然流动了起来。 其实也是因为陈绍来的这几天,约束了手下的军汉,让他们不再欺压百姓。 马洪等人,也暂时不敢再凌虐百姓。虽然他们走在路上,其他百姓瞧见了,依然是吓得哆嗦。 其实这就是汉人百姓,哪怕再难,哪怕再苦,哪怕经历了再可怕的灾难。 只要给他们一点喘息的时间,这些人还是会以他们骨子里的勤奋,他们的活力,他们远远超出这个世界平均水准至上的道德,让脚下的土地重新文明起来。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 冬日的昼短夜长,再加上寨子里人们没有取暖的手段,早早就挤在一起睡了。 吃饭的时间也格外的早。 陈绍和董大虎,早早站在门口候客。 他故意让人,把房间内能遮挡藏人的东西都撤走,然后换上了几个石凳。 陈绍笑嘻嘻的,目不斜视,小声说道:“大虎啊,记住了么,一会我摔杯为号。” “记住了,东家。”大虎闷闷地说道:“这群人怎么还不来!” 他闻着桌上的肉香味,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叫,陈绍和董大虎上前,只见马洪一行人,总共有九个,全都是他的心腹。 九人正围着一个村姑模样的中年女人,动手动脚。 陈绍轻咳一声,几人转头瞧见是他,这才停手。 女人趁机逃走。 陈绍道:“我已经下令,不许欺压百姓,你们在干什么?” 马洪赔笑道:“统制不知,这些刁民最是奸猾,刚才这女人勾引我兄弟哩。” “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我们这些寨子,要挡住夏贼,就不能失了人心。” 陈绍一副看见他们人多,无奈妥协的模样,让马洪这边的人更加轻视。 随着他来到房中,马洪打量了一圈,房子里没有藏人的地方。 除了自己这几个人,只剩下陈绍和董大虎,还有一个站在陈绍身后的赵河。 这三人加起来,也不过六根胳膊,自己这边人是他们的足足三倍。 最重要的是,陈绍三人,还都没有带兵刃,这让马洪更加放心。 桌上摆着几盆羊肉,还有一壶酒。 “今天请大家来吃酒,一来是感谢你们守住了寨子,聚拢了不少的百姓来填充。二来,也是交个朋友,今后共进退,齐心协力,守寨御敌。” “来来来,弟兄们都坐,都坐。今日咱们统制请客,大家都不要客气!” 马洪招呼着他们坐下。 他们这些人,也都是溃兵,很少能吃上荤腥。 坐下之后就开始吃,陈绍坐在上首,笑呵呵地说着一些体面话。 就在陈绍观察局势,随时准备摔杯的时候,突然身后的大虎越过他,一拳捶在了马洪的脑袋上。 马洪整个头颅,往下顿了一顿,嘴里流出黑血,慢慢倒了下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大虎提起专门给他准备的石凳,猛地挥舞起来,瞬间又砸死了三个。 这恐怖的一幕,让剩下的人吓破了胆,纷纷跪地求饶。 还有一个起身要跑,被飞来的石凳砸中后背,倒了下去。 “我踏马还没摔杯呢!”陈绍也被吓了一跳,喝道:“赵河,把人绑了!” 董大虎摸了摸脑门,“东家,不动手不行啊,他们吃的太快,吃的太多了!” (本章完) 第48章 英雄 第48章 英雄 这些天,假借刮皮子制皮的名号,陈绍没少让赵河绑那些猎物。 捆绑贼溜。 这几个人,目睹了刚才的场面,早就吓得魂不附体。 甄奇也在其中,他看了一眼杀完人之后,陈绍三个人的表现,心中暗叫一声后悔。 这三个人,绝对不是第一次杀人。 那胖子甚至还专门避开了饭桌。 他从容到杀人的同时,还有心思顾忌桌上的酒肉。 绑好之后,赵河问道:“东家,这几个怎么处置?” “把马洪的狗头砍下来,挂在杆子上,然后拖着他们一起在寨子里转一圈。完事后挂在寨子的集市上,我们刚来,正好用他们的狗命立威。” 甄奇一听,赶紧大声道:“统制!统制饶命!小人愿为统制赴汤蹈火!” 他用膝盖爬到陈绍跟前,就要磕头。 “你也配!” 陈绍一脚将他踢开,然后嫌弃地看着他们。 这几个货,早就臭了滩了,用他们的话,寨子里的人始终都会自己不放心。 就是能力再强,也不可以收下,更别提他们还没什么能力了。 这群人最大的贡献,就是前面把附近山林的百姓都哄骗了出来。 其实那马洪,还真算是有点本事,要是搁在其他人那里,估计会留下来用用。 但是陈绍知道自己要走的赛道,他本就不准备再回去,而是要在这里大展拳脚,马洪是万万留不得的。 他也没把马洪当回事,充其量只是自己面临的第一个精英怪,连个小boss都算不上。 陈绍有很多办法可以弄死他。 最终选择了一个汉人老百姓家喻户晓,但是又防不胜防的一招:鸿门宴 这一招胜在干净利落。 因为马洪等人先前对这些寨子生口的凌虐,杀完他们之后,可以快速地收拢三个寨子的人心。 马洪他们确实是作恶太多了。 当赵山赵河押着几人在寨子里游行时候,起先还趴在门缝里偷看的人,瞧见马洪的人头之后,纷纷走了出来。 他们默默地站在那里,眼中迸发出仇恨的目光。 阴恻恻的,看着就挺瘆人。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人群慢慢越靠越近,已经有人偷偷伸脚。 再后来,干脆就一拥而上。这几个人很快就惨不忍睹,血肉混合着泥土,愤怒的人们在残阳的笼罩中,宣泄着仇恨的怒火。 甚至有饿极了的人,偷偷割肉,准备开开荤。 陈绍马上召集百十个兵士,展示马洪的头颅,表示这就是不听号令的下场。 三个寨子,躁动的百姓燃起火堆,尽情地发泄着。 第二天清晨。 韩世忠来到城寨门口,他穿着一身臃肿的军袄,腰带里别着一个头盔,身披没有肩膊甲叶的半身软叶子铁甲。 来到寨子之后,先是打量了一圈,点了点头。 选址的人有点水平,这寨子依山傍水,易守难攻。 而且还可以在背后的山林中,多设陷阱,安排哨兵。 三个寨子互为掎角,这也算是宋军修建堡寨的基本操作了。 他刚想进去,突然猛地抬头,只见在寨门上,悬挂着几颗脑袋。 韩世忠顿时一惊,摸出腰刀,就要寻找遮护。 寨门上有人大声喊道:“什么人?” 听到是宋人声音,韩世忠稍微放心下来,道:“俺是韩世忠,奉命来此。” “原来是你,统制早有吩咐,你快进来吧。” 韩世忠进入堡寨,发现有些不太对劲,这里的生口(边境平民)全都衣衫褴褛,但是眼睛红红的,十分有精神的模样。 穷成这样,命都不一定能保住,为什么傻乐? 想到门口的几颗脑袋,他突然明白过来,看来此间统制杀人立威了。 而且效果很好,收拢了不少人心。 那些溃兵贼配军的德行,韩世忠是很清楚的,他马上想到了门口的脑袋,应该就是前线溃兵的脑袋。 他心中冷笑一声,几个贼配军,倒成了陈绍这个新统制收拢人心的工具。 叫俺说,陈绍还该谢谢你们才是。 韩世忠跟这样一个小兵,来到制皮的作坊旁,小兵指着正在刮皮子的人说道:“那就是我们统制。” 韩世忠一眼就认出陈绍来了。 虽然上次他没记住陈绍的名字,但是他的记忆力十分超群。 见过的东西,基本忘不了。 “韩世忠,拜见统制。” 陈绍摆了摆手,说道:“无须多礼,坐!” 在陈绍心中,这时候的名将,没有一个能有韩世忠适合自己。 他早就在西军中磨练了近二十年,能打小仗,也能指挥大仗的全才。 而且拿来就能用,根本不用再培养,已经是个满级的武将。 韩世忠在他跟前坐下。 “统制如何记得韩五,还费了银钱,给俺买了个虞侯。” “那不过是顺水人情,我钱是调你过来,只因那胜捷军里的杨可世与我交好,所以特意送了个虞侯的位子,想来是为了帮我收买你的人心。” “统制倒也坦诚。” 陈绍放下手里的皮子,直起背来,笑道:“韩五啊,我也不是打击你,虽然你有些勇力,打仗也不怕死。但指望在西军底下升上去,有一支兵给你带,做梦去吧!” “西北各位相公,各自有多少的子弟家将,那就轮得到你了。你也三十好几了,难道要在兵堆里,当一辈子的大头兵?” “你仔细想想,如今的大宋,有你的出路么?” 韩世忠低头默然,不知道这狗日的统制,说这些话来捅自己心窝子作甚。 “俺又没有门第,多少西军子弟都瞧着军中的位置,俺得多比人流多少血才争竞得过来?”韩世忠苦笑一声,“哪有什么出路!” “有的,韩五,出路是有的,你听我说!”陈绍笑道:“如今这横山前线,就是你我的机会!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横山之战,眼看因为童宣帅的急功好进要败,西北各路人马,推过揽功,撇清责任。而西夏呢,西夏远没有那么强大,他们的获胜是侥幸的。“ “我们正好可以在这里收拢败兵,成就一番事业!实不相瞒,我特娘的一眼就瞧出,你泼韩五是个人物,早他妈该自领一营了!你有多少抱负本事,这才能显现出来!” 韩世忠叹了口气,说道:“统制说的其实不差,可是要收拢兵马,那也得有些钱粮辎重,否则就是聚起一万人马来,也养不活,他们照样要走。” “钱粮你不用担心,我颇有家资!” (本章完) 第49章 还施彼身 第49章 还施彼身 韩世忠手抓着刀柄,身后跟着一小队人马,在三个堡寨内巡视了一圈。 韩世忠是天生练兵的好手,而且他在底层摸爬滚打了十多年,很清楚小兵们在想什么。 经过他粗略的训练,溃兵们慢慢的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 地上的积雪被踩得吱吱响,韩五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陈绍说得对,这里虽然目下不成气候,但确实是施展抱负的地方。 至少不用受那些鸟军官的气。 自己厮杀了这么多年,一点小官儿也没混到。 没想到竟然是以这种方法,成为了虞侯。品阶虽然不高,但至少不是兵了. 道路上传来马蹄声。 韩世忠举目望去,只见陈绍和他那个到哪都不离身的胖亲卫骑马赶来。 “统制哪里去?” 陈绍勒马道:“这几天光顾着清理马洪余孽,寨子的余粮已经不多了,我准备去城中要个辎粮队来。” 韩世忠眼色一亮,“能要来么?” “我自有办法。” 韩五压低了声音,问道:“莫非有西边的路子?” 陈绍呵呵一笑,没有应答,而是挥了挥手策马而去。 这里交给韩世忠,比他自己在还牢稳。 陈绍是有些钱财,但他不打算用自己钱去买粮、买物资。 首先这两样东西,在西北都是紧俏货,需大于供。 钱未必能买到多少。 倒不如用这些钱,买通童贯手下掌管武库和钱粮的官员,他们只需要言语一声,开个条子,或者在账本上遮掩一二,就足够了。 买通一个人,可比直接买粮买物资便宜多了。 童贯这些年,在西北手握军政大权,如鲸吞虹吸般,不知道侵占了多少的钱粮物资。 但是他精力有限,不可能管得过来。 许你童贯贪污受贿,侵吞大宋的钱粮,就不许你手下有样学样,侵吞你童贯的资产了? 哪有这个道理! 童贯靠奉承赵佶,得到了侵吞赵家国库的机会,难道我陈绍就不能挖你的墙角? 那我不白拍马屁了么? 没有好处,我还祝你保重身体呢? 陈绍从一开始,就打定了这个主意,要是耿直地拿钱去买粮买物资,那么李师师的钱,很快就完了。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打仗的耗费,是惊人的,常人根本无法想象。 但是这些钱,到贪官身上,能把童贯手下,负责钱粮武库的人,贿成自己的钱袋子。 毕竟能跟着童贯混的,他就不可能是什么刚正不阿,清正廉洁之人。 —— 暮霭沉沉,陈家庄里,飘荡着一缕炊烟。 李师师未施粉黛,一头乌黑鬓发只是用一柄木钗拢起,在脑后松松地挽了一个髻。 此时她正坐在房中,和对面的中年妇人闲聊。 得知这人就是董大虎的娘亲之后,李师师就时不时叫董氏来房中。 董氏手里也没闲着,给李师师缝制着一条衣裙。 李师师的衣服虽然多,但是和这里格格不入。 她也很喜欢来这房间,因为陈绍走到哪,都带着大虎。董氏常打听儿子的消息,那些事尽管已经听了很多遍,还是忍不住再问。 好在这位夫人脾气十分好,并没有不耐烦。董氏这样泼辣的妇人,其实惯会瞧人眼色,一来二去就摸透了这位的脾气。 这是个性子和善的人。 而且声音特别好听,只是听她的声音本身就是一种享受。 董氏说了几件陈绍小时候的趣事,李师师笑的枝乱颤。侧目看到她的侧脸,董氏一个妇人,都看得心惊,东家到底是从哪找来这么个人,长得着实是太美了。 这样的女人,按照他们当地的说法,都是要吸干男人的骨髓的。 她甚至一度疑心,这不是个人,而是传说中那精怪幻化出来的,因为她没见过人能美成这样,白成这样 等东家回来,看看是不是被吸干了. 不怪董氏胡思乱想,她着实长得肤白貌美,穿了一身深青色的罗裙、深色的衣裳让皮肤更显雪白,如绸缎般光洁细腻。 李师师和妹妹春桃不一样,不那么高挑,但是身材却更加的圆润流畅。 标准的鹅蛋儿脸,圆润光洁的额头,单眼皮长睫毛下圆圆的大眼睛;更兼那身裁剪合身的罗裙,丝质非常柔软贴着身子,显得肩头圆润小巧、胸脯线条圆润饱满。 这才是最符合当下审美的女子。 想起许久不见的陈绍,她美目迷离,轻轻吐了口气。 陈家庄这地方,半点也比不上汴梁的繁华,但是李师师却意外地很喜欢这里。 她虽然一直过得锦衣玉食的日子,但是她本人其实对口舌之欲,没有多大的执念。 粗茶淡饭也挺好,最重要的是,在这里不用再小意逢迎,不用再夜不能寐。 这地方,让她心安。 唯一的挂念,可能就是陈绍,前面说很快回来相会,又传来书信说去前线了。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前线这两个字,可太叫人害怕了。 房门吱呦一声被推开,春桃迈步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她也换了秋白色深衣,看着朴素了一点,但是却戴了两三样金珠首饰,脸上隐约有一点淡妆脂粉。 小春桃很有活力,小屁股挺翘紧实,长腿纤细笔直。尖尖的下巴,眼睛大而灵动,要是放在后世,能迷倒一大片。 “陈大哥还没回来么?” 李师师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姐妹两个关系一般,尽管一路同行,也没能缓解,甚至还有些若有若无的敌意。 李师师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也懒得去想。 爹娘牺牲了自己,换来了她们一家的富贵,妹妹从小的生活很优渥,没吃过什么苦,自己却从小就寄人篱下,提心吊胆。 她不敬重自己就算了,难道自己还要上杆子去凑合她? 吴春桃问了一句就要走,刚站起身来,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吵嚷声。 伴随着马匹嘶鸣。 房中的三人同时加重了呼吸,迈步出去。 “东家回来了!” “东家回来了!” 董氏跑的比春桃还快,来到外面,看到马背上那个神气活现的胖子,顿时泪流满面。 (本章完) 第50章 姐妹情深 第50章 姐妹情深 再次见到陈绍,只见他胡茬青青,满面风尘。 不过他依然是那般精神,在庄子上哈哈大笑时候中气十足,眼神充满了年轻人的活力。 陈绍随手将路上没吃完的肉干什么的,分给庄子里的孩童。 他扫了一眼,轻松就瞧见了李师师,笑着跟她点了点头。 李师师也展颜一笑,看到了他熟悉而亲切的目光,她便一下子好像感受到了他的温度,嗅到了他身上的气味、体会到了那亲密的触觉。 她没有跟妹妹一样上前,只是转身回到房中,等着陈绍来找她。 在她潜意识里,还是觉得男人做正事的时候,女人不该出现。 等到陈绍进屋之后,李师师亲手将一杯香茗放在了他面前。 陈绍接过茶盅,顺手牵住了雪白嫩滑的一只柔荑,伸手一带,怀中便多了一具温软娇躯。 李师师是个好洁成癖的人,此时陈绍浑身尘土,她却一点都不嫌弃。 “你瘦了。”陈绍一只手探入衣内,轻车熟路地握了握,笑道:“好在这里没瘦。” 李师师腰身一扭,从他怀中挣脱,站在一边整理衣物,笑道:“黄帝内经里说,劳则气耗,不宜纵欲,郎君不要逞能。” “我怎么没听过?” 李师师满眼宠溺,笑着给他揉捏起肩膀,柔声道:“强力施泄,精耗气散,百病丛生。赶紧换身衣裳,净面洗手,饮热茶歇息才是正道。” 陈绍哈哈一乐,被她扶着起身,净面更衣。 李师师给他系腰带时候,偷偷打量了一下,陈绍虽然在外奔波,但竟然没有瘦。 反而更强壮了些。 他身体的底子本来就不错再加上穿越以来,有意识地多吃牛羊肉,熬炼身体,气血充盈。 虽然经常骑马长途跋涉,但是营养跟上了,所以不显羸弱。 而且他胸中有抱负,不迷惘,所以整个人斗志昂扬,精神状态也很好。 正是向上奋发的年纪! 这种人往往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不光女人看了喜欢,男人中的豪杰见了,也想与他结交。 即便他暂时处于困顿之中,也会有很多人追随。 “你跟春桃说了什么,我听见她叽叽喳喳的。” 陈绍笑道:“她问我怎么回来这么晚,要待几天,对了,你怎么不问?” 李师师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柔柔地说道:“奴家怕郎君顾忌儿女情,耽误了正事。” 陈绍心道,我恐怕还没有这个资格,沉醉在温柔乡中。 用道哥的名言就是:现在正是我事业的上升期 太阳落山之后,陈家庄笼罩在晚霞的红光中。 桌上摆了几碟小菜,还有两个荤菜,一壶酒。 春桃坐在陈绍左边,李师师在右边,一起吃饭。 看着妹妹吃完一块带骨的肉后,似乎是嫌指上沾着油,便把手指放到口中仔细吃了两遍。 那慢慢吸吮手指的样子,让李师师稍微一怔。 妹妹比自己,确实是幸福太多了,她根本不用在意什么礼法规矩。 通过吮指,李师师都能联想到,她平日里肯定是在爹娘的宠溺中长大,无忧无虑。 进而又想到,会不会是双亲把对自己的愧疚,化作怜爱加到了妹妹身上。 春桃根本没觉察到,还在跟陈绍问来问去,小嘴巴巴地,讲她这一路从汴梁来此,多累多苦. 李师师蹙眉道:“吃完了快些去歇息吧,时辰不早了。你看你像什么样子,吃东西还舔手指,将来到了婆家,不被人退回来才怪。” 春桃小嘴一撅,使劲剜了陈绍一眼,那眼神中满是幽怨,看的陈绍有点心虚。 见陈绍也不帮自己说话,春桃更是满肚子委屈,站起身赌气似地扭着腰摔门而出。 李师师心中竟然有些快意,蹙眉道:“这毛丫头,没点规矩,真不知道将来怎么嫁人。” 陈绍干笑一声,没有搭话,心里却想小春桃如此可爱,是不可能嫁出去的,自然是要留着自己受用。 春桃就住在隔壁的房间,李师师这一间,是陈绍的爹娘原本住的,已经空了很久。 春桃住的,才是陈绍原本的房子。 她回到自己房中,也不点蜡烛,趴在床上呜呜咽咽哭了一会。 抓起枕头,小粉拳噼里啪啦地捶打着,雨点似得,嘴里还骂道: “坏姐姐!坏姐姐!坏姐姐!” “臭陈绍!臭陈绍!臭陈绍!” 趴在床上哭了一会,春桃完全睡不着,心里难受,像被什么东西堵着。 她忍不住站起身来,闪身出门,默默地过去开了小门的门闩。 来到隔壁房间,她贴在门上,好像听到了哭泣的声音。 凑在门缝,小春桃顿时瞪大双眼,浑身无法动弹。 她赶紧转身,捂着胸口,大口喘气,一时间感觉有点懵,因为她的眼前忽然浮现出、姐姐平日里那副端庄雅致的礼仪姿态。 许久之后,陈绍神清气爽,出来解手。 刚放完水,转身就看见一个人影,幽幽地站在墙角阴影处。 陈绍吓了一跳,一边系腰带,一边低声道:“春桃!你大晚上不睡觉站在这吓唬人作甚!” 春桃咬着嘴唇,羞答答地看着他。 陈绍一看,这小妮子怎么这么反常,平日里泼辣辣的,今天乖巧起来了。 “过来。”陈绍招了招手。 春桃很听话,小脚碎碎步,慢慢靠近。 “让陈大哥看看,小春桃发育了没。” 陈绍到处捏了捏,十分满意,春桃这么配合,更是让他喜出望外。 低头亲了一口,陈绍笑道:“小东西,今天怎么这般可心。” “你帮人家报仇,人家什么都听你的。” “帮你报仇?” 春桃眼睛笑成一弯月牙,点头道:“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突然,陈绍想起一个事来,他冷着脸问道:“你刚才偷看了?” 春桃红着脸,点了点头,凑上前小声道:“我看到啦,你帮我打她屁股,可威风了!” 陈绍一头黑线,低声道:“不要乱说,知道么?” “知道,知道。” 陈绍捏了捏她的脸蛋,说道:“去睡觉吧,小心着凉。” (本章完) 第51章 第一杯酒 第51章 第一杯酒 假山嵬嵬,竹叶萧萧。 新春刚到,便已经有嫩竹抽笋,仿佛预示着新的一年会是个暖春。 暖春,正好厮杀! 两个青衣小丫鬟,梳着双丫髻,裙角轻提,单手托盘款款穿过一条木丛生的碎石小径,拐过一个月洞门,便见一座四角凉亭。 凉亭内,帘幕垂下,炉火烧的正旺。 石桌上杯盘齐备,有两人正在亭内对酌。 “绍哥儿,这次你回来之后,要是留在鄜延路,我让我爹保举你做一个真正的统制。” “童贯那厮不厚道,给你一个虚名统制,手下一个兵卒不发!” 刘光烈愤愤不平,饮了一杯酒。从他们这些老西军子弟的嘴巴里,别想听到童贯的一句好话,尤其是熙和军的刘法被他逼死之后。 陈绍笑道:“前线好,前线有仗打,待在后方没什么意思。” 此次陕西五路,都收到了童贯的命令,叫他们一起出击,为熙和军刘法报仇。 只有鄜延路的大刘相公刘延庆,按兵不动。 其他西军都习惯了,大刘相公以胆小著称,怯战不前是常有的事。 刘光烈有些意外,他和陈绍自小一起长大,对方虽然确实有血勇,打起架来不要命。 但是从未表露出要上前线的想法。 陈绍端着酒杯,笑吟吟地问道:“而且只要能弄来钱粮,横山前线有的是人马,招募起来毫不费力。” 鄜延兵,说到底是刘家的私兵,即使是在刘延庆死后,他们也是选择了追随他儿子刘光世。 自己要另起炉灶,就不能依附军头,甚至连童贯的胜捷军士卒他都不要。 横山前线说是被打掉十万人,但是熙和军是大宋精锐野战部队,怎么可能会被彻底围歼,不过是伤亡太大,全都溃逃了。 西夏的国力,也根本无法大肆追击,横山两侧有无数的溃兵,正跟没头苍蝇一样乱窜。 “打了这么久,终于拿下了横山,让夏贼再也没有可以固守的天堑,没想到被童贯一下就送了回去!”刘光烈骂骂咧咧的,大声斥责童贯无能。 陈绍有些无语,童贯确实过错很大,但是全推在他身上,也不客观。 西军五路人马,面对这时候的西夏,依然没有什么大的战果。 甚至童贯来到西北坐镇、经略西北的这五年,是大宋在西北开拓疆土最多的时候。 说到底,西军内部山头太多,利益太复杂,开边立功的决心根本不大。 他们缺少一个绝对的主心骨。 而且,这个人永远不会出现,因为不管是谁,都无法让西军彻底团结起来。 百年时间,一点点发展出的西北复杂的军头派系框架,根本就无法从内部打破。 都说大种相公在西北的威望高,那也只是众军头推举出他来,作为西军的一个门面。 真涉及到牺牲哪一部分,来成全整个战局的时候,恐怕大种经略相公的命令,也只能在种家军内部被执行了。 “哥哥啊,这次可全靠你了!”陈绍端起酒壶,给刘光烈倒了一杯酒,说道:“不管上多少钱钞,都不要心疼。” 刘光烈点头道:“童贯手底下那几个货,原本不是咱们西北的人,乃是他从汴梁带来的。这等人最是势利,贪财如命,绍哥儿你尽管放心,我必帮你买通他们。” 陈绍点了点头。 刘光烈作为他的表兄,从小一起长大,原身记忆中十有六七,都是和这个表兄在一起的。 陈绍知道他的本事,你让他上阵杀敌,指挥打仗,这个将门之后恐怕是真正的酒囊饭袋。 但是你让他活跃气氛,拉关系,他确实是把好手。 毕竟从小在将门世家长大,性豪爽,轻钱财,人脉广,而且为人四海、仗义,重感情。 “表兄,多少钱,能将此事办好?” 刘光烈低着头,心里默算了一会,觉得至少要一万贯。 自己再垫上一点,跟他要八千吧。 想到这里,刘光烈一阵肉疼,他的钱也不算多,而且销也大。 大哥刘光世的钱倒是多,但是刘光烈没有资格跟他比,那是嫡长子而且娘舅家势力也大。 自己娘舅家,就绍哥儿这么一根独苗了。 “八千贯,再少很难了。” 陈绍点了点头,“我给你两万贯。” “绍哥儿,我知道你的钱来的容易一些,但是这种机会,不会再有了,你莫要大手大脚” “表兄放心,我心中有数。” 刘光烈眉头一皱,刚要说话,陈绍按住了他的手背。 “我不会坐吃山空,只要买通他们的关系,我还有其他生财之路。”陈绍说道:“所以表兄,把所有费,再提高就是,这不是省钱的时候。” 横山前线,守在宋、夏、辽、和蒙古草原之间,收拢招募兵马之后,陈绍又没打算白养着他们。 打下几座城池,站稳脚跟之后,那地方有的是财富密码。 关键现在这个时机太巧妙了,大宋忙着伐辽取回幽云十六州;西夏国内,崇宗李乾顺刚刚夺权,灭掉了外戚,在国内改革,惹得根基不稳;辽人焦头烂额,已经到了灭亡边缘;大金的铁骑还没有打过来,鞭长莫及;蒙古草原和吐蕃是两盘散沙. 风云际会之时,西北大有可为。若是能站住横山前线,继续大宋的国策,往西推进,西夏翻不起什么浪来。 堡寨战术没有一点问题,只是执行的人出了问题,而且党项羌人内部的争斗也很激烈。 若是能分化诸羌,取得更大的战果,也不是痴人说梦。 刘光烈仰头喝了一杯酒,说道:“绍哥儿,你再给我倒一杯。” 陈绍笑着起身,恭恭敬敬地给他倒满,甚至还溢出来一点。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倒酒么?” 陈绍摇了摇头。 刘光烈抹掉嘴上的酒,道:“我看你将来必能成大事,到时候我就用这杯酒,吹上半辈子。” “表兄说得哪里话,将来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咱们弟兄吃酒,就算是皇帝老子在,我也先给你敬第一杯。” (本章完) 第52章 第一场仗 第52章 第一场仗 陈绍的钱,一直在刘光烈手里。 他不疑心表哥,刘光烈也是磊落光明,从不主动提出归还。 因为这么多钱,放在陈家庄一来不安全,二来纯属浪费。 如今要做事了,刘光烈直接去支取就完事了。 要成就大事,最重要的就是用人。 这个人可以是你的手下,甚至也可以是地位暂时比你高的存在。 或用利、或用情、或用计让此人为你所用。 因为自凡是要干大事,那么需要统筹运作的太多了,事事亲力亲为,必不能长久。 累也累死了。 好在这次他又赌对了,陈绍带着大虎回到寨子的时候,辎重队已经出发。 半个月后,清晨。 第一批辎重队就到了,陈绍和韩世忠一起从帐中出来,迈步过去。 韩世忠解开粮袋子,手掌抓起一把,大笑道:“是稻米!没有发霉的稻米!” 北方兵马,自给自足,屯田得到的,大部分是以粟(小米)、麦(大麦、小麦)为主,加工为干粮如“炒面”“麨”。 而稻米,则是从南方收取之后,用漕运运到北方前线,全部在童贯手里,一般是不给他们当地西军的。 韩世忠抽样检查了其他几车的粮食之后,大为满意,没有一袋是发霉的。 还有一车,是腌制的“盐豉”“酱菜”等。 他又去看了马料,除了基本的干草外,还有黑豆。 “好!”韩世忠两拳相碰,对陈绍说道:“好啊!俺韩世忠在军营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么好的粮草辎重。” 陈绍呵呵一笑,能不好么,你以前待的营是平民韭菜玩家,我是氪金佬。 大宋真的不缺钱粮,尤其是蔡京改革之后。 缺的是把钱粮,用到正道上的途径。 这次赵佶,也很是下了一定的决心,要开疆拓土。 西夏几次求和,他都强硬拒绝,不断在西北增兵,希望能彻底平定西夏。 西夏和辽不一样,在大宋建国之前,人家契丹早就建立大辽。澶渊之盟以后,更是明文承认了,宋辽乃平等的兄弟之国。 而西夏,原本是大宋的一部分,属于是叛逆。 有了钱粮,韩世忠在三个堡寨处,建起一座瞭望台。 将大宋的旗帜插起,迎风猎猎,为横山两侧无数溃兵指引道路。 宋军的溃兵能看见,夏兵自然也能看见,所以这是一步险棋。 终于,在十天之后,瞭望台上响起了动静。 陈绍匆匆出来,披甲来到外面,韩世忠早就到了。 他见陈绍来了,指着远处说道:“统制,夏贼来了!” 陈绍赶紧望去,只见在寨子对面,隔河有十几个骑兵。 他们正窥视寨子,想来是西夏的骁骑哨探。 这些人对着寨子指指划划,又低头在牛皮纸上画出形势。 陈绍还是第一次见到西夏兵,觉得他们身材普遍比宋军要粗壮一些,羌人自古尚武善战。 陈绍问道:“怎么样?” 韩世忠豪迈的将手一挥,道:“夏贼而已,统制勿虑,有这三个寨子,便是千人来,也奈何不了我们。早早将粮草器械饷物补上来,我们为赵官家打下兴庆府!” 陈绍撇了撇嘴,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被他的豪气感染,周围的宋军脸上的惶恐神色少了些。 陈绍咽了口唾沫,不知道是第一次迎敌紧张,还是为了给自己打气,他自言自语道:“宰了这些贼!” 西夏兵马,刚刚在他们驸马带领下大胜,气势正盛。 很快,一大队人马赶到,在他们前面,还驱赶着一群宋人溃兵。 其中也夹杂着一些普通百姓,在这个地方,无法分辨是宋国的还是西夏的。 其实这些可怜人,是西夏百姓的概率还要大一点。 但是夏兵完全不顾,骑着马驱赶砍杀,根本就是在震慑对岸堡寨内的宋军。 一旦开战,这些边境的人口,被谁捉到了就是哪边的生口。 他们也不知道这三个寨子,聚集了多少的兵马。 寨子里的宋军,看着他们的暴行,都有些麻木,并没有几个人露出仇恨的神色。 包括韩世忠,也是很淡定地看着他们杀人。 终于在杀完人之后,他们隔岸开始扎寨。 陈绍一直在瞭望台上观察,他心情激动,全神贯注,连呼啸的北风吹面,也不觉得寒冷,反而是热血翻涌。 磷火一点点的对岸升起,黑烟在空中飘飘荡荡。 夏兵把尸体堆在一块点火,几个夏兵正围着火堆低声谈笑。 陈绍自己绷紧了神经,转头一看,韩世忠却很放松。 似乎是感受到了陈绍的目光,他呵呵笑道:“统制,对岸只有八百人马。” “我们呢?” 陈绍属于是明知故问。 韩世忠笑道:“三个寨子,共有兵马一千五,其余人口三千。” 韩世忠这个人,对西夏的兵马,有一种类似于天敌看到猎物的轻松感。 因为西夏兵,在他眼里,唯一的用处就是用他们的脑袋去换赏钱。 有时候杀上十来个,还不够他在相好的姑娘那里睡一晚的。 似乎是顾忌寨子的工事修的很齐整,对岸的西夏兵马,没有选择直接进攻。 他们安营之后,截断了前来投奔的宋人,不断围猎诱杀。 站在高台上,黑黝黝的山影,如同卧着的巨兽。 一条条山路在丘陵当中蜿蜒曲折,藏在视线不可见之处。山上树影憧憧,密密麻麻。 宋夏对峙百余年,横山前线,除了几条道路,其他的地方树木不能砍伐,河道任其泛滥,就是为了防止夏人骑兵驰突的。 再加上这些堡寨,即使是骑兵突过去了,也是腹背受敌的局面。 二十余战马,在黑暗笼罩的寨子里,喷吐着白色的水汽。 韩世忠又看了一眼,他精挑细选出来的二十人。 他就是要用这二十人,去夜袭敌人的营寨。 本来陈绍是不同意的,但是韩世忠只用一句话,就让他选择了同意。 “统制您买的那次战功,是卑职一个人去的,今日有人有马,怕他作甚!” 那时候韩世忠夜袭的,是修建的十分牢固的堡寨,而今日则是西夏人匆匆搭建的营寨。 这段时间,韩世忠已经把附近的地势,摸得熟记于心。 他带着二十人,来到寨子西北角,借以避风掩藏形迹,稍稍修整的小丘上头,树影缓缓而动,在月光下仿佛一泓流水。 “张弓!拔刀!” (本章完) 第53章 夜骑破营 第53章 夜骑破营 拔刀之后,每个人都紧紧的抓着马缰绳,微微弓着身子踩着马镫,随时准备狠狠的冲刺,将马力在这几里路中,毫无保留的使出来! 营寨内,陈绍自己一颗心,似乎都要跳出来了。 终于,二十骑动了,胯下健马口中衔枚无法喊出,只能撒开四蹄,直朝前冲! 陈绍一直在创造机会。 韩世忠何尝不是。 他对横山这三个堡寨的看重,不亚于陈绍。 一个在底层挣扎了十几年,尸山血海里打滚,无数功劳被人冒领,始终看不到出路的人。 稍微看到一丝光亮,鬼知道他会迸发出多大的战意。 压制的越狠,反弹就越激烈。胸中的郁气积压,只会有两种结果,要么爆发出来,要么憋屈致死。 当年单枪匹马,就敢夜袭敌寨,割了护城毡,杀了十几人,全身而退。 今日有兵有马,又何惧哉! 集中三个堡寨,全部战马,凑足了二十骑。 二十骑就二十骑,二十骑有二十骑的打法! 对面的营寨十分简陋,看得出来,没把大宋的溃兵看在眼里。 他们之所以没有进攻,是要留着这个堡寨,让横山两侧的宋军来这里自投罗网。 骑到一半的时候,韩世忠已经将箭抿在弦上,一直在等待最佳的时机。 这个时候,几乎是那几个哨兵影子才入眼,他就已经张手撒开弓弦。 箭去如电,正正没入其中一个身影的咽喉,那人仰天便倒,手中一松,蓄势待发的一箭不知道射到了哪里。 紧接着又是一箭射到,韩世忠的弓力大,从咽喉射入,还带着他的身影直直钉在了身后的木头上! 这二十人,都是韩世忠精挑细选,见他冲锋在前,有如此胆色,也都被激发出战意来。 黑暗中,这股骑兵,就如同一阵狂风,冲杀入营。 韩世忠经验丰富,进去之后,拽住门口的松脂火把,挥舞着开始放火。 陈绍在外面看的分明,见敌人营寨内,已经乱成一团,便举手道:“击鼓!” 鼓声和号角声响起,三个堡寨内,早就准备好的兵马,开始出动,截住夏兵逃走的路线。 黑暗中,看着火光冲天的营寨,周围乱成一团,再听到从不同方向传来的号角声、鼓声,西夏这一营八百余人,骇的肝胆俱裂。 一个头戴皮帽的西夏领卢(部落军事首领,战时统率本部兵马),从帐中出来。 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杂在一处,让他一时目迷四处,难以判断。 “必然是宋军大队人马来报仇了,撤!” 乱局之中,他的这个命令,彻底断送了西夏这一营人马的生路。 随着撤退躲避的命令传开,西夏兵再无一点反抗之心,纷纷往身后逃奔。 甚至来不及穿好皮甲,拿起武器。 陈绍站在岸边,身边宋军士卒都是满脸紧张神色,一声不吭的在那里披甲持兵,射手沿墙而列,都在调校弓弦,神臂弓手那里更是传出一片踏机上矢的声音。 这就看出他买通童贯的亲信的好处来了。 虽然兵马不多,但是他这些人,难得是宋军中甲胄齐全,还有神臂弩这种大杀器的。 西夏领卢带着亲兵,刚要骑马逃走,就被韩世忠追上。 他那双眼睛,在黑夜中也是锐利无比,而且不得不说,他的临阵经验实在是太丰富了。 战场嗅觉更是灵敏无比,追上来的时候,身边只有三个人。 还有一个是陈统制的亲兵,手里握着一根长柄瓜锤,血淋淋十分吓人。 韩世忠差点就触发肌肉记忆,冲上去抢功劳了。 突然想到自己这次不是大头兵,而是指挥,他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大声道:“夜间骑战,有种的赢,跟我上!” 他的声音太大,震得身边三人耳朵嗡嗡的响,都像是暂时忘记了周围所有事,眼中只盯着前面十余骑。 领卢这时候跑出了营寨,也看清了战场,心中正在懊悔,见宋军四个骑兵也敢来追,直接下令厮杀。 董大虎一马当先,韩世忠第一次见到比自己冲的还快的,出言提醒道:“小心暗箭!” 砰的一声,火星四溅,韩世忠这才发现,这统制的胖亲兵,穿的竟然是铁甲。 穿铁甲,持瓜锤,人和马都必须是强壮无比才能冲锋。 韩世忠用力一夹马腹,箭一般的提速冲了上去! 一轮冲锋之后,韩世忠在马上微微躬身,目光锐利如电,一矛将还未曾稳住身形的夏人骑兵捅下马来! 那西夏领卢,虽然也穿着皮甲,但是被瓜锤敲了一记,面对这种钝器,甲胄的作用被无限缩小。 第二轮再次冲锋,韩世忠瞧准机会,已经冲到了他身边,闪电般的和那苦苦支撑的西夏领卢错身而过。 他一声不吭,单手就将那领卢从马上挟了过来!接着瞠目大喝一声,肘部关节一挫,已经将那领卢脖子硬生生勒断! 这就是韩世忠抢功抢惯了,其实这西夏领卢,即使冲出去也活不长。 董大虎茫然不知,见韩世忠杀了敌将,在马背上大声叫好。 他感觉痛快无比,以前在庄子里,跟人打架,稍微出手重一点,他娘就要他罚跪,还用棍子抽他。 这都不要紧,关键他娘还得给人赔罪。 所以他一直不敢出手。 如今却能肆无忌惮。 杀完人之后,他也没闲着,下马将西夏的马匹牵在一起。 更开心了! 韩世忠看向身后,三个堡寨的宋军,已经全部冲了出来。 正在围杀这些溃散的西夏兵马。 前不久他们这些西夏兵,还在横山一次大败宋熙和军,只能说风水轮流转。 黑夜中,他的眼中映衬着火光,手里还握着一根已经断了的西夏长矛,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心中的快意,却压制不住了。 自己带兵打仗,和被人带领着打仗,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体验。 他还是有些生疏,甚至不自觉地,会触发当兵油子时候的肌肉记忆。 但是他好像已经摸到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韩世忠知道,自己一定会是一个遮奢的大将! 只要有机会的话。 (本章完) 第54章 凑个整数 第54章 凑个整数 这场短暂而惨烈的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第二天时候,众人出了寨子,这一夜他们是提心吊胆。 那些被驱赶砍杀的生口的惨像就在眼前。 本以为寨子被打破,他们也是一样的命运,不过是多活一夜。 没想到竟然胜了! 韩世忠在寨墙上叉腰哈哈大笑:“总算出了一点鸟气!” 在他身后,陈绍迈步走来,说道:“韩五,不得胡言乱语,你我皆是大宋将官,如今天子圣明,众正盈朝,你哪来的鸟气?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夏贼猖獗,给你惹出的气,是也不是?” 韩世忠讪讪一笑,道:“统制教训的是,卑职说的正是夏贼,正是夏贼啊!” 这一场仗闹出的动静不小。 但是陈绍还是嫌不够大。 他知道童贯已经回来了,到了延安府。 于是命令将死去夏贼的首级割了。 再从寨子里,找了一些精壮的汉子,每人马背上挂着三五个首级,押送俘虏的五百多人,到延安府去报功。 会不会打仗很重要,会不会写报告同样重要。 自己是胜捷军的统制,旧西军打了败仗,所有人把气撒在童贯身上。 如今自己算是给他出了口气。 必须让这件事的影响达到最大。 陈绍看着残破的战场,指了指夏贼虐杀生口的地方,说道:“把那些尸体也刨出来,借首级一用,凑个整数。就说.歼敌两千,俘虏五百。” 韩世忠倒吸一口凉气,凑近了小声道:“统制,不妥,此举不妥啊。要是被查出来,这是要掉脑袋的。” 北宋狄青,最后倒霉,很重要的一条就是说他虚报战功。 陈绍呵呵一笑,狠了狠心,伸出三根指头:“三千!就说三千!” 开什么玩笑,这是给童贯解围呢,谁来追究? 胜捷军打了胜仗,你们看不惯是吧? 童宣帅自会帮我遮掩。 不服的话,觉得我虚报,你跟童宣帅说去吧。 “先去延安府,把此事和宣帅通个信,让他做好准备!” 毕竟是第一次虚报战功,陈绍还是保险起见,提前跟老太监说一声,通通信。 他真不同意的话,也可以在半路阻止。 韩世忠虽然忧心忡忡,但是只能照办,选了几个骑术好的,去延安府报信。 数骑人马,风一般卷过了营寨当中层层守卫,直抵望楼之下。 几名骑士簇拥着一个只着圆领窄袖衫子的瘦高中年太监,正是童贯。 那瘦高中年相貌普通,衣着也普通,更未披甲。下马的动作也不快,看起来平凡异常,只是一双细细的眼睛,显得神气内敛,冷淡而不动声色。 他下马抬头看了望楼上一眼,老经略相公种师道正在上头,朝他叉手一礼。 童贯刚想上去,突然有人跑来,在他耳边低语一番。 童贯双眼一亮,问道:“此言当真?” “应该是真的。” 童贯微微点头,摆手吩咐道:“让他们改一改战报,就说歼敌八千,俘获两千,凑个整数。其中俘获的一千五百人已经就地收编,弃暗投明,其余五百死硬夏贼,运到延安府,当街斩首祭旗,祭奠刘法和熙和军将士。” 手下点头领命,童贯眉毛一扬,淡淡道:“五百俘虏没问题吧?” “没有问题,五百人已经在路上了!” 童贯点了点头,说道:“不用走的太快,沿途慢一些也行。斩首时候,要在延安府,召集陕西五路将领,前来观礼。” “属下明白!” 童贯心中一喜,这手下也太争气了。 你们西军打不赢的仗,胜捷军一出手就赢了。 种师道看着下面的童贯,有些犹疑,刚才还板着脸的死太监,怎么突然精神起来了?—— 兴庆寨内,陈绍正指挥着一群民夫垦荒。 横山,已经被他视为自己的地盘,虽然他实际掌控的地盘,还不到整个横山的百分之一。 这里打赢了一仗,而且有粮食,来投奔的人越来越多。 韩世忠新得了五百多匹战马,忙着训练新兵骑射。 堡寨后山,植被茂密,其中有不少桦木,木质细腻,易削直,可以用来制作弓箭。 陈绍坐在一截木桩上,崔林站在他身旁。 “你去鄜州找到我表兄,就说我托他买些种子,麦、豆、麻,能种的都要。” “统制,人越来越多,寨子里快装不下了。”远处走来一个中年人,是陈绍近来刚提拔的,帮他管理兴庆寨的寨主。 此人名叫杨成,是天都山附近的西夏汉人,躲避战乱逃到了横山。 他在西夏,目睹了西夏官吏腐败,民不聊生,部落乱斗,以为西夏覆灭不远,本想就此弃夏归宋。 结果没想到宋军太拉跨,被人追杀到了横山。 其实目前几个帝国和势力,全都那么回事各国百姓只看到自己国家一团糟,浑然不知其他的邻居也一样。 赵良嗣就是吃了这个亏,放弃了大辽三公九卿的高位,跑来投奔大宋。 杨成在西夏时候,做过领农”,类似于大宋的里正,也就是后世的村长。 他的家族和他一起逃亡,如今还有十几个亲人,所以保卫堡寨的心很坚定。 铁了心跟陈统制干。 陈绍对他也很倚重,毕竟这里的土地长什么庄稼,他可一窍不通。 今天杨成安置新来的生口,发现三个堡寨都已经满了,于是便来找陈绍。 陈绍听完,想了一会,说道:“修,继续修!” “修建堡寨,需要报备,经由宣抚司批准才行。” 陈绍笑道:“先修着,不然等报备完,来回传令,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我去找宣帅说一声,顺便再讨要几个辎重队来。” 辎重兵,是有修筑职能的,比民夫专业一点。 陈绍绝对不会将来投奔的百姓,驱赶到大宋境内。 不管什么时候,人都是最宝贵的资源,乱世之中尤其如此。 曹老板打仗为什么猛,百姓们为啥听到他的名字就跑,就是因为曹老板每攻下一个地盘,就要把这里的百姓全部掳走,赶到自己的大后方去。 陈绍决心像曹丞相看齐。 因为曹丞相一直都是陈绍的偶像。 (本章完) 第55章 帐中问对 第55章 帐中问对 姚古掀开帐门而入。就见大帐当中,老种之上还有一人,大马金刀坐在上首帅位,正是童贯。 众人也都望向他。 姚古身上左一条右一条的裹着的都是白布,上面还有血渍浸染的痕迹。 他是西军重要将领,都已经身受重伤,可见前线战事之惨烈。 从童贯催促陕西五路年前出击开始,姚古早就把童贯祖宗十八代,都骂了好几个来回了。 此时见到真主,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冷冷地拱了拱手,然后又朝种师道抱拳之后,一屁股坐在一条胡凳上。 童贯心中十分不爽,西军这些将领,越来越不拿他当回事了。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原因。 童贯能拿到朝廷的饷银不假,可是他不是谁都发。 只有和他关系好的,才能拿到一点,其他的都留给他自己了。 胜捷军一共才三万人,还不满编,能吃下多少的粮草辎重。 说到底,这些钱,大头都被童贯自己吃了。 童贯沉默不语,杨可世是他心腹,但也是个直汉子。看着眼前这浑身是伤的西军宿将,特别是坐在那里目光炯炯,浑身裹创的姚古,一时竟说不出质问的话来,只是站在那里沉吟。 他身边谭稹,却是冷心冷面的人,而且也是宦官。 他一指姚古:“姚古,朝廷几次三番下令,叫你支援刘法,你为何畏战不前!” 一个浑身光鲜的宦官,在营帐内,大声指责浴血而来的武将畏战。 营中气氛一下就冷了下来。 熙和猛将翟进第一个看不下去了,一拍桌子站起身来,道:“你是何人,竟敢口出狂言,当初刘将军觉时机不到,不愿冒险进军,正是你等奸佞小人,来信逼迫,如今酿成大祸,反倒责怪起厮杀汉来了!” 童贯脸色难看至极,刘法确实不愿意出战,童贯直接派人来指责: “君在京师时,亲受命于王所,自言必成功,今难之,何也”? 这话分量很重,不出战就成了不忠不孝,甚至有欺君的嫌疑了。 当初刘法进京,也是见了皇帝没忍住,吹嘘了一下自己。 他是个实诚人,于是拼将一死,冒着严寒出战。 西军上下,其实对他这种行为,都颇有微词。 死了他本部部曲两万精锐不说,还让西夏的察哥带领西夏军一路攻掠烧杀,宋朝军民、役夫死难者近十万人之多。 如今翟进把这件事直接说出来,相当于是打了童贯的脸,撕破他的遮羞布。 就差直言这次大败完全是因为童贯瞎指挥了。 满帐西军,都出了一口恶气,心中痛快无比。 童贯看了一眼翟进,此人乃是洛阳豪门出身,根正苗红的清贵文臣世家。 在大宋,这样的人,即使是他也无法轻易治罪。 陪都洛阳的那些豪强,实力深不可测,而且十分团结。 当今皇帝是个好面子的人,真把那群人惹急了,他们真骂你,而且他们在士林中地位崇高,掌握了民间话语权。 翟进骂了一通之后,出了一口恶气,便摘下头盔一扔,“我们出生入死,不是来给人挡箭遮罪的!” 说完扬长而去,帐中几个人冷哼一声,随着他一起离开了。 童贯的脸色整个铁青了。 但是他还是忍住了,没有让人阻拦捉拿几人。 翟进弟兄,带着几个心腹家将,离开大帐之后翻身上马。 沿途气势汹汹,差点撞到两个迎面而来的人。 董大虎眼疾手快,把陈绍拽到一边。 陈绍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童贯打仗不行,治军还是蛮严的。 他属于那种平日里看上去像模像样,真遇到硬茬就原形毕露的人。 怎么在他的中军大营中,还有骑马乱窜的。 这太监果然不靠谱,连架子都摆不好了么。 陈绍摇了摇头,来到中军大帐外,营寨的大帐前头,警戒同样森严,百余士卒披甲持矛,将大帐围得严严实实。 伸手招呼了一下亲卫。 “绍哥儿,你来啦!” 童贯的亲卫都是熟人,也不跟陈绍客气,将他拽到了营帐后面。 这里早就备好了一张大红披风,几个亲兵亲自动手,帮他顶盔贯甲,这才说道:“快些进去吧,宣帅都等急了。” 童贯确实很急,他在等陈绍来。 等他们忙活完之后,陈绍大概也懂了,感情自己是来撑面子来了。 想到这里,陈绍挺直了腰杆,迈步走进大帐。 他叉手道:“标下陈绍,拜见宣帅!” 脸色冰冷铁青的童贯终于露出一丝笑意,道:“来人呐,给陈绍搬个座位来。” 陈绍很配合地说道:“不敢,诸位将主都站着,陈绍不过是胜捷军一个统制,如何敢落座。” “某素来只看重真才干,不看虚名和职位,你坐!” 有陈绍的配合,童贯趁机恶心了西军一把,心中出了口恶气。 大帐内,童贯下面右手边,小种经略种师中冷冷地问道:“陈绍!听说你上奏的战报中,斩首夏贼八千人,可有此事?” 童贯这边,知道详情的人,无不脸色紧张,生怕这年轻人露怯。 就连童贯,握着椅子两侧的扶手,也不自觉地加重了力气。 陈绍一副光荣无比的模样,昂首道:“没错!八千贼酋,灰飞烟灭,还捉了两千多,就地收编了些,其余的押送来延州,准备祭旗。” “能取得如此胜果,首先,我想感谢两个人。一个是当今圣上,另一个就是我们宣帅。” “自从宣帅来到西北,民.” “住嘴!”种师中刚想继续诘问,没想到他还吹捧上了,气得他胡子乱颤。 “我且问你,你斩杀了一万夏贼,为何西夏那边没有官文,也没有消息传出?” “这位相公好没道理,难道我们打了败仗,要出去宣扬么?”陈绍一脸无辜道:“如今西夏内忧外患,尤其是宣帅来到西北之后,开边五年,打的西夏行将亡国。此时他们自然是报喜不报忧,以此稳定国内民心,这很难想通么?” “一派胡言,我看分明是你虚报战功!” (本章完) 第56章 意气风发 第56章 意气风发 “小种相公,何出此无父无君之言?” 种师中听得一脸懵逼。 自己就是和他吵架,也不至于就无君无父了。 这句话太重了,重到种师中甚至没想起来反驳。 陈绍没有给他机会,扯着嗓门大声道:“我们战胜了西夏兵马,就要无端被怀疑诘问,难道西夏人不能输么?” “西军上下,哪个和夏贼没有血海深仇,包括种家也是一样。我常跟人说,种家就是我们西北男儿的榜样,怎么今日要如此与我们为难。你如此袒护西夏,不许西夏有一点败绩,怎么对得起种家的先贤!” 陈绍说完之后,慷慨激昂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低沉,“我们这些前线的军汉,豁出命去,打出一点成绩,夏贼没说什么,我们自己人反倒不乐意了。” 陈绍扯着嗓子,一副悲愤不已的模样,慢慢地入戏了,连他自己都信了。 于是他更加地放声怒吼起来:“难道要以死明志么!” 帐中终于有人听不下去了,沉声道:“小种也是随口问问,怎么就成了不许你战胜西夏了。” “就是,若不是心中有鬼,你这般激动作甚!” “也没见你真去死,喊得震天响。” 陈绍撸起袖子,瞪大了眼珠,说道:“逼死人了!逼死人了!杀敌有罪!杀敌有罪!” 种师道和种师中只是对望了一眼。 西军重将们一个个都铁青着脸没有说话。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自己确实没打过,你别管大胜还是小胜,有没有虚报,打了胜仗是毋庸置疑的。 这陈绍是胜捷军的统制,和自己没有一点关系,他打赢了 堵在前线不撤,然后打赢了。 童贯看着他的表演,心中快意无比,也不阻止,就在那看西军憋屈。 这群人,就得陈绍这样的来治他们! 大帐内乱成一团,陈绍一点都不怕。 他今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在童贯面前,彻底和西军中的这些人划清界限。 免得童贯疑心自己西军出身,会背叛他反水。 所以他自己也有心把事情闹大。 西军给不了自己任何帮助。 他们连韩世忠这种人,都能埋没,十几年的厮杀下来,韩世忠都猛成什么样了,立了多少不可思议的战功。 可是连个都头都没混上。 西北将门的出身论,已经根深蒂固,他们衰微的根源也是如此。 相反,童贯虽然毛病很多,但是他确实提拔了不少在西军中郁郁不得志的军官。 后来也有人在靖康之劫中,大放异彩。 甚至包括韩世忠,也是跟着他去平定方腊之后开始崛起的。 老太监能给自己的帮助很大,从一开始,他就打定主意走童贯这条路。 今日种师中无故发难,他正好趁机闹将起来。 只是陈绍自己也没想到,他阴差阳错地,又帮童贯解了一围,还帮他出了口气。 最后童贯站起身来,语调猛的一沉,“战功已经报上去了,自有宣抚司和枢密院来评判真假,其他人无权多嘴!” 经此一事,童贯也彻底意识到,西军不会被自己收伏。 他们只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战,摆脱眼前老西军掣肘之局,需要分化他们,也需要新鲜血液的加入。 分化老西军的人选,童贯早就选定,那就是鄜延路经略大刘相公刘延庆。 新鲜血液,则是他自己的胜捷军。 经过刘法和熙和军精锐的这一败,短时间内灭掉西夏,全力北上伐辽已经不可能了。 童贯打算劝赵佶接受西夏的求和。 西夏从第一次丢了横山开始,就已经意识到跟大宋耗不起,这几年虽然一直打的很焦灼,但是他们是一直上书求和的。 —— 回到内堂之后,陈绍和杨可世等人进去。 “坐吧。”童贯笑着说道:“不错,刚到前线,就有建树。” 陈绍赶紧道:“标下哪敢贪功,都是恩帅大局方略得当。” 说完之后,陈绍突然觉得不太合适,这样说有点大了,老太监可别以为自己在嘲讽他。 他完全是低估了童贯的脸皮,人家丝毫没觉得是嘲讽,听完还点了点头,表现得很满意。 在他看来确实是自己的功劳,我不提拔你,你怎么打赢? 只能说两个人在马屁上的造诣差距太大。 陈绍是尽量要让上位者相信,自己明白自己怎么回事;而童贯则是自己先信了。 童贯目中精光闪烁,只是看着在节堂帅案之前恭谨的陈绍,问道:“你打算要什么封赏啊?” “全凭恩帅做主,恩帅让标下做个太尉,标下也尽职尽责为恩帅奔走;恩帅让标下做个马夫,标下也毫无怨言,牵马执蹬。” 童贯哈哈一笑,骂道:“你这厮奸猾,某也不过才坐到太尉,你就想顶替了不成?” “你毕竟资历尚浅,若是太破格提拔,恐怕会落人口实。这样吧,你先在横山站稳脚跟,只要挡住了夏贼的脚步,便是大功一件!” 陈绍笑道:“标下在横山前线,为恩帅收拢败兵,必不叫他们再落入西军那些军头手里。” 其实他也不想走,横山是西夏的门户,如今最好欺负的就是西夏。 只要童贯你给足了粮草辎重,我帮你慢慢蚕食西夏就是,至于你愿意去北边和辽金打。 那我也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童贯说完之后,看了陈绍一眼,他心中也怕这个年轻的嫡系怨愤。 毕竟刚立了功劳,没有被破格提拔,肯定会失望的。 他不知道,陈绍不想要那些虚名,即使是提到宰相有什么用,过几年就去五国城放羊了。 他更想要的是一些实际的东西,比如钱粮辎重、战马器械。 官职爵位这些东西,只要实力够了,你不给我,我自己去取就是了。 感觉到了童贯的一点愧疚之心,陈绍赶紧狮子大开口,要钱粮辎重。 童贯也是大方,大手一挥,全部同意。 要是其他人的话,即使是童贯同意了,能不能拿到也另说。 但是陈绍不一样,他已经买通了关系,不但可以足额拿到,甚至还能多拿点。 从童贯的节堂出来,陈绍神清气爽,扶着腰间看向天边。 有童贯的亲卫,把他的佩剑还给了他,陈绍系到腰间之后,一甩披风。 解开马缰绳翻身就上马。 (本章完) 第57章 横山两侧 第57章 横山两侧 横山前线,因为陈绍和韩世忠占据三寨,招募人马。 前方无头苍蝇一样的溃兵有了目标,一天两顿面饼和麦子汤,就能将这些战士招致麾下。 但是韩世忠也明白,西夏的统帅察哥,不会放任这个地方被大宋再次占据。 所以他发疯一般地驭使民夫,挖土迭石,修补堡寨,设置陷阱。 三个堡寨内,如今已经出现了民夫不如士卒多的情况,所以靠民夫们整修防御体系犹自不够,士卒也得动手,一个个都忙累得是叫苦连天。 韩世忠脚步匆忙,一件粗布袍子,随意披在肩上,更显得他骨架长大,凛凛有威。 虽然很忙,泼韩五看起来也消瘦了一点,目光却加倍的炯炯有神。 “俺算是服了统制了,以前跟着刘将主,跟童贯要粮草,便如要他命一般。如今存粮,却越吃越多,难道咱们统制是童贯的私生子?” 韩世忠转身,劈头就是一巴掌,训斥道:“放你的屁,咱们是大宋的兵马,恰逢圣明天子在位,童宣帅坐镇西北,咱们统制英明神武,今后再让我听到你言语上冒犯他们三个,就立马滚蛋!” 他最近跟着陈绍,也琢磨出一些味道。 想要爬的更高,绝对不能贪图嘴巴快活。 以前韩世忠就吃了这个亏,经常顶撞上司不说,甚至还打过上司。 他其实不笨,心思很敏捷,政治嗅觉也还可以。后来岳飞死了之后,他马上就主动交出兵权,和文士们交往起来,不再过问兵事了。 如今他看着陈绍一步步升官,发展实力,慢慢领悟了一些道理。 被打的亲兵赔笑道:“俺也就是嘴贱,咱们营里的弟兄,谁不感激陈统制。” 韩世忠当了一辈子大头兵,这次击败了八百西夏兵,立马升了都监。 统制陈绍,经常往返在横山和延州、鄜州等地,在后方和那些官员交涉,保证前方的补给。 前线的军事权,交给了韩世忠,相当于他手底下有近三千的兵马可以驱使,可谓是扬眉吐气,正要摩拳擦掌,一展心中抱负。 此时天空突然传来一阵轰隆声,韩世忠抬头看了一眼,冷笑道:“又要下雨了。” 下雨之后,两边的辎重运输,都将成为大问题。 但是自己这边有的是粮草辎重,西夏那里,可就不一定了。 这种富裕仗,韩世忠一辈子也没打过,以前都是他们西军打着打着没有粮食,被迫撤退。 当年都兵围西夏的都城了,最后也是因为粮草耗尽,而被迫撤退,还被人追杀以至于大败。 —— 泥泞的道路上面,大雨已经渐渐转小。 春雨般淅淅沥沥地滴个不停,滴在身上,冷冷地折磨着每一个淋雨民夫。 横山以西,道路上拥挤不堪,在泥泞当中挣扎的民夫,一双双穿着撒脚裤和麻鞋的腿脚将道路踩得稀烂。 烂泥粘在鞋上,走起路来,就跟带着脚镣一样。 骡马长嘶着跳动着,却怎么也拉不出陷在泥潭当中的大车。 西夏士卒挤在车上,却少有人下去帮忙推车。几个押送民夫队伍的军官更是不管事,躺在高高的粮食堆上面,还要两个士卒在旁边帮他张开雨布,只是用范阳笠盖住脸呼呼大睡。 要是时间长了,民夫们还是拉不动,这些士卒就挥舞鞭子,大声叫骂着抽打。 西夏统帅察哥的马队经过,这些已经精疲力竭的民夫纷纷避让开来,只是麻木的看着眼前一切。 这些民夫,大多是从横山七羌的部落中征调的,横山七羌虽然和西夏的党项贵族同宗同族,但是他们彼此之间,打了几百年。 等到党项人建立了西夏,横山七羌的地位,在夏国如同奴隶,生下来就低人一等。 马队的泥水溅到了车上西夏士卒身上,顿时经过处就响起一片西北诸羌,银夏两州口音的叫骂声音。 等起身看到来人,他们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出声音。 察哥脸色越发难看起来,他瞧了一眼运输队,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西夏国力太弱,不管是物资短缺,就是民夫也征调不出多少来。 人家大宋,动辄几十万的民夫,西夏只能靠这点人。 原本还可以征调边境上胡汉百姓,但是自从横山之战开打以来,这里的百姓大多逃到大宋境内去了。 “这些宋狗跑的一个个比兔子还快,害咱们吃泥!有种掉头回来再厮杀一场!闪得俺们到了这鬼地方,雨水淋漓,人困马乏!” “要我说,咱们还不如回去,好过在这山中乱窜,白白送命。” “你懂什么,宋人守城厉害,要是强攻,还不知道死多少人哩。” 听着手下人的抱怨,察哥脸色铁青,他在统安城外,虽然围杀了熙和军的刘法。但是熙和军是实打实的精锐,刘法也是一员悍将。 这一战并不轻松,察哥身上伤还未曾全好,手腕脱臼之处虽然接上,可是还青肿未消。 淅沥小雨,浇得人浑身透湿冰凉,一路赶来,只是咬牙忍着。 正一肚子没好气,背后骂声进了耳朵,察哥顿时火气升腾。 “闭嘴!”察哥忍无可忍,骂道:“如今不过是稍有挫折,你们就叫苦连天,满口抱怨!你们可知道,咱们祖宗开国时候,有多艰难?这次不过是侥幸得胜,你们真以为咱们就赢了么!若是不尽快扩大战果,再僵持起来” 最后一句话,他却没有说完,咽进了嘴里。 西夏马上就要垮了。 要是前线没有大胜,不用宋人出手,他们不是被耗死,就是发生内乱。 如今国内,正不知道有多少的贵族,等着看皇帝的笑话。 摆在西夏的面前,只有两条活路,要么想办法让大宋皇帝同意议和,双方罢兵; 二是自己打开一条血路,再次取得几场胜利,最好是吞下大宋边境的几座军州,给西夏补充血液,提高皇帝的威望,来弹压国内的贵族。 可是这些西夏兵,根本就没有开国时候,那种锐气和勇武。 也没有祖先那种百折不挠的韧性。 带着他们,真能继续赢下去么? 不论如何,再打一仗! 察哥看了一眼前方,道路泥泞不堪,山林幽幽就像是一头卧着的恶兽。 令人心悸。 (本章完) 第58章 小刘将军 第58章 小刘将军 延州府,一条小巷。 陈绍站在截粉墙下,呆呆地看着漫天春雨出神。 俗话说,春雨贵如油,但那是和平时候,百姓们等着春雨滋润大地,以期来年获得丰收。 如今这个时候,正是自己往横山前线运送囤积物资的时候。 虽然童贯答应了自己,要给供给一万大军消耗半年的物资,让自己守在横山。 可谁知道童贯会不会突然反悔,还是先拿到手才是最稳妥的。 就在他神思不属的时候,巷子一端却来了几个人,当先一人远远唤道:“绍哥儿,雨里发什么呆啊。” 听了声音便知来人是谁,陈绍回头道:“哥哥近来安好?” 在他身后,刘光烈朝着陈绍点了点头,他们的关系无需互相问候。 还有两人,年纪稍微大了些,是谢宁和张戈,他们都是童贯手下掌管武库和辎重的书记官。 也都是童贯的同乡。 杨可世连连称好,笑道:“有你在,宣帅心情好了一些,咱们弟兄也跟着舒服些。” 童贯其实对待手下人还不错,好处是真给,但是军纪也真的要求的很严格。 要是他也能这么严格要求自己,即使不是什么名将,也算是一员良将。 可惜他色厉内荏,真遇到危险,第一个扔下担子跑路了。 打了几十年仗,最后真的是身败名裂。 怎么骂都不过分! 杨可世哈哈一笑,拉着陈绍走了几步,来到一处角门前,举手拍门,对陈绍解释道:“前方战事吃紧,我们整日出入风月之所总是有碍风评,今日小刘将军便在这里设宴,也方便来往。” 刘光烈点了点头。 杨可世嘴里的小刘将军,就是他大哥刘光世,说是大哥,实际上在这种家族中,他的地位和刘光世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刘光烈,算是他大哥家里,一个比较重要的下人 陈绍早就知道,今日设宴的是刘光世,说是要结识一下自己。 角门打开,闪出一个犹带稚气的俏丽小丫鬟,“几位军爷到了,里面请。” 杨可世踏步而入,“坠儿,小刘将军何在?” “我家老爷早在水榭备了酒宴,只等几位军爷入席。”名唤坠儿的丫鬟脆生生答道。 “来来,吾等不要让顺卿久等。”杨可世呼朋唤友,几人鱼贯而入。 这地方和刘光烈在鄜州养的妓女一样,是刘光世养金丝雀的地方,他的身份地位,养的金丝雀自然要比刘光烈的上档次。 刘光烈养着的李桂娘,在他出去的时候,甚至还要接其他客人来维持生计。 来到宅子之后,一个面皮白净,三十多岁模样,软帽璞头,锦袍玉带,腰带上只简单地挂着一个玉佩。 “来来来,这位就是陈绍?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刘光世握住陈绍的手笑道:“说起来,咱们还算是亲戚。” “虽不敢攀附,但是心向往小刘将军久矣!” “什么小刘不小刘,都是兄弟,叫兄长就行。” “那我就不跟哥哥客气了。” 刘光世哈哈一笑,“真该如此,快快落座!” 圆桌上已经摆上了十几样菜肴,旁边的泥炉上温着几壶酒,房间布置得干净雅致,又清幽僻静,确实是一个吃饭的好地方。 有一美貌女子,就坐在刘光世身边,面带如春一般的笑脸,拿酒壶的手指白如剥葱、斟酒的动作轻柔优雅,这么一个人儿来服侍着,直教人食欲陡增。 有刘光世在,刘光烈就显得有些沉默了下来,这也是大家族中,嫡长子对庶子的绝对压制。 以前时候,他可是很活跃的,尤其是在这种场合。 谢宁色眯眯地看着刘光世身边的美人,笑道:“绍哥儿,你可能不知道,这位姑娘可不是一般人。这是我们延安府的中魁首杜怜卿,我说卿卿姑娘怎地突然消失了,原来是被你小刘将军金屋藏娇了。” 刘光世脸上露出得意的神采。 这个时代风气就是如此,美婢娇妾,都是可以拿出来炫耀的东西。 甚至关系好的,还可以互相宴客或者干脆送人。 刘光烈以前,就几次邀请陈绍,一起共狎一妓,不过陈绍那时候和宋江差不多,对这些不感兴趣,就爱耍枪弄棒,熬炼身体。 这才没和表哥成为同道中人。 如今权势滔天的梁师成,就是苏轼的儿子,当年他娘是苏轼小妾,怀了孕之后,被苏轼送了出去。 梁师成也很认他那个渣爹,只要是苏家后人来,开口要多少钱都给。 “卿卿,这是绍哥儿,前不久在横山大胜夏贼的就是他,你快敬他一杯酒。” “绍哥儿前线杀贼,叫人好生敬佩,小女子冒昧先敬你一杯。”杜怜卿轻轻说道,毫无做作之态,用红袖遮住小嘴饮下一杯酒。 陈绍也不便推辞,就把她斟上的酒一饮而尽,赞道:“多谢卿卿姑娘,当真是好酒。” “绍哥儿抬爱。”女子微微执礼,落落大方。 谢宁又笑道:“卿卿姑娘的舞技可谓一绝,小刘将军啊,一会给绍哥儿开开眼,我们也沾光欣赏一番如何。” “这有什么,一会让他们见识一下。” 杜怜卿带着恰如其分的羞涩点了点头、 刘光烈在一旁,心中暗暗冷笑,绍哥儿还要这样的来开眼。 这大宋最会跳舞的,可能就在他后院呢。 在他看来,李师师不光是容貌上压了杜怜卿一筹,光是声音,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自己这表弟,当真是艳福不浅. 陈绍第一次和刘光世结交,不好直接问一些童贯的事,幸亏谢宁和张戈喝了几杯之后,自己先说了起来。 他们一言一语,把最近童贯要接受西夏议和的事说了出来。 陈绍当时就乐了. “议和?” 他心中冷笑一声,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西夏就像是一根刺,你要出去打仗,不把这根刺拔了,竟然想着缠块布把它盖起来。 你能骗到谁? 大宋和辽国开战之后,西夏不来趁机入侵,那才怪了。 要知道,如今的西夏皇后,就是辽国的宗室女,大辽成安公主,耶律南仙。 “等夏贼归顺了朝廷,绍哥儿你也就轻松了。” 陈绍笑了笑,说道:“我看没这么简单,夏贼畏威而不畏德,我料定他们肯定会越过横山,这几日我正准备再打一场恶仗。” 谢宁皱眉道:“怎么还要打,万一打出事来,那可如何是好?” (本章完) 第59章 溜须拍马 第59章 溜须拍马 延州城外,距离童贯的中军大营,有一座古寺。 童贯的亲信谭稹,一向喜欢烧香拜佛,所以就住在这里。 谢宁还有醉意,脸色红晕,走过的地方带着酒香和脂粉气。 他轻车熟路,绕过雄伟的大雄宝殿,来至一处幽静跨院,还未及近,便听院中传出一阵琴声。 吩咐身后背着琴的随从在外面等候,他自己则掂着脚,轻轻走到门口。 谢宁在门口站了一会,等到琴音倏止,这才走进去。 “谢宁,既然来了,站在门口作甚?” “俗人旁听,不想扰了谭公雅兴,罪何如之。”谢宁转过院墙,长揖施礼道。 谭稹虽然也是个宦官,而且是童贯亲信的人,但是他和童贯不一样。 童贯喜武,谭稹好文,这俩货的水平倒是类似。 童贯是看上去颇有大将之风,遇到硬仗就拉胯;谭稹是琴棋书画都略懂,碰到懂行的就是个笑话。 谢宁定睛细看院中,翠柏之下,二人对坐,每人身前摆放着一具瑶琴,一个青衫文士打扮的正是谭稹,另一人身披袈裟,身材胖大,白面无须,是个和尚。 “琴声不雅,贻笑大方,谢都管见笑了。”那位和尚起身还礼道。 谢宁心道,刚听完卿卿姑娘抚琴奏乐,你们两个确实一般,还在这里相对抚琴,自我陶醉. 心里虽然不屑,但是他马上摆手道:“大师莫要自谦,刚听闻两位合奏,曲声柔和之至,宛如美人凭栏叹息,又似是朝露暗润瓣,晓风低拂柳梢,恰似一股清泉在身上缓缓流过,又缓缓注入了四肢百骸,让我这俗人一天的奔波劳累竟然消失了大半。” 谭稹没有说话,但是脸上难掩一股欢喜神色,显然是被拍舒服了。 “让你去和那陈绍见面,试探一下此人是否忠心,如何?” 谢宁赶紧说道:“绍陈绍此人,绝对是和咱们一条心!” ‘绍哥儿’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谢宁暗暗自警,要是叫的太亲近,难免会被怀疑。 谭稹撇了一眼,说道:“怎就如此美言,莫非他许了你什么好处?” 谢宁不慌不忙,笑道:“谭公又和小人耍笑,谢宁虽然贪财,但却不敢耽误宣帅和谭公的大事。” “你做事确实还算精细。”谭稹想起刚才的马屁,对他很是满意。 这样的手下可不能调走,每天留在身边,神清气爽,自己能多活几十年。 “哦,对了,陈绍托我给谭公送来一张琴。” 谢宁拍了拍手,随从进来,将背后的琴放下。 “谭公看看是否满意?” 谭稹走上前去,见是一具仲尼古琴,通体发小蛇腹间冰纹断,古意盎然,手拨琴弦,琴音玲珑清越,有金石之音。 “好!好琴啊!” 谢宁看着他的模样,心中冷笑,这种酒囊饭袋,仗着自己割了卵子,伺候官家,坐在这里装什么大师。 靠溜须拍马做了官,就以为自己是上流公卿了? 你小时候但凡能吃顿饱饭,你能把根割了? 呸! “以你观察,陈绍这人,有何破绽。” 谢宁赶紧说道:“陈绍面对魁杜怜卿,眼神平淡,他才弱冠之年,能有这份定力,足见他不好色。而且出手阔绰,想来也不是很贪财。” “唯有说起兵事来,十分入神,滔滔不绝。我看他有类宣帅,渴望建功立业,策成功勋。” 谭稹满意地点了点头,“好,想建功立业就好,和我们是一路人。等到宣帅开边伐辽,有的是机会给他施展。” —— 纤纤玉指,轻抚瑶琴,细按宫商,一曲柔和舒缓琴音随之而起。 陈家庄,陈绍的房间,如今已经和以前大不相同。里面添了梳妆案、柜子等家具,还能看到精美的铜镜、胭脂粉黛的盒子,以及女子衣物配饰。 陈绍闭着眼,鼻端萦绕着淡淡香气,听着琴声只觉腋下生风,飘飘然如临仙境,恍置云端,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服熨帖…… 谢宁是为了拍马屁编的,陈绍这种感受是真的。 他打了个哈欠,露出一些疲惫神色,然后就听到琴声止住。 脑袋陷入一个温软的襟怀中,凉凉的手指轻轻按揉他的太阳穴。 “郎君忙大事要紧,不必时常回来。”李师师的声音确实好听,温柔婉转。 陈绍心里顿时有一丝淡淡的感动,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手背。他觉得李师师真是个很温柔的女人,跟她在一起,常有一种温柔贴心的感觉。 自己累么? 很累。 但是陈绍一点都没有那种前世经常出现的颓败感,就算是疲惫感,那也是生理上的。 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十分昂扬,充满了斗志。 身为一个汉人良家子弟,既然让我来到这个靖康之耻的前夜,多少都是会有些民族情怀所激发的责任感在的。 男儿在世,有时候可以吊儿郎当,真该挑起担子的时候,便不能再嘻嘻哈哈。 想到这里,陈绍就觉得自己是个责任神。 睁开眼,瞧见千娇百媚的李师师,顿时觉得这都是自己应得的。 担最沉重的责任,打最艰难的仗,就该享受这么漂亮的女人。 感受到陈绍眼里越来越浓的侵略性,李师师轻轻一笑,把满头秀发拢在一起,来到陈绍前面,缓缓跪了下来。 “郎君累了,坐在这儿受用就好。” 李师师今晚画了眉、涂了胭脂,但是现在有点,她正对着铜镜在轻轻擦拭。 她的五官很妩媚,一张鹅蛋脸的颜色明艳,单是看她衣冠整齐的样子也很养眼,那鹅蛋脸的轮廓很有圆润感。 就好像她的襟怀和后翘的线条,都有着十分匀称的圆润感、天然而美好。 洗了脸之后,李师师又去漱口,连续用了几杯茶水,这才来到床边坐下。 看到陈绍还有点不老实,李师师按住他的手,抿着嘴摇头道:“郎君是干大事的人,在这种事上,要懂得适可而止。” 陈绍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但还是故意拧了她一下。 李师师搂着他,轻声细语讨饶,哄着他睡着。 她的眼睛很妩媚,声音又如此动听,若她愿意哄男人、真真是毫不费力。 不一会,陈绍就安然入睡。 (本章完) 第60章 反复无常 第60章 反复无常 天色刚蒙蒙亮。 李师师已从榻上坐了起来,拿比夹小袄裹在身上,虽是衣衫不整,却仍然有条不紊,服侍着陈绍穿衣。 刚伺候陈绍穿完衣服,自己还没穿好裙子,房门就被人一把推开。 春桃坐到塌边,也不说话。 李师师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说道:“怎么不叫人?” “姐夫好。” “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没规矩”李师师唠叨了几句,就去吩咐自己带来的仆妇,给陈绍准备早饭和路上的干粮。 门一开,冷气顿时吹来,陈绍缩了缩脖子。 顿时有一种不想出门的冲动,当然,只是想想而已。 难怪人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确实是反差太大了,马上自己就要奔赴横山。 房中只剩两个人,春桃赶紧站起来,凑到陈绍跟前,心疼地小声问道:“她昨晚为什么一直咬你,你疼不疼?” 看着她满脸的关心,陈绍有些无奈,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以后少偷看。” 春桃翻了个白眼,咬着嘴唇嘀咕起来。 “过来,亲个嘴。”陈绍招了招手。 春桃小嘴一抿,喜滋滋地过来,翘着脚递上樱桃似的小嘴。 等听到脚步声,两人才分开。 李师师推门进来,身后的仆妇李婶端着木盘,上有一瓦罐粥,一碟腌制酱菜,还有些饼子。 “我给你灌了两壶酒,有红杠那一壶你自己喝,是我从东京带来的。干粮都在大虎那里,换洗的衣服我也让董大娘收好了。” 三个人坐下一起吃完。 李师师姐妹两个,把他送出院子。 给陈绍整了整衣服,李师师说道:“以后忙的话,就不用回来,我们在这里挺好的。家里的事,你也不用挂念。” 陈绍笑道:“我想你了,才回来的。” 李师师一下怔住了,久久注视陈绍的眼睛。 他的眼神很坦然,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他心里有诚意、眼神自然亦如是。 “看什么,不信啊?”陈绍笑着问道。 李师师脸颊微红,点头小声道:“信” 春桃在后面猛翻白眼。 陈绍笑着挥了挥手,迈步走了出去,大虎已经早在庄子门口等候。 天刚亮时候,晨风格外的凉,陈绍上马,看了一眼更加臃肿的大虎。 “你狗日的穿了多少层?”陈绍笑着骂道,这厮本来就胖,这样一弄,就跟个磨盘成了精一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大虎嘿嘿一笑,“我娘硬给套上的,穿着着实难受。等咱们出去一会,东家等等我脱几层再走。在这里被她瞧见了,难免又担心。” 陈绍一时有些感怀,叹了口气,一夹马腹,疾驰而去。 小院门口,春桃不满地说道:“你每次怎么都让他少回来啊?” 李师师嗔目道:“我还没说你呢,以后你不要随便闯进我的房间,尤其是他回来的时候,你.也不小了,要知道男女之防。” 春桃故意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李师师见她眉眼间,与自己十分相似,虽然心中和她不是很亲,但毕竟是血脉相连,语气又柔和下来。 想到春桃确实不小了,出嫁之后,要还是这般冒失模样,极有可能引得婆姑不喜,那可就难受了。 她拽着春桃的小手,说道:“小妹,等你将来有了自己的郎君,也要记住。男人呐,是要哄的,你越是不让他回来,他越觉得你对他好,回来的反而勤了。” “遇到争吵也是,别管是什么事,你先服个软,等他火气消了,再转着圈提醒他。让他自己想起来,就越发怜你、疼你;若是面目狰狞地与他理论,即使以后他醒悟到自己理亏,也只记得你吵嚷时候的样子,心中烦躁。” “越会示弱的女人,越得宠。” 春桃年纪还小,完全不懂姐姐这番话的含金量,只是一个劲在心里嫌烦。 我问你为什么不让他多回来,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谁要嫁人了! —— 陈绍冒着寒风,前往横山前线的时候。 童贯的宣帅节堂之内,数名锦袍汉子,正在帐中端坐。 童贯也撤了帅案,只设一榻一几,和这些锦袍汉子平礼而坐。 节堂之中,一片难堪的沉默。 原因只有一个,听说朝廷又要和西夏讲和了,那这五年的战斗,究竟为了什么? 局势一片大好的时候,再给西夏喘息的机会,等他们恢复过来,岂不又要来侵扰。 童贯在西北待久了,常年主持陕西诸路战地,不比汴梁高官,本来就是架子不很大,再加上这次新年强行让陕西五路出击,损失惨重,使得他对西军诸位相公,更是曲礼优容。 这个时候,他面沉似水,从在座每人脸上缓缓看了过去。 鄜延路路经略使刘延庆,这是童贯在西军中,关系最好的一个,也最听他的话,给他面子。 无奈,也是最不能打的一个。 新任的熙河路经略使姚古,此人是西军骨干,姚家也是世代镇守西北。他本人是死心塌地的种家一党,平生只服种师道。这人性子阴沉,对自己的号令,从来不抗声表示什么意见,但是也绝对不屑一顾。 似乎留意到了童贯的目光也似,肤色黝黑的姚古,只是一笑低头。 在姚古身边,就是小种相公,秦凤路经略使种师中。 虽然西北人人都称呼他为小种,可种师中已经须眉皆白,年纪一点也不小了。他性子沉静高傲,有种师道在前面顶着,不用他去和汴京虚与委蛇,养成了他一身傲气。哪怕在童贯面前,都敢于分庭抗礼。时不时来一句冷冰冰的话,就能让童贯这个堂堂宣帅下不了台! 虽然种师中经常让童贯下不来台,但是在童贯心里,他不足为惧。 真让他头疼的,还是那个和他遥遥对坐,弯着腰板的老钟经略相公,种师道。 这个天气,老头身上锦袍都穿的厚厚的,一双眼睛半睁半闭,身为保静军节度使,陕西五路都统制,兼泾源军经略使老种相公种师道,才是西军真正的领军人物。 种家三代,从种谔开始,即在西军掌大军,为大宋冲锋陷阵,在陕西诸路当中,种家势力,盘根错节,最为深远。 到了这一代,已经是登峰造极,老种小种二人,在西北治军四十年,现在西军将领,都是他们的晚辈。 种师道已经是节度使,五路都统制,还兼任实力最厚的泾源军经略使的差遣,对西军控制力,已经到了顶峰。 大宋从建国时候,就防备武将坐大,这已经成为了他们的肌肉记忆。 朝中对老种,也是诸多猜疑和防范,无奈防御西北,离不开他。 所以才有他童贯在西军十年的折腾,赵佶是个政治怪物,他把童贯弄来西北,也不全是因为宠信近臣。 他想要限制西北诸将的权力,可惜种师道从不和他童贯硬顶,一切都是漠然应之,不给他机会。 几路大军,都厉兵秣马,准备给刘法和熙和军报仇的时候,童贯却传来消息,说是朝廷有意和西夏讲和。 今日把他们聚集到一处,就是让他们统一思想,服从朝廷的旨意。 只是会议还没开始,气氛就紧张地令人窒息。 童贯轻咳一声,打破了节堂当中的宁静,看着众人的目光又投了过来。 刚想说话,突然节堂之外,人影一闪。 杨可世在门口抱拳道:“宣帅,前方斥候回报,夏贼大军正朝着横山一带行进。” “领兵的是谁?” “打的是夏贼伪晋王李察哥旗号。” 童贯气的面皮发红:“无耻羌贼,最无信义!假意讲和,原来是麻痹我等!” (本章完) 第61章 西北将主 第61章 西北将主 听到童贯那尖锐的声音,和他遥遥对坐的种师道将眼睛睁大了一些。 他倒是没有幸灾乐祸,西夏人大举进攻,打的还是他们西北的土地。 他已经是年近古稀的老将,这辈子百战余生,什么场面没见过? 一个老人把持某种权力久了,也自然而然的就产生了这权力就该是自己的这种感觉。 能够及时放手,需要极大的定力和心胸。 比如在老种相公看来,西军就是他的。 种家世代为大宋效力,说实话,对大宋没得说,也从未有过二心。 老种相公自然也不会有半点据实力以自立的想法。 可自从朝廷派童贯来西北之后,这人就一直在不遗余力地分化瓦解、拉拢打压,将好好的一支西军扯得七零八落,更有无数陕西诸路子弟抛尸在统安城下,不得返乡,这是让他最为愤懑的事情! 西北的门户之见,根深蒂固,种师道这种三代之后的将门家主。 他耳濡目染,生下来就看到自己的父兄祖辈,为了家族而殚精竭虑。 你让他们这些西军宿将,完全以国家利益为主,牺牲家族利益,对他们来说几乎不可能。 想到这里,种师道忍不住就冷眼看了旁边刘延庆一眼。 刘延庆在外面是老刘相公,在种师道这里,他只是跟随自己许久的老将。 不知道童贯许了他什么好处,让他迷了眼睛,一心跟着童贯,把老弟兄们的心都冷了。 却不知道你手下那出了名不打硬仗的兵马,离开西军,还能成什么气候? 或许应该提拔一下刘延庆那个英武的儿子,来顶替他的位置了,刘延庆已经没救,他手下的兵马却不能放弃,那都是西军的底子。 老种相公对这场战事,早就有自己的盘算,从童贯发动横山之战开始,陆陆续续也打了五年。 此次机会难得,灭掉夏贼,势在必得。 李察哥虽然勇猛,夏伪帝也不是昏君,但是说实在的西夏已经油尽灯枯。 只要西军认真打仗,步步为营,肯定能把西夏逼得自己内斗,从而一举拿下。 可是西军必须集中使用,指挥权必须在他老种手中!为朝廷灭夏之后,西军仍镇守陕西诸路,而不得被分割,削去大家的兵权。 因为西军的根在西北,在陕西诸路,你把任何一个家族,种家、杨家、折家.调到其他地方,就算是依然给他们这些兵马,这几个家族也会没落。 在他们各自的地盘上,各大家族的触手,早就伸向了各个角落,掌握着当地的民生、军政。 童贯心中哀叹一声。 仗还没打,这些人就各自为了自己的利益,与朝廷离心离德。 自己伐辽大业,还指望他们来完成,大辽虽然已经没落,但是光靠年轻的胜捷军和刘延庆的兵马,恐怕掀不动大辽在幽云十六州的兵马。 本想着安抚一下他们,说动他们开始准备,随着自己北上。 没想到西夏如此奸诈。 “诸位,夏贼反复无常,侵入横山,尔等身为陕西诸路的将主,有什么要说的么?” 种师道敏锐地觉察到,这是一个好机会,童贯宣帅一天不低头,他们就一直冷眼旁观。 刘延庆的兵马,在西军诸路本就称不上精锐,胜捷军更是一个笑话,你童贯能逼死刘法,你看看其他人,还会不会受你的鸟气。 宣帅衙署当然能下令,但是一应调遣,到了下面,可以是万众一心,也可以是敷衍推托。 大家打了百年的仗,难道连阳奉阴违都不会么? 主意既然打定,种师道扫过帐内诸将,只需要一个眼神,他们就彼此默契地心照不宣。 种师道明白,西军绝大多数将佐也支持这个主意了。 那事情就太好办了。 西夏早就压榨干了他们民间所有的力量,皇帝的改革刚刚开始,是旧贵族们反扑最厉害的时候。 就算是把李察哥放进来,种师道也有把握,将他们彻底歼灭。 在他看来,这更像是西夏的回光返照,是一条野兽,死前最后的挣扎。 此时的西军,还没有北上,没有被辽宋轮番打光心气。 他们从上到下,都觉得自己是天下精锐。 童贯坐在上首,细细品位着每个人脸上神色,再看了一眼种师道,这个老头子却仍然不动声色。 他心中从未有过如此的颓丧,自从来到西北之后,他算是领略到了武人有多难缠。 尤其是这些将门世家。 这群武夫就像是包了牛皮纸的铜豌豆,煮不熟煮不烂。 威逼,不怕; 利诱,不成; 拉拢,不来; 打压,不住. 种师道缓缓抬头,帐内顿时安静下来,他这才轻轻道:“此事来得突然,干系也非小…宣帅本来还要我们西进,不成想此贼竟然主动来了。如此实在是难得至极的机会,就应该照宣帅之前的命令,立即北上横山接战…可是我辈为将,凡临兵事,须怀戒惧之心。而现在西军状况,又实在不不堪,刘法新败之后,各路兵马也都有所损伤,意气消沉。” “听说宣帅的胜捷军,前不久在横山,歼敌一万,气势如虹。” “正好他们就在横山,这可真是巧妙,便由他们先拦住李察哥,坚定守住,我等败兵稍作休整,马上就到。” 童贯咬了咬牙,咽了口唾沫,随后挤出一丝笑来,“西北一应兵事,某本来最倚重的就是老种相公,某带兵十几年,岂不知道不察局势,在舆图上一指,就逼着大军轻动,绝无好下场的道理?” “诸位的兵马要修整,也不是不行,不过要修整多少天,需给我一个准信,某也好据此调动兵马。” “十天足矣。”老种淡淡说道。 “十天?”童贯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家国大事当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么? 这些武人,果然该死!他转过身去,看着偌大的地图,眼神冰冷,已经开始思考,要给这些西军让出什么条件来了。 此时,横山前线。 韩五站在山谷的小路上,看着飞奔而来的两骑,举起手来使劲摇晃着手臂。 陈绍摇摇看见,觉得有些好笑,这个鲁莽军汉果然悟性是高。 他此时像极了后世北方邻居,迎接他们唯一的太阳时候的动作。 奔到韩世忠跟前,陈绍一拽马绳。 还没下马,就听韩世忠大声道:“统制,好消息,好消息啊!” “什么好消息?” “夏贼来了,咱们扬名立万的机会到了!” (本章完) 第62章 同取富贵 第62章 同取富贵 陈绍当即下马,问道:“又来了?” “来了多少?又八百啊?” 韩世忠摇了摇头,说道:“这次多一点。” “来了多少人”陈绍有点紧张,咽了口唾沫,小心问道。 “他们自己叫嚷着,说是五万大军,以俺看来,这伙夏贼纯属放屁,能有三四万不错了。“ 陈绍愣住了。 五万大军,就算是有水分,三四万也不少了。西夏兵马,几乎全是骑兵,而且人人善骑射。 虽然来时就知道西夏有可能大局入侵,搞投机主义和冒险主义,毕竟小国要对付大国,大概率是不会和你僵持比拼国力和底蕴的。 要是真按纸面实力来,宋辽这哥俩,妥妥的当世霸主。 他沉默了一会,问道:“韩五啊,你怎么看?” 听到陈绍声音有些干哑,韩世忠心里一惊,自己别是吓着这位统制了。 他毕竟年轻,俺韩世忠在战场上厮杀了十几年了,第一次上战场时候,这陈统制估计还穿开裆裤呢。 韩世忠知道如今自己这边的底细,全在陈绍一人身上,他要是怕了,下令大家后撤,韩世忠自问是拦不住的。 于是他抖擞精神,朗声道:“统制尽管放心,我们新修的堡寨加起来,一共五个。” 他蹲下身子,在地上捡了几块石头,简易垒起,说道:“你看,这五个堡寨,已经堵死了夏贼的道路。他们不论走哪条路,如何走,我们都可以居高临下袭扰。想要从这儿过去,他们就必须和咱们一战,把咱们打碎了,才好走。” “如今道路泥泞,他们的粮食运不来,我们早早地就已经做好了坚壁清野,他们不想啃树皮,就只能速战。” 韩世忠说着说着,语气也格外认真起来,他又把石头挪动。 “夏贼若是久攻不下,士气低迷,定然要撤兵。到时候咱们衔尾追击,攻占山北几个城池,就可以背靠横山,辐射周围,收复失地了。” 陈绍看着他,一脸正色地摆弄那些石子,仿佛能看到石子变幻为千军万马。 韩世忠讲的很清晰直白,陈绍也能听懂,如今他们算是占据了地利。 再加上连日阴雨,天时也站在他们这边。 唯独人马不足。 陈绍忍不住问了一声,“韩五,你不怕么?对面几万大军,咱们可不到一万人。” 不到一万人,说的很巧妙,韩世忠心道统制心底还是想打的。 不然也不至于三千人,叫成‘不到一万’,来给自己鼓气。 既然想打就好,韩世忠做了这么多年大头兵,见惯了上官畏惧怯战,或者是保存实力,让他们不知道打了多少窝囊仗。 韩世忠神色平静,叉手道:“统制,大丈夫建功立业,不搏命、不冒险,难道指望着让我们率领优势兵力去横扫敌军么。俺倒是想,可惜祖宗不争气,没给俺这个机会。” “而且如今的局势,真算不上多差,咱们人虽然不多,却不是招募的没见过血的新兵,而是打过仗的士卒;更兼统制这些日子奔走,使我们粮草充沛,器械齐整,甚至甲胄都全备。” “夏贼虽多,他们本就和刘法血战,又从统安城长途跋涉,说声强弩之末也不过分。我们还有陕西诸路人马为后援,他们的背后,则是随时要咬他们一口的横山七羌。” “对你我这种老子爹不做将主的人来说,这是咱们最好的机会了。俺韩五高兴还来不及,怕?有甚好怕!” 他的声调不算高,但是却铿锵有力,陈绍听完心中激荡起一阵豪情。 他向前一步,握住韩世忠的拳头,说道:“韩五,此番我与你当豁出命来建功立业,同取富贵!” 横山西南。 李察哥高大的身形骑在马上,只是任背后黑色的披风,被野外大风吹得猎猎作响。 西夏兵马列阵而行,每个人脸上都有些疲惫。 诚如韩世忠所言,他们的人马不多,但是骑兵多、战兵多,民夫少、生口少。 而且这些人,都是西夏的精锐。 这样的对手,宋军若是出来打野战,真的很难对付。 但是韩世忠和陈绍已经打定主意,依托有利地形,在横山阻拦。 甚至做好了放弃堡寨,在山林中与他们周旋的准备。 李察哥其实也不想打,西夏早就打不动了,但是他不得不打。 否则的话,大宋那边开出的条件太苛刻了。 只要能在前线打赢一场,只需要一场,威胁到大宋的腹地,最好是屠杀劫掠几个人口多的城池,便能震慑大宋君臣。 根据往年的经验,他们朝廷内部,便会因此争斗起来,往往会选择妥协让步。 他是当今西夏皇帝的弟弟,为人雄猛有权略,能拉开两石的弓,射穿重甲。长期掌握兵权,多有战功,尤其是这次绝地反击,击杀了大宋名将刘法。 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其实他觉得统安城一战,已经是自己和西夏的极限了。 但是国家需要他再赢一场,这关乎西夏接下来的国运以及是否能够避免分崩离析。 宋辽夏,三国鼎立这么久,终于熬到了宋辽同时出现两个昏君。而自己的皇兄,绝对是个雄才大略的君主,只要自己顶住,再赢最后一场,给皇兄争取时间和机会。 他肯定可以,带领西夏,走向一个真正的辉煌。 前路难行,他闭着眼,都能想到这场仗有多难打,但是他不得不打。 脑海中各种各样的思绪翻来覆去,西夏晋王李察哥最后只是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烦躁的在空中虚挥了一记马鞭,胯下四蹄带雪的健马耳朵一竖,发出一了声长长的嘶鸣。 他这一动作,马上引来旁边将士的注意,士气为之一低。 李察哥马上意识到,自己身为三军主帅,绝对不可以流露出这种情绪来。 他赶紧挺直了腰杆,纵马来到路边一个高点,勒马停驻看着将士们行军。 西夏的将士们,从晋王的注视下走过,勉强聚起了一些精气神。 晋王说了,打进宋人城池之后,放开了杀,放开了奸,放开了抢! 感谢厨房加菲猫,忆中世界,凤盟的打赏~ (本章完) 第63章 匣剑帷灯 第63章 匣剑帷灯 大战在即。 韩世忠已经把附近所有能藏人的地方,梳了一遍。 务求让夏贼来了之后,一个生口也瞧不见。 西夏羌人,还是延续了他们以战养战的手法,因为没有中原王朝这样强大的人力和物力,注定了他们无法单纯地通过运粮来满足前线将士的嚼头。 暮色沉沉,陈绍下令宰猪杀羊,全军在共谋一醉。 大家都知道,这也许是很多人的最后一晚了。 陈绍和韩世忠,也没有再去分析战局了,早就都分析烂了。 就像是在大考之前,再去看书背题已经没用了,这时候最重要的是心态。 军心士气,说起来玄乎,其实都是有迹可循的。 陈绍回来之后,就觉得这五寨的兵马,隐隐有一股气势,军心可用! 夏兵的先锋距此已经不到二十里,骑兵一个冲锋,很快就到了。 他们的大军,也只需要一个日夜就能到。 陈绍虽然没有打过仗,但是他也知道,组织大军深入敌境到底是多么大的一个工程。 集合、准备物资,更要预备犒赏提高他们士气,更要统一意志。 他不认为西夏能有这个条件,这伙人,肯定是来赌一把的。 或许正是因为西夏到了绝境,他们才迫不得已进军,希望通过一场大胜,缓解他们自己国内的压力。 只要守住,就有办法! 只要守住,就赢了! 寨子里,传来响动,先是一阵难听的歌声,尤其以韩世忠的大嗓门儿最大。 陈绍被他震得耳朵里嗡嗡的。 唱完之后,韩世忠扯着嗓子,叫道: “咱们命好啊!生在这个年月,能做的大事多着呢!跟着俺冲吧…统制、弟兄们,这次咱们一定要出人头地,要封妻荫子,要光宗耀祖!” 这厮完全没有对战争的畏惧,眼里全是对飞黄腾达,博取富贵的渴望。 原本还有些忧虑惊惧的士兵们,见韩世忠如此乐观,也不禁多了些胆气。 陈绍没有多喝,他看着醉醺醺的韩世忠,难得真诚了一把,没有表演,也没有趁机收拢人心。 他就坐在那里,端着一壶酒,看着他们。 到了这个时代,靖康前夜,跌跌撞撞,自己终于开始真正的开始影响一场战事了。 这一战,有着太多的意义! 蝴蝶振翅,他希望能阻止接下来神州大地的浩劫。 人在干大事的时候,抛开一切顾虑,沉浸其中,一展胸中抱负,男儿意气,到了这个时候,已经达到巅峰。 这种感觉当真不错。 将士们席地而坐,大口嚼着猪肉、羊肉,每个人分到的酒不多,都是些劣酒,但是他们照样抢的热闹。 在这飘摇乱世里头挣扎求存,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放松一下! 前不久他们杀到了西夏腹地,然后被人杀败,溃散逃生。 如今再次聚了起来,虽然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但总感觉和之前给将主军头们卖命不太一样了。 可能是因为这里不克扣饷银,说多少,就发多少; 而且这里也不会一天吃一顿,该开饭,就会开饭。 统兵的两位,不是西军中将门出身,和他们一样是普通军户熬出来的。 尤其是那个韩世忠,西军里谁不知道他,立了多少功劳到头来还是个大头兵。 如今不也混出来了。 跟着这个年轻的统制,说不定真能改命!他说的话也中听,不说忠君报国,直说同取富贵、封妻荫子! 千万不要小看这些西军对建立功勋的渴望以前他们或许会懦弱怯战,那是因为拼命赚来的功劳,也会被人冒领,久而久之寒了大家的心。 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还是有很多战争,西军是死战不退的。 真要是能通过战功,改变家族的命运,谁还怕死? 当初陈绍一句‘换个活法’,小小的陈家庄里,都能冒出四个不怕死的,跟着他出山。 这里可是陕西诸路啊! 老秦人的乡土! —— 延州城郊,胜捷军大帐内。 童贯看着地图,手指戳向其中一个地方,仔细一看上面写着青平关。 “这里,有多少人马?” 站在他身边的书记官,马上说道:“宣帅,这是陈绍驻地,说是五千人。” 童贯点了点头,说道:“陈绍还算老实,吃不了太多空饷,我看他至少有三千人!” 在他看来,五千人的统制吃二千空饷,已经算是很老实的了。 谭稹凑上前,拿着油灯照了一下,说道:“这里只有三个堡寨,真有三千人么?” “看他能拖多久.” 谭稹犹豫了一下,问道:“宣帅,咱们自己的人马,不去支援么?” 童贯很明显在等西军撑不住。 要是陈绍在的话,听到这一句,就知道那琴没白送。 这一句,就值了。 即使童贯不会因此,把自己的心腹亲兵调来,心中也会有些愧疚。 果然,童贯神色有些古怪,他叹了口气,“咱们兵马太少,若是去和李察哥拼光了,今后就再难以辖制西北这些刺头。” 他来西北十几年,好不容易生聚出这些兵马,每一个都是他童贯的底气。 陈绍那些人,是陈绍自己招募的,严格来说,算不得胜捷军嫡系。 本来是可以慢慢发展进来的,但是突然出现的这场战事,很可能就让他们全部留在横山了。 说实话,童贯并不是为这几千人惋惜,这三千人,本来就该死在西夏腹地,自己已经为他们的溃败付出过代价了。 梁师成帮自己隐瞒这件事,并不是无偿的,童贯在汴京放弃了很多权力,包括他最看重的枢密院,几个重要位置,也都让了出去。 他是怕陈绍他们拦不住,西军那些将主军头又要以此来要挟他了。 “种师道说是十天对吧。”童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谭稹确认。 谭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心中为陈绍叹了口气。 十天? 在谭稹看来,一天也守不住。 刘法的熙和军,素称精锐,他本人更是本朝猛将,依然败于李察哥之手。 陈绍一个买官的小地主,韩世忠一个兵痞,带着三千溃逃的败军,拿什么抵挡。 童贯一拍桌子,“十天之后,他们要是不出兵,某必不罢休!” (本章完) 第64章 骄兵轻进 第64章 骄兵轻进 终于又杀回到了横山,看着以前西夏的边防长城横山,李察哥颇多感概。 西夏失去横山,就像是中原失去了幽云十六州,从此都失却了主动权。 别人想什么时候打你,就什么时候打你。 行军很长时间,他都见不到一个活人,探子回报前面的堡寨也都是静悄悄的,没有旗帜。 李察哥虽然谨慎,但是真没想到前面会有抵抗。 虽说有几个堡寨,也只是些穷途末路的宋军,在那里做着可笑的挣扎罢了。 正好以雷霆之势,冲破他们,鼓舞军心士气。 兴庆寨一马当先,顶在最前面。 寨子里虽然军容不是很严整,但都是久经战事的老卒。 韩世忠的眼神,瞥向远处的青冈寨。 陈绍正在那里,他拒绝了韩世忠让他坐镇后方的建议,也顶在了前面。 这让韩世忠有些意外。 也知道自己没有真正看透这个年轻的统制。 西夏兵马,终于出现。 李察哥预备的扑城大军,不管不顾的只是朝着营寨冲来,在他们身后,是大队大队不断涌来的西夏兵。 天空中此起彼伏的拉出长长烟柱的火箭,呼啸声几乎如海潮一般翻着过来! 韩世忠冷冷地看着,周围的兵马,也没有多少惊惧神色。 都是老兵,跟西夏人打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不多时候,大队骑兵已经涌至寨濠之外,这几百李察哥精选的死士。 李察哥事实上并没有把这些堡寨看在眼里,在他看来,这都是被击破过一次的手下败将,见自己攻打,肯定会主动撤走。 听说他们杀了有些大意的一队西夏兵,明明只损失了八百人,大宋那边却大肆宣扬是杀敌一万。 害的自己连夜派人问询,几次问询,才确认只损失了一个小队。 李察哥又气又笑,心里对宋人的鄙夷,却又加重了些。 看着扑营的骑兵。 韩世忠冷笑连连,寨濠上的木桥早就收起,想要过来,至少要付出百十人的代价。 果然,在他们身后,背着一块块木板,一个翻身滚落马下,举起木板开始冒着箭雨往前冲。 “射!” 韩世忠一摆手,寨墙上的人张弓搭箭,一时间箭如雨下。 尤其是几个大弩,寨墙上的人脚踩住弩镫拉弦上箭,可以轻松射穿木板。 李察哥从远处看来,眉头皱起,咬牙道:“这区区堡寨,为何会有神臂弓!” 虽然短时间内,死伤惨重,但是李察哥依然紧咬牙关。 他不信这种小小堡寨内,会有多少的弩箭。 填命似得打法,最终还是有用,几张简易的木板,最终拼接出一张木桥,几十骑飞也似的越过寨濠,直撞向营门。 寨门处,双方顿时爆发出巨大的喊杀声音,只是团团纠缠在一起,一方要往外冲,一方要杀进去,只是在营门口形成了巨大的乱流,兵刃四下飞舞着,碰撞着,不时有人落马,不时也有人浑身血污的倒下。 李察哥长舒一口气,果然没有多少弩箭了! 身为一员宿将,李察哥知道,他已经为自己的轻敌付出了代价,这让他有些懊恼。 毕竟自己是要打入宋人境内的,在这种地方折损太多兵马,会大大地挫败自己这边的士气。 他唯一的机会,就是狭统安城大胜之威,气势如虹地冲进去杀掠一番。 士气,万万不能堕! 这些骑兵没带攻城器械,也没有拔干净外围的哨卡堆拨,以为能轻松冲破堡寨,结果白白死伤了自己百十个精锐骑兵。 好在他们虽然有所抵抗,但是毕竟有限,既然已经短兵交接,李察哥自认胜券在握。 然而预想的敌兵一触即溃,没有出现。这些宋军出奇的能打,从寨墙后猛戳,寨子也出奇的硬,闻名天下的西夏重骑根本就撞不破。 营门口尸首堆积的已经层层迭迭,黑血横流,将马蹄染得通红! 李察哥紧接着发现,寨墙上的神臂弓,根本没射完。 此时又射了起来,破坏掉那简易浮桥之后,用弩箭和寨濠把自己的兵马隔断。 也就是说,他们是故意放这些人进去的。 为的是全歼这些扑营的重骑,不给他们逃走的机会,毕竟这些重甲骑兵想撤的话,宋人留不住的。 遇到敌手了! 李察哥几乎是浑身一颤,脑子瞬间清明起来,这一次不是预想地轻松碾压,而是碰到了硬茬。 对面不管是战法、调度还是先前故意示敌以弱,营造出这里没有抵抗的假象,都是有备而来。 而且这些宋军,也展现出了百战老兵的素质。宋军的老卒,那是可以结阵以步卒硬抗重骑冲阵之师的,李察哥对他们太熟悉了。 他马上果断地下令收兵,及时止损。 但是这收兵的命令一下,扑营的骑兵就是彻底没有了活路。 呼喊声、砍杀声,激起所有人的肾上腺素,有的一边骂着一边和宋军死战,有的人却无路可去,只是扑通扑通的跳下寨濠内,泥水当中翻腾的都是人头。 而韩世忠高大身影,很快就冲在最前面,进退无据的夏兵不知道被他斩杀了多少! 他的动作极大,但是却准确有力,直刀护身,长矛或砸或刺,打断了就随手再抢一柄。 此时其他堡寨,也都开始策应起来。这些堡寨全都是背靠深山,前面临着白马川而建。一队队骑兵,从各个堡寨内出来,也不深追,就沿着以白马川而成的寨濠一侧,大呼着口号,一面射火箭纵火,一面四下砍杀。 这些骑兵中,有很多都是异族,甚至就有和西夏皇室同宗族的党项羌人,他们杀得比谁都欢。 西夏在国内的压榨太厉害,君视民如草芥,民视君如仇寇,管你是哪个族的。 陈绍也出来了,骑在马上,说实话没啥战斗力,但极能鼓舞士气。 主将都来了,还害怕什么! 董大虎跟在他的身边,手中一柄铁锤,每一挥舞,就是一个夏兵的脑袋给敲成破碎的葫芦。 他勇悍至极,不管对着什么都是抢身直进,在间不容发的时候闪开对方兵刃,长柄的铁锤其实不是很重,只是头重脚轻的兵刃控制起来需要很大的力气,董大虎挥舞成一团乌光,不知道敲碎了多少天灵盖! 李察哥看着战场局势,脸色铁青,他的兵马退下来的很快,因为都是骑兵。 除了扑营的骑兵已经铁定了全军覆没,其他的都可以撤走,甚至还可以边撤边反击。 说实话,损失不是很大,完全可以接受。 但是对士气的挫败,叫他万分恼火,只能是用更大的胜利来挽回! 感谢凤盟的打赏,谢谢大家的投票,求票~什么票都要! (本章完) 第65章 作壁上观 第65章 作壁上观 西夏兵马撤的很快,在不远处停住。 宋军没有追击。 陈绍和韩世忠都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吃下这些夏兵。 能守住,就是大胜。 夏兵在撤退的时候,都有反击,说明他们只是轻敌冒进。 等站稳了脚跟野战,自己毫无胜算,因为人数根本不对等。 饶是如此,激动的情绪,依然在五个寨子里流传。 三千人挡住了几万夏兵,还是在刘法大败之后。 陈绍解去盔甲,浑身酸痛,拄着剑坐在地上呼呼气喘。 韩世忠跟个没事人一样,骑马过来,大声道:“统制!夏贼锐气已挫,只等我们的援兵一到,便可趁势杀出!” 陈绍被火箭熏了一下,一个眼大,一个眼小,抬头看向韩世忠。 “韩五,我们要做好没有援军的准备。” 韩世忠笑道:“统制勿慌,这一带兵马俺韩五熟悉,不说远处,环庆军、鄜延军,都不足百里,咱们军情上报至今,他们按理说早就该到了,估计是雨天泥泞,今晚便赶到。” 陈绍和韩世忠不一样,他在童贯身边有人。 早就有童贯的亲卫,给自己传了消息,童宣帅和西军诸将,都想借着此事,逼迫对方妥协。 陈绍突然压低了声音,招手问道:“韩五,你看咱们守十天如何?” “十天?” 怎么会需要守十天之久,陕西五路兵马,就是爬,也爬过来了。 韩世忠刚想反驳,突然意识到另一种可能,不是援军行军的问题,而是上面那些将主,又要内斗了。 顶在前面的三千人,是他们内斗的棋子,说不准就要成弃子。 毕竟他们都是溃兵成军,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名义上算是童贯亲兵,但也不是那么纯正。 这种想法,让韩世忠心头火起,但是也无可奈何。 西军底层摸爬滚打了十几年,这点觉悟还是有的,那些西军相公们,绝对做得出来,童贯更不必说。 来不及怨愤,韩世忠马上开始估量,很快他的眉头就开始皱起,十天实在是太长了。 想着想着,他还是忍不住跺了跺脚,脏话憋在嘴里,看了陈绍一眼,又咽了回去。 军心士气,军心士气啊。 韩世忠再次提醒自己,如今不是大头兵了,话不能乱说。 陈绍在得到消息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这些人的勾心斗角,童贯和西军拉拉扯扯,耽误了多少大事,害死了多少人。 对他们来说,彼此比异族还要可怕。 西夏国小力微,是没有实力硬吃西军的,但是童贯可以。 陈绍脸上丝毫不见颓丧,他正是要利用这一点,才选择了横山前线。 这条路,从踏上的那一刻,陈绍就知道不简单。他早就下定了决心义无反顾,万一真的还是不成,就当是做了一场春秋大梦。 他淡淡地说道:“韩五啊,我已经做好了放弃堡寨,撤入山林跟他们周旋的准备了,希望你别让我们走到这一步。” “我是了解你的,你是天生的将才,生下来就是干这个的!” 韩世忠被他捧得有些心折,狠狠地啐了一口,说道:“统制放心,十天就十天!” 不多时大寨望楼之上就传来号角呜咽。 韩世忠匆忙抱了抱拳,回到兴庆寨,准备再次迎敌。 陈绍也叹了口气,这李察哥也不是一个饭桶啊,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 宋夏辽这哥三,也是真有意思,每当其中一个陷入险境时候,国内就会冒出一个厉害人物来。 三兄弟陆陆续续,鼎立了这百十年,要不是有女真人崛起,这哥三估计还能玩上几百年。 远处的号角声越来越急,周围传来一阵阵脚步声。 竟然还要打是吧,西夏也是真被逼急了 来吧! 那就打吧! 甚至有那么一个恍惚,陈绍心中想到了一个场景,万一自己倒下之后一睁眼,还是在家中床上,还得在那个和平但是乏味的年代虚度完这一生,那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了。 他坐的久了,一下站起来,双腿酸软差点又跌倒。 幸亏董大虎眼疾手快,一把搀住了他。 “大虎啊。” 董大虎歪着头,“东家?” “你他娘的一会打起来不要离我太远,刚才老子喊都喊不回来!” “知道了,东家,夏贼太吵了,锤子砸在脑袋上,砰砰的响,我真没听见东家叫我。” —— 石昌镇。 胜捷军驻地,王禀和杨可世看完手中童贯亲署的令谕,两人对望一眼,只是默不作声,脸上都有一点失望的神色。 横山就在眼前,大军一个昼夜就能赶到,但是却下令让他们驻守环州,等到命令。 几路大军同时放慢了脚步,作壁上观。 王禀眼珠一动,说道:“杨将军,你是宣帅身边人,要不要再和宣帅” 杨可世何尝不想马上进军,解了陈绍之围,顺便击破夏贼。 但是诸位相公和宣帅,已经看透了西夏的目的和他们的实力,于是更加放心地在这里耗着。 他摆了摆手,示意王禀不要多言,这件事自己帮不上忙,这是更高层面的争斗,他们的地位根本插不进去。 王禀抱怨道:“似乎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亏俺还在苦心整顿营伍,老着脸皮请老种相公将募来的敢战士拨补一点过来!现在瞧来,却是白了气力!” 老种理都没有理他。 他转向其他胜捷军的都管,神情诚恳:“诸位,俺王禀说话直,你们别见怪。军机大事,关系到朝廷社稷,宣帅还能真要了咱们的脑袋? 统安城战败,几路人马驰援不利,还不是安然无恙……如今几路人马,也都在后面打着观望的心思,他们可以观望,咱们胜捷军自己难道也要观望? 那横山的陈绍,也是咱们胜捷军的弟兄,我与那陈绍素无交情,若为自保,今日必然一言不发。只要诸位说句话,随我一起去横山,宰了李察哥为熙和军报仇。来日朝廷和宣帅怪罪下来,我愿意一力承担!” 一番话顿时说得杨可世脸色难看,却作声不得。 其余将领只是冷着脸,不动声色。 气氛顿时变得沉闷无比。 大家心中有愧,但是童贯下的是死命令,在胜捷军里,没有人能和童贯相比。 (本章完) 第66章 名将风采 第66章 名将风采 童贯这次很不厚道。 但是不可否认,陈绍从他那里,拿到了太多的物资。 这是韩世忠的底气所在。 看着被神臂弓射退的夏兵,韩世忠问道:“还有多少?” “这个射法,还能撑两天。” 韩世忠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接下来恐怕要在关键时候,再用这个大杀器了。 他死死地看着寨濠里,还矗立着的几个残存桥桩,在河水拍击下,仿佛在载沉载浮。 这些东西必须烧干净,不然夏兵还要来搭桥撞营。 寨墙上,几个老兵正把同伴的尸体往下抬。 韩世忠知道白天无法去,夏贼的弓箭射的极远,必须得晚上去。 这些西夏兵马,还有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宋军攻城器械,退兵之后又远远地使用器械,开始投掷一些石块。 童贯这厮,为了在新年给赵佶报喜,强行命令陕西五路出击,夺取朔方,威胁兴庆府。 不光是逼死了刘法,还送去了无数的器械,这些器械西夏拿去之后,不多时就能研制出差不多的来。 大宋、西夏和大辽,都有不错的匠造局,并非是那种渔猎为生的蛮族。 宋军躲在寨墙的角落里,抱着兵刃歇息。 大家心里也都有些疑惑,却没有人说出来。 援兵呢? 第五日。 木瓜寨,陈绍所在寨墙上,此时五个堡寨,已经被破两个。 兴庆寨和木瓜寨还在苦苦支撑。 堡寨里的人,大部分迁到了背后的山林中,那里早就挖好了各种陷阱,当然也有存身之所。 没想到自己来到北宋,还会有上山打游击的一天。 好消息是,消停了几天的春雨又来了。 陈绍情不自禁的向西而望,雨雾那头,并不可见,入眼之处,只是白茫茫的雨丝。 那边突然响起了马蹄踏响泥水的声音,陈绍情不自禁,握紧了手里的长矛。 等到近了,才发现却是韩世忠骑马赶来,下马之后高大的身影朝着这里走来。 他手上提着这个哨卡堆拨的小军官,他的红袍早就丢了,浑身泥水,撒腿裤子底下脚也给划破了,只是有气无力的被韩世忠拉扯着过来。 在他们身后,是数十名士兵,个个身上穿得破破烂烂,不过浑身的血污在大雨当中,随时被冲干净,倒也没那么碍眼。 韩世忠远远的笑道:“这小子要跑,正好被俺在路上遇着了。” 他的声音依旧中气十足,震得人耳朵里嗡嗡的。 仗虽然越打越艰难,但是韩世忠的状态,却越来越好。 仿佛激活了他的某种天赋,这人正在飞速成长。毕竟这是能硬刚全盛女真的狠角色,西夏的强度,还不足以打垮他。 名将就是名将,五千年厚重的历史,能留下寥寥一笔的才有几个。能留下浓墨重彩的,怎么可能是泛泛之辈。 被抓的逃兵本来闷闷的,看见陈绍,顿时就跪在了泥水里,声音里头就带了哭腔:“陈统制,援兵怎么还不来啊!统制是宣帅身边的红人,求求你带着俺们撤吧。” “撤?” 陈绍登时大怒,“弟兄们舍生忘死,富贵就在眼前,你让我们撤?” 本来有气无力,躺在陈绍身边的一个小兵,站起来劈头就是一巴掌,“老子已经杀了八个,统制说了,守下去都头稳稳的,你让我撤?我让你撤!我让你撤!” 这小兵也是有意思,这时候还不忘提醒陈绍,别漏了他的功劳。 只能说这地方的人,对军功的渴望,是刻在骨子里的。 周围的人,也好像找到了宣泄点,纷纷对他拳打脚踢。 陈绍看着有些不忍,使了个眼色,赵河心领神会,膀子一叫劲,一矛刺死了他。 这些日子,逃兵肯定是有的,尤其是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见到援军,有些人已经慌了。 不过大部分人,心中依然坚定,至少这里吃的管够。饭棚子是砍伐树木搭起来的,上面先是毡一层油布,然后再堆迭厚厚的茅草,一滴雨都透不进来。饭棚子里头挖开了四个大灶,里头每天都传出热腾腾的粟饭香味。 对很多人来说,与其逃出去挨饿,还不如在这里死守。 挨过饿的人,对于这种顿顿吃饱的生活,根本没有抵抗力,甚至能盖过对战场上生死的恐惧。 陈绍看着韩世忠,问道:“韩五啊,过来作甚?” 因为有寨濠的缘故,这两个堡寨之间,是可以来回换防的。 韩世忠经常过来,但是陈绍极少过去,因为没有力气。 双方打成这样,韩世忠也不怕营中有细作,根本没有机会安插。 他大声道:“统制,俺.想再袭营一次,挫一挫这群泼贼的锐气。” 陈绍仰起脸来,眉毛聚在一起,张着嘴,满头问号。 远处的李察哥,看着这依山傍水而建的五个堡寨,心中烦闷丝毫不弱于韩世忠和陈绍。 他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不知道为什么,宋军的援兵还没来。 但是没有来,并不代表不会来。 李察哥几次都已经萌生退意,但是想到西夏国内的局势,他又一次次咬牙坚持下来。 和陈绍他们一样,他也是向死而生。 打破了这个简陋的防线,迎接他们的,不是胜利。 而是真正的挑战。 也就是说,他们至今,还没有取得与真正宋军主力对战的资格。 时间并不站在他们这一边。 每一刻的时间流逝,都意味着他离失败更近了一步。 看着再次退下来的兵马,李察哥突然哈哈一笑,说道:“宋人懦弱,只敢射弩箭,我看他们的弩箭越来越稀少,想来是库存所剩无几了!” 周围的人一听,恢复了些士气。 人在某些特定的时候,就不愿意自己去思考了,这时候强势人物的一句话,会让他们深信不疑。 —— 夜凉如水,庆州五蛟镇馆驿庭院当中,月色下树影浮动。 北面联营当中,马蹄声远远传来。 让这夜色,安静中带着一丝肃杀。 几个侍卫按着佩刀在内院门口巡守,不时回看一眼内院当中的厢房,那里厢房中灯火通明。 童贯在灯下,把前线的战报读了一遍又一遍。 守住了,竟然又守住了 (本章完) 第67章 西夏牛马 第67章 西夏牛马 雨停之后,道路越发泥泞。 白马川浑浊的河水,只是哗啦啦的横在前头。 原来横在河面上的夏军浮桥,已经被破坏的干干净净,只有黑暗中还矗立着几个残存的桥桩。 几个西夏的哨探,就潜伏在不远处,等着宋人出来破坏桥桩。 李察哥料定宋军会来破坏,所以早早做好了布置。 不过四下静悄悄的,不像是有人的样子,几个哨探不敢大意,依然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韩世忠本来确实打算拆除这桥桩的,但是他想来想去,破坏了桥桩,对面也能再次安装。 而且对面要是不傻的话,还可能会提前埋伏,所以与其破坏桥桩,还不如再袭一次营。 他并不打算去西夏的兵营,那里的人想和他们正面厮杀,都快想疯了。 韩世忠当然不会白白给他们这个机会。 他看上了西夏的补给辎重队。 西夏的粮草多不了,哪怕只是毁掉其中一小部分,也够他们头疼的了。 这周围坚壁清野有多彻底,韩世忠比谁都清楚。 光是大宋溃兵来的那次,可以说就掘地三尺了,好悬没掘坟挖出骨头来熬汤喝。 韩世忠跟西夏人打交道太多了,他手里杀过的西夏兵,估计都能组成一个三百人领卢小队。 西夏人里,最能打的是铁鹞子,那是重骑兵,如今这地形、道路,都不适合他们发挥。 而辎重队,大部分都是征调的一些地位很低的部落人马,这些人就相当于党项大贵族的奴隶。 李察哥这么想打过横山,去闹一场,估计也是觉得只要突破了这道防线,到了相对平坦的州县,他的铁鹞子就有了用武之地。 所以袭击后勤,是最好的选择。 后山的小路上,韩世忠身边,是一百多军汉,这些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卒。 在黑暗中,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如几百名鬼魅一般安安静静的只是散布在周围。 韩世忠小声道:“都小心着点,按照事先说好的,躲避陷阱。” 主队,后卫,两翼哨探不用韩世忠下令,就已经分派的井井有条。 老兵,就是比新兵好用,尤其是在西北这个打了百年的久战之地。 原本这些人,都是陕西诸路的兵马,属于各大军头的私兵、部曲,其他人休想能插手进去,更别提指挥他们了。 这次新年惨败,来得太突然,才让陈绍和韩世忠有了机会。 韩世忠一挥手,袭营小队再次出发,走了没多久,就在一处陷阱旁,瞧见了几个触发陷阱的倒霉蛋,躺在泥坑中。 看穿着和模样,就知道这是西夏的哨探,其中有一个被竹竿贯穿了胸膛,已经死透了。 还有一个,泡在血红的水坑里,还有气息,听到动静艰难地抬起头来,目光中带着仇恨。 当先的小兵一刀戳了进去,结果了他的性命。 韩世忠冷笑不止,还想从后面山林中偷袭,这地方要是能偷袭,前面还修堡寨做什么。 这里之所以当年能阻挡大宋兵马几十年,不就是因为地势险峻么。 自己熟悉道路,知道陷阱,想从这里绕出去,都需要整整一夜时间。 西夏的粮草不多,他们的打算是,越过横山之后,以战养战。 就像大辽的契丹人一样。 辽军的惯例,是不提供后勤支援的,一切供应,要靠自己打草谷。虽然在辽国中期以后,各成营号的军头,也开始统一给自己麾下提供一点粮草犒赏――军饷还是没有的。 西夏比他们稍微强一点,但是强的也很有限。至于大宋,都堆积在童贯这样的人手里,西军打仗时候,要跟自己辖区的百姓们额外征税。 宋辽夏哥仨,在不给部队发饷这件事上,又默契了一把。 大宋富裕,边境村落即使穷困,也总会有那么几个富户,宰一家就够吃了。 存粮的地方,距离中军大帐不算很远,所以并没有预设会有人来劫营。 但是保护粮草,依然是带兵的常识。 李察哥在四周设了多个哨卡堆拨,作为外围警戒,然后安排野利部一个领卢守备粮仓。 李察哥虽然年轻,但是统兵经验很足,他之所以没有过多防备,也是因为早早看出了对面的虚实。 堡寨里没有多少人,防守尚嫌不足,怎么会主动出击。 就算是主动出击,自己这些布置,应该也是够用的了。 他的这个想法也没有问题,要是面对的是一般的武将,他这样想就对了。 可惜,他面对的是韩世忠和陈绍。 一个敢打,一个敢批。 而且他这次带兵远征,内部也有一大堆的问题。 在西南方向,负责警戒粮草的,是西夏党项族没藏部的人马,他们原本是党项八大部落之一,实力很强。 后来因为在内斗中失败,被嵬名氏清洗,从此沦为三流部落。 这个领卢,首领叫没藏庞哥,手下实有人数四十二,弓六张,刀矛加起来四十余件,甲一副都没有。 可谓是寒酸到了极处。 他们驻地是一个破败已久的无人村落,横山之战开启五年了,周围附廓,百姓早就逃得精光。 麦田都不管了,以前对百姓们来说,最宝贵的土地,如今现在就泡在水里。 雨幕里头,还有几个村庄,家家房屋都敞着口对天,给折腾得干干净净,房顶都被扒了。 他们是负责警戒粮草,但并不是看管粮草,看管和分派粮草的是野利部的人。 这些日子,没藏庞哥带着麾下族人就靠着捞点地里自己长得的青苗饱腹。结果一个个闹得上吐下泻,有气无力,在茅蓬里头盖着湿漉漉的稻草发抖,谁还管什么警戒外围! 茅棚里头火塘,烧的是湿柴,只是升起浓浓烟雾。呛得里头躺着每个人都在咳嗽,可谁也懒得起身收拾这些玩意儿。 茅棚上头还不断的滴水下来,浇得每个人都是身心冰凉。 没藏庞哥躺在一块最为干爽一点的地方,翻着眼睛只是看着眼前一切,到了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大喝道:“你们这些咧货,赶紧给老子夹着屁股起来,棚顶加些稻草,把这些湿柴给老子扔了!找些干柴过来,呛死我了,我先宰了你们!” 吼完之后,他忍不住又剧烈咳嗽起来,咳了几声,又转向另外一头大吼:“今天再给老子吃青苗,老子把你们皮扒了,我们是信奉白羊大神,却不是真要学羊吃青草!” 被他喝骂的,都是没藏部的族人,和他这个领卢挤在一个茅棚里头。听到他的话,稻草底下伸出来的四双光脚动都懒得动弹一下,就当没有听见。 还有人在底下小声嘀咕:“这一趟是不能活着回去了,就是饿不死,也被那群鸟人抽打死了。” “俺们又不是不会厮杀,给顿饱饭,去给晋王填寨濠也行啊,做个饱死鬼总好过在这活活饿死。” “这晋王真是鬼精鬼灵,不让俺们见到那些宋人,不然早就降了。” “这蠢货还在嫌呛的慌,只敢欺压自己的族人,野利部那些鞭子抽他脸上,都不见他敢哼一声。” 这群人也是彻底豁出去了,没拿自己当活人,完全不管不顾将来的后果,先快活了嘴巴再说。 所有人都绝望了,不觉得自己还有将来。 没藏庞哥使唤不动手底下人,又听见他们在底下的小声嘀咕,更让他火冒三丈。 想想自己处境,也当真是觉得丧气,在湿漉漉的稻草底下越躺越是烦闷,肚子又饿得心慌。 干脆自己负气爬起来,也不带兵刃,只是光脚走出茅棚外头。 “要不.把马宰了吃一顿吧。” 他刚想杀马,突然,远处响起马蹄踩踏泥水的声音。 没藏庞哥在雨水里头眯着眼睛,往前看去。 几乎是一瞬间。 没藏庞哥就意识到,宋人来了,这是宋军的骑兵。 再看他们弄得警戒,领着的这个小小哨卡。营地外头一圈栅栏,七歪八倒,连野猪都防不住。 里头就是跟子窝似的几间茅棚。 他马上当机立断,扯下衣裳跳着挥舞起来。 “这边!这边!劫粮的跟我来!” 降宋对他来说,没有一点心理压力。 就如同赵良嗣弃辽投宋一样,西夏的百姓、军民,也是对西夏失望透顶。 在他们那里,流传着一种说法,宋人富裕,家家户户都能吃饱饭。 每到冬季时候,还有免费的吃的,会有专门的人送到每家每户。 这个年代,辟谣的手段很少,可以说是几乎没有,所以这种谣言其实很有市场。 因为大家都亲眼看见,宋人每年送给西夏那么多岁币,给辽国也有。 他们实在是太有钱了,不然能白送么? 其实他们传的也没错,但是享受这种待遇的,只有汴梁的百姓而已。 还得是户籍登记在汴梁的百姓。 当然,各地的土豪劣绅,那也是过得比神仙快活。 但是底层百姓,宋、辽、夏都差不多,大宋稍微强一点。 三国的百姓,又都比怀冰卧雪的女真人、冬季随机冻死一大半的蒙古人强些,但也是牛马一般的苦日子。 韩世忠骑在马上,一马当先。 被发现了? 他刚想拔刀,却见那人不像是要抵抗,而且就只有一个,还没带兵刃。 他也是艺高人胆大,看了一圈,不担心有埋伏,直接纵马过去,撞破了栅栏。 没藏庞哥噗通跪倒,生怕这些宋人听不见,将他脑袋削了。 这个动作,就很明显了, 抬头瞧见来人戴着铁盔,头盔红缨全湿了,只是黏在铁盔上头。 身披没有肩膊甲叶的半身软叶子铁甲,胸口护心镜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只冒出钢铁的本身的寒气,手中一柄直刀,只是滴着雨水,益增寒气。 这身装备,比起自己身上那件破烂皮甲,简直好到了天上! 难道是个宋军大将? 其实韩世忠也是刚过了两天好日子,这副甲胄是陈绍特意给他要来的,平时宝贝的很。 每天睡觉之前,都要先亲自擦一遍。 那大汉和他的目光对上,似乎还对着自己咧嘴一笑,接着直刀就闪电一般架在自己肩头,没藏庞哥脖子上头立即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动一动,脖子上头就是一个碗大的疤瘌!”韩世忠冷冷地说道,他的嗓门中气十足,什么时候听,都清清楚楚。 “降了,我们降了,愿为将军带路!” 西夏,尤其是原本定南五州的部落,原本都是大宋子民,说的也是汉话。 没藏庞哥甚至还带着一点陕西口音。 大雨里头,韩世忠在披风外头还加了一层油布,戴着油布裹着的范阳笠。 他收起刀,打量着眼前这子窝一般的哨卡堆拨,问道:“你们是警戒粮草的?” “正是!正是!” “为什么就你一个!” “都在里面躺着呢。”没藏庞哥实话实说。 “莫非耍笑俺?”韩世忠又要拔刀。 “真的!真的!”没藏庞哥气炸了,自己在外面被人刀架脖子上半天了,这群货一个动弹的也没有。 残破的房子里,有人趴在门缝处,滴溜溜地看着。 突然,房门被推开。 没藏庞哥舒了口气,他们还算是有些理智,没有用力破门,否则惊动了宋人,可能会当场开杀。 一个个衣衫褴褛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有的人已经泪流满面。 这些人的状态,像极了遇到灾荒时候,逃荒的难民。 韩世忠闷闷地说道:“什么玩意,怎么跟一群叫子似的。” 他话音刚落,那些人突然扑通通跪了下来,扯着嗓子哭道:“宋爷,给口吃的吧!” 没藏庞哥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带着一群兵马投降,和带着一群乞丐要饭,得到的待遇可是不一样的。 他是铁了心投宋,眼下这群劣货是靠不住了,想要待遇好点,还是得靠自己。 没藏庞哥心一横,站起身来,说道:“守备粮草的,是野利部的狗贼,我愿去诈开寨门,助将军成功!” ps:两章一起发了,兄弟们,明天上架,希望大家都来支持个首订~ 具体几点,我也在等通知,好久不上架了,可能是中午十二点左右吧。 上架之后会努力爆更的! (本章完) 第68章 义结金兰 第68章 义结金兰 没藏部,对野利部的仇恨,那真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一说到去诈野利人,地上的叫子们也都来了精神,一个个踊跃报名。 韩世忠看着他们的模样,有点儿犹豫。 人群中,有熟悉西夏这些部落的,悄悄靠近,在他耳边低语一番。 韩世忠若有所悟,点了点头。 他心中开始思量起来,片刻之后,就做出了决断,这个险值得冒! 本来只是要袭扰一下西夏的军需,给他们制造一点麻烦,但要是真把李察哥的军粮给毁掉了,那战事翻盘契机也就到了。 韩世忠敏锐的战场嗅觉,再次发挥了作用,他笑呵呵地扶起没藏庞哥。 想到这人对自己实在太重要,但又苦于没有什么能许他,不知道是否栓牢他投宋的心。 电光火石之间,韩世忠想起陈绍的那句‘同取富贵’。 他顿时想出一个主意来,拽着没藏庞哥的手,说道:“若是果真能诈开寨门,我与你做个弟兄,将来回大宋,保你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再不受这鸟气!” “极好极好,小弟名叫个没藏庞哥,如今没藏部的首领,是我族里三太公。” 旁边有没藏部的小兵,质疑道:“领卢什么时候有了这层关系,怎么首领一直不关照我们?还把这趟送命的活,也安排到咱们身上。” 没藏庞哥脸一黑,恨不得把这人祖宗十八代都骂翻,抬手就是一巴掌,怒道:“我族谱上写的清清楚楚,要是没关系,我能姓没藏么,要你这鸟人多嘴多舌,搬弄是非,挑拨我和大哥关系。” 这夯货,难道看不出这是个顶好的机会,可以让自己去大宋过上顿顿吃肉、天天喝酒的好日子么。 等将来在大宋站稳了脚跟,先让这伙手下统统滚蛋,换些忠诚机灵的来! 被打的小兵还不服气,被身边人拽住,这才没有顶嘴。 他的同伴也都瞧出机会来了,以前大家都在等死,你摆烂我也摆烂,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如今机会出现了,你还在这嘴贱,断了弟兄们生路,当心先把你宰了。 韩世忠没有理会,扶着他来到房中,取出些随身带着的肉干和酒囊。 看着这地方的寒酸样,尤其是那呜呜冒烟的湿柴堆,还有一些煮着的青苗. 这是粮草? 喂鸡都比这强吧,至少还有麸子皮呢。 韩世忠疑心去了大半,漫说是他们,要是大宋让自己过这种日子,早他娘不干了。 大宋的西军虽然也是出了名的艰苦,但是出征时候,两人共用的毡帐还是有的。这种毡帐本来就是西军在西北苦寒之地用得最多的,雪窝子里头最是保暖,也能防雨水。 这些人,却全然没有一点营帐能用。 “礼虽简,心意诚,俺韩世忠今日与没藏庞哥,结为金兰弟兄,从此肝胆相照,荣辱与共。” 没藏庞哥感动坏了,没来及说话,先咬了几口肉干,差点啃到手指头,也顾不得面子什么的,仰头灌了些酒。 周围的没藏族人,全都咽着唾沫,眼里放光。 等他终于吃的差不多了,才说道:“白石大神在上,俺没藏庞哥今日与韩世忠结为兄弟,从此奉他为兄长,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大哥,如今这天气,雾气甚浓,你们换上这些劣货的衣服,等我去诈开寨门之后,杀进去就是。野利部这伙狗贼,平日里根本没甚防备,仗着看管粮草辎重,整日只知作威作福,监守自吃。” 韩世忠自忖手下精锐,马匹健硕,见势不好也能逃走。 西夏人虽然善射,这种天气弓箭潮湿,射不了太远,杀伤力有限,根本破不了自己的甲。 而且西夏的人,也不应该算到自己会来,没可能于此处安排这些鸟人,专门坑害自己。 除非他们能掐会算。 这个险不能不冒! 成功之后,好处实在是太大了。 “贤弟,你觉得什么时候去合适?” 周围的没藏部落人一听,去杀野利人,那哪还能等。 一刻也等不了,纷纷嚷着现在就要出发。 人的潜力,似乎真的是无穷的,本来都已经奄奄一息的这群人,听到要去杀野利人,顿时又嗷嗷叫了起来。 韩世忠点了点头,说道:“给他们分些酒肉,吃饱喝足了,咱们就出发!” —— 号角声凄厉的在雨幕当中回响,撕开了层层白茫茫的雨中雾气,宣告着又一轮进攻的失利。 兴庆寨外,已经垒起了高高的土堆,哪怕战事仍然在进行,寨子里的民夫和百姓,仍在在将草袋吃力的运上这些土堆。 他们也是真拼命,将这些土堆堆迭得更高一些。 死亡的滋味,他们早就品尝过了,如今在寨子里,一天能吃两顿。 自己家里有亲人子女的,不用干活也都有吃的,这是什么日子,自然是拼了命也要守住。 泥水当中,到处是倒下的尸骸。 两边都损失惨重,但是谁也不敢放弃。 不算很高,也不算坚固的寨墙之下,散布的全是攻具。 有鹅车,有橹车,有撞车。 挽曳这些工具的夏兵,死得到处都是,在雨水当中被泡得发白。 陈绍此时,正摊手摊脚的躺在泥水当中,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心里按照惯例,问候了童贯和西军诸将的祖宗十八代。 六天了。 自己用这些人,撑了六天,若非是有上帝视角,选了韩世忠这个sss武将,还囤积了大批物资,早他妈歇菜了。 陕西诸路兵马,就是爬,也该爬到了。 你那胜捷军,倒是给老子上啊,就非得保存实力是吧。 西军和童贯,在陈绍心中,已经落到一个地位。 崔林和杨成携手而来,听到脚步声的陈绍,坐直了身子,避免太过狼狈。 等见到来的是他俩,都是自己的心腹,腰杆一下又弯了下去。 杨成见他明显已经瘦了一大圈,但是气概不减,虽然弯腰坐在泥水里,身躯透着一股疲惫,但是眼神中依然斗志昂扬,心中不由得有些心折。 “韩世忠回来了么?” “还没有。”崔林叹了口气,说道:“莫非是援军迟迟不到,弃我们而去了?” (本章完) 第69章 众志成山 第69章 众志成山 陈绍摇了摇头。 他不信韩世忠会跑路。 眼下的艰难对自己来说,是第一次面对,于韩世忠的话,可能真算不了什么。 十年底层西军士卒,什么危险没见过,至于逃走么? 难道前程不要了? 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他还可以仗着勇武跑路。 以陈绍对他的了解,八成还会带上自己。守了六天,童贯那里自然会大肆封赏,来打西军诸将的脸。 说好同取富贵,不是一句空话,他们两个绑定的挺深的。 韩世忠知道陈绍的能量,以及陈绍钻营巴结上官的能力,都是他万分迫切需要的。 陈绍知道韩世忠的能力,也很依赖他的军事能力,来为自己打开局面。 两人只有合在一起,才能共同进步。这一点不光陈绍知道,韩世忠更是门清,他在西军里混不出头来,跟着陈绍才有机会。 偏偏这两个,又都怀着极大的野心,不甘心碌碌平庸。 杨成见他不信,也不再多言,转而说道:“统制,咱们还要守多久,你给我个准信,我好调动人力。” 陈绍想了很久,无声的竖起三根手指。 杨成咬了咬牙,说道:“三天,就守上他三天,明日里要不要撤下一些将士来,让他们从泥水里出来歇歇,我鼓动一些百姓上来顶替一会。” 陈绍摇了摇头,探着头极目向西而望,西夏的军营在雨幕当中,显得隐隐约约。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手下这伙兵马很强,并不是民夫和百姓能代替的。 几个堡寨的百姓,都聚在了一块,其实出力也很大。 而且军心未失,没必要冒险,自己还不是在泥水里泡着,就算事后会大病一场,至少此刻靠着胸中那口气,他还能撑着不倒。 人,就是这个乱世最宝贵的财富,眼前这些人口,都已经被陈绍视为自己的私人财产了。 他提拔的杨成这些人,就是他的班底,即使将来自己调走了,只要这些人还在,堡寨覆盖的这片区域,就是自己的地盘。 自己可以在这里一呼百应,这才是陈绍的目的。 想要崛起,就得另起炉灶,就算是童贯这次任命他做了延安府的经略使,名义上是延州的最高长官,但是延安府,依然是老种的地盘。 他不点头,自己一条政令也施展不出去。 杨成他们,也是对陈绍刮目相看,这六天他几乎每天都在。 陈绍心里算计着韩世忠出去的时间,按理说也快回来了,不知道他们那边有没有遇到西夏的辎重队。 若是能袭击到他们的辎重队,无疑是极为利好的,西夏这五年已经打的油尽灯枯,全靠压榨边境这几个州府还有部落。 他们的物资,比大宋紧张十倍,就等着打赢了抢一点,或者敲诈大宋一些岁币来过日子了。 相反,要是韩世忠没有找到他们的辎重队,而是遭遇了不测,那自己就相当于失去了一根臂膀,接下来还有得熬呢。 到哪再去找这么适配的打手? 就算是岳飞,这时候也完全不如韩世忠好用。搞来说不定还会给自己添堵. 这时候的岳飞,绝对是个刺头,动辄就敢顶撞上司的那种,急了眼他敢掀桌子。 “这伙夏贼,说是生吃了熙和军,败了刘法,还以为多了不起,原来连咱们区区堡寨也拿不下。” 陈绍呵呵一笑,继续说道:“我看这李察哥,也是个名过其实的庸碌之辈,又想快些突破我们,又舍不得集中所有兵力猛冲,磨磨唧唧,难成大事。” 杨成看着他满脸轻松在那笑,还故意提高声音,知道他是在鼓舞士气,心底也暗暗敬佩: 好汉子哇好汉子……一开始还不怎的,现在看来,咱们打心眼里头服气!这个陈统制,要是把统制二字换成宣帅,说不定早把西夏灭了。 李察哥站在瞭望楼上,隔河望着那堡寨。 营寨又被烧过,还未曾修补,壕沟遭逢连日大雨,也都倾颓,乱七八糟,根本不成一个样子。还残存的寨墙上头,只有七八人的影子,孤鬼一般的游荡,当先的人还打着破烂不堪的旗号。 偏偏就是打不下来! 他心里恨极了这些宋人,他们的存在,已经让自己的计划几乎泡汤了。 接下来,不知道大宋的君臣,又要提出什么过分的条件来。 肯定比前番还要苛刻。 其实大宋突然松口,同意议和,至少是肯谈了。 西夏国内的有识之士,已经看出了原因,无非就是瞧着大辽被女真掀翻,想要抽身去收回他们心心念念的燕云十六州了。 西夏惯会在这种大国的倾轧中,寻求最大的好处。 这对他们来说,绝对是个好机会,可惜自己不争气,竟然被区区五个堡寨,拦住了脚步。 雨雾突然一动,传来脚步践踏泥水的声音,寨墙上,壕沟外,甚至城墙上都有人探头过来,只是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看见大雨里头,跌跌撞撞只是走来六七十号人,李察哥没有韩世忠那样变态的目力,看不清是什么人。 几处人马就看着这几十号乌合之众在泥水里头一跌一爬,只是拼命朝这里挣扎。 守在瞭望楼上的一个西夏小军官扬声大呼:“什么人!” “再往前走,格杀勿论!” 这伙人马身上被雨水打得冰冷,一路泥泞走过来,也是筋疲力尽。 “快去禀报晋王,没藏部叛乱投宋,粮草尽失,粮草尽失啊!” 他这一喊,李察哥顿时脸色一变。 心中暗叫一声万事皆休. 如果他悄悄汇报,自己还可以隐匿此事,破釜沉舟,带着手下再冲一次。 如今这一喊,所有人都知道了,消息会飞速传开。 本来就低迷的士气,就会被彻底摧毁。 李察哥双手无力地垂下,他知道自己败了,败在了一群藉藉无名的宋军手上。 他甚至顾不上追究野利部丢失粮草辎重的罪过,当机立断,下令撤退。 前线败了,皇兄那里的压力会一下增加数倍,自己必须马上回京,把手里的精锐带回去,站在他身边。 否则那群乱臣贼子,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恶事来。 至于此次出兵,强征了附近州府的人马,自己撤退会不会造成这些地方空虚,又会被大宋趁机收复多少城池,李察哥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本章完) 第70章 定难五州 第70章 定难五州 恍恍惚惚中,陈绍突然听到了一阵欢呼声。 他猛地睁开眼,只见堡寨上,所有的将士同时发出了大声的欢呼! 他们见陈绍醒来,也都凑了过来。 “统制,夏贼撤了!” “夏贼撤了!” 陈绍晃了晃脑袋,怀疑自己根本没醒,这还是在梦里。 身边的董大虎,却一把拉住他的手:“看!” 陈绍差不多是一个鲤鱼打挺一般的姿势跳了起来! 他趴在寨墙上,看向西夏兵马的方向,果然他们正在撤退。 陈绍拄着那根长矛,瞪大了眼睛,激动地手脚颤抖。 他在心里,先是默默地把童贯、种师道、种师中、姚古、刘延庆这些人的名字挨个过了一遍,然后扯开嗓子,大声喊道:“卧槽尼玛!” “这群软骨头的豚儿,胆小的鼠辈,卵袋缩成豆粒大,白吃了几十年军粮!” “你绍爷早晚把你们都宰了!宰了!把这群胆小的畜生都宰了!那把狗皇帝也宰了!” 众人只当他在骂夏贼,也纷纷跟着骂了起来。 陈绍压抑这么久,一舒胸臆骂的着实痛快,突然觉得嗓子一阵干痒,脑袋也昏沉沉的。 硬撑了六七天之后,他终于撑不住了。 双眼一黑,差点跌倒,幸亏董大虎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等陈绍再次醒来,正躺在木瓜寨的一张大床上。 裹着两层新絮袄,寒气如细针钻透骨缝,脑袋又酸又沉。 喉咙里像塞了把沙棘刺,咽口唾沫都刮得生疼。 这是明显的风寒,他不敢大意,这时候风寒也是会死人的。 终究还是身体没撑住,不过也确实是到极限了。 “东家,你醒啦!” 只要是在军营,陈绍和董大虎,一直是睡在一顶帐篷内的。 陈绍点了点头,说道:“给我端杯水来。” 话音刚落,外面响起脚步声,大步走进来的正是韩世忠。 他身上创伤,胡乱用布裹着,光着头没戴毡笠。冷雨和连场厮杀,让这汉子腰都不弯一下,没有半点疲累的神色,只是意气昂扬。 “统制,你醒啦!”韩世忠眼中带着惊喜,赶紧走到床边,接过董大虎手里的热水递了过去。 陈绍喝了一口之后,稍微润润嗓子,点了点头。 他随即说道:“寨子里药材够不够,兄弟们都在泥水里滚了七八天,怕是多有风寒。” 韩世忠微微一怔,随后说道:“托统制的福,咱们这里不光是粮草充裕,药材也有不少。” 他心中对陈绍的认可,又提升了一层,这人迷迷糊糊自己累晕了过去,醒来竟然是最先关心大头兵。 合该你成此大功,前途无量! “夏贼为什么退了?” 韩世忠赶紧把没藏部的事说了一遍,原来那天没藏庞哥没有说谎,他诈开门之后,韩世忠带着手下就冲了进去。 他们砍杀一番之后,也不去追赶,而是就地放起火来。 连阴下雨的天气里,野利部落的守兵,宁愿自己淋雨,都把粮草辎重保护的好好的,干干索索,一点就着 “果然如此.” 陈绍笑了笑,声音有些低沉嘶哑,“韩五啊,你又立了一大功!” “都是圣明天子庇佑,童宣帅调度适宜,陈统制你指挥得当,俺韩五有一点微末功劳,算不得什么!” 陈绍晃着手指,对着他笑了几声,嘴里骂骂咧咧。 韩世忠扶着膝盖,两人对着哈哈大笑起来。 过了一会,韩世忠才说道:“统制,环庆军和鄜延军,都追出去了。” 陈绍点了点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难道让他们这些人去追么。 这次自己和韩世忠,真是立功了,就是不知道童贯能趁机从西夏身上,撕咬下多少肉来。 “你说的那个没藏部.” 韩世忠赶紧小声说道:“他们就在盐州附近.” 韩世忠的嗓门一直很大,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必然是心底有事。陈绍马上就懂了,这泼韩五又跟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自己立了这么大的功劳,不赏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自己本就是童贯的嫡系,这次帮他守住了西夏李察哥,还顺便打压了西军,他没有理由不大力提拔自己。 要是能把盐州拿下来,相当于在西夏的京畿兴庆府,和他们龙兴之地的定难五州之间,插入了一颗钉子。 童贯和西军肯定要打盐州,继而威胁盐池,然后缓缓拿下夏州、绥州、银州、宥州、静州。 这五州合称定难五州,是西夏“东境边防区”,历来都是宋夏争夺的焦点。 西夏皇室的祖先拓跋思恭,当年因镇压黄巢起义有功,被唐僖宗封为定难军节度使,统辖夏、绥、银、宥四州。静州为唐末增设,形成“五州之地”。 拓跋氏拿下这些地盘之后,虽奉正朔,实为藩镇。 也就是说,西夏统治他们地盘的时间,比赵宋统治中原要长多了,人家从唐朝就开始了。 定难五州,背靠横山,周围全是羌人部落。 苏轼就说过,“夏贼所恃,惟横山一带生羌,若断其臂,则腹背受敌。” 道理大家都懂,都知道拿下这地方的重要,但是这些年,大宋陆陆续续拿下过几个州府,却一直没有拿下银、夏二州。 银夏二州位于横山山脉北麓,扼守无定河河谷入口。集西夏的兵源、马场、盐利、祖地于一体。 拿不下银州、夏州,就算是攻取了附近的州府,早晚还会被夺回去。 要是能占据盐州,就有了逐步蚕食它们的机会,陈绍和韩世忠默契地盯上了这块肥肉。 他们陈韩这个小团体,要从西北崛起,就得靠自己开拓。大宋的土地上,每一寸,都已经有了自己的主人。 那些地头蛇就像是一颗颗巨木,看着树木阴凉覆盖的地方不多,其实根须已经密布整片土地。 自己是打不下盐州来的,但是这次李察哥逃得匆忙,大宋的主力西军加上童贯的胜捷军都追了出去。 西军拿下盐州的概率很大! 可是拿下之后,派谁驻守,是童贯说了算。 陈绍知道,自己必须从童贯手里,把这些地盘要来。 只要能拿到手,站稳了脚跟之后,便彻底不再受制于人。 成为西北诸路军头中的一个。 (本章完) 第71章 以退为进 第71章 以退为进 “统制,你这身体” 陈绍看着韩世忠,没好气地说道:“你想作甚?” “若是统制率领咱们出横山,便是在追击路上没有再立功,以统制独拒十万西夏兵马的壮举,这功劳也飞不走了。” 西夏这次来的也就四五万人,但是他们对外宣称是十万。 以前韩世忠总说‘对面三万鸟夏贼’,那时候是为了提振自己这边的士气。 如今把人打退了,自然要往高里说。 他甚至恼火西夏这李察哥口气忒小,你就说十五万、十八万的怎么了,还有人去清点你兵马不成? 陈绍早就想好了,他摇了摇头,说道:“人都说英雄不可‘干大事而惜身’,以我看来,越是要干大事,就越要惜身。我如今病的厉害,正该安心养病。” 韩世忠苦恼地摇了摇头,声音也终于低沉了下来,神情无限感慨:“统制说的没错……俺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只是太想做一番事业出来!此番跟着统制,挡住了这李察哥,前头更不知道有多少大功等着俺去取……” 他认真的看着陈绍:“陈统制,你听韩五一句肺腑之言,不管你到了哪,都给俺韩五留个位置!俺为统制卖力厮杀!给你带几个好营头出来!西北如此局面,正是男儿有为之地,俺蹉跎半世,这机会,不想错过了!” 陈绍笑道:“瞧你说的,好像咱们不带兵追出去,这功劳就白费了一样。” 他心里浮现出那个拧巴的太监的老脸来,自己独守此地七天,已经充分展示了能力和意志。 接下来再立多少功劳,都不重要,而是要表现出自己的忠心来。 否则,你就是带着三千人,杀进兴庆府,亲手把夏帝的脑袋割下来,人家也能悄无声息地把你功劳给抹了。 而且说实话,陕西诸路的主力兵马已经追出去了,自己这几千人,根本掀不起多大的浪,抢不到多少功劳了。 与其拖着病躯去追击,不如着力打点关系,让童贯知道谁是自己人。 让他放心扶持自己。 韩世忠这莽汉,此时也知道来自己这里大表忠心,真是胆大心细,自己又岂能落后。 陈绍握着韩世忠的手,到:“韩五啊,我拿你当生死弟兄,说句掏心窝的话,今天这一招,我是以退为进。” 韩世忠见他这幅样子,就知道他不是因为病体而不向前,韩世忠顿时放下心来。 打仗这件事上,他素来自负,觉得自己能指挥千军万马,属于是怀才不遇。 在做官这件事上,他也有自知之明,觉得自己应该向陈绍学。 他是看着莽撞,其实心细,懂得静下心来思考。 这其实很难得。 猛将与名将的差距,往往就在这里。 接下来几天,陈绍和韩世忠,就开始专心修补堡寨。 尤其是陈绍,他的病逐渐好转,又忙着托人买春种的种子。 顺便托人给刘光烈带话,让他开始在童贯身边,上下打点,特意说了不要在乎钱。 这次童贯不会在奖赏上差了自己分毫,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出去才叫钱,留在手里就是破铜烂铁。 每逢有西军将士,从此地出击,前去追敌。 堡寨内的人,就会在路边默默地看着他们。 饶是以军纪差、性子野而闻名的西军将士,也都只能低着头过去。 心中有愧啊! 这一日,早早有胜捷军亲卫,前来报信说是童贯来了。 他亲自率兵追击李察哥,说是要为熙和军和刘法报仇。 陈绍早早已经换了干爽的衣服,一身大宋军袄,戴头盔,还真有一个武将模样。 可是吊着的胳膊,脸上还有箭创伤痕,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姿态,却无不昭示,他是怎样用自己的命去拼,才守住了横山,逼退了夏贼,给了大家追击的战机。 童贯人还没到,胜捷军亲卫已经在道路两侧而立。 这些胜捷军冲阵弱于久经战阵的西军精锐兵,可是他们都是童贯当年精心挑选出来的高大汉子,作为亲军使用。 身披重甲,按刀而立,威风凛凛。 韩世忠看着陈绍站在那里,和童贯亲卫中的几个校尉勾肩搭背,言笑晏晏,心里有些羡慕。 统制到了哪里都吃得开,自己以前简直是蠢蛋,每日里和上官顶嘴,不被打压才怪。 杨可世已经率兵追击去了,如今带队宿卫童贯的是杨三七,他笑着说道:“绍哥儿,你这次可真不赖,接下来好好歇息,养好了身子,咱们一起跟着宣帅去幽燕,封侯拜将,指日可待!” 他可不是口嗨,心里还真是这么想的,童贯身边这些人眼中,大辽已经是个烂透了的朽木。 似乎是个人去踹上一脚,就能把大辽踢翻。 女真鞑子那么点人口,没有甲胄也没有粮草,都能轻易击败大辽,我们凭什么不行? 而且收回幽云十六州,这是何等的功劳,宣帅封王,大家跟着封侯还不简单。 陈绍在心里头只是淡淡一笑,虽然打退李察哥到现在,身体已经疲倦若死,可自己平静的外表背后,脑海翻腾,却如长江大河,不曾停歇。 下一步,自己还是要插在西夏的东西两个腹心之地中间,虽然要承受西夏两边的压力,但却是唯一能借助大宋的国力,发展自己势力的办法了。 如今哪里还能养出一个藩镇来! 唯有西北,唯有这片打了百年,未曾停歇的地方,而且还得自己去开拓。 当然,在此时期内,还有一个大礼包。 那就是南下平定方腊。 虽然方腊闹得很凶,打的江南厢军望风而逃,但是面对西北这些老卒,还是没有任何胜算的。 他们席卷江南,不知道抢夺了多少财富,杀了多少的官员和士绅。 脂膏刮尽东南髓! 这都是钱啊! 原本历史上,是刘延庆去剿灭方腊的,他手下可谓是抢了个盆满钵满,人人满载而归。 后来刘延庆死后,刘光世为什么能那么快收拢起十几万人马,成为南宋初年第一大军头,还不是因为有钱。 (本章完) 第72章 邀功请赏 第72章 邀功请赏 胜捷军上下,大部分人对陈绍都很满意。 他让刘光烈打点关系,几次三番送去书信,叫他别不舍得钱。 钱的少了,说明事办的少了,启动资金到现在都没完,怎么进步? 刘光烈都很纳闷,自己这个表弟就跟和钱有仇一样,到了手里就必须出去。 虽说这钱是从女人那里得来的,也不至于这么不当回事吧。 不过他这人,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知道自己没多少心眼,干脆就不动脑子。 钱,他在行,送礼,他更是行家。 这次守横山,让胜捷军中,又升起一股对陈绍的愧疚之情。 他越发混的开了,几个原本不是很熟悉的将校,也都过来打招呼。 陈绍是来者不拒,一副自来熟模样,不一会就聊的火热。 就在他们闲聊的时候,一阵整齐的脚步声音,急匆匆的朝这里走来。 众人马上打起精神,准备在寨门口迎接。 童贯骑着马赶来,眼神扫过众人,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伤痕累累的陈绍。 还没等他开口,陈绍就一瘸一拐地迎了上来,双眼红红的,看着有点可怜。 “恩帅啊!” 韩世忠瞪大了眼睛,要仔细观摩陈统制的表现,三十岁之前他或许不屑一顾,三十岁之后,他只想好好学习。 童贯下马的姿势还是很俊的,至少比陈绍更像样。 陈绍到了近前,没有哭天喊地诉委屈,也没有拍着胸膛表忠心,而是抱拳道:“恩帅,标下还以为不能再活着相见了。” 感动的话就这一句,陈绍马上说道:“这次标下为宣帅、为大宋,可谓是立下了不小的功劳!恩帅不知,这李察哥,他活脱脱就是一条疯狗啊!” 韩世忠愣住了。 这又是三十六计里哪一计,怎么直接摆功劳要奖赏了,这太不体面了吧。 童贯也愣了一下,他其实心中是有些愧疚的。 不管陈绍说什么,他都会觉得有所亏欠,但是陈绍这一邀功,反而在无形中,化解了这种芥蒂。 什么是自己人,这才是自己人,他不跟我玩肠子。 童贯想起当初打发他们离开汴梁时候,其他小将被提拔,都是拍着胸脯保证为自己建功。 唯有陈绍,说的是知冷知热的一句:愿恩帅保重身体 童贯笑了笑,“绍哥儿这次打得好,扬我胜捷军军威!” 周围的人都欢呼起来。 一行人进到堡寨的大堂,陈绍这才注意到,童贯身边僚属很少,只有赵良嗣一人。 他身边以前多是从汴梁挑选出来混军功的,前面刘法在新年大败,这些汴梁鹌鹑都找各种理由跑了。 童贯身边,僚属竟然一时零零落落起来。 这个时候,就是赵良嗣替童贯操持幕府军机,他是大辽降人,没什么靠山,只是死心塌地地为童贯卖命,一心等待童贯伐辽。 赵良嗣看了一眼陈绍,想起他种种面孔,越发觉得此人心思阴沉,反复无常,不可深交。 来到大堂之后,童贯笑着问道:“绍哥儿,你这次的的确确是立功了,说吧,想要什么!” “恩帅,标下愿为恩帅,镇守盐州!” “盐州?”童贯再次呆住了,他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大宋确实还没拿下盐州啊。 童贯微微皱眉,看向陈绍。 陈绍马上说道:“不瞒恩帅,这次能逼退李察哥,有一伙生羌立了大功。他们是没藏部的人,诈开了夏贼的粮仓,这才能让粮草尽失的李察哥退兵。” “他们没藏部,当年因为没藏皇后的事,一直被打压。如今出了这等事,他们岂能不怕西夏趁机问罪。” “没藏部一直在盐池附近,盐州城中,也有很多没藏族人。只要他们愿意里应外合,必能助恩帅拿下盐州。” 童贯眼色一亮,一直对陈绍不满的赵良嗣,也绷直了身体,觉得这是个机会。 这时候一直在人群中的韩世忠,心情顿时激荡起来,使劲咳嗽一声。 陈绍心领神会,说道:“我手下的虞侯韩世忠,与没藏首领的亲眷没藏庞哥结拜,请恩帅拨给他五千人马,定能拿下盐州。” 韩世忠马上挤开人群,叉手道:“俺韩世忠,愿立军令状!” 童贯心中,把盐池周围的地势回想了一遍,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他又转身看向赵良嗣,后者也是轻轻点头。 “好,就给你八千人,一万,给你一万人!” 韩世忠大喜,匆忙抱拳行礼。 胜捷军一共才几万人?童贯这次,还真有点魄力。 他其实也很无奈,西军那些王八蛋,让他们支援时候磨磨唧唧,眼看李察哥败了,追起来又迅捷如风了。 胜捷军八成是抢不过他们了。 不如往盐池打。 童贯看着陈绍,指了指地图上盐池的位置,说道:“此地处于兴庆府和定难五州之间,占据此地,等于隔断了西夏的两京,你真要去么?而且将来,你可就要顶在宋夏最前线了。” “恩帅,标下听说西军那些军头,对恩帅颇为不敬,心里早就怒不可遏。这伙泼贼,无非是觉得咱们胜捷军离开他们无法打仗,标下就是要让他们看看,咱们能打,打得还比他们好!” 童贯因为也忙着去追击,还要趁机攻下西夏一些城池,以此洗刷前番统安城之耻。 他没有在这里过多停留,就继续带兵出发了。 在马背上骑了一会,童贯就觉得有些吃力,他毕竟年纪大了。 虽然长年在军中,筋骨打熬得强健,但是人老不以筋骨为能。 赵良嗣叫来马车,和童贯一起坐进马车中。 “宣帅。” 赵良嗣犹豫许久之后,还是开口道,“宣帅以为陈绍此人如何?” “绍哥儿?”童贯笑道:“他是某的亲信。” 赵良嗣捏了捏胡须,说道:“此人是否有些过分钻营,我听说他挥金如土,宣帅身边的亲近人,都曾受过他的惠利。” 童贯呵呵一笑,不以为然。 下面的人想上进,哪个不钻营? 难道自己不钻营么? 自己一门心思,也无非是逢迎当今圣上,得到了这个地位。 用的手段不好,就能说自己对当今圣上不忠心? 童贯以己度人,他对赵佶是忠心不二,所以也觉得不管陈绍用什么手段,他都不会背叛自己。 就像自己的权力来自当今圣上一样,陈绍被自己一力提拔,已经打上了自己的烙印。 唯有自己屹立不倒,他才能跟着往上爬。 所以童贯不怕陈绍野心大,在童贯看来,他野心越大,就越会对自己忠心不二。 而且陈绍做事,又真真叫他满意,这次守住横山,说明他是个真有本事的。 将来伐辽,必然也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本章完) 第73章 忠义无双 第73章 忠义无双 陈家庄。 虽然已经是春日,但是寒风料峭,西北的天气依然凄冷。 房间里却暖烘烘的,红红的炭火,红红的美人脸,暖意中时不时传来女子温柔的笑声。 陈绍用一个放松舒适的姿势,瘫在一张铺着毛皮的宽大椅子上,听着李师师姐妹说着闲话,他眯着眼睛,旁边的炭火暖暖的,叫人犯困。 “姜汤热了。”李师师伸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嫩手,拿起勺子轻轻地舀了两勺子汤,盛到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瓷碗中。然后双手捧到陈绍面前,“郎君喝碗姜汤,驱驱寒气。” 陈绍啊了一声,仿佛刚刚回过神来,低头看了一眼,才知道是让自己喝姜汤。 “好。” 李师师笑着说道:“郎君又想大事呢。” 陈绍见她脸颊因为烤火微微有点红,挥手道:“把火炉灭了,打开窗户,都已经春日了,还烤什么炉子。” 春桃早就觉得闷闷的,闻言一蹦一跳地去推开窗户,一阵凉气进来,顿时叫人神清气爽。 陈绍看着窗外的树条,已经开始吐露浅绿色的嫩芽,自己回来也有一个多月了,童贯他们出击捷报不断。 而且韩世忠已经拿下盐州,陈绍一直在等调令。 盐州不是个好地方,这里有西夏盐池,他们不会坐视大宋占据盐州。而且这里一旦失守,将会让定难五州和兴庆府的道路隔断,想要再从兴庆府去银夏两州,要绕道走很远的地方,还要担心盐州城中的宋人会不会出来袭扰。 当然,最可怕的,还是大宋的堡寨战法。 以盐州为中心,步步为营,建造堡寨,会让横山一带彻底被蚕食。 所以西夏一定会来打,什么时候来,只是时间问题。 西北诸将,都有自己的地盘,没必要把自己置于这种四战之地,平白消耗实力。 胜捷军里,肯领这个苦差事的也不多。毕竟驻守在盐州,会面临巨大的压力,远不如跟在宣帅身边,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只有陈绍这种野心家,愿意去这种地方。 越难啃的骨头,真正拿下之后,回报也会更加惊人! 他仰躺在椅子上,用手臂枕着脑袋,寻思了一阵。 这时候董氏走了进来,看得出她最近心情不错,因为儿子回来了。 推门进来之后,董氏看了一眼,笑道:“东家,城里有官差送来些东西,说是要东家去领。” 陈绍一下站了起来,心中暗叫一声终于来了。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嘱咐姐妹两个收拾东西。 “我们也要去?”李师师有些诧异。 春桃已经大声叫好,跑回房间准备去了。 陈绍笑道:“这次回来,还没来得及去拜访姑母,正好带你去见见。” 李师师一下紧张起来。 陈绍说完就走了,剩下她左右犹豫徘徊了许久,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有些艳丽的衣裙,立刻便到衣柜里挑起衣服来。 选了好一阵,她才相中了一套素色的袄裙,心道:穿上这合身的袄裙,还算得体。 李师师又坐到梳妆台前面,伸手将木发簪一拔,一头青丝顿时滑了下来,散开了秀发,镜子里的脸倒显得更加妩媚。 她麻利而仔细地梳起了头发,以便搭配选中的那套袄裙。 感觉到自己心里砰砰的,紧张又害怕,李师师暗暗给自己打气。 我的身份特殊,又不敢嫁给郎君,没名没分的只要他不嫌我、弃我,管他人作甚。 虽然这般想着,手上却没有丝毫迟滞,默默地挑选了一瓶珍珠粉,用手指捻了一点出来,仔细抹到脸颊上,然后又用丝帕轻轻擦淡了,叫人不仔细看不太出来。 灵巧熟稔地忙活了许久,等打扮好了,李师师拿镜子仔细观察,一切精细修饰已不露痕迹,乍看依然如此素净。 听说那姑母,也是大户人家的妾室,太素雅了怕被看不起,太艳丽也不好,毕竟是长辈。 她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弄出这个恰好合适的妆容来,只能说于这一道已经是臻至化境了。 客堂内,陈绍匆匆赶来。 一个宣抚司的都监转过身,正色道:“邵哥儿,恭喜你啊。” 陈绍笑道:“李大哥,今日怎么和我客气起来了。” 李通犹疑片刻,还是压低了声音,说道:“绍哥儿,我听说这位置是你和宣帅要的?” “没错,还没打盐州时候,我就跟宣帅讨要这个职位了。” 陈绍一边说,一边看着牒文和官印,心中十分激动。 盐州观察使、知州兼任盐州防御使,胜捷军副都指挥使。 其中观察使是武将升官的伴随虚职,没有什么意义,但是后面几个则直接给了他在盐州无限的权力。 “绍哥儿,你叫我一声大哥,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你这次有些欠妥帖了。这盐州可不兴去啊,那地方你一旦驻守,就成了西夏的眼中钉、肉中刺!” “西军这些相公,自然乐意看你在前面顶着,他们不用时刻面对夏贼的入侵,所以.不是你要来、抢来的这个位置,而是根本没有人和你争啊。” 李通越说越激动,最后直接把实话聊出来了,“说白了,这就是一个烫手山芋,别人躲还躲不及,偏你要让那个什么韩世忠去打,自己去坐镇唉,弟兄们都为你捏了把汗。” “这次你立下如此功劳,宣帅心里已经有了你的位置,不等着跟我们去幽燕博个公侯,倒要在这里折磨自己。” 他也是真为陈绍着急,这模样让陈绍觉得,表兄刘光烈绝对是个人才。 让他在后方帮自己打点关系,这关系让他维护的,都快成契兄弟了。 陈绍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宣帅要做大事,西北不能乱,我陈绍受宣帅大恩,刻思图报,哪能只顾自己的前程。弟兄们尽管随宣帅去厮杀,我在这里,做咱们胜捷军的一个钉子,楔在西北!” 李通心中五味杂陈,多少有一些感动。 他已经信了,因为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其他任何理由。 没想到绍哥儿,竟然真是这么个忠义无双的汉子。 (本章完) 第74章 盐州之印 第74章 盐州之印 看着董大虎把陈家庄里,自己住的小院子大门锁上,李师师还有些吃惊。 她这才知道,陈绍要上任知州,自己也可以跟着去。 陈绍扶着她上了一辆马车,春桃也挤了进来,这让李师师有些皱眉。 似乎该教她一些男女之防了。 总跟自己姐夫这么亲密,算怎么回事。 陈绍进来之后,坐在了中间,轻轻拍了拍车厢,前面“啪”地响了一鞭,马车便摇摇晃晃地动起来了。 董大虎驾车,走得很平稳。 马车上,李师师捧着牒文看了许久,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这小郎君升官也太快了。 她还不太清楚,盐州是个什么地方,只觉得陈绍这年纪,做到知州这种官,简直是骇人听闻。 陈绍则把玩着官印,印钮蹲龙昂首,目若铜铃,爪牙毕现,仿佛欲破印而出,镇守一方水土。 和别的知州不同,陈绍要去的这个地方,很久都不属于大宋了。 它游离在大宋的体系之外,属于是开府建牙了,当然陈绍就是冲这个去的。 在这里固然会有各种危险和动乱,但是同样的,也有其他知州无法掌握的军政大权。 不得不说宣抚司的权力有点太大了,这印直接就是宣抚司自己做的。 陈绍有些羡慕嫉妒,赵佶这人,对他的心腹,那是真敢放权。 他的宣抚司,直接就有宣抚使治下州县官员任免权 这其实都不能叫封疆大吏了,完全就是一个皇权代理人,赵佶纵容使其成为“第二权力中枢”,移动的小朝廷,来与地方争权。 就这个权势,按理说叫他一声西北王都不过分,当然这里的地头蛇也是真硬,童贯如此权势,依然无法掌控西北的军头。 手里的官印虽小,却能掌握一州之地的军政大权,陈绍已经觉得很爽了。 真不敢想象,童贯这老太监,得有多爽。 权势这种东西,一旦沾上了,就很难再脱离。 他打量了一番李师师,乍看她的衣着依旧素净,但边幅修得精巧,肯定是仔细打扮过的。 她那白净如玉的肌肤,清秀中带着妩媚的容貌,加上素淡考究的袄裙,倒似乎是一个出身书香门第的闺秀。 可惜坐的有点近了,不然能看到她坐着的姿势更美。 李师师浑身无处不圆,无处不润,最出彩的自然是她的喉音,清灵婉转,举世无双,第二应该就是臀形。 陈绍把玩着官印,心里贼兮兮地想着晚上让她去了裙裳,自己在那上面印一记。 这官印跟着自己,第一次印就让它吃顿好的,全当是开光了。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董大虎赶车确实是又快又平稳。 陈绍带着他这么久,发现只要是是牵涉到“肉”和“马”,大虎都天赋异禀。 烤、烹、煎、炸,不管是什么肉,在他手里,都能做的十分美味;挑马、驯马、骑马甚至是赶马车,他都是得心应手。 跟着陈绍闯荡这么久,也是越来越有个亲兵的样子。 大虎在外面敲了敲马车,“东家,到了。” 春桃和李师师,一人抱着陈绍一根胳膊,都已经睡着。 李师师还好,只是枕着他的肩膀,春桃睡着后就趴他怀里了。 陈绍从她们的胳膊中脱身,掀开布帘看了一眼,天色已经暗了。 大虎已经去刘府门口通报了一声,不一会刘光烈迎了出来。 他瞧见陈绍之后,提步跑了过来,陈绍从前线回来之后,刘光烈已经去了陈家庄两次看望他。 “怎么才来?”刘光烈抱怨道。 陈绍道:“等宣抚司的牒文,拿到才好动身。” “我娘要是知道你来了,不知道怎么高兴呢。” 说着就让小厮带路,将他们领到客房歇息。 其实陈绍要去盐州,是不用经过鄜州城的,但他还是选择来看望一下陈月仙。 这个姑妈和表兄,对自己着实不错。 等到了客房,李师师就不出来了,春桃想出来,也被姐姐拽住。 她们在内室,有人送去了饭菜。 陈绍则和刘光烈在外面吃酒。 不一会,陈月仙就赶了过来,刚进来哥俩站起身,陈月仙就指使儿子,“儿啊,快拿灯来照照,我看看瘦了没。” “娘,我上次去京城,离开了那么久,也没见你打着灯来照儿子我啊!” “你赶紧躲到一边,那能一样么,你又不姓陈,不是我们陈家的人。” 刘光烈撇了撇嘴,被噎得不轻。 陈绍笑道:“傍晚进的城,怕晚了扰您休憩,怎么还是来了。” “这叫什么话,我能不来看你。”陈月仙靠近之后,在他额头点了一记,道:“你啊,可是咱们陈家的独苗了,怎么就这么不听话,跑去前线逞能。” 陈绍干笑两声,没有说话,这玩意不好多说。 陈月仙对于他还没给陈家留下苗裔还敢上战场这事,也是非常不满。 “我听丫鬟说,你带来了个天仙似的女伴,怎么没见着?” 陈绍朝里面叫道:“师师,来见过姑妈。” 李师师早就听到了外面动静,躲在这里不敢出声,闻言顿时心里“扑通”一跳。 她抿了抿头发,缓缓走了出来。 经验老道的陈月仙先是朝着腰臀看了一眼,登时眼色一亮。 “见过姑妈。” “好好好,真好!”陈月仙眼睛笑成了一道缝,上前握住她的手,“快坐,快坐下。” 她已经知道李师师的来历,刘光烈没有瞒着,所以陈月仙很贴心地没有乱问。 两个人聊了几句,陈月仙又开始担忧起来,这模样、身段和风情,自己的好大侄儿,能顶得住么。 年纪轻轻的,别给我好大侄儿刮骨吸髓了。想到这里,陈月仙忍不住又看了陈绍一眼. 还好,没有衰微的相。 其实她的担忧不无道理,一般年轻人,碰到李师师这种,多半是把持不住的。 陈绍也把持不住,但是幸亏李师师是真疼他,不肯叫他过于放纵、 每次都哄着他有个度。 李师师也悄悄打量了一下,这个姑妈四十多岁年纪,说话语速很快,中气十足,应该也是个爽直麻利的性子。 (本章完) 第75章 家传玉镯 第75章 家传玉镯 李察哥带兵回兴庆府。 路上多有逃兵。 到兴庆府的时候,不剩一万了,但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很多部落领卢,干脆带兵自行脱离队伍,回到各自部族,等待兴庆府内那些贵族老爷们决出新的胜者。 因为他们是骑兵,撤的很快,沿途李察哥也没忘记布防各个城池,饶是如此,依然让西军啃下不少地盘。 不过越是靠近兴庆府,西军又犯了老毛病,各自保存实力,不愿意死命攻城。 进攻的脚步一旦停下,沿途的西夏人就有了防备。 这好不容易出现的战机,眼看又要被浪费。 童贯骑在马上。 脸色阴沉,他本来打算趁此机会,直插朔方,可是大军打到耀德城,又停滞不前了。 赵良嗣也看出些端倪,他从大辽来,一门心思要助大宋灭辽。 没想到大宋这西北的军队,也是完全不顾国家大事,只顾门户私计。 这让他大失所望。 “宣帅,韩世忠借去打盐州的万人回来了,要不要让他们” 赵良嗣也有些犹豫,他看得出来,不是只有西军保存自己实力,宣帅一样如此。 打仗都想让别人上,如今唯一表现出担当的,竟然是自己一直看不起的陈绍。 童贯冷着脸,从马背上挺直腰杆,长叹一声:“怎么就不能让某家在此,踏踏实实地打仗呢?十分精力,只有一分能放在战事上,还有四分,要跟这些军头将主斗,更有五分要回顾汴梁!” 他心中懊恼,难得地真情流露一次。 上一次新年攻势,他人在汴梁陪皇帝过年,这种绝望的感觉还不明显。 此番他就在前线,明明是大好局面,自己已经规划好,两路大军直插朔方,拿下兴庆府,灭亡夏贼,指日可待。 可是各部人马,就是不肯向前。 难道让自己的胜捷军打头阵么? 这十年辛苦,生聚出来的三万儿郎亲兵,拼光了之后自己还能在西北立足? 如今自己有这亲兵,西北这些刺头一个个都不服,若是没有了心腹兵马,他们得跋扈成什么样子。 若是打不动,又得让汴梁那群人,慢慢去和西夏谈条件了。 童贯心中郁闷,生怕自己在幽云十六州博取王爵时候,西夏再跳出来捣乱。 伐辽取燕,已经成为童贯心中最重要之事,一切都要给这个让步。 他闭着眼,脑中将西夏的局势,再次过了一遍。 既然怕他们出来捣乱,不如先给他们一个必须清除的麻烦。 盐州! 盐州城若是能守住,西夏将没有精力扯自己后腿。 必须得给陈绍足够的支持,让他在盐州站稳脚跟,替自己牵扯西夏。 等拿下了幽燕,甚至是灭掉了大辽,那时候自己与金国女真结盟,兵威正盛,调转人马回来,收伏西夏如探囊取物,而且盐州的陈绍也是一个桥头堡。 童贯长舒一口气,既然无法拿下西夏,这便是最好的办法了。 陈绍对自己忠心耿耿,而且他有能力,在横山那种艰苦地方,他都能死守那么多天。 就把他插在盐州,西军中那些刺头,肯定也乐的见有人帮他们在前面顶着。 你西夏不让我安心,你也别想好过。 —— 春风送暖。 野草新生,树梢发出初芽,枝头的蕾含苞待放。 陈月仙和刘光烈,带着几个丫鬟小厮,将陈绍一行人送出府来。 她是个军户出身,老陈家双亲没得早,她又顶着门头过了段日子,对西北的事比李师师这个汴梁养出的娇懂得多。 知州虽然确实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高官。 但那可是盐州 知道陈绍铁了心要去,陈月仙也没有多劝,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翠绿的和田玉镯子,塞到李师师手里。 “这是我们家传下来的镯子,比不得东京的风物,你莫要嫌弃。” 李师师受宠若惊,不敢接,两个人便拉扯起来。最后李师师小心翼翼收起,说道:“等到郎君三媒六聘娶了亲,我一定给新妇。” “说是给你的,就是给你的,谁也不能抢。” 刘光烈在后面直翻白眼,这镯子不是前天让自己去买的么。 为了拴住这富得流油的女人在你们陈家,娘真是. 回到马车,李师师打开自己的小柜子,随手把手镯放了进去。 “让我看看。”春桃伸手道。 李师师一巴掌打在她手背上,白了她一眼。 她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郎君这姑妈热情的有些过了,反倒失了真诚。 她一个字也不提自己在汴梁的事,也不问家世,也不问父母 很明显,她全都知道了,而且觉得那些事不该问,觉得会伤害到自己。 她心里,多半也是觉得那段生活是不堪的吧. 刚送自己的镯子也不像是家传的,这玉镯清透的质感如水波荡漾,内里竟无一丝絮状,触骨生温。 李师师是识货的,这镯子最少也值一百贯。 郎君家只是一个军户,她在陈家庄时候,早就听董大娘说起过。 他们怎么会有这种镯子家传下来。 不过李师师并没有生气,她觉得这姑妈能尊重自己,就已经足够了。 将来见面机会也不多,真见了,能像这般表面客气,没什么不好。 她也不是很想和人交心,太累了。 还是和郎君相处时候轻松,他虽然年轻,但是对自己十分真诚。 突然,李师师心里一沉,自己能看透姑母,是因为自己的见识比她多,若是个没见识过富贵的,就被她骗了去。 郎君会是在骗我么? 她心里不免又患得患失起来,抛却富贵她不后悔,就怕所托非人。 马车走了一会儿,陈绍才骑马追了上来。 登上马车,掀开布帘,陈绍就笑道:“你莫听我姑母胡说,哪有什么家传的镯子,我都不知道。” “我看,八成是新买的,来让你开心哩。” 李师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突然展颜一笑,发自肺腑地笑容,格外甜美。 她从柜子里取出那玉镯,往左手戴上,她来到陈家庄之后,也没做什么重活,手背的肌肤还很滑,轻轻一推便将镯子戴了进去。 晃着白皙的手腕,李师师笑道:“今后它就是家传的啦!” 陈绍又摸出了条金项链,一样亲手给她戴到脖子上,还把身体凑过来,以便将项链两头的细小金钩合拢。 李师师顿时闻到他胸前的淡淡气味,微微有点汗味儿,并不香,她却不知道为何非常好闻。 陈绍这个动作,正好看见她身边坐着的一脸幽怨的春桃。 陈绍微微动嘴,春桃瞪大了眼睛,左右心虚地看了看,然后蜻蜓点水般亲了一口。 她胸脯里砰砰地跳,满面通红,觉得这件事实在是新奇刺激。 (本章完) 第76章 初露野心 第76章 初露野心 大概走了十天左右。 终于到了盐州城,城里早就为他准备好了府邸,距离城门处兵营很近,周围是精锐兵马驻守。 安顿好家眷之后,片刻也没有耽搁,直接去了军营。 韩世忠的营帐依城而建,占地广阔。 这段时间,被他整治的颇有气象。 从营地这头,似乎都望不到营地的那一头去。 站在望楼上,军旗沿着又高又厚的寨墙设立得麻麻密密。堡垒和箭楼也都重新修葺起来,看起来先前的大战,不算是激烈。 毕竟韩世忠有没藏部落为内应,里应外合,取了毫无准备的盐州城。 营内军帐,谨按排兵布阵的惯用方位,整整齐齐的设立。 营中士卒但有前行,都规规矩矩的自行成伍。 老营当中,还有专门供骑军出动反击的驰道,又宽又是平整,黄土上都洒了水。 战马驰过,一点尘土也扬不起来。 这个时候,大营的中门却已经敞开,韩世忠带着一些人,站在门口。 就看见数十骑快马风一般的朝着这里卷过来。 陈绍勒住了马,韩世忠上前牵住他的马,笑道:“统制终于来了!哈哈,瞧我,都忘了统制又升官了,如今该叫太守了。” 陈绍跃下马背,没有接他的话,而是说道:“你这军营布置的不错。” 其实他也看不出怎么着来,但是想到韩世忠应该是有水平的,所以先夸上一句。 “不过,咱们占据的这个地方,可不太平。” 韩世忠笑道:“太守放心,横山堡寨都能守,如今有城池、有粮草,什么地方守不得。” 如今童贯还没有退兵,他如今就跟李察哥当初的作用一样,插在西夏腹地。 如此一来,谈判议和时候,西夏就会处于绝对的被动之中。 被迫让出些利益来。 陈绍抬起头来,目光投向了远方,远山如浪,绿草如波。风吹来,马鬃扬,胯下的战马轻轻地喷吐着鼻息。 童贯这次铁了心要把陈绍扶持起来,立足在这盐州,成为西北独立于西军之外的一股力量。 为此,他甚至强迫诸路人马,各自抽调了些兵马,安排在盐州名下。 当然,他的宝贝疙瘩胜捷军,那是一个也没舍得割爱。 陈绍没有进入兵营,而是在外面转悠起来,韩世忠紧紧跟在他身后。 看着连绵的山脉,陈绍的目光转到韩世忠身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韩五啊,你的功劳已经报上去了,我听宣抚司的兄弟说,这次估计会给你升个统制做。” 韩世忠在陈绍面前也不藏着,哈哈一笑,恨不得大叫一声。 遇到难处,哪怕是打了败仗,他都不害怕。 就怕那种暗无天日,立再多功劳,也看不到一丝上升曙光的难熬日子。 笑完之后,韩世忠指着远处,说道:“这附近有许多生羌,近年来西夏对他们的盘剥越来越狠,我们可以从这里招募一些兵马。” “不急!” 陈绍叹了口气,初来乍到,这些人就会来投奔? 他们都是有部落的。 “羌人崇拜强者,畏威而不畏德,我的意思是先打两仗立立威,而后再招募兵马。” 在谈判还没有最终敲定的时候,西夏和大宋,始终是处于敌对状态。 因为如今由童贯开边引起的横山之战,打了五年,还没有停呢。 两边如今是处于战时状态,最好是再按住西夏兵打一顿,让附近的生羌、汉民、回鹘人、吐蕃人都看到自己的实力。 西北杂胡,大部分是没有民族意识的,安禄山、董卓这些人,都是先用武力震慑诸胡,然后收伏。 最后那些胡人,对他们比汉人还忠诚。 如今在西夏,那些生羌、杂胡部落,原本就极贫穷,西夏要求他们每年供献的牛羊、皮毛、财帛数量又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承受能力,所以忍无可忍时他们就发兵反叛,被打败了就继续苦捱,这个戏码总是周而复始的不断重复上演着。 西夏也是通过这种手段,一直压制着他们,避免有部落坐大,重演他们叛宋立国的戏码。 其实草原上的物资,贩卖到中原是有暴利可图的,问题是与中原的通商途径一直是牢牢把持在西夏手里的。 这些部落只能把他们的物产廉价出售给西夏征服,由西夏辗转运去中原贩卖,这些物产即便经过西军的地盘再进入中原,中间还要被西军诸将门层层抽取重税,最终所得仍比付给杂胡、生羌们的金钱超出十倍不止。 自古大将在边关,能够快速崛起,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只要武力值够高,驯化了杂胡,让他们为你所用,把他们部落的产出直接卖往中原,是可以省下重重征税的。 而你又有中原正统的身份背书,可以用这些钱,从中原囤积物资。 到时候只需稍微提高一些他们的待遇,就能让胡人死心塌地。 韩世忠说道:“既然如此,嘉宁军司就在咱们东边,那是夏贼在横山一带最强的兵马,我们就拿它立威。” 嘉宁军司,成立于西夏景宗元昊广运二年(1035年),与其余11个监军司同时设置,构成西夏“左右厢十二监军司”体系的核心部分,总兵力一度达到了十万。 随着后来西夏国力的衰弱,也慢慢风光不再,但是依然是是西夏嵌入宋夏边境的“防御铁钳”之一翼。 专司防备宋朝延州、鄜州方向攻势。 如今估计也就是三五万人马,防区收缩至宥州周边,与盐州相距不远。 陈绍来时,就从宣抚司那里,了解到这个嘉宁军司。 目下它就是自己最大的威胁和敌人,想要在这里站稳脚跟,必须拿他下手。 若是能直接除去,甚至可以威胁到定难五州,只是难度目前看来有点大。 陈绍坐在柔软的草地上,看着澄净的天空,心中突然想起了高王快乐歌,轻轻哼道:“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韩五,来,说一说你心中的志向。” 韩世忠眼珠瞪得溜圆,想了半天,也没个实际的目标,只能说道:“俺韩五,要跟着太守你升官发财,同取富贵。” 陈绍呲着牙,心道名将又如何,此时还不是没有完全雕琢打磨出来。 糙的很! 他一甩袖子,意气风发,道:“来,我给你指出来,咱们弟兄就以这盐州为根基,积蓄力量,先拿下定难五州,待到兵强马壮,军械齐全,到时候会盟西北诸羌、杂胡,向兴庆府发难!” 韩世忠眼色一亮,喃喃道:“好,好哇,若是能把西夏灭了,说不定能进枢密院中,做一个太尉相公。” 太尉?狗都不当,高俅踢球都能混到太尉,自己这泼天的功劳就当个太尉啊! 陈绍心底冷笑一声,做个董太师还差不多。 而且到时候,金兵可就来了。 —— 在盐州城待了两天,陈绍下令把横山五寨中的百姓,迁到此处。 人口永远是最重要的,将来要在定难五州,施展堡寨战法,他们也都是经验老道的可用之才。 而且这些人的忠诚度,也要高一些。 这一日,他骑着马,带着董大虎和赵山、赵河三个亲卫,来到兵营。 韩世忠早早等候,也带了几十个亲兵,双方一碰面,互相点了点头,就纵马驱驰。 他们要去没藏部。 作为曾经西夏的大部落,没藏部很是风光过一段时间,西夏开国皇帝李元昊的皇后,就是没藏部的女儿。 她的兄长没藏讹庞,唆使太子宁令哥作乱刺杀了李元昊,然后立只有两岁的外甥李谅祚为国主。 没藏太后凭借皇太后身份垂帘听政,任命兄长没藏讹庞为国相,开启西夏外戚专权时代。 这位大国舅,对外频繁攻辽侵宋,对内则将女儿强嫁9岁的李谅祚为皇后,试图长期操纵皇权。 后来干脆就要杀了皇帝,自立为帝,失败后被清洗的太厉害,没藏部也彻底退出了西夏的统治阶层。其中在盐池附近的这一批,已经算是没藏部中比较强大的一支了。 道路上,浓绿的、高而密的野草直齐马腹,远远望去,那些马就像畅游在碧绿的海洋里,直到拐进一个山谷。 这里确实是个养马圣地,难怪西夏的骑兵如此精锐,光是重装骑兵铁鹞子,就经常撞破宋军的步兵方阵。 到了山谷中,十几匹马才显出完整的马身,十几个魁梧的大汉骑在马上,只有陈绍显得有些单薄。 谷口早有人候在那里,那人披了件破烂的羊皮袄,手里端着一柄叉子,就像一个贫穷的山中猎户,远远的就见他拦住了这十几个乘马的大汉,双方对答一番,那人便向这些贵客右手抚胸,单膝下跪,随后引着他们向山谷深处走去。 拐过一丛树林,那羌人嗫唇呼啸一声,便有十多个人从对面的密林中走出,看这些人高矮胖瘦什么模样都有,大多衣着破烂,手执各式各样的长短兵器,行走在草地上,就像一群伺机而动的狼,机警中透着些凶狠。 双方走近了,隔着两丈多远站住了脚步,一个胡须白,头发以缨络小珠串束成一些辫儿的老者眯起眼睛看向那端坐马上的魁梧将军,忽然转头,以党项语对身边的年轻人说了几句什么。 年轻人就是没藏庞哥,也用相同的语音回答了几句。 没藏庞哥当初说族长是他三太公,纯属是给自己贴金,事实上他是个血缘关系很远的旁系。 二人短短几语之后,没藏庞哥突然翻身下马,走上两步,张开双臂,热泪盈眶地道:“韩世忠,我的兄弟。” 他也不全是演的,韩世忠确实是他的救命恩人,不是韩世忠突然出现,他和他的手下,绝对不会活着回来。 那些野利人,就没把他们当人看,也没有把他们当人用。 如今他们里应外合,打破了盐州城,已经和韩世忠还有陈绍绑在一辆战车上了。 就算是反水,西夏那边也不会饶了他们的。 韩世忠对他则没有什么感情,当初只是权宜之计,增加一点成功的概率,怕他们临时反悔而已。 韩世忠指着自家太守给他们介绍,“这就是我们陈太守,如今盐州城的观察使、知州,胜捷军副都指挥使,童宣帅的心腹,大宋圣上钦点的武将。” 那胡须白的正是没藏一族当今族长没藏参荣。 他看着陈绍,突然用汉话说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众人刚来,就听他说党项语,听到他汉话说的这么清晰,还有点意外。 “请!” 众人转进树丛中,到了一处空旷之地席地而坐。 有人在中间架起火堆,烤制一头全羊,周围两个羌族的少女,端着盘子随时准备把熟了的肉割下来,招待贵客。 两边客气地寒暄了一阵之后,没藏参荣叹了口气,说道:“实不相瞒,自从大宋和夏国开战之后,夏国官府对我们的盘剥就更狠了,诸部怨气极深。” “就是你们不来,我们也要造反,给族人寻摸一条出路了。” 他旁边一个没藏族老人,也点头道:“没错,我们其实一直有起兵反抗,但缺粮少药,又乏兵器,不是他们的对手,不瞒你们说,这次我们准备越过横山,去投奔大宋的种家军。” “得了庞哥的消息之后,我们欣然举事,今后还请太守收留。” 陈绍没想到这些人很实诚,他原本以为,草原的这些胡人,都是狡诈恶徒。 其实他们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必须找个人庇护,所以格外地配合。 也懒得再耍什么心机了。 哪有那么多的野心家,没看这族长的袄,都带着几个窟窿么。 这些人如今的愿望,就是能有人带着他们跟西夏对抗,能够让部落中的年轻一辈活下去。 陈绍笑道:“诸位不必担心,那夏贼城高墙深,兵强马壮,军粮无数,兵甲齐全。你们虽勇,既无人统御全局,各部各自为战如同一盘散沙,又无粮草军械,士卒甚至持木棒上阵与敌长枪大刀做战,如何能敌?” “如今我来了,一切都不一样。” 没藏部的人,对视一眼,纷纷站起身来,跪倒在陈绍面前。 “愿奉太守为我没藏部之主。” 二合一,今天再次成功日万!大家投投月票,感谢订阅! (本章完) 第77章 一个不留 第77章 一个不留 夕阳西下,陈绍骑在马背上,醉醺醺的样子,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 董大虎在一旁,看着面红耳赤,晃晃悠悠的东家,有些紧张。 陈绍脑中一片清明,脑子里出现了一个个势力,一个个人物。 他们的利益是什么,他们的诉求是什么,他们和西夏的仇恨有多深,他们是否有背刺的可能。 没藏部的效忠,就像是在纷乱的线团中,找到了一个线头。 从那天起,接下来的日子,在没藏部的穿针引线下,陈绍一一拜访了周围被西夏剥削的快要喘不过气的生羌杂胡。 持续五年的宋夏横山之战,让处在横山边上的西夏百姓苦不堪言。 即使是陈绍不来,他们也到了造反或者灭族的边缘。 这里也有数量相当可观的汉人,他们祖祖辈辈,在盐州仅剩的一些适合耕地的土壤上,种植高粱、荞麦等。 此地还盛产甘草、铁矿,还有晒盐这些技术活,也大多是汉人在操持。 西夏对他们的管理,其实比对那些生羌杂胡要宽松一些,因为这些汉人大地主,能给西夏官府供给最多的赋税。 但是随着童贯开启五年开边战争的持续,他们也都被压榨的快疯了。 这些人原本是很难团结起来,因为他们都生活在盐州、盐池附近,缺少一个足够强势的存在,来均衡分配彼此利益。 有大宋做实力背书的陈绍,弥补了这个缺憾,于是大家一拍即合。 好在他晃晃悠悠,却没有跌落马来,安全到达了知州府邸 董大虎擦了擦额头,心道跟着东家走这一趟,比打仗还累。 回到书房中,来不及休息,陈绍把今天见的几个人名记了下来。 搁笔之后,便有点坚持不住了,此时的酒虽然度数不高,但是喝多了后劲依然很大。 想到今天见的汉人乡绅,陈绍觉得远不如前几日那些部落杂胡靠谱。 果然,越穷的人,造反的心越坚定.越是过得舒服的,越反动,他们不想改变现状,突然冒出来的陈绍,毫无疑问,会带着盐州进入一场战争中去。 有的人,不乐于见到这种场面发生。 得想个办法,将他们拉拢过来,实在不行的话陈绍心中舒了口气,只能是把他们除掉了。 正想着的时候,传来一阵脚步声,李师师端着一盏茶上楼阁来了。 “这是杯二陈汤,可惜没有新晒的半夏,你先凑活着喝一点,解解酒。” 二陈汤是用半夏、橘红、茯苓、甘草、生姜、乌梅熬得,可以燥湿化痰、理气和中,缓解醉酒后头晕呕吐、胸膈痞闷。 自从陈绍经常出去应酬,李师师便开始每日准备,她从来都不会说什么‘少喝一点’‘身体为重’的话,只是默默地帮他煎煮汤药,伺候服侍他醒酒。 “怎敢劳烦你每日辛苦,你随着我到处飘零,刚到此地,也该歇口气才是。”陈绍道。 李师师轻声道:“郎君的大事我帮不上忙,只好做些小事,都是我该做的。” 她轻轻柔柔地在耳边说话,就能让人头疼的苦楚减轻,陈绍忍不住她脸颊摸了一把。 李师师脸颊顿时变得红扑扑的。 看着陈绍目光中细微的变化,李师师笑着拧身站起来,晃着纤细手指,轻笑道,“酒后不可以哦,郎君自重。” “这又是哪来的歪理!”陈绍恨恨地说道。 “以酒为浆,以妄为常,醉以入房,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故半百而衰也。”李师师摇头晃脑地说完,笑吟吟地背着手,用茶盘挡住屁股下楼去了。 她也知道自己的魅力,干脆挡起来,免得郎君一看到又兴致勃勃。 他当真坚持的话,自己虽然一肚子药理,也只能乖乖宽衣伺候了。 陈绍笑着摇了摇头,把二陈汤一口喝干,躺在椅子上。 思来想去,反复回想这几天,各方势力的表现。 他拿起笔来,在纸上十七个名字中,将‘王德’划了去。 入夜之后。 盐州城郊,王家村。 一座进深五间的府邸坐落村中,高大的府门上方挂着深黑的匾额,上面镌刻着“盐池王”三个金漆大字。 王家历代给西夏晒盐、炼铁,家底十分丰厚,更兼每年都往兴庆府送礼,朝中有人照应。 此时王府之内欢声笑语,族长王德妻妾相伴,儿孙满堂,今又逢六十大寿,可谓志得意满。 “岳父,小婿祝您寿比南山,福如东海!”一个相貌儒雅,文质彬彬的青年举杯贺道。 “呵呵,借贤婿吉言了。”王德虽然已经是甲之年,但养生有道,精神矍铄,须发皆黑。 传闻他有养生秘术,每年都纳一少女为妾,龙精虎猛,多子多福。 王德抚髯对年轻人笑道:“尔等一定要记住,咱们王家之所以能屹立不倒,靠的就是审时度势。” “要看得清是英雄还是狗熊,那童贯一个没卵子的货,带出来的兵能有什么本事?你看那陈绍,嘴上没毛,说话轻浮,还说要掀翻大夏,依我看他掀翻个娘们都费劲,比我贤婿差远了。” 青年身旁一个清秀端丽的女子闻言满脸红晕,嗔怪道:“爹,您又为老不尊了。” 王德哈哈大笑,这年轻人是他长婿,也是宥州豪门李家的嫡子李沐宸。 李沐宸笑道:“岳父所言不差,这盐州知州的位置,他坐不稳!” 他说话时候,虽然声音平和,但是却透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味道。 只有世家子,才有这种气度,王娘子瞧着夫君,不禁满眼的爱意。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吵嚷声,还伴随有惊恐的尖叫。 王德皱着眉头,一脚踢开房门,只见外面火光冲天。 他马上回到房中,从墙上拿下一副双宝刀,拔出来道:“娘的,看走眼了!” 王德将其中一把,塞给自己女婿李沐宸,“贤婿,跟他们拼了!” 李沐宸早就没有刚才的风度,吓得浑身颤抖,刀都拿不稳。 看着他这怂样子,王德眼珠一瞪,骂道:“娘的,又看走眼了!” 此时,王家外围,已经围满了骑兵。 有人骑在马上,高声道:“太守说了,斩草要除根,杀!王家子弟,一个不留!” (本章完) 第78章 请战宥州 第78章 请战宥州 三月,童贯率兵与西夏军相持在瀚海,给西夏压力,为两国议和造势。 盐州知州陈绍,上报宣抚司,为尽守土之责,希望宣抚司能允许他募兵守土。 盖着童贯大印的牒文第二天就到了。 文书到了三天之后,陈绍在盐州招募了两万兵马,速度之快,可谓惊世骇俗。 这些人,上马就能战,憋着无穷的怒火,想要对西夏人复仇。 恰如刚从雪山杀出来,一门心思弄死所有辽人的女真一样。 消息传回正在前线的宣抚使童贯耳中,他只当陈绍在虚张声势,虽然不喜,但是也只是笑着骂了几句。 毕竟是自己的亲信,犯点小错是可以一笑置之的,这要是别人,就得追究其谎报军机之罪了。 而且陈绍还是他安插在盐州的一颗钉子,在童贯看来,陈绍在这种地方,属于是牺牲自我,来成全他的大业了。 童贯打仗本事先不说,治兵还是比较严的。 于是童贯笑呵呵地说道:“陈绍这是想要多吃一点军饷,某便成全他又何妨,只要他帮我们守住盐州,就又是大功一件,当赏!” 要是他真派人去查证,就会发现,确实谎报了 为了避免太高调,也是害怕西夏有了准备,陈绍和韩世忠商量之后,少报了一万五。 如今盐州有四万能骑马控弦兵卒,其中新招募的半数是周围的汉民青壮,半数是被西夏压榨的本来就要造反的生羌杂胡。 募兵之后七天,陈绍又一次上报,说是要率所部人马进攻宥州,戗灭西夏的嘉宁军司。 没办法,他必须得打了,一来刚刚成为名义上的盐池附近的胡汉共主,他需要狠狠打西夏两巴掌,来给自己立威。 也让队伍中,那些心怀贰志的看看,自己能不能打。 二来童贯给的粮草辎重虽然多,但养活四万大军,还有些不足。 他需要开拓出自己的财路来,摆脱对童贯的依赖。 毕竟吃谁的,就得听谁的。 宋夏相持前线,童贯的营帐,也是如今大宋西北宣抚司的驻地。 童贯看着手里的请战公文,沉默不语。 赵良嗣站在旁边,疑惑地问道:“宣帅?” “固之啊,你自己看看吧。”童贯把公文递给他,这公文言简意赅,赵良嗣一眼就看完了。 赵良嗣近来做童贯的幕僚,那也是自信心爆棚,几次猜中了局势,觉得自己多谋善断,恨不得马上辅佐童贯去幽云十六州,完成伐辽大业。 到时候灭夏只是顺手的事,唯有伐辽,才能永载史册,彪炳千秋! 前面陈绍想要多吃军饷,就是他得出的结论,而且他本人更是深信不疑。 在他看来,陈绍就是那样的人,贪财无度,毫无底线。 看完这公文之后,赵良嗣沉默片刻,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宣帅,陈绍之意,我已知之!” “哦?”童贯道:“说来听听。“ 赵良嗣走到地图旁,指着嘉宁军司和宥州说道:“宣帅你看,此地与种家的驻地紧挨着,陕西诸路人马,大都随宣帅来进攻西夏。唯独种家兄弟二人,因为要守在此地,防备西夏东部兵马,所以没有参与。” “陈绍此举,定然是要调动二种北上,替他牵扯西夏兵马,甚至打散西夏东部兵马,好叫他可以在盐州高枕无忧。即使不能彻底拿下,也会缓解他在盐州的压力。” 赵良嗣一顿分析,童贯听得眼色一亮,还真有可能。 在他们看来,陈绍打嘉宁军司,纯属是天方夜谭。 童贯最喜欢也最擅长的,就是利用国家大义名分,逼迫调动西军替自己拼杀,他在后面渔利捞好处和功劳。 刘法就是这么死的。 以己度人,他更相信陈绍也是这个想法了,但是这个想法偏偏又很符合自己的利益。 西夏东部防区,种家军大概率是啃不动的,但是只要他们出击,打赢了最大的功劳在自己身上,还可以趁机再提拔心腹陈绍; 打输了消耗种家军的实力,这哥俩是西军如今的领袖,要分化拉拢西军,就得对种家军下手。 童贯心中暗喜,陈绍啊陈绍,果然是个可用之才! 两人目光一对,同时轻轻点头。 童贯一拍桌子,道:“来人呐,下令延安府兵马,即刻北上,配合盐州,攻打夏贼嘉宁军司!” —— 延安府,御谋城。 老种经略相公种师道驻兵于此,防备西夏东方军区。 这个时候,中军大营的中门却已经敞开,营门口侍立着老相公贴身的捧刀侍卫。 远远瞧见数十骑快马风一般的朝着这里卷过来。 当先的骑手,颔下白须飘拂,用搭子收在两旁,应该是怕伤到了自己这美髯。 “美髯公”身后的亲兵骑士,则高高捧着一面‘种’字三角虎纹带牙人旗。 西军当中有资格挂这虎纹带牙人旗的人不多,姓种的只有二个。种师道安坐营中,来的只能是小种相公种师中! 他也六十多岁的年纪了,在马上身手虽然不如年轻时候矫捷,但也不赖。 西北将门,虽然年头长了,也有种种毛病,但是他们几乎全都是从战场上成长起来的,鲜有纨绔草包。 种师中直直的驰到营门之前,腕子一用力勒住健马,健马长嘶着想人立,却被他一巴掌打在马耳朵上:“蠢货,想颠散某这把老骨头不成?” 健马嘶鸣两声,委屈的团团转圈才收住脚步,后面亲兵们都已经跟上,看见小种相公调教战马,都是是哈哈大笑。 种师中跳下马来,因为这里是他们种家的地盘,素来高傲的小种,也不由得轻松下来,难得开玩笑道:“老种在,就没俺小种的威风,你们也都老实些,牵马走进大帐里头罢!杨家二郎,带我的马收收汗,细细刷了!” 被他点到名字的亲军将领笑着应了,接过马缰绳:“小种相公,您老就是策马直到帐里,俺们老种相公也再不会说什么…不过小种相公筋骨强健,一如往常,叫人瞧着好生羡慕,大家伙到您这个岁数,要是侥幸还没死在阵前,估计也就在榻上爬不起来了,哪还敢还谈什么骑马?” 种师中哈哈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莫要自轻,俺年轻时候,也觉得自己和父兄辈没法比。着人通传老种,就说小种来了,这就请见!” 安排完了之后,看着营中种家军的年轻一辈,都用崇敬的目光看自己,种师中笑道:“我们毕竟是老了,看上去好像还行,其实内地里终究是老迈不堪,骑不了劣马,拉不开硬弓…咱们西军,就指望你们这些后生一辈!好好做,争气些!别堕了咱们祖上的威风!” 西军里经常把自家子弟,送到其他将门中历练,所以种家军营中,也有不少其他将门的子弟。 比如给他牵马的杨二郎,就是麟州杨家的后人,年轻将领们只是笑,杨二郎引种师中的马去收汗了,临行之前,只是低低在种师中身边说了一句:“是童贯那边的消息,说是那个陈绍又闹幺蛾子了,老种相公闻报,一夜都没怎么合眼,不知道前头又出了什么变故!” 种师中也是脸色一沉,自从陈绍在横山守住了李察哥,童贯的嘴脸就越发难看。动辄给西军的各大将主说一些风凉话,偏偏大家不好说什么。 如今一起打到了朔方附近,这童贯旧病复发,还是攥着他的胜捷军,一用也不肯用。 却要叫西军的人去填线,他在后面捞功劳,世上哪有这个道理。 刘法是个老实人,结果什么样,大家也都看到了。从那之后,西军中除了刘延庆之外,基本都不听童贯摆布了。 西夏,固然要灭,但是也不能太损耗西军的力量,否则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夏贼覆灭的时候,就是朝廷打压西军的开始。 他一头想着心事,一边就朝里头走,从营门口到种师道的大帐,距离不远不近。 小种六十的老头子了,走起来步子又快又大,背后亲兵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这一路他都低着头没话,再没了才进营门时候的风趣老头子模样,又成了那一副童贯看惯了的高傲冷淡的面孔。 前头引路的和后面侍卫军将都心下忐忑,知道这老爷子脾气又上来了,现在老头子身体不如以往,一旦生气,几天都吃不下饭,大家都是父一辈、子一辈地在两位种相公麾下效力,看着都有些不忍心。 到了大帐门口,帐门外种师道的亲兵军将林立,还挂着军律禁牌,陈设着御赐器械。 红缨铁盔的甲士,两两站立,种师中到来的消息,早已通传。种师道几乎一夜没睡,都在等着这个弟弟,看到种师中负气而来,赶紧头前引路,恭谨地将小种相公带进老种的帐中。 大帐之内,陈设简单,虽然是已经到了春末,还是升起了火盆,帅案后头挂着地图,前面也设有木图,帅案下首两侧,几案整整齐齐的摆设着,却空荡荡的没一个武将在座。 足有三四丈见方的大帐里头,只有穿着厚厚绵裘的老种弯着腰负手而立,背对着帐门口,只看着横山的地图。 (本章完) 第79章 盐池歃血 第79章 盐池歃血 中军营帐,决定万千人的生死,故而有股肃杀之气。 听到后头脚步声响,种师道转过头来,比起当初在童贯节堂的时候,他看起来又老了三分。 人到了一定年纪,老的特别快,尤其是这种年轻时候趟风冒雪,战场搏杀的将军。 老种脸上似有病容,皱纹深深,如雕刻出来的一般。 他看着自家兄弟一笑:“来得不慢啊…” 种师中叉手行礼,走过去站在兄长下首:“童贯又出什么损招了?” 这里是种家军,小种也放松了很多,往日里这种话他是绝对不会说的。 只有面对自家兄弟时候,才能肆无忌惮,畅所欲言。 种师道摇头:“童贯啊,唉,此人真是固执的很,新年逼着我们陕西五路出战。刘法因受不得他的激将法,贸然丢了性命。我们各家兵马也折损严重。” “往日里他没有功劳,都如此难缠。如今他手下那个叫什么陈绍的,守住了李察哥大军,使他得以出关追击。他仗着这次的功劳,对我们肆意打压.” 种师中冷笑一声道:“真不知道李察哥是怎么回事,竟然被一个无名小卒挡住了七天!” “也不能这么说,陈绍这次还是很有能力的,那地方我去过,只有三个残破堡寨。陈绍独身前往,只用了一个月,就组织起一批人马来,挡住了西夏精兵猛将。”种师道负手,静静的道,神情竟然是无限感慨。 “可惜,这人也是我们西军子弟,竟然不能为我所用。这几日我仔细想过,许是我们掌军太久了,族中子弟开枝散叶,百十年来有亲眷关系的数不胜数。” “我等照顾自家人,必然是埋没了许多人才,你看童贯手下那王禀、陈绍都是年轻一代的翘楚,我们的子弟恐怕比不上他们。” 种师中沉默了,其实这些事,大家心里都很清楚。 只是没有一个人敢说出来。 大家都不说,还能装糊涂,假装不知道。 虽然不愿意承认,西军的衰弱,大概就是源于此。 这些年,连夏贼都打不过了。 以前先辈们,曾经两次兵围兴庆府,失败的原因不是将士不能战,而是朝廷的补给不行。 如今刘法率领熙和军,是真真实实在野战中,被李察哥击败了。 熙和军,已经是西军中的强军了,刘延庆的鄜延军,拉上去估计败的更快。 弟兄两人在帐中,沉默了一会,谁也不愿意先开口说话,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件事一旦揭开,问题暴露出来,西军该如何面对? 难道从此开始改革,不提拔自家的子弟,而是贤者为先么? 要打破一个百年以来形成的顽疾,谈何容易,其中牵涉到多少利益,多少家族的干系。 西军将门,百年联姻,早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揭开了这层遮羞布,真改革的话,如今得益的这些将军,都是西军的中流砥柱,他们自然不愿意。 不改革的话,事情已经暴露出来,底层的军官士卒,还会不会效忠? 老种无意中的一句话,或许就会动摇西军的根基。 最终还是小种率先开口,“这次童贯又下了什么命令?” 他想要把这件事遮掩过去,兄长也是无意中话赶话,未见得真要较真。 果然,老种也没有继续聊,而是说道:“还是陈绍,他上报说要打宥州,剿灭夏贼的嘉宁军司。” “童贯出多少兵马!”种师中觉得这件事还不错,要是童贯和种家军两面夹击,未必没有机会。 “还是陈绍所部。”种师道苦笑一声,“说是有两万人。” “一派胡言!”种师中骂道:“他凭空捏出两万人,不过是童贯的胜捷军常用伎俩,要吃空饷而已。” “他就是要让我们去和西夏东部的人马拼命,他在旁边看热闹,真打赢了就是胜捷军里那个什么陈绍的功劳,输了就是我们种家军作战不力!” 种师道没有说话,显然也是默认了这种分析。 不怪他们这么想,实在是童贯用这招,在西北用了十来年了。 大家都深受其害,他自己则越爬越高,每提到这些,西军诸将都气的破口大骂。 “兄长是什么意思?” 种师道叹了口气,“如今的局势,各路人马都在伐夏,既然童贯下了命令,我们也不能不动。就出兵吧!打出横山去,看看那所谓的两万大军的动静,再做计较。” “哪来的两万大军!”种师中啐道:“肯定又是千把人,缩在城中,坐看我们拼命!” 种师道只是淡淡一笑:“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了。” —— 盐州城。 王家覆灭的消息传开,确实震慑了周围的势力。 于是众人齐聚盐池,要歃血为盟,效忠陈绍。 大家起来反抗西夏,需要一个统帅,也都乐得见陈绍做这个统帅。 因为万一失败了,大家还可以继续做西夏的顺民,无非是再投降就是了。 可你要是做了领头的,失败之后,绝对会被彻底灭族。 正是因为如此,以前尽管西夏压榨的厉害,也没有个人愿意出来领头反抗。 聚众反抗之后,首恶的罪过那可就太大了。 城外军营中,韩世忠和陈绍并辔当先驰出,众亲卫立即鱼贯随后,旋风一般卷向盐州城郊的盐池。 盐池,西边是瀚海,东边有长城。 长城下面是鱼肚状的山谷,两侧是连绵的山脉,山前左侧是一条泛着银白色的大河。 大河掩映的两侧,胡杨树一排排站着,风动杨絮飘,远远望去,就如同下了一场大雪。 会盟地方,身旁是一棵沙枣树,这沙枣树也不知道长了多少年,合抱粗的大树,树干虬结如同一条条蟒蛇缠绕在那儿。 周围还有很多的红柳树,原本都是王家的产业,这些红柳树五六米高,因为这片山谷水热条件比较好,每一棵都能深入地下30米吸收盐水,通过落叶将盐分排出,形成地表盐壳。 甚至还经常有“盐生乔木”的奇观。 此时树下,已经聚集了盐州城,大大小小的地头蛇。 他们背后,或是部落,或是家族,或是堡寨、或是商会.有的席地而坐,有的则坐在蒲团上,互相之间有关系不错的,也有有些仇隙的。 等到马蹄声声,每个人都站起身来,朝着山谷入口看去。 隔着两百多步远,那些人齐刷刷地勒住了战马,纷纷板鞍下马。 众人见陈绍,竟然只带了几十人,就来赴会,不禁生出些敬意来。 他们投靠陈绍,是情势所迫,但他们也更愿意追随一个强者。 陈绍是一点都不怕,这里虽然只有他的几十个侍卫,但周围却有没藏部的不少战士。 而且韩世忠、董大虎都在,真有事,他也有信心冲出去。 毕竟这里是他手下布置的,藏不了死士。 随着陈绍靠近,众人纷纷单手抚胸,躬身施礼。 陈绍摆了摆手,走到了人群中央。 只见大沙枣树下,左右各有几只大锅,正在烹煮着什么,右侧一个沙坑上还架着一头羊,烤成了金黄色,油脂滴落火中,火苗起伏不定。 他看了一眼周围这些人,今日来会盟,都穿的还算整齐,但依然有那种穿‘漏腚’装的,也有裹着羊皮的。 这很明显不是什么奇异的爱好,就是纯粹的穷,很多部落已经到山穷水尽的末路了。 他们这些人,估计都凑不出一千把钢刀来,这也是他们不敢轻易反抗西夏的原因。 陈绍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之后,一摆手。 众人这才落座。 陈绍开口就是直奔主题,“大家苦夏贼久矣,只是迫于他们的强大,无法反抗。今日我来了,东边有十万大军,宣帅童贯率领,作为我的援兵,而且阻挡西夏兴庆府方向的支援。 东边有种家军为辅,牵制银夏两州,我带大家先攻下宥州,然后和种家军一道,拿下定难五州。从此就以瀚海为界,与兴庆府夏贼对峙,不出三年,必然灭亡西夏!” 经过这些时日的思量,陈绍的思路更加缜密,说出来也更具信服力。他把自己计划又重新说了一遍,听得众族长频频点头,信心也大了起来。 陈绍继续说道:“这些年来,大宋和西夏交战,两国商道断绝。如今的情形你们也知道,盐州归我之后,你们手里的皮货、牛羊、甘草,不管是屯在手里有多少,我转手就能给你们运到大宋卖光。 而你们需要的粮食、铁器、瓷器、布匹,都可以通过我从大宋购买。中间能省出来的赋税、运送成本,足够你们跟着我一起发财。” 这些来会盟的人,都是各族的族长,掌握、管理着一族的生计,他们都能听懂。 而且很快就明白,陈绍没有说谎,他是大宋的知州啊! 投奔了他,大家以后都是宋人了! 大宋富的流油,是每个人都知道的。 而且大宋的百姓,对于皮货、牛羊、甘草的需求,根本就是无穷大的。 就西北这点产出,光是一个汴梁的市场,就足够把它们全部吃下。 根本就不够. 别的不说,光是牛羊肉的缺口,在汴梁就没补上过。多少运进去,都不够汴梁人吃的。 陈绍继续加码,“以前你们打不过西夏,是因为没有兵刃,也没有积粮,这些我全都不缺!” 说到这里,他站起身来,举起酒杯说道:“我陈绍,誓灭西夏,带领诸位杀进兴庆府!” 说完仰头将一大碗酒喝了下去。 众头领、族长纷纷起身,跪在地上,“愿奉陈绍太守,为我等之主!” 陈绍先是环视一周,大大方方地接受了众人的跪拜,等了一会才让大家起身,各自落座。 “无规矩不成方圆,尔等新附,还来不及熟悉我大宋的律法。不过即将出征,也不能不做约束。” 没藏参荣上前两步,举着满满一杯酒、单膝跪地,高声说道:“骏马驱驰,无头不行,您就是我们的主人,请尽管吩咐!” “战时规矩,一切从简,我只说三点,尔等切记!” “有功者赏,这是其一!” “有过者罚,这是其二!” “违令者,斩!” 有些见识的人,心中一凛,都暗自提醒自己,回去之后一定要约束族人。 因为他们知道,这种各部人马凑在一起,肯定会有倒霉蛋,因为违抗命令,而成为那个杀鸡儆猴中被杀掉的鸡。 陈绍也没有表现得很和善。 在这片土地上,人们不信服和善的人。 他作为盐州人推举出来的盟主,只需要做到以下两点即可: 带着大家打胜仗,不断地战胜西夏; 奖罚分明,让他们看到在战场上搏杀的价值。 —— 一场不算盛大,但是信息量极大的会盟之后。 陈绍骑马和韩世忠一起回营。 月色皎洁,韩世忠喝的脸色发红,一张嘴全是酒气。 “太守啊,这次追随太守,要是能打下宥州,打散嘉宁军司,咱们可就要名扬天下了!”他挥了挥马鞭,咬牙道:“男儿大丈夫只有如此,才不负平生啊!” “这就不负平生了?”陈绍笑着摇了摇头。 要是别人这么说,韩世忠肯定不服,觉得此人在故作姿态。 但陈绍,他是真信。 韩世忠挠头道:“太守,你的志向究竟在哪里啊,怎么多大的功劳,都不看眼里的模样。” “俺韩世忠是个粗人,见识短浅,太守你不妨说出来,叫俺也涨涨见识可好?” 说,肯定是不能说的,因为靖康耻还没出现。 陈绍不想当个神棍。 他猛地一甩披风,笑道:“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 就在老种和小种,疑心陈绍要躲在盐州城中,看他们拼命的时候。 陈绍已经在调兵遣将,筹备他开衙建府后的第一场大战。 盐州兵,以韩世忠为先锋,更有横山诸羌之勇,童贯物资之充裕,已从盐州出发。 大军三万人,号称一万五直扑西夏嘉宁军司的驻地宥州。 这既有示敌以弱,攻其不备的意思,也是没法多说,解释不清楚。 大宋对武将的防备,还是很严的,虽然此地山高皇帝远,一直不属于大宋的管辖,但是谁能保证那些鸟人不作妖。 低调点总是好的。 与宋军步卒多,骑兵少不同,此次出征骑兵占比极高。 他们就不是去攻城的,而是要在野战中,击溃嘉宁军司。 粮食、衣物、锹锄斧镐、锣鼓乐器,全都是应有尽有。 备有的刀斧枪矛、弓弦、箭矢、帐蓬.横山诸羌,这辈子也没打过这种仗。 韩世忠也是一样,这辈子没打过这种富裕仗。 要是能率领千军万马正面破敌,谁愿意带一二十骑,夜袭敌营啊。 那不都是逼出来的么。 没想到,自己已经可以指挥这么多兵马了,他心中难免一阵豪情翻涌。 沿途的运输,也是不用发愁,各部落凑了大批牛羊随军驱赶,备作肉畜。 因为横山之战的缘故,五年内,他们的牛羊无法卖到大宋去,早就通胀了. 四月中旬,童贯他们还在西线僵持的时候,种家军北出横山,兵锋直指银州。 银夏两州震动,西夏左厢神勇军司、祥佑军司、夏州、龙州都派出兵马支援。 种家军有心试探,并不急着攻城,而是主动退后二十里,依山结寨。 西夏诸军心领神会,以为这又是一场默契仗,他们一致认为,种家军又是被宋庭和童贯逼着来的。 根本不会来真的。 但是他们也不敢掉以轻心,严阵以待。 种家军,是他们一直以来的对手,十分难缠。 从他们的先祖种世衡开始,受命在陕北筑青涧城,开辟军屯2000顷,实行全民皆兵政策。任环州知州时,联合羌兵多次击退西夏进犯,使西夏十年不敢犯环州。 以城寨防御体系压缩西夏活动空间,奠定北宋西北防线基础,也是如今西夏最惧怕的战术之一。 第二代种谔,奇袭夺回战略要地绥州,大败西夏反扑,修城固防。五路伐夏时候,率军连克米脂等城,让西夏国土大减。 如今这哥俩,是种世衡之孙,种家第三代,依然是战功卓著,被西夏视为劲敌。 正因如此,大部分人的目光,全部被种家军吸引了。 种家军北出横山,所吸引的注意力,甚至一度压过了童贯和刘延庆在朔方的动作。 宋夏两国都在关注。 此时一位靓仔,带兵扑到了宥州城外围。 哨探回报之后,宥州城里和嘉宁军司都没当回事,派出三千精骑,来灭掉这伙盐州的先锋兵。 韩世忠带着的,是在横山堡寨中,跟他一起死守的兵马,总共来了两千,作为先锋。 如今骑在马上,早就没有了当日的穷酸样,个个顶盔带甲,精神奕奕。 他们说说笑笑,正聊着在延安府夜宿姑娘,与人争风吃醋。吃酒、打群架、赌关扑的旧事。 这时候,远远传来声响。 韩世忠笑骂一声,似乎有点舍不得刚才那个话题,起身略略一张。 他的目力极好,夜间都可辨数十里处外灯火,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一双利目,眼前景象,顿时就看得清清楚楚。 韩世忠拔出刀来,握着刀柄在空中转了几圈,脸色兴奋至极。 “兄弟们,拔刀!” 感谢凤盟、集淼、厨房加肥猫、韩立zz、带带大药水、打击网络lsp、数字哥1534503284549381的打赏,谢谢各位哥~ (本章完) 第80章 勇冠三军 第80章 勇冠三军 嘉宁军司的人马一个冲锋,马上意识到问题不对劲。 对面这些人,不像是长途跋涉而来,一个个精力充沛的很,在马背上疯狂叫喊着,目露凶光。 他们眼里,看不到一丝对死亡的恐惧,全是对建功立业的渴望。 两队骑兵对冲,接敌只在转瞬之间,冲在最前面的几十骑,已经出现在夏军眼前。 马上骑士一点也不顾惜马力,只是拼命催赴向前。每个人都在扯着嗓门大呼,夏军的马军都头也是打过仗的,他知道这种气势很难起来,一旦起来了,是很要命的。 不是说这边来的是宋人么,怎么会有这般威风。 难道是白梃兵来了?可他们武器不对啊! 来不及多想,双方迎头撞上,瞬间之后,金属的撞击声、惨叫声四下骤响。 盐州与宥州之间,道路平坦,宽阔的草地上,极其利于牲畜前行。 因为两州紧邻,盐州兵大部队,就在离战场不远的地方。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一个沉默的青年宋军将领。 哪怕穿着一身戎装,披着大红的披风,在他身上也看不出多少统兵将领的气质,倒是更像一个文官。 但是他近来威名日盛,尤其是严格执行了几次‘违令者斩’的军法之后,这些刚刚招募的兵马,已经都提起了小心。 他们对陈绍,也从心底服气,因为人家派出自己的嫡系做先锋,没有让他们去填线。 诸羌杂胡中的年轻人,是天生的战士,只要能严格服从军令,再经历几场大战的磨炼,就是一群精锐之师。 用好了能节省很大一笔开支。 有骑兵从远处飞奔而来,扯着马缰绳勒着坐骑团团转了一圈,扬声大呼;“太守,韩统制在前方与敌骑相遇,已经厮杀起来。” “战况如何?” “尚未可知!” “再探再报!” 陈绍心中此时已经不紧张了,从现在开始,每一场仗,他都要争胜。 若是在西夏这战场,还要有来有回,将来如何与辽金争锋。 他当即命令没藏庞哥,带着没藏部骑兵,前去支援。 前线战场上,双方的厮杀已经进入白热化。 韩世忠一边砍杀,一边环顾四周,时不时挥刀指挥。 他一刀砍在夏军一个都头的肩膀上,用力拔刀时候,刀柄竟然断了。 西夏军也看出了韩世忠是这支骑兵,几个骑兵校尉顿时围了上来。 韩世忠暴吼声一声,夺了一把长枪过来,猛的一夹马腹,直迎上去。大枪伸出,劲力到处,枪头如活龙一般的摆动,已经在冲在最前头的那甲士咽喉上带出一蓬血雾。 接着就毫不停留的直扑向后面几人,见缝就钻,只是在咽喉面门甲叶遮护不到的地方招呼,当面竟然没有一合之将。只是翻身落马,战马收不住势头,还带着尸体朝前冲。 这种开阔的草原,极其适合骑兵发挥,两边都是精骑的情形下,比拼的就是谁更加勇猛。 什么战术技巧,都得不到发挥,有点像大唐安史之乱的香积寺。 因为都是骑兵,谁也不敢撤退,否则必被追杀。所以尽管损失惨重,西夏嘉宁军司的人马,依然苦苦支撑。 偶尔有几人闪过了韩世忠第一轮疾刺,和他错身而过,还来不及反应,只奔向跟在韩世忠身后的那些士卒。 韩世忠的亲兵,护着扛旗的,与敌军周旋厮杀。韩世忠则单手握着大枪,用力回扫。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一般,扑扑的只是敲在他们的背后。这大枪在他手中,使出了锤棍鞭铜这等骑战重兵器的力道。 凡是挨了一下的对手,当即喷血,在马上都直不起腰,更不堪的干脆落马,连一个能冲过来的都没有! 毕竟是在旷野厮杀,而且更靠近很快嘉宁军司的援兵就赶到了。 西夏军士气大振,稳住阵型,远处有一个西夏将领,弯弓射箭,朝着举旗的亲卫射来,正中他的肩膀。 亲卫痛苦地嚎叫一声,眼看大旗要落地,韩世忠扔了大枪,握住旗杆举了起来。 “敌人要包围,命令诸部,随我向西迂回!” 停留在旷野上的全部骑兵,陆续便跟着韩世忠的中军大旗转向,诸部成三股马队,渐渐跑起来了,“隆隆隆…”的马蹄声越来越大。 双方的增兵,都在靠近。 谁也没想到,在银州前线还打‘静坐战’的时候,这里上来就白热化了。 俯瞰战场上,恰如两股洪流,韩世忠一骑当先,逐渐加快速度,从西侧飞奔冲出了包围圈,然后立马开始侧袭夏军。 他把大旗抛给亲兵,再次持枪突杀。 西侧的夏军来不及调转,死伤惨重,很多都是后背被刺,失却主人的战马嘶鸣,只是团团乱转,挤成一团。后面涌来的夏兵似乎也没料到这等场面,乱了阵脚,只是高呼怒骂惊叫。 一直以来,都是他们用骑兵冲撞宋军的步卒方阵,面对骑兵对冲,他们还真有点不习惯。 不是没有西夏的骁勇之士想打破这场乱局,拼死朝韩世忠涌过来。可是不论他们怎样马术娴熟。当初从多少次的骑战冲阵当中活了下来,在韩五面前,还是没有一合之将。 西夏兵也不是软柿子,宋夏战争一直不断,他们也都是打过仗的,一等一的猛将,大家不是没见过。 但是这么猛的,还真第一次见。 韩世忠以前厮杀,都是给人做嫁衣,依然勇冠三军。 如今每一次挥枪,都是给自己功劳簿上添一笔,简直是如有神助,根本就不知疲倦。 嘉宁军司的中军帐中,宥州守御使李耀宗左手按剑,昂首立在一辆战车上。 他背后那腥红斗篷仿佛一面大旗一样,被风吹得在空中飘荡。魁梧伟岸的身躯却一动也不动,披坚执锐的模样十分威武。 他眼中布满了红色的血丝,前些日子,他的好大儿,将来要继承家业的嫡长子李沐宸,因为去岳父王德家走亲戚。 竟被这伙人给宰了。 在他眼中,儿子和他一样的性子刚毅,更兼文武双全,从小备受他宠爱。 虽然他还有二十多个儿子,但是没有一个,像李沐宸一般得他欢心疼爱。 所以面对这伙盐州宋兵,他是既有国仇,又有家恨! 在他身边,一个西夏将领看着场上局势,盐州兵已经脱出包围圈,再行歼灭已无可能,便说道:“李守御,此贼不止勇猛,更是非常擅长捕捉战机,时机掌握得精准不差分毫!” “今日仓促出战,准备不足,不如暂且收兵,避其锋芒,集结兵马直扑盐州。” “一派胡言!”李耀祖浓眉一颤,骂道:“区区千余骑,我们还要避他锋芒,简直是荒唐!我正要灭了此贼,顺势直扑盐州,侧击童贯,解兴庆府之围。” 这年轻将领,皱眉道:“就怕盐州援兵赶到。” 在他看来,真正的大战,最好在宥州城下,这样自己这边占据地利。 消耗差不多了,出城追击,事半功倍。 “怕!你怕你娘!”李耀祖一脚踹在他身上,道:“哪有什么援军,再敢轻言撤退,乱我军心,我砍了你。” 突然,苍劲的号角响起。 远处有骑兵在聚拢、奔跑,轰隆隆的马蹄声充满了力量。 (本章完) 第81章 向东进攻 第81章 向东进攻 别人打仗,都是吹嘘自己兵力多,达到威慑敌人,提振自己士气的效果。 但是盐州这一次,因为没法解释自己的兵马数量,甚至还少报了一些。 饶是如此,大家也都觉得他一万五是虚的,因为按理说陈绍手里就只有一万不到的士卒。 他还要分兵镇守盐州城。 随他出征的能有五千已经不错了。 这个消息,宥州和嘉宁军司自然也知道。 当没藏庞哥带兵支援赶到,李耀祖哈哈大笑,“这就是你说的援兵!” 来人一共不到两千骑,加起来也不够宥州兵马吃的。 如果说宋军的骑兵,还只是对建功立业的渴望,才如此拼命。 那没藏族人,则是怀着赤裸裸的仇恨,不共戴天那种。 看着援兵到了,韩世忠敏锐的意识到宥州兵马失去了撤回城中的时机,自己必须拦住他们,等陈绍率兵赶到。 此时距离战场不到二十里的地方,陈绍和一群将领,围着一张潦草简陋的地图。 这地图,是盐州收伏的人马,凭借着自己的记忆,和对这片土地的熟悉,一起草草绘制出来的。 陈绍举起来指着说道,“敌人倾巢而出,是正中了我示敌以弱之计,我听说嘉宁军司派遣主力去援助银夏两州,对抗种家军了,机会千载难逢!” “一会不要追的太死,让他们逃回宥州,我们尾随杀入,一旦让他们关上了城门,则攻城耗损凭空多出十倍不止!” 众人伸着脖子瞧了一番,纷纷抱拳道:“末将等遵命!” 陈绍又派出二百骑人马,分的很散作为哨探,起的是侦察警戒遮护的作用。 前方战事正酣,两边都杀红了眼,李耀祖不断催促宥州城继续增兵。 他旁边的年轻将领嵬名利通,突然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 对面的宋军面对数倍于己的夏兵,却丝毫不惧,他们一直这样打有什么意义? 难道就是为了拼光自己,世上没有这种打法,再蠢的将军也不会让自己的精骑白白送死。 作为战阵经验丰富的将军,他突然绷紧了脸,心里有了一种危险的警觉。仿佛感觉到有一种最为冷厉的杀气凶潮,正在由西而东,侵袭而来! 盐州! 盐州不是空城,他们必有援军。 嵬名利通当即再次找到李耀祖,“李守御,请速速撤兵!” 李耀祖正沉浸在战局中,觉得自己虽然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但是一定能吃掉这凶猛的宋军精锐骑兵。 他们骑兵本来就少,一旦被自己亲手打掉这四五千,那么前途一片光明。 听到这嵬名利通又来妖言惑众,李耀祖彻底怒了,“来人呐,将这个怯战小人给我绑了,等我得胜回城,一并处置!” 此时,远远的有呼喊声音传来:“守御!守御大人!前路有紧急军情,宋军主力出现了!” 天色已晚,寥廓草原伴随着天上星光,一股洪流从视线的尽头涌出。 从他们这个角度望去,那人流似乎是无穷无尽,二十余骑快马上的骑士举着彩旗火把飞也似地奔在最前面,骑士勒住了战马。 随着他们从中间散开,后续的人群,跟着他们散开。 宥州西夏军,似乎感觉到一张天罗地网,正朝着他们扑来。 李耀祖吓得说不出话。 正被人反剪双臂,押着的嵬名利通,大声叫道:“千万不要撤兵,留下人马阻挡,其余人后撤,避免被趁乱破城!” 李耀祖被他一喊,也明白过来,这时候若是退兵,说不定就会被尾随杀入。 城墙处拥挤,这么多人,如何能快速撤入。 可是留下哪些兵呢,谁来带兵? 留下的十有八九必死无疑,这种空旷草原,大家都有骑兵,逃都逃不掉。 李耀祖的眼光,望向了嵬名利通,这人不是自己的亲信。 而且这次他活着回去,要是乱说话,自己指挥的失误被他捅出来. 嵬名利通一看他的目光,顿时就了然了,他冷笑一声,甩开押他的小兵。 “给我一杆枪!” 有人扔了一杆长枪过来,嵬名利通劈手接住,跃上自己的战马。 满腔悲愤,在此刻化作战意,心想着世受国恩这么多辈,今日就战死殉国吧! 李耀祖赶紧下令,随着鼓点敲击,传令旗在军中奔走,西夏大军很快从中间分成两部分。 后军调转方向,朝着宥州撤退。 新来的盐州兵,从各个方向,扑向战场,他们极有耐心,并不急着接战。尤其是两个侧翼的骑士,原本穷的穿不上衣服的骑士们扎束整齐,战袍扯下来了,露出了寒气森森的盔甲。马槊长刀配齐,子袋撒袋都调整到了最顺手就可以取出的位置。 骑射,驱赶,衔尾 这牧羊一般的战术,完全把西夏军当做了猎物。 身处其中的嵬名利通,陷入一种巨大的绝望,他觉得就算是自己拼死断后,那些人也未必能安全撤回城中。 李耀祖就是个草包,他如何能在之中溃败时刻,收拢约束兵马呢。 一旦抢道夺路,不用宋军追杀,自相践踏就能让这支兵马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嵬名利通心中悲叹一声,这次大意,有可能会葬送宥州,宋人若是两面夹击,银夏将陷入被动。 他握紧了长枪,缓缓策马向前,身后亲卫紧紧跟着,他们一路冲锋,斩杀了不少宋军,突然远处一个身形渐渐的显现,由模糊而清晰。 来人提着长长的大枪,枪缨如血,人马身上,全部都已经染红了。盔甲甲叶缝中,还插着几根羽箭。可是他的面庞却十分兴奋,看不出一丝倦意,仿佛刚刚开动,根本不像经过了一场最为惨烈的厮杀! 嵬名利通认出此人,就是开战时候大杀四方的宋军先锋武将,他自认也是一员猛将,想着能死在这等英雄手里,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 没有丝毫犹豫,嵬名利通挺着长枪,朝韩世忠杀了过去。 打到现在,韩世忠就跟个鬼一样,西夏将士见了他就跑。 眼看此人如此勇猛,韩世忠把手里的白蜡杆子大枪一抖,枪缨展动,仿佛如一个血红的圆球。 每根枪缨,在这一刻都似乎全部绽开直立! 两人交锋之中,激斗正酣,韩世忠大枪突然交于左手,策马向前一步靠近,劈手就抓住了他腰间系带。 右脚摘镫一抵嵬名利通的战马,顿时就将他从战马上揪了过来。 嵬名利通手舞足蹈的想反抗,却被韩世忠用力在肋下一夹,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绑了!” —— 眼看前方将士拥堵,城门虽然近在眼前,但是却根本前进不了。 李耀宗神色阴晴不定,周围的人七嘴八舌,各种建议都有。 黑夜中,到处都是咆哮厮杀、精力充沛得像是一群野牛犊子似的盐州兵。 李耀宗一咬牙,果然放弃入城,选择率兵往东逃奔,去投奔嘉宁军司大部队。 “全军向东进攻!” 周围的人忍不住唾弃鄙夷,这句话无耻之尤,敌人都在西边,你向东进攻个甚? 逃命就说逃命! 大家也都看出来了,夜色掩护下,盐州兵无穷无尽,根本不知道多少人。 军心士气低落至此,神仙也难救了。 这下宥州城彻底门户大开,盐州先锋骑兵,片刻不停地冲关砍杀,蹄声如雷,震天撼地。 (本章完) 第82章 一腔血勇 第82章 一腔血勇 等到陈绍他们进城时候,已经满城混乱。 宥州守军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处处火起,到处都是咆哮厮杀、 盐州兵则趁机劫掠。 站在城头,陈绍身边围着一群亲兵,如今大家的富贵前程,都系在陈太守身上,他是万万不能出事。 黑夜之中,局势尤其难以控制。 看着满城的狼奔豕突,陈绍眉头微微皱起。 说实话,他不想见到杀戮,但是这时候,确实不适合强行制止。 因为太乱了。 他拄着佩剑,一只脚踏在城楼矮墙上,大声说道: “没藏老爷子,你派人占领东西两个城门,崔林你带兵去宥州衙署,保住所有的机要书文,搜查印玺、令旗。杨同,让你的手下不要再乱杀人了,赶紧给我占住府库粮仓,等明日我要论功行赏!” “这城中一半的库藏,我要拿出来赏赐本次有功之人。这宥州的百姓,已经是我的了,谁也不许再乱杀。这年头人可比牛羊值钱,谁再杀我一个子民,我就要谁抵命。” 陈绍恩威并施,要求各部约束自己的士卒,尽快结束乱象。 他需要快速掌控宥州城,这里比盐州的情况更加复杂,容不得一点差池。 慑于他近来杀人太多,威势正盛,更兼带着大家打了胜仗,威望也够,所以手下不敢阳奉阴违,都生怕被抓典型。 好在他们平日里都是大家长作风,部落里他们的威信也高。而且陈绍说了,要把半城的府库,全部赏赐下来。 他说话大家都信,乱象渐渐平息,城中虽然没有安静下来,但是至少基本没有了杀人放火者。 然后陈绍派人,将城中宅子越大、越豪奢的人家,统统捉拿。 用士卒裹挟着他们,举着旗帜,一路在城中扫荡残存的抵抗势力,一路呐喊聚兵。 不少没逃出去,散处作战的宥州兵见了上官们的旗帜,纷纷聚拢过来,等待着投降。 城外,韩世忠和没藏庞哥这哥俩,正在追击李宗耀。 李,是西夏皇姓,李耀宗身上确实有点西夏皇族的血脉,只是到了他这一辈,和兴庆府的皇室血缘已经很淡。 “啊!”一声惨叫,身边一名士兵忽然落马扑倒在地,李宗耀大惊,命令亲兵护住自己。 平坦的草原上,一眼望去,半个掩体也没有。 如此逃窜,早晚会被射光、追上。 “杀、杀、杀!”响应声此起彼伏,吓得他胆颤心惊。 眼看前面的人越来越近,韩世忠暗暗冷笑,夜晚之中亮不得旗号,又因追的仓惶不能以鼓乐号令,他便立即以火把打出灯号旗语,号令众将士呈环形向敌军围拢,勿使逃脱一个,自己所部则散开阵形,洪水一般向西夏兵压下去。 李宗耀眼看逃跑无望,只能故技重施,忽然一提马缰,拔刀在手,大喝道:“宁可战死,绝不投降,东阳胜,你率兵杀回去!” 东阳胜已经憋了一天了,心中的怒气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这草包害死了无数将士不说,丢掉宥州自己逃命,先是让嵬名利通去送死,如今又要自己去。 这时候留下来阻挡追兵,不就是用命,给这个怯弱小人争取逃命时间么。 他大喝一声,一磕马腹,道:“敌人追的紧,要挡住追兵,须借守御一物!” “好好好,好样的,我就知道东阳族的勇士最是忠勇,你说吧,要什么!要什么我都给!” “借你脑袋一用!” 东阳胜挥刀狠狠一劈,李耀宗的脑袋被砍断一半,悬在他脖子上,东阳胜继续一刀—— “陈绍打破宥州城,宥州守御李宗耀弃城而逃,韩世忠追击,横山东阳氏族人东阳胜弃夏归宋,斩杀宥州守御使李宗耀,率众归降。” 大帐内,落针可闻。 种师道根本不用看地图,盐州、宥州的地势,他脑海里一清二楚。 “是哪传来的消息,可曾验明真伪?”种师中站起身来,对着传信校尉问道。 种师中喊完,传令校尉没有回答,这种问题其实毫无意义。 如此战功,没有虚报的必要,否则就是用自己的小命,去挑战军法。 可是事实如此,却更加叫人难以接受。 他们倒成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几日小种还暗中寻思冷笑,自己种家军不动,缩在城中等着抢功劳的陈绍该是何等的着急。 他们出横山以来,一场硬仗也没打,本来还打算再歇个三五七日,再商议具体进军之事。 如今这局面,当真是掬尽三江水,难洗一面羞! 帐中众人,再没有了往日的轻松,全都板着脸不知道说什么。 还有一点,是他们最不愿意提起的,那就是陈绍的这些功绩中,都有一个耀眼的名字——韩世忠。 那是他们西军中的老卒,立了多少功劳,却连个都头都没提拔。 原因大家都知道. 如今人家到了陈绍手下,短短几个月,即将名震天下,简直是把西军的脸打的啪啪响。 别的不说,西军埋没人才,任人唯亲的名声,是摆脱不了了。 种师道也沉默了,他一向自诩善战、忠义,没想到在自己勾心斗角的时候,有人却在死战。 人终究会活成自己最厌恶的样子么? 种师道不禁开始反思,自从童贯来到西北,明目张胆地分化西军,制衡陕西诸路将门。 他就好像陷入了一个怪圈。 开始与童贯不停地斗法。 刚开始,还顾及着家国利益,在面对有损于大宋的事上,他都会咬着牙给童贯让步。 可是随着斗阵的持续,一斗就是十几年,大家的底限也慢慢抛却了。 就像前番李察哥来袭,自己暗中授意,陕西诸路将门除了铁了心跟随童贯的刘延庆外,全都按兵不动。 结果童贯也不肯先出兵去与李察哥血拼。 最终也是这个陈绍,带着几千溃兵,生生挡住了李察哥七天。 七天! 种师道是百战老将,如何不懂这七天的份量。 要是陈绍没有挡住,李察哥杀进来了,死的还不是陕西百姓。 自己年轻时候,要是知道有人因为争权夺势,放任异族入关,屠杀大宋百姓,恐怕早就目次欲裂,拔刀相向了吧! 时光荏荏,自己与小种早已不复年轻时候的血勇,但是这世道啊,永远都有一腔血勇的年轻人。 就在老种帐中陷入一种古怪的安静的时候,外面进来一个亲兵,叉手道:“宥州派人来,在帐外请见。” 老种点了点头,“带进来吧。” 来人乃是韩世忠手下的亲兵,他原本也是西军的人,见了老种天生有些敬畏在,恭敬地抱拳道:“老种相公,我家太守欲东进取洪州、龙州,望种家军同时发兵,互相策应,叫夏贼首尾难顾。” (本章完) 第83章 割据尚早 第83章 割据尚早 宥州城外,大营之中。 陈绍站在瞭望台上,看着没藏庞哥的背影,若有所思。 宥州大胜之后,来自盐州的诸多手下,多有建议陈绍保住已经到手的富贵,稳住自己现在博到的身家地位。 没藏庞哥今天,也是来做说客的。这小子说得头头是道,拽文嚼字,根本就不像是他的风格。 多半是有人写好了,连夜教他背过,到自己这里来传话了。 毕竟没藏庞哥,一直以来都是个愣头青,说什么陈太守也不会怪罪。 而且他是韩世忠的结拜兄弟,总归会有些面子。 盐州和宥州,实控的地盘一点都不小。 盐州矿产丰富,有盐铁、牧场,宥州更是有大片牧场,盛产战马、骆驼。 而且宥州的炼铁匠作工坊十分多。 占据这两个州府,依托横山,背靠大宋,可以尝试割据了。 但是割据之后,就要面对来自各方的压力,开始全力自保。 想要更进一步,没有了大宋的支持,没有了西军的策应,难上加难。 身后传来脚步声,韩世忠快步走来,依然是标致性的大嗓门。陈绍每次听他说话,都感觉古人说孙策喝死两将的事,大概率是真的。 “太守!” “韩五啊,你不在军中好好整顿兵马,随时准备出征,来找我作甚。” 韩世忠笑道:“有太守这句话,俺韩世忠就放心了!” 他近来也听到不少风声,都是劝陈绍开始经营盐州和宥州,谋取割据的。 韩世忠生怕陈绍答应,他的志向,已经完全被陈绍激发出来了,肯定不乐意困在这两州之地。 听到他依然要出征,韩世忠就知道陈绍根本没有割据两州,固步不前的心思。 陈绍笑了笑,“你不放心什么?难道怕我在这当大王?” 背靠大宋,割据西北? 听起来蛮爽的 但陈绍可不敢这样做,因为几年之后,靖康之耻来临时候,会有一场天崩地陷的惨变。 那时候真割据在这两州之地,如何能抵抗金兵的进攻,难道给金国人当奴才么? 不给他们当奴,下场就是奔逃,两州之地,根本无法和女真抗衡。 那时候的时局,只有真正的豪杰,才能挽救。 自己真要在这里据地自封,只想眷眼前的这一点富贵名利,其实也不轻松。 这两州之地,背靠大宋,难免还要和西军那些老奸巨滑的相公们争名夺利,难道还能嬴得了他们? 就算真和他们斗心眼侥幸赢了. 还有一个童贯呢! 童贯后面,还有东京汴梁城里的‘明君铮臣’呢。 和这些鸟人斗,想想都累,难道自己就为了在金兵来临之前,过几天割据的瘾? 按照陈绍原本的打算,只有跳出这个圈外,用另外一种方式压倒他们! 韩世忠咧开大嘴一笑,“太守,你是知道的,俺韩五心肠直,有什么说什么。只要你一声令下,俺给你当先锋!” “你的肠子可不直。”陈绍笑骂道:“你这厮外表憨直,满肚子坏水,今日便开始疑心我要自封。” 韩世忠一急,刚要自辩,陈绍摆手道:“行了,多说无益,准备出征吧!” 韩世忠抱着拳,犹豫了片刻,心道太守光明磊落,自己也问心无愧,便不解释什么了,自己战场上拼死一战,太守自然懂自己的心思。 等韩世忠走了,陈绍这才继续看向远处。 割据? 这盐州和宥州,恐怕还不配。 要是能打下定难五州,可真说不定了。 西北素称苦寒之地,然而那是对整个广袤的中原大地而言的。 俗话说‘黄河百害,独富一套’,这片地方土壤肥沃,水源充足,只要少些战乱,有明主经营,就是塞外的米粮川,再往西去,又有绵延无边的草原,水草丰美,可以放养牛羊、战马,还能与大食、波斯、天竺通商,若是经营得宜,便能成为西域之江南。 而且从地形上来说,河西形胜,亦是英雄用武之地,河西之地夹以一线之路,孤悬两千里,西控西域,东瞰中原,居高临下,俯视河陇、关中,可谓进可攻退可守。 —— 前线阵中,几十个亲卫护着童贯,大步走向中军大帐。 他的心情奇好无比,自己随手安排的一个棋子,本想着让他守住盐州,已经是莫大的功劳了。 没想到他就像在横山时候一样,给了自己一个惊喜。 “马上派人,帮助陈绍安顿宥州,一应军需必须足量供给。”说到这里,童贯停住了脚步,扫了一眼身边的几个心腹,“某素来知道你们,会在这些军饷上赚点嚼头,你们都是我同乡之人,以前某不计较,只是这次莫要再给我克扣一粒。” 几个亲信连连点头,大表忠心,表示不会耽误宣帅大事。 其实童贯完全是多虑了,这几个是陈绍重点收买对象,平时都是多批多给,从陈绍那里再吃回扣。 相当于用童贯的东西,来买陈绍的人情。 哥几个扣谁的,也不扣绍哥儿的,那可是大家伙的财神爷。 抚边多年的童贯不是好惹的,真要是贪他的太多,还有被捉出来明正典刑的危险。 可是足量批给陈绍的物资,罪过就小了很多,而且根本不容易被抓。 又迈步走了一段,童贯终于忍不住,掐着腰大笑起来。 他童贯抚边二十年,封王之梦,原本是愈行愈远。 生怕自己去伐辽时候,西夏在背后捣乱,西军也不安分,估摸着不会替自己拼命。 就在这个时候,峰回路转,自己手下冒出一个将星来。 他打破了两边的平衡,只要陈绍拿下定难五州,或者把夏州、银州包围起来,西夏根本就不具备给自己捣乱的能力了,只能困在兴庆府。 回鹘和吐蕃人,都够他们忙活的。 对于大宋来说,西夏、契丹是外患。 对西夏和契丹来说,他们同样觉得自己是正统,附近的其他偏远部落是蛮夷。 宋夏辽三兄弟,各有各的蛮夷. 若是这次陈绍一鼓作气,配合大小种,把定难五州啃下来了,那就是打断了西夏的脊梁。 就算是没有完全打下来,把西夏从中隔断,用堡寨法层层推进,西夏也只是闭着眼等死。 童贯抚边这么多年,打了这么多仗,这种局势还是看得清的。 想到汴京城中,对于收回燕云十六州,已经热切到了极点的官家,童贯再次感受到了迫切的压力。 自己必须早点从西北这烂摊子中抽身了,伐辽是千秋大计,他需要时间谋划筹备。 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是希望能说服蔡京,只要他肯支持自己伐辽,并且利用他的本事,帮自己筹备伐辽的费。 那童贯愿意帮他夺回相位。 王黼那厮,根本不是这块料,上任之后除了刚开始还装模作样,干了点实事之外,马上就开始肆无忌惮地捞钱。 天下财富就那么多,你把钱都压榨出来,填了自己的腰包,那我伐辽怎么办? 听说江南已经被王黼他们逼得沸反盈天了。真把江南民怨惹起来,自己说不定还得耗费心神去平叛。 这厮以供奉皇帝为名,在江南大肆敛财,实则90%的珍宝入其私库,仅少量进献皇帝赵佶。 卧榻以金玉为屏,妾室数十人“拥帐而眠”,囤积黄雀鲊三间屋! 最要命的是,这厮私设“经抚房”专管边事,架空枢密院,已经触碰到了童贯的底线。 虽然蔡京是他们合伙扳倒的,但是到了这时候,童贯丝毫不介意再与蔡京联合,将王黼赶下去。 即使是因此得罪梁师成,他也在所不惜,因为他年纪大了,机会一天少似一天。 他必须抓住最后这几年,完成伐辽大业,不能把这个天大的功劳拱手让人! 那样的话,错失王爵,自己恐怕死不瞑目。 一路上,童贯搜肠刮肚,只有一个想法: 把所有能运的东西,运到陈绍那里去,自己这边突破不了,一定要助他成功。 西北? 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某要离开这里,去幽燕之地,搏一个王爵了! —— 虽然此前,陈绍已经两次证明了自己。 但是他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故而在出兵之前,老种还是很谨慎地派出哨探,去看看宥州的情况。 哨探从横山绕道,来到宥州与洪州之间,还没到宥州时候,就在半路见到了陈绍的先锋军。 回报之后,种师道再无疑虑,如果可以的话,没有人比他更希望灭掉西夏。 四月中旬,静坐了半个月的种家军,终于开始动真格的了。 银州城,再次告急。 权衡之下,祥佑军司和左厢神勇军司还是决定以银州为主,只从夏州派出万人,支援洪州和龙州方向。 银州,不容有失。 否则即使是守住了龙州,洪州,也无济于事。 被困在这两个城中,一旦宋军截断粮道,困上几个月,不用打他们都得投降。 这次和打宥州不同,陈绍准备好了各种攻城器械。 虽然他兵锋从未停歇,进攻的很急,侵略如火。 但是兵员调集、粮草储备、武器军械、后勤运输、情报刺探这些,都没有落下。 羯鼓阵阵,大旗漫卷。 陈绍再次出征,兵戈直指定难五州。 (本章完) 第84章 恐怖围城 第84章 恐怖围城 洪州,地处宋夏边境的交通要冲。 控扼连接西夏核心区域兴庆府、灵州与北宋鄜延路的“国信驿路”。 这里是西夏南侵的必经通道之一,也是大宋伐夏的跳板。 前不久战死的刘法,三十年前就是在这里一战成名,他突袭洪州,斩敌500余人,摧毁营帐1.2万座,扭转战局。 十二年前,大宋拿下盐州,西夏就是从洪州出兵,将盐州夺了回去。 宋军大兵压境,森严凝重的杀气,笼罩着整个洪州城。 它的城墙并不是很高,也不厚,因为此地原本就是个县。 西夏叛宋之后,将洪门镇,升为洪州。 从那之后,宋夏之间战火不断,洪州又处于两国争夺的最中心地带,根本没有足够的和平时间和空间,让他们修葺一个足够坚固的城墙。 不过周围的堆拔、工事,倒是密密麻麻,策应洪州主城的堡寨也有很多。 城墙上密布着一排排箭手,矢弩遥指城下,严阵以待着。 这些弩威力巨大,可以轻松射穿宋军盔甲,尽管不如神臂弩,也是绝对的守城利器。 西夏的匠造工艺其实很好,契丹也一样,甚至他们两个都开始尝试着使用火药了。 一片静寂中,在他们的身后,却有隐隐的尘土飞扬,从城外的望楼上看进去,可以看见一队队骆驼正在牧人的驱赶下快速移动着。 这些骆驼有的身上架着旋风炮,有的载着巨大的藤筐,筐中装着一块块碗口大的卵石,很显然,这是洪州一方守城和远程攻击的重要武器。 城中把男女老少全部动员,就连健壮一点的妇人,也都召集起来,誓要守住洪州要塞。 只要战端开启,能战的人全都要登上城头,与宋军作战。 一个高大瘦削的武将,站在城头上,远眺宋军的营寨。 他是西夏豪族出身的梁哆唛,五年前,就是他从洪州出兵,突袭北宋定边寨,诱使宋军反击。 这一下,激化宋夏矛盾,间接促成童贯发动横山总攻,也就是前后五年,绵延至今的宋夏第二次横山之战。 此时战火又烧到了他的头上,梁哆唛目光注视良久,才从城下煞气冲霄的营寨中慢慢移开,看向东边。 援兵的影子都看不到。 尽管这路人马已经连破两州,但是银、夏那些官员,还是觉得种家军威胁更大。 他自己也向游牧于城外的各个部落去示警求援了,可是那些生羌诸胡的援军什么时候才会到呢? 这五年打下来,朝廷对他们盘剥的太厉害,这些人不趁机作乱已经很不错了。 尤其是大宋占据了盐州之后,西夏夺回盐州,为了报复周围部落中投敌的行为,对盐州一带展开了屠杀。 这也是陈绍一到盐州,就能在盐池歃血,成为周围部落共主的原因。 血海深仇呢。 梁哆唛叹了口气,他没有想到,这次宋人如此能抗。 以前那些名满天下的相公来西北,也坚持不了这么久,谁知道如今这个太监宣帅这么有种,打了五年还不退。 童贯意志坚定,一门心思要建立战功,而且背后有皇帝支持,大宋以前那些统边的相公,谁有他圣眷隆? 西夏惹到他,也可以说踢到铁板了. 短期交锋可能还可以仗着夏兵的战斗力,以及战马的储备多,多多少少占点便宜。 进入这种持久战,比拼国力,西夏就彻底现了原形了。 他们耗不起. 连续五年持续不断的战争,早就耗光了西夏的家底。而大宋呢,他们甚至只需要把省下来的岁币,用在前线,就差不多了。 在大宋挺过这口气之后,好像慢慢变得不对劲起来。 —— 宋军大营内。 陈绍很有耐心,他原本也没有想到童贯这么给力。 宣抚司下令,让横山另一侧的各个堡寨,全都支援陈绍攻击洪州。 事后重重有赏,凡是出兵的,当月粮草补齐,打破洪州之后,均分战利品。 童宣帅让大家去拼命,他自己在后面捡漏,大家可能阳奉阴违地不理会他; 童宣帅让大家去痛打落水狗,捞功劳,还不是人人争先! 于是乎,横山另一侧的大小堡寨、城池,凡是有兵马的,全都把攻城器械拆了,散装带着去进攻洪州。 打下洪州,对他们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从此西夏失去了跳板。 自己面对的威胁大大减小,不再是顶在第一线了。 真要是有西夏人卷土重来,有洪州顶在前面,他们也有了充足的时间准备。 距离太远捞不着吃肉的东边诸寨,则热切地盼望着陈绍赶紧拿下洪州,来打龙州。 营寨内,陈绍勒马而立,腰板儿挺得笔直,傲然地看着远处的洪州城。洪州城戒备确实森严,准备不可谓不充分,但是城墙和护城壕并不算十分险峻的洪州城。 它太靠近大宋了,这让它成为进攻和防守的核心,进攻的时候,自然觉得洪州千好万好,可以直插大宋鄜延路。 但守御此城,让那些更习惯策骏马,挎良弓,沙场驰骋,挥刀杀敌,而不惯城池攻防战的西夏兵马,来抵御最会攻城守城的宋军。 陈绍有把握立于不败之地。 拿下了洪州,接下来是龙州,两个城池差不了多少,龙州估计还要更好打一些。 自从北宋元丰四年,也就是三十八年前,宋将种谔攻占此城之后,该地始终为宋控制。 如今不过才失守不到一年,城中的豪强见到大宋兵马到了,肯定会有所动作。 他们身为西北豪强,不可能判断不出局势,跟着西夏已经彻底没有了前途。 与其说担心西夏守军如何,陈绍更怕当地豪强,提前一步投降了种家军。 没藏庞哥看着营中,昼夜不停建造的各种新型抛石车、攻城战车、攻城云梯、撞城车,就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巨兽,越发心痒难耐。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进攻洪州城了。 这时候,韩世忠远远走来,左握着腰间刀柄,右手抓着一张书信,走路姿势十分嚣张。 “太守,庞哥兄弟。”韩世忠笑道:“洪州城里,派出了几十个人,想要去大辽的西南路招讨司求救。” 陈绍哈哈一笑,大辽? 这可真是病急乱投医,大辽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实力强横的北境之王,如今他们已经自顾不暇了。 要是童贯看到这个,估计能乐出声来。 他就怕大辽不给理由,本来即使不给自己这边借口,童贯都要主动去伐辽。 辽宋之间,是有盟约的,永世结为兄弟之国。 如果大辽主动背约,自然是更好的,因为中原大一统王朝对于盟约这种东西,还是比较看重的。 “都收起来,送到宣抚司、宣帅手里去。” “宣帅这次对我们不错,我也给他送个礼!” 四月下旬,各路人马陆陆续续赶到,就在洪州城外,开始重装拆散的器械。 洪州城里人心惶惶,虽然还没有开始,已经有不少人被折磨的惊惧成疾。 陈绍也不着急,继续施压,周围的部落纷纷前来请降。 五月初,陈绍派韩世忠袭击龙州,激战一天之后,龙州豪强杀守军将领,开城投降。 洪州城内,梁哆唛终于坐不住了,他先后派出多股骑兵袭扰,攻击破坏宋军营寨。 陈绍让韩世忠等人率游骑戒备,依然不急着进攻。 五月中,种师道攻打银州受挫,派人催促陈绍进攻。 陈绍以雨天泥泞,攻城器械施展不开为由,再次推延。 种家军于是后撤,银州之围刚解,第三天,陈绍下令大军进攻洪州。 早就准备已久的宋军,开始展示自己的攻城技巧。 床弩发出令耳膜破裂般的疾劲呼啸,把一支支小儿手臂粗细的踏弩箭深深射入洪州城墙,然后投石机便开始发动。 此时的投石机不是很成熟,需要几百号人拖着绳索来回奔跑,不过威力还可以。 陈绍和韩世忠站在瞭望台上,就看见一块块沉重庞大的石块被高高地抛出,在恐怖的呼啸声中,远远飞过空中,重重地砸落到城头上,砸起一蓬尘土,砸下一地血肉。 刚开始,全军备战的洪州城头,人人都高度警觉。 没想到宋军围而不攻,慢慢的,他们也很难持续保持那种紧绷的状态。 洪州城头,士兵们猝不及防,脑浆迸裂,骨断筋折者比比皆是。 反应过来的将领们,匆忙下令让他们避入藏兵洞,有些来不及逃离的,就蹲在箭垛碟墙下,心惊胆战地看着漫天弩箭和石头,不可抵挡地在城头倾泻。 陈绍就没考虑接下来的事,让手下务必在今天,把一个月的准备库存全打出去。 按理说打洪州,不用这种级别的手段,但是陈绍却异常专注。 他站在瞭望台上,不时低头用炭笔记录,还绘制着什么。 韩世忠好奇地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陈太守,他好像在利用这次的攻城,推演一场更大的攻坚战。 目标自不必说,肯定是银州和夏州。 韩世忠不禁有些肃然起敬,自己果然跟不上太守的志向,打下盐州、宥州和洪州,韩世忠就难免有些志得意满了。 毕竟他郁郁不得志这么多年,算是扬眉吐气,是人就会有些膨胀。 这绝对不是什么劣根性,而是人之常情,要是陈绍不是穿越而来,肯定比他膨胀得更厉害。 但是陈绍不一样,他知道一些这个时代的豪杰们不知道的事,也明白眼下的胜利,无法改变未来的局势。 漫说是韩世忠这些人,就算是如今正在掀翻大辽的那些女真蛮子,恐怕也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打进东京城。 所以韩世忠想的没错,陈绍就是把这次的攻城,当成了一次演习。 这些日子,他把洪州城里,梁哆唛的所有举动全部记录下来。 然后反复琢磨,银州城里,夏州的统万城,都会用什么手段,有什么反制办法。 难得童贯如此给力,陈绍也想看看,在准备充足的情况下,以大宋军队如今的器械制造水平,能爆发出多大的威力。 而他的最终目的,其实就是夏州。 夏州,西夏的龙兴之地,党项族拓跋氏以夏州的统万城为核心,最终成为西夏抗衡中原的根基。 西夏借此完成从藩镇到帝国的蜕变,而北宋因未能消化此地,终陷西北困局,成为“弱宋”之殇的缩影。 夏州不会这么容易被拿下,而只有真正攻克夏州,才算是彻底打赢了这一仗。 否则以夏州为中心,西夏随时都有机会卷土重来。 如今一切的胜利,也不过是暂时的镜水月。 陈绍自然是可以有闲心观摩记录,但是被上了强度的洪州城中的守军就惨了。 有人用打夏州的强度,来进攻他们,这种恐怖的效果,让绝望的情绪开始蔓延。 头顶呼啸而过的石块、和弩箭,将身边的同伴砸的血肉模糊,末日一样的场景,将恐怖二字烙印在守军心头。 (本章完) 第85章 以战代练 第85章 以战代练 不知过了多久,“呜呜呜…”的号角声先吹起来,接着大鼓也擂得“咚咚咚”地直响。 洪州城中,所有人都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梁哆唛走上城楼,大声呼喊:“奋勇杀敌者赏,擅自后退者斩!” 洪州城头的弩床,大部分都被摧毁,但是弓箭还有。 各路宋军推着工程器械,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挺进,一俟进入箭程之内,城头那些西夏兵终于得到了反击的机会。 极度的压抑,让他们狂吼着射箭,宋军或是举着大木盾,或是躲在攻城车的后面,一面抵挡着如雨的箭矢,一面飞快地向前挺进,不断有人倒下,鲜血浸润着脚下的土地。 陈绍叹了口气,这洪州城的城墙和城门,早就不具有多少的防御力,但是没想到里面的西夏兵马反抗还这么激烈。 这地方是两国要冲,镇守此地的梁哆唛和其他武将,都和大宋有血海深仇,是不太会投降的。 他们势必会死战到底。 哪怕没有一丝胜算。 终于,宋军推进到洪州城下,梁哆唛嘶声大喊,“弓兵放箭,长枪守御!” “喝!”西夏兵也跟着大喊一声,长枪从密集横排的缝隙里伸了出来,戳击每一个要先登的宋军。 到了夜里,陈绍马上下令撤兵,来日再战。 攻城到了第三天,洪州各外城墙已破败的就像一座遗弃千年的废城。 陈绍没有强令填线攻打,而是选择尽量保持攻城器械的使用为主。 攻打洪州城,城墙绝对不是最难攻克,如果强行突破,攻进城去,守城军队就会变成全城皆兵,巷战的耗损将更加严重。 必须利用如今自己的优势,消磨耗尽他们的心劲。 这种战法有些阴毒,但是陈绍顾不上了,慈不掌兵、无毒不丈夫。 陈绍有意无意地压制着攻城火力,让洪州城总是岌岌可危,却总能危而不倒。 陈绍也总结出攻城器械的一些不足,甚至想出了一些改进方法,但是他能做的,也只是和工匠们讨论探究,至于能不能如自己所想,改造出新式的攻城器械来,谁也说不准。 洪州城,就在陈绍这种极致地折磨下,陷入了一种绝望的氛围当中。 只要城下有点动静,城头上的人就万分警惕。 梁哆唛几天没睡了,倚在在城楼的墙上,尽管耳边风声呼呼,他还是闭着眼,鼾声如雷。 突然,铜钟大鼓,金鼓之声纷乱交鸣,梁哆唛一下睁开眼睛,手握住兵刃,就要指挥手下再战。 他躲在矮墙后,探出半个脑袋去看,只见城下不远处,约有四百余骑,旗号鲜明,盔明甲亮,锋刃如林,正气势汹汹的来回疾驰! 四百余骑战马组成的行军纵列,其实气势相当惊人,更不用说这支人马以这个时代的标准已经武装到了牙齿,全身披甲,手中多是马槊,弓袋,撒袋一应俱全。 当先还有分各指挥的认旗飘拂,给人们视觉的冲击力,远远超过人数更多的宋夏轻骑以及那些兵刃都不齐全的生羌部落! 梁哆唛看了一会,终于明白怎么回事,气得他咬牙咒骂。 城下的宋军,竟然在练兵. 他们练上兵了。 那一次次的攻城,似乎也是在演练,为了一场更大规模地攻城。 陈绍也是煞费苦心。 他积攒这些家底不容易,生怕到时候在夏州和银州,攻城时候手下没经验,折损太多了。 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以战代练。 若是夏州兵马,要来这里增援,种家军就可以趁机进攻。 不然的话,洪州只能充当个陪练的靶子。 而韩世忠也没闲着,从军中精挑细选,择优而取,组成了一个精锐重骑。 洪州城,城中青壮也都跑上了城头,有兵刃的抄兵刃,没兵刃拿木棍,自己赶制的守具都搬了上来。 城墙垛口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头,以万般警惧的目光,看着底下这支呼啸的骑军! 冲出去,似乎也是死路一条了。 四面八方全是敌人,能往哪跑。 现在他们的骑兵是空练,自己这伙人突围出去,人家练兵的效果就更好了。 一个洪州城的伤兵,满脸都是血,看着城下耀武扬威的骑兵,突然怪叫一声,从城头跳了下去。 梁哆唛脸色越发地难看,闷声发出一点声音,一个字也没吭出来,只是手在颤抖着。 陈绍正在营中,席地而坐,周围是一群工匠。 他们聚精会神地听着陈太守的高论,其实心底大多不以为然。 太守总是提出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很少能够实现。 但是不否认确实偶尔会有奇思妙想。 不过他的身份在那摆着,能和自己这些匠人坐在一起,已经是屈尊了。 这时候陈绍的亲兵赵河,远远地走来,临近之后忍不住小跑起来,满脸喜气。 近前之后,他叉手抱拳道:“恭喜太守!” “喜从何来?”陈绍抬起头,活动了一下脖颈。 赵河笑道:“宣帅表奏,以战功为您请封,被荐为定难军承宣使(从三品武阶),节度留后!” “皇帝同意了?”陈绍有些意外,这官职可不小啊。 “陛下已经准了!” 匠人们一听,顿时都爬起来,向陈绍贺喜。 陈绍稍微一想,就明白过来,童贯要把自己提拔起来,替他在这里继续和西军斗。 看来他已经准备好了,要抽身去伐辽。 宣帅啊宣帅,你是从头到尾,都没想过真能灭夏啊。 童贯率兵追击,杀到如今的驻地,就再难前进半步了。 他是真的累了,也不想在这里消耗自己太多的实力,生怕伐辽时候捉襟见肘。 他设想的最好的结果,就是陈绍替他守住如今的地方,隔绝西夏和契丹。 让自己可以安心伐辽,收复幽燕,那时候全力以赴,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把幽云十六州收复。 定难军承宣使 这相当于用透支来的官位封自己了。 因为定难五州,夏州、绥州、静州、宥州和银州,除了绥州早就归了大宋,其他四个自己只拿下了一个宥州。 意思很明确,这些官儿你可以当,但是需要自己打。 打就打! 陈绍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朝着汴梁的方向,拱了拱手。 “臣陈绍,谢陛下恩典!” —— 延安府,童贯往日所在的官署,现在已经挂上了大宋宣抚置制使的节旗。 童贯虽然没有回来,但派了谭稹和赵良嗣回来坐镇。 官署内外,戒备森严。 往来的都是报马急递,将前方的消息源源不断的传递过来,又从延安府传回大宋的中枢汴梁。 延安府里的各级衙署,凡是担负着转运之责的官吏,这个时候同样齐集这里,官衙不够,就散处民居当中。 这个时候养尊处优的大宋文官们也说不得要吃些辛苦,早早的就要去辕门听鼓,接受一道道宣帅衙署传下来的任务。 整个,大宋的陕西诸路已经全力动员起来,支撑着已经深入西夏境内,各条战线上数目惊人的消耗。 一向悠闲雅致的大宋文官士大夫的生活方式,早已踪影不见。千疮百孔的大宋,这个时候还有足够的力量,支撑着大宋唯一剩下的一支野战精锐的攻势作战。 地方资源,也还都调度得出来,各地从紧巴巴的府库中,挤出一些来,支援前线的作战。 挤不出来的,为了完成朝廷的旨意,说不得又要压榨民力。 当然,再给王黼这孙子几年时间,他就会彻底掏空大宋的民力。 王黼为相,和蔡京不一样,蔡京是一边榨取民力,一边从别的方面找补,修修补补,使得朝廷财政总不至于垮掉;王黼拜相之后,是个纯粹的米虫,只吃不拉,只破坏不找补。 童贯也是彻底看清了他的本性和能力,这才想着在伐辽之前,再和蔡京合作,将他从宰相的位置上拉下来。 与大宋还能勉强支撑不同,西夏已经开始崩溃,他们的战线和大宋是对等的,而且是在他们国内开打。 赋税经济在战时全部垮掉不说,消耗也大了很多,西夏不是快要撑不住了,而是已经撑不住了。 汴梁上下,同样怀着不同的目的关注着这场战事。 因为陈绍的异军突起,打破了原本的宋夏之间的平衡,和大宋打了这么多年如同小强一样,怎么都打不死的西夏,这次不知道还能不能挺过去。 已经有传言从汴梁流出,官家现在,不论走进膳还是就寝,只要西夏前线军情一到,都是立即批阅,官家甚至准备好了全副仪式,一待兴庆府克服,就祭告祖庙,昭示天下! 如果能灭掉西夏,将会是大宋自从太祖建国之后,最大的武功。 这不由得赵佶不激动,他甚至还会寻思,拿下西夏之后,童贯再帮他打下幽云十六州。 那么自己这个太平天子将来的地位. 恐怕不仅仅是超越太宗太祖那么简单了。 汴梁的各种明争暗斗的势力,同样关注着这场战事的结局,具体到童贯的个人而言。他在朝堂的地位,他将来的命运,同样取决于这场战事的结果。 就连王黼,都罕见地停止了卖官鬻爵、贪污索贿的日常,每天待在衙署里,看着幕僚们处理政务。 可笑的是,整个大宋,觉得灭夏没有可能的,或许就是前线的童贯和西军的一些将士了。 十几年前,童贯从汴梁出发,来到西北主持大局抚边的时候,整个天下只有他自己觉得能灭掉西夏。 没有人相信他,没有人相信一个宦官能做到历代豪杰都无法做到的事。 如今,征战十余年,全天下都觉得他行,他反倒觉得自己不行了。 (本章完) 第86章 恩断义绝 第86章 恩断义绝 春光明媚,洒在红柳河上。 这条河名字也很好听,得自于西北苦寒之地独有的红柳树。 五月份,正是红柳开的时候,淡红色或粉红色的柔荑朵,开得美轮美奂。 红色的嫩枝,粉色的瓣,在风中晃动,就像是草原上俊俏迷人的少女,扭动着腰肢,翩翩起舞。 梁哆唛仍然站在洪州城墙的望楼之上,静静的看着对岸宋军动向。 红柳河从他的洪州城外,缓缓流过。梁哆唛一个恍惚,想起年少时候,在这红柳河畔,与一群少年同伴游猎的场景。 他在圆额头上用力地搓了搓,直起腰回望四周,让自己专注于如今的战场,不要胡思乱想。 他已经被对面宋军的打法,彻底给搞得精神衰弱了。 放眼望去,田野上简直就像一锅巨大的滚粥。马队掀起的尘土飘荡,就像一股股浑浊的洪水似的在大地上横流。 又有溃散的乱兵在四处跑动,让战场的光景更添混乱。 梁哆唛一面察看视线中的乱象,一面苦思,想把眼前的景象和起初的部署、穿针弄线地联系起来! 他派出了一些骑兵突围,然后被宋军猎杀 那些被他派出去的人,其实原本是打算当做疑兵的,目的是掩护自己从东边突围。 可是他们败的太快了。 就如同刚刚展翅的雏鸟,被雄鹰捕猎。 “咚!咚!”大鼓敲响之后,苍劲的号角声布满了整片天空。 梁哆唛紧紧闭了闭眼睛,他知道对面的新式攻城器械又来了,如今洪州的城墙,被狂轰了这么久,早就千疮百孔。 对面的攻城器械,却越来越离谱,甚至有的木制攻城车,已经和城墙一般高了。 上面的宋军躲在熟牛皮铺垫的掩体后面,从射孔内用箭矢收割城头的守军。 更离谱的是,在洪州的对面,宋军营寨外,他们甚至堆砌起了一个比洪州城墙还高的工事。 梁哆唛不知道,那是陈绍在规划拿下洪州之后,扩建的城墙。 宋人真无聊啊梁哆唛无力地想着,他甚至懒得咒骂了。 每当他辛辛苦苦,聚集起一些城中的男女来守城,就会被莫名其妙地打法收割。 对面的宋军,明明可以很快攻破洪州,却选择钝刀子杀人。 洪州城虽然不坚固,但是真要是正常的攻防,梁哆唛愿意死守此城,尽可能地拖延宋军的脚步,给朝廷争取谈判的筹码。 城中的粮草也算充裕,坚持三五个月没有问题。 但是这种围而不攻,攻而不破,专门杀伤守城人力的打法,让他几近崩溃。 几个小军官,结伴而来,每个人都面色沉重。 梁哆唛冷冷地看着他们,道:“你等不好好守城,没有命令,来此作甚!” 几人同样毫不退让的迎着他锋利的眼神,只怕这一辈子对上官都没这么硬气过。 “梁帅,为何不突围!” 其中一个年轻将官喊完之后,他身后的几人,面色激动,纷纷上前,问道:“为何不突围!” 梁哆唛的亲兵顿时拔出刀来,随时准备砍了这几个以下犯上的年轻武将。 梁哆唛眼中精光四射,死死的盯着几个年轻武将,“你们要造反么!” 领头的年轻武将,品阶不高,梁哆唛根本不认识他,只见他脸涨得通红,吼道:“我们都是忠心耿耿的党项男儿,誓死不降,但是也不愿意憋屈地死在这里。 为何要让我们躲在阴沟和角落,等着被宋人射穿,我们都是战士,我们手里有钢刀,我们胯下有战马,我们要出战!” 这年轻人越说越激动,抬起胳膊,将自己的胸膛拍的砰砰作响。 梁哆唛被他吼的怔了一下,恨不得当即脑袋热血一涌,带着他们杀出去。 但是他很快就冷静下来,杀出去,无异于中了宋人的奸计。 他们应该是害怕攻进来之后,陷入和自己的巷战中,那样自己就能尽可能地多杀一些宋人。 他们越是怕什么,自己就越要干什么。 梁哆唛看着眼前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心底闪过一丝不舍,但还是冷着脸说道:“这几人不遵军令,擅离职守,将他们拖下去砍了!” 等到不停咒骂地年轻武将被亲卫们拖下去斩了之后,带着胸头郁结的热血,一起脖腔里喷出!。 梁哆唛脸色铁青,当即下令不再守城,放弃残破的城墙,退往城中,打开城门,准备巷战!—— 围城,城里的人想出来,城外的人却不想进去。 童贯不断加码,给陈绍加官进爵,给他送来粮草物资,四月到五月宣抚司发了八篇褒扬公文。 就是要让这个被称为‘愣头绍’的年轻将军,继续进攻,最好是把夏州、银州也啃下来,将这场始于横山阻击的奇迹继续下来。 但是陈绍就在这个时候停了。 面对门户大开的洪州城,陈绍依然没有选择攻进去,而是在城外开始打地基 他在筑城,围绕这个洪州城,开始扩建。 慢慢的,宣抚司的公文开始不再一味褒扬。 五月下旬时候,童贯的语气已经有点严厉了。 陈绍在大帐内,看着宣抚司的书信,摸了摸鼻子。 前来传信的杨三七,看着一脸悻悻的陈绍,眼珠一动,上前走了一步,“绍哥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来时候,童贯的脸色有多难看,杨三七根本不想再去回想。 陈绍一脸无辜地说道:“三哥,你还不懂我啊,我这人重情义,把其他的事看的很淡。你看看我手下这帮人,都是跟随我于微末之时,一路走来不容易。” 帐中的人,纷纷点头,没藏庞哥更是喊了一句,“没错!” 赵河道:“东家这人最重情义。” 帐中乱哄哄的,你一言我一语。 陈绍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继续说道: “那梁哆唛,就是一条疯狗啊,他在城里埋伏好了,等着我进去,要跟我一条街一条街地打、一间房一间房地争啊,这要死多少人啊?” 杨三七拧着眉,挠头道:“宣帅来时候说了,军令如山,军机不可延误,你在这里迟疑不前,若是误了大事,朝廷怪罪下来,他也没法跟你求情。” 童贯身为三军统帅,身上的压力太大了,大宋如今集举国之力助他伐夏,要是迟迟没有捷报传回去,他童贯没法交代! 陈绍突然一脚踢翻了桌子,怒气腾腾地说道:“罢了罢了!宣帅对我恩重如山,他有命令我不能不从!” 他扶着杨三七的肩膀,说道:“三哥,你回去之后转告宣帅,他在我心中就是咱们大宋的卫青,我愿意做他的霍去病,我们两个联手,这次定要灭夏!” “绍哥儿,有你这句话,我回去也好交待了,你不知道,宣帅这几天难啊!” 杨三七完全忽略了他什么狗屁卫青霍去病的比喻,你是霍去病? 你是霍去病,你围住洪州城,快两个月了不攻!占着最多的补给,疯狂地招揽收编附近的生羌杂胡,壮大自己的实力。 这些事,宣抚司哪一件不知道,不过就是希望你能在肥了自己的同时,赶紧打出点战绩来。 所有人,都等着捷报救命呢,朔方前线已经压抑地喘不上气来了。 刘延庆的鄜延军,确实不能打硬仗,童贯也没有办法。 他辛辛苦苦扶持的两股势力,刘延庆忠心却不能打;陈绍能打,却不打! 朝廷里所有人,都等着捷报呢,官家那里据说连封禅泰山的计划都拟好了。 陈绍压低了声音,在他肩膀处,小声说道:“你也听见了,我要杀进去,就是要兄弟们卖命。这样吧,你跟宣帅说一声,能不能再送二十万贯来,我给兄弟们做安家费,让他们失了后顾之忧,为宣帅进城巷战!” 陈绍说完,杨三七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绍哥儿疯了? “这些钱,本该是我来出,但是你也知道,我出身普通,身上又攒不住钱。” 杨三七闷着脸,点了点头。 陈绍笑着将他送了出去,嘱咐道:“三哥别忘了给我说些好话。” 杨三七不动声色地躲开他要勾在自己肩膀的手掌,淡淡地说道:“我会如实转告宣帅,绍.你好自为之吧!” 走出十几步之后,杨三七实在没忍住,使劲啐了一口! 呸,忘恩负义,什么东西! 目送杨三七离开,陈绍背着手,长舒了一口气。 从童贯给自己争取到定难军承宣使、节度留后之后,自己能从他这里得到的东西,已经到头了。 这段时间,他把童贯薅的风生水起,彻底把他薅成葛优了。 首先是官职上,陈绍已经不能再高升了,这已经是朝廷能给的极限。 其次童贯也不会再给自己多少物资了,接下来,他要积蓄力量伐辽。 所有的好处,都到了极限,童贯也不是个慈善家,他给了这么多好处,无非是要自己为他冲锋陷阵。 要自己给他卖命! 是时候分割了 接下来,童贯这个人已经要步入晚年,浑身红毛他不祥啊。 童贯早些年,其实真算得上可圈可点,不过差不多就是从这个时候起,他就要开始一场12世纪最拉胯的表演了。 要真等到他彻底身败名裂的时候再分割,自己忘恩负义的名声就坐实了。如今在他最如日中天的时候,划清界限,逐渐切割,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在最后,分道扬镳的时候,陈绍又提出二十万贯。 这个钱,他觉得童贯会给的,因为童贯拖不起了。 老子一口一个恩帅,还祝你保重身体呢,情绪价值给的足足的,要你二十万贯,多么? 不多啊! 你童贯也不差这二十万贯。 陈绍觉得,这笔分手费要的很科学,他童贯咬咬牙就给了。 他要是真不给,自己再抻他几天,反正自己耗得起。 (本章完) 第87章 拿钱办事 第87章 拿钱办事 童贯猛的一拍面前木图,他用了好大气力,仿佛整个大帐都是一抖。 “好!好一个陈去病!某还没有封王,他先给自己封了冠军侯了!” 帐中没有人敢说话,童贯气急之下,所言已经有些出格。 “好好好!这是欺我不能自己拿下银夏两州,来人呐,点齐兵马,往盐州进发!” “某要让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看看,胜捷军能不能拿下银夏两州!” 身形一动不动,面沉如水的赵良嗣,此刻若是一个合格的幕僚,就该接过童贯的话来。 出言劝解两句,搭建台阶,不能让宣帅的话掉在地上。 但是他脑子里,却都在想战局的事,一时竟忘了说话。 这战事的糜烂,只有赵良嗣这等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汴梁那些相公老爷们,只知道西夏被围住了,哪里知道大宋的力气打到这里,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可不打的话,西北会继续成为大宋的腹心之患,未来乱源,就更不用说了。 宋夏这场太过于漫长的战事,仿佛在无尽的长夜中,永远看不到尽头。每当有一方占据优势的时候,就会发现最后根本啃不动,然后自己阵营出现各种问题。 要是拿不下西夏,热切到了极点的官家,又将怎么看待他童贯? 童贯说自己去指挥,绝对是气话,此时别管真实情况如何,他打到了兴庆府周围是事实,也是他最大的战功。 一旦撤走,往东去打夏州,那弹劾的纸片估计会比雪还多。 帐中的人,有的想要开口,又怕自己的位置不对,不敢轻易发声。 终于,杨可世见没有人给宣帅递话,心里暗骂赵良嗣这辽人当真是草包一个,这时候不开口,自己一个武将,只能硬着头皮上。 “宣帅,何须动怒,陈绍不过是您扶持的一员武将,既然他不听号令,便以此为名,撤去他的官职,另派人去主持大局就是了,还用得着宣帅亲自去。” 童贯还没说话,赵良嗣叹了口气,说道:“那厮让杨三七带回来的信里说了,宣帅是熙河兰湟秦凤路宣抚使,按理是管辖不到定难军的。不过他顾念知遇之恩,愿意为宣帅出征。” 这简直是贴脸开大. 童贯节制西北,以往西军虽然也不听话,但绝对不敢明说,只是阳奉阴违。 定难军的地盘,都还在西夏的掌控下,当初皇帝自然无法给童贯上宣抚的职权,但他身为前线统帅,这种事本就顺理成章。 整个西北,法理上就该都听童贯的。 陈绍的说法,属于是抬杠,没啥法理,但是正因为如此,才足够气人。 “拿来我看看!” 童贯用最大的镇静功夫,使相气度,才稳稳的接过了赵良嗣递上的书信。 还没来得及翻看,他就觉得眼前一黑,软软的就朝后倒。 他身边所有人都是慌了手脚,飞也似的涌上架住他,乱成一团疾呼:“宣帅,宣帅!” 宣帅的身体,确实是不如从前了,当年马不解鞍,衣不卸甲,随军征战河湟,每次都顶在最前线。 如今离前线将士百十里,靠传令兵指挥,还能如此憔悴。 看完书信之后,童贯沉默了许久,他躺在帅位上,觉得有些心寒。 回想起陈绍的一言一行,他长叹了口气,自己在权力场这么多年摸爬滚打,也算是见了形形色色的人,自问有些识人的眼力。 怎么就被这小子给骗了,童贯无奈一笑,喃喃的只能说着再个字:“给他。” “从某得私库里,支取二十万贯给他,若是他还不出兵,我便奏请陛下,发兵平叛!” —— 陈绍收到钱之后,立马开始动手。 他只是要和童贯分割,却不是要把他逼成自己的生死仇人。 严格来说,即使是分割了,两边还是有点香火情的。 陈绍让附近新降的部落和家族,带着兵马率先入城。 这城中,有不少都和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谁都知道这城池保不住了,满城百姓不会都想着为西夏殉国的。 党项皇族,也没有这个向心力,他们对于这边陲之地的百姓,能有多少恩德。 巷战果然如预想的一般惨烈,从白天打到晚上。 夜已深了,厮杀声却是震天撼地,城中死伤惨重。 城中的街道上到处是人的尸体,断头断肢惨不忍睹。浓重的血腥气,令人作呕。 死者如山堆积,残肢断臂,没有头颅的躯干,没有躯干的头颅,焦臭的尸体,肠肚内脏,森森白骨,散落得到处都是。 浓重的血腥,硝烟烈火弥漫,这就是你死我活的杀戮战场; 巷战的残酷,在这一刻展现淋漓尽致,突然城中火光冲天,正在率兵厮杀的梁哆唛脸颊不禁抽搐了几下,下意识地扭头向火光望去。 喊杀声越来越近,远近此起彼伏,不知有多少人马涌入了进来。 梁哆唛知道自己是宋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他咬着牙道:“杀出去!” 有人牵来他的宝马,梁哆唛上马之后,呼喊着左右的亲兵跟上,便提着大刀向东城奔去。 但他很快就撞见了迂回到东边的宋军骑兵,空中“噼里啪啦…”的弦响传来,无数箭矢掠射而来。 梁哆唛身边好几个人痛叫受伤,厚重的马蹄声中,到处的明光闪烁,宋军这股骑兵盔甲精良,十分勇悍。 梁哆唛不认为自己能突破过去,遂调头向东北。 城中火光冲天,喊杀声依然不断,梁哆唛率众冲杀了一阵之后,现在还没看到城门。 其实就算是到了城门,也未必能突围出去,只是最后的不甘心罢了。 他也算对得起西夏朝廷,对得起皇帝了。 梁哆唛在城中迂回了几次之后,有点晕头转向。好在亲兵还算清醒,带着他拍马奔走。 身后又有一股骑兵追了上来,梁哆唛现在已不知自己的人马都在何处,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见到官军的闪亮明甲,便知是敌兵。他遂猛踢马腹,加快速度跑路。 就在这时,马匹忽然慢下来了,座下的战马发出几声嘶鸣,梁哆唛感觉身体也矮了几分,他转头看时,身边的亲兵坐骑陷进了淤泥里。 “吁!吁!”梁哆唛吆喝了两声,低头一看,马腿已陷进了泥里,战马拔腿时把黑泥甩得四面飞溅。 周围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再次抬头望见了大火弥漫,滚滚浓烟冲天而起,他逃跑的心思突然淡了,心里仿佛听到“咯噔”一声,顿时感觉手脚有点发凉。 他瞪圆了眼睛,拉了拉缰绳,抚摸了一下战马的鬃毛。 “主人,换上我的衣服!” 梁哆唛摇了摇头,他看见有一骑提着樱枪冲来了。 “我这马,乃是千里马,你们提着我的脑袋,牵着我的战马,去投降宋人,谋个活路吧!” 说完之后,他挥刀自刎,没给亲兵反应的机会。 意识模糊之前,梁哆唛瞪着双眼,看向洪州城里的冲天火光。 火光中,仿佛又出现了红柳树,摇曳着枝叶。 他真的没准备好要死,不然早该多看几眼阳间的景色。 片刻之后,他觉得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一种轻松却失落的感受弥漫到了全身。 —— 巷战持续了三天,才逐渐平息。 陈绍看着惨烈的洪州城,心中不无感慨。 西夏也是有很多忠义之士的。 盐州、宥州和洪州,都有人以死殉国,反抗到底。 想要征服这里,全靠武力肯定不行,除非是已经收好了其他烂摊子,携无敌之姿前来灭国。 自古收服一个地方,无非是人心。 洪州城是彻底废了,好在陈绍原本就没打算要这个洪门镇升级的城池。 他要在这里,建造一个更大,但是不必太宏伟的城池,作为宥州、盐州和大宋鄜延路的交易集散中心。 大家都是宋人,没有必要再搞这么个军镇。自己哪怕不再开拓,站稳如今的地盘,大宋也不会对自己用兵。 他们忙得很,童贯虽然还在西夏,心估计早就飞到河北去了。 在金兵南下之前,他需要发展壮大,那就离不开贸易。 红柳河畔,陈绍骑在马上,正在嘱咐留守的崔林。 “派人将挑起宋夏之战的梁哆唛人头和尸首,还有在洪州缴获的所有旗帜、官印.所有能献捷的东西,统统收拾好一起送到宣帅那里。” 崔林点了点头,聚精会神,一个字都不敢遗漏。 陈绍继续说道:“这些从鄜延路赶来的兵马,尤其是辎重兵,咱们自己拿出粮饷来,留他们些时日。” 崔林当然知道,留下他们,就是为了筑城。 因为大宋采用堡寨战法,西北的辎重兵,修墙的本事独步天下,堪称一绝。 因为他是西北难得不克扣军饷的,所以大家也乐得在此出力。 童贯那边,只要陈绍肯打,能打胜仗,能为自己提供捷报应付朝廷,其他的都可以商量。 陈绍长舒了口气,想到今日的胜利,应该能解童贯的燃眉之急了。 他这些日,也确实不容易,就跟三伏天被架在火上烤一样,大宋朝廷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童贯的笑话。 只要陈绍能继续打,两人的关系至少是表面关系,就能迅速得到缓和。 尽管当事人都知道,裂隙已经产生,而且无法弥补了。 从此之后,他们两个注定谁也不会再信任谁。 在他们身边,集结好的大军气势如虹,正隆隆而行,数千骑军,连着辅军,那是相当浩荡的阵容。 更不用说还要加上那么多牛马驮骡大车了。 得胜之师行军,自有一种锐气,陈绍看了也满意地点头。 洪州到手之后,距离当初陈绍自己设想中那个可以积蓄力量,等待金兵的地盘,就只剩下银州和夏州了! 人群中,一个校尉在催促手下行军,趁着嗓门喊道: “快点,快点!别像个娘们儿似的,非要踩着鼓点子走路?打起精神来!早到一步,早打破夏州城门,到时候又是策勋一转到手!夏贼快灭了,以后这种功绩可不好找去了!跟着咱们陈帅,没其他的,就是立功容易,升官儿快!” 陈绍如今是定难军承宣使,也算的上是一方节帅了,这校尉叫的倒也没错。 听到这番话,行军队伍无不兴高采烈,加紧了步伐。 (本章完) 第88章 先祖有灵 第88章 先祖有灵 满天星斗,一轮皎月。 河畔帐篷密布,有幽幽的笛声响起。 陈绍带着几个亲兵,在营中转了一圈,又亲手布置了一些游骑哨探。 红柳河的下游,就是大名鼎鼎的无定河。 行至红无定河边,抬头望去,痴痴的看着天幕。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千百年来,星辰满月,如同今日一般,照在多少辈征夫的身上。 他们中,又有多少人埋骨边陲,死在了这无定河边。光是三十年前的永乐城之战,西夏截断水源,就渴死了数万大宋将士。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一股难言的情绪,突然就盈满了胸膛,五胡乱华之后,源水一战,汉家存亡续绝,再度复兴,重据中原。 盛唐之后数百年,汉运陵替,五代又起,本朝立国时候,燕云已经沦落到异族手中久矣。 后来西北党项割据,中原文明两面苦苦支撑,历代宋主不可谓不努力,但是既不能收伏幽燕,也不能荡平西北。 那种凌驾于异族之上的汉唐雄风,已经多少年不复出现了。 现在又起来一个更加凶狠的女真!在北面草原上,还有一群零散的游牧部落,正在积蓄力量准备崛起。 女真之后,又是蒙古,他们次第兴起,野蛮凶暴,轮番入主中原。 奴役、杀戮、屈辱. 自己一定要成功,以前没有实力的时候,陈绍还经常想着,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事不济则躲到江南避祸。 如今真的拥兵数万,这种想法早被他抛诸脑后。 看着无定河里,月光粼粼,陈绍拔出佩剑,竖在身前,心中默念:皇天后土,先祖有灵,英魂不散,佑我功成! 董大虎有些疑惑,看着东家,小声问道:“东家?” 陈绍收剑回鞘,摆手说道:“没事。” 大虎和他关系亲厚,笑着道:“吓俺一跳,东家刚才干什么呢?” “我请神了。” 几个亲兵互相看了一眼,面面相觑,都是一头雾水。 陈绍没有去银州,而是选择了沿河而上,去夏州附近。 这一路上,他下令修建堡寨,派人联络各个部族生羌,相约一起反夏。 很多部落都是持观望态度,也有一些因为被西夏盘剥太厉害,尤其是这五年战争期间,所以选择加入陈绍。 当然也有一些死硬部落,尤其是野利部六府部落,这是西夏野战士卒最大的兵源地。 野利部,一直以来,都和李氏皇族联姻,属于西夏除了拓跋李氏之外的第二大族。 他们自然是不会投降的,根据以往情报,他们至少拥兵五万。 野利和大宋的仇恨,由来已久。为了对抗大宋,他们甚至搞出了个六府部落,以前这些部落,彼此之间很多都是世仇,在盐州和夏州一带厮杀了几百年。 后来五代至北宋时期,汉人王朝持续向河套-陇东扩张,迫使分散的党项部落放弃世仇,组建联盟抵御汉人西进。 六族原居地(庆阳至盐州)恰处宋军进攻矛头(环庆路、鄜延路),单一部落实力无法抗衡。 于是他们选择了联合,为了让族人放下原本的仇恨,甚至还发明出了个共同始祖“扎尔戈”。 当时的各族族长,聚在一起,讨论了几天。然后就宣称各族均源自“白牦牛山神扎尔戈的后裔”,定期举行血盟仪式(宰牛饮血)强化认同。 他们把六族约信,刻在铜板上,有点类似于约法三章,也是三个约定: 当汉人入侵时,各族出兵比例为:野利部三成、往利二成、房当二成,其余部落共出一成; 战利品按出兵数分配(牲畜归游牧族、铁器归农耕族); 背叛者全族贬为奴隶。 他们被大宋打的有点惨,两边可谓是仇深似海,为了摆脱对大宋的依赖,甚至搞出了盐换粮、粮饲马、马驮盐,形成自给经济圈。 后来往利氏投宋、房当氏北逃,六府联盟基本崩溃,但是野利部坐大之后,延续了对大宋的仇恨。 陈绍拿下夏州,最大的敌人,其实就是西夏党项野利部。 大军行至中途,陈绍和韩世忠骑在马背上,挺直了身子。 他们一起看向死死的看着一条蜿蜒浅缓的河流横在眼前,河对面是一些堡寨,寨墙的垛口后面虽然堵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头,可是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发出来。 这些人不想掺和宋夏之战,但是每次面对前来进攻的宋人,他们都是首当其冲,被杀的最惨。 眼看宋人又来了,这些人也只能聚起来反抗,一排排衣甲不整的步卒,正排成歪歪扭扭的阵势,严阵以待。 宥州斩了李耀宗的东阳胜,大声对陈绍说道:“节帅,这些都是汉族豪强和米擒氏的人马。” 陈绍也听说过,在夏州的南部,有很大一片土地,是非常适合种地的。 当地的汉人,就慢慢地聚集于此,米擒氏虽名列党项八部,但从未进入西夏权力核心。 他们在和汉人相处的过程中,慢慢被同化,也爱上了种地。 这些人,用脚下肥沃的土地,供给了夏州一带绝大部分的粮食。 他们只想安安静静地种地,所以每次看到宋军到来,就跟边境那些汉人,见到蛮族入侵劫掠时候的心情差不多。 陈绍静静地看了一会,问道:“能不能谈?” 韩世忠看着对岸的人马,他们身上,没有其他部落的凶悍气质。在后面还有跟着的数千乱哄哄的民夫辅兵,不少豪强,是把坞壁里头家当都带来了。 有的举着钉耙,有的举着锄头,有的干脆拿着木棍。 这些人装备不佳,军纪战意都不怎么样。纯属是拼凑之军,拉出来的模样。衣衫破旧杂乱的士卒们,光是列成一个简单的横阵就了不少功夫。 以前西军遇到,大概率是进去抢一番,补充辎重。 抢完还要烧了房子,因为他们就像是打不死的小强,很快就会再次冒出来,繁衍生息,为西夏提供粮草赋税. “节帅要和他们谈?” 陈绍笑了笑,用马鞭指着广袤肥沃的土地,和一个个寨子,说道:“这片土地,总归是要有人来种的。” 韩世忠突然意识到,这次和西军之前的动作不同,如今自己这群人是要彻底占住这片土地了。 转换了角度之后,再看这群人,就顺眼多了。 以后这片土地上出产的粮食,说不定就是自己出征时候的口粮了,这群孜孜不倦,生生不息的农户,可不就是一群顶好的顺民。 他点了点头,说道:“节帅高见,我看这些人,对西夏也不会有多少忠心。” 陈绍说道:“谁赢他们帮谁!来日咱们就在这里,与西夏人打上一场,只要赢了,他们对西夏的那点忠心就会土崩瓦解。” 这伙人,看上去就是一群日子人,只要日子过得去,给哪个朝廷交税都行。 陈绍对这种人太熟悉了,他读过史书,往前一千年,往后一千年,这种人一直没有变 陈绍估摸着,夏州的兵马也该出来了,虽然有一部分要去支援银州,剩下的人也应该比自己多。 接下来的硬仗,基本都集中在夏州附近,他已经做好了长期相持,甚至是用堡寨法推进的准备了。 东阳胜在旁边听见了,叉手道:“节帅,属下和这些人有些交情,愿意去说服他们来降。” 陈绍点了点头,“你去一趟也行,不急着回来,就告诉他们,尽管在对岸,看我们与夏贼厮杀,叫他们自己辨认,谁才是这片土地新的主人。” 东阳胜点了点头,带着几十个亲兵,从河边寻了个小船就要过去。 堡寨上的兵,全都脸色大变,突然有人射来一箭。 这箭轻飘飘的,到了近前已经没有了威力,落在了水中。 东阳胜扯着嗓门大骂,“张炮头,看好了,别让你手下乱射!蹭破了皮,老子也不饶你!” 这地方,本来就处于宥州和夏州中间,甚至更靠近宥州城一些。 东阳胜原本是宥州重将,又是附近地头蛇家族出身,地位很高。 一个地方豪强,神色是怕的最厉害的,一巴掌打在身边小兵身上,骂道:“他娘的,谁让你们乱射的!” “首领,不是我。”小兵委屈地说道。 话音刚落,然后又是一巴掌打了来,“我还不知道不是你,这不是扇你方便么!” 等到东阳胜靠岸,他亲自下去,把人迎了上来,嗫嚅着开口:“恭喜将军改换门庭高升,这些宋人,看起来也精壮的很.” 东阳胜笑骂道:“少废话,这次来的可是大宋节帅,已经钦点了的定难军节帅,来了就不走了,宥州的事你也知道,如今这地盘又归了你们汉人了,你们的好日子来了,赶紧收拾东西,随我去营中,以后说不定也混个太守当当,岂不是光宗耀祖。“ 张炮头笑道:“将军真会开玩笑,跟着俺出来的,多是家人子弟,还有寨中精壮,要是折损了,俺可是不要说将来富贵了,连种地都得上寡妇了!” “回去之后,不知道多少人要指着脊梁骨骂俺。” “劳烦将军你去转告节帅,只要到了收成时节,俺们会按时足量缴税纳粮,希望他手下留情。” 东阳胜哈哈一笑,摆手道:“你要自保,尽管回去!守着你一个土寨子,将来有多大出息?这是什么世道?不趁着这个机会早日爬上去,成为掌握一方生死之人,还要等到将来天下大定,一个州县吏就要让你弯腰折节么?张炮头,俺和你是旧识,当年带兵也在你的坞壁当中歇过马,自然有交情在,还会害你不成?” 他又指着夏州方向:“这座夏州城,是定难军最要所在,打了五年仗,你是知道的,城中有可支一年的粟米?乱世之中,你是不是还要给夏州城里纳粮交差,两头保平安?” 被说中心事的张炮头摸了摸脑门,没有说话,心中却在想宋人无能,来了又走。 哪次真站稳脚跟了。 东阳胜继续说道:“只要你来了,别的不说,有七八百副好甲,有数千上好的刀矛马槊,弓弩箭镞,更是不计其数,都供你挑选。” “我也不怕告诉你,本来我们都是提议杀过来的,节帅他慈悲心肠,特意叫俺来劝降,你别不识抬举。” 张炮头心中哀叹,投降了这些人,就怕你们将来跑了,夏州城里的党项人能善罢甘休? 恐怕会惹来灭族之灾。 陈绍给东阳胜的任务,是告诉他们这些人,在这里看自己和夏州兵打一仗,然后决定归顺哪边。 但是东阳胜是新降之将,立功心切,便一直施压,希望直接带着他们去投降,才是大功一件。 无奈这些人胆子太小,张炮头笑道:“将军到寨子里歇歇,这事太大了,俺回去召集大家一起商议商议。” (本章完) 第89章 智激二种 第89章 智激二种 陈绍在河边不远处结寨,安排哨探四散铺开。 然后开始堆砌哨拔、鹿角等工事,还在营寨前面,挖了许多陷马坑。 草原上一望无垠,修建个瞭望塔,就能看到很远的场景,不用担心有人来突袭。 而且夏州城骑兵号称有五万,陈绍也不敢再让韩世忠带精骑为先锋深入夏州腹地。 这里已经很靠近夏州,估计他们坐不住了。 大战一触即发。 不出陈绍预料,他在河边结寨之后,夏州城的兵马下午就到了。 几员大将率军陆续到达,前锋骑兵乌泱泱一大片。他们顾忌陈绍早早站住了脚跟,不敢直接撞营。 陈绍的兵马缺乏精锐骑兵,无法单独骑战,马队同样不敢冒进,只得抱住步兵大阵、步骑互为策应。 韩世忠策马在寨前来回跑动,靠的很近刺探军情,不时有冷箭飞来,韩世忠要么躲过,要么拨开,还要回头叫骂挑衅。 透过飘散的狼烟和尘土,他能看见对面的阵形、大致成半月型面对己方方向。 韩世忠顿时明白,他们是有围歼自己这边全部兵马的意图的。 他心中冷笑,这些党项蛮子胃口挺大,就是不知道牙口怎么样。 两边人马对峙,刀枪如林、人马似海,原本安静的肥沃良田上,此时显得十分喧嚣热闹。 这种两边大军都无险可守,又相距很近的情况,是最紧张的。 谁都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就来个冲刺突袭。 陈绍心里也不慌,他清楚自己这边的战斗力,即使不能全胜,也完全可以挡住敌人的冲击。 尤其是随着后方的稳固,越来越多的部族,加入到自己营中。 他们对陈绍不熟悉,也没有非要追随陈绍的理由,但是他们对西夏,那都是恨之入骨。 作为一个存续了这么多年的王朝,西夏从立国开始,就一直和宋朝打。 别看宋朝一直被冠以‘弱宋’的美称,但它毕竟是中原帝国,再弱能弱到哪去? 所以西夏和宋拼了一百多年,民力使用的肯定是非常严重,对下面这些部落的盘剥必然是狠的出奇。 以前大家松松散散,没有兵刃,在西夏强大的统治机器面前,只能任由他们压榨。 如今来了能和西夏打的,体量比西夏还大,陈绍又不断释放善意,表示会保证他们比以前活得好,他们自然乐得来加入。 就如同金朝末年,北方汉人豪强,集体加入忽必烈大军差不多。 “陈留后,陈留后!” 后面一阵喊声传来。 陈绍转头看,来人一身甲胄,他的脸宽又圆、戴着铁盔把额头遮住了,看起来脸更短。 他也看见了陈绍,便拍马赶了上来。 “你是?” 陈绍手下虽然叫他节帅,但是实际上,陈绍还稍微有点配不上这个称号。 因为他只是节度留后,没有被任命为节度使,他的实权职务是定难军承宣使,也够不上宣帅的称呼。 所以称呼节帅的,一般都是陈绍自己的手下、嫡系人马。 来人抱拳道:“末将是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麾下,书记官康随。” 陈绍点了点头,说道:“种太尉可好?” “有劳陈留后挂念,老相公一切都好。得知陈留后攻下洪州,他老人家更是开心。” “那就好,那就好啊!”陈绍笑道:“我也是咱们西北出身,祖上世代都给西军效力,家父战死疆场。种太尉在我们这些人心里啊,地位是不一样的。” 康随呵呵一笑,没有说话,心底却暗骂无耻。 当初你围而不攻,差点把老种相公气吐血,派人来催促,你可不是这个态度。 如今陈绍隐隐有和童贯疏远的迹象,这对西军来说,十分有利。 他们最怕的就是童贯把陈绍扶持起来之后,专门留在这里和西军作对,分化西军。 既然他们之间有所疏远,那么西军就该趁虚而入,拉拢他一下。 若是陈绍不受童贯的控制了,还能顶在前方,为陕西诸路提供一个缓冲,那他可符合西军的利益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陈绍打下了西夏,他在这里割据一方,名义上依然归顺大宋。 那么大宋就要用西军来制衡他。 仗不用打了,军政独揽的地位依然存在,这就是西军上下的极致追求。 “老种经略相公,听说陈留后提兵攻打夏州,深感陈留后为国为民之心,特意派我来。陈留后完全不用担心银州和祥佑军司的夏贼。我们一定将敌人,全部拦在银州。” 陈绍听罢说不出话来,他习惯性地伸手在额头上搓了几下,过了一会才说道:“请你回复种太尉,我等都是西北人,世受西夏的荼毒。如今机会来了,就该义无反顾。” “陈留后此言是何意?” 陈绍沉吟道:“你们兵强马壮,银州根本就是在宋夏边境,处于你们的包围之中。如今大军出征,各围一城,为何不努力进攻银州,直说为我阻拦西夏援兵。难道我陈绍打夏州,是为自己打的么!”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大。 康随微微一怔,心里暗道:难道不是么? 你陈绍是什么样人,整个西北谁不知道,一力提拔你的童贯,和你利益不符合了,你都要拿捏他一把。 听说把童宣帅气的两眼一黑,在中军大帐直接晕死过去了。 如今又在起什么高调? 这些话,当然是无法说出口的,康随只能沉着脸说道:“陈留后的话,末将会带给老种相公。” 陈绍用马鞭,指着远处的夏军骑兵大营,说道:“你看,大战迫在眉睫,我们以劣势之兵力,已经对上了此地最强的敌军。望尔等也要多多努力,早日拿下银州,与我等会猎于此。” 等人走后,韩世忠笑道:“那康书记,似乎有些不忿,回去之后该不会说节帅坏话吧?” 陈绍哈哈一笑,勒住马绳道:“老种、小种,将门出身,为人高傲,我激他们一激,让他们加把劲,最好是拿下银州城!” 一旦银州被打破,夏州就彻底孤立无援了。 届时三面被围,唯一不是宋军掌控的北边,那些如今还不叫‘蒙古’的草原部落,也不会是他们的援兵,反而来趁机咬一口的可能更大。 那时候,再用出大宋的堡寨战法,一点点将他们困死就行了。 陈绍看着对面那乌泱泱的骑兵,说实话,不太想把他们逼急了 死战一场下来,即使赢了,自己辛辛苦苦生聚出的这几万人马,估计也要折损大半了。 要知道,即使是一百年以后,蒙古最强盛的时候,西夏这些犟种依然反抗激烈。 导致气急败坏的蒙古人发了狠,攻入中兴府后展开无差别屠杀,杀了80万人。 这还不算完,他们又彻底焚烧了宫室,和一切西夏的典籍,甚至把贵族们的坟全扒了破坏掉。 西夏文字被严令禁止使用,所有碑文、书卷也都被破坏。 相当于把这个强盛一时、又命硬无比的文明彻底抹除了。 蒙古人有时间,也有底气跟他们死拼,自己可没有—— 银州城下。 种师道的大帐内。 看着气的面红耳赤的诸将,种师道呵呵一笑。 “诸位何必生气,他说的其实也对,只是你们觉得此子人品不行,不配谈论我们罢了。” “其实你们仔细想想,他的话没有毛病,我们是该努力一把了。” 银州城,就在横山脚下,被围了这么多年,依然夺不了来,实在不算光彩。 历史上,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童贯曾经集结重兵,短暂攻取了银州。 然后很快又丢了。 元丰伐夏时,种谔也曾拿下了银州,如今种家军驻地很大的一片,在那时候都属于银州管辖的。 被种谔给打了下来,筑永乐城,纳入了大宋版图。 种家军为什么能在西军中独树一帜,种师道为什么能成为西军精神领袖,说到底人家自己实力强,战绩好。 种师道回忆着父辈的光辉,心中暗道: 如今又到了关键时候,恰似当年元丰伐夏,自己难道要落后于人么。 陈绍小子,已经连续打出了多场大胜,其中不乏改变局势的关键之战。 纸面实力更强的种家军,却还没有什么建树。 就拿银州城,来给种家军增辉吧,也不负父辈之志! 小种经略也站起来,冷声道:“那就打!” 种师道一声令下,种家军终于又行动起来,再次迫近银州城。 城头守军也习惯了,快速集结人马,前来守城。 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不对,这次攻城,比以往的强度大大增加。 此次攻城,从一开始,就是最为惨烈的局面。 城墙之下,数十名士卒举着大盾牌,死死的倚着墙根,举着大盾牌,按住了五六架长梯。 这些长梯后面,猬集着一群群的西军士卒,第一批上去的披甲战士,几乎都丧命城头,但是依然挡不住源源不断地猛士登城。 在城墙之下,到处都是尸首石块,不宽的一条壕沟,上面架着便桥。桥下也全是尸首以各种姿势堆迭在一起。 壕沟外头,是一排排的弓弩手,在拼命的朝着城头抛射箭雨。 银州城因为是扼守宋夏边境,守具充足,虽然没条件加强城外的防御工事,但是守起来也是异常坚决。 大小种骑着马,在远处观战。 童宣帅来抚边十几年,别的没带来,把保存实力的想法,根植到每一个西军将领心里去了。 尤其是刘法死了之后。 他们也是很长时间,没有指挥手下打这种硬仗了。 但没打不代表不能打,种家军本来就是一等一的精锐,种师道挥了挥手。 身边的亲卫马上挥舞令旗,不一会苍凉的号角声响起。 不多时,军中鼓号齐响,数万步兵排列方阵,举着盾牌,随着一辆辆攻城器械,缓缓靠近银州城。 (本章完) 第90章 孤立无援 第90章 孤立无援 夏州,作为西夏的‘龙兴之地’、北方屏障,一直都是西夏的第二都城。 其镇守体系向来是“以蕃制为主、汉制为用”的策略,通过宗室、武将、酋豪的共同治理,维系对这一区域的统治。 所以此地有西夏的皇室藩王坐镇,名义上是最高的权力拥有者,事实上也确实能最终拍板。 但是平日里,他是不管事的 自从横山之战开始,童贯对夏作战,夏州防务就由掌枢密院的前线统帅晋王李察哥直接调度。 后来李察哥兵败,因为担心皇兄被人趁机逼宫,带着兵马回兴庆府护驾去了。 夏州都统野利崇山,就暂时代领了最高职权。 夏军兵营中,野利崇山挎着刀,只带他最看重的族中侄子野利进,还有几个亲卫巡查。 身材高大,肩膀宽阔,肌肉线条虬结,展现出常年征战的剽悍之气。 在地势如此平坦的地方,与宋军大规模对战,野利崇山也是生平第一次。 他爬到一座瞭望台上,放眼望去,这支宋军的面貌确实有些不一样。 其实陈绍只是做了一件他认为很正常,但是在这个时代,却如此另类的一件事。 他真的把饷银,发给了将士们; 他真的把粮食,给军汉们吃了; 他真的把军功,换成了官职来提拔手下; 在如今这个时代,能做到这一点的,不是说很少,而是一个都没有。 下一个能做到的,名字叫岳飞。 然后他的手下兵马,就成了比山还难撼的岳家军。 野利崇山指了指前面,对自己的侄子野利进说道:“进儿,你看这伙宋军,与以往有何不同。” 野利进看了一会,说道:“好像骑兵多了些。” 野利崇山叹了口气,“何止是骑兵多了,这伙宋军里,有一半都是咱们西夏的汉子。” “这几年朝廷打仗,对其他部落的民力,用的是过分了些。这些汉子不是咱们野利部的,甚至都不是党项人,他们可不管你朝廷不朝廷的。” “以前是没机会,如今有了比西夏还强的宋国做靠山,便纷纷想要报仇。” 野利进怒道:“等打跑了宋人,再一个个收拾他们!” “那你就错了。”野利崇山摇头道:“非但不能收拾他们,还要好生安抚,叫他们慢慢归心。老祖宗们打下这家业,由不得我们随着性子胡来。当今皇帝不错,有点中兴之主的气象,只要他能熬过这一关,咱们西夏还有机会。” 野利崇山虽然生的魁梧凶悍,但是他性格其实很和善,说起话来也比较朴实,“咱们夏国的祖宗,当年也不过是这片土地上一个个部落,当初被人欺压也会想着反抗。这几年将人家压榨的厉害了,还要清算杀人,早晚所有人都要跟你来拼命。” “要想在这儿站得住脚,就得让别人都有活路。” 野利进还有些不服气,低着头没吭声,看着他这副模样,野利崇山也不着急,耐心说道:“你看对面那个宋将,叫什么陈绍的,他来了之后一下收伏了恁多部落。” “这些部落,早先都帮着西夏,要是宋人记仇,也似你这般去清算,能聚起这些人马来?” 说完之后,他看着远处百里连营的宋军,叹了口气,“俺倒不怕他们拉开阵势与咱们决战,就怕又修那劳什子堡寨,着实叫人头疼。” “以前只是宋人修,如今这草原上汉人、米擒人也跟着修起来了” 这时候,有人从远处奔来,“都统,有银州信使!” “哦?”野利崇山道:“人呢,快带来俺问问。” “来人身受重伤,正在包扎。” 野利崇山扯动嘴唇,苦苦一笑:“想来是突围出来的,走,过去看看!” 来到一个帐篷内,野利崇山和野利进看着眼前血粽子一样的人,地上还扔着一些碎的甲片。 “辛苦你了,银州城怎么样?”野利崇山问道。 “大都统!”来人喊了一声,扯动伤口,顿时疼的吸气。 等了一会,缓过来之后,才慢慢说道:“大都统速速发兵救援,银州城朝不保夕啊!” 野利崇山背过手去,在帐篷里转了一圈,最后叹了口气,“局势如此,哪里抽调兵马去支援呢。” “那宋军源源不断,攻城器械又多,都统再不发兵,银州城” 野利崇山安抚了他两句,这信使却根本不听,只是一个劲催促发兵。 对于他的苦苦纠缠,野利崇山妥协道:“夏州城里,实在没有兵马能去,这样吧,俺再给契丹人写封信,叫他们发兵支援!” 帐篷内,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远水解不了近火。 先不说契丹人会不会发兵,他们已经自顾不暇了,就算是他们真的发兵,等契丹人赶到,银州城还在夏国手里么? 银州城,眼看就是被放弃了。 任由宋人围城,他们只需要截断水源,就像当年西夏夺回银州一样,把城中的守军活活困死。 除非是夏州兵马,侧击围兵,打开一条出路。 前来报信的‘血人’,闻言突然呜呜哭泣起来。 这人浑身是血,跋涉而来,意志之强,已经和铁人无异,刚才还据理力争,如今却呜咽哭泣。 帐中人都默然无语,野利崇山眼珠瞪大,使劲跺了跺脚,“俺要是有办法,不去救银州,便不是爹生娘养的!” 他的脸上,显现出的是万分痛苦的神色,却遏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缓缓说下去:“对面的宋军连克盐、宥、洪、龙四州,主力却未损,附近诸胡、酋豪,尽皆依附。 我夏州孤悬,已经是危在旦夕,怎么能贸然分兵?大宋国力雄厚,更擅攻坚,一旦分兵,被敌趁机打下夏州城,这场战事,又将如何收场? 别忘了,银山距离延安府不过是翻一座山就到了,距离夏州却有足足三百里啊! 就算我出兵了,老种是个百战宿将,他可能没有应对么?” 说完之后,野利崇山拂袖而去,也宣告了银州城的命运。 —— 宋军大营中,陈绍拨弄着手里的马鞭,笑道:“这夏州的大都统,真是个人物,在这种时候,既能忍住不出兵支援银州,又能用怀柔手段,拉拢周围的生羌杂胡。” 韩世忠看着笑吟吟的陈绍,心中暗暗点头。 以前陈绍不管是做什么决定,尤其是关于行军打仗的决定时候,都是咬牙切齿一副浑不吝的模样。 自己虽然跟随他,但是也总觉得他是弄险,尤其是在横山守李察哥时候。 但是这次他的笑容,却显得是那么的胸有成竹,经历了这么多事情。陈绍也在以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 “我的本意是让他先出手,既然他不打的话,那就我们来吧。种太尉在银州城,下了大决心攻城,如今银州城破指日可待。我们再赢上一场,周围的这些部落,也该知道要变天了。” 这一仗只要能稳住,哪怕是不胜不败,昭告此地的人,自己能站稳脚跟,那么夏州城,便要慢性死亡了。 陈绍站起身来,说道:“就摆开阵势,与他们撞一撞!” 帐中人一听,顿时精神满满。 节帅新打下这么多地盘,而且全都是破城之后,取而代之。 以前的官位,自然全部空了出来。 目前盐州那群人,以节帅从大宋带来的杨成为首,正在设官分职,安抚卑民,整顿吏治。 设置调整宥州、盐州、洪州所属的治官属吏,推行陈绍制定的各项法令。 军中更是扩建的厉害,原本入盐州,只有韩世忠一个营。 如今有十三个营,全部都是满编。 大把的官位,大把的机会,都在朝着他们挥手。 抚恤与赏罚,最能影响到军心士气,军心可用,也是陈绍的底气所在。 陈绍只是做出了要打的决断,却没有去指挥如何打。 他想让手下人自己商议一番。 毕竟自己如今不是手里只有三个堡寨的统制了。 地盘越来越大,如果始终抓权,不予放手,就会使自己的部属对他形成一种依赖,始终无法成长起来独挡一面。 而且陈绍对自己也很了解,打仗方面,他没有什么天赋,也不是天生的名将。 只是靠着对大势的先见之明,以及泼天的胆量,慢慢有了如今的局面。 他未必就能保证自己的意见永远正确。 在如今这些地盘上,自己要做的,已经接近于一地政权的创立。 他要操心的事还有很多,尤其是涉及人事权和财权,许多事都需要他出面协调和决策,做最终决定。 打完这场立威之战,他就要抽身回到宥州去了。 前线的事,就交给将军们来打。 如何处理与各方势力的关系,如何取得大宋朝廷的支持,消除他们忌惮,才是陈绍应该做的。 这些事千头万绪,如今还是一团乱麻,陈绍并不是一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韬武略,足智多谋的天纵奇才。 他必须要从摸索中学习、自省,甚至还需要有一些气运和机遇。 否则的话,他这个没有根基的新兴势力,极有可能会昙一现。 (本章完) 第91章 姻亲嫁妆 第91章 姻亲嫁妆 六月初。 陈绍与野利崇山,在平原上大战一场,战至黄昏,双方各自退兵。 第二天重整旗鼓,又一次厮杀。 两边都展示了很高的战力,看得周围的酋豪、地主、族长心惊胆颤。 连打三天之后,银州城被攻克,城中守军死伤惨重。 不愿降宋的人马,也只能向北遁逃,投奔夏州。 种师道趁机挥军北上,横扫无定河以南大片土地。 野利崇山退回夏州附近,固守城池,等待宋夏和谈。 至此,无定河以南,横山以北,所有土地尽归大宋。 盐州、宥州、银州和绥德,呈扇形将夏州包围。 局势一下明朗起来,和陈绍实现打算一样,算是完成了他这个阶段的目标。 暮色苍茫,夕阳西下,陈绍的大军在无定河边驻扎下来。 毡帐如同突然生长在河边的一朵朵蘑菇,绵延开去,无穷无尽。 营寨后面,堡寨已经开始修建。陈绍实在是太喜欢这个战法了,非但可以缓缓推进,步步为营,挤压敌军的生存空间。 更可以收拢安置周围的百姓,使他们摆脱原本的部族束缚,真正成为自己治下的百姓。 局势至此,夏州兵马再次出击冒险偷袭的可能已经不大了,但是韩世忠还是按照规矩,一丝不芶的挖战壕、设拒马,做好了防御准备。 千里之行,只剩最后一步,容不得一点闪失。 大宋伐夏,也不是没有一路势如破竹过,最后被人家绝地翻盘,从兴庆府打回到了鄜延路。 无定河畔,陈绍漫步而行,看着远处的胡杨春色、清泉绿洲,搓了搓手,嘱咐道:“你在此地,一切谨慎,宁愿吃点亏,也不要意气用事。西夏不得人心,更兼此次战败,已经开始衰弱,周围的部落定会慢慢投奔我等。” “要谨防夏州狗急跳墙。” 韩世忠点了点头,“节帅放心,俺心中有数。” 陈绍威胁道:“要是在这里出了差错,你就回宥州城里,我给你安排个小吏,养老去吧。” 韩世忠吓了一跳,赶紧拍着胸脯保证。他外表粗豪,其实内里是个聪明家伙,更兼心高气傲,极有主见。 此时他正建功立业,屡战屡胜,是男人起势的时候。 陈绍什么都不怕,就怕他建功心切,学自己来个富贵险中求,主动进攻夏州。 别看陈绍一直用险,那是他起点太低没有办法,能稳胜时候他是一点险也不想冒。 韩世忠笑道:“节帅莫要担心,金玉良言,俺韩世忠这次真听进来了,绝对不会坏了节帅大事。” 陈绍微微点头示意作别,然后翻身上马,带着百十骑往宥州而去。 回到宥州之后,早就有人在城外迎接,陈绍随他们回到城中。 为他准备的府邸,乃是原本宥州都统的宅子,里里外外都清扫了好几遍。 此时夕阳已被高大的郡府围墙挡住,前厅庭院笼罩在了阴影中。唯有建在高台上的邸阁,仍沐浴在夕阳仅存的光辉下。 陈绍和亲兵们率先穿过庭院中间的铺砖道路,走向邸阁石阶。他身上还是披盔戴甲、腰间佩剑。 陈绍忍不住按剑而行,缓缓走上石阶、走到了高高的台基上。 走出阴影,暖洋洋的余晖顿时笼罩在身上,光线骤然变亮,天地也恍若更加开阔了。 站在台基上,凭栏远眺,把这个府邸看的一清二楚。 靠近府门的前端,修了邸阁、署房、营房等建筑。像陈绍这种人的住处,是肯定会有兵马驻守的,人数或许不多,但必须是精锐中的精锐。 就连鄜州刘延庆的宅子,也是如此,有鄜延军最精锐的兵马护卫着他。 因为西夏和大宋,不光是在战场上搏杀,两边都特别喜欢派遣间谍,去刺杀、拉拢对方的高官。 北边进一座门楼,是一个大庭院,便是自己的内宅。 内宅后面还有两个略小的庭院,陈绍一时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也可能是预备着有了子嗣住在这里。 陈绍没打算在宥州待太久,也就不太在意。 不过其中西侧的庭院里,有一座很高的望楼,比府门的阙楼、围墙四角的角楼还要高;应该是府中最高的建筑,上端又高又窄。 那座望楼修的很好,特别高而且视野开阔,估计爬上去之后、能把全城的格局都看个清楚。 随着他们的脚步,亲兵也一队队停住,为他把守各进外宅。 西边只剩小半的夕阳、阳光的颜色饱和度很高,已成火红的颜色。赤霞虽艳,不那么刺眼的浓厚色泽,倒似乎更有一种厚重之感。 陈绍此刻的心情,可谓是百感交集,颇有一种大丈夫当如是也的感慨。 这次回归,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地盘。 虽然地盘不大,但是有兵源,有战马,有商路,有良田。距离女真很远,西夏已经衰弱不堪,契丹自顾不暇,蒙古还是个受精卵。 大有可为! 大有可为啊! 在这里积蓄力量,等到兵强马壮之时,就去和女真人碰一碰! 放眼整个大宋,他这个官位不算高,但是在这一亩三分地,他说了就算! 童贯来了也不好使。 进到内院之后,赵河问道:“东家,李夫人正在盐州来的路上,宥州城的知州,为东家准备了些侍女,是否.” 陈绍赶紧摆手,“我今晚和大虎一起睡。” “一会把城中七品以上官员全部请来,我有事情要吩咐。” 此时一切都还没有稳定下来,陈绍害怕有人铤而走险,所以一直是大虎不离身边。 烧了热水洗漱一番之后,陈绍里面套上软甲,外面穿戴好官服,来到邸阁前厅等候。 没一会,杨成、没藏参荣、东阳族长东阳隆等十余人陆续走了进来,发现陈绍已入座,他们便走了过来。 没藏参荣的衣服终于不露腚了,穿了一身汉人的衣袍,脸色红润,精神矍铄,上前扑通就跪倒,行了一个大礼道:“拜见主公!” 大伙听到称呼,不动声色地侧目,并未吭声。 陈绍哈哈一笑,主公? 好复古的称呼,草原的老人家就是传统,他开口笑道:“区区一个节度留后,称得上什么主公,不要急,待在场的各位、都比我这个位置更高了,再叫我主公不迟。” 大家跟着你陈绍,图的就是升官发财,就爱听这个,陈绍便顺着他们说。 众人听到这里,情绪很快上来了,好几个人都压抑着憿动,纷纷揖拜道:“拜见主人。” “拜见节帅。” 生羌诸胡大多称主人,汉家官员则称呼节帅。 陈绍点了点头,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浪费在纠正大家称呼上,爱叫什么叫什么,过去一段时间之后,总会统一的。 不过他此时,确实不能太谦虚,底下一群人效忠总得让人家有点盼头。 陈绍看向杨成,问道:“我受陛下钦点,为定难军承宣使,老种太尉打下了银州城,自古以来就是属于定难军的,他们可曾派人来,叫你们去接收?” 杨成摇了摇头。 陈绍用手指戳了戳脑门,沉吟片刻后,说道:“派个人去.算了,我自己去要!” 堂上大部分人,都有些担忧,人家种家军辛辛苦苦,耗费了许多钱粮兵马打下来的地盘,真会给你么? 陈绍知道,他们会给的。 只是谈谈条件。 种家要是把这块地盘自己占了,朝廷那里就要炸锅了。 自己的地盘全是西夏的,而且天高皇帝远,不怕朝廷猜忌。 种家可不一样。 他们甚至和其他西军将门也有很大的差别。 种家祖上是大儒出身,门风看的极重,是轻易不会做出背叛大宋的事来的。 所以他们只能是尽量降低朝廷对他们的猜忌。 这么大一块地盘,要是其他西军将门,或许还有想法,但是种家不敢吃。 陈绍知道,自己也得快些去了,不然朝廷提前要了去,派兵换防,那时候生米煮成熟饭,就不好再下手了。 他低着头,开始想如何从种师道手里,把银州要了来。 —— 永乐城,种府。 种师道年纪大了,这次远征又恰逢天气炎热,让他感了风热,身子昏沉沉的不舒服。 此时正躺在家中的罗汉榻上,和种师中闲聊。 话里话外,无非是银州要如何处置的问题。 这是当前最大的一件事,别看打下银州是近年来最大的捷报,但是处理不好,反而极有可能给种家引来灾祸。 种家经营西北这么多年,暂时吃下银州城,是毫不费劲。 他们手下,有的是人可以用,而且都是经过战争洗礼过的,派到银州去暂时管理,经验丰富。 种师道早早班师,不肯留在银州。 诚如陈绍所想,他们也害怕朝廷忌惮,已经准备上书,让朝廷快些派人,来接收新打下的地盘。 当然,这也只是他们表达忠心的手段,朝廷派谁来? 哪有这么一支兵马,派遣到来之后,就能立刻守得住银州了。 童宣帅的胜捷军大抵是可以的,但是谁都知道,宣帅的心早就不属西北了,而是飞到幽燕去了。 种师道苦心想过,这个地盘究竟交给谁来镇守最好,得到的结论是个让他有些恼火的答案。 只有陈绍把银州收了去,才是最好的。 一来名正言顺,他是朝廷册封的定难军承宣使,银州本就在他的辖区。 只是那时候还没打下来。 二来陈绍是突然崛起,没有根基,而且西夏也没有完全亡掉,不怕他拥兵自重。陈绍就是再嚣张,也不会把自己置于西夏和大宋夹击的局势下。 就算是陈绍和府谷的折家、麟州的杨家一样,割据一方,也好过成为另一个西夏。 他们心中,甚至有个很恶毒的想法,最好是让陈绍和西夏一直打下去 如此一来,西军也不会裁撤,也不用顶在最前线。 打了这么多年仗的手下老卒们,也能卸甲归田,西北大地上不会再有如此多的寡妇村。 “兄长,你说陈绍那小子,怎么不派人来索要。”种师中冷笑道:“若是他主动来索取,将来朝廷问起来,咱们也好说话。” 种师道缠着护额,被侍女扶起身子来,笑道:“咱们打银州的时候,他正和夏州的野利崇山厮杀,想来是没腾出手,或者是没想到咱们这么快打下银州。” “我与那陈绍虽然见面不多,但是从他的过往种种看来,他肯定会来索要银州的。” 种师中又记起陈绍派人去讥讽他们不敢出兵,心底怨气颇深,“此子人品属实堪忧,他本是一乡间顽劣军户,靠着童贯提拔,一路走到如今,稍有些人马地盘,就与童贯翻脸” “咱们的这位宣帅,也是聪明一世,没想到到头来看走了眼。” 与陈绍相比,很明显种师中对童贯的敌意更大,想到童贯被他气的晕倒,种师中又忍不住轻笑起来。 笑着笑着,他才发现兄长一脸严肃,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种师道睁开眼睛,问道:“那陈绍也有其独到之处,他好像还没有正妻?” 种师中吓了一跳,站起身来,道:“兄长!” “我们大宋再多一个府谷,也不是坏事.” 府谷折家,割据一方的时间,比大宋发迹的历史还长的多。 折家对大宋还算忠心,替大宋守卫边疆,世袭刺史近200年,抗辽防夏,都立下了汗马功劳。 而且折家和西军中几乎所有将门都有通婚,也喜欢和大宋士大夫通婚,甚至当年,折家男子还娶了苏轼的族妹。 “兄长,若是与他联姻,不怕朝廷猜忌么?” 种师道叹了口气,说道:“朝廷猜忌我们,还用得着这个理由么?若不是有西夏早晚来犯边,西北这些军头,谁能免得了被削。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真有削减西军那天,我们也要给族中子弟,寻个安身之所。” 种师中撇着嘴,气咻咻地捋着自己的胡子,时不时还咒骂一句。 也就是在老种跟前,他才会偶尔露出这样很不稳重的一面。 他自己也很清楚,即使不和陈绍联姻,朝廷用不着西军了,也会将武人们的兵权夺去。 兄长他也开始学折家,要早做准备了。 种师中心中暗道,往日里老种是最忠心的,决计干不出这种事来,连这种想法也不会有。 自从童贯来了西北,潜移默化之下,兄长他也改变了很多。 或许是看到了朝廷的种种举动,实在是令人寒心. 有些话兄弟两个是有默契的,不用说出来。与陈绍联姻只是兄长一个举动,他要在西北铺设很多这样的暗线,倒并不一定非要干什么。 无非是给后辈子孙们,多一条可以选择的道路罢了,至于后辈子孙选择哪一条,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如此也好!”种师中道:“陈绍与刘延庆有亲戚干系,派人去刘府问一问就知。” 种师道说道:“不用了,我已经派人问过了.” 小种斜着眼,瞪了他兄长一记,这老种早就有了决断,还装模作样问自己。 害的自己还真以为自己有参与决断的权力呢。 不过家族里的事,听他的倒也合情合理。 “族中未出嫁的女子,还有几个?”种师中问道。 种家的子嗣,到了他们这一辈,着实是香火不旺。 老种征战一生,有两个儿子,早早都死在了战场上。 小种倒有一个儿子还在,不过没有女儿,也没孙女。 “陈绍年纪轻轻,能和他适配的,好像只有小妹了。” —— 种府内院。 一座宽广宅院之内,门窗新糊绢纸,梁柱刚涂彩漆,雕梁画栋、布置繁华。 这种风格,和种府其他宅院格格不入,乃是种师道的叔父种谊的宅子。 种谊是种世衡的幼子,虽然辈分上是种师道的亲叔父,但是年纪比他还要小几岁。 叔侄两个几乎是一起长大,情意深重。 种谊性豪爽,有气节,喜读书。他治军严整,令一下,将士冒死不敢避。每次遇敌作战,他知已知彼,估计不能胜即不发兵,故每战皆胜。 世人称赞他是“得谊,胜精兵二十万!” 可惜,如此猛将,十年前就死了。他五十岁的时候,妻子病逝,娶了折家女儿续弦。 折氏相当于刚来不久,就守了寡,她不是个清新寡淡的性子,喜奢华,爱热闹。 所以尽管老种为人节俭,但是念及叔父,便时不时资助些钱财给这一院。 天气炎热,折氏早早醒来,穿着一身松软舒适的便服。斜倚在榻上,一手轻轻摇着团扇。一手轻拍着在她怀里一只白猫。 她身形高挑匀称,眉毛纤细弯如柳叶,红唇粉腮,琼鼻一点。晨光透过薄纱,晒在她那张清水莹润的俏脸儿上,有一种慵懒的风情。 她嫁进来时候才十多岁,本来就是双十年华的年轻少妇,又兼锦衣玉食,保养得宜,那体态圆润丰腴。 肌肤脂白粉嫩,诱惑的很,两条纤直的美腿在榻上半屈半伸,更是依稀可见裙内粉光致致,滑嫩动人的一片春光。 一个年长的丫鬟靠近,小声道:“夫人,种老爷来了。” “哪个种老爷?” “大老爷。” 折氏睁开眼,问道:“彝叔不是去前线打仗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虽然年纪上,种师道能当她爹了,但是辈分在这里摆着,折氏一直是称呼他字号。 不过这位折夫人,因为嫁进来的时候小,又是个大辈,来了之后丈夫卧病不起,很快就死了,更没有人有资格教训她了。 所以她在种府比较特殊,为人做事全凭心情,别说叫种师道的表字了,没叫老种乳名,已经不错了。 也有可能是她不知道。 “彝叔来了我不能不见,伺候我更衣吧。” 丫鬟们给她装饰珠宝,又帮她擦抹脂粉,手上动作娴熟,显非一日之功。 不一会,折氏就变得满头金银珠光宝气,锦衣华服。 来到前院的厅堂,果然种师道坐在那里,听到脚步声已经站起身来。 “婶娘。”种师道规规矩矩行礼。 其实他和种谊,虽然是叔侄,却情同兄弟,以前相处时候都没有这般拘束。 折氏点了点头,坐在上首,手执团扇笑道:“听说你又去前线了,这一把老骨头,可怜见的,没受伤吧?” “多谢婶娘挂念。”老种心里不得劲,只想快点说完离开,“十二妹妹可在?” 叔父种谊早年与亡妻生下个女儿,名叫种灵溪,在种师道他们这一辈中,排行十二。 “你找她作甚?” 这个名义上的女儿,和折氏关系不远不近,但是表面上关系还不错。 至少每日里请安问候,从没红过脸。折氏虽然张扬了些,也不是个不讲理的,偶尔甚至还真表现出一点慈爱来。 但看在种灵溪眼中,这个继母更像是个孩子,自己反倒像她的‘继母’一样。 种师道一心想快点离开,便说道:“小妹到了及笄之年,我为她寻摸了一门亲事,特来说一声。” 折氏听完一怔,心里想着果然如此,自己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嫁人的。 虽然继女和自己不亲密,但毕竟是朝夕相处,此时她竟然也生出一些不舍来。 她是个心直口快,而且什么都不怕的人,直接说道:“你们找的人家多大年纪,莫要跟我一样,刚嫁过去就守了活寡。” 这句话是真情流露,折氏甚至挤出了好些眼泪来。 “当年我也是信了族里长辈的鬼话,说什么种谊虽然中年,却身强力壮,谁知道.” 种师道实在听不下去了,他猛烈地咳嗽了几声,起身道:“婶娘勿怪,我这几日身体抱恙,就不多说了,我让您侄儿媳妇来说。” 折氏赶紧用团扇掩住脸,不悦地说道:“哎呀!这时候咳嗽,定然是风热,你都病了还来作甚,小心染给我了,这滋味可不好受,你快些走吧。” “走吧走吧,赶紧走。” 种师道站起来抹头就走,本来浑身骨软筋麻,酸痛不已,此时走的却奇快无比。 回到自己院子,种师中一脸好笑的神情,肯定是早就算到了他的遭遇。 兄弟两人坐在一起,又谈了些琐事。 另一间宅院里,折氏满怀心事,来到女儿的小院。 推门进去,只见一个少女正在读书,她穿着一身湖水绿的对襟衫祷,外罩一件半臂衣,下身穿一件嫩黄色的裙子。 笔直的小腿撑在桌上,让椅子一根腿着地,看的津津有味。 听到开门声,她笑盈盈地抬头,“继母怎么来了,桌上有蜜饯,你自己吃就是。” 折氏抹了抹眼泪,说道:“还吃呢,我来看看你,以后就瞧不着了。” 种灵溪抬起头来,老老实实坐好,有些紧张地问道:“继母莫要吓我,谁跟你说什么了?” “我那好侄儿,给你寻摸了一门亲事,要把你嫁出去哩!” 种灵溪嗖的一下站起来,一脸惊恐,“真真的假的?” 她灵动的双眼,突然变得呆呆的,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折氏叹了口气,说道:“这还有假,不过你放心,我都嘱咐过他了,叫他给你找个年轻的,别跟我一样,嫁过来就守活寡.” “老爷,城外有人传话来,定难军承宣使陈绍,派人来传信,说是要来拜访,此刻正在来的路上。” 兄弟两个闻言对视一眼。 种师道笑道:“看来是要银州来的。” “还真是贪心啊!”种师中冷笑道:“我说什么来着,他肯定沉不住气,不过我没想到他能亲自来。” “若果然促成了这门亲事,那银州不就是小妹的嫁妆,也不枉我们辛苦打下来。” 种师道呵呵一笑,“你亲自去迎接一下吧,毕竟他如今是承宣使,不宜太冷落了他。” 想到有可能会结亲,种师中对陈绍的敌意小了些,闻言起身道:“老种都发话了,小种岂敢不去。” 城外陈绍纵马赶来,他也是诚意满满。 这次虽然空着手来,但是给种家的礼物也不轻。 自己如今整合了盐州、宥州,正要跟中原大肆做生意。 原本的两个交通枢纽就是洪州和银州,都是用来进攻大宋的跳板。 如今却可以用作与中原交易的枢纽。 从银州多走一些货物,就能让种家军赚一些,西军诸将基本都是自己养着自家兵马的,这个条件其实很丰厚,不怕他们不答应。 不过自己之前跟着童贯,演戏演的太逼真,跟西军闹得不太愉快。 就怕这哥俩记仇 城门处,站着一群人,陈绍远远地举手遮阳,眺望过去。 “好像很隆重啊!” 他心情顿时好了一些,种家如此客气,肯定没想着和自己撕破脸。 至少,都是可以谈的局面! 只要他们肯谈,那就好办了,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银州一定要拿到手。 等靠近了之后,陈绍意外地发现,在这里等他的,竟然是小种相公-——种师中。 这陈绍是真没想到。 他赶紧翻身下马,将马鞭丢给亲兵,抱拳道:“小种相公!怎敢劳烦您来相迎。” 种师中眼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至少表相不错,也确实够年轻. (本章完) 第92章 暗窥新郎 第92章 暗窥新郎 永乐城附近这大片土地,原本都属于银州管辖。 是种家当年打下来之后,种谔上书建议在银州、夏州、绥州交界处筑永乐城,意图建立前沿军事据点,压缩西夏活动空间。 宋神宗当即准许,可是却派了个草包文官徐禧来主持。 首先选址就离谱,老将种谔、高永能等多次指出永乐城“无水源”,一旦被围必陷绝境,但徐禧拒绝采纳,反将反对者贬职、惩处。 这城池,当年动用了二十万民夫,只用了十四天就修建起来。 足见当时大宋国力不弱,好好指挥可以灭掉西夏,但是徐禧这种人,只知道纸上谈兵。 西夏反扑来的很快,梁太后派30万大军围攻永乐城,切断水源与粮道。徐禧这货拒绝种谔等人提出的趁夏军半渡无定河时突袭,欲效仿宋襄公“不鼓不成列”的旧事; 还放弃城墙防御优势,强令宋军出城与西夏铁骑野战; 西夏截断水源后,他又拒绝曲珍、高永能突围建议,坐以待毙。 水源被占后,宋军“掘井不及泉”,士卒渴死大半,甚至饮马粪汁求生。城陷当夜暴雨冲垮土城墙,西夏军总攻。 最终徐禧、李舜举、高永能等将领战死,仅曲珍等四人逃脱。宋军损失包括官员230人、士兵1.23万余、役夫近20万,几乎全军覆没。 永乐城惨败让神宗“涕泣悲愤,寝疾累月”,也彻底粉碎神他复“定难五州”的雄心,转为“积极防守”. 近年来,随着童贯开边,堡寨战法推进到横山一带。 为了更好地支援横山诸寨,种家军又重新回到此处,依托横山,重新选址修建了永乐城。 陈绍看了一眼,这彻头彻尾是个军州,比洪州还要纯粹。 说它是城也行,说它是个大型堡寨,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 小种看着陈绍浑身风尘仆仆,心中暗道这人虽然品德有瑕,却真是一个能干事,肯吃苦的。 而且前倨后恭,以前跟着童贯时候,不拿正眼看西军的诸位将主。 如今又客气成这个样子 种师中是看不上这样的人,但是却不妨碍他懂得,这种人才能在西北站得稳。 这才多少时间,就让他在西北搅翻了天。兄长的主意许是对的,唉,老种总是对的 我这人性子傲,脾气急,总不如老种看的明白,以后还是听他的算了。 “陈留后远来辛苦,请吧!” 小种这么给面子,陈绍是真没想到,不过他也不在乎。 到了这个层面,谁也不会意气用事,无非是讨价还价罢了。 陈绍相信自己的诚意还是很足的。 宋辽之战的筹备,已经开始了,西北即将淡出大家的视线。 正是豪杰苟发育的福地。 一行人来到种府,陈绍赞叹道:“种氏一族,能将府邸搬来此地,为大宋和天子守国门,真乃忠义之家!” 种师中打定了主意少说话,别误了兄长大事,但是看到他这幅模样,不禁又想起当初他夸赞童贯时候的表情来,顿时就悄悄转身,差点吐出来。 “来吧,来吧,我兄长已经等候多时了,只因身体抱恙,没有亲自去迎接。” 陈绍笑道:“岂敢岂敢,老种太尉,在我们西北军民眼中,恰便似擎天博玉柱、架海紫金梁,他的身体牵动着多少父老乡亲的心,陈绍何等人,哪敢让他劳动贵体。” 种师中忍无可忍,快步向前,一副我听不见你就恶心不到我的样子,嗖嗖地往里走。 陈绍见状,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如此匆忙。 联想到小种刚才的话,说老种身体抱恙,难道快不行了? 他自己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因为自己是来要银州的,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多说几句吉祥话又没有成本,有什么张不开嘴的。 他赶紧跟上,来到课堂,却见老种坐在上首,不像是快要没了。 几个种家军的将领,此时都卸了盔甲,穿着便服,陪在一旁。 见他们进来,老种站起身来,寒暄了几句。 宾主落座之后,陈绍轻咳一声,准备开口讨要银州。 老种却笑吟吟地问道:“听说陈留后是鄜州人,今年多大了?” 陈绍心中暗暗盘算,这又是哪一招? 你套近乎我也得要啊。 “太尉,绍正是弱冠之年,祖上乃是保安人,追随着老刘相公一门征战,到了先父时候,才跟随老刘相公来到鄜州,立下些许功劳,蒙老刘相公赐田产,在鄜州立足。” 陈绍很鸡贼地给自己虚了一岁,不然年纪太小,容易被人轻视。 “好,好啊,不愧是我西军中的子弟。此番连克盐州、宥州、洪州、龙州,也算是光宗耀祖,不负父辈之志了。” 不对劲! 陈绍开始警觉起来,我都没来得及拍你马屁,你咋还抢先拍上了。 陈绍以己度人,认定种家肯定是想从自己这里得到点什么,不禁开始警惕起来。 不过想了一会,自己也没啥值得种家惦记的,又稍微放下了心。 “陈留后算了,叫官位总是显得生分,既然你也是西军的子弟,我便托大叫你一声绍哥儿可好?” 陈绍赶紧起身道:“这是老相公抬爱了。”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诗经说‘爰字孔嘉,髦士攸宜’,邵哥儿既已行冠,当有个表字了。” “责以成礼,礼以载道,若蒙太尉开恩见赐,绍不胜感激。” 种师道的老师,是说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横渠四句的张载。 陈绍心中点头,由他给自己取个表字挺好的。 种师道哈哈一笑,说道:“那老夫就不客气了,绍,继也,你以绍为名,继承了父辈战死疆场之忠烈,又能继往开来,足见有勇有谋,且志向高远就叫‘明远’如何?” 陈明远? 陈绍心里掰着手指,和原身的祖先对了对,没有冲撞他们的名讳,便抱拳弯腰道:“多谢太尉赐字。” “来来来,明远,快坐下。” 陈绍喝的有些晕,回到客房之后,赶紧吩咐打了盆水来。 洗完脸之后,稍微精神了一下,他坐在椅子上,开始思量起来。 种家如此客气,肯定是有事。 但是这些鸟人竟然全都不说,真憋的住,陈绍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他们图自己的什么来。 有种家的小厮,端了茶水进来,陈绍坐在桌前,用手蘸碗里的茶水,在木案上画着圈。 想到自己有什么,他就画个圈,然后琢磨种家需不需要。 到最后,画的密密麻麻,发现自己拥有的东西,种家全部不需要,或者说不敢要。 给他们宥州,他们敢拿么? 折家守着个府谷,都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的,生怕大宋找他们麻烦削藩。 难道是不想还银州? 也不应该啊,银州对他们来说,也是个烫手山芋。 回想着刚才的对话,陈绍没有错过任何一个细枝末节,却依然找不出答案。 那就不想了,他晃了晃脑袋,对大虎说道:“我睡一会,你不要走远。” 大虎点了点头,坐在房中轻轻擦拭自己的兵刃。 陈绍睡得很沉,一路赶来,想的事情又多,可谓是身心俱疲。 等他醒来时候,竟然已经是第二天。 “大虎!” 董大虎从外面赶来,陈绍看见他就安心些,问道:“什么时辰了?” “刚过巳时。” “有人来找我么?” 陈绍觉得自己该和种家摊牌了,银州他必须要到手。 董大虎说道:“刚来了一个,就在外面呢,我还没来得及说。” 陈绍点了点头,赶紧穿好衣服出来,见到来人有些意外。 “明远兄!听闻昨日老种相公给你取了表字,还没恭喜!” “平叔兄,怎么在这里相见?” 来人正是刘光世,他笑着说道:“我近来一直追随老种相公,在帐中学些本事。” 西军里,很多将领,都是种师道带出来的。 种师道对刘光世很看重,觉得他比刘延庆强多了,至少没有那么胆小。 当然,他看重的也不是刘光世这个人,而是他身后的鄜延军,那些以环庆军为底子的西军兵马。 这些兵马初时是很能打的,但是跟着刘延庆久了,打仗一塌糊涂,逃命倒是一流。 只能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刘光世算是个自来熟,明明只和陈绍见过一次,但是却显得十分亲厚的模样。 “你刚来永乐城,我带你出去转转吧!” 陈绍本想拒绝,但是转念一想,自己从刘光世这里打听一下,或许能知道老种的打算。 于是便笑道:“那就有劳平叔兄了。” “都是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两人结伴出来,董大虎也紧紧跟在他们身后,骑在马背上,刘光世说道:“永乐城中,多是些军户安家,也没有个勾栏瓦肆,我们就在永乐寺走走吧。” 陈绍点了点头,问道:“这城刚修没几年,已经有寺庙了?” 刘光世笑道:“刚建寺没几年。” 进得山门,陈绍第一印象就是好小的寺庙。 几乎是只用一眼,便能把整个寺庙看了大半,寺里的和尚也稀稀疏疏。 陈绍很有兴趣地看着,他要在西北立足,就不得不考虑治下的宗教问题。 这佛寺大致有两种风格的房屋,一种是多圆弧线条的外来塔式建筑,一种就是庑殿顶的本土样式。 中华风格的建筑,总是有一种特殊的美感。 两人并行走上了正面的台阶,然后跨进正殿,刘光世的随从们都留在了门外。 董大虎却亦步亦趋,刘光世道:“我和你家留后进去拜拜,你在此地等候就是。” 董大虎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但是依然紧紧跟着。 陈绍笑道:“大虎与我寸步不离,不用管他。” 刘光世犹豫了一下,没有继续坚持,三人迈步来到佛堂。 与整个佛寺拥挤不同,这座佛殿显得十分宽阔,容纳好几十号人一点问题都没有。 “笃笃笃”的木鱼声、与舒缓的诵经声音荡漾在宽敞的大殿上,空气中弥漫着焚香的气味。 陈绍虽然不信佛教,但觉得这里的气氛也挺好的。可能是因为此地是个军州,厮杀汉子不怎么信佛,佛殿里的人很少,只有寥寥数人,还包括一个僧人。 此时在佛堂内,两个人正悄悄从门缝中观瞧。 “哪个是?瘦的还是胖的?” 折氏气咻咻地说道:“都跟刘光世这个蠢货说了,叫他带一个人进来就行,怎么还是带来了两个。” 在她旁边,种灵溪小手握成拳头,紧张地胸口一阵起伏。 她默默闭上眼睛,心里嘟囔起来,“千万不要是那个胖的!” 那胖子虽然也很年轻,不是继母说的老头子,但也太吓人了。 往那一站,就跟一堵墙一样. 她已经十四五岁,肌肤紧致白皙,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显稚嫩。 那张美艳娇嫩的脸,充满青春活力气息,一看就是半点苦也没吃过。 她转头又看向瘦的,因为有大虎的衬托,陈绍看上去格外顺眼。想到自己是偷偷在这看男人,让她的脸微微发烫,心口也跳得厉害。 都怪继母. 折氏扭动腰肢,挤了挤她,说道:“行了,看起来没完了还,让我瞧瞧。” 种灵溪不理她。 气的折氏伸手在她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陈绍看着佛祖的塑像,和他后世见得差不多,忍不住双手合十拜了拜。 刘光世没话找话,笑道:“明远也信佛么?” “信啊。”陈绍道:“你要问我信不信佛能保佑我升官发财,我是不信的;在我看来,拜佛是一种修行,能让人暂时忘记一些烦恼,得片刻的安宁。” 出得佛堂,走到石阶上,刘光世突然问道:“明远啊,听说你没有婚配?” 这句话一出。 陈绍突然如醍醐灌顶,一下全部明白了。 原来如此。 种家要和自己联姻,他们自己肯定是不能说的,于是找到了刘光世。 刘光世确实合适,首先他和自己有些关联,虽然不是血缘亲戚,总归是沾亲带故。 二来他的地位也合适,刘家是西北将门之一,他是刘家的嫡子。 “明远你这个年纪,已经立下如此大功,人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你也该成个家了。”刘光世继续笑着说道。 此时陈绍已经开始琢磨,与西军联姻的好处,最后他发现好处很大。 若是陈绍打算走仕途,攀登大宋的官位,那么就必须离这些将门世家远远地。 尤其是不能娶将门女。 但陈绍打算是另起炉灶,那么能给他最大帮助的,就是西军。 尽管会暂时得到朝廷的猜忌,但只要忍过这几年,朝廷的猜忌,狗屁也不是! 看似高高在上,口含天宪,拥有无上权威的皇帝和一群重臣,马上就要成为一文不值的俘虏奴隶了。 而靖康之耻来临的时候,因为西军几乎就是大宋唯一一支能打的野战军,所以那些崛起的军头,大部分都是西军出身。 自己身边的刘光世,就是凭借他西军将门的身份,收拢北方被打残的人马,迅速成为南宋初年第一军头。 甚至名列中兴四将 至于他的战绩,只能说他根本没有战绩,和他爹一样畏战成性,屡次违诏避战,金兵因为追不上他,气的给他取了个外号“刘跑跑”。 连他都能凭借西军的名声,招揽恁多的兵马,自己做了种家女婿,自然也大有裨益! 陈绍马上又想到,自己知道靖康之变,西军却不知道。 他们想要和自己联姻,那就可以趁机把银州要了来! “种家有一淑女,乃是老种相公的幼妹,种谊将军的小女儿,年方十五,性情温淑,与明远殊为相配。若明远有意,我愿为你上门撮合。” 陈绍心动不已,和老种结亲,非但可以趁机索要银州。 还可以从种家军,得到自己最缺少的基层人才。种家军打了这么多年仗,不管是底层军官,还是治理地方的官吏,都有很多等待着提拔,却苦于没有名额的。 自己和种家,各方面都是互补,联姻自然是极好的。 只是陈绍没有想到,老种能有这个魄力,与自己联姻,事实上是对童贯和他背后皇权的一种无声的反抗。 让他们知道,西军也不是任由朝廷捏扁搓圆的。 动手前,最好考虑清楚一些。 陈绍之前,因为知道老种和小种的下场,就在潜意识里以为,他们都是那种有些愚忠的武将。 但是他仔细一想,种家能在西北屹立这么多年,成为西军中公认的领袖,怎么可能是愚忠之辈。 “若是平叔兄果能促成此事,绍深感大恩。” 刘光世看着陈绍,满脸堆笑,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你小子凭什么. 和府谷折家人口兴旺,到处结亲不同,种家一直人丁稀少。 尤其是种家女儿。 物以稀为贵,种灵溪在府上,那可是绝对的掌上明珠。而且她生的十分漂亮,谁娶到还能得到老种的帮衬。 老种这些年,在西军中威望已经无可比拟,多少统兵的将领,都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 可惜自己年岁不合适,不然当初肯定让爹爹来提亲了。 (本章完) 第93章 迎娶新妇 第93章 迎娶新妇 接下来几天,陈绍又和种家敲定了银州接管的细节。 因为没有人手可用,所以陈绍特意请种家不要撤走已经派遣的官员。 种师道正好没法安置这些已经提拔起来的官员,欣然同意。 尽管结亲的事还没正式敲定,但是在永乐城已经都传遍了。 陈绍的地位,也是肉眼可见地提高,每天都有人来拜访。 一旦陈绍和种家和亲,那么陈绍手下的大片土地上,会有无穷的利益。 大家都想分一杯羹。 定难五州和中原的产出,完全是互补的,洪州和银州,又都是天然的交通枢纽。 一个繁华的塞外江南,已经初见雏形了。 陈绍没有在永乐城待很久,宥州还有大把的事等着他处理,银州也必须快点完全收回来,不给朝廷掺手的机会。 这次和来时不同,送行的人非常多,连老种都亲自来了。 人们把陈绍送到城外官道方止。 虽然大多人是冲着种家来的,但人们殷勤话别之情,陈绍都能感受到其中的利益掺杂。 很多人急着和自己攀交情了. 他全程笑着应对,上马时候,心里甚至有种解脱的感觉。 太累了. 饶是陈绍虚伪惯了,依然觉得有些吃不消。 但是他依然很郑重地在马上,与众人抱拳告别。 乱世人生就是这样,道别的时候陈绍希望自己可以适当认真一点,也许这次挥手离别、就是彼此间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并不是说对方一定会死,而是大家都有各自的事要做,有眼前最现实的事情要面对,只要不再有利益合作、多半就没有机会只为了那点情感专程来往了。 当然,其中很多人,可能真的要死了。 死在童贯的色厉内荏,死在赵佶的好大喜功,死在女真的凶蛮狠厉. 陈绍扫了一眼,看着各色笑脸,心中真切地希望,等自己出山时候,他们都能还在。 与自己一道,挽天下。 —— 正值盛夏,不过到了黄昏,被河面上的风一吹,隐约已有了一分秋意般的凉意。 临近宥州,陈绍观察到,许多老弱妇孺拖家带口,正在送背着大包小包的儿郎们上路。 这样的景象让陈绍忽然想起了前世,车站熟悉的喧闹,记忆里的场面也是同样大包小包。 他以为只有工业时代才会有频繁的人口流动,没想到在古代也亲眼见到了这样的场景。 陈绍叫住前来迎接的杨成,问道:“这都是什么人?” 杨成说道:“这都是去堡寨屯卫的士卒。” “已经修起来了么?” “先垦田放牧。”杨成笑着说道:“这里和横山还不一样,无险可守,堡寨坞璧也就能稍微阻拦一下,靠的还是兵马硬撞。” 陈绍皱眉道:“这种想法不对!” 他的语气很严厉,堡寨战法,是自己定下的最重要的政策。 必须被严格实施。 不是说一定要能够像横山的堡寨一样,阻拦住几万大军,只要是能起到坚壁清野,收拢附近百姓,让生羌诸胡慢慢固定下来,就是堡寨最大的作用。 民力就这些,产出就这些,利用堡寨与夏州夺食,慢慢地饿死他们! “你觉得一个堡寨没用,那就修两个,你觉得两个还不行,那就修二十个!两百个!两千个!”事关最基本的政令,陈绍没有再留面子,沉声道:“而不是拿我的命令,当成是可以糊弄敷衍的屁话!” 杨成极少见他发火,赶忙弯腰认罪。 陈绍阴沉着脸,丢下他们回到城中。这就是草创班子的无奈,这件事必须不能就这么算了,至少要有人因此受罚,而且不止一个。 杨成等官员这才起身,擦了擦额头的汗。 “怎么办?”有人小声问道。 杨成叹了口气,说道:“赶紧去重新制定规划吧,幸亏还来得及” 陈绍骑着马,进了府邸门楼,外围确实布满了亲卫士兵,刚到内院,忽然一声激动的呼唤:“陈大哥!” 随后便见春桃提着长裙几乎是蹦跳地奔了过来,她很快越过了董大虎,直接跑向陈绍。 陈绍摸了摸春桃的脑袋,转身对董大虎说道:“大虎,董家娘子也来了,你去找你娘吧。” 等大虎走了之后,紧紧抱着他胳膊的春桃,再也忍不住思念之情,翘着脚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此地还不是完全的内院,常有侍卫经过,以李师师的性格是肯定不会来的。 春桃就没有那么多规矩。 李师师早早就寄人篱下,处处小心,春桃则是爹娘的掌中宝,宠溺娇惯,没甚规矩,很像后世女孩子的性格。 再加上她长得也是完全符合后世的审美,高挑长腿、纤细腰身、狐媚瓜子儿脸。 陈绍跟她在一起时候,常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梦回前世一般。 春桃身轻体柔,单手托着小屁股抱在怀里毫不费劲。 陈绍将她抱到墙角,探手入怀,丈量了一番,嫩的能掐出水来。 春桃也不反抗,闭着眼哼哼唧唧地,怕痒时候还会缩缩脖子,模样十分可爱。 陈绍和她温存了一会,春桃这才想起来告状,咬着嘴唇说道:“姐姐不让我去!” “什么不让你去?”陈绍听得一头雾水。 “她知道你今天回来,凶巴巴地不让我去她院子!你别看她平日里在你跟前柔声细语的,你走了她可凶了!” 陈绍哑然失笑,难道师师发现这小妹偷窥了? “不去就不去,晚上我去找你。” “真的?”春桃一听,眼神顿时亮晶晶的,“你可别骗我啊。” 陈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看的春桃浑身不得劲,不安地扭了扭身子。 “什么东西咯我屁股。” 陈绍按住她的小手,站起身来,微微弯着腰笑道:“快回去吧,晚上等着我。” 送走春桃,陈绍站着歇了一会,这才继续往里走去。 到了下一进宅院,走进里面的门楼,便见李师师走出了一间厢房。她扶在门口看着他,又跨出来一步,屈膝作万福,纤长的脖颈十分挺拔。 陈绍顿时就笑了起来,感觉浑身都轻松了不少。 到了门口,李师师笑着给他脱去外穿的袍子,又要蹲下身子去给他脱去鞋袜。 突然身子一轻,被陈绍整个儿抱了起来,仔细看着她的眼睛。 她一笑一颦的美目非常好看,天生浅红光滑的朱唇在颤动,在雕窗透进来的光线下,泛着柔美的光泽。 李师师脸红扑扑的,眼神充满了羞意、却不回避,直视着陈绍的眼睛,问道:“郎君看什么呢?” “看你呢。” 李师师脸色越来越红,但眼睛依旧没有躲开,她颤声道:“好看么?” 陈绍用力点了点头,“师师太漂亮了。” 李师师从汴梁带回来的两个仆妇,把准备好了饭菜、热水、换洗的里衬,都拿来放在床边。 耳听着有些夸张的声音,还有些不堪入耳的对话,她们捂着嘴,偷笑着退了出去。 “我可能要迎娶西军种家的女子了。” 陈绍搂着李师师,轻声说道。 李师师立刻挣扎着翻了个身,搂住了陈绍的腰,有气无力地软软说道:“奴家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郎君不用跟奴家商量。” 她一边说,一边依依不舍地用削葱一般白的手指轻轻放在陈绍肌肉成块的胸膛上,指尖微微地颤抖、在他的皮肤上滑动。 她的脸上嫣红,那美艳的颜色让她妩媚更增。 虽然她如此做派,陈绍还是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惶恐不安和失落。 李师师一直在尽力扮演一个,完美的情人的角色,她感觉自己的身份,应该是比普通小妾高一点的。 有时候,她甚至故意克制自己的情绪,免得逾越了某条看不见的红线。 乍听到这个消息,她心里其实是疼了一下,但是她几乎是下意识地,马上转身来说了些违心的话。 陈绍没有说话,只是把她还着抱在了怀里,感受到那臂膀束紧的力度,李师师怔了一下,随即心中一暖。 他心里竟然有愧疚,李师师贴的更紧了一些,郎君心里愧疚了,就说明他在意自己。 李师师也知道自己是绝对无法嫁给陈绍的,他只要在意自己,就足够了。 雪白的贝齿轻咬朱唇,李师师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砰砰的心跳,撒娇道:“郎君快说些情话来骗骗师师.” 男人的愧疚之心,来得快,一般去的也很快, 把李师师哄睡着之后,陈绍穿好衣服,来到春桃的小院。 七月,陈绍托鄜延军经略相公之子刘光世去种府下聘。 还没等他回来,宋夏和谈的结果先出来了。 西夏正式承认横山地区归北宋,保证再也不出兵进犯; 夏崇宗李乾顺称臣,去帝号称夏国主; 开放被封锁的青白盐贸易通道; 恢复边境榷场互市 大宋岁赐永久废除,从此再不给西夏一个岁币; 许诺停止进攻夏州; 陈绍看着公文,觉得有些离谱,自己打了这么多胜仗,比原本历史上的局势好得多,怎么合约对西夏还是这么宽松。 废除帝位,就完事了? 至少也得纳贡称臣、割让几个城池吧。 还有就是岁赐仅北宋财政收入的0.3%,如此一来,不是让西夏获得喘息之机么? 历史上,西夏就是靠这个喘息的机会,最终引金灭宋时反噬北宋。 看来赵佶和童贯,对于伐辽的执念太深了,不惜放了西夏一马,专心准备伐辽。 如此短视,也给陈绍留下了机会。 不进攻夏州是吧? 不进攻就不进攻,我只是不停地修建堡寨,可没去攻城啊。 和谈成功之后,童贯马上从朔方前线撤兵,刘延庆的大军也随之撤退。 盐州西北,顿时就和西夏兵马重新接壤,陈绍不得不加派了一万人,驻守盐州。 来自鄜延路的宋军,也都收到了命令,陆续撤回。 童贯还专门派人来给陈绍送了封信,嘱咐他不要主动挑衅西夏,一切都等他伐辽之后再做计较。 陈绍马上回信,表示自己完全理解朝廷和宣帅的苦心,一定看好西北,不给朝廷伐辽惹麻烦。 童贯不知道是真喜,还是不信装着大喜,总之派人送来不少赏赐。 此时的他,心已经飞到河北、飞到幽燕去了。 也不怪童贯如此着急,留给他准备的时间不多。 河北诸路,和陕西诸路不同,那里没有西军。 他需要征调西军兵马前去,这个过程非常繁琐,而且还要准备粮草辎重。 西军也不会乖乖配合,在西北打夏贼,那是保卫自己的家乡。 即使西军那些宿将,和童宣帅有些分歧,暗地里使绊子,但是在大的战局上面,他们也是不敢含糊的。 可是去河北,西军将士们心底就不愿意,背井离乡地去作战,也没有了保护家园的动力,战意首先就十分低下。 童贯统兵近二十年,打了无数的仗,不会不明白这些困难。 他需要一件件,慢慢去解决,然后还要随时准备对辽开战。 目前他根本无从分心,甚至连老种要和陈绍结亲这种事,他也懒得去管了。 等伐辽之后,自己功成名就之时,再来和他们算账不迟。 —— 七月中旬,迎亲的吉日就选在最近,不过陈绍忙的一个头两个大,仍然不打算管这事,一切交给表兄和姑母去办,自己只要坐等洞房。 西夏的信誉,果然是狗屁不如,童贯刚刚撤兵,兴庆府就向盐州方向增兵。 陈绍也不惯着他们,设伏半路击之。 本来是打算利用合约会麻痹宋人的机会,来个偷袭的西夏,完全懵了。 没想到这次的宋人,比他们还过分,竟然提前下手了。 生怕大宋撕毁合约的西夏,只能咽下苦果,装作什么事都没有。 他们在等大宋和大辽开战,那时候定要把留在西夏的这股人杀个干净。 紧接着,刘光烈又选了个近日的吉日,把日期写在聘书上,托刘光世送去种家。 种师道,对这些繁文缛节,根本不太在意。虽然他们的祖父种放是大儒出身,但是行军打仗这么多年,种师道办事最看重效率。 他觉得日子没问题,答复了消息,亲迎的婚期就这么干脆利索地办妥了。 两家的每一次来往,都是有名字的礼仪,什么“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礼仪名字说起来高深繁复,其实都是必要的交流过程。 只要有一次摸透了,接下来都是套公式,简单的很。 人们就是不懂这些礼仪,只要请了媒人、经过了家长,基本都不会疏漏某个礼,不然婚事本身就办不顺畅。 刘光烈虽然忙活,但是却异常开心,越发觉得自己兄弟天赋异禀。 先是拿下京城魁,吃了大大的一口软饭,然后又傍上了种家,这口软饭更不得了! 还没娶呢,银州先当成嫁妆提前送了。 七月二十二,宜嫁娶。 今日天气还不错,明媚的太阳持续了一整天,直到黄昏时分。 太阳渐渐向西边落下时,种家人以及宾客都来到了府邸里供奉祖先牌位的院子。 他们从永乐城,回到了延安府,也是种氏的老宅内。陈绍也是从这里,迎娶新娘到鄜州的陈家庄完婚。 等了一会儿,折氏带着女儿种灵溪来了,径直进了庙里。 种灵溪慢慢走着,穿戴者十分整齐,基本看不见相貌,不过她穿着的一身黑色婚服裁剪得很好,黑色深衣衬得她的身材亭亭玉立, 这装束确实厉害,种灵溪年纪轻轻的,就有了十分端庄的感觉。 家里的人开始祭祀祖先,上贡品、焚香,叩拜,念祭文,忙活了好一阵,庙堂里也笼罩在烟雾缭绕之中。 等忙完了,大伙儿便走出了庙堂,只留下折氏和种灵溪母女两人。 折氏看着这样庄严肃穆的场面,心里有些不忿了,气呼呼地说道:“当年我从折家嫁出来,也没有这么多礼节!看来真是没拿我当回事,一把就把我推到了火坑里,嫁给一个濒死的老头儿!” “你闭嘴!”尽管平日里关系不错,但是听到她又在那骂自己亲爹,种灵溪也忍不住了。 “你这没良心的!”折氏哪是肯吃亏的人,给她给不小心,就在她胳膊上拧了一下。 娘俩差点掐了起来,幸亏丫鬟来的多,赶忙把她们分开。 两人互相数落着彼此的不是,争着争着,连谁用了谁的胭脂,谁吃了吃谁的蜜饯这些事都抖落出来了。 空气中弥漫着贡品的香味,以及焚香的气味,还有因为天气有点热、人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微酸汗味,让人的感受继续停留在祭祀的气氛中。 种灵溪吵累了,冷静下来之后,闻着这特殊的味道,心里也不是滋味。 “继母,我还能回来看你么?” 折氏也不记仇,揽着她的肩膀道:“腿长在你身上,谁还能拦住你不成,想回来就回来呗,又不是隔得十万八千里。” “不过你这丫头,惯是没有良心的.” 种灵溪又觉得很烦躁,有些后悔跟她说那句话。 过了许久,外面又有吵嚷声响起,说是迎亲的人来了。 众人引着陈绍,来到折氏跟前。 折氏赶紧坐直了身子,接受女婿的揖拜行礼。 她偷偷打量了一下,心里又不平衡了,真年轻啊! 凭什么自己就得嫁老头子! 陈绍拜了两次,有个穿黑衣的白发老头,在旁边长声念:“拜……再拜稽首,礼成。” 这时候按照礼节,就该折氏伸手,叫陈绍起来了。 事先都交代了很多遍的。 可是她好死不死正在发呆,眼神空洞,没有一点动作。 旁边的嬷嬷赶紧轻咳一声提醒。 折氏这才恍觉,赶紧伸手,道:“快起来吧。” 按理说她伸手就完了,但是因为前面的出神,她手忙脚乱地竟然真去扶陈绍了。 陈绍也吓了一跳,微微躲过,心里暗道这年轻岳母有点迷糊啊。 种灵溪翻了个白眼,缓缓地走了过来,伸出手掌。陈绍上去牵着她的手,便往门外走。 她的手很柔软,陈绍忍住了捏一捏的冲动,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走出这个门之后,上了陈绍的马车,从此就是人家的娘子了。 折氏追出来,抹着眼泪,叫了一声种灵溪的小名:“环环!” 种灵溪微微回头,没有说话,也被她弄得有点伤感了,只觉得鼻子一酸,她急忙忍住。 (本章完) 第94章 洞房花烛 第94章 洞房烛 陈绍和种家的合作,早就已经开始,自然是不会等到迎亲这天来聊。 仪式都结束之后,迎亲的队伍就开始回鄜州的陈家庄老宅。 他们需要在那里拜祭完祖先之后,才算是彻底完成了婚礼,再一起回到宥州去。 迎亲队伍有六辆马车,一千精骑护卫。 赵河和陈绍,两个人在马车前面。象征性地赶了几下马车,陈绍就把缰绳交给了赵河,自己钻到了车里。 如今已经到了七月下旬,早就进入了秋季,但因连续晴天,温度有点燥热。 新妇穿着两层衣裳,尽管她外面那层宽松的深衣有点薄,依然还是很热。 陈绍垂下车帘,说道:“热的厉害,可以先把内衬脱几件。” 他说完之后,自己先解开衣服,把里面的白色绸衣脱了,果然一下就舒服了起来。 种灵溪听完吓了一跳,心道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孤男寡女的在车上就要脱衣服。 但随即想到,已经结成夫妻,又似乎是顺理成章的。 嫁人前后,自己以前一直被灌输那些道理,在这个男人面前,好像都崩塌了。 在这种巨大的反差和转折面前,种灵溪完全适应不过来,从来也没有人教她这些事,本来应该在婚前教她的折氏,自己本就什么都不懂。 她从小就有一个毛病,遇到紧张的事,便会短暂失去思考能力。 十五岁的小女孩,初为人妇,脑子里还是嗡嗡的,整个人基本处于宕机状态,再加上天热难耐,时不时犯点迷糊。 她实在热得不行,见陈绍脱完之后,发出舒服的声音,便有些心动。 手指偷偷伸入礼服内,却又因为羞涩,不敢解衣。 陈绍笑吟吟地看热闹,新娘子面容秀丽,肌肤白皙,脸蛋上全是十几岁青春的胶原蛋白,如玉似雪。 他也不知道,此时的规矩要不要戴红头巾,反正种灵溪没戴,上了车自己就掀了。 她指甲上涂抹着精细的浅红颜料,与雪白的肌肤相称,颜色分外娇嫩。 种灵溪脸上一红,她被看得很不舒坦,耳朵也感觉火辣辣的,说道:“你能不能先转过头去?” 小姑娘面嫩,陈绍也没有一直逗她,转过身斜倚在车板上,开始想接下来的事。 他觉得挺神奇的,两个人以前从未见过,也没有任何交集,突然就成了自己妻子了。 其实穿越来了之后,他就已经发现了,这种情况才是最常见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哪有那么多的两情相悦,然后再婚配成双的,婚前能经常见面的异性,大多都是血亲。 陈绍觉得在这种婚姻中,利益的牵扯才是最重要的,而车里娇滴滴的种灵溪,更像是权力交易中,附带的福利。 结亲之后,自己和种家,都将会得到好处,也都会承担风险。 想着想着,倦意涌上心头 脱掉里衬之后,果然很舒服,种灵溪小心翼翼地把衣服迭好,再去看陈绍的时候,发现他竟然睡着了。 种灵溪胆子顿时就大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起身,偷偷看自己夫君的样貌。 这人和她平日里见的西军子弟,气质上有些像。 队伍终于到了陈家庄,此时已经是半夜三更,天色已彻底暗下来,庄子里到处都是灯光。 听着外面的呼唤声,两人这才一起醒来,种灵溪发现自己躺在他肩膀上,脑子里又开始犯起了迷糊。 陈绍已经开车帘,矫健地从前面跳下了马车。 种灵溪弯着腰从马车上走下来,见陈绍伸手过来牵她,她微微迟疑停顿了一下,便把手给了陈绍,让他扶下车。 这时后面的两个陪嫁侍女也过来了。 俩人便手牵着手进了陈绍这座简陋粗糙的院子。 房子被整饬了一番,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样貌,但今天有了这么一个新妇对比,还是觉得好像是有点简陋、黯淡。 院子里还残留着酒水的气味,宾客们已经散了。 家里一整天都很热闹,陈绍出发去迎亲时,宾客都还没来,现在院子里却很清静。 陈绍知道肯定都是表兄招待的,他办这种事得心应手。 一行人跟着陈绍进了院子,大部分都是在搬东西,并不跟进屋。 只有新娘子的两个贴身侍女,跟着陈绍夫妇,进了他住的那间上房。 房间里已经布置过了,窗户门上都贴着“喜”字,屋檐下挂着红灯笼,里面的灯光也是暖暖的。 两个侍女都不是那种黄毛丫头,而是二十多岁的,很有经验,铺筵设几,摆上了一些物品。 陈绍觉得这婚礼还挺好的,并不折腾人,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 铺好床褥之后,两个丫鬟中的一个,在种灵溪耳边说了几句,瞬间让她红了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却终于没出声。 她坐在床头,亲眼看着两个侍女笑嘻嘻地退了出去,房门关上的声音让她忍不住一哆嗦,又时不时地看陈绍一眼,她的身子愈发紧张了。 潜伏里面,吴站长曾经说过,初夜可比挖个菜窖还累! 本来折腾了一天的陈绍,打算先缓一缓,第二天再说的。 但是他一转身,瞧见新娘子那妩媚、羞涩、害怕、紧张的表情,一下子就跟打了鸡血一样,瞬间觉得一点都不累了,浑身充满了力气。 这种娇美而清纯的羞涩,比任何的卖弄风骚都更能让男人兴奋。 在瓷盆里洗了洗手,缓缓向自己的新娘走去。 随着他的靠近,种灵溪大大的眼睛里面满是迷惘,丰润娇俏的红唇微微颤抖。 看着那呆萌娇憨的眼神,陈绍马上就想到,她此时脑子里估计成浆糊了. 陈绍伸手解开她的礼服,种灵溪的表现更夸张了,浑身颤抖,香肩忍不住一颤,大眼睛里又是害怕又是可怜,倒更加楚楚可怜。 陈绍连别人的饭,都要往自己碗里扒,何况是这种合情合理合法的,不吃才怪。 院子里两个侍女坐在树下,借着头顶的月光在闲聊,突然隔着门扇,听到隐隐传来呜咽之声。 她们顿时笑了笑,打了个呵欠,知道自己任务完成了,挽着手去隔壁房间休息。 (本章完) 第95章 闻鸡起舞 第95章 闻鸡起舞 种灵溪委屈巴巴地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侍女给自己梳妆打扮。 她将昨夜的光景想了一遍,脸颊、耳朵又是一阵发烫。 彼时最吓人的那一刻,她突然休克似得,脑子里停滞了片刻,云里雾里的竟然没觉得疼痛,但过后一直到现在身上还在火辣辣地疼。 种大小姐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在府上继母说她两句,不高兴了种灵溪都要挠她。 昨夜竟然被人‘打’的这么疼。 而且自己什么错都没犯,乖乖地乘那么久的马车,屁股都坐麻了,凭什么还要受疼。 “真是个坏东西!” 陈绍一大早就醒了,洗漱之后,连早饭都没吃就跑去找刘光烈。 由刘三公子牵线,陈绍要和鄜延路的官吏们联络一下感情。 鄜延路的老刘相公刘延庆,此时统兵追随童贯,正在开往河北地面。 小刘刘光世,则是在永乐城,跟着种师道锻炼。 鄜延路和洪州紧挨着,这些地方官员的热情劲儿很高涨,收到请柬的早早就来了,没收到的,也厚着脸皮来。 陈绍治下的盐州、宥州等地,盛产牛羊、盐铁、甘草、马匹、皮货.每一样都是畅销货。 谁不想从中捞一杯。 以前西夏和大宋天天打,所以他们鄜延路与洪州这种战略跳板接壤,可谓是倒了血霉。 如今则完全不一样了,从战区成为了商路,未来的繁华已经可以预见。 陈绍也是很给面子,与这些小官小吏关系处好了,都不用他们干什么事,只要他们不使绊子,就是极大地便利。 为此,给他们一些好处,是很有必要的。 这是典型的小钱,办大事,不然别看你是定难军承宣使,你是什么都不好使! 你又管不到鄜延路,官吏给你穿小鞋,他们有一万种办法。 见到陈绍如此好说话,而且十分坦诚,你要是跟他暗示一下,他敢直接跟你开条件。 于是这些官员的胆子,也慢慢大了起来。 陈绍早早出去,喝的醉醺醺地回来。 种灵溪刚刚在侍女的伺候下,沐浴完,头发还没干。 见陈绍进来,她心里有气,偏着头自己继续擦头发。 那一头乌黑柔顺的秀发很长,发际线上有一些没有修剪的稀疏细短的绒发,些许绒发与洁白的肌肤同在一处,衬得肌肤更加雪白如玉,更是叫人浮想联翩。 她慢慢收拾好仪表,在鬓发上插了一朵真金钿。浅色的衣裙、加上稍许亮黄的点缀,看起来更居家轻盈。 小妮子还挺臭美的,陈绍心里暗笑,这正妻和春桃年纪差不多,性子也有些相似。 见她不和自己说话,陈绍虽然喝醉了,也不会与一个小女孩计较,便主动问道:“在这儿睡可还习惯?” “不习惯!” 种灵溪年龄小声音清脆,又带着些许清纯稚气。 陈绍听在耳里,虽然凶巴巴的,也提不起一点厌恶来,反而觉得很可爱。 前几天把春桃身子破了,都哄了很久,更别提这个刚认识一天,事实上还不熟悉的新妻了。 侍女端来一杯醒酒汤,陈绍喝完之后,没有什么感觉。 不管是效用还是口味,都远远不如李师师给自己做的,好在他也不是多讲究的人。 “没关系,再住几天,我们就回宥州,我给你个院子,你随便收拾,怎么舒服怎么弄。” 种灵溪虽然板着小脸,但是自从那晚之后,她对陈绍也有了一种很特殊的感觉。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 隐隐希望他多和自己说说话,尤其是这样温柔地说话。 “我听继母叫你环环?” “那是人家的乳名,只有最亲的人才能叫,继母也是把她最漂亮的裙子送我,我才开恩许她叫的。” 陈绍在外面应酬了一天,跟人勾心斗角,回家之后觉得和这样可爱的小美人说话,真是身心都舒爽。 “那我能叫么?” 种灵溪突然有些害羞,红着脸想了一会,才认真地点了点头。 翌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窗外响起了一声“喔…喔”的鸡鸣。 高亢的鸡鸣,确实有一种独特的力量。 难怪古人要闻鸡起舞。 陈绍活动了一下身子,该是起床开始一天生活的时候了。 每一天这个时候,睁开眼就有千头万绪、太多太多事等着他去处理。 独镇一方,真不是那么轻松的,尤其是在这个不流行割据的年代。 很多事都要平衡,都要斟酌,任何一件小事,都有可能会引发意想不到的后果。 秋日清晨很凉快,懒在薄被里怀里抱着娇软的光滑的温暖的少女躯体,是个舒服惬意的事。 他低头看了一眼种灵溪,她正睡得香,鼻子里发出轻轻的甜甜的鼾声,长睫毛轻轻的颤动,安静极了,就像一只可爱的小猫。 昨晚只是答应了不戳她,就让她开心不已,晚上抱着她时候,环环主动说了很多自己小时候的趣事。 大部分都是和她继母的。 陈绍通过她的讲述,慢慢有些了解,这就是两个活宝。 在种家她们的辈分太大,像种师道的妻子快七十了,见了折氏还得叫婶婶。 这让她们两个在种府无法无天的 陈绍把自己的胳膊小心地从她的脑袋下面抽了出来,坐了起来穿衣服。 这时种灵溪翻了一个身,嘴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腿上一蹬,把被子给蹬开了,娇小玲珑而白嫩的身体横陈在床上,叫陈绍看得心中一阵荡漾。 给她盖好被子之后,陈绍来到外面,两个侍女已经张罗出早饭。 陈绍只就着几道清淡的小菜吃了碗粥,他的肚子现在不属于他,还得为了定难五州的百姓们,去吃吃喝喝呢。 侍女又拿来柳条和盐,服侍陈绍似洗漱刷牙。 陈绍看着两个侍女,觉得她们有些拘谨,其实女人大多是这样的,远之则恭,近之则不逊。 自己身为男主人,和她们还不熟悉,她们不了解自己的秉性,自然会小心翼翼。 陈绍穿好衣服,系好腰带之后,说道:“夫人年幼,很多事不懂,你们平日里多多教她才是。” 两个侍女红着脸应了一声。 (本章完) 第96章 胜算几何 第96章 胜算几何 祭拜完祖先,婚礼完毕之后,陈绍就带着新妻启程。 他这个身份,长期在外不好。 他准备从延安府走,先去银州一趟,顺便带环环归阁。 来到种府之后,种师中已经离开,去到了永乐城。 种师道还在,铺筵设几、准备停当。陈绍进来之后送上礼物,又是一通拜礼。 接着种师道在阁楼厅堂设宴,招待陈绍和种灵溪。 严格来说,种灵溪已经算是客人,是人家陈家的人了。 折氏拉着种灵溪到一旁说话,时不时还会望过来看着陈绍。 种师道笑道:“小妹年幼,若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明远你要多担待。不管有什么事,一家人好商量。” 陈绍笑着应了几句,然后话锋一转,问道:“宣帅撤兵之后,对银州.可曾有过什么指示?” 他毕竟是年轻人,没有那个耐心和种师道拉扯些家长里短。 种师道没有回答他,而是沉默了很久,他端起茶杯没有喝,片刻之后又放下,“明远啊,你是不是有些心急了,其实你可以再与宣帅修好关系。” “他不是那种不知变通的人。” 陈绍呵呵一笑,他当然知道种师道的意思,若是自己想要和折家一样,在西北占据一块地方,割据为藩镇。 那自己就必须得和童贯这种人挂上利益牵扯,因为他们可以影响皇帝的决定。 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就是天大的政治权柄,有时候是再多钱也买不到的。 但是陈绍对这一切不怎么看重。 因为他知道,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所谓的规矩,即将变得一文不值。 他就是要急功冒进,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攫取最大的利益。 再过几年,北方就要重新洗牌了,种师道等人无比看重的所谓圣心、朝廷、宰相.很快就会变得一文不值。 这件事说来好像是匪夷所思,自己就算告诉种师道,他也不会信。 就在几年之后,他会率领最后的西军,走上那条不归的末路。 历史上金兵南下,包围汴梁,种师道率兵勤王,第一次解汴梁之围后,他坚决主张趁金兵渡黄河时发动攻击,当时时机极好,但被朝廷严令禁止。 金兵第二次南侵,首攻目标太原。种师中率兵支援,这次朝廷开始催促他出兵。但是此时时机很差,粮饷不济、姚古失期,种师中被逼着孤军冒进,在杀熊岭战败身亡,西军的主力也都葬送在这一战。 小种的死,对他是个极大的打击,然而更大的打击还在后面。 开封第二次被围时,种师道又提出避开正面敌军,从侧后滑州方向逼近迫使金兵分兵的解围方案,并强调不能轻率与金兵主力决战。 当时朝廷内部主和势力占了上风,他们非但不采纳,还夺了他的兵权。 等开封外城被攻破后,种师道建议皇帝转移到地势险要的京兆府,避开金兵锋芒以图再战。 但宋钦宗选择了去金营求和,种师道于无尽的悲凉中含恨而终。 陈绍如今的行为,在种师道等人眼里,就是有点短视了。 他好像只图眼下的利益,根本不顾及今后的长远打算。诚然如今朝廷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备战幽燕,联金伐辽上,暂时顾不上西北。 可以后呢? 难道他不怕朝廷伐辽成功后,再来找他算账? 童贯在西北抚边近二十年,种师道对他太了解了。 以童贯的性格,伐辽成功之后,是肯定会清算陈绍的。 届时他已经有了无尽的声望,来对付只有四州之地的陈绍,简直是易如反掌。 种师道看着油盐不进的陈绍,也觉得有些无奈,他的动作越来越出格,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种师道不禁有些忧心,他怕陈绍的志向,不是做个府谷折家那样的藩镇,而是要做西夏的李元昊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说不定还会刀兵相见。 突然,陈绍冷不丁问了一句,“舅兄,以为童贯伐辽如何?” 种师道叹了口气,童贯已经派人来,说是会保奏他为保静军节度使,让老种率兵掩护伐辽诸将。 他自己不止一次上书,直言伐辽之事不可取。 “辽人如今衰弱,或许能成吧.” 听着种师道的违心之言,陈绍呵呵一笑,说道:“伐辽一旦失败.” 种师道深深地叹了口气。 童贯这次北伐,已经铁了心要用刘延庆和他的鄜延军了,这些兵马本来就不强。 劳师远征,人人皆怀怨愤。 你童贯和刘延庆,真能重赏也行,偏偏还都趁机大肆敛财。 吃空饷、喝兵血 两个人越说越沉默,都是满满的心事,相对无语。 到了正午,吃过饭之后,种师道又留他们再住一天。 陈绍本来打算马上就走,前往银州,无奈盛情难却,只好留下。 夜幕降临,等夫妻两个回到种灵溪原本的小院时候,那些丫鬟侍女全都围了上来,她们拉着手哭哭啼啼的,看上去还真有点伤感。 陈绍则好奇地在她闺房里乱看,小丫头很喜欢读书,就连闺房里都有很多的书。 陈绍翻了翻,觉得没有意思,这种没标点符号的书,他一页都看不下去。 突然瞧见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打开之后,里面藏着一些书稿。 陈绍好奇地瞧了一眼,是些诗词,他虽然不善此道,但是也能鉴别出来水平一般。 种灵溪进来之后,脸蛋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变得通红。 “你干什么!” 她就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猫,嗖的一下冲了过来,差点把陈绍撞倒。 陈绍哈哈一笑,举在手里晃了晃,“原来这是你写的啊。” 种灵溪站在他旁边,一跳一跳地够不着,急的她面红耳赤,张牙舞爪。 最后陈绍看她真要恼了,这才还给了她,种灵溪赶紧收了起来,指着陈绍道:“坏东西!你出去之后不要乱说!” 陈绍贱兮兮地,摇头晃脑读了一句刚才看到的诗,本就红温的少女,又气又急,抱着盒子一屁股蹲在床上,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下陈绍不敢再逗她了,赶紧上前,拍着她的肩膀说道:“写的真挺好的,我喜欢才读的,你怎么还哭了。” “你骗人!我知道,你就是个坏东西,偷看我的诗稿,还拿可恶的大棍子戳我!” 陈绍:“.” 陈绍哄了一会,种灵溪哭累了,就脱了衣服缩在他怀里睡了起来。 女孩子对拿走她初夜的男人,多多少少产生一种归宿感。 陈绍从床上起身,踱了几步,来到幔纬旁边,窗外一阵清风灌了进来。 风过之后,忽然外面响起了“沙沙沙”的声音,秋雨不期而至。 陈绍又回想了一遍白天与老种的对话。 他们这些西军宿将,看来也不赞成伐辽,但是却觉得只要国家损耗一些经济,还是能打败辽国军队的。 就是得不偿失,而且西军属于是吃力不讨好。 堂堂大辽,也实在是拉胯的不成样子。 人人都觉得可以上去踢他一脚了。 一个很不争的现实就是,大宋从开国时候起,就没真的打赢过辽国。 很快他们就没有机会了。 谁能想到,辽国都特么要灭了,还能揍大宋一顿。 想到种师道竟然有魄力,和自己结亲联姻,他就忍不住感叹。 这看似是给自己找不自在,让朝廷更加忌惮自己,但是实际想来,事情根本就不会变得更糟了。 大家都觉得这次朝廷能打胜仗,能收复燕云十六州,然后调转马头,轻松横扫西夏。 整个大宋弥漫着一股迷之自信。 成功之后,第一个倒霉的,必然是西军。 满朝的士大夫,早就看这群武人不顺眼了,大宋的国策就是重文抑武。 以前是因为有西夏的威胁,他们不得不捏着鼻子,任由这些将门存在。 削西军,打散西军,铲除将门,是大宋皇帝肯定会做的。 种师道与自己结亲这件事,其实就是在西军必死的局面中,硬生生加了一道变数。 自己如果成为了折家那样的藩镇,相当于给种家的子弟谋了一条出路。 自己若是成了西夏一样的存在,那么朝廷就要继续重用西军,来对抗自己。 陈绍比他们看得都远,因为他开了上帝视角,他知道接下来的大势。 等到时候,自己会告诉老种,这次的联姻,还有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好处。 留给童贯准备伐辽的时间不多了,留给自己灭掉西夏、在西北发育的时间同样不多了 只要他童贯开始伐辽,局势就会如山洪暴发般一泻千里,不可控制! 白沟河之战,他是初战惨败,宋军先锋轻敌,在河北白沟河遭辽将耶律大石、萧干部队伏击溃败。 种师道建议稳扎稳打被拒。 再战范村之战,直接溃退,辽军以残兵反击,宋军士气崩溃全线溃退,辎重尽失。 短短一年,就一年! 这厮就耗尽了大宋财力和原本就不多的精锐西军。 秋雨如丝,在风中摇曳着,陈绍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 一个个的强敌,都在前方等着自己呢。 (本章完) 第97章 收伏分化 第97章 收伏分化 陈绍夫妻两个在种府住了一夜。 第二天,折氏仍然盛情挽留。 种灵溪也偷偷落了泪。 陈绍无奈,干脆提出让她在这里多住几天,自己先去银州。 归阁之后,新婚的礼仪流程基本全部完成,陈绍还有很多正事要做。 种师道听后点头应允,说是会派兵护送她们回宥州,叫陈绍尽管放心。 如今在西北的地面上,确实没有人敢碰种家护送的车队。 种灵溪将他送了出去,今日的天气不太好,云层压得很低,风也是时大时小,可能要下雨。 她突然又有点后悔留下,拽着陈绍的胳膊不说话。 陈绍觉得有些欢喜,抬手轻轻刮了刮她的脸。 这么亲昵的动作,让种灵溪脸上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美丽犹如桃白里透红。 陈绍跨上战马,挥手告别,带着亲卫往银州赶去。 走了半天,果然下起了雨,赵河问道:“东家,要不要找个客栈歇息一下,等雨停了再走。” 陈绍摇了摇头,停马道:“穿好蓑衣、戴上斗笠,继续走!” 到了晚上,他们才打起帐篷,歇息了一夜。 第二天正午时候,就到了横山山脉,沿着山上的道路走,一路有十来个关卡。 当初这里可是宋夏交战的前线,不知道有多少血腥的大战,在此地爆发。 越过山脉,就到了银州城下。 它本来就是背靠横山而建,当年是党项的拓拔族,管辖、收伏横山诸羌的重要据点。 草原上的争斗,曾经是很独特的。战胜者无力彻底收伏战败者,只需要你臣服就行,没有可能去对战败者进行完全的控制和管理。 因为那时候他们实力不够,也没有管理的体系。 你臣服了,那就在你的族群活动区域内夹起尾巴老老实实做人就是,仗打完了,你过你的日子,我过我的日子,松散的社会结构、逐水草而居的流浪生活,使得各部仍然拥有相当大的自主权。 因此党项七氏只要拱手臣服,战火就会消散,而党项七氏对本部族仍然拥有绝对的控制权,而不会受到夏州李氏的挟制。 后来李氏(拓跋氏,赐姓李)建立了西夏,情况就不一样了,西夏的国家机器足够强大,便容不得横山诸羌拥有如此大的自主权了。 很多地方,都被西夏改土归流,设立州县,来统治当地百姓。 但是横山诸羌,实力有点强,部落认同感又强,只能采用保留羁縻州,承认酋长世袭权,但需接受西夏册封、缴纳贡赋。 诸羌、杂胡所属的传统牧区由群牧司统筹,统一调配草场、征收畜牧税,保障西夏军马供应。 陈绍在银州城里,住了两天,将这段时间的公文看了一遍之后,便吩咐人准备与横山诸羌面谈。 他这次来,就是要给横山诸羌,重新分配土地。 横山诸羌,是西夏最头疼的反贼群。 从洪州到银州这一段的横山地区,被西夏称为“右臂”,具有盐铁之利、良马产区,且地形险要,易守难攻。 西夏在此修筑堡寨,训练骁勇的“山讹兵”(横山羌兵),作为对抗大宋的核心屏障。 他们将横山羌族视为重要兵源和经济支柱,频繁征调其参与对大宋的战争。长期征战导致羌民疲敝,加上西夏强征赋税和强制迁移政策,引发了羌族强烈不满。 再加上大宋不断派人来游说、许以好处,劝他们反抗。 于是他们就开始造反。 这一造反,就是近八十年. 加上以前就跟夏州李氏不对付,他们之间的争斗史,基本上和西夏立国的时间差不了太多。 这次大宋拿下银州,横山诸羌喜不自禁,在攻打银州的过程中,他们也出了大力。 种家军拿下银州之后,他们就提出了很多条件,种师道一律回复此地属于定难五州,让他们等着和定难五州承宣使陈绍商量。 等陈绍来了,他们也迫不及待,要来跟陈绍兑现好处了。 陈绍来之前,就把这里的事摸透了,他也知道自己积蓄力量,最重要的就是这横山诸羌。 要是能想办法,将他们为己所用,那么就会有庞大的兵源储备,还有粮食战马。 他骑马在山坡上,看着一队人马沿着连绵的山脉渐渐隐没。 “还没到?”陈绍问道。 这次陈绍约了他们在鸣沙会这个寨子,会见横山诸羌的头领们。 鸣沙会,乃是横山附近的一个山丘,当有人从沙山上滑下或者沙粒流动时会发出声响。 有时候如雷鸣,有时候如歌唱,十分神奇。 西夏在此建造了一个城池,取名就叫‘鸣沙会’。 来到鸣沙会之后,众人簇拥着陈绍,来到一处大堂。 陈绍当仁不让地坐了主位。 因为大宋在这些年里挑外撅,唆使横山诸羌反抗的时候,什么空头支票都敢开。 所以横山诸羌先前提出的条件,那是很离谱的。 什么银州都让给他们之类的。 横山诸羌也很有底气,这不是我们空口白牙要的,这都是你们答应给的。 历史上,童贯拿下横山全境之后,对他们施行了“招抚+军事压制”双重手段。 陈绍不打算这么办。 他笑呵呵地看向身旁左手边的朱令灵,这是横山诸羌推举出来的代表人物,和陈绍对上眼之后,两人点头一笑。 陈绍转过头,笑道: “诸位,你们都是横山的勇士,这些年来和夏贼作战,既有功劳,又有苦劳,今日咱们坐在一起,不为别的,就为了给你们开个表彰大会!” “我在银州城中,给诸位都安排好了豪宅,让你们可以在银州城中,管理部落大小事物。” “我还会和诸位一道,在横山上修建道路,让你们的货物可以轻松运到银州城中!” 这些族长,大多听得津津有味,也有一些人听出了不对劲。 这位陈绍大人,好像要把他们和自己的部落分开。 在横山的日子,是非常苦的,即使是首领也一样。 尤其是西夏的高压政策之下,他们更是过得水深火热,稍微和宋人有些牵扯,就会被西夏疯狂报复。 尽管如此,也有一些人,不愿意离开部落。 他们觉得,离开自己的部落,会慢慢丧失权力。 但是这些人没有马上提出反对,而是等着陈绍继续说条件。 陈绍站起身来,继续说道“如今的情形你们也知道,夏贼彻底完了,他们离覆灭不远了。 没有了夏贼、李氏狗贼的盘剥,咱们的好日子马上就要到了!眼看就要进入秋天,咱们的牛羊皮货运抵中原刚刚进入冬季,正好卖个好价钱。 至于商贾那边,你们不用担心,凡是你们要贩卖货物的,可以到银州官府登记,我们银州官府会看顾那些外出贩和的商贾亲眷,如果还会发生有人席卷货物就此逃之夭夭的事情,银州官府会负责赔偿!” 有的族长首领满脸喜色,这个办法,他们确实是省心省力。 这些族长管理着一族的生计,他们不止是一名骁勇的战士,更是一族的智者,对于经营、生产、贩卖这些事都非常了解。 陈绍一说,他们就已想的通透明白,甚至延伸联想的比陈绍更远,这个计划如果能够施行,他们当然明白其中产生的巨大效益。 但是也有一些人,眉头皱的更紧了。 把自己和部落、族人们分开,由官府直接和族人接触,自己这些族长只在背后收钱。 什么事也没干. 看上去清闲、自在还有钱拿,非常的美好。 坐在银州豪宅内,钱财源源不断,而且什么都不用操心 但是时间一长,部落的族人,还认自己这个首领么? 他们把目光看向朱令灵,这是各族推出的领袖,打仗时候就是他带着大家,与西夏人周旋,如今打跑了西夏人,他的威望很高。 朱令灵抚须大笑,说道:“陈节帅真是智慧过人,这套办法一施行,我们这些人的好日子就到了!” “大家伙再也不用在这山沟沟里窝着,咱们也去看看外面的繁华世界,打了好几辈子的仗,吃了好几辈子的苦,咱们也该享受享受了!” 他一发话,那些原本就赞成的族长们,再也没有了顾虑,纷纷大表忠心。 陈绍又和他对视一眼,默契地转过头去。 朱令灵为什么这么配合? 陈绍早就买通了他,许诺他做自己集团的二号人物,横山诸羌在银州所有的买卖,他和他的家族都能抽成。 要达成一个目的,收买一个人,或者一个家族,永远是最好的捷径。 这样的人,俗称买办,可以轻而易举地出卖整个集体的利益,来成全他们的门户私计。 朱令灵眼中,陈绍的行为,无异于想重复李元昊叛宋建夏的旧事。 所以他想要自己的家族,成为新的‘野利氏’,作为除了陈绍以外的第二大家族。 当然,他也有条件,那就是陈绍必须娶他的女儿为妾,并且尽快生下孩子。 对于这一点,陈绍一口答应! 朱令灵有些不太放心,又提出必须有人监督,陈绍也捏着鼻子答应下来了。 自己身强力壮的,积极备孕生个娃还不是手到擒来。 堂内中央,一个羌人勇士正轻轻转动烘托着的肥嫩羊羔,切下来装在盘中,分给座位上尊贵的族长和陈节帅。 陈绍举起酒杯,说道:“今日和诸位相聚共饮,我是真高兴啊!” “来,满饮此杯!” 大家轰然叫好,一起起身,举杯准备共饮。 突然,一个首领问道:“节帅,你这样把我们和族人分开,时间一久他们只知道有银州官府,还知道谁是族长么?” (本章完) 第98章 载歌载舞 第98章 载歌载舞 堂内欢快的气氛,为之一停。 所有人都抬头望向陈绍。 其实有些部落的人,已经在八十年的厮杀中,耗尽了雄心壮志。 不是谁都想独霸一方的,能过好日子,大把人不愿意刀头舔血。 陈绍还没说话,朱令灵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庆多,你是什么意思!” 他这些年,一直带着横山诸羌与西夏人周旋,威望很高。被他一吼,庆多也有些发怵。 陈绍摆了摆手,笑吟吟地说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咱们这次大会,是一次团结的大会,我陈绍是带着大家发财来的,和气才能生财。” “咱们都是一起反抗西夏的好兄弟,战场上一起拼过命,我陈绍和西夏李氏的狗贼不同,我不压迫自家兄弟。” “当年李氏叛宋,建立西夏,诸位的祖先都是出了大力的,要是没有横山的山讹兵给他李元昊冲锋陷阵,他拿什么建国!” “可是后来,他是怎么对诸位的,不用我多说。如今我陈绍来了,绝对不干那种狼心狗肺之事。我的本意是带着大家发财,过安稳日子,既然有兄弟不愿意,那我绝不强迫!” “这样吧,和庆多兄弟一样,有这种顾虑的,可以站出来,继续在横山本部落中,我绝不勉强!” 陈绍说完之后,还特意走过去,拍了拍庆多以示安慰,并且小声说道:“无妨无妨,有什么意见尽管提!我们不是西夏,什么都可以商量着来。” 过了一小会,又陆陆续续站起来五个人,加上庆多一共六个。 他们都算是有些实力的部落,其他的小部落,根本就不想着权力的事,恨不得马上就要分钱。 陈绍笑着说道:“这几位兄弟,不太放心,也是人之常情。来人呐,将我在银州为他们安排的豪宅折现,今天就送到各部的寨子中去!” 庆多这下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摆手道:“这就不用了,我们不是不信任陈节帅,只是没什么见识,自小从不阔长大,离不开自己寨子。” 陈绍哈哈一笑,说道:“诸位不必相疑,你们不下山,说实话给我减轻了些压力,我该感谢你们才是。不过接下来的事,就涉及我与诸位首领合作时候的机密了,诸位是不是.” 他笑呵呵地下了逐客令,让原本有些放松下来的庆多,又紧张了一下。 庆多赶紧举起右胳膊,放在胸前,给陈绍鞠了一躬,又对着朱令灵行了一礼。 陈绍依然是笑呵呵的,朱令灵却冷哼了一声。 随着他们起身,马上有羌人武士进来,要搬走他们的桌子。 六个人中,有一个人突然反悔,又说道:“节帅.我.想留下。” 陈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随时欢迎,请入座!” 他的桌子又被放了回去,此人赶紧去坐下,眼神躲闪不敢去看庆多。 庆多几人,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话,默默走了出去。 等人走后,陈绍笑道:“大家坐,咱们继续说!” 庆多几人走出鸣沙会,其中又有两人想要反悔,被庆多一把拽住。 “苏落,你也要回去么!” 苏落骨架奇大,苍头白须,但脸颊无肉,浓眉豹目,他看了庆多一眼,说道:“我总觉得,若不回去” “哼,那姓陈的摆明了要把我们和族人分开,然后慢慢将咱们部落,变为他自己的手下。用不了多久,咱们的战士成了他的战士,咱们的寨子,成了他的寨子。那时候,他还会这么多钱,养着我们?” “可是他如今势大,那么多部落都.” “怕什么!走的只是那些短视的族长,横山诸羌还在,大不了再打八十年!” “唉,好吧.” 此时鸣沙会中,气氛达到了一个高潮。 陈绍再次抛出了一个香饵,所有的首领都可以把子侄们报上来,去宥州、盐州、银州、洪州这些大州大府内为官! 有人看着坐在第二位置的朱令灵,笑道:“陈节帅真是当世英雄,是我们横山羌人的大救星!还是你朱大酋豪有先见之明,把宝贝女儿嫁给了节帅。你那两个女儿,可都是我们横山草原上的明珠啊,原本还打算给我儿子提亲的,嘿!说起来,你到底送的哪个女儿?” 朱令灵闻言,不恼反而有点洋洋得意,笑道:“当然是两个一起,这才能最快生出儿子来!可惜,我那三女儿还太小了,不然肯定一起献给节帅!” 在横山诸羌,把女儿送给当权人物做小,根本不是耻辱,而是很划算的投机。 他们对荣辱的意识,和中原不一样,基本上是以强为荣,以弱为辱。 朱令灵算是彻底准备孤注一掷,登上陈绍的车了。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自己的实力。 因为陈绍年轻、没有家族,他已经打下了这么大的地盘,能够一直赢下去自然是好。 就算是真的半途败亡了,凭借自己女儿生下的儿子,他也能趁机瓜分一片陈绍的遗产。 甚至是,继承陈绍的部分人马,然后开始学李元昊,说不定也能建个国,当个皇帝! 接下来陈绍又和他们具体敲定了各族的分成,以及补偿措施,还有交易时候的规矩法则。 在黄昏时候,银州城里,已经把一车车的珠宝金银,敲锣打鼓地送到了离开的那五个部落的寨子里。 用来运输的车,都用华丽的丝绸缠绕,用的都是纯色白马。 这五个寨子的族人,眼睁睁看着一辆辆车,推着财宝,进到了寨主的家中。 并且前来护送的银州官差,逢人就喜滋滋地说这是节帅赏赐给寨主的,以后还有更大的赏赐。 他们十分客气,绝对不会对着寨子里的‘野人’们露出傲慢神情,毕竟来的时候,可是被三令五申的。 一定要笑! 黑水寨中,庆多看着银州兵,把一车车的财宝运进来,然后搬着用精致的箱子,远远地就开始卸货往自己这里搬。 他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安. 按照陈绍的说法,那些愿意搬去银州的横山部落,将会在短期内,尤其是这个秋季,获得极大的好处。 而自己这五个部落,将会错失这次的分红。 族人们过得比旁边寨子里的人差,眼看他们分钱,眼看他们吃肉,眼看他们换新衣 自己的族人会怎么想? 再联想到今天这些财宝,他们肯定会觉得,是自己为了这些钱,出卖了部落和寨子的利益。 就算自己把这件事的阴谋掰碎了,给族人们讲,他们信么? 他们肯定不信,也不愿意相信,他们只会在乎自己的生活,确实比隔壁差太远了。 这一箱箱的金银财宝,就是一颗颗怀疑和分裂的种子,谁都不知道爆发时候,会有多么吓人。 庆多是真的怕了。 他看清了其中的阴谋,也清楚自己无法对抗,就像是被束缚住手脚之后,眼睁睁看着一条毒蛇朝自己爬来 庆多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们,则兴奋地看着那些新奇而又珍贵的箱子,喜笑颜开。 甚至已经忍不住去打开箱子,于是围观的部众,都看到了那耀目的珠光。 它们是如此的炫目迷人,和破旧的寨子格格不入,足够让人生出渴望之心。 从这珠宝的光彩中,人们仿佛能看到,那些贵族老爷们纸醉金迷的生活。 箱子被自己的蠢儿子打开的瞬间,庆多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明明之中,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满脸真诚,爽朗大笑的年轻节帅;那个曾抛头颅洒热血,带着大家反抗西夏的酋豪朱令灵。 两个人的身影,在他脑海里慢慢变幻,最终成为两条毒蛇。 庆多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大口喘着粗气,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对还是错了。 此时鸣沙会中,熊熊的烈焰在夜空中升腾,就像一只巨大的火把。 通红的火光映照在围着巨大火堆的每一个人脸上,让他们都裹上了一层健康的红色。 飘起的火星飞扬在夜空中,就像漫天飞舞的萤火虫,给这横山的夜晚,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陈绍眯着眼,看着那高高的火堆,目光中闪烁着火的光彩。 旁边席地而坐的羌人,用简单的乐器奏出欢快的鼓点,十多个羌族少女正在篝火旁载歌载舞,身段窈窕,舞姿曼妙。 不时也有其他人上去起舞,气氛热烈而美好。 尤其是羌族少女,她们的风情迥异于中原少女,相对于中原女子,她们更富野性和活力。 上风口的草地上铺着毡毯,各位族长头人们盘膝而坐,主席上坐着陈绍。 草原上尊重的是绝对的权利和地位,看的是尊卑,而不是长幼。 中原那一套,在这里完全行不通,今日就算是陈绍他亲爹也在,那也只能坐在他下面。 每位族长头人身前都摆着一张小几,几旁放着一罐罐马奶酒,几上的盘子中却盛着大块的烤羊肉。 那是一整只一整只的烤全羊,由朱令灵亲手剖解后,分给诸位首领和节帅享用的。 陈绍面前的盘中放着一块最肥腴鲜嫩的羊肉,不过他没有动刀子切割享用。 不一会儿,有银州武将赶来,在他耳边低语了一番。 陈绍点了点头,这五个族长既然不愿意赚钱,那就不好意思了。 他这一手,是学的大宋开国皇帝的杯酒释兵权,只是赵大是实诚人,明明白白和弟兄们说好了。 陈绍则稍微使了一点心机手段。 没办法,人家赵大和手下是结拜弟兄,自己和这群羌人只能用利益捆绑。 给豪宅分离他们和部众;给官位分离他们和子弟亲人。 这次自己必须拿到横山诸羌,不管是这里的战马,还是这里的兵源,都是自己急需的。 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三、四年,童贯就把金兵引来了。 已经没有太多时间,给自己去练兵。 就在陈绍沉思的时候,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声。 他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少女缓缓走向火堆,然后翩翩起舞。 说实话,她的舞姿也就是一般,和普通羌女一样。 但是身段样貌,实在是太出众了。 眉眼盈盈如画,白皙的肌肤宛如牛乳,光洁的额头上戴着一串日明莹的珠链,身上白裙犹如百合,肩头披着一条月白色的长披肩,用一口金环扣住,环上嵌着一颗黑色的大珠。 那双美目灵巧地从众人身上一一滑过,最后与陈绍眼神一触,像被黏住一样不再栘开。 陈绍当然知道,这不是因为自己俊逸非凡,让这个美女一眼就相中了。 只是因为自己权势大,她应该就是老朱要塞给自己的女儿,用来生带着自己血脉的、他的外孙。 这也是草原上常用的方法,当年高欢就曾遇到过。 当时已经五十多岁的高欢,和宇文泰打的正激烈时候,想要得到柔然的支持。 柔然国王阿那瑰就提出,想要支持可以,但是高欢必须娶了他十六岁的蠕蠕公主,而且必须让公主怀上孩子。 五十多的高王,当时连年征战,身子骨已经不太行了,为了国家大计,也不得不强撑着每天播种 小羌女一边跳,一边走向陈绍,伸出一只手,邀请他下场一起跳舞。 这羌人少女体貌娇柔,一张瓜子脸又俏又媚,白净的下巴上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陈绍大大方方站起身来,笑道:“我是汉人,不太会跳舞。” “我可以教你。” 陈绍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她来到火堆旁,随着他们的脚步一起晃悠. 你别说,真挺快乐! 陈绍哈哈笑着,载歌载舞,这玩意确实不需要什么技巧。 随心所欲地跳就是了。 等到跳了一会,陈绍回到座位时候,他的舞伴顺理成章地坐在了他身边。 少女明亮的眼睛望着陈绍,然后一笑,笑容里充满了娇媚的风情。 她的眼神,就像是会说话一样,脉脉含情就是最爱陈绍的春桃,也不会用这种眼神看着陈绍。 虽然知道是假的,但是陈绍还是心情很愉快。 他的手也毫不客气地揽在那纤纤细腰上,问道:“叫什么名字?” “人家叫金沫儿。” “你爹姓朱,你咋不姓朱?” 少女抿唇一笑,轻轻捶了陈绍一拳,“节帅真坏,我爹姓朱令,人家叫朱令金沫儿。” 陈绍没忍住笑出声来,自己竟然犯了这么大的错误,老朱可是横山诸羌的领袖,自己目下最看重的手下。 可见这个世界的本质,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我当然知道,适才相戏耳.” 陈绍和金沫儿聊天的时候,一道道目光,偷偷瞧了过来。 今夜,鸣沙会注定要响起一片心碎的声音。 月末了,大家有月票的投一下,抱拳啦! (本章完) 第99章 鸣沙月色 第99章 鸣沙月色 篝火虽然旺盛,总有熄灭的时候。 再热闹的聚会,也有结束的时候。 等到陈绍喝的晕乎乎时候,几个侍卫护着他,来到鸣沙会的一间房间内。 这是朱令灵特意给他安排的,陈绍早早就让手下亲兵进来巡查过,他轻易不在外面留宿,偶尔为之也是谨慎万分。 月明如镜,夜色下的山峰如同一个长发委地的女子,静谧而又安详。 陈绍静静倾听,果然风一起,就有鸣沙声音,十分神奇。 陈绍解开衣襟,在窗边支着腿坐下,感受着清凉的夜风。 皎月高悬,秋风习习,散发着酒精带给他的温度。 陈绍拍着膝盖,突然觉得此刻有些惬意,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那些糟心事暂时都忘了,静静地在这小楼上倾听鸣沙的声音。 他很骚包地拍着膝盖,朗声吟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今夕是何年” 陈绍转过头去,金沫儿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嘴角露出一丝甜媚的笑容。 “你还读过诗词啊?”陈绍有些意外。 “小时候就读过,人家最爱慕节帅这般的中原的男子了,生的风流俊逸不说,还能写出这么美的诗词来。” 金沫儿端着一杯热腾腾的饮品,缓缓走来,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嫩黄色的衣衫从她肩头滑落,露出少女雪白的颈肩。 “哎呀。”她红着脸放下杯子,半蹲在地上握着滑落的衣裳,抬头仰着脸一脸无辜地看着陈绍。 陈绍咽了口唾沫,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竖起一根手指,轻轻从她头顶滑下来,路过光洁白皙的额头,瑶鼻,嘴唇. 金沫儿张开小嘴,将手指轻轻舔舐起来。 柔嫩的触感从指尖掠过,带来令人心悸的美妙感觉。 陈绍忍不住紧了紧腿,心道这简直是妖精转世。 亏自己还打算用不走寻常路的方法,袭击敌人后翘,每次于旱道降雨,以此来规避自己第一个血脉有羌人血统。 现在看来纯属是笑话. 这小妖精段位之高,必然是有人教过她了,说不定自小就有嬷嬷教导,不然哪来的这种手段。 老朱啊老朱,你还是太全面了,活该你能当诸羌领袖。 有女儿你是真卖啊 既然都是千年的狐狸,陈绍也懒得再演了,他轻轻在金沫儿脸上拍了拍,“小浪蹄子,不是还有个妹妹么,人呢!” 金沫儿用脸颊在他手掌蹭了蹭,笑道: “节帅真坏,有人家还不满足,金禾儿还不出来,跟我一起伺候节帅。” 叮铃……叮铃…… 一个怯生生的少女,脚踝的银铃轻响着,慢慢朝着陈绍走来。 和姐姐妖娆不同,金禾儿看着娇憨可爱,她眼睛又圆又大,能清楚看到她的眼眸,乌亮的瞳孔像黑色的水银一样灵动。 脸颊圆圆的,姣美而又莹润。 每走一步,脚踝的银铃就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 来到窗边,她俏脸微微发红,和姐姐一起坐在陈绍腿边。 陈绍一手一个,扯了扯姐妹两个的头发,先是叫妹妹亲了姐姐一口,又让姐姐亲了妹妹一口,随后—— 银州城被破坏得很严重。 但是经过辎重队和民夫的修建,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银州城里,原本那些死硬的西夏贵族,被彻底铲除。 于是留下了大量空闲的宅子和产业。 这就是陈绍大肆拉拢横山诸羌的本钱。 随着这些羌人入住,银州城也重新热闹了起来,而且他们效率极高。 毕竟是自己赚钱的事,人人都积极地投身其中。 第一批商旅,已经收购了大批的牛羊、皮毛,筋胶牛角兽骨,然后押运着赶赴中原去了。 陈绍估计,要是他们想赚快钱,这些东西运到鄜延路就可以出手,那里都能吃下这些货物。 当然,要是想辛苦一点赚大的,就运到开封府去卖。 大宋朝廷对商人算好的。 同时,一些有远见的西北将门,早早也来参与这场饕餮盛宴,他们比一般的商旅更专业,开始从商入工,利用挖掘好的一幢幢窑洞,招纳大批男工和女工,将从党项人那儿赊买来的物品进行再加工。 皮毛由针娘们做成半胡半汉新颖别致的衣袍、被褥,骨胶、兽筋、牛角,再加上就地取材的硬拓木等物则用来制作弓箭,这些东西一旦制好,既可以留以自用,也可以转手再卖给草原上的党项人,其利比原料价高十倍不止。 定难五州的和平,到来的不容易,但是产生的好处,也是惊天动地的。 大到人难以想象。 陈绍和西北将门的关系一般,但是他没有因此设置壁垒,而是主动提供便利,趁机改善和他们的关系。 若是不知道接下来几年,会爆发靖康之难,陈绍肯定会自己参与这场盛宴,而不是邀请所有人入场。 他会通过这些如饥似渴地贸易,赚取足够的资本。 但是如今,陈绍知道这场繁华不会持续很久,就要被北边的女真鞑子打破。 所以他不会投入太大的精力,而是选择了看上去很短视的使劲捞一笔,然后结交周围的力量。 让这些势力,都和自己变得纠缠不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利益牵扯在一起。 从银州往北,陈绍已经派人开始修建堡寨,就跟在宥州一样。 两个方向,一起挤压夏州的生存空间,让他们活不下去! 夏州,就是最后一根刺,若是能拔掉它,自己这个定难五州经济特区,将会把蒙古也涵盖进来。 到时候,贸易的繁华程度,又会上一个档次。 为了修建堡寨,陈绍是了大价钱的。 一大早,陈绍就骑马带着亲兵,去看第一个建起的堡寨。 寨墙是用黄土垒起的,又高又厚,黄土粘性极强,又渗了糯米汁蒸过,墙体一干硬可磨刀。 因为是就地取材,所以墙体建的很厚,城墙上密布箭垛和滚木擂石。 高高的城门如果砍伐深山里的千年老树,木板的长度一根就可以封到顶上去,但是为了经得起撞击,城门木料用得是复合型的木料,用一根根硬拓木浸以桐油,外裹铁皮,铆钉成门。 陈绍不是来逛逛,走形势的,也不会做出什么二楼要建在一楼上的狗屁指示。 他很认真地测试了一下堡寨的强度,十分满意。 “以后的堡寨,也都按这个标准来!还有就是要让百姓们对堡寨有归属感,只有这样,当敌人来犯之时,他们才会守的坚决。” 堡寨内,获得新居和土地的百姓,全部集合起来,为自己建起了一幢幢的房屋、牛栏、猪圈。 在堡寨外围开辟出一块块菜地和粮田。 以前给老爷们服徭役,或者干脆被刀枪逼着干活,虽然也不敢不卖力气,但是热情和现在是完全没法比的。 陈绍的地盘,是从西夏手里夺来的,这就注定了原本那些统治阶级会被清算。 如此一来,由他们霸占的产业和土地,就会空出来。 这是陈绍最大的优势,他可以用这些来拉拢人心。 从决定走这条路的那天起,陈绍就知道了,得人心者得天下。 所以他要得到尽可能多的人心,也就是把朋友搞得多多的。 等金兵来的时候,他可以在自己的地盘一呼百应,出横山之后,也可以像刘光世那样,在西军中有一定号召力。 从而可以收拢西军的残余力量,收拢河北义军,收拢京畿道的溃兵。 他还得让定难五州尽量繁华,聚集起足够的物资来,等到开战时候可以用。 “定难五州,尤其是咱们银州,商路发达之后,肯定会涌入大量商贾。 酒肆、茶楼、饭馆、客栈这些也都会拔地而起,你们要做好准备,要把他们都纳入规范,各种酒馆饭店赌场妓寮均须在衙门登记按章经营纳税,不要到时候手忙脚乱!” 陈绍手里的定难五州,和唐时的有所不同,如今是银州、宥州、盐州、洪州和暂时没有打下来的夏州。 银州随行的官员们,虽然没有拿着小本本在一边记,但是个个都听得很认真。 “还有就是,路一定要修,而且要大修特修!” “河道也要挖,水运永远比陆运快捷便利,而且省钱。” 陈绍兴修交通,短期内可以帮助商路更加畅通,后期还牵涉到他运粮、运物资的问题。 出关打仗,运输绝对是最重要的,因为他和女真人不一样。 女真鞑子,可以打到哪、杀到哪,以战养战,残酷地掠夺中原百姓。 但是陈绍绝对不行。 他需要有尽量好的后勤补给,他不是征服者,他是一个纯粹的汉人。 从堡寨出来后,陈绍回银州的路上,又瞧见原本绿油油的青草已经变成了斑斓的黄色,大片大片的野草被辛勤的牧人们割倒,堆成一个个大草堆等待运走,这是他们为牲畜准备的今冬粮食。 看着那些拿着镰刀割草的牧民,还有旁边那些牧草,陈绍的心情大好。 占领这块土地,最大的好处就是有战马! 大宋缺马 这从他们建国时候就决定了,地理格局锁死养马地核心牧场丧失。 唐代赖以养马的陇右、河套地区先后被吐蕃、西夏占领; 河北优质的牧场,又被契丹占领。 就算是买了战马,也养不起,因为文官士大夫兼并土地太厉害,导致根本没有牧草喂马。 官僚权贵强占牧地作庄园,皇帝也带了个不好的头,赵佶建艮岳,就征了河南府的牧场,到今年宣和元年,大宋官办牧场较唐朝时候减了九成. 减了九成! 还剩一成! 整个北宋巅峰期(1080年)全国仅存战马15.3万匹,而西夏仅横山牧场就可养马20万匹! 这个横山牧场,如今就掌握在自己手里。 回到银州,陈绍自己的府邸内,刚回来赵河就来报,说是刘三爷来了。 陈绍赶紧回到客堂,只见刘光烈正坐在堂中喝茶。 兄弟两个见面,十分亲厚,丝毫没有因为身份的变化而有什么不同。 寒暄了一阵之后,刘光烈说道:“绍哥儿,你让我办的事,已经办妥了,你要不要去瞧瞧?” “走走走,一起去。” 刘光烈带着他来到隔壁房间,打开门,里面的人顿时都朝着他们看来。 陈绍打量了一眼,十分满意。 一屋子大概有五十多个小姑娘,小的八九岁,大的十五六。 她们看到陈绍兄弟两个,纷纷低下头,有些怯生生的。 看上去都很健康,有的黑黝黝的,看着就有力气。 陈绍满意地点了点头。 两人出来之后,刘光烈叹了口气,说道:“这全是从延安府招的,清一色都是西军将士的遗孤,每一个的家世我都派人查的清清楚楚。记录下来了。” 陈绍不敢用新招募的丫鬟,尤其是从西夏土地上招募的,所以托表兄从大宋招募了送来。 这些丫鬟,全都是签合约的,大宋没有奴籍,她们都是受雇于自己。 按时领月钱,好好干活,想走的话商量一下结清了账目就可以离开。 “绍哥儿,你可要好好待她们,不能施虐欺凌。” 刘光烈知道这是个好事,所以在招人的时候,尽量多挑了些鄜延军的遗孤。 陈绍捶了他一拳,“你还不了解我么!” “在你这,也算是有个安身立命之所。” 因为和西夏打了一百多年,西北遍地都是寡妇村,这些女孩确实很可怜。 哥俩回到客堂,刘光烈坐下之后,转动着手里的杯子,“对了,我娘说要来看望弟妹。” 陈绍笑道:“被她继母留下了,不知什么时候回宥州。再说了,怎么能让姑母奔走,等我闲下来时,带着她去拜访就是。” 姑母陈月仙,对陈绍官越做越大,都能接受。 但是对于他娶了种家大小姐,还是有点如梦如幻,不敢置信。 种家在西北的地位太高了。 所以她时常担心这个侄儿媳妇跑了。 “对了表兄,你什么时候走?” 刘光烈撇嘴道:“我才刚来,你就赶我走?” “还有很多事要你去办呢!” 陈绍也不跟他客气,笑嘻嘻地说道。 刘光烈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又有什么事?” 其实他还蛮喜欢给陈绍奔走的,因为陈绍的原因,他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在西北混的很开。 因为西军中那些将门,都想着从定难五州沾点光,他们能找到的门路就是刘光烈。 他原本只是刘家的一个庶子,没有什么地位,在军中武职也很低。 但是如今一下成了陕西诸路的大红人。 闲在家里也是闲着,给绍哥儿做事,让刘光烈一下找回了自信。 他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将门子弟,在很多事上,他都是游刃有余。 尤其是在吃吃喝喝、拉帮结伙搞关系上,简直就是个天才。 陈绍笑着说道:“我给西军的诸位相公,都备了些礼,表兄你帮我送去吧!” 刘光烈马上心疼起绍哥儿的钱来,问道:“怎么还给他们送礼?如今是他们求着咱们,想要来分一杯羹,你这不是倒行逆施么!” 陈绍也懒得纠正他倒行逆施的用法,只是笑着说道:“多个朋友多条道么!” “那好吧。”刘光烈叹了口气,说道:“我发现越来越看不懂你了,但是你做的事,不管多荒唐,事后总证明是对的,我就懒得去想了,经常劝自己听你的得了。” “表兄你先去歇歇,我给你和姑母准备了些礼物,明儿个我好好给你送行!” 一听就让自己在这住一天,刘光烈骂骂咧咧地去客房休息了。 陈绍又去挑选了十个壮实的小丫鬟,留在银州府上,剩下的让赵河带队,护送她们去宥州,交给李师师来分派。 丫鬟这个职业,距离他太近了,创业初期不得不谨慎! 累了一天,回到自己院子的陈绍,终于能休息一下。 刚坐下不久,一阵香风之后,金沫儿向他嫣然一笑,福礼道:“老爷,请用茶…” 说着双膝并紧,微微弯腰,将一杯热茶轻轻放到他的面前。 陈绍喝了一口,就把她拽到了怀里。 来到银州之后,金沫儿也换上了汉家衣衫,穿着一身湖水绿的裙裳,下身穿一件淡紫色的裙子,露出一抹诱人的绯色胸围子。 俯身送茶时候,一对娇嫩的堆丘便似要裂衫而出似的,沉甸甸极具质感在凸现出来,很有实力。 随着陈绍手上的动作,金沫儿瞟了陈绍一眼,一双月眉弯弯,眼波俏皮媚丽,眼角微微向上吊起,透出一股子妩媚甜腻的味道。 陈绍笑道:“我可能会离开银州,去往宥州,你们是想留在这里,还是跟我一起去宥州?” 朱令灵是要坐镇银州的,那些不愿下山的横山羌人族长,还需要他去收拾。 金沫儿温顺地道:“人家当然跟着老爷了。” 陈绍点了点头,老朱一直学柔然那位,甚至想派人来监督自己和他女儿生娃。 把姐妹两个留在银州,老朱恐怕第一个不同意。 这人的野心很大,陈绍虽然很喜欢金沫儿姐妹两个在床上的表现,但是却不敢和她们交心。 身体上爽爽得了,真论贴心,还是不如春桃和师师姐妹。 —— 宋夏议和之后,童贯率兵撤出西夏境内。 如今,他已经带兵陕西,正在赶往京畿。 三万满编的胜捷军精锐,走在京畿路的境内,惹人侧目。 他的这支人马,别的不说,从表相上来看,比高俅调教出来的京营禁军还威风。 人们普遍相信,他能率兵横扫幽燕,收回中原丢失的燕云十六州。 童贯在行军打仗时候,自己节堂的陈设往往是简单肃穆。 但是在自己京畿开封府,汴梁城外的行院,却是富丽堂皇。 这间宅子,他平日根本来不了几回,却也有不亚于汴梁王侯之第的奢靡。 平心而论,童贯是一个能吃辛苦的人,在边疆可以远戍二十年就是明证。 但是随着年岁渐涨,却也越来越耽于豪奢。以前可以率领大军直入青唐诸羌,此次兵围兴庆府,他最近的时候也离一线也有百里的路。 开封外这临时的宅子里头,整治得精致无比。厅堂当中夜宴残痕犹自未曾收拾干净,一地的胭脂钿,正是歌姬舞后留下的痕迹。 香炉在四下犹自发出幽幽的香气,收拾东西的小厮实在倦了,在香炉旁边头一点点的打瞌睡。 在外面的房间里,至少有七八个衣衫轻薄的丫鬟,在捧着各色各样的东西坐在春凳上面一边打着瞌睡,一边等着里头突然有的召唤。 在卧房里头,还有四五个侍妾,一共十来个莺莺燕燕的四下环绕,只是伺候童贯高卧睡觉。 童贯哪怕是简单的一声咳唾,就不知道马上会有多少人涌上去伺候。 与咱们宣帅相比,陈绍这个节帅,过得日子很一般! 往常的时候,夜间来了再紧急的公文,幕府宣赞,也不能直入童贯衙署内宅通传,怎么也要候到童贯起身才能禀报。 尤其是这几年,童贯老了之后。 好在童贯带兵日久,作息和汴梁那几个陪着赵佶天酒地的哥们不同,倒也不会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可是今日,赵良嗣却大破常例,夜里面就直入内宅而来! 宰相门前七品官,童贯带来的都管,气焰自然也是足够大,怎么也不让赵良嗣进去,急得赵良嗣差点要在内院外头放声高喊,好把童贯高声惊醒。 这临时宅子虽然豪华,但是毕竟不大,比不得汴梁里头庭院深深,扯破喉咙里头也听不见、 这位老都管也不是不知眉眼高低的,看赵良嗣急成这样,心里盘算可别真有什么大事,便让他进去了。 赵良嗣挥舞着手里的公文,进来之后,也不顾满房子的女眷,直愣愣冲了进来。 赵良嗣虽然在契丹也是贵族,但是却没见过大宋这种顶级的富丽景象,四下里都是香气馥郁,到处都是捧着唾筒,茶捂,香炉,还有说不出来是什么玩意儿的。 侍女一个个都身段玲珑,明眸皓齿,宛如瑶池仙子聚于一处,只是好奇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宣帅,宣帅!金兵已经攻克上京城,辽帝逃到西京去了!” (本章完) 第100章 陈绍之心 第100章 陈绍之心 与大宋打西夏不同,金打辽那真是顺畅无比。 四月,金太祖亲率金军向辽都城上京临潢府进发。 五月,金军进抵上京城下,派遣使者招降。 辽上京留守挞不野自恃上京城池坚固,屯积丰厚,企图据城固守。 完颜阿骨打亲临城下督战,大将阇母率军首先登城。 不到半天功夫,外城即被金军攻破,挞不野知城难保,遂率军出降。 到如今,已经横扫大辽上京府,彻底占领了大辽都城。 童贯看着战报,激动不已,困意全消。 这就是他想象中的自己,去到幽燕之后,定然也是如此,横扫契丹,成就大宋第一武功! 身体残缺怎么了! 谁能比某爷们! 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刚去西北抚边时候,童贯瞬间觉得自己年轻了不少,精力也都回来了。 他坐直了身子,手扶着膝盖,脑袋左右转着看看,激动地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宣帅,我们是不是.” 赵良嗣的话,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重新开始考虑眼下的境地。 童贯虽然心急,但他是个知兵的,如今出关根本还没做好准备。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即使是筹集了足够的物资,也需要民夫、道路、骡马、车辆. 河北地方,远远没有做好支援战争的准备。 虽然如此,但是大辽如此不堪,还是让童贯兴奋得在地上走来走去。 半晌之后才平静一下,猛地摆手,让侍妾丫鬟们退下去。 人都走了之后,童贯这才觉地上冰凉,原来是没穿鞋子,他忍不住就是一笑,回身在榻上坐下:“固之兄,那天祚帝逃到西京之后,金人真的只用了一个月就拿下了整个上京府?” 赵良嗣点了点头,丝毫没有因为他曾经是个辽国人,而感到一丝的悲伤。 在他心里,自己是炎黄子孙,汉家男儿,只是家乡被契丹人暂时侵占而已。 童贯深知,要打破一个城池不难,难的是占领一片广袤土地。 宋军在这五年,也曾攻破盐州城、也曾攻破银州城,后来都没守住,又被西夏夺了回去。 辽人竟然如此不堪,半天被打破都城就算了,民间连一点像样的抵抗都不曾有。 “契丹民心已失!”童贯笑道:“只要我们能拿下几个城池,朝中的小人繁言,必然是立刻烟消云散!” 如今朝廷中攻讦童贯的声音不少,其中来自各方势力都有,蔡京的旧部是主力。 赵良嗣犹豫了一会,知道自己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得罪人,但他还是问道:“宣帅,那老刘相公手下兵马,似乎.不是很善战。” 童贯的脸色,渐渐地沉了下来,刚才的兴奋表情渐渐的消散,只是拈着自己那稀稀拉拉,非常逆天才长出来的胡须,沉吟不语。 刘延庆何止不善战,自己乘胜追击,杀到了朔方附近,他的兵马追击时候跑得比谁都快,个个抢的鼓囊满满的,结果一打硬仗就原形毕露。 导致自己在朔方寸土未进,而东边战区的陈绍,却接连攻城略地。 童贯甚至一度把陈绍脱离自己的原因,归结为这次伐夏最后时刻战事不利。 让陈绍觉得自己实力一般。 这才有了泼天的胆子。 “某会调陕西诸路兵马掩护,若事有不济,换人来攻!” 赵良嗣淡淡地说道:“宣帅,若是调走陕西诸路兵马,西夏那边.” “某不动陈绍,就是为了这个,让他守住西夏一年半载,我们已经在幽燕功成而归了。” 对于陈绍,赵良嗣没有一点好感,但是他也很认可陈绍的能力。 毕竟战绩在那摆着。 童贯笑呵呵地,眼色却有点冷,“当初陈绍从汴梁城外,某的大帐出发,只带了公文一张、印玺一枚,只身前往横山,自己收拢了千余溃兵,就能挡住李察哥四万大军。” “如今他有兵有将,坚城厚墙,还有粮草辎重,为我们抵挡住西夏,绝对不成问题!” 西夏,可以说是童贯伐辽的第二大难处,为此他不惜发动了五年的横山之战,打的天昏地暗。 可惜,就是无法彻底灭掉西夏。 如今,他只能寄希望于陈绍了,因为他需要调走西军。 西军离开之后,唯有陈绍能阻挡西夏。 赵良嗣点了点头,说道:“此人确实有些本事,不过我看他打仗,有些依赖手下韩世忠。韩世忠虽勇,遇到普通战阵尚能应付,能否面对西夏大军的总攻,就有些” 听罢童贯就是一笑摆手:“固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此事无须再提。” 他心里也在埋怨,自己已经无棋可用了,只能用陈绍,这一点说的不够清楚么。 你还在这质疑什么! 没有第二条路的时候,质疑不就是相当于扰乱军心。 要是前几年,早就把这个幕僚换了,他也觉察出,此人有些夸夸其谈,满肚子的道德文章,根本不实际。 陈绍和自己切割之后,了解大辽和女真的,就是这个赵良嗣了,所以童贯不得不重用他。 想到这儿,童贯就有些气恼,那陈绍怎地就如此短视。 你跟着某,在幽燕走一趟,立下泼天功劳,某还会忘了你不成? 他深知自己也老了,又是个宦官,也需要在大宋朝中培养一个人物,来代表自己维系这一大摊子的利益。 若是他肯看长远一点,童贯还是很看好陈绍的。 赵良嗣此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皇帝又要召见他了。 他缓缓说道:“陛下派人来,要我今日便去艮岳问话。” 这也在童贯的预料当中,官家最近对伐辽之事,颇为上心。 伐夏之战,虎头蛇尾,五月份时候整个大宋都以为西夏覆灭在即。 汴梁城中,那些商人都开始囤积烟了,开封府也准备好了庆祝的典仪。 最后硬是没打下来。 官家十分不悦,好在童贯还有伐辽这面大旗,说是为了保存实力伐辽。 伐辽的胜利,远比伐夏来的光荣,官家也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童贯深知自己的所有权势,都来自于官家,这次务必要让他满意。 两人凑在一块,童贯更是叫人拿纸笔进来,然后又把人全部赶了出去,只留下他们两个。 将官家可能会问的话全部罗列出来,然后一一琢磨如何回答。 这一琢磨,就到了大半夜。 赵良嗣深深行礼,退了出来,童贯居然还踏着木屐,直送到门口。 门外守候的莺莺燕燕,都管家人一大堆,看着这个惊扰了宣帅好梦的中年人居然被宣帅这么客气地送出,都是瞪大了眼睛。 童贯在门口微微拱手:“固之,速去,速去!将来之事,某与汝共之!” 说完就笑笑转身,回到卧室里头去了,在门口等候的丫鬟侍妾,顿时香风卷动,全都跟着进去伺候。 赵良嗣犹自叉手回礼,然后昂着头,走了出去。 他心中豪情万丈,恨不得马上飞到皇帝身边,一吐自己的胸中抱负。 —— 大辽上京陷落,辽天祚帝奔至西京的事,西夏和陈绍也知道了。 对西夏来说,这是一个极差的消息,他们原本的打算,就是利用大辽来调和,让宋人让出侵占的土地。 如果宋人不同意,就和辽兵一道,驱逐宋人。 谁知道大哥突然连自保都做不到了. 银州城里,陈绍的府邸内。 院子里则在葡萄架下设了毡毯和蒲团,又放了几张小几,几案上放着美酒、肉食和瓜果。 陈绍坐在凉亭内,手里捧着来自辽国的战报。 在凉亭外围的过道上,一群高壮的汉子们训练有素,一言不发地在周围慢慢走动着。 看起来队形很随意,但他们交错面对着各个方向,相对走动擦肩而过,便交换位置,目光随时仔细观察着远近的动静。 这是陈绍从他最嫡系的行伍,也就是在横山兴庆寨和元宝寨里,跟着他泡在泥水中整整七天的那群大头兵中,挑选出来的,然后又进行了严格的训练。 他对自己的安全,一直看的很重。 再厉害的人,被杀之后,也是一切归零。 陈绍收起战报,心中有些纷扰,也不知道该从何开解。 自己的敌人,正在攻城略地,这时候他的进度虽然也很快,但是却远远不是一个档次。 陈绍心底,甚至有点恼恨这些契丹人,怎么就如此不争气。 你们哪怕给大家多争取一年半载的时间呢。 好在大辽皇帝往西跑了,完颜阿骨打肯定要去追他,暂时不会有金兵南下到幽燕之地。 照这个速度算下来,顶多还有一两年,金兵就要踏足幽燕之地,也就是如今大辽所谓的‘南京’。 一两年的时间. 陈绍摇着头苦笑起来。 自己都觉得棘手,宣帅那里估计更要手忙脚乱了吧。 对于中原王朝来说,准备一场大战需要的时间,要远远长于北境那些蛮夷。 因为他们是打到哪抢到哪,而且都是骑兵,呼啸而来,打败了就一哄而散,继续回去放牧。 这一两年的时间,究竟还能攒下多少家底,供自己在中原最危难之时,率精兵而出横山,和那群不可一世的女真鞑子碰一碰。 —— 红柳河畔。 新建的河面南北两城寨,以架设于无定河上的大桥为阵地,日夜厮杀,无比惨烈。 尸体枕藉,鲜血涂满了整座石桥,桥头白天有日光强照,夜晚有狂风呼啸,血就会变成乌黑的结痂,可是石隙中的血,却永远是液体,因为始终有新鲜的血液不断地补充进去。 远远的看去,本是灰白色的石桥,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周围的米擒部还有当地汉民豪强,全都看呆了。 他们没想到,夏州城的西夏兵马和宋军,竟然都这么有血气。 韩世忠的大帐内,甲士林立,莫敢高声,一派紧张而肃穆的气氛。 这些日子,他也是完全打出了统帅的气质。 其中一个年轻将官,攥紧了拳头,说道:“韩统制,对面明显是急了,我们何不与其决战!一举拿下夏州!” 韩世忠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骂道:“你耳朵聋了?” “俺不是早就说过,要把堡寨修到他夏州城下,你拿咱们节帅的话当什么!” 年轻的武将,渴望册立功勋,尤其是尝到军功的甜头之后。 韩世忠骂骂咧咧的,既是骂手下,也是暗暗提醒自己,不能违背了陈绍制定的战略。 不然他真可能换人 韩世忠熬了这么多年,才得到机会,没有人比他更珍惜。 而且潜意识里,他也觉得陈绍是对的,如果用堡寨战法,是稳胜的。 而如果去和夏州打,或许会更早地拿下夏州,但是也给了夏州敌人机会。 他们巴不得有这种机会。 韩世忠咬了咬牙,骂道:“就在这附近打,还是节帅说得对,每打一次,周围就有几个部落来投,再打段时间,夏州就成了他娘的孤城了!” 其实如今这仗打的,虽然不痛快,但是却每一次都是对夏州的折磨。 韩世忠以天时地利人和,与夏州守军周旋,寻求战机,迟滞、钳制敌人,消耗夏军锐气,积小胜为大胜,为反守为攻制造条件。 夏州城里,早就是人心惶惶,每打一次,他们的士气就会受到一次打击。 等到人心彻底崩溃的那天,或许不用攻城,他们自己就要杀官投降了。 韩世忠按了一下地图上夏州的旗子,咬着牙笑道:“这夏贼还真是难啃的骨头,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投降.” 西夏和大宋西军,这对打了一百多年的死敌,都知道对方有多硬. 当年永乐城,几万宋军被断水,渴死了一大半,依然没有投降。 而去年的刘法,在统安城被李察哥击败,也是率领三万人与敌人血战,到最后力竭而死。 手下几乎没有投降的。 西夏也是一样,被打疼了,就咬着牙忍着,等着打回来时候,必然是把降宋的所有人鸡犬不留的屠戮。 走出营帐,韩世忠登上瞭望台,看着不甘撤退的夏兵。 此时他的营寨内,刚打完一仗,所以一片忙碌,一队队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匆匆来去,除了伤兵的哀嚎,几乎没有一点喧哗的声音。 有越营活动的,也都是有条不紊地验看符牌、喝问口令,每过一重营盘,守戍的士卒一丝不苟,可见韩世忠的中军大营是如何的戒备森严。 这样的所在,除非拿出远比对方更加强大的实力强行突阵,否则怎有可能破掉这横亘在无定河上的宋军主力。 这也是夏州城里,野利崇山最绝望的地方。 他所面对的对手,明明有实力跟他决战,却只想着顿刀子割肉,慢慢把他的血放干净。 这种感觉是万分憋屈的 此时,有人在瞭望楼下,大声报道:“统制,此战俘获了三百夏州兵,如何处置?” 韩世忠猛的摆手,声若绽雷:“把这些鸟俘虏的鼻子耳朵都给老子割了,放回去让他们见野利崇山,带一句话,你野利崇山好胆别走,洗干净了脖子等俺来取他首级,告诉他老子的名字,老子是大宋韩世忠!给这个西夏盖上棺材盖子的人,一定是老子!” 喊完之后,韩世忠看着那小将兴冲冲去执行,突然问身边的人道:“刚才是不是喊得太狂了?” 亲兵道:“统制说的威武霸气,俺们听着都提神。” 韩世忠嘟囔道:“要是把节帅也加上最好,就怕传到他那里,说给西夏盖棺材板的是俺,他心里不痛快,给俺穿小鞋。” 亲兵们哈哈大笑起来,都知道他是在耍笑。 以前韩世忠也喜欢跟同伴耍笑,不过那时候是苦中作乐,一般是自嘲 如今,却不一样了。 他是真的意气风发。 看着远处的战场,韩世忠眼睛逐渐眯了起来。 前不久节帅来信,教他好生训练士卒,尤其是要注重以战养战。 其实韩世忠本来的重心,都放在了夏州城上。 这个时代的围城之战,除非守城一方没有准备,以奇袭扑城,或者守卒无有斗心,很快投降,只要守方决心死守到底,又有相当守具,双方战斗素质再差不多,攻城战就注定惨死而漫长。 攻方只有用血肉,用打造出来的攻具,将城墙一点点刨开撞开,直接蚁附攻城,或用云车登城,是一种最为惨烈的战斗,往往都是攻城一方长围守军,没有数月时间,不将城内困得山穷水尽,饿桴满城,不将城中一切希望都变成绝望,一座坚城,实难攻下。 自己手下这些人马,和夏州兵的战力本事,都相差不多。 野利崇山也不是庸才,而且绝对不会投降,意志足够坚定。 照常理来说,这应该是一个长期对垒的局面。 可是节帅的吩咐,分明是在说,他的志向不止于此。 韩世忠也不禁在想,他到底要干什么? 有一个很危险的想法,一直萦绕在韩世忠的心头,而且让他十分纠结。 万一真有那么一天,他该如何抉择? 韩世忠其实心中,已经有了倾向,但是他不敢直面。 每次想到这个事,他脑海中浮现的,既不是陈绍钱将他调到麾下,给他买了都头职位; 也不是陈绍和他一起泡在水中,死守横山三寨; 甚至不是陈绍带他打破盐州、宥州,功封统制,率领千军万马. 而是那年,自己嫖妓时候因为没钱,被人殴打时候。 陈绍在那时候,看自己的眼光中,竟然没有一丝的鄙夷。 甚至还有一点说不清的尊重。 这让韩世忠后来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他知道一件事,陈绍,从一开始就很看重他。 他知道自己的本事,他给了自己舞台施展抱负。 有些事,事到临头,还很难选择么? 未必见得! —— 银州城。 朱令灵又来了。 五天他来了四次。 陈绍也有些无语。 老朱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陈绍赶紧走。 他要收拾横山以庆多为首的那几个首领。 而陈绍曾经明确表示了,要收拾他们,必须等自己离开之后。 而且要等自己到了宥州。 他陈大帅是一朵清纯的白莲,杀人的事,都是庆多自己的部落里不满的族人,还有酋豪朱令灵做的。 和陈大帅没有一丝关系。 陈大帅宅心仁厚,一心为羌人带来财富和美好的生活。 他不光不知道,等庆多等人死了之后,他还要好生安抚呢。 老朱在厅等候的时候,金沫儿带着两个丫鬟,端着茶盘过来。 朱令灵看了一眼那黑溜溜的丫鬟,越发衬托的自己女儿娇美俊俏。 “爹,你怎么又来了?” 朱令灵怒道,“这叫什么话!” “你一直往这里来,老爷他都不乐意了。” “嘿,你不懂,他那是面上不乐意,心里指不定多开心呢。爹要杀人,不是给自己杀的,是给他杀得。” 朱令灵端起茶来,感觉到不是很热,猛地灌了一口,“闺女,你这肚子可有动静?” “哪这么快!”金沫儿也是知道老爹的脾性,懒得跟他计较。 “不快点怎么能行!”朱令灵皱眉道:“你妹妹呢?” 金沫儿脸一红,妹妹昨晚太累,到这个时辰还在睡觉呢。 陈绍伸了个懒腰,从院子里出来,听到老朱又来了,他心中算计着也该走了。 感受到腰部传来的酸麻,陈绍心里暗暗提醒自己,这西域的狐媚子,真是吸人精气的妖精。 来到厅,远远就看见老朱和金沫儿在那说话,陈绍轻咳一声,慢慢走了过来。 两人都站起来迎接。 “大帅!” “老爷。” 陈绍点了点头,坐下之后,金沫儿乖巧地站在他身后。 “老朱啊,你以后就叫节帅就行,叫大帅总是感觉太张扬了。” 陈绍手下,就他一个人大帅大帅的喊着,陈绍总感觉自己不是穿到了宋朝,而是去民国了。 而且人家童贯还不敢叫个大帅,自己比他大在哪里了,怎么就敢托大。 朱令灵可不管这些,在他心中,陈绍就必须是最大的。 陈绍越大,他就越大,抬高大帅就是抬高自己。 眼看他又要开口,陈绍先发制人,说道:“我准备今天就走。” “好!”朱令灵拍了拍手,站起身来,道:“好哇!” 陈绍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可都准备好了?“ “大帅放心,这回万无一失,定然叫他们死在自己族人手中。” 仇恨的种子,陈绍已经埋下,其实等待它们发酵一会效果更好。 但是朱令灵已经等不及了。 这就是上位者的无奈。 有时候,真的是你的手下上进心太强了,而不是你非要如此。 兄弟们跟着你干,他们要进步,你也不好一直压着。 不然的话,人心会散。 这就需要你从中权衡,适当地做出妥协,但是有的事,则一定要按照自己的意志来。 比如说韩世忠和朱令灵。 他们两个,一个想快速拿下夏州,取得最大的功绩; 一个想快速灭掉五个部落,取得最大的利益; 韩世忠那边,是陈绍的基本盘,他决不允许任何人拿他的底牌来赌。 所以不管那边说什么,都不能冒险,就得把堡寨慢慢修到夏州城下。 容不得半点商量。 而朱令灵这里,再等上几个月,效果是最好的。 不过他们等不及了,陈绍也不一味地压制,即使是会有一些吃相难看,但是对总体的局势没有太大影响。 世上没有完美的人和事。 尤其是作为一个上位者,陈绍已经看懂了,很多事都需要妥协。 越是懂得妥协这门艺术的人,越是能够收拢人心。 比如刘邦当年最恨雍齿,雍齿以前就是沛县的豪强,很有势力,与同为豪族的王陵关系很好,向来看不起刘邦,曾多次折辱刘邦。 后来刘邦起兵反秦,雍齿也加入进来,但是后来几次背叛刘邦。 大约在诸侯会师霸上的时候,雍齿以赵国将领的身份重新加入刘邦阵营。 后来刘邦手下人心不稳,他就去问张良,该如何稳定军心。 张良问他最恨的人是谁,刘邦老老实实说道:“所有人都知道,我最恨雍齿。” 张良就叫他先封雍齿,这样一来,其他人就都放心了。 老刘也是真豁达,封雍齿为什邡侯,食邑二千五百户,位列开国功臣第五十七名。 而且人家刘邦以后也真没清算。 这样的人,无疑是极具人格魅力的,所以才能短短几年就一统天下。 没让朱令灵等太久,正午和他吃完饭,陈绍就率兵离开了银州。 因为走的时候不想劳师动众,所以没有通知银州官员。 陈绍的卫队,清一色的中原军队打扮,皂绸衫、绢夹裤、外罩战袍,颈束红巾,头戴皮莅子,帽上红缨火苗一般迎风飘拂… 一路上,他见了许多兵马,都是杂牌一样的着装。 甚至还有没固定袍服的。 这种情况让他有些不满。 手下若是穿不一样的军服,怎么能齐心,最好是能统一着装。 自己如今不缺原料,正好把剩余的妇人劳动力也动员起来。 定难五州,就不允许有不劳动的人存在! 而且统一着装,也能让大家更有归属感。 他甚至有些看不上大宋这套军服。 回到宥州,陈绍迈进府门之后,步子都轻快了起来。 让人给金沫儿和金禾儿安排好空闲的宅院,陈绍就离开了。 姐妹两个,带来了一些自己部落的侍女,不需要特意安排。 迎面撞见一个小丫鬟,她认得是陈绍,赶紧驻足喊了一声“老爷。” 陈绍点了点头,说道:“去,把师师喊来,让她来书房找我。” 说完之后,陈绍抬腿进了院子,刚要走向门口,门扉吱呀一声开了,里边探出一个身穿月白小衣的少女来。 春桃一头长发简单地分作两束垂在削肩上,穿着月白色小衣,灯笼纱裤,宽大的裤脚在足踝边松松的迭了几笼。 两只白生生的小脚丫汲着一双木屐,卧蚕似的十颗小脚趾就像新露的荔瓣一般晶莹可爱,如画的眉眼,带着新浴之后的潮红。 她眼珠瞪得溜圆,一个箭步冲了过来,跳到了陈绍的怀里。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陈绍有些好笑,托了托她的小屁股,问道:“你又知道什么了?” “我就知道你第一个来找我,都没去找阿姐,你看你衣服都没换呢,对不对?” 春桃欢欢喜喜地说道。 陈绍心道这不是顺路么,谁让你院子离书房近呢。 陈绍亲了她一口,想要把她放下来,但是春桃搂着他脖子不松手,跟个树袋熊一样。 眼看弄不下来,陈绍也懒得管了,就这么抱着她来到书房。 来到书房之后,把春桃搁在桌上,陈绍横目一瞧,松软薄纱的灯笼裤丝毫掩不住她那娇俏的身段,坐在桌上,纤腰微沉,凹下浅浅一道沟痕,小巧玲珑,虽说看起来似乎一巴掌就能盖住,但是隐隐已有些圆润的女人味道了。 陈绍亲了她一口,笑道:“我可让你姐姐来了。” 春桃顿时吓了一跳,问道:“怎么办?” “我才不管。”陈绍笑嘻嘻地说道。 “陈大哥,你怎么这样坏!” 春桃赶紧下来,还没来得及走,就听到了脚步声,只能躲到了旁边的书柜里。 李师师即使着急,走路也是极有韵味,陈绍从窗户里看她穿了件白色绣鹤的轻袍,秀发松松地挽了一个髻,肤色白里透红,娇中有媚,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儿,予人一种光艳艳的美丽。 姐妹两个,这爱沐浴的习惯,还真是如出一辙。 有时候一天能洗两三次。 李师师好久不见陈绍了,见了面眼里也是柔情蜜意,眼波盈盈。 乍看陈绍,她就瞧出小郎君有些憔悴,不知道是不是在外奔波累的。 在自己身边时候,她可是把小郎君调理的精气神十足。 “想我没?”陈绍张开怀抱,让她自己靠进来。 李师师笑着入怀,刚贴上,就嗅到了妹妹的味道。 她其实早就瞧出来了,此时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陈绍听到之后,低下头不解地问道。 李师师嗔白了他一眼,“没什么,就是逮到个偷桃儿的贼,偷了我家的桃子。” 陈绍也不尴尬,哈哈一笑,抚摸着她的后背,笑道:“你说春桃是吧,我的宝贝师师就这么一个亲人了,我能忍心叫你们分离么,当然是要想办法留在你的身边。以后咱们三个,更是一家人了,永远不分开。” “尤其我要做的事,把春桃嫁出去也不安全,容易成为别人威胁我的把柄。”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师师恨恨地说道:“你身上这味道,是我调来洗头发的,被那小妮子给我偷了去,我懒得理她.还当我不知道呢。” 李师师话里满是讥讽,柜子里的春桃气的咬牙。 李师师也有些气闷,抿着嘴全没有往日里的亲热,也没有刚来时候的化不开的眼神了。 陈绍知道,这需要一个过程来适应,也不好勉强她。 他笑吟吟地说道:“这次还要你帮个忙。” “什么事?” “我想给手下兵马,专门订做一套军服,你和我一道来设制设制。” 李师师一听是正事,而且还挺重要,便不再使小性,问道:“郎君可有什么想法。” 两人在书房里忙活了半天,可怜的春桃差点睡着。 终于等他们出去吃晚饭了,这才爬出来,可怜兮兮地越想越委屈,抹了把眼泪,呜呜哭着离开了书房。 到了晚上,陈绍特意留在了李师师的院子里,和她一起吃过之后,来到床上。 李师师也是破天荒地倒下就合眼。 两人的关系来了个倒反天罡,陈绍抱着她,哄了半天。 感受到怀里身子的啜泣抖动,陈绍将她扳了过来,用手指刮掉她的眼泪。 李师师白了他一眼,也没说话,默默地钻到了他怀里。 她能接受陈绍有其他女人,娶妻纳妾,养外宅都可以,不过春桃是她妹妹。 两个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师师就闹郎君这一回,以后这事,我就不管了” 陈绍抱紧了她,小声说道:“你只要还跟我天下第一好就行。” 听到陈绍如此孩子气的一句话,李师师破涕为笑。 笑过之后,她又觉得这句话非常动听,自己这个小郎君,是真的非常会哄人呀。 哄得自己忍不住给他一点甜头。 “你是不是.贼兮兮的,早就惦记着,让我和春桃一起伺候你” 陈绍咽了口唾沫,“行么?” 李师师转过身子去,啐道:“想得美” 说完之后越想越气,又转过身,在他胸口软绵绵地捶了几拳。 —— 回到宥州三天之后,陈绍就设计出新的军服。 他拿着让手下人去做出来之后试试。 如果合适的话,就开始招募女工,大量缝制。 做软甲硬甲的材料,宥州都不缺,麻布也可以从中原大量采购。 陈绍越来越发现,这定难五州,实在是块宝地。 想干什么,都特别顺利。 西夏之所以能和大宋坚持这么多年,定难五州实在是功不可没。 这地方实在是太全面了。 处在农耕和游牧的交界带,具体来说就是黄土高原北缘和鄂尔多斯高原南缘的交接地带。 有毛乌素沙地、无定河河谷、横山山脉这些天然屏障! 这种地形在军事上简直完美:沙地像护城河一样阻碍大规模骑兵冲锋,山地又便于修要塞,河谷则是骑兵出击的通道。 再看资源,大宋朝官员哪一代不是恨得牙痒痒——这地方居然有铁矿和盐池。 尤其是青白盐,质量好成本低,走私到宋境内导致宋朝官盐都卖不动,北宋还专门为这个搞过盐法改革。 战马更是核心资产,所谓“地宜牧养”说的就是鄂尔多斯草原,党项骑兵“铁鹞子”就靠这里的优质马种。 它还是丝路贸易的隐藏节点,掌控这里既能收商税,又能获得中亚的铁器、骆驼等战略物资。 打了这么多年,西夏早就把这里,培养出全民皆兵的体制。 起队伍也快。 原本制约这里的最大因素,就是大宋时不时来打,而且还会封锁商道。 如今大宋也觉得陈绍是自己人,还指望着他挡住西夏,自然不会设置壁垒。 这块宝地最后一道枷锁,就此打开。 颁布完这道政令之后,陈绍走了出去,心中并没有因此轻松。 统一军服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还需要用些手段,给自己手下这些兵马上上强度。 否则面对刚刚掀翻大辽,气势如虹的女真人,就怕上来被打蒙了。 陈绍收拢军心的方法很简单,没有什么诀窍,他可以大大方方地告诉其他军头。 但是能学的,估计不多。 因为他的秘诀就两个字:满饷 别的都是虚的。 如果非说还有第二条,那就是有功真赏。 这两样,其他军头都学不来,他们没有那么多的官位和土地去封赏。 他们还要喝兵血,吃空饷,来维系自己那个利益团体。 贸然做出改变,他们内部就要分裂,说不定会被灭口。 陈绍能这么做,是因为他刚刚打下一大片,原本不属于他的土地。 这上面的西夏统治阶层,是他天生的仇敌,杀的杀,跑的跑,空出来大量的资产。 陈绍可以用这些来拉拢人心。 这一招只有同样在攻城略地的女真人能学。 甚至女真人比自己还过分。 因为他们体量太小,抢的东西太多,赏赐都是溢出的。 大片土地、大量奴隶、无数财宝等着他们瓜分。 就这,后期还因为分赃不均,闹了矛盾. 女真的内斗,丝毫不弱于西夏和大宋,这也是他们快速衰弱的原因之一。 说到底,人心不足蛇吞象,这群野兽的欲望太强了,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满足。 (本章完) 第101章 替君分忧 第101章 替君分忧 宥州的陈绍府邸,便是定难军承宣司。 定难军中的‘军’,其实是个特殊的地方行政单位,具有军事防御和行政管理双重功能,通常设置在战略要地或边境地区。 因为这个单位内,军政一体,权力太大,所以一般不会划太大的地盘。 定难军,纯属是因为这里是西夏的土地,是人家陈绍自己打下来的。 他受封时候,只有一个盐州和宥州。 而陈绍手下的兵马,也被称为定难军,则是一种习惯性的代称。 就如同鄜延路的兵马,被称为鄜延军;泾源路兵马,被称为泾源军一样。 定难军,属于是一词两义。 如今新式的军服已经做出来许多,被宥州城里的商队,源源不断地运往各地。 与宋军传统袍服区别开来,让陈绍有一种独立于大宋之外,又吃尽大宋红利的爽感。 他知道,自己还能爽一两年,在童贯出兵然后大败之前,朝廷都需要自己来挡住西夏。 这段时间,宋廷会尽力安抚自己,以免后方起火。 他的承宣司布置还算简单,堂上更像是一个统兵主帅的节堂,如今也聚集了十几个幕僚、书记,负责平日里的行政管理。 厅内坐着一些商人,陈绍坐在上首与他们说话。 虽然陈绍觉得古人重农抑商,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定难五州这地方,如今全靠商人盘活。 大宋对商人已经是足够开明的了,陈绍这里,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聊着聊着,说到了人心、分利和经营的关系,陈绍发现他们也挺有见识的。 说起招募女工,缝制战袍的事,商人们纷纷说道中原地区此法施行不起来,若是招募女工,由谁管理? 一群妇人聚在一起,一旦有男人来管,容易被家属围殴。 真打死人了,法不责众,当地官员甚至还会偏袒聚众打人的家属。 陈绍呵呵一笑,道:“就是在我这里,你们也要好生注意,多多报备,更不能做出趁机勾引良家妇人的事来,否则我这里也是法不责众。” 商人们纷纷笑着恭维,说节帅真是风趣。 边境地区的百姓,相对现实一些,尤其是西北这里常年打仗。 命都是朝不保夕,谁还管那些糟心事。 不过要是真有过分的事情发生,偏向民间而不是偏向商人,几乎是所有官府的共识。 这钱赚的轻巧,就得承受风险,绝对不可以激起民变。 否则的话 金樽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当然,只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去做,而不是只顾着赚钱,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等到正午时候,商人们推举出领头的谭凛来,笑道:“小人们在城中酒楼,备下了午膳,不知节帅肯否赏脸。” 陈绍摆了摆手,笑道:“外面的我吃不惯,正好与你们没有聊够,就在我府上准备些酒菜,咱们一起吃吧。” 他不愿出去赴宴,酒菜下毒这种事,在如今很难检测出来。 拿根银针扎一扎,纯属扯淡;让人试菜也无法试出慢性毒药。 众人一听受宠若惊,纷纷拜谢。 越过一群侍卫,众人来到宴客厅中,有侍卫进来摆桌,商人们都有些坐立不安。 落座之后,又闲聊了一会,饭菜终于准备好了。 每张小几上都摆着三菜一汤,外加一碟小咸菜。 陈绍笑道:“招待不周,我平日里就是吃这个。” 商人们倒没有怀疑是他故意羞辱,因为大家都看得见,陈绍吃的确实和自己一样。 而这里上菜的丫鬟,也是黑黝黝的,生的格外朴实,没有一个娇娥美婢。 他们不禁对陈绍多了些敬重。 因为定难军虽然刚成立,但并不穷,只要陈绍想,什么奢侈日子都能过得上。 节帅这个年纪,大权独揽,却能克制住自己的欲望,这太可怕了。 陈绍让侍卫给他们倒酒,然后笑着举杯道:“我一直觉得,所谓的商道,就是利用车马船泊,将货物互换有无,来赚取差价。” “定难五州,乃是天然的商路,我愿意出钱出人,整饬道路,诸位也多多在宥州、银州、洪州等地,开设车马行,将咱们定难五州出产的货物,多多的带出去,将咱们紧缺的货物,多多的运进来。” 谭凛当即起身,敬了一杯酒,“节帅此论甚高,我等定然全力以赴!” 陈绍点了点头,等到开战时候,这些运输手段,自己都可以暂时征用 陈绍需要用到他们的地方还有很多,对他们也就足够客气。 这其实很罕见,尤其是在西北,这些商贾的背后都有西军将门的背景。 但陈绍不在乎,等到北方大地陷入铁蹄践踏时候,一切秩序都荡然无存。 天下兴亡,比什么都重要,所有的事都要给这个让路。 送走了这些商贾之后,陈绍让人清点一下他们送来的礼物。 崔林拿着个账本,想要记录,被陈绍摆了摆手,“记这些作甚,小家子气!” 说完之后,他拿起一张写着字的纸,专心地看了三遍。 然后“呼呼”吹了几下上面未干的墨迹,崔林在一旁赶紧拿一枚玉镇纸压住宣纸。 “这是何物?”陈绍指着箱子里、比洋姜大的泥巴色东西。 箱子看上去十分精致,应该是个好东西。 崔林忙道:“节帅,这就是三七,三年生的上等货,又称豹子头。府上医师说过,这三七有养气补血之效,也能治头痛。此物只有大理才有,像这等成色的三七,个头又大又少,外地极难买到。” 陈绍点了点头,说道:“带上,都带上!和这封书信一起,交到蔡太师的手里,你放心,只要报上名号,他肯定会收的。” 崔林道:“不留下一点自用么?” 陈绍笑道:“不急不急,他用不完,早晚还能拿回来。你别忘了我交代你最重要的事,一定要细致!” 崔林神色一正,躬身道:“属下定不敢忘!” “好。”陈绍道,“我叫赵山带着几个可靠的亲卫跟你去。到了汴梁,不要到处乱窜,每日里打探些有用的情报即可。实在不行,就在大相国寺里待着,什么都不用做。” “若是有人要找我陈绍,知道从哪找就行。” 崔林点了点头。 虽然汴梁如今没有对自己有诸多限制,但是陈绍还是需要一个和汴梁权贵人物通气的渠道。 至少接下来这段时间,汴梁不要给自己捣乱。 让崔林去送礼,然后住在大相国寺,就是在汴梁开了一个‘定难军驻京办’。 他之所以选择蔡京,是因为蔡京虽然被罢相,但是如今大宋的官员架构,其实就是他一手搭建的。 他宰执天下这么多年,地方上的官员都还是以他马首是瞻,陈绍有时候需要的正是地方官员的配合。 梁师成、王黼、蔡攸这些人,只是一群溜须拍马,玩弄权术之辈,大事上根本帮不上任何忙。 陈绍拍了拍崔林的肩膀,像是在给他掸去灰尘,笑着说道:“路途遥远,注意安全。” 崔林怔了一下,随即抱拳弯腰,深深一拜。 等他出去之后,陈绍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有些好笑。 自己这随时随地的表演欲,已经成了肌肉记忆了,走到哪都不忘收买人心。 突然,他脑子里思绪一转,会不会自己不是演的,真就是这种人呢。 崔林跟着自己这么久,刚才的关心,未必是装的,只是真情流露罢了 他点了点头,对这个想法很认可,自己绝对本就是一个关心手下的好大帅。 宅心仁厚,赤子之心! 回到后园子里,今日阳光明媚、清风徐来,午后风光惬意。 李师师和金沫儿、金叶儿躲在凉亭下面,不知道聊着什么。 见到陈绍过来,三人都站起身来,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 她们三个的关系,意外处的还不错,因为李师师不是个好妒的人,她只是对陈绍和春桃的事有些介意。 两个羌女狐媚子,见李师师深受陈绍宠爱,自然也会有心靠近。 走到亭子里,陈绍坐在李师师身边,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大腿上,笑道:“你们在聊什么呢?” 金沫儿笑道:“在聊夫人.” 陈绍狐疑地看了她们一眼。 金叶儿低着头,怯生生的样子,好像很害怕陈绍。 其实这都是假的,金叶儿比她姐姐还戏精,平日里瞪着双大眼睛,睫毛扑棱棱的,一副纯真娇憨模样,到了床上属她是个状元。 李师师娇笑道:“夫人乃是将门虎女,不知道凶不凶,要是容不下我们,老爷能不能掩护则个。” “还掩护则个,我还侧击呢,你当打仗呢。”陈绍拍着她的大腿笑道:“我要干大事,最怕家宅不宁,谁要是翻江倒海,我就扒了她的裤子打屁股。” 李师师笑道:“人家可是自己投奔郎君来的,没名没分的也没约束,实指望有个知冷知热的郎君疼爱,谁知道屁股还得遭殃。郎君不如把钱还给奴家,咱们好聚好散。” 陈绍摸了摸眉毛,“没来由说这个干什么,提钱多伤感情,你忘了咱俩是.” 李师师赶紧拽了拽他,不让他把闺房的情话拿出来说。 “对了,夫人一直不回来,也不是个事,郎君没派人去接么?” 陈绍点了点头,道:“还真忘了,我一会就叫人去。” 枢密院的公文已经下来,要种师道、种师中率兵掩护,即刻起开始准备,随时准备出发。 大军远征,需要准备的事情很多,提前下令是常态。 但是既然命令下来了,说明离出发之日不远了,只要不出意外,最多一年就要开打。 陈绍在童贯身边有兄弟,虽然表面上和宣帅闹翻了,这些人也得表忠心不跟他来往。 实际上私下里书信不断。 说是宣帅已经决定,由王禀任前军统制,杨志、赵明为先锋。 主力是十万西军,其中三万是童贯的胜捷军,五万是刘延庆的鄜延军,还有两万是吹出来的。 河北边军约五万人,这更是重量级.所谓“持竹枪、披纸甲”,说的就是他们。 仗还没打,为什么消息都传出来了,就是因为这次伐辽的位置很紧俏。 汴梁城里,不知道多少权贵,都排着队安插子弟进去捞军功。 有人情的去童贯那里使人情;有权势的去童贯那里谈条件. 什么都没有的,则送钱、送美人.或者不顾一切地上来硬舔,狂拍马屁。 童贯是不胜其烦,本来十分精力用七八分来做战前准备,如今却得用九分来应付他们。 汴梁已经认定了此战必胜,毕竟大辽实在是太拉跨了。 被一个不足二十万人的小部族,打成这副模样,如何应付十五万大宋精锐兵马。 所有人都挤破了头,生怕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收回幽燕十六州,说不定这一战,就会封一个王爵,几个侯爵。 没有伐辽之战,平日里你不管立了什么功劳,都不能得到这种爵位。 所以谁谁谁在伐辽队伍中,混了个什么官,拿到个什么位置,已经成了汴梁纨绔子弟吹嘘的资本。 陈绍知道,在这之前,童贯好像还得应付一下方腊造反。 这可是个肥差,但是童贯未必愿意去,因为他的将士要是从北方回到江南,再转战河北。 短时间内,从河北到江南,再从江南打一仗,然后从江南回河北,听着都累。 劳师远征,必然疲惫不堪! 如果可以的话,自己很乐意帮他走这一趟。 方腊造反,打破了杭州城,把无数地主老爷和士绅官员的家底一扫而空。 若是能去江南平叛 必然能发大财! 而厢军无能,根本打不过方腊,西军又都去伐辽了。 自己要是真主动提出来,或者是在朝中找个厉害人物保荐,能去江南平叛的概率还蛮大的。 此举也算是帮了童宣帅一个大忙,让他的手下不用南北两头窜,说不定就不会败的那么惨了。 这一战陈绍只知道童贯败的很惨,至于他为什么败的,陈绍没有了解过。 要是他能打赢的话,当然是更好的! 或者败的不那么惨,也能为后来抗金,多保存些力量。 (本章完) 第102章 在此一举 第102章 在此一举 汴梁城内,童贯的府上。 童宣帅脸色铁青。 如今不需要契丹细作探查,自己的人员配置,已经被泄露个底朝天。 伐辽这样的事,本来是只有决策层几个人知道就行了,但是汴梁的那些权贵,完全不管这些。 为了多塞几个自家孩子进去混军功,他们互相攻讦,彼此拆台,把消息全都泄露了。 最可气的就是蔡攸,他竟然异想天开,要把自己踢开,由他率兵去伐辽。 大辽都元帅,南京留守耶律淳直接派人来北宋朝廷问询,大宋伐辽之事是否属实。 为何要背弃宋辽同盟。 这件事上,大宋是理亏的一方,因为澶渊之盟写的清清楚楚,宋辽兄弟之国。 大宋被架在这里,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朝堂上没有一个说要伐辽的,但是民间百姓,就连三岁小儿,都高呼着伐辽,收回燕云十六州。 辽国使团天天去鸿胪寺堵着门骂人,又被围观的汴梁百姓气的肝颤,但是却无可奈何。 实在是前线打的太差了。 仗打输了,说得天乱坠,道理占尽,也没有一点用处。 童贯看着一群幕僚,说道:“固之还没有回来么?” “官家留他用膳了。” 童贯点了点头,这是难得的好消息,至少赵良嗣是真的得到了陛下的赏识。 这么多坏消息里,最让童贯畏惧的,其实还真是最荒唐的那个-——蔡攸想取代自己主帅的位置。 这件事看似荒唐,却未必没有机会发生,当今官家干的荒唐事还少么。 蔡攸明面上和他爹蔡京决裂,其实大家谁不知道,他们只是表面不和。 若非如此,一门父子都是官家身边红人,权势滔天,早就引起官家的忌惮了。 “诸位,固之圣眷正隆,咱们就不等了。” 谭稹笑道:“等他回来,咱家会把今日说的事,再与他说道说道就是。” 童贯点头道:“如今,漫天下都知道某要伐辽了,而且兵力配置,也都是人尽皆知。” “不过无妨,战事开启,咱们再变阵就是。辽人即使防备,也无甚用处,我听人说那耶律淳在辽东招募了八营怨军,共二万八千多人,另有五千名禁军、两千名武勇军。 浩浩荡荡要去攻打辽东,结果还没到地方,怨军就哗变了。如此对手,何足道哉!” 谭稹点了点头,附和道:“宣帅出马,定然万无一失。” “如今最紧要的,就是把大军嚼头凑齐,十万人马不是小数,若是和耶律淳一样,发不出粮饷,那怨军八营的事,在河北上演,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矣!”童贯说道:“诸位有何良策?” 一说到钱,大家都沉默下来。 大宋如今,搞钱的项目都被王黼他们把持,搜刮的已经足够厉害。 真挤不出来了。 童贯冷笑一声道:“你们都不说,某来说!都门当中,每年最大一笔开销是什么?” 谭稹道:“是宣帅,汴梁都门,每年开销,最大莫过于结军之资。六十万都门左近禁军,每年清粮三百万,军饷数就是千万贯。” 童贯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说话,但是足够吓人。 宣帅要干嘛? 动禁军? 那可不是随便能动的,养军统军,但在枢密。领兵之贵,分寄三衙。 此乃大宋祖制。 既然这么大一笔开销,都在三衙,每年俱由三司拨付而来。三衙是童贯的地盘,但是禁军吃他的喝他的,却不由他来管辖。 那是高俅的势力。 童贯自然不乐意了,以前就算了,如今我要伐辽,你禁军中每年吃下了多少,自己没数么? 在这伐辽的几年,你便少吃一点,又能如何? 童贯站起身来,在节堂内走了几圈,然后突然猛地转身,大声道:“禁军军汉号称六十万,狗屁! 金水桥大营的销,哪样不是军资?禁军中的都头,见了本帅,都敢跋扈无礼! 在外驻泊禁军厢军不论,京营禁军每年要吃多少空饷,从枢密院支发而出的这大笔财资才是真的可惜! 都门禁军久矣度弛,名谓六十万。其实可上阵者,五万都没!官家是该整顿禁军兵额及情弊事了,不用多了,只要能从中劫旷二十万兵额一年支用财赏,我等便能以此为张本,为陛下伐辽取燕!” 谭稹有种不好的预感,宣帅已经急了,他不顾梁隐相的面子,要动高俅和禁军了。 今日这些话,明显不是说给自己这些人听的,因为大家都知道。 这些话,是要说给皇帝听的,由谁去说呢? 大家赶忙夹紧屁股,生怕因为起来出恭,被宣帅误以为是毛遂自荐。 此时一向沉默寡言的王禀,突然站起身来,走到节堂中央,抱拳道:“宣帅金玉良言,对国家大有益处,末将愿面圣陈词!” 童贯的眼神中满是赞许,点了点头,说道:“你是某前锋大将,此时不宜分心,谭稹,你去说。” 谭稹眼里的慌乱一闪而逝,站起身来,弯腰道:“宣帅放心,咱家一定好生劝说官家。” 他心底,已经把童贯祖宗十八代翻来覆去骂过一遍了。 刚才童贯说出禁军两个字的时候,他就有了这个觉悟,因为如此大的事,一般人是顶不起来的。 宣帅手下,似乎只有他去说,才勉强够资格。 说实话,谭稹也很想促成北伐,但是他没想上来就牺牲掉自己啊。 节堂内,其他人都对着他大唱赞歌,谭稹也只能是丧事喜办,乐呵呵地给大家表决心。 自己一定会效忠宣帅,不管是面对何等难事。 童贯坐在上首,看着他们,默然不语、 他心中何尝不怕,但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又能如何呢? 难道真跟耶律淳那蠢蛋一样,带着饿兵上前线么。 整个大宋都在等捷报,似乎胜利唾手可得,他们是可以闭着眼等,自己却不得不考虑太多。 动禁军的事情,是一件大事,禁军的将门世家和西北的不一样,这群爷是大宋开国时候的原始股。 一代代下来,人脉有多广,根基有多深,简直不可想象。 除非是从外部杀进一伙人来,无视规矩将他们全宰了,不然很难动摇他们。 要是童贯自己要斗禁军,但是朝中各派就要争斗半天,一两年没有结果都有可能。 所以必须把官家拉进来,由他亲自下令,如今官家的权威,是大宋历代君主中最大的。 就算是把皇帝拉进来,也只能说是从财计上面着手,针对的是钱而不是整军之权。 禁军需要整练,这算是朝中各党有志一同的事情,新党旧党都对禁军颇多微词。 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动手成功,北宋一朝,很多宰相都是特别有种的,他们不是不敢,只是真的很难。 整顿禁军这么大一个利益团体的财计事,必然要触动不少将门的利益,这些都是天家屏藩。 人心轻易浮动不得。 如今童贯为了北伐,也要来啃这个骨头了。 从某些方面来说,他确实比那些带把的官员还爷们一些。 谭稹的神情虽然隐秘,但是他童贯是什么人,那是察言观色的祖宗。 自己手下,全都在怕,甚至包括王禀。 此时童贯不禁又想起一个人来,那个被称为愣头绍的年轻人。 曾经就因为自己和蔡京说话声音大了点,他就瞪着眼睛掀开帘子进去。 如今看来,他的莽撞是演的,胆大是真的。 要是他真是自己忠心耿耿的手下,该有多好.—— 汴梁,礼宾院内。 大辽辽兴军节度使耶律大石,正看着对面大宋的鸿胪寺主簿贾宪。 贾宪也是被硬推出来的,面对这位契丹宗室的凝视,他不说话,只是一味低着头。 “俺是大辽节度使,贾主簿是几品?” “从八品” 耶律大石点了点头,“俺自己不说,贾主簿觉得是该你来接待大辽的节度使么?” 贾宪又低下头,一句话也不说。 这种滚刀肉行为,彻底惹恼了耶律大石,他猛地一拍桌子。 外面的宋辽侍卫,全都涌了进来。 耶律大石冷笑一声道:“既然你们宋人铁了心要背信弃义,毁约攻辽,那俺耶律大石与契丹儿郎、燕地汉儿,就等着你们的大军来!” 说完,拂袖而去。 耶律大石走的很干脆,因为他知道,这次来根本无法让大宋回心转意。 他就是来看看大宋准备的如何了。 结果却有了意外之喜,连大宋军中谁任什么差事,都听得一清二楚。 幽燕之地,也就是大辽的南京,早就得到了宋金联盟的消息。 大宋官员借口买马,从从海路赴金,两国约定: 金兵攻取辽中京,宋兵攻取燕京,彼此兵不得过关,灭辽后,宋得燕云地,以献纳于辽的岁币献纳于金。完颜阿骨打口头允许宋收复地包括西京及平、营等州。 这些事,也被大宋泄露个干干净净,还是皇帝喝醉了,自己说出来的。 甚至包括高丽国王也看得清楚,特地捎了话来:“辽为兄弟之国,存之可以安边;金为虎狼之国,不可交也!” 不过高丽国王虽然这么说,自己却早在三年前,就已经遣使到金贺捷,和金国眉来眼去,准备认爹了。 —— 耶律大石愤而离开汴梁,宋辽同盟此时已经名存实亡了。 伐辽这件事,如今更加的板上钉钉。 真个汴梁,都沉浸在一种喜悦当中,仿佛还没有打,他们已经收复了燕云十六州。 此时,谭稹突然面奏圣上,痛陈利害,说是禁军训练废弛,战力低下,而且“天下六分之物,五分养兵”,建议清查禁军人数,以节省国家财政开支。 官家面色惴惴,一言不发,默然离开。 一时间,朝野震动,都在等待着那些大人物出手或者表态。 而大人物们,则在等待着皇帝的意思。 蔡府。 蔡京虽然越老越精明,但是毕竟岁数高了,精力时常不济。 今天也是早早吃了一点清淡的东西就去午睡。 好在这一觉睡得还算不错,直到末时才在一群侍妾的服侍下起身。 起身之后,稍稍梳洗,两名使女就搀扶着他在后园中散步活动筋骨。 才走了多半圈,内宅管事之人就匆匆进来回报,听完管事回禀之后,蔡京忍不住就是皱眉,满脸的嫌弃完全藏不住,“他又来做什么?还是这般沉不住气!传我的话,不见!” 蔡京最近极少动气,这番生气了,就不是小事。毕竟年纪在这摆着,说不定什么时候一口气没上来,就有可能撒手人寰了。 老管事哪还敢多说什么,施礼之后就要退下。 刚走了没几步,突然又被蔡京叫住:“也罢,让他进来!” 他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这大儿子性子浮夸,没有一点耐心。遇事总这般沉不住气,要是生出什么事情来,无论如何,父子总是一体,蔡京自问也脱不了干系,还是交代他一番该如何行事才好! 管事匆匆退下,一会功夫之后,就见他将蔡攸蔡学士引入园。 只第一眼,蔡京就皱起眉头,远远的他就能看见蔡攸一脸喜色,眉飞色舞地朝自己跑来。 蔡京胸中一闷,自己何等精明的人,为人处世已臻化境。怎么从小孜孜不倦教导的这儿子,就没学到一点呢。 蔡京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他,蔡攸走到近前,笑道:“爹,你听说了么,童贯那老太监要整治高俅了!” 一句话,就把他的无知和短视,透漏的干干净净,这件事他竟然只看出了是童贯和高俅之争. 何其愚蠢! 蔡京面色阴沉,冷冷道:“童宣帅与高太尉都是国家重臣,他们为了社稷,即使是政见不合,又与我这赋闲之人何干?与你何干!” 蔡攸好像根本没看出他爹脸色难看,还是吊儿郎当笑吟吟地说道:“爹,这你都看不懂?。本来都以为,童贯总要顾及隐相体面,却没想到他如此大胆。 他也不想想,去年元旦,他损兵折将,是人家隐相给他遮掩下来。如今他伐辽缺钱,要动禁军,谁不知道禁军是高俅的钱袋子,更是隐相的权柄所在!” 蔡京双眉一挑沉吟不语,不想去看他的好大儿,似乎是接受不了如此蠢物,竟然是自己的骨血。 蔡攸看着自家老爹神色,迟疑着发问:“爹,你不会还不知道吧?不是我说你,爹你做了这么多年宰相,一个有用的亲信也没有么?罢相之后,一点耳目也没了!” 算了,毕竟是自己亲儿子,蔡京长舒一口气,哼了一声:“我去钻头觅缝的打听这个做什么?你难道没听我说,如今我是赋闲之人,就该颐养天年,你趁早离开,少来几次,让我多活几年。” “爹你这是什么话,你不趁着宰相余荫还在,多多开动你那人脉,为儿子铺路,我将来如何能振兴咱们蔡家!” 蔡京气极反笑,坐了下来,笑道:“好好好,那我来听听你的高见,你想做什么?” “这还用问!”蔡攸讶然:“当然是趁机联合隐相,将童贯从伐辽元帅上扯下来,换我带兵去节制各路人马收复幽燕。要是儿子封了王爵,咱们蔡氏,那可真就是我大宋自皇家以下第二家了!” 蔡京哈哈笑了起来,笑着笑着,脸色又逐渐变得难看。 他重重哼了一声:“你连这场争斗的来由,都看不清楚,还敢小觑童贯,他是要斗高俅么?他给官家递刀呢!” “递刀?” 蔡攸虽蠢,但是他久历宦海,见得争斗多了,其间的道理不难能想明白。 无奈他权位心实在太重,一心想着自己去代替童贯,反倒迷在其中了,蔡京这么几句话一说,顿时就在那里愕得,半天没醒过神来。 如果老爹说的是真的,这件事的严重性,还要再往上拔高。 最好暂时不要牵涉其中. 蔡京看着这个儿子,也只能无奈摇头。不过自己去日无多,将来撑持门户,也只能靠着这个儿子了。 就算他行为再不堪,也只能帮手到底。 当下长叹一声,缓缓分说:“童贯要伐辽,如今万事俱备,唯独财计上面是关键。某常年管着国家财计事,如何不知道如今国用窘迫,已经到了万分危急时刻。” “王黼是何等样人,与你一般的鼠目寸光,贪得无厌,他能调度么?” 蔡攸有些不服,梗了梗脖子,但是想到自己有求于他,就捏着鼻子认了,不跟他老爹一般见识。 老爹为什么罢相?还不就是因为官家忌惮他势力太大,党羽太厚。 蔡攸当时灵机一动,他及时加入敌人反戈一击,痛击他爹,于是平白得了个参知政事这个执政位置。 很是风光了一把。 蔡京看着自家儿子脸色,就把他心中所想看得清清楚楚。当下冷笑一声:“不必作色了,你能得执政位也是你自家本事。难道不都是蔡家的?只要能坐稳,老夫只有欣慰。可惜你自己不能成事…” “我!” 蔡攸刚想顶撞,蔡京没给他机会,继续说道:“此番就看陛下能不能下定决心了,若是有这个魄力,能对禁军动刀,那局势还有得救。若是.就算是童贯拿下了幽燕,也守不住!” “为何?” 蔡京说道:“伐辽并非只看兵事,还是要着眼财计,如今国家兵势不振,财力匮乏,民力凋敝,这局面人人皆知,但无人敢言。” “安抚燕地豪强,阻拦女真南下,重建幽燕秩序,都需要钱财的支持,这钱从哪里来?” 人人都以为大宋富裕,‘丰亨豫大’这四个字,还是蔡京自己发明出来,讨赵佶欢心的。 但是执掌大宋宰辅之位十几年的蔡京,一直在缝缝补补,是最明白大宋如今的窘境的。 偏偏官家还好大喜功. 童贯这厮,不听自己的,非要这时候去伐辽。 这群人哪有一个济事的,全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今这局面,只能是由一群手腕超群之辈来打破重建,否则说句不好听的,国家已经有了亡国之相 蔡攸虽然经常跟他爹作对,但是对他爹的本事和眼光,还是很相信的。 封王的希望落空,蔡攸神色就变得有些讪讪的。 却又不能这样转身就走,只好上前探开使女,自家扶着蔡京,陪他在园当中散步,没滋没味的扯一些闲话:“既然如此,官家多半会下决心整治禁军。都门驻泊禁军数十万,积弊之深,人人皆知,多少代名臣,也没在这上面理出头绪来,现在就是更不堪问了……我看官家要动手,肯定还会启用爹爹你!” 蔡京这次没有无视大儿子的话,而是认真的皱眉想想,沉默半晌。 他肯定是想要出山的,尝过权势顶端那飘飘欲仙的滋味,谁又愿意退下来呢。 别说今年七十多,就是八九十了,他也想坐在宰相的位置上。 不过这件事太棘手了。 最后蔡京摇了摇头,说道:“照常理而言,事到如今,谁也不能扭转都门禁军积弊。以往历代先帝,别说做了,想都不敢想。但是当今官家权势太重了,说不定真的能做成此事。没想到啊,没想到,童道夫谨慎了一辈子,临到头封王的执念竟然如此深,竟然能做出这个事来,当真是破釜沉舟” 蔡攸呆呆的望向自己老爹,没想到一向成竹在胸,将每个人都能看到骨子里,多少人都被他于股掌之中的蔡京,这次也怂了。 怂到不敢出山。 人哪有不爱自己亲爹的。 哪怕当年他背离蔡京,投靠梁师成。其实内心当中,蔡京还是如同一座高山般,是他最大的的依靠。 遇到困难不可解的事情,在蔡京这里总能得到答案,他说的话,十有八九都会灵验。 现在却看到自己父亲终于承认这世上有事情不是他能做到,蔡攸心中,一时间竟然有些空落落的。 看着蔡京显出的颓然老态,竟然难得在心中浮现出一丝父子温情,加紧小心的搀扶着他,缓缓在园中踱步。 此时突然有人进来,到蔡京身边小声说道:“老爷,西北来了个人,说是要拜访老爷。” “西北?”蔡京问道:“是什么人?” “定难军承宣使陈绍的手下。” 感谢凤盟、集焱、书友20191002112132525、意难平的打赏,谢谢各位。月初求月票!抱拳抱拳~~ (本章完) 第103章 风波再起 第103章 风波再起 崔林走后,蔡京再次沉默起来。 一直躲在内堂的蔡攸,这时候又踱步出来,看着陈绍送来的东西。 他拿起一个盒子,笑道:“这陈绍我听说过,据说当时敢和您犯冲,都以为他对童贯多忠心,哈哈” 蔡攸心里快意无比,他都能想象得到,童贯让这人背刺之后,得憋屈成什么样子。 看着乐不可支的大儿子,蔡京叹了口气,试探性地说道:“你觉得这礼,该不该收?” 他想看看自己的好大儿,究竟有多少官场上的智慧。 “收!为何不收!这可都是好东西,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就拿这盒三七来说,大补!爹你这想是用不上了,就赏给儿子吧。”说完之后,蔡攸就把那盒三七揣到了怀里。 蔡京沉默良久,不是在思考利弊。陈绍示好,该如何应对,他其实一下就想得通透了,只是在顺气而已。 默念了几遍毕竟是自己亲儿子,又回忆了一番蔡攸儿时的乖巧,蔡京这才缓缓舒了口气,说道: “如今,朝廷四处用兵,要与西夏打,还要与契丹打,说不准将来女真人打过来了,撕毁盟约也要开打。王黼他们搜刮江南民脂民膏毫无章法,贪得无厌,我料定要激起民变,江南道也要打” “此时若是没有一支兵马与我们交好,在朝堂上根本就立不住脚,西军随着童贯伐辽,厢军全部靠不住,禁军牢牢握在梁师成、高俅手里.” “所以我们收下这礼,和它价值几何毫无干系,他就是送来一块石头,我们也要欣然收下。” 蔡京说道:“那陈绍初来时候,我也看走了眼,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人物。其实他都装的如此好了,何妨继续装下去,童道夫的身子,也带不了几年兵了,为何要此时翻脸。” “前几天永宁路高岚来京,到府上拜访,跟我说起他在定难五州的所作所为,此子颇有见识,只是不知道为何这次没沉住气,或许是有我们不知道的缘由。或许是他觉得童道夫伐辽会败”蔡京点了点头,“也就只有这一个缘由了,这年轻人确实有些魄力,只是看出了些苗头,就敢毅然与童道夫割席。” “圣人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这朝堂之上,一代新人换旧人,我们几个老骨头,总要离去的。官家还年富力强,将来如何在朝堂当中立足,但凭你本心自处罢……为父就一句话,也不算是叮嘱,也不知道对错,若是为父换了你,将来不要恶了陈绍,凡事要留些情面。” 蔡京说完之后,抬头看去,只见他的好大儿正撅着腚,在礼物堆里翻找。 自己说的话,不知道听进去几句,气的蔡京胡子一颤,猛地夺过侍女手里的手炉丢了过去。 —— 呼啸的寒风,伴着簌簌飘落的雪。 西北不愧是苦寒之地,早早就开始下雪。 陈绍泡在白汽腾腾的温泉里,看着窗外白雪皑皑的样子、冷风从木窗灌入,让他来了个冰火两重天,精神一振。 崔林去汴京不久之后,蔡京派人回礼了。 蔡太师! 回礼! 这操作说出去肯定没有人相信,但是陈绍明白了。 蔡京在如今这个大宋的朝堂里,完全属于超模的一个人。 虽然都是奸臣,他和梁师成、王黼不属于一个层级。 如果说梁师成、高俅、王黼这些,只知道逢迎皇帝,揽权敛财的,属于奸臣中的第一重; 那童贯就是在第二重,因为他还算有点能力; 蔡京则是在第四重,要是他能正心术,还能再上一层。 白汽朦胧,只见春桃纤细修长的身子裹在一袭月白色带着桃纹理的软袍里,好似还未成年的一个女娃儿,但是一头秀发打散了,只用一根杏黄的丝带松松地挽着,又隐隐有些妩媚。 沐浴时候,懒梳螓首,青丝半挽,双腕如藕,瞳如点漆,再加一袭软袍,映得那稚嫩如少女、奶白如美玉的一张瓜子儿狐媚脸,娇嫩动人。 轻轻撩了下发丝,俏脸微晕,春桃脱下软袍,入水之后依偎在陈绍怀里,“陈大哥,这地方可真好,我想搬来这里住。” 陈绍正在想蔡京的事,十分入神,根本没听她在说什么,只是把手搁在她的腿上,在水下不断轻轻拍打。 童贯如今也看出了王黼等人,没有管理财计的能力,无法保他伐辽。 于是他把目光放在了老伙计蔡京身上。 陈绍也是一样,他很希望蔡京能上台,这样大宋即使还是打不过,也不至于崩溃成那般样子。 自己出山时候,压力能小一点,让大宋再撑一撑。 如今陈绍也算是有了一些实力,但是对大宋来说,他这些实力不值一提。 因为他的地盘都在京畿之外,如今的大宋,只有汴梁的权势才是权势。 这种情形,要在金兵打破开封府之后,才会改变。 春桃见他在想事情,也不多痴缠,静静地趴在他胸口。 温室内外的景致,如同两个截然不同的季节,少女的眼神也有些迷离。 她的心很小,装不下太多事情,无非就是和父母在一起的琐碎日子,豆蔻少女隐秘而纯真的心事,追忆往事与如今现实交织的幻觉。 因为蔡京释放出的信号,陈绍的心也活泛起来。 他需要在汴梁有一个为自己发声的人,或者说是合作者,当然在蔡京的眼里,他可能不这样想。 只会觉得自己是要投靠他,或者是找他当个靠山。 不过随便他怎么想,都无所谓,只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可以。 如今这大宋朝堂,即使是蔡京这种绝顶聪明的人,也不能摆脱两个字:党争 从王安石变法以来,在朝中掀起了党争滥殇。 这几十年下来,大宋的官员,尤其是士大夫阶层,当官第一项几乎无一例外,什么也没干先选边站队。 只要党争能得胜,其他全部可以不管不顾,甚至连国家利益都能出卖。 倒不是他们这些人目光短浅,格局狭隘如此。只是人一旦牵扯到党争当中,再浸淫几十年下来,自然而然就成了风潮,让身处其中的人们再也顾及不到其他地方去了。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没有几个能逃过‘党争’二字。 这也并非是大宋独有,而是大一统王朝的顽疾,每逢大一统就要来上这么一次或者很多次。 往前推一些年,汉末党锢之祸后,党争的双方交相引用外戚和地方实力派压倒对手,最后断送大汉帝国。 这个太远可以不论,宋之前的大一统王朝唐朝时候,牛李党争,将安史乱后尚有可能收拾的大唐帝国局面彻底败坏得不可收拾。 那时候两边也是不择手段,争起来什么都不顾了,你交好藩镇,我就连通内宦,只为了能压倒对方。 最后将文臣权力全部断送到了藩镇武臣和宦官手中,彻底断送了大唐帝国。 往后推一些年,就是那令无数人扼腕的明末故事了。 明末历史就是一部党争亡国历史,各党之间,为了压倒对方,连狗脑子都能打出来。 所谓正人君子党的东林党,更是党争史上排名第一恐怖大杀器,集历代党争手段之大成,斗起来那真是腥风血雨,天昏地暗。 哪怕到了南明时期,外患临头,鞑子都骑脸了,还踏马斗得不亦乐乎,最后让区区一个辽东小部落颠覆了大明帝国。 陈绍身处如今的大宋,虽然是早早来到西北边境之地发展,但是依然能感受到那种恐怖的党争气息。 翻开大宋的史书看看,这争斗的新旧两党,要说他们政见和治国之策有什么区别,其实都是扯淡。 王安石死了多少年了,变法有的成了,有的没成,根本不是斗争的原因。 所有党争目的,说白了就是为了把权力独揽。就是要将对手彻底压倒,朝中重权为我这一党完全掌握。 一时获胜的要拼死维持自己所得利益,打压对手,防止他们死灰复燃。暂时输了的一方千方百计也要卷土重来。 只为这权位归谁,什么手段都拿得出来,什么国家大事也都不必顾忌。 这种权力场的争斗,一旦开始,纵然圣贤之士也难以超脱其中,只能随之沉浮。 直到抱成一团彻底毁灭,或者有一个能跳出这等格局的人横空出世,将这旧框框彻底砸碎,另外立起一番新局面出来。 蔡太师不是这个破局者,他只是这场游戏里,最会玩的那一个。 自从他老人家起来之后,旧党直接被压住了,过得苦不堪言。 尤其是搞出一个元佑党人碑来,让旧党的一帮士大夫被追夺出身文字,永不录用。 在大宋这个时代,这种处罚,对士大夫们来说,和杀了他们差不了多少。 既然要和蔡京有所合作,就得了解蔡京这个人,陈绍对蔡京的了解不多,而且大多来自于水浒传,根本没有一点参考价值。 水浒传里的蔡太师,可以说除了名字确实叫蔡京,其他的都是编的。 想到这里,陈绍从池子里站起身来,带起一阵水。 春桃被溅了一脸,笑嘻嘻地朝着陈绍泼水。 陈绍三两下就把她擒住,坐在池边,叫春桃给自己败火。 春桃毕竟稚嫩,还不热衷那档子事,每次都疼的不行,更愿意逞口舌之利。 穿戴整齐之后,陈绍走出宥州这个带温泉室,答应了春桃在这儿住的想法。 春桃喜滋滋地带着几个小黑妮,去挑宅子了。 陈绍刚走出来,大虎就带着一群侍卫跟上。 “去,把魏礼叫来。” 魏礼是崇宁年间的进士,刚进入仕途,浸淫了十几年,眼看就要混出头来,就悲催地赶上了蔡京崛起。 好在他并非公卿家族出身,于是第二年,他就被赶出汴梁,来到这边陲之地为官。 前几年被西夏俘虏,一直关押在洪州城,等陈绍打破洪州,对大宋官场心灰意冷的魏礼不愿意回去,留在陈绍身边做了个主簿。 魏礼来到书房外,敲了敲门,节帅身边那个身材魁梧的侍卫给他开门。 他迈步进去,陈绍含笑招呼:“坐。” 魏礼规规矩矩行礼之后,这才坐下,“节帅相招,不知所为何事。” 陈绍说道:“文希先生是多少年的进士?” “大宋崇宁三年.” 陈绍点了点头,道:“先生觉得蔡京这人,如何?” 魏礼对蔡京的怨恨,那真是一年半年的骂不完,但是既然是节帅要问,他就不能掺杂太多个人情绪了。 毕竟是在官场混了十几年,差点杀出重围的强者,魏礼敏锐地觉察到,节帅在这个时候问他蔡京的事,八成是要和蔡京有所往来。 这种大事自己要是乱说话,将来在节帅这里就要被看低了,只能只能勉强按捺住胸中的怨恨,慢慢说道:“蔡太师手段高明,新旧党争到了他这里,已经是一边倒。 旧党不得志之人,好容易等到宣和年间,他年老宠衰,而内廷的梁师成地位蹿升,王黼童贯等辈也背离蔡京麾下。 不久之后,蔡京果然二度去位,局势才有所松动,旧党中不得志之人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蔡京旧日羽翼,梁师成等人自然不敢重用,培养自己班底还要时间。故而梁师成是有些偏向于旧党士大夫的。 旧党才捞到了一些出头的机会,也有些人能在朝堂中枢当中占据一席之地。” 说到这里,魏礼觉得有些可惜,自己要不是被西夏人捉走,说不定也有机会重返汴梁。 如今机会已经失去,只有跟着陈绍这一条路了,所以他也是知无不言,继续说道:“其实究其内心,并不是这些旧党士大夫一系对梁师成有多忠心,而是深惧蔡京。 哪怕蔡京已经是垂垂老矣,也是旧党士人眼中的鸿沟。蔡京他出身士大夫,本身进士及第,又是传承了新党的正统血脉。朝中羽翼广有,自身又精明强干,还有官家都倚重的理财本事。 他要在位,大家是一点机会都没有。而梁师成虽然号称隐相,王黼李邦彦童贯等辈虽然一时风光无两。但是在旧党士大夫眼中,还是不足惧的,只要有一些时间稳住在朝堂阵脚,对付他们比起对付蔡京来要容易许多。” 陈绍满意地点了点头,魏礼没有跟自己隐瞒,这一点很好。 和他们这些聪明人共事,可以省去很多烦心事。 有的人明明就一条路可以走了,还跟你虚与委蛇,抻着往日里的荣光,在陈绍门下做事,却看他不起。 这种鸟人,并不少见。 魏礼说的十分清晰透彻,陈绍听得很舒服,也瞬间明白了许多新旧党争的道道。 蔡京如今最大的优势,就是他的理财本事。 说到底,他是有真本事的,到了关键时候,皇帝和童贯这些想干事的人,需要倚重他。 陈绍站起身来,心里把最近的局势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他觉得不管历史上,赵佶有没有在这个时候启用蔡京,这一次他重用蔡京的几率很大。 因为童贯的轨迹不一样了 自己的出现,改变了童贯的处境,虽然他此时多半不领情,但毫无疑问,陈绍扎在西北,对童贯是极好的事。 让他不必那么依赖梁师成来遮掩自己在统安城的败绩。 陈绍给了童贯一个理由,一个重新与蔡京联手的理由. 此时的陈绍还不知道,童贯非但要和蔡京联手,甚至都打算动禁军了。 这些历史上留过姓名的人物,你别管他是不是有真才实学,他们的胆魄是比一般人要大的。 不然也不会闹出动静来。 给童贯稍微松松绑,让他不被西夏束缚,为了伐辽的成功,他就敢掀起一场惊涛骇浪。 陈绍还不知道,因为和蔡京的这次联系,他在无形之中,也要参与其中了。 (本章完) 第105章 反了他娘 第105章 反了他娘 江南,睦州青溪县,堰村。 竹林之中,有一户人家,宅子占地颇广。 宅中主人,雇佣了不少人,门口悬着一个牌子,写道:漆园 所谓竹木丝漆,以竹、木为原料,辅以天然大漆进行表面处理。 然后做成竹木梳篦。 院子里摆着的成品不多,佣工们低着头做工,其中一个身材魁伟高大者,正在刷漆。 此时突然一阵鸡飞狗跳的吵嚷声响起,十几个皂吏捕快走了进来,二话不说就要开始搬地上的成品。 一个佣工弯着腰,笑呵呵地上前,问道:“官爷,昨儿个已经拿了。” “昨儿个是昨儿个的,今儿个是今儿个的。” “这怎么说的,哪有人天天收税的。” “嘿,我们就是天天收,你待怎地?” 漆园里,几个佣工都眼色不善地看着他们,皂吏们丝毫不知,依然搬着东西。 所有佣工,都看向那个还在刷漆的魁梧男人,见他没有抬头,佣工们叹着气,只能袖手看着他们把东西再次搬走。 等人出去之后,一群佣工,默默走到方腊身边。 “教主,朝廷不讲信义啊!他娘的,拿走了我们多少丝漆,如今又来索要!”石宝虎目圆睁,厉声骂道。 “就是!比做贼的还狠!教主,这样下去怎么得了?以前的那些贪官虽狠,还知道留点嚼头,可朱勔老贼来了之后,榨取的比原先狠了十倍,根本就没想让咱们活!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王寅也忧心忡忡的道。 方杰脸色阴沉,闷头又狠灌了一口酒。他的酒量甚大,但是现在已经明显喝多了,两只眼珠通红。 终于,看似脾气最不火爆的王寅,小声说道:“教主,反了吧.” 其他人顿时都站起身来,满怀期待地看向方腊。 方杰抓起酒壶,张开大口,畅饮起来,一壶酒喝光,“砰”的一声顿在桌上,五指一合,一把锡壶就象稀泥似的,在一阵刺耳的声音之中被捏成一团。 他嘴角噙着冷笑说道:“新来的这鸟知县,不过是攀附上了朱勔的关系,已经全不拿我们当人看。” 从大宋立国开始,就在压榨江南,为了弥补财政上入不敷出的局面,江浙地区作为大宋经济要地与财源核心,两浙路和江南东路垦田占全国17%,户口占比亦可观。 江南各路粮纲总额中,其米供京师数额突出,两浙路最多,合计占米纲41%。 自神宗熙宁起,上供粮帛银限额渐增,崇宁时一路增幅达十数倍。 如今王黼上台之后,财政亏空更大,只能继续从东南,尤其江浙加紧榨取。 直到石纲这玩意出来,皇帝让朱勔在苏杭设“应奉局”,大量征调船只,以每十艘船编为一纲,称为“石纲”,专门负责运送从江南地区搜集而来的草木奇石。 凡百姓家有可赏玩之物,便强征,不付分文,稍有违逆则以“大不恭”治罪。 方腊这个小小的漆园,原本是一年交一次,后来是一个月来一次,如今是一天或者两天来一次. 百姓的苦难,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好好的鱼米之乡,没有外敌困扰,却比西北那种百年征战之地还惨。 方腊终于刷完了最后一个篦箕,他缓缓站起身来,看了一圈。 “大家都想反?” 他们聚在一起,早就有了反意,只是一直在积蓄力量,利用传道的幌子,发展造反的百姓。 石宝一听火了,狠狠一捶院子的树干道:“打着皇家的幌子,吸咱们的血,贼厮鸟,再不反,倒叫他们吸干了!” 厉天闰脸色沉了下来,四下一瞥道:“隔壁那财主方沐,也被狗县令逼的全家上了吊,那是他窝囊。咱们是响当当的汉子,站着一根、躺下一条,又有教主带领。让个鸟毛县令如此欺辱?要我说,早反,晚反,都是反,不如就在今天,反了他娘的!” 方腊将刷好漆的篦箕放在空空如也的架子上晾晒,摇了摇头,说道:“先别急,准备还不够。” 他的威望太高,尽管所有人都已经忍耐到了极限,但是方腊一发话,还是都沉默下来。 —— 清溪县,知府刘红还没睡下,今晚知州、同知等人请他吃饭,这才刚刚回来。 想到那些官儿都比自己大,却还要巴结自己,刘红就有些得意,难以描述心里的舒坦。 谁叫他小妹子生的俊俏,送给朱勔之后,做了个受宠的小妾呢。 他洗净了身子,换了身轻软白袍,坐在椅上,拿起刚刚泡好的香茗,开心的哼了段儿戏词,对管家道:“今儿个去催收的都回来了么?” 他派出去的皂吏,干脆就都是他的家丁,换了一身行头直接明火执仗,挨家挨户明抢。 敢反抗的直接砍了,扣上个‘大不恭’的罪名。 管家忙道:“回老爷,还没回来。” 刘红眯起眼,就着壶嘴儿滋儿的吸了口茶,眯起笑眼道:“好,没回来好,让他们在外面多转转,老爷我买这个官,了不少的钱钞,再不加把劲,什么时候能赚回来?” 他刚说到这儿,门子就腾腾腾的冲了进来,叫道:“老爷,县里的方有常来了,说是有要紧事说与老爷知道。” “哈哈哈!”刘红一拍大腿,乐不可支的道:“我没找他,他倒先找上门来了,这不是自投罗网么。” ‘滋儿’,又是一口茶:“看来他是想消财免灾,做梦!还愣着干吗?叫他进来啊。” 不一会,一个身穿长袍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见他空着手进来,刘红有些皱眉,问道:“你有何事要见本官啊。” 方有常弯下腰,小声说道:“老爷,小人特来举报,那传摩尼教的方腊,他要造反!” 刘红一下站起身来,显得有些胆怯。方腊这人他知道,组织了一群百姓信什么摩尼教,根据这些教徒吃素和崇拜摩尼佛的特点,被称为“吃菜事魔”。 以前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没想到他竟然敢造反。 方有常见他这幅怂样,心中暗暗鄙夷,你往死里欺虐百姓,原来没想到他们会造反啊? “来人呐!速速派何金,将方腊擒来,死的也要!” 方腊在江南传道,是一个优势,也是一个隐患。 传道越多,就越难隐瞒,总会有几个信徒,想要用揭发的方式,来升官发财。 当年黄巾,也是被人举报之后,不得不提前举事。 清溪县的皂吏显然是不够用了,县尊命令下来,何金马上亲自骑马去两浙都监衙门,请求出兵镇压。 县衙中有方腊安排的衙役,马上就通知到了方腊,说是隔壁财主方有常告密,官府已经派人来镇压。 漆园之内,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方腊再不犹豫,果决地说道:“召集教众,准备举事!” 方杰一听,借着一股酒意,猛的把手中竹竿往墙上一掷,吼道:“好!好啊!反他娘的!” 方腊手下的佣工,都换好了衣裳,长柄马刀斜背于肩后,红缨拂摆,煞气凌人,面前是一排排身躯强健的汉子,人人劲装。 “教主,方有常告密,要不要先宰了他!”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一只只火把猎猎,映红了方腊的脸庞和那双黑黝黝的眸子,眸中仿佛有两团火焰在跳跃:“告密叛徒,当千刀万剐!” 一群人摩拳擦掌,朝着方有常的庄子奔去。 方杰上前猛地砸门,有人开门之后,小心问道:“谁啊?” 方杰狰狞的脸上一片杀气,一拳捣向他的小腹,门子倒地之后,众人推门而入。 “一个也别放走!”石宝大喝一声,抬脚踩在门子的喉咙上,传出清脆的骨裂声。 伴随着尖叫声此起彼伏,庄子里的方有常、妻妾老小,庄客、奴仆.一共四十余人,全都被押在院子里,反剪双手,跪在地上。 方有常一个劲地求饶,跪着爬到方腊身边,刚想说话,被方腊身边的方杰一棍子砸在他的后脖颈上,颈骨立即被砍断了,头颅以一个奇怪的角度软绵绵地耷拉着。 庄子里人越聚越多,足足有一千余人,眼看要装不下了。 方腊从人群中,走到门口,三五下站到庄子门墙上。 里外的信徒,都朝着他望来。 方腊举着火把,单手猛地扯开衣襟,露出鞭痕交错的胸膛,声如裂帛: “父老乡亲!兄弟们,俺们江南水米地,天爷降的雨露,偏生养不活种地人!一冬刮三遍漆皮,汗珠子摔八瓣熬的油膏,叫造作局勒逼得连根毛都不剩,那大宋的赵官儿要造宫殿,朱勔狗贼倒踩着咱们的人骨头去登天梯哩!” 他咬着牙,目呲欲裂,双眼中全是仇恨的火焰。 下面轰起哭骂:“剥皮县令刚抢走俺家十斤生漆!” 方腊攥紧了拳头,在空中挥舞着,“大家的血,流不尽!今年石纲过境,碾平了百亩稻,官府反叫俺们赔践踏皇木的罪过!俺只问恁种田的吃糠,织绢的衣褐,熬漆的手上尽是烂疮!这世道公平否?” “不公!”底下千条喉咙一起喊,声若闷雷。 “俺再问!”方腊劈手指向北,“契丹夏贼年年逼咱纳百万岁币,官家倒拿江南膏血喂豺狼!边关吃了败仗,又抓俺们儿郎填命,父兄冻饿死在运粮道上!这道理通否?” “不通!”人群中,用手里的铁锄木棍撞地,发出山响。 方腊骤然嘶声:“天补平均!这杀千刀的赵官儿,江山是从孤儿寡母手里夺得,他算什么鸟毛的真龙天子!税赋重过磨盘,胥吏狠逾虎豹!俺们竹木漆楮四行,连活路都绝了!活路都绝了!” “明日五更,敢举火的随我劈县城粮库!杀朱勔党羽祭刀!活命之路——只在手中柴刀上!” 说完,他指着跪在地上的一群人,道:“这方有常跑去告密,要让那剥皮县令,将咱们全部杀绝哩!” 已经被说动的人群,怒火一点就着,纷纷举起锄头、木棍,朝着这些人挥舞下去。 —— 十月。 方腊在漆园,召集一千多信徒,大骂朝廷赋役繁重,官吏贪腐成风。 以江南百姓之膏血取媚于“西北二虏”,也就是给西边的夏国,北边的辽国进岁币。 方腊自号“圣公”,改年号为“永乐”,以宣和二年(1120年)十月为永乐元年正月,建立政权。 在青溪县息坑歼灭前来镇压的官军五千人,斩两浙都监黎遵、颜坦,并乘胜一举攻克青溪县城。 县令刘红被剥皮放血,抽筋挖心。 此时陈绍在西北,示意韩世忠挑起和西夏的矛盾,两边在盐池以西打了一仗。 西夏如今的局面,还不如大宋,正在内斗。夏帝一眼就瞧出了陈绍的算盘,马上派人绕道,去汴梁告状,表示自己真心降伏,不敢再犯境,此番纯属是陈绍挑起。 陈绍不知,依然以此为理由,请求推延进京日期,朝廷不许。 宥州城里,陈绍的承宣司中门大开,甲士林立。 他和几员新提拔的武将,聚在一个铜炉旁,看着地图上的几处标记,研究接下来的布防。 这些大多是西域汉人,靠军功一步步升迁上来,对陈绍忠心耿耿。 其实西域这块地方,汉人一直都有很多。自汉隋唐以来,西域商路的兴旺繁宁,使得大批汉人移居西域,并沿这条路线定居下来。 唐肃宗时期,吐蕃成为西域的绝对统治者,西域几百万汉人皆陷于他们的统治之下,过得相当不好。 唐文宗时期,曾经遣使者至西域,见甘、凉、瓜、沙等州城邑如故,而当地汉人无数,见有唐朝使者,夹道欢呼,涕泣质问:“皇帝犹念陷蕃遗民否?” 可是当时大唐,疾病缠身,已无力收复西域,又过了几年,唐朝迫于吐蕃的武力,干脆与吐蕃王朝建立清水盟约。 唐地泾州右尽弹筝峡,陇州左极清水,凤州西尽同谷,剑南尽西山、大渡水,吐蕃守镇兰、渭、原、会,西临洮,东成州,抵剑南西磨些诸蛮、大渡水之西南…从此以后,使得陇南文、武、成、迭、宕、岷各州郡县俱废,全部成为吐蕃的领土。 这些地方的汉人,也都成了异国百姓,于是陷落西域的汉人人口更形壮大,达到了数百万之众。 当然,这数百万汉人也与中原彻底断了联系。 到了大宋立国时候,强横一时的吐蕃王朝灭亡了,吐蕃、回纥、党项等部落政权分别瓜分其地,各占一方。 直到西夏建立,这个小国虽然远不如当时的吐蕃强大,但是他们治国有一手。 再加上北宋实在没有大唐那样的凝聚力,西域的汉人,对大宋也就没有什么归属感。 反倒是重新打回来的陈绍,因为其有功必赏的政策,加上对农牧、商路的重视,稳定了当地局势,正在慢慢获得越来越多的西域汉族豪强的支持。 此时有人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一番,然后递上一张纸。 陈绍快速看完,暗暗点头,方腊老兄反了。 这在他意料当中。 就如今这个中枢,对下的严苛盘剥,早就让百姓们活不下去了,只有一个江南道反了,已经很不错了。 陈绍站起身来,自己要找的理由终于来了。 “来人呐,帮我写封信,交到表兄手里。” (本章完) 第106章 纯属意外 第106章 纯属意外 陈绍奉旨,要去汴梁了。 但是这一路,他走的极慢,还准备去延安府接回夫人。 一路上,陈绍不停地派人传令,聚兵于洪州,囤积物资,随时备用。 不过朝廷暂时没有心思与他计较。 朝野上下,目光都聚集在江南道。 兵灾之后,整个江南放眼望去一片疮痍。 处处都是扶老携幼逃难的百姓。 大宋本来就重文轻武,更兼强干弱枝,地方厢军的战斗力纯属是放屁添风。 方腊裹挟着无数活不下去的流民大军,以他的信徒为核心,聚起了十万人众。 “劫富室,杀官吏、士人”,并将官吏、地主的财产“散以募众” 如今,他们正在围攻睦州城。 虽然这十万人水分很大,其中有大部分都是来混的,还有不少老弱病残,但是打厢军绰绰有余了。 流民过境,就如同蝗虫一样,那真是寸草不生。 要么你跟着他们一起杀杀杀,要么你就被他们杀杀杀! 除此之外,只能在他们还没来之前,快点逃离。 尤其是那些富人、家中有做官的人、读书士人. 只要被逮住了,死都是一种奢望。 —— 时值深秋。 汴梁城中,往来的漕运商船格外多了起来。 汴河到了冬天就要封冻,往来漕运商运就得断绝好几个月。 一座差不多有两百万人口的城市过冬的准备积储,全部要在这最后几个月当中准备完成。 不然的话,真有可能会饿死人。 在汴梁经营各种事业的往来客商,除了坐商之外,行商都要抓紧这一年最后几个月,多贩运几次货物,或者盈利,或者折本。 就看这几个月的结果如何了。 此时一艘船,缓缓驶入汴河,在码头停靠。 刘光烈带着一群便装军汉下来,岸边早就有人在等候,直接开始上船搬运行李。 崔林站在岸边,朝着他叉手一拜,“刘三爷。” “客气什么!”刘光烈笑呵呵地说道:“此番我来东京的事,绍哥儿都与你说了?” “三爷放心,东家叫小人全力配合!” 刘光烈点了点头,笑着摆手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就是递话使钱呗。不过这蔡太师的府邸,我还真没进去过,听说门口那青石板,都被朝中的相公们踩得溜光,能照镜子!” 刘光烈看了一眼四周,汴梁这个都城的气息,与别处都不相同。 尽管江南已经沸腾,仿佛丝毫没有影响到这里,依然是无尽的富贵繁华。 汴河之上,各种船只几乎头尾相接。每一艘船只到来,船上就下来或多或少的各色人等。如一滴滴水,转瞬之间就融入了这两百万人口组成的汪洋大海当中。 其中不乏江南道的士绅,逃难来的。 在他们眼中,汴梁耍乐还是如常一样,三瓦两舍,轻吟晓畅,浑话百舌。 热闹处不减往日半点,与自己的家乡,仿佛是两个时空。 在这些外来之人面前,汴梁土著总带着一丝傲气,即使是那些在码头搬运的苦力,看着外地佬张望的样子,心底也会情不自禁地骂上几句。 刘光烈来到大相国寺住下。 第二天,早早就去蔡府候着,等到日落时分,也没见蔡京回府。 这段时日,伐夏战事后朝局一时的平静,终于被打破。 因为童贯再次和蔡太师联手,朝中有了一系列让人眼缭乱的变动。 十几日前,朝廷连发谕旨,胜捷军暂时在京营常驻,京营禁军,则分批出城整顿。 与之同时的是一些关联此事的人事变动,重中之重就在朝廷西府。 西府当中,枢密副使吴敏出外为河东路安抚使,判太原府,迁龙图阁直学士。 西府当中,一时枢密使枢密副使都做虚悬。 然后就是重头戏,官家亲自下旨,在枢密院中成立检查京畿路、京西南路所驻泊禁军的经费财计事制置司,可辟僚属。 蔡京要辟僚属,那真是一句话的事,这衙门很快就立了起来,连半天都没用到。 而且蔡太师叫来的,绝对都是些能臣、干吏,没有吃干饭的。 他要正式地对都门禁军这么个庞大的利益团体开刀了,先从财计事下手,铁了心要帮大宋剜去心脏旁边的这块烂疮。 对于汴梁百姓而言,什么禁军出外、枢密副使出外,这些都无人关注。 但是蔡太师要整饬禁军财计事,却是和每个人息息相关,而且几乎是切身的事情。 从立国时候起,都门禁军就是大宋第一兵马,数量庞大,而且百余年来一直在汴梁。 汴梁城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多少家都是吃着和禁军相关的这碗饭。 禁军所经营的各种业务,更是深入了汴梁百姓生活的点点滴滴。 这么大一座汴梁城,可以说至少有三成的房舍是属于禁军的产业,多少酒楼瓦子,不是禁军中人开立,就是背后有禁军中人照应。 老百姓吃的面,是在禁军的磨坊磨的,老百姓穿的衣帛,是禁军车船务运来的。 朝廷每年几千万贯资财,像水浇在沙地上,什么作用都起不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其实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其中分润了好处。 甚至可以说,禁军这个利益团体,和汴梁这座城市,几乎是连成了一体。让历朝历代多少人想下手整治,都只能摇头,最后只能不理。 在王朝元气尚且充足的时侯,这种事都会成为难以触动的堡垒,更何况大宋这些年,看似风光,实际上元气凋敝的很,一切正常运转秩序都有土崩瓦解迹象的现在,礼乐崩坏!财政崩溃!” 即使是蔡太师来做,整个汴梁城,也没有人看好他。 酒肆茶楼里,纷纷扰扰,十桌倒有七八桌,都在谈着这个话题。 至于江南的方腊,根本没有几个人关心。甚至连前段时间,一直占据汴梁风口的伐辽,也不再那么为人津津乐道了。 整饬禁军,就是在大宋的心口剜疮,非得是最利害的圣手,集中全部精力,小心翼翼方能做成。 如今的蔡京可能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甚至再过几年,他的身体,都未必能支撑他来做这件事。 不得不说,赵佶的命确实好,前几代皇帝敢说治理禁军,估计也没有大臣敢接下这烫手的山芋。 可是如今他却能启用蔡京。 —— 蔡京回府之后,老都管上前,把今日的拜帖一一读给他听。 待听到陈绍两个字的时候,他摆了摆手,说道:“让这个先来。” 不一会,下人引着刘光烈来到堂中。 刘光烈恭恭敬敬地行礼之后,这才递交上陈绍的书信。 蔡京看后,等了一会才道:“我知道了。” 说完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 他的精力毕竟有限,说话做事尽量简单,府上也都习惯了,马上就近乎是推着刘光烈退了出去。 刘光烈使钱、办事,非但是把好手,更是一把老手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 不过他心底也不郁闷,毕竟这是蔡太师,要是和常人一样,那才叫怪事。 蔡京扶额,没有想太久,就叫人把陈绍的书信在他眼前烧了,开始琢磨起其他事来。 陈绍让他帮忙上书,保荐他去平定江南方腊。 其实蔡京不想这么干,但是除此之外,却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地方厢军打不过,不能快速平定民乱。 西军精锐在河北,伐辽在即,南北奔波是兵家大忌。 既然没有更好的选择,蔡京就懒得再多动脑筋了,他不是神,并不能做到每件事都算无遗策,尽善尽美。 事实上,他更像是个补锅匠,从这里扣下点铁来,补那里的缺口。 在如今糜烂的局势下,尽量让事情变得没有那么糟。 而且蔡京出生时候,就是大宋文官士大夫阶层与皇帝共天下的时期。 这让他天生就对武人少了戒备。 退一万步说,陈绍真有贰心,那也是重演李元昊的旧事,在西北叛宋立国。 他去平方腊,对朝廷没有坏处。 把这件事记在心里之后,他又满心投入到整饬禁军财计的想法中去了。 这才是头等大事。 当今皇帝看重的,就是他的理财本事,这回既然皇帝要动禁军,自己一定要做好。 让年富力强的官家知道,这大宋的江山,不是谁都能帮他宰执的。 只有如此,才能重回相位! 刘光烈从蔡府出来之后,没有歇息,直接带着人,奔往童贯的府邸。 —— 延安府,种家。 陈绍风尘仆仆,趟风冒雪,终于赶来。 因为种灵溪辈分大,他也跟着沾光,种府的后生们一口一个姑老爷,站在门口迎接。 陈绍笑呵呵地与他们寒暄一阵,便进到府中。 种师道把家里本就不多的子侄,带走了许多,去河北前线,准备让他们在伐辽战场上磨砺一番。 他的人马,虽然是负责‘掩护诸军’,但是伐辽这么大的战事,未必就能一帆风顺。 真有事,他们也得顶上去。 一群人把陈绍迎接进府,早就设好了酒宴。 陈绍有心在这里多待几天,等汴梁的动静,所以就和他们放开了喝。 酒到憨处,众人甚至已经搞不清辈分,和陈绍称兄道弟起来。 毕竟这位姑老爷,才弱冠之年! 种家人特别能喝,陈绍的酒量虽然也还行,不至于几杯酒下肚就脸红。 但他今天属实是有些忘形,喝得大醉,甚至在喝之前,就想好了不行就装病。 在种府待上十天半月的,让方腊给汴梁那群人上上强度,让他们知道急。 晚宴结束时,陈绍分不清东南西北,还好能慢慢走路,反正看什么都在摇晃、看什么东西都是重影的模糊不清,需要小心一点才不会摔倒。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辰,几个小辈扶着他,来到了种灵溪的院子。 因为是女眷院子,他们就不放便进了,笑着说道:“姑老爷自己走吧,我们回去了。” 陈绍脸通红,还在摆手说:“今晚没高兴,我们继续……再来几壶。” “高兴了,高兴了。姑老爷有兴致,咱们明天继续就是。”不知谁在说话,一边说一边哈哈大笑。 人们是不分古今都有的毛病,看到同伙醉了就高兴。 这宅子里,就种灵溪娘俩住,陈绍扶着墙想了一会,依稀记得是右边。 他昏沉着脑袋,进到院子里,差点摔倒,“师师,给我煮杯二陈汤来!” 他一边说,一边推开门,左右看了一眼,迷迷糊糊地说道:“这好像不是我家。” 说完脑子里又想起师师不在,这里应该是种府。 他摇摇晃晃,也分不清道路,好在这宅子他曾经住过一段时间,终于摸索到了卧房。 “怎么连个丫鬟也没有!” 他摸索着上榻上,踢掉了自己的靴子,入手就是一个软腻温融的娇躯。 嘴里嘟囔了几句师师之后,他抱着就睡着了。 寒风阵阵,从院子里角落出来两个小丫头,瞧着房门开着,其中一个抱怨道:“我说让你自己来,你非胆小,哪有什么鬼啊怪啊的,都是李嬷嬷骗你呢。” “你看,这房门被风吹开了,热气都散了,咱们今晚有的冷了!” 另一个关上门,插上门闩,手放在嘴边哈着气,小声道:“快别抱怨了,下次你出恭,人家也不陪你去了。” “脱得光溜溜的,抱在一起会比较暖和。” 说完,两个小丫鬟脱了衣裳,互相抱着进了外室的被窝。 折氏做了一个梦。 很旖旎的梦。 身为一个刚嫁过来,就守寡的小少妇,做这种梦再正常不过了。 但是她梦的好像有点真实了。 凌晨时分。 突然,房中传出‘啊’的一声。 两个小丫鬟赶紧起身,点上蜡烛,困酣娇眼地问道:“夫人,怎么了?” 折氏赶紧摆手,脸色有些难看,说道:“没事,做了个噩梦,你们出去吧。” 两个小丫鬟莫名其妙,又回去睡觉去了。 房间内,陈绍酒也醒了,借着月光,他看着眼前的人,有些手足无措。 两人各裹了一床被子,坐在床上相对的两个角落。 “那个.我说我喝醉了,走错了地方,你信么?” 折氏点了点头。 陈绍长舒一口气,小声道:“那就好,那就好,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折氏脑袋一歪,问道:“说什么?” “就是我们.我不小心,上了你的床上.” 折氏哦了一声,又沉默了一会,陈绍打量起四周,正在考虑从窗户跳出去的可行性时候,折氏突然开口道:“我们会有孩子么?” ? 裹着被子,蜷缩着身体的折氏,头发散开、把脸都遮住了半边,只露出一点肩头。朝着他眨了眨眼睛,“我们一起睡过了,就会有喜脉的。” 陈绍喝了一肚子酒,此时醒来,有些尿急。 他看了一眼折氏,说道:“那我先走?” 折氏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拽着他的衣角。 陈绍有些忍不住了,硬着头皮说道:“我想如厕。” 折氏想了想,从被子里出来,穿着肚兜亵裤,给他取来一个瓶。 陈绍虽然无语,但是喝的酒太多,懒得去想了。 他拿着瓶,正舒畅的时候,转身一看,折氏正在偷看。 被发现之后,她赶紧低下头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绍还是偷偷溜了出去。 他来到种灵溪的房间,此时种灵溪甚至还在睡觉。 陈绍进去之后,几个丫鬟纷纷起身,他不管不顾地进去,掀开被子朝着种灵溪的屁股就打了三巴掌。 种灵溪迷迷糊糊起来,本来就有起床气,屁股被袭击,顿时大怒。 穿着亵衣张牙舞爪地就要和陈绍拼命。 扑腾了一番,陈绍将她按在床头趴着,自己则坐在她的屁股上,兴师问罪道:“我昨天来了之后,在宴客厅吃酒,你怎么不派人去接。” 种灵溪理直气壮地说道:“我睡着了!再说了,你这么大个人,自己不认路么!” “还敢顶嘴!” 种灵溪突然反应过来,问道:“昨晚你在哪睡的?” “我和大虎在客房待了一夜.” 天彻底亮了。 折氏带着个丫鬟,提着饭盒,来找他们一起吃早餐。 她的心情竟然很好,走起路来,还哼着小曲,让陈绍大为震惊。 陈绍不太敢去看她。 种灵溪还在为早上无缘无故挨了一顿揍生闷气,吃了几口之后,就赌气离开了。 前厅还剩两人。 折氏一身淡紫薄纱掩映,绸缎直帔,愈发显得娇艳,她悄悄说道:“明远,我这里有点疼,你昨晚握着它睡得,给我捏紫了一块。” 说完还扯了扯襟怀,似乎是要验证自己的话。 陈绍吓得赶紧咳嗽了一声,装模作样地说道:“多谢继母款待。” 说完他才小声道:“小心,别让人瞧见了。” “我知道,我就给你看,别人都不给。”折氏越看陈绍,越是欢喜快意,他身形高大,气宇轩昂,最重要还很年轻。 怎么越描越黑了,陈绍虽然好色,但是还不至于色胆包天。 种师道要是知道自己. 这可是他婶娘啊! 陈绍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三国演义里,张绣那个画面: “有人淫辱汝之婶娘,汝能无动于衷乎!” 陈绍站起身来,擦了擦嘴,然后又跟折氏弯腰拜别,这才逃也似的离开了小院。 大虎看着面容憔悴的陈绍,小声说道:“东家,朝廷的旨意来了。” “哦?”陈绍心中激动,问道:“在何处?” 董大虎把一纸公文递给他,道:“来传信的是刘三爷手下,留下这个就走了。” 陈绍展开一看,上面把刘光烈去见蔡京和童贯的事,写得清清楚楚。 蔡京是说了一句话就把他赶出府门;童贯则是大谈特谈,十分热情。 第二天,两人就一起保举陈绍,率本部一万人马,前去江南平叛。 童贯一定会同意,陈绍是知道的,因为在他那里伐辽是一等一的大事,即使是自己和他的私人恩怨,也不能影响他的伐辽。 反倒是蔡京,这两天真是让陈绍刮目相看。 这老东西对相位,究竟是有多大的瘾头。 做了几回丞相了,该撤就撤,给年轻人机会嘛! 至于这么拼命么! 都给赵佶整饬起禁军来了,那是什么地狱级难度的副本。 再给陈绍八辈子,也解决不了这件事,禁军那简直是和汴梁融为一体了。 老蔡京为了权势,看来是豁出这把老骨头去了。 陈绍舒展了一下身体,笑道:“准备好,打道回府,去洪州!” 他要率兵平叛去了,自然就无法入京。 至于打完回来怎么样? 那时候,赵佶和他手下那些亲近之人的想法还重要么? 至于方腊,陈绍没有多想,这是个超级大礼包。 方腊闹了江南这么一大场,不知道多少资产,就此成为无主之物。 这应该是金兵南下之前,自己最后嘬的一口大血了。 他们那些人,对付地方厢军还可以,碰到正儿八经真打过仗,见识过骑兵冲锋的兵马面前,根本就是浑身破绽。 (本章完) 第107章 江南平叛 第107章 江南平叛 洪州。 早就整备好的兵马,接到命令之后,马上整装出发。 出了鄜延路,大军顺江而下。 朝廷要求陈绍派遣一万定难军南下平叛,但是陈绍算计之后,只带了两千嫡系部曲,外加蕃兵三千,号称两万。 而且没有征调民夫,五千人的吃穿用度,全都雇佣定难军内的商队运送。 效率比民夫快了十倍不止。 陈绍从延安府出发,直接前往京兆府等待汇合。 与此同时,赵佶又指派谭稹为两浙制置使,率兵南下,与陈绍两路大军齐发。 历史上为了剿灭方腊起义,西北边军来了不少,严重影响了后续伐辽。 这次因为有陈绍的人马,谭稹只带了五万禁军南下,分别由禁军中殿前副都指挥使郭仲荀、领侍卫亲军步军司副指挥使何灌率领。 这都是童贯利用三衙的权力,安插到禁军中的亲信。 正好让他们趁着这次机会,跟着陈绍捞点战功,将来也好提拔。 童贯如今虽然深恨陈绍,但是对他的能力还是认可的,江南民变虽然声势浩大,但是他觉得陈绍一定能取胜。 西北边军并北伐诸将,依然于河北驻扎,积极准备伐辽。 汴梁城外,看着即将出征的谭稹,童贯心中暗呼侥幸。 若非有陈绍主动示好,提出由他平定江南,此番就得自己去。 自己去,便不能有失,必须以雷霆手段,平定方腊。说不得要把西军精锐全带上,如此一来,哪还有精力伐辽。 若是打上了三年五载的,说不定金兵已经灭辽了。 如今只需要派心腹谭稹南下,还能趁机调走禁军中本就极少的能打仗的人马。 以此来帮蔡京整饬禁军财计,不受他们的威胁。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此番陈绍既然主动示好,帮了大忙! 将来伐辽之后,削平西北诸藩,本打算治你个罪随便砍了,如今看来也让你做个闲散富贵的乡绅就是。 凉亭内,谭稹看着童贯乐呵呵的模样,也凑趣道:“天寒地冻的,宣帅还亲自来送我等出征,叫我们这些人心中着实熨帖。” 童贯笑道:“尔等此去,切记一条,不要心慈手软。自古乱民为祸,最怕斩草不除根,后续麻烦不断!” “来,某为尔等践行,期待你们早奏凯歌!” 说完童贯举起酒杯,在凉亭内,和谭稹、何灌与郭仲荀等一众亲信将领同饮。 在随军南下的队伍中,被任命为参谋的显谟阁待制宇文虚中,算是进入谭稹的幕府。 他看着凉亭内的几个人,神色有些忧虑。 朝廷怎么就派这些兵力南下平叛,而且还是禁军 他在京中待得时间最久,太知道禁军的实力和底细了。 只能期待另一路人马了,听说是西北边军,应该还是有一战之力的吧。 两路大军同时出发,陈绍这边就是氪金玩法。 商队将他的辎重,早早沿水路送达,而兵马全是骑兵,平均每人两匹马换乘。 —— 十一月,方腊打破睦州城,打开武库大门。 手里有了兵刃、盔甲之后,方腊大军的战斗力迅速提升,士兵们个个如狼似虎,地方官兵很难和这群疯狂的亡命拚搏。 这一路下来攻城掠地,除了高城大阜有重兵把守,且城高墙厚难以攻破,方腊暂时不愿意耗损大量兵力去攻取外,在野战中,还没有朝廷的军队能够同他们抗衡。 普通的县城,也是纷纷陷落。一个月不到,膨胀起来的方腊兵马四面出击,又攻克睦州、歙州、衢州,控制了控制钱塘江上游。 紧接着又占领寿昌、分水、桐庐、遂安等县,控制了运河枢纽,让官军的调度更加艰难。 江南道被王黼、朱勔轮番压榨,百姓们早就活不下去,一点就着,呈燎原之势。 恰似横山附近那些百姓,对西夏的态度一样,甭管你是谁,打西夏横山百姓就帮你;在江南则是甭管你是谁,打赵宋,我们都加入。 常平镇,驿站被临时征用,谭稹和一群幕僚看着战报,眉心几乎皱成一个川字。 从他们出京之后,贼人势头越来越大,局势已经糜烂。 方腊的大军越滚越多,无数被压榨的江南百姓,都投入其中。而且得到了大量从官兵手中缴获的武器,不但装备精良,他的近卫军甚至都有了战马。 他也不知道自己如今究竟有多少人马,这些人又有多少能打,只是不断攻伐。 他对外号称已经有百万人,连战连捷,为扩大战果,方腊率师北上,以破竹之势连克新城、富阳等县。 为了保持旺盛的战力,驱使他的士卒为他卖命,方腊摒弃了一开始还坚持的不劫老幼、不淫妇女的原则,军队战纪极为败坏,所过之处一片废墟,被淫辱致死的妇女不计其数。 乱世之民不如狗,这民又岂只是升斗小民? 乱世强者,很可能就是太平盛世中卑贱如狗的小民,他们拿起了刀枪,于是他们能决定别人的生死,可是同时这也加速了他们自己的死亡。 然而,百姓们的痛苦还不止于此,大宋的厢军虽然战力不行,一碰就碎,但是欺压百姓还是可以的。尤其是被打散了小股部队,失去了朝廷律法的控制和监督,他们变的比方腊的人马还要更残忍,贪婪。 ‘匪如梳、兵如蓖’,方腊急着扩张,匆匆劫掠一番、满足了兽欲就急急赶路了,尾随在后的官兵却肆无忌惮,用同样的手段欺辱着百姓。 他们的作为,逼迫着更多走投无路的百姓加入方腊,从一个饱受欺辱的善良百姓,摇身一变,成为禽兽的同类,开始残害其他善良的百姓。他们为了活命而变的凶残,由于前途渺茫不知还能活多久而变的无耻,恶性循环,一片糜烂。 自古以来,流民作乱都是如此,和蝗虫过境没有什么区别。 会破坏所有的一切。 这些情形,两浙官员并非一无所知,可是值此混乱时刻,他们调兵遣将对抗方腊已经忙的焦头烂额。对于战斗中脱离了官兵大队,军纪败坏为非作歹的残军败将,他也只能装聋作哑,以免激起兵变,使局势火上浇油。 两浙情形因此更加恶化,已经没有人还抱有迅速平息叛乱的希望,都觉得根本看不到头。 甚至有人觉得,大宋要完了!灭国在即,有钱人早早的开始向北转移,取水道向中原逃亡。 方腊大军行动甚快,动辄就能超在了他们前头,一路上,他们多次遇到携带金银细软举家逃往北边的富绅地主,结果这些豪富之家男人送了性命、女人沦为玩物。金珠玉宝都等于打好了包,拱手奉给方腊做了军资。 宇文虚中说道:“谭制使,今日江南局势,已经难以掌控,与其叫他们到处流窜,不如将他们困在大城之中。” “以下官愚见,两浙路中,唯有杭城最合适。不如让杭州官员暂时弃城,以迟滞贼人扩张之势。” 谭稹沉吟片刻,说道:“叔通所言不差,但是大城陷落,恐怕会引起朝野非议。” 杭州这种地方,一旦陷落,所造成的影响不是一般的大。 朝中多少权臣,家族就在杭州城中。 宇文虚中没有继续说话,他也知道,以杭州城留住贼首方腊固然是战略上损失最小的,但是造成的舆情太大了。 “只有先到了两浙,才有办法剿匪。为今之计,必须加快行军之脚步,对了,陈绍到哪了?” —— 说实话,从京畿到两浙真不算远。 人家赵构只用了三天,就从商丘逃到了扬州,中间还经历了许多大事。 但是禁军行军,拖拖拉拉,十天了还没出开封府。 谭稹虽然是宦官,但是一直跟在童贯身边,算得上是久经战阵了。 他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兵马,在他眼中,刘延庆的鄜延军都算是不能打的了。 与这禁军一比,简直是精锐中的精锐。 还有不少人,干脆在半路就逃了。禁军这些大头兵,常年被禁军世家当奴隶来用,过得还不如牛马。 如今有机会出来,逃到哪都比回去强,更别提还要和江南反贼打仗。 生怕人还没到,就已经减员一半的谭稹,只能是加强管理,如此一来行军速度更慢了。 此时陈绍已经到了。 芜湖城中,陈绍下马之后,带着十几个亲兵,赶往临时的两浙路转运使司衙门。 这两浙路转运使,本该治在杭州的,因见贼人势大,一口气逃到了芜湖。 因两浙路为财赋重地,年漕运量占整个大宋的1/4,转运使可凭财政优势干预军事行动,如调拨军粮、征发民夫。 战时具备完整的指挥权。 虽然是临时衙署,但是依旧十分齐整,两旁站着一些浙兵。 转运使陈建与转运副使王复,看着大步走进来的西北蛮子兵,都觉得有些不舒服。 陈绍的官职比他们低,而且管辖区域也不如他们的重要。 所以按理说,应该他先见礼才对,陈绍把马鞭往桌上一拍,道:“哪个是浙漕?” 陈建面露不悦,“本官便是。” “军报拿来,再将九域守令图也拿来!” 陈建冷哼一声,道:“本官才是浙漕,你是朝廷调来协助剿匪的,莫要哗众取宠。” 王复也说道:“九域守令图,乃是朝廷机密,岂能轻易送人。” “没地图怎么打?” 陈绍说完,挥了挥手,身后亲兵就要去卷走地图。 “大胆!” 陈建一拍桌子,浙兵纷纷上前,刚想阻拦,只见来自西北的这些蛮子兵,立马就拔刀。 明晃晃的刀光,照的他们都有些发蒙。 这不是自己人么? 眼看董大虎也要动手,陈绍眼疾手快,赶紧拽住了他,训斥道:“你别动手,还没到那个地步。” 大虎虽然好用,但是很难控制,他力气太大,动辄就打死人。 “哦。”大虎赶紧站在一旁,不再动弹。 “你也要造反么!”陈建气的胡须乱颤。 没藏庞哥毫不客气地举刀,就站在他的跟前,一刀下来准保他人头落地。 满堂的浙兵再没有一个敢上前的,坐视他们卷走那些机要地图,还有转运使司内的一些文件。 “打完了仗,再送回来,别婆婆妈妈的,我们远道而来,也不过是因为你们无能。若是你们但凡有点用处,会连几个吃菜事魔的老百姓都打不过么?” 陈绍说完之后,也不继续待在这里共商军事了,迈步就走。 当然,留下来也不合适了 堂内一群人,都觉得无比憋屈,陈建骂道:“此贼狼子野心,拿走两浙‘九域守令图’,恐怕将来要造反!” 王复悄悄靠近,拽了拽他的衣袖,说道:“此事万万不可声张。” 陈建突然想起来了,丢失这些图纸,也是重罪。 刚才说他造反,不过是气话,区区陈绍两三万兵马怎么造反。 而且他一旦造反,就处在西夏和大宋的夹击之下。 要是他真的只是为了剿匪,事后还了回来,就当没发生过吧 陈绍回到自己的营中,立刻叫从宥州来的文书参谋等人,描摹复刻地图。 整理军报,捡有用的送到自己手里。 他带兵在城郊大营修整了一夜,听说方腊已经逼近杭州,陈绍赶紧犒赏三军,然后准备作战。 第二天,陈绍率兵走芜湖,过宣城,直奔太湖。 他的手下,将托运来的辎重,全部分发下去。 手下士卒一人两匹马,一匹骑行,另一批驮着自己的辎重口粮。 来回换乘,也可以让马得到歇息。 骑兵在江南的大道上,真是来去如风,陈绍终于知道为什么异族一旦突破长江,所遇到的抵抗就很微弱了。 机动性太强了,又没有天堑阻拦,一马平川! 方腊已经控制了运河入口和钱塘江,切断了大宋漕运命脉,这条线每年要运输600万石粮食北上。 陈绍想要尽快夺回,不然童宣帅该有意见了。 今早军中并不擂鼓吹号。陈绍已翻身上马,带着一队亲军在军营周围驰骋巡视。 战马的肌肉紧绷,沉重的马蹄声充满了力量感,他越来越喜欢骑马了。 速度与力量,让陈绍时常感觉到自己也有了强大力量的感觉! 尤其是大虎在自己身边的时候,陈绍感觉他们两个联手,天下哪里也去的。 荆溪上的几座浮桥,一大早又被白茫茫的大雾笼罩。南岸泥地被无数人马踩过之后,地面变得十分坚硬。 昨日的千军万马却已不在这里了,地上只有一片片白的尸体。 衣服这种东西,在这个时代也属于是财产,被杀的人少有身上衣服全的,大多都被扒了下来。 唯有稀疏的游骑,正在北岸游荡。骑士们的身体在马背上微微起伏,转头观察着浮桥对岸。 就在这时,忽然空中传来“嗖”地一声,一枝箭破空而来! 一名定难军骑士吓了一大跳,猛踢了一脚马腹,这时箭矢已经落到了旁边的硬土上,“噗”地一声入地,箭羽尾部还在剧烈地抖动着。 其余士兵也马上拔刀出来,四散寻找。 对岸的芦苇丛中,杀出一群伏兵来,他们都穿着普通衣衫,手中武器也是五八门。 领头的一个年级不大,看上去眼神凶狠,死死盯着这几个哨探。 马背上骑士也不慌乱,释放信号之后,便勒马而行,下了桥之后在马背上拔箭还击。 陈绍看着信号,马上指挥前往,在马上疾驰时候,他有些纳闷,这里怎么也有敌人了。 肯定不是方腊的人,估计是看到方腊起兵成功之后,也跟着闹将起来的其他乱民。 他在马背上极目眺望远处,白雾中什么都看不到,每到这个时候,陈绍就有点羡慕韩世忠,真不知道他那双眼睛是怎么长得。 不一会,大队骑兵赶到,这些人的甲胄鲜明齐整,应该是大宋官军,可是却和平日里的官军袍服不同。 而且全都是骑马赶来。 起义军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骑兵冲锋,他们最近虽然跟发了狂一样,悍不畏死。 但那大多是屠杀普通百姓带给他们的错觉。 当来自西北的百战老卒们,一个冲锋之后,就打破了他们这种幻想。 陈绍从怀里掏出份军报,先望着正面的荆溪,又向东转头,那边应该有一片湖泊。 但是现在稍远的地方便看不清楚…眼前的大雾,本来是能帮助自己偷偷行军的,现在反而成了不利因素。 因为乱民们四散而逃,根本无法确定他们的方向,也无从判断哪个是贼首。 方腊举事之后,江南遍地都是造反的。 苏州石生,湖州归安县陆行儿,婺州兰溪县灵山峒朱言、吴邦,永康县方岩山陈十四,处州缙云县霍成富、陈箍桶等,纷纷揭竿而起。 台州仙居县吕师囊,越州剡县裘日新(外号仇道人),衢州郑魔王等也率当地摩尼教秘密组织起兵响应。 整个江南乱成了一锅粥 陈绍今天冲散的,就是陆行儿的人马,荆溪下面的尸体,也是他们的手笔。 “追杀这些乱民无益,只有捉到贼首方腊,才能缓缓扑灭江南民乱。” 陈绍下令不要追杀,继续往吴中进军。 (本章完) 第108章 百无禁忌 第108章 百无禁忌 东京汴梁城北面,新丰丘门之外,一处长亭中,此刻正设了酒宴。 亭中烧着铜炉,保证温度,入席之中,轻袍缓带,寥寥只三人。 在亭外垂手肃立等候的从人,却有很多,还有一些武将也在外面站着。 其中一家从人却是显得分外的多,足有两百多人的规模,队伍当中还有十余辆车子,壮健骡马几十匹。 这些从人都穿着九耳麻鞋,身上衣服也是粗厚结实耐得住路上风霜磨损的,一副要走长路的模样。 一看就知道,这里正在举行的是一处送别酒宴,宦海沉浮,这升迁调转都是说不准的事。 可是大宋有些不一样,从大宋汴梁出调,那就必然是降! 所以人人脸上,都不见几分喜悦。 大宋官员,宁愿在这汴梁城里做个闲散小官,也不愿出去。 因为汴梁就是大宋的根本,每年在这大宋中枢的汴梁城外,不知道有多少官吏武将志满意,得入这天下第一形胜都城! 又不知道有多少人黯然辞别帝阙,或为江州司马,或听塞上胡茄,或煮黄州猪肉,或在西京著书。 什么时候再能回返帝乡,就只能看自家命够不够硬了,或者是看自己的兄弟够不够努力了。 但凡送别,总是黯然,更别提恰逢深秋了。在这个音书往返艰难的时代,分别那是真分别,不是说还可以打个电话,或者语音视频。 搞不好,这辈子就见不到了,所谓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此刻正是要进入暮秋的时节,新封丘门外气象开阔,远眺尽是一片层林浸染的模样。 回望南面,可见夷山夕照,更可见铁塔行云。 那不远处开宝寺的铁塔在秋色中更显得厚重分明,秋风掠过,铁塔上层层迭迭而挂的惊雀七宝铃的响动之声,飘飘扬扬,直传入这长亭当中。 一切的一切,即将见不到。 长亭中酒宴上,坐在要远行的客位上面之人,衣袍萧然,正是蔡太师的小儿子蔡鞗。 他虽然是升了本官官品,得到众多恩典之后出任定难军知事,判大府。 但是对于这个时代大宋士人而言,离开汴梁帝阙,就绝对不是一件快意之事。 更别提这地方偏远如此,是那山川险峻,风急霜劲的边塞之地。 岂不闻:密雪拥渡无定河,河带血流侵人骨。 所以哪怕是以了不得的贵官身份出镇定难军,几乎是名义上定难军最大的文官。蔡鞗却耷拉着脸,神色也很有些懒懒的,眉宇之间多有郁郁之色。 他的这次外调,都说是因为蔡太师动了禁军的利益,遭到了报复。 蔡鞗却知道,这是他父亲的一次妥协。 他动了太多人的利益,把最疼爱的小儿子调到边塞,在蔡京那里有多重好处。 一来平息禁军世家的怒火,叫他们知道自己也并非毫无损失,能平息一点算一点; 二来也是一种投资,他很看好陈绍,所以把小儿子送去,就像是当年把蔡攸送到梁师成身边一样。还特意嘱咐过蔡鞗,去了之后不要试图夺权,一点都不要,做个清贵的大官就好; 三来在蔡京心中,还有一层,就是他如今把陈绍当成了自己的手下。因为陈绍托人示好的行为,让他有了这个误会。把儿子送去,正是要稳固这个关系,毕竟他蔡京是朝中唯一没有兵马的势力了。 以前还则罢了,士大夫清贵,管他有没有武人支持。可是如今朝廷四线开战,蔡京不得不为以后的事,提前埋下些因果,万一用得着呢。 他做事向来全面,走一步,看十步。 回想起父亲大人的语气,蔡鞗依然印象深刻,好像自己不听他的,就会死在宥州一样。 这让蔡鞗更加心塞。他是驸马都尉,娇妻是有宋以来第一美人,性情温淑贤良,自己却要两地分离。 如今汴梁城中人才凋零,其实很多位置空着。 旧党清流士大夫前些年被蔡京摧折得太过厉害,元气大伤,现在只算是稍稍松动一些,许多人还放逐在外,一时不得调回汴梁。 更兼还有许多老人渐渐死去凋零了。 几案之上陈设的酒肴,对于在座三人身份而言,绝谈不上丰盛。 不过三人心思也不会放在上面。 按照仪注献过几杯酒,说了几句应景的送别话语之后,赵明诚和王一时默然。 最后还是蔡鞗自己调整了下心态,强行洒然一笑:“二兄何必如此?这宦途穷通,是说不准的事情。 既然事已至此,我也只能担着就是。定难军初创,也有不少事情可为,并不就是如此终老天涯了,大家再会的日子还长远得很…… 今日两位来送,已经是足感盛情了。今后都门之事,还要多多托付给两兄。” 他们都有亲戚,赵明诚的岳母和蔡京的妻子是亲姐妹,都是王家的女儿。 互相拜了拜,蔡鞗踏上了远行之路,回首汴梁,真个是不胜凄凉。 —— 北边的运河已经结冰,朝廷物资运输的更慢了。 谭稹到达江南东路之后,已经是十二月份。 他看着一摞摞战报,心底有些惭愧,绍哥儿还是这么猛,给兄弟们把活都快干完了。 谭稹和陈绍的关系,虽然明面上是断了,但是私底下经常通信。 陈绍时不时就派人给他送点礼物,谈不上多用心,但是绝对够贵! 谭稹也够意思,自己知道的消息,哪怕是童贯的机密,也一点都不隐瞒。 在他心里,始终不觉得陈绍会背叛朝廷,绍哥儿心地纯真,不过就是想当个大点的官而已。 他夸自己弹琴是:玉音闲澹入神清,琴韵澄明涤荡心神。 和绍哥儿一起吃饭,他每次都会把鱼头对准自己。 他能是坏人? 世上还有好人么! 所以赶到战场之后,谭稹就按陈绍的建议,开始清扫周围的州县。 堵住流民北上的道路,尽量不去和贼兵主力接触。 陈绍打破睦州府之后,分兵两千,让帐下小将吴阶在此把守,避免方腊从此地逃入江西。 江西多山,一旦钻进去,极不好追杀。 方腊好像根本没有察觉,依然在猛攻杭州城,对此陈绍嗤之以鼻。 就让你打下来,又能怎么着? 没看到南边已经啃不动了么。 方腊手下的郑魔王率兵南下,信州守将王愈采取分区布防、设伏等措施进行抵抗,郑魔王进攻信州受阻。 后来信州将领高志临指挥率先埋伏的宋军发起进攻,截断乱军后路,乱军战败被迫撤退。王愈命宋军尾随追赶,三路宋军同时进攻,乱军伤亡惨重,被迫撤回衢州。 如此一来,南下的路也被彻底堵死了。 这也是陈绍意料当中的,在中原大地上,不管朝廷如何腐败昏暗,总会有那么一两个英雄人物,在关键时候能冒出几个猛人来。 即使是吏治如此糜烂、被朱勔祸害的如此严重的两浙,也是有能打将军的。 即使是武将都不能打,全他妈废物,也会从民间涌出一些厉害人物来,保境安民。 大队骑兵,行走在江南道原本富庶的土地上,周遭一切,全然是一片破败景象。 田野沟渠,全部倾颓废弃,偶尔看到一个村庄,也是杳无人迹。甚而有些小的城镇,也已经成为废墟。 他手下的人马,都是西北鏖战出来的,什么场面没见过。对这样的场景,他们更是司空见惯,宋夏厮杀起来比这个惨烈百倍。 事后报复民众,更是无所不用其极,灭族屠城是常有的事。 只有陈绍,感到稍微有些恶心,想要呕吐。味道太难闻,眼前触目惊心。 幸亏如今是冬天,否则光是那些尸体,就必然产生严重的瘟疫。 他手下的骑兵,行军时候有些松散,胯下马匹也不见得雄峻到哪里去。行进当中,队列之类的完全谈不上,不过倒是人人都是一副凶悍神色。 有的人在马上窄袖短服外面,还披着锦袍,再不伦不类的系着玉带。东西是好东西,可是破烂油腻,也不知道从哪里掳掠来的。 西北军的军纪,一向是很差,陈绍也无法彻底约束。好在他们这次,只需要正常拿战利品,就能把每个人的行囊,都塞得鼓鼓的。 此时人均两匹马的好处,再次显露出来. 这也是典型的西北军汉模样,不管是以前的西夏兵,还是大宋西军,都是这幅德行。 说白了,他们原本就是一个地方的人,只是李元昊叛宋,把他们强行分成了宋、夏两国。 看着手里的地图,陈绍陷入了沉思。 周围的惨状,让他坚定了一个想法,不能让这股乱民再扩散了。 如何把绝大部分的乱民给固定起来,他看向了地图上的一个地方-——杭州城。 任由流民军漫无目的的流窜,他们就会像病毒一样,祸害每一个到过的地方。 越来越多无辜百姓,也会被感染,成为行尸走肉一般的乱民。 只有把他们集中起来,消灭掉,才能把损失降低到最小。 “从咱们的人马中,挑选出会说官话的,混到流民中,一起去围攻杭州!” 如今这地面上,到处都是乱兵,都在朝着方腊靠拢。 他们也无法甄别真假,甚至根本就没有这个想法。 陈绍记得,在历史上,方腊原本就是攻破了杭州城的。 他和谭稹不同,根本不在乎舆情,他只要快速平叛和捞到足够的好处。 在陈绍眼里,朝廷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哪怕他们想要弄死自己,都得等伐辽结束后慢慢筹备,总不能直接发兵吧。 殊不知,伐辽之后,汴京那个朝廷,将会彻底失去对付自己的能力。 所以他现在根本无所顾忌。 等到陈绍利用骑兵,赶羊一样,把大部分流民兵驱赶到杭州附近之后,他就不再继续进逼。 方腊的大营内。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 自己的势头已经受挫,唯有拿下杭州城,才能重振旗鼓! 他的军队有自己投效的,有一贫如洗被迫参加的,还有被裹胁来的,刚刚拉起来的队伍,士气最重要。 此次围攻杭城,再不能失败了! 他穿着一件羊皮的白布短袄,青绸子的功夫裤,打着绑腿,坐在枣树底下,面前一张短桌,桌上摆着几个大茶碗,正和兄弟们讨论着攻打杭州城的事情。 方七佛骑着一匹黄骠马从远处急驰而入,到了枣树下一跃下马,把缰绳丢给一个手下,大步走了进来。 石宝问道:“怎么样,朝廷来了多少援军?” 方七佛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墩子上,端起一大碗茶咚咚咚地喝光了,顺手从方杰手里夺过酒壶,也不管是他喝过的,仰头猛灌了几口:“朝廷就来了一个陈绍,只带了三千骑兵,除此之外,再无人手。” 陈绍已经打了他们这么久,如今才查到他的底细,这伙人也不以为意。 “才三千人?”方杰哈哈大笑,浑然不知这些日子就是这三千人,驱赶他们十几万流民如同犬羊。 王寅读过书的人,为人也比较谨慎,自不会像他这么大意,摇头道:“这是西北来的,那里常年与西夏交战,我听说最近朝廷在西夏打了大胜仗,说不定是携胜而来,不容小觑。” 方杰怒道:“三千人凭什么不让我小觑!老子就小觑!明王,让我带人去把他杀散,带着陈绍脑袋回来见你们!” 方腊摇了摇头,说道:“咱们先打杭州城,拿下杭州城之后,这么多弟兄齐心守城,任谁也攻不下来!” 永乐大帝都发话了,众人都不再讨论,唯有方杰一脸不服。 方七佛和他关系不错,轻轻碰了他的肩膀一下,道:“莫要冲动。” “你别管!” 流民军不顾一切地攻打杭州城,城下尸体堆积如山,守军已经麻木了。 他们浑身都哆嗦,看着底下的惨状,哀嚎哭泣着求他们不要再冲了。 都是父老乡亲,何苦来哉。 在无比腥膻的血腥味道笼罩中,这些浙兵一边哭泣,一边射箭,或者砸下檑木滚石。 城下的惨状,说是地狱都不过分。 陈绍在临安与富阳中间驻军,坐视方腊攻城,没有支援。 周围虽然都是乱兵,却都避之如虎,不敢靠近。 陈绍正翻阅着书信,商队带来了宥州书信,说是朝廷派了蔡京小儿子蔡鞗知定难军事。 他正纳闷这是怎么回事呢,蔡京老糊涂了?怎么主动送了个人质给自己。 他心中,蔡京是十分睿智的,应该干不出这种事才对。 陈绍百思不得其解. 这蔡鞗干啥来了,总不会是真来夺权了吧? 打死他也想不到,因为刘光烈这个表兄,实在是太会办事了。 而且他也没揣测明白陈绍的意思,言语之间,多有投奔之意。 陈绍觉得自己和蔡京是合作,他觉得陈绍是拜入门下,才有了这个误会。 估计蔡京也是吃了见识的亏,他出生时候就是士大夫的天下,从没见过陈绍这种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野心的武人。 聪明如人精的蔡京,老奸巨猾了一辈子,临了干了个给人塞人质的事。 正在他疑惑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喊杀声,示警的号角声短促紧急的呜呜鸣响,轻雷似的低沉鼓声也猛然擂响。 陈绍赶紧披甲出来。 只见远处涌来一群乱民,乌泱泱的不知道有多少,只觉得是铺天盖地。 陈绍大惊,方腊识破自己的意图了? 果然不能小觑天下英雄啊! 突然,陈绍觉得不太对劲,他自己布置了那么多哨骑,要是方腊全军压下来,自己早就知道了。 没有人报信,说明这支人马不多。 “谁去迎敌?” “末将愿往!” 一大群年轻武将请战,年轻人都渴望建立功勋,根本不知道畏惧为何物。 呼哨声中,蕃将嵬名利通一骑当先,直直冲了出去。他在战场上,被韩世忠打服了,夹在肋下俘虏之后,便投降了陈绍。 身后数百骑士,紧紧跟上,最终有上千战马卷起好大声势,呼啸着从营地冲出。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陈绍看着帐内被绑的乱军首领,问道:“叫什么名字?“ 那人梗着脖子,骂道:“爷爷就是方杰!” “什么方杰?”陈绍带着问询的目光,转头看向旁边的书记官,后者也是摇了摇头,道:“没听过。” 方杰大怒,挣扎着要站起身来,发现被按得死死的,犹自不甘心地朝这边吐了一口浓痰。 幸亏隔得有点远. “妈的!”陈绍被他恶心的不轻,玩恶心是吧,陈绍咬牙道:“将他推到粪坑里,溺死!” 按理说这人也是个贼首,该上报之后,献俘领赏的,但是陈绍也不在乎了。 大宋根本没有那个条件给他赏赐了,与其等朝廷封赏,还不如自己拿。 江南道的财富,有很多都集中到了方腊手里,等他进了杭州城,成了瓮中之鳖,还不是尽自己索取。 拿完之后回西北,继续发育一段时间,坐等童宣帅的战报传来就是了. 恩帅啊,恩帅,真希望你这次能争点气。 (本章完) 第109章 关门捉贼 第109章 关门捉贼 钱塘江寒雾弥漫,有人汇报不见了方杰身影。 方腊脸色阴沉,王寅说道:“明王,方杰性子暴躁,定是我们说了几句,他要去找那三千宋军了” 石宝骂道:“都是骑兵,就算是打得过,也追不上,这个蠢货!” 方腊摆了摆手,道:“都别说了,这一趟打下杭州城,再为方杰报仇!” 方腊的人在城外山丘上,已经堆起一座高台,放眼下去一览无遗。杭州城墙四座外围堡垒,一层层布列上来。 城墙堡墙,全都悬挂着旗帜。守军人影小若蚂蚁,正在城墙堡墙上巡视值守。 杭州城墙坚固。 西边有很能打的骑兵,北边有朝廷禁军,但是却都没有逼近。 方腊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他想不通是为了什么。 方腊亦人杰也,从一个佣工,能发展出这么多信徒,席卷东南半壁江山,绝非庸才。 但是他没当过官. 不知道人心可以坏到什么地步。 “只要打进杭州城,就不用再怕那鬼一样的骑兵了!”方腊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自己也和陈绍的兵马遭遇过,根本没法打。 大宋的边军精锐,尚且可以用步兵结阵来对抗骑兵冲锋,但是他的流民军怎么抵抗? 别说结阵了,打起仗来,把自己人踩死的都不在少数。 城里守军,此时已经麻木不仁,而下面攻城的乱民,更是如丧尸般悍不畏死。 钱塘江的水,早就成了血红色 从围城伊始,方腊就驱赶麾下信徒,还有更多的百姓,一次次地向杭州城墙发起冲击,膏涂遍野,也在所不惜。 他已经杀红了眼睛,要将这杭州城拿下来,至于今后之事,等将来再说! 而且方腊坚定认为,官军软弱可欺,只有那些骑兵厉害,打破杭州城,各地百姓都会起来响应自己的! 数百摩尼教徒,乱哄哄的双手举着长大的橹盾,只是结成一个方阵,死死地抵在城墙之下,城上滚木石已经不多,能拆的房屋已经拆光,就差拆城墙朝下推了,羽箭更是稀少,更多的还是将大桶大桶烧得滚热的开水浇下来。 开水顺着盾牌缝隙落下,摩尼教信徒们托着橹盾的双手被烫得皮开肉绽,一个个大声惨叫,却不敢松手。 在他们周围,几辆橹车正在熊熊燃烧,对于这种大型攻具,守军已经用上了宝贵的火箭,橹车周围,衣衫破碎的百姓尸身,倒得到处都是,只要这些百姓一退,就再也止不住,前面的人会毫不留情的将后面的挤入长濠之中。 这条长濠,里头已经满满的都是腐烂的尸出呕人臭气,不少未死的就在尸堆里头缓缓挣扎,想爬出来,可是能活命的却百中无一。 有无数双手挠在壕沟臂上,抓出了一条条的长痕,从上向下望去,就仿佛一片怨魂的丛林! 城墙之下,架着的几座云梯都被砍翻,蚁附攻城的流民们被赶下来,只能朝这一片橹盾阵聚集过来,谁敢朝里头钻乱了阵列,惊扰正在橹盾下掩护挖城墙的信徒,就被毫不留情地砍翻刺倒。 这些流民,不敢退也进不得,只能在周遭徘徊,有的捡起地上的东西就往城头扔,但是根本扔不上去,其他的就只有咬牙等死。 城上倾泻下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落在自己身上,就算命大,落在自己身上也无所谓,多活几天,少活几天,又能有什么区别? 好在明王带着大家痛快了这些日子,那些官老爷的脑袋也砍了,他们的房子自己也住了,他们的妻子女儿甚至老娘自己也干了。 死了就死了,怕什么! 此时王寅也已经亲身冲到了城墙之下,他只披半甲,除了前胸后背,胳膊与腿都没有遮护,和一群生死兄弟一起,靠近城缘拼命地在开挖城根,前面几日攻战,城墙下早就挖得如巨鼠巢。 前几日一场大雨之后,更是软和不少,城上守军,趁着夜色垂绳而下,用碎石大木填补了一些,但是并没有完全补上。 这个时候,又被流民们发疯一般地朝外开挖。 每个人都滚得泥猴也似,连王寅也不例外,他钻进城缘里头,不断地将夯土城基挖松,更多的人就用筐装,用手棒,拼命地朝外头甩,掩护他们的橹盾上头,不断的传来沉闷的撞击声音,更有大桶开水哗啦啦淋下的声音,不少人被顺着橹盾缝隙之间流下的开水烫得长声惨叫,却没有一个人慢下了手中脚步。 围绕杭州城的攻战,打得实在太过惨烈,很多人都早就丧失了对生死区别的感觉,如此乱世,大闹一场之后死去,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总好过憋憋屈屈,被朱勔等贼盘剥,饿死在空洞洞的家里要强。 —— 苏州。 谭稹看着地图,脸色晦暗不明。 烛光偶尔照到他,那脸色阴暗吓人。 宇文虚中看着他,轻声道:“谭公,若非局势糜烂,谁都不想如此” 谭稹点了点头,说道:“不能再让贼人流窜了。” 他下定了决心,“传令,水军从东门,进入杭州城!” 当天夜里,几十艘大宋战船,从岩门港出发,走水路要进杭州。 方腊在钱塘江上的工事,一撞就碎。 清晨,杭州城头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声,打开水门放水军进来。 胜捷军的一个校尉,从战船上下来之后,马上就直奔杭州知府衙门。 经过通报之后,他来到了知府赵霆身边。 赵霆十分激动,上前一步,高声道:“终于来了!你们终于来了!朝廷的大军在何处,快快灭了这群乱民!” “府尊,谭公有话要对府尊说。” 赵霆略微犹疑,马上就带他来到内堂。 校尉压低声音,说道:“府尊,如今朝廷兵马大多在河北,暂时无法南下,杭州城之围我们也是爱莫能助。” 赵霆攥着校尉的衣袍,手指颤抖,“那该如何是好?” 乱民们对待官员的狠厉手段,他是听说过的。 校尉说道:“如今,只能保府尊一家,乘水军战船出逃了。” “出逃?”赵霆有些犹豫道:“杭州城中,尚有百万石漕粮,数十万百姓,兵马也有一些.” “府尊若是有意死守,谭公也不勉强,而且愿意为府尊上表朝廷,诉说府尊之英勇无畏,以身殉国!” “殉国?”赵霆脸色变幻,双眼失神。 罢了罢了! 大宋是不斩士大夫的! 赵霆咬牙道:“我听谭公的,什么时候安排?” “今夜就走。” 夜色如水,其他几面城墙外,方腊依然在催促流民不分昼夜地攻城。 他自己也几天没好好睡了,双眼布满了血丝,如同一个赌徒般,狂热地盯着杭州城墙。 突然,城墙上传来一阵的呼喊声,狂喜的神色还未曾显现,方腊就看见有人砍断了吊门绳索。 噗通落下的木门,将下面的人砸成肉饼。 方腊猛地转身,晃动身边石宝的肩膀,以往洪亮的声音,有些嘶哑尖锐,大叫道:“杀!杀进杭州!” —— 大宋的水军,如今是天下独一档。 这源于他们强大的造船能力。 水军从杭州城杀出,船身通体用桐油浸成黑色,外面包着厚厚的水牛皮。 细长船身伸出无数黑沉沉的桨棹,就像一条在湖面划行的蜈蚣。 刚刚入城的水师舰队重新响起鼓声,六艘艨艟、十二艘斗舰、三十余条走舸从两翼分别驶出。 水师摆出堂堂之阵,艨艟在前,斗舰在中,走舸在后,然后金鼓齐鸣。 好像是故意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水师冲出去了,水师抛弃了杭州城。 紧接着,知府赵霆携带所有家人和财宝,乘坐水师战船逃走了的消息不胫而走。 各级武官,从廉访使赵约以下,全都带着家人在水寨门口哭嚎,要让水师带上他们。 赵霆在战船内,看着岸边的光景,突然有些不安。 消息走的太快了. 这很不对! 好像自己还没开始逃,就已经被传出风声了。 有些弓箭,陆陆续续朝着这边射来,赵霆赶紧缩了缩身子。 看着舱内的亲人,他稍微镇定了些,管他的,总比死在城里强! 这个船舱内,装下了知府赵霆的所有要带走的东西,却不肯多捎一个人。 甚至包括一个巨大的水缸,几条锦鲤张嘴吐着气泡,这是赵霆的风水鱼,保佑他升官发财用的。 他心神不宁地走到鱼缸旁,拿了些鱼食顺手扔进鱼缸,翘首以盼的几条锦鲤扑棱棱一阵争抢,溅起数朵水。 “保佑我这次,顺顺利利.” 十二月,杭州城陷落。 水师护着知府赵霆出逃,来到了苏州城外,谭稹的大营。 从一排排的刀枪丛林中间,赵霆来到大帐,刚进来就瞧见了谭稹,两旁分列几员大将,还有两浙文武官员。 其中一半,他都认识,包括转运使陈建。 他刚想上前见礼,突然谭稹沉声喝道:“大胆赵霆,你身为一府之尊,不守住杭州城,为何要弃城而逃!” “我” “临阵脱逃,弃杭州路治,罪大恶极,来人呐,给我推出去,斩了!” “容禀!下官岂敢弃城!下官孤身苦守月余啊…是奉命撤退,下官是奉命撤退啊!” 砰的一声,两个胜捷军亲兵,上前手刀打在他的脖颈上,赵霆顿时晕死过去。 然后被押着出去,装进了囚车之中,在苏州城游街示众,最后于闹市一刀砍了脑袋。 方腊进了杭州城,谭稹也不装了,马上发布政令:朝廷拨款为贪吏所吞,欺上虐下,致东南困苦。 首恶就是赵霆,已经被斩首,朱勔父子也被罢官,押赴东京审判。 然后光速下令,两浙兵马,凡是怯敌畏战者,斩! 谭稹不光指挥禁军平乱,而且积极动员两浙兵力,提拔了几个表现好的官员,开始反攻。 他这个制置使的权力,也是大到没边,很多人苦熬几十年都未必能提,他一句话的事。 甚至很多两浙的官员,都挖空心思,趁机送礼,希望能买点军功升官。 这要是在西北,谭稹就干了,毕竟大家都这么干,陈绍老弟的官不就是买的。 但是如今这个时间节点太敏感了,他必须尽快、尽善地平乱,不能给宣帅伐辽拖后腿。 所以谭稹也是难得铁面无私了一回,没有趁机收敛钱财,而是真的破格提拔了一些厉害官员。 陈绍这边,情况大差不差。 依着富阳城郭的那些逃难百姓,见陈绍的兵马不杀人,便纷纷凑在附近寻求庇护。 如今到处都是零散的摩尼教徒,他们动辄就鼓动一群百姓起来造反,见人就杀。 不知世事的小孩子还在那些窝棚之间嬉戏打闹,至于大人们,从方腊进杭州城之后,安稳了这么多天,绷紧的神经自然也都放松了下来,互相之间,也能闲扯了。 大家讨论着这次的民乱,哪些大人物死了,哪些豪门被破了家,家眷有多凄惨. 尤其是那些读过书的,更是众人的焦点。 大部分时间,都是他们侃侃而谈,其他庄稼汉围坐在一旁听。 他们嘴里也没有什么新鲜话,无非是骂朱勔,骂赵霆。听说朝廷把撤销苏、杭“应奉局”,停止“石纲”征敛,罢免了朱勔父子的官职。 大家都觉得不甚痛快,该宰的人是朱勔,而不是赵霆! 各家女人都在准备野菜柴火,虽然有每日都有一道施粥,加上采来的野菜树皮混在一起,才能勉强让人能活下去。 陈绍不缺军粮,每日也会派人送来一些。 这让百姓们,又开始念叨陈绍的好处,慢慢的他收伏西北的功绩也被人宣传开来。 不出所料,这都是陈绍派人混进人群,悄然散布的。 这次方腊起事,其中一个理由就是朝廷搜刮江南的民脂民膏,媚献西北二虏,其中西虏就是西夏。 得知这支救命军的统帅,还是收复西北的英雄,大家顿时更加敬仰起来。 后来事情越传越邪乎,都说西夏早就被陈绍灭了.没见救命军里,有很多都是蕃兵么。 不管对前景是乐观还是悲观,人人都有着一样的感慨,只要朝廷打破杭州城,杀了方腊,自己这一家子的性命,多半就是保住了。 窝棚区交界的地方,自发形成的黑市也开始渐渐喧闹起来。逃难出来身边还有些家当细软的,都在这黑市里头钻来钻去,拿着家当,希望能换回更实惠一些东西。 在这些难民村落周围,陈绍派人也设了一个不大的卡砦,用来监视防止他们生乱。 卡砦里头的兵马,这个时候懒洋洋的以伍为单位,在难民村落四下巡视。 每个逃难而来的百姓,都恭谨的给他们让出道路。在前几天,这种手上有兵刃的汉子是祸乱之源,不管是兵是匪,大家都避之不及! 在此处,这些军马却是给了他们一条活路,是他们的守护神。 只要是他们在的地方,那些乱民就不敢来,来了也会被很快杀散。 冷兵器时代,供养一支五千人,一万多匹战马,需要的补给是惊人的。 往往是需要两三千随军长夫,后勤队列中也有几百车辆,上千牲口规模的辎重队。 要动用的补给力量大得难以想象,江南道路,一辆牛车不过载七八百斤,一头驴子驮二百斤不到就算顶天了。 牲口不足,就得用人顶上,两百里的路走三四天,途中就得吃不少。只有靠规模顶上去。没有几百匹大牲口,再加上万人规模的民夫转运,绝对支撑不下来。 好在陈绍用的是商队,专业的干活就是快,比民夫的效率高多了。 他的部下截杀的流民,全都是洗劫两浙大地的贼寇,钱财多的是。 陈绍就用这些战利品,作为付给商队的酬劳。 今日临近新年,陈绍下令宰猪杀羊,庆贺元旦。然后把漕粮分散出一些来,让粥棚也多放些米。 江南百姓也是有福,都他妈吃上西北的救济粮了. 真不知道,他们会作何感想,脚下就是鱼米之乡,却饿殍遍野。是恨造反的方腊,还是恨贪官污吏,还是说.恨朝廷,恨昏君。 当然后面的,是万万不敢说的。 中军大帐内,陈绍使劲搓着手,尽管此地是江南,冬日的风也是凄冷入骨。 脸上手上,全是皴开的口子,涂上一点油脂,就算了事。手脚关节,都已经变得粗大起来。 他看着谭稹发来的军报,猛的狠狠打了一个喷嚏。跳起来搓动着已经被冻麻木了手脚,大声咒骂:“好冷!” 没藏庞哥带着几个亲兵,一直在他身后不言不动的守候着,听见陈绍骂街,忙不迭的就围拢了上来:“节帅,冻着没有?快点回营将息,有热好的姜汤,俺给节帅送过来!” 陈绍摆了摆手,道:“方腊已经入笼了,我们必须是第一个打进去的,不然杭州城里,方腊劫掠的东西咱们全都没份!” “明日一早,就抢占阵地,谭稹说是要从水寨攻入城中,其实并不稳妥。如今最重要的,已经不是要攻入杭州,而是防止他们逃窜出来!” 没藏庞哥道:“节帅不是派吴阶守住睦州了么,只要他们逃不到山里,江南这一马平川的土地上,总躲不过咱们骑兵的追杀。” 吴阶原本是熙和军的一个小兵,因为刘法战败,逃到了横山,被自己收编。 几次守寨下来,侥幸没死,提拔了个都头,在征盐州、宥州时候,又屡立战功,被破格提拔。 陈绍叹了口气,他心中其实是有点惦记杭州城里的漕粮、漕银的,但是仔细想想,这时候伐辽还没开始。 要是公然抢夺这个,就真成了造反了。 能拿多少算多少吧! 谭稹不是傻子,人家跟着童贯在西北打了十几年的仗,想要钱买通他也不可能。 在小事上,他还有可能跟自己顾及旧日情分,要真的做的难看了,这太监必定翻脸。 这一次方腊举事,因为自己的参与,以及朝堂上的变化,让民乱的烈度有所降低。 历史上,他可真的是席卷东南,不到三个月,就占领了六州五十二县。 此番,因为谭稹和陈绍,很默契地把方腊‘关入’杭州,截断他扩张的道路,把危害降到了最低。 陈绍走到火堆旁,搓了搓手,心中突然想到,自己真算是童贯的大福星了。 恩帅啊,希望你打出点不一样的战绩来。 (本章完) 第110章 再度翻脸 第110章 再度翻脸 杭城之中,于今岁肯定是没多少新年的气象。 方腊阵中同样如此,他们破城之后的兴奋持续的不久,马上就陷入了一种恐慌当中。 虽然打进了城中,但是经由他们破坏,杭州城已经是千疮百孔。 还能守住么? 城下那些被方腊驱使的流民,死得到处都是,在雨水当中被泡得发白。 还有些攻城器具,也来不及弄到城中,就在外面放着。这些攻具本来都是自己的,如今却被方腊从城上浇油焚毁,没毁掉的,也会再派出小队精锐人马出来反击焚烧。 否则的话,必然会成为宋军攻打自己的武器。 底下的尸体,也分不清是哪一边的了,只是层层迭迭的死在一起。 甚至就连烧毁的攻具上头,都还挂着焦黑的尸首。 两边都不敢靠近处理,生怕对方趁机射箭,尸体在水中泡着腐烂,味道万分恶臭。 城墙之下,到处都是被挖开的豁口。豁口周围,全是丢弃的大盾牌和乱石。 城门更是被打的全是缺口,短时间内很难修复。 方腊开始派人,修整城墙,杭州的城墙当真不错。 虽然自从大宋灭掉南唐,一统江南之后,这里就有百十年间,再没有见过战火。 但是毕竟是天下闻名的城池。 有着五代十国时候的底子。 外围的消息也一个个传来,几乎都是战败的消息,这让方腊分外郁闷。 随着宋军的包围圈越来越紧,今后或许连外面的消息,自己都得不到了。 方腊此时有些气馁,造反这档子事,好像比自己想的还难。 而且时机似乎也没有到 怎么打下杭州城之前,所向睥睨,这等大城被自己打下来之后,反倒连吃败仗。 前些日子,他让方七佛率六万人攻秀州,守将王子武死守待援。宋将何灌赶到,与城中王子武合击,斩首9000人,方七佛率领残兵退回杭州。 这让他们士气低迷了许久。 紧接着,又传来消息,乱军将领郑魔王指挥另一路起乱军攻打常山和江山,很快攻占两城,并控制信州城外围地区。 但大宋信州守将王愈采取分区布防、设伏等措施进行抵抗,起义军进攻信州受阻。 后来信州将领高志临指挥率先埋伏的宋军发起进攻,截断郑魔王后路,乱军战败被迫撤退。 王愈命宋军尾随追赶,三路宋军同时进攻,乱军伤亡惨重,郑魔王被生擒斩首。 方腊忧心忡忡,即使是新年,他也无心庆祝,只带着几员心腹,在城头巡视。 城下,有一处处黑沉沉的地方,就像踞伏在那儿择机噬人的一头头巨兽,那是宋军的营帐。 此外,还有一处处发亮的地方,或曲如蛇,或圆如月,在月光下闪着幽幽清冷的光,那是一处处湖泊河流。 这些水道,成了他最担心的事,自己的麾下没有水军,如何与朝廷水师交战。 他现在都有些怀疑,打下杭州城,到底对不对. 历史上,给了他一段时间来稳固杭州城,如今却不一样。 兵贵神速,因为陈绍早早赶到,用骑兵冲散了他扩张的脚步。 导致方腊早早进入了杭州,开启了瓮中捉鳖的环节,他还有太多事没来得及做,就要成为被狩的猎物了。 方腊看着纵横的水道,在月光下波光粼粼,心中涌出一个念头。若是杭州城守不住,自己是不是要从水路逃走。 他看了一眼睦州的方向,那里是自己的老家所在,若是要逃,他希望是睦州。 城外陈绍的营寨内,其实没有多少兵力了,他知道这次破城,主力必然是谭稹的水师。 他在帐中,看着最新的军报,忍不住啧了一声。 这谭稹打仗的风格,和童贯真的很像,突出一个狠字。 其实陈绍仔细一想就该明白,谭稹还有他带着的这些人,都是童贯的核心班子。 童贯打仗时候的谋划布局,也不是他一个人做的,事实上就是这些人的手笔。 他是最后拍板的那个人而已。 将方腊放进杭州,然后再四面合围之后,外界的流民军一下子就失去了主心骨。 只能是各自为战。 然后谭稹再提高奖赏和惩罚,动员浙兵,还有两浙的士绅豪强,一起围杀乱民。 并下令:凡能斩首者赏。 这下真是炸开了锅,很多官兵凡遇往来行人,不问是乱军否,即行捕杀邀赏,甚至进入百姓家中,杀害无辜百姓领赏。 躲过了重重危难,终于回到家中的百姓,再次遭遇了灭顶之灾。 初七,陈绍带着亲兵,来到谭稹大营。 脚步声重重响动之下,中军帐帘幕掀开,就看见陈绍大步走了进来。帐中之人目光,都向他望了过去。 这位可是个传奇人物。 尤其是帐中诸将,大多见过他当年对宣帅有多谄媚,如今还是闹僵之后第一次见。 在他身后,站着两个人,一胖一瘦。 胖的是董大虎,在西北素有恶名,常使铜锤上阵,碎人脑壳; 瘦的是没藏庞哥,乃是陈绍营中常有的横山蕃将。 谭稹已经起身,脸上绽开笑意,“绍哥儿,怎么来的这么早。” 众将没想到谭公对他这么客气,难道他和宣帅关系修复了? 陈绍笑着叉手,说道:“一别数月,谭公瘦了” “来人呐,搬个椅子来。” 陈绍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手按着膝盖说道:“谭公,我这次来,也是受人所托。此次方腊作乱,江南饱受荼毒,百姓十存三四。幸有谭公出马,犁庭扫穴,戗灭多个贼首,实在是劳苦功高。” “不过近来,有些贼人假托谭公之名,四处残虐百姓。” 谭稹脸色有些沉了下来,笑容也慢慢消失。 陈绍没有管他,继续说道:“长此以往,我恐激起再次的民变,坏了宣帅伐辽大事。” 谭稹板着脸,“竟有此事!” “绍哥儿放心,我定会严查,若是真有人虐流百姓,军法无情!” 他现在有点体会到宣帅的心情了。 当初童贯有多爱陈绍,谭稹也是一样。 这小子关键时候,他真不向着你啊! 自己如此给他面子,他竟然上来就暗戳戳指责自己,这次劳师动众,拿什么赏赐手下? 不让他们自己杀,自己抢,难道真要自己拿钱么。 伸手去跟如今的朝廷要钱,先别说给不给,真给了,那伐辽怎么办! 如此规模的平乱,你知道要耗费多少钱粮么。 这些问不出口的事,陈绍一概不知道,他只知道世上有些事可为,有些事不可为。 而且真没办法么? 不过是降低自己的贪欲,把军饷真的分给将士,少贪一点,多辛苦一点,积极筹措钱粮。 把你们在勾心斗角上的功夫,拿出来一些,哪怕是募捐呢! 两浙也能募到不少,哪怕是宰了朱勔这头大肥猪,足够你手下那些禁军过年了。 就非得虐民么! 你怕什么? 你怎么就不敢宰了朱勔,他捅了这么大娄子,背后的人还会死保他不成? 回到汴梁,宣帅都得夸你一声有魄力。 陈绍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起身抱拳道:“营中不可无人,谭公,末将这就回营去了,来日打破杭城,咱们再聚。” 谭稹点了点头,相比于来时的热情,陈绍走的时候,谭稹甚至都不起身。 谭稹心里不痛快,陈绍比他还气,若不是时机还不成熟,他都想下令把那些禁军全宰了。 贼配军三个字,太契合他们的德行了。 回到营中,书记官上前,皱眉道:“节帅,前来投奔的百姓实在是太多了.” 自己手下不虐民,已经传开了,心中畏惧的百姓们,自然而然地投奔陈绍控制的这片防区。 陈绍也很无奈,他的地盘不在这里,他救不了太多的人。 但愿这次谭稹能听进去一点。 他们总以为自己在跟他们作对,其实陈绍也很郁闷,他真心不是针对谁,只是想让大家往正确的路上走走。 回到自己的大帐,陈绍凝视着地图,突然觉得有些气闷。 让大虎把帘子拉开,帐外寒风一吹,这才觉得比刚才爽利了一些。 胸中愤懑仍然没有出尽,陈绍拔出腰里的剑,一剑斩到帅案的一角。 “不足与谋!” 二月,谭稹几乎将东南境内的乱军各个击破。 他终于开始着手布置攻城。 方腊也发了狠,不顾王寅的劝说,按照杭州的户籍名册,安排守城丁壮。 不管士绅还是庶民,每日使城中五分之一地人家,全家男女老幼尽皆上城备战。 有懈怠者,当场斩杀老幼,将女眷发配给自己手下士兵,充作营妓。 然后又挑选忠诚信徒,组成督兵队,按每千名民兵之中,置督战兵士二十人地比例安插,督战执法,以防不测。 第二日白天,方腊手下押着一群群老弱妇孺上城楼,看的陈绍有些纳闷。 随后,紧接着,一个个箩筐从城头下来。 箩筐内全是男丁百姓,这些人有老有少,全都是哭泣哀嚎,一脸的不情愿。 城楼上的方腊兵,呵斥着他们,叫他们下楼去修补城墙。 有人一落下就开始逃,然后他家人就被按在城墙上,砍去脑袋。 方腊兵拽着头发,将人头转的飞快,然后猛地扔下去。 饶是如此,还是有些人选择逃跑,也有些为了家人,不得不听从他们的命令,用箩筐内的砖石去填窟窿。 陈绍觉得有些难受,这城里城外,都他妈不是人啊! 宋军只能无奈地射杀那些修补城墙的杭州百姓。 饶是如此,依旧很有效果,主要是方腊兵不拿这些人当人看,哪怕放下十个来,用十条命能补一块石头,在他们看来都是值得的。 每天都会有几百个人被推上来送死。 陈绍不知道谭稹再等什么,水师还不进攻,只需要打开一个缺口,让杭州乱起来。 方腊未必有那个雄心,敢留在杭州城里打巷战。 自己早先,在乱民破城时候,就埋下了许多兵马混了进去。 他们甚至可以打开城门。 只要水师开始进攻,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他妈就是不进攻。 二月底,陈绍派人去转告谭稹一句话:水师进攻,杭州城旦夕可破 谭稹回复:自己才是两浙制置使,他们自有安排,让陈绍不要干预决策。 气急败坏,而又无可奈何的陈绍,只能是闲着无聊。 他甚至已经开始让手下,帮着附近的百姓重建家园了。 他没指望今日在江南留下的声望,未来会有什么用处,只是单纯地无事可做而已。 单独看陈绍,在江南的所作所为,其实算不得多好。 他歼灭了不少流民乱军,将战利品全部打包,由商队运回西北去了。 但是把他和方腊、谭稹、陈建、赵霆.两浙厢军、方腊乱军、京营禁军.这些在此次战争中的各方来对比,陈绍简直是个圣人。 此战之中,唯一保护百姓的兵马,竟然是蕃兵站了一半的西北定难军。 终于,在三月初七,一场小雨过后,谭稹下令,水师进攻杭州城。 各路人马策应,堵住方腊贼军逃走的方向。 战事一开打,就进入了白热化。 战鼓声响起,一队队大宋士兵排着方阵,整齐划一地举着盾,向城墙下缓缓集结。在每个方阵中间,沉重地抛石机、云梯、飞桥、巢车、车,尖头轳、攻城塔等大型攻城器械被一条条拉得笔直的纤绳拖运着,役夫们喊着号子,将一具具攻城器械运向城下,大军气壮如山。 各种战舰,也开始列阵,要攻打杭州城的水寨。 城头守军大惊失色,各种示警的鼓声、梆子声、锣声此起彼伏,一队队士兵匆匆奔到女墙箭垛后,急促地喘息着做起战斗准备。 方腊派人专门守在粮仓府库旁,只要城破,立刻纵火焚烧。 不给朝廷的狗贼留一点! 禁军以巨舰、巨筏载大军而来,意欲冲断浮桥和寨墙,直扑杭州城下。 谭稹在高处,红罗伞盖下,好整以暇地看着下面的攻城场景。 他之所以一直没有进攻方腊,就是在等自己的嫡系兵马,灭了周围的乱军之后回来。 方腊叛乱称帝,剿灭他可不是一般的功劳,怎么能落到别人头上。 那些巨舰中藏的兵,大多是胜捷军,由何灌率领。 必须得是由他们,杀进杭州城,生擒或者斩杀方腊才行。 眼看巨舰袭来,把守水寨的王寅当机立断,马上鸣金收兵,向江中倾倒无数火油,点起大火,烈焰焚天。 大宋水师却早有准备,船体不知道涂抹了什么避火材料,根本点不着,反倒冲破火焰,撞向城寨。 王寅仰面叹息,大势已去,明王说得对,自己这伙人根本还没准备好。 他拽住正在射箭的方七佛,高声道:“速速去护着明王突围!” “你呢?” “我与宋贼偕亡!” 说完就要跳入火海。 方七佛将他拽了回来,道:“一起走!” 王寅稍作犹豫,还是跟着他一起撤回城中。 此时方腊正在城头,见两人匆匆赶来,问道:“你们怎么离开水寨了?” “宋军水师已经打破水寨,明王,走吧!” 方腊没有反对,他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说道:“我已派人装好船只,我们顺江往西,去睦州老家,钻入深山之中,也能快活一世!” “宋军水师皆大船,无法追上我们!” 众人一听,这才知道明王早就铺好了退路。 他们打开西边水寨,带着最亲信的几百信众,登船西逃。 这条路,正好在陈绍的防区,看着一搜搜小船在江中疾驰,手下摸着箭袋都等着他下令。 陈绍看了一眼火光冲天的杭州城,早看看这些小船,挥手道:“不要射箭,骑马追赶!” 这伙人被困在杭州城中久了,不知道睦州的情况,还在往那里跑. 吴阶早就在江面上设下铁索,防的就是他们从老巢,遁逃入江西的群山之中。 (本章完) 第111章 明码标价 第111章 明码标价 谭稹真切地感受到了童宣帅的心境。 对于陈绍这个人,你以为和他关系很好,他反手就背刺你,打你的脸。 当你以为和他闹翻了之后,他又能没事人一样,来找你谈合作。 而且你还真不好拒绝他。 因为他不是拿你当傻子,他是真的跟你利益交换。 自己指挥兵马水路并进,方腊穷途末路,放火焚烧官舍、府库、民宅.之后,携带几船的宝物,与心腹亲人逃出。 然后半路被陈绍伏击。 陈绍愿意拿方腊、方腊妻子邵氏、儿子方毫、伪宰相方肥等五十二人,换杭州的漕粮。 谭稹陷入了沉思。 陈绍不打算继续升官了,因为他没法再升了,这人实际的很,给他爵位什么的,估计他也不会在意。 绍哥儿,绍哥儿. 难道你觉得,朝廷腾出手来之后,还会放任你继续在西北割据不成? 谭稹觉得陈绍实在有些年轻了。 伐辽之后,收回幽燕,不用再给岁币。 朝廷休养生息上几年,实力将更上一层楼,到时候西北不管是西夏还是陈绍,都只是待宰羔羊。 真以为如今还是那五代时候,武人横行的时代呢。 杭州城里,六百万石的漕粮,被方腊安排人手,等城破了就烧。 可惜,他那信徒放火晚了些,救回来一大半。 这些漕粮,绝对是不能和陈绍交换的,宣帅那里伐辽还要用。 不过方腊既然已经称帝,又给他老婆孩子和手下都上了皇后、太子、皇子、宰相之类的官职,这份功劳就很诱人。 看着前来传信的没藏庞哥,谭稹说道:“此事大,请绍哥儿亲自来商议之后,再做决议。” 没藏庞哥叉手抱拳之后,退了出去。 出了杭州城,没藏庞哥这才骂骂咧咧的,“这老太监阴气好重,我每次跟他站在一块,都觉得后背发凉。” 回到陈绍营中,传达完了谭稹的话后,没藏庞哥问道:“节帅,千万不要进城,我怕是鸿门宴。” “你还知道鸿门宴?”陈绍笑着抬头。 “咱们营寨外,聚着的那群人,新年时候唱社戏,属下去看过。” 陈绍笑道:“鸿门宴是谁请谁?” “项羽请刘邦啊。” 陈绍哈哈大笑,说道:“备马!” 带着十几个亲兵,陈绍直奔杭州城,他不怕谭稹翻脸。 这些大宋的官员,做事讲究一个规矩,要整治陈绍可以,你得有由头。 否则的话,就成了其他党攻击你的理由。 而且要对付陈绍,你就不能只对付陈绍,你要先把他的权力解构。 如今他在,还能镇住定难军那群形形色色的人,有事情还能和他谈,甚至是利用他来江南平叛,利用他挡住西夏。 他要是没了,西北真乱起来,可就不是江南这种小儿科了。 方腊几个月就平定了,西夏可一百多年还没平。 太阳已经垂在天上,进入杭州城的时候,陈绍差点就吐了出来。 如此繁华的城池,如今充满了恶臭味道,方腊这段时间是真没惯着杭州城里的百姓。 到处都是死尸,这么久了还没处理完。 来到衙署附近,稍微好了一些,地板上早就冲刷干净。 临到门前,陈绍笑容满面,跟一群侍卫们打着招呼。 这些人全都目不斜视,装着不认识他。 陈绍也不在意,进去之后,发现堂中人不多,除了谭稹还有一个自己不认识的。 谭稹笑着介绍道:“绍哥儿,快过来,我为你介绍,这位是宇文虚中,字叔通,乃是大观三年的进士。” “叔通,这位就是陈绍,字明远,是老种经略相公的妹婿。” 在大宋,进士这个身份还是最值钱的,官职都不说,介绍的时候先点明人家进士出身。 一般武人,这时候就自觉低人一头了,哪怕你官职比他高。 好在陈绍不一般,他笑着说道:“原来是叔通兄,久仰久仰。” 宇文虚中客气地点了点头,“节帅大名,我也是如雷贯耳。” 陈绍打量了他一眼,确实是一表人才,广额丰颐,仪表堂堂,言语得体,让人如沐春风。 陈绍不禁嘀咕,谭稹手下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号人物。 按理说接下来商议的事,有些过于炸裂,是不太适合有其他人在场的。 这宇文虚中既然能留下来,必然是童贯亲信。 其实这纯属是陈绍对童贯这些人不太了解。 宇文虚中严格来说,算是梁师成的人,他们之间做这种欺上瞒下的事,从不互相隐瞒。 很多事都是大家一起干的,你去告一个试试.把以前那点事抖搂出来,十八代祖宗全复活了,都不够砍的。 为什么六贼能一起存在这么多年,尽管起起落落,地位权势有变化,但是却没有一个退场。 就是这奇怪而又合理的奸臣关系,让他们可以内斗,但是面对关键时候的威胁,又会无比团结。 “此番收复杭州,江南民乱实际上已经平息,接下来就是一些善后事宜。绍哥儿你可谓劳苦功高,对了,西北局势如何?” “谭公你这问的就有些不恰当了,我奉命来此平叛,西北的事,自有国家官员负责,我哪还能一心两用。西北,永远是朝廷的西北,是陛下的西北,可不是我陈绍的藩地啊。” “哈哈哈,绍哥儿还是这么风趣。”谭稹偷偷打量着陈绍的神色,说道:“我只是听说,夏贼又聚兵于盐州而已。” “哦?”陈绍问道:“何时的事?” 谭稹对着面含探询之色的陈绍微微一笑,道:“就在前几日,我这也是从京中军报知道的。” 陈绍心底冷笑,轻叹一声:“人走茶凉啊,如此大事,盐州竟未有传文于我。”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世间多是趋炎附势的小人,绍哥儿何必为此事郁结于心。”谭稹意味深长地看了陈绍一眼。 陈绍心底暗骂,就你这样的还想乱我心神,挑拨离间。 西北就算是有人要夺权,也根本就是油泼不进,针扎不穿。 诸羌杂胡会允许一个大宋的汉人官员去掌控大局? 还是说自己带起来的汉家将士会允许一个酋豪一人独大? 想让我回西北?我还就是不走,打仗我先来,赢了我先走? 此时天边传来了闷雷声,三人都被声音吸引,先后侧目。 “看样子要下雨。”谭稹随口道。 “一场春雨一场寒。”陈绍笑道:“谭公身为两浙制置使,也该考虑重建江南了,不然得有多少百姓冻毙街头,绍都不敢深想。” 谭稹火气越来越大,燥热地忍不住伸手拉扯了一下交领,心中暗骂此子比自己还能扯,一点也不着急,就是不主动说方腊的事。 他没有了耐心再纠缠,于是点头说道:“方腊此贼,为祸不浅,绍哥儿打算如何处置?” “谭公才是主帅,我哪有资格处置方腊。” 谭稹道:“此贼逃出杭城之前,吩咐手下焚烧府库,将六百万石漕粮付诸一炬,实在是人神共愤!” “唉!”陈绍叹了口气:“造孽啊!白的稻米,就这样烧了,朝廷粮饷又不到,我那些弟兄都三天吃不上饭了!” 这一点,谭稹没得说,因为陈绍率兵来平叛,确实是一粒米也没领到。 一码归一码,谭稹不是那种毫不讲理的人,今后也不是就不合作了。 即使他不点出来,谭稹也会补偿。 “军粮实在紧俏,不如这样吧,杭城被方腊所坏,百姓十不存一,府库内尚有一些‘供奉局’的字画、金银、珠宝,绍哥儿你拿去,想办法购买军粮,莫让将士们寒了心。” “如此也好.” 陈绍知道,自己大概率是拿不到粮食的,给钱也行! 他还真没多少钱。 但他处在党项、蒙古、吐蕃、回鹘、契丹和中原之间,有钱就能变成物资。 杭州的士绅豪门、官员老爷,被方腊一顿乱杀。 被杀的那些人,再不能来追回家产,即使是有后人,这也是一笔糊涂帐,大概是要不回去的。 说破之后,两边彻底不藏着掖着了,大家都知道彼此是什么人,也不用顾虑面子。 谭稹直接拍手,把自己手下管账目的都叫了进来,这些都是陈绍的老朋友。 彼此心照不宣。 “杭州城有漕粮六百万石,这是大家都清楚的,但是方腊放火焚烧之后.” 陈绍马上摆手,道:“这个我不管。” 谭稹脸色有点难看,挥了挥手,示意手下继续说,跳过方腊焚粮这件事。 账目官看了陈绍一眼,继续说道:“如今米价每石约2500文,六百万石,就算是一千五百万贯.” 说完,他看向陈绍,询问他同不同意。 其实大宋的粮价,也是这几年打仗太多升起来的,北宋初期(如端拱二年)因粮贱出现“斗米十文”极端低价,当今却因战乱通胀,粮价飞涨。 陈绍知道他往低报了,他自己来之前,早就算计好了,心里也有一根红线。 “都是熟人。”陈绍推了推眉心,“两千万吧。” 谭稹直接站了起来,这笔钱绝对要锱铢必较,因为朝廷如今最大的难题就是财计。 为此,甚至不惜要对禁军动手了。 这是很大的魄力,禁军的问题,历代皇帝宰相都知道,谁也不敢动。 也就赵佶和蔡京,一个是大宋开国以来君权最重的皇帝,一个是相权最重的宰相。 他俩才敢试一试。 “绍哥儿,不要狮子大开口。” “那就一千八百万贯,我不是收钱,我自己还要买卖换算,左右都是些死人的东西,此番平叛,我可没问朝廷要一文钱!” 宇文虚中懵了 他有些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这两边刚开始还说些冠冕堂皇的官话,遮掩着那些小心思,暗地里拉扯。 怎么一下子就彻底放开了讨价还价了。 如此大事,在他们嘴里,就如同集市上货郎与买家争吵一般。 思来想去,他的思绪落在陈绍那句‘都是熟人’上。 陈绍是胜捷军出身,或许这就是他们胜捷军内常态吧 宇文虚中自问绝对算得上忠君爱国,他一心为大宋江山社稷着想,但是为人并不迂腐。 什么事都追求光明正大,在他看来绝无可能,只要是对国家有益,他可以容忍一些腌臜算计。 就像这一次,若不是西北的陈绍率骑兵将乱民驱赶至杭州,一旦他们扩散开来,还不知道要耗费多少钱粮。 而且陈绍要的其实真不算多 这次打方腊,陈绍是主力,他的骑兵所向睥睨,充分发挥了骑兵的优势。 当然也是欺负南人没经历过骑兵的毒打。 须知六百万石的漕粮,听上去很多,每年朝廷都要拿出两倍来,供给禁军. 说是有六十万的禁军,实际上这些钱粮,仅有极少的一点,落入禁军大头兵的嘴里。 其他的,都被各方牛鬼蛇神给瓜分了,他们就如同吸血虫一般,趴在大宋的身上猛吸。 只要陛下和蔡太师,整饬禁军财计的事能做成,每年省下的军粮,就够支持伐辽大军吃十年的。 宇文虚中尽量让自己适应一下这种局面,他暗暗提醒自己,你可不是不识变通的人,他们也是为了平叛,总比打不赢要好。 眼看气势上被陈绍压制,谭稹干脆推开了账目官,自己上阵和陈绍砍价。 两边时而言辞激烈,争锋相对;时而唉声叹气,故装可怜;还时不时畅想以往,回忆感情. 嬉笑怒骂,收放自如,让宇文虚中也有些佩服。 最后两边终于敲定在一千七百万,外加胜捷军完全撤出横山的几个堡寨;陈绍答应了对珠宝、字画、金银、药材.绝不压价,而且照单全收。 这其实也帮了谭稹的大忙、 他打这一仗,所获自然颇丰,但是运回去折现,需要费太多时间和精力了。 陈绍既然能全部吃下,谭稹也乐于做出点让步,毕竟批发和零售不是一个价。 这就是权奸和藩镇的区别了。 你童贯、谭稹甚至是蔡京、梁师成,权势再大,你也是在体制内,有条条框框的规矩,有其他各种势力。 想要消化掉如此大的财物,需要各方势力扯皮、妥协、分赃.费事着呢。 而陈绍,可以直接让治内的商队,为他效力。在定难五州,没有人会跟他为难。 只需要给好处,开方便,付点酬劳即可。 于是,在百废待兴的杭州城,开来了一艘艘的商船。 他们专业且高效,估价、记账、装船、运输. 陈绍这边,也根据完成进度,一个个上缴俘虏。 方腊手下,也有一些人才,但是大多战死了。 随着他逃出来的,都是些亲戚,歪瓜裂枣。 俘虏方腊之后,他发现真实的方腊,远没有传的那么邪乎。 这人有他的可取之处,但摆脱不了洒脱仗义那一套江湖草莽气,在地方上呼风唤雨,做一方强人可以,但真揭竿造反,他欠缺的有点儿多。 首先一点,他不会打仗. 同样是草莽出身来造反,朱元璋是天生的帅才,大明开国功臣的功绩加起来,都未必有他一个人高。 但是方腊就会犯钻入杭州城这样的错误,可见其毫无战略眼光。 眼看交付的差不多了,陈绍骑在马背上,准备最后再巡查一遍军营,马上就要启程回西北。 这次出征前,陈绍还是很高兴的,他当时把方腊当做自己的一个大礼包。 是金兵南下之前,给自己补血的一个npc。 但是真的打赢之后,胜利这一天的到来,却并没有感受到那期待中的喜悦。 冰冷的空气,鼻子里闻到的血腥味儿,让他隐隐觉得…恐怖、杀戮,才刚刚开始。 而且江南的惨状,更是让他完全开心不起来,这些都是自己的同胞 自己一心阻止女真南下,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不愿意看到中原被异族践踏,血流成河么。 如今看他们自己人打自己人,比异族还要凶残。 这场仗虽然规模不如西夏那边,但是百姓被席卷进来的太多了,他们毫无还手之力,被方腊、厢军、禁军轮番欺虐。 几个带着宽檐帽的士卒,押着一批俘虏过去,突然有人瞧见了陈绍之后,大声喊道:“将军饶命!” 陈绍转头望去,俘虏中有人破口大骂,有人不发一言,也有人跃跃欲试。 陈绍过去问道:“这些是?” 一个小将回答道:“节帅,这些都是俘虏,但不在那五十二人之中。” “你叫什么名字?” “王寅!” 陈绍肃然起敬,低头聊了聊,才知道这王寅远没有水浒中那么重要。 他就是方腊手下一员普通的武将,更不是文武双全,石匠出身,没读过书 甚至连换钱的那五十二人大名单都进不去。 “你主方腊战败,都欲为其殉亡,你为何要降?” 王寅大声道:“方腊不能成事,灭亡乃是咎由自取,我劝他切断漕运、威胁长江防线、不要进入杭州、善待百姓,他都不听!” 陈绍一听,点了点头,能说出‘不要进入杭州’,说明他确实有些才能。 “松了绑,随我回西北吧。” 王寅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多谢将军不杀之恩!” “可有家眷?” “孑然一身。” “也好.” (本章完) 第112章 问心无愧 第112章 问心无愧 回程路上,到了宣州昭亭山,陈绍犒赏三军。 此番出战,辛苦是辛苦了一点,但是收获颇丰。 减员也大部分都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水土不服,疾病带走了一些士卒。 人人脸上都有喜色。 节帅是真不含糊,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想要正军纪,其实很简单,你只要做到这两点,便能树立绝对的威望。军纪军风,就会随着你的想法而变。 吃谁的饷,听谁的话,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有的人既想喝兵血,又想让手下为你卖命,纯属是异想天开。 天色渐晚,陈绍见前面有一间寺庙,便下令在寺庙内歇息。 寺庙不大,简陋的房间里,摆上了些被褥,陈绍和四个亲兵挤在一间房中。 众将士在后山生火造饭。 和尚们刚开始还有些害怕,后来饿的不行了,纷纷上前讨口粥喝。 陈绍好奇地问道:“你们这里没有香火么?” 老和尚脸一垮,“往日里还是有的,最近不是闹朱.”说到这里,他突然记起这是朝廷的武将,吓得浑身一颤,不敢再说话。 陈绍明白,他说的是朱勔。 这王八蛋确实把江南折腾的够呛。 但是究其原因,还是赵佶的事。 他的默许和纵容,才让下面的人如此放肆。 为了自己那点小爱好,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受“应奉局’和‘石纲’的搜刮盘剥,江南家破人亡的数不胜数。 这次方腊举事,一大半的责任,在朱勔父子身上。 这孙子在苏州设置“应奉局“,为赵佶搜罗江南地区的奇异石,通过水路运到京城,这就是历史上臭名昭著的“石纲“。 借进献“神运昭功石”(巨型太湖石),直接获封“磐固侯”,官至威远节度使,成为东南实际控制者。 西北多少人拼杀了几辈子,也捞不着封侯,人家进献一块石头就行。 就这种皇帝,还指望江山永固? 他的所作所为,绝对配得上他的结局,甚至说便宜他了。 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朱勔父子也没有死,只是免去了他在江南的权力。 其实要不是方腊,朱勔早就是东南的土皇帝了,他比陈绍更早割据。 私设“亲兵数千”,地方官需跪拜其手书“勔”字,事实上已经形成独立于朝廷的武装力量。 劫占漕运船队,毁桥梁、拆城门运巨石。方腊能打下那么多州县,一大半都是因为他把城墙拆了。 家族子弟遍据州府官职,时称“东南小朝廷”,让江南司法腐败,冤狱横行! 直到后来,靖康之耻前夕,被逼到绝路的赵宋,为了平息民愤,才开始清算朱勔。 那时候抄没家产时,记载是“金银珠宝累月不绝”,几个月也搬不完. 眼看这位将军,赏了一些粥饭,老和尚吃完之后,恭恭敬敬地说道:“敢问将军姓名,贫僧愿带寺里僧众,为将军祈福,愿佛祖保佑将军,功名利禄、福寿绵长。” 陈绍哈哈一笑,“佛祖他老人家讲的是四大皆空,要把凡尘俗世的欲望全部抛却,我又怎么会在佛前求他老人家满足我自己的欲望呢。” “在佛寺中,只求看清自己的欲望,不被它所掌控,便可以了.其他的,不求也罢。” 老和尚大拍马屁,说陈绍有慧根,说不定是金刚转世。 陈绍懒得跟他废话,回到厢房歇息了一夜,第二天继续赶路。 老和尚却很守信,依然带着众僧,连夜为陈绍祈福。 四月时候,陈绍率兵回到鄜延路,特意去鄜州见姑母。 因为他的原因,陈月仙地位也是水涨船高,隐隐有成为正妻的意思。 她自己也不甚在意,在刘府这些年,她早就看透了一些事情。 陈绍如今是定难五州之主,又是种家女婿,到了刘府他们不敢怠慢。 刘延庆父子都出征在外,刘延庆的族叔亲自来接待陈绍,寒暄几句之后,便去寻姑母说话。 刘光烈此时在汴梁,为陈绍办事,陈月仙身边有些孤独。 见了陈绍之后,她叹了口气,说道:“绍哥儿,晒黑了。” 陈绍见她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根本不复以前见到自己的欢喜,便疑心是在府上受了委屈。 这种事,他还真不好管,别管你什么官位,在这段关系里,你只是个晚辈而已。 他只能旁敲侧击,询问她在府上如何。 陈月仙坐在桌前,看了一眼案上的粥菜等食物,抓了一张麦饼递给他,“绍哥儿,你在外面折腾出好大的事业,但是” “我总听人说,朝廷是容不下两个西夏的,你可是咱们陈家的独苗,到如今连个子嗣也没留下.” 说着说着,话里便有了些埋怨的意思,陈绍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突然,陈月仙压低了声音,说道:“邵哥儿,等你的妾室有了身孕,就送到我这里来,咱们暂且瞒住.” 陈绍有点无语了,好像自己马上要被砍头一样。 刘府毕竟是西北将门,对这种事比较敏感,看来他们也都不看好自己。 毕竟没有人知道,看上去鲜着锦、烈火烹油的大宋,马上就要灰飞烟灭了。 陈绍知道,自己无论怎么说,都没法叫她放心,只能是随口应付。 气氛有些沉重,让陈绍觉得,自己好像在吃自己的席。 如今就是自己葬礼一般。 在刘府待了一天,陈绍就继续启程。 到了陕西诸路,陈绍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沿途的西军瞧见自己的人马满载而归,眼睛里都有些嫉妒。 ——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四月,人间桃杏纷飞时节,陈绍回到了宥州。 城门口已聚集了州府所有官吏和许多武将,甚至还有不少百姓,也不知道是自愿的,还是被驱赶来捧场的。 不过这里于陈绍而言确实非常特别,有一种久别归故乡的感觉。 他算是凯旋而归,所以人群中也透着一股喜气。 陈绍和众人寒暄一阵,便赶回自己的府邸,尽管很想李师师,但是他还是先去了种灵溪的宅子。 夫妻俩客客气气,互相问候了几句。看得出来她还是很挂念陈绍的,只是不知道如何表达。 陈绍拿出一些从杭州带回来的礼物,柔声安慰了几句,主动拉了拉小手。 种灵溪顿时有些警觉,抿着嘴道:“你是不是.又想戳我。” 陈绍又好笑又好气,拧了她一下,种灵溪可怜巴巴,一脸无辜地说道:“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有点疼。” 陈绍笑道:“有你求着我的时候。” 种灵溪翻了个白眼,起身就把他往外推。 此举正合陈绍之意,出了厅,走过曲廊,绕过假山,穿过园,便到了西厢厨房。 还没走到一半,就看见一个娇俏身影,站在长庑里。 瞧见陈绍过来,她眼里先是有些惊喜,随即又泛起幽怨。 陈绍也有些意外,上前搂住她的纤腰,在脸颊上香了一口,问道:“春桃,你怎么在这里站着?” “人家听说你回来了,就知道你肯定先去找姐姐,不去找我。那我就在这里堵着你,看谁先见着!” 陈绍哈哈一笑,揉了揉她的小屁股,道:“有点小聪明,全用在我这里了。” “那当然了!”春桃笑嘻嘻地说道:“你想我没?” “想了想了。” 春桃在他怀里磨蹭了一会,说道:“快去吧,人家再不放你走,你该在心里生气了。” 陈绍拽住了她,笑道:“你跟我一起去,咱们好久没见了,今晚一起聚聚。” 他心里虽然有点害怕李师师不接受,但是又觉得上次她好像默许了。 自己打了几个月仗,享受享受怎么了? 带着春桃来到李师师的院子。 得知陈绍今天回来,李师师一早就起来准备。 穿着青色的窄袍,她的头上梳着发髻、戴着一顶玄色网巾,身上也没甚么饰物。 外面看上去很素净,但是里面却特意穿了一件艳丽的亵衣。 她漂亮的桃心脸上,精致的五官看起来愈发妩媚了,那张圆润的鹅蛋脸仿佛精心雕琢的玉石一般,身段也似乎更加玲珑有致,胸脯和髋部都更圆润了。 见陈绍身后还跟着妹妹春桃,李师师稍微有些不开心,但是没有表现出来。 她亲自弯腰,给陈绍换了一身衣裳,问道:“郎君去环环那里了么?” “去过了。” “那就好。” 春桃觉得有些委屈,姐姐故意不和自己说话,陈大哥也只顾着和她说话,没有理自己。 她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在隔着一张空椅子的位置上落座,臀只坐到了一点,似乎随时都要站起来离开。 眼看这俩人,当着她的面,亲昵地动作不断。 春桃手指紧紧捏着腿上的袍服料子、悄悄地反复揉捏,本来熨得很平整的衣料已经出现了许多细小的皱褶,心里不舍得骂陈大哥,一个劲骂自己姐姐。 陈绍从怀里,掏出一个念珠来,递到李师师手里,说道:“那年在汴梁,我答应你每个元旦都陪你守岁,没想到第一个就食言了。” 李师师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守岁那天,我在富阳附近的庙里,为你求了一个手串。” 李师师有些感动,心中暖暖的,又怕在妹妹面前哭了出来,转过头笑道:“郎君有心了。” 春桃咬着嘴唇,心里如同咬破了葡萄,酸溜溜的难受到心口。 丫鬟们在桌上摆满了菜肴之后,陈绍坐到春桃跟前,拍了拍身边的座位,“你来这里。” 李师师只好坐下。 陈绍一手搂着一个,说道:“今晚春桃留下,咱们三个大被同眠,你们一起伺候我!” 陈绍说的理直气壮,让姐妹两个都有些诧异。 这种话,怎么好意思说的这么大声的 沉默了好一会,李师师才笑道:“郎君真是没脸没皮。” “反正我疼你们的心都是真的,我问心无愧!” —— 汴梁城中。 高俅高太尉的府邸,就在城南曲院街左近。 高俅掌禁军多年,是真的见识过禁军庞大体量所带来的利益的,手中银钱都如大河流淌,一般滚滚而过。 虽然他不像水浒传里所说,是个彻头彻尾的奸臣,传统意义上的北宋六贼也并没有把他算进去。 说到底,他就是赵佶潜邸当中使用出来的私人奴仆,因为得主人赵佶的宠信,而一飞冲天。 事实上,他为人循默谨慎,无大本事,也无大过恶。 当然,他肯定不是什么廉洁的官儿,没少贪! 这十余年下来,将自家赐第经营得气象万千,不亚于金梁桥街的蔡太师的宅邸。 放在年前,新年前后,高太尉的宅子前,肯定是车马如龙。 等候传见的访客熙熙攘攘。 禁军那些将门之家本来就是豪富,而且也没那么多官声上的忌惮,送礼都是明目张胆的。 加上将门当中出的驸马都尉也不少,行事豪阔比起文臣士大夫犹有过之。 高俅为赵佶掌禁军,这是皇帝对他的充分信任,毕竟是家奴。 高俅也很明白,所以也下了功夫,结纳这些禁军将门中人。 刚得官时,每日里宅邸内都要开宴数处,到夜深不散。 丝竹之声,远远传出,宅中高楼灯火通明,宛若神仙雅集,多有汴梁名妓歌舞。 到了今年,一切都不一样了。 高太尉府邸前,就是一片冷清寥落。守门的军汉门子抱着袖子在那里打瞌睡。 拴马桩一排排的立在门口,空荡荡的都生起了青苔,早已不复往日气象。 说到底,你高俅不是禁军将门出身,并无根基,全靠赵佶宠信。 如今皇帝要整饬禁军了,你这里已经没用了,难道你敢去劝自家主子改主意? 禁军世家这些人,最是势力,见你没有了用处,谁还来上门巴结。 就在这一片冷清当中,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之声。 转眼之间就看见太尉高俅在十几名从人簇拥之下直走到大门口来,看着几个军汉和当值门政在那里打瞌睡。 高俅虽然恼怒,但是他今日心中有事,哼了一声并没说什么。 而且他也能理解,毕竟是苦日子出身,有一说一,高俅为人还算宽厚。 但是他身边豪奴却已经喝骂起来:“一帮囚攮村鸟,当值恁般不用心!只道是太尉处稍有不顺,就一个个怠慢起来了不成?要知道太尉府还是军法治家,一个个拿下来,几十军棍打下来,就让你们知道锅儿是铁打的!” 门口当值军汉和门政都跟被烫了一下似的跳起来,站的笔直。 谁都知道官家要整饬禁军,太尉暂时失了势,但那也是对大人物而言。 禁军上下都在占役,高俅身为殿帅,还是他们的绝对统帅。 高俅当殿帅这些年,那真是把他祖宗十八代内有点关系的都给安排了,都在禁军当中挂了名号。 有的还有小军官的出身,领着大宋衣粮为太尉府奔走执役,虽然这一系的班底,将来被那些根深蒂固的禁军将门团体排挤是必然的事情。 但是对付他们这些小兵还是绰绰有余。 众人站直之后,都在那寻思,这么冷的天,太尉出来作甚? 高俅却没计较他们偷懒,遣几个身边亲随出外看看,自家就在门口踱步。 不一会,几个遣出去的小厮忙不迭的从虚掩一角的偏门跳进来,气喘吁吁的对高俅说道:“太尉,蔡太师来了!” 众人一听,纷纷咋舌,难怪太尉亲自出来迎接,原来是蔡京要来。 不多时,门外就听见马蹄声得得,从南而来十几匹来自北地的高头大马,一众矫健随从,簇拥着辆马车而来。 蔡京来拜访高俅,可谓是给足了面子,但是高俅并不怎么开心。 蔡京整饬禁军,动的就是他高俅的利益,自己如今的境地,就是因为无法带着禁军世家反抗,才导致禁军世家不拿自己当个事了。 高俅也确实不敢反抗,因为这件事说到底,是他主子赵佶要干的。 虽然如此,高俅心底,还是对蔡京有些怨气。 不过怨归怨,蔡太师名望太大,又是士大夫中的顶流。 他蔡京才是大宋真正的贵人,大宋立国,就是与士大夫共天下。 马车上,下来几个侍妾,铺好锦墩地毯,扶着蔡京下来。 “有劳太尉远迎!” 高俅也笑得恭谨,老老实实的和蔡京还有随行的几个官员见过礼:“如何当得起蔡相这般客气?高俅不知尊驾要来,一切简慢,还请蔡相恕罪。” 看着蔡京笑呵呵的表情,高俅心里一阵腻歪。 记得他刚被罢相时候,明明风烛残年,看着一阵风就吹倒的模样。 如今重新有了权势,没想到身体又康健了些,果然权势就是灵丹妙药。 这老狐狸来自己府上,多半没安好心,自己一定要谨慎说话,小心应对。 万万不能被他当枪使了。 高俅暗暗提醒自己。 虽然自己无法给禁军出力,但也决计不能和蔡京一伙,否则如今只是冷落自己的禁军世家,就要暗戳戳开始使坏了。 高俅执掌禁军十余年,如何不知道这些世家的厉害,他们的爪牙遍布整个汴梁。 高俅虽然想的很明白,但是看到蔡京那张脸,他就有些发虚。 总觉得以自己的心机,完全是弄不过这老东西的。 (本章完) 第113章 两处革新(万字大章) 第113章 两处革新(万字大章) 刚进太尉府。 蔡家老都管就从袖子里面掏出礼单,双手奉上。 高家的管家有些惶恐地接了过来,不知道该不该要。 蔡京很久都没有跟人如此客气过了。 这也看得出来,他为皇帝整饬禁军的决心。 要是搁在前几年,说蔡太师给别人送礼,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蔡京是个干实事的人,不管他做的是对是错,他的行动力毋庸置疑,绝对不会干等。 最难得是,蔡京虽然已经是士大夫的极致,但也没有这个时代士大夫的那种莫名虚骄之气。 既然用得着人,就得求人。 高俅是殿帅,独立于宰相的职权之外,所以他和蔡京尽管同朝为臣这么多年,其实没有太多的交情。 此番来,目的大家都清楚,就是为了禁军财计。 国家财政实际上已经崩了,赵佶虽然贪欢爱美、骄奢淫逸,但是他不傻。 要是没有人给他希望,也就算了,偏偏因为陈绍的出现,拦住了西夏,导致童贯动了心思,要联手蔡京助他重新上位。来为自己伐辽搞钱。 而蔡京原本也是不看好童贯伐辽的,同样是西夏的问题解决了,朝廷可以将西军彻底调出来,让他也看到了希望。 所以他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主动出山,要帮皇帝最后再努力一把,给大宋填一填钱袋子。 剜掉这个王朝身上,最大的一块毒瘤。 就大宋如今这个体制,虽然总是显得很冗,这里也冗,那里也冗,仿佛四下都在漏气走风。 可是这个体制却是互相限制,层层迭迭的总能将有心行事之人绑得死死的,不管这有心是好心还是坏心……你都别想干成什么事。 我们大宋士大夫,对现状很满意,谁敢改祖宗的章程,谁就得.虽然不会掉脑袋,但是被骂的滚出汴梁。 想改革是千难万难,蔡京名义上,还是王安石一系的,就是趁着官家决心要对禁军下手整治的机会,趁着自己还折腾的动! 只要改革成功了,自己也就顺理成章,再次重返大宋权利宝塔的顶尖! 高俅看着蔡京,自然明白他的雄心壮志,但是稍微代入一点蔡京的处境,他只感觉到了无尽的绝望。 禁军是个天坑,根本就填不满的。 任何的改革,在它面前都显得软绵无力。禁军将门世家盘根错节,根基深厚。自己仗着官家宠信当日能掌控住他们,将来自己老了、没了,自己高家基业也会全部被从禁军这个团体当中给排挤出来,然后次第攘夺干净。 因为那些生财的生意,全部被根深蒂固的禁军将门世家牢牢把持,自己这个殿帅只能按照常例分润而已。 说白了,你可以暂时加入,但是你不是禁军世家,就别想和他们一样,世世代代吃这个金饭碗! 想吃这碗饭,你祖上没喝到太祖爷释兵权的酒啊! 如今,砸碗的人来了。 “太尉,你我都是高龄之人,我就不和你东扯西谈,徒耗心力了。” 高俅听罢,忍不住坐直了一些,说道:“蔡相尽管说就是,高俅洗耳恭听蔡相教诲。” “不敢不敢,检查整理禁军经费财计事,并非是我主动揽过来了,而是童道夫先与官家商议,官家许可之后,又找到了我。” 高俅心中暗暗点头,果然是童贯,蔡京毕竟年纪大了,他真主动去揽这个差事,属实有些勉强。 要知道,检查整理禁军经费财计事,可不是不避艰险就能完成的。 要是自己的话,不管有多大的好处,都不愿意下场 蔡京的官瘾还是比自己大,随即高俅又想到,他能力也比自己强。 即使自己愿意下场,也是万万做不成的,但是蔡京出手,朝野内外,多多少少,竟然都报了一丝期待。 “……大宋禁军自后周传承至今,已垂百余年。每年国家瞻军之资,单单是三衙,何止数千万贯? 其中牵扯太深太广,京宰执大宋十余年,如何不深知? 然则如今国家多事,财用匮乏,辽国虽羸弱,女真却又次第兴起,如今虽然结盟,将来必是劲敌。夏贼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江南民乱一场,又是一个无底洞……更兼国中多事,国家用度,有增无减。 朝廷每年费几千万资财养着数十万不能上阵之禁军,长此以往,又伊于胡底? 蔡京受圣人殊恩,与都门中事并无多少牵连,只有不避斧钺,毅然行此罪人无数之事。” 高俅深以为然,尽管蔡京说他掌管了十余年的都门禁军,是无一卒可以上阵的废物,他也没有什么受到冒犯的怒意。 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禁军就是架子,甚至有没有禁军,都很难说。 那些架子,至少还能出现,几十万的名额里,有多少是空饷,有多少是禁军世家的私奴,谁也说不清。 冗军冗了这么多年,积弊下来,也不是他高俅一人的罪过。 高太尉发自内心地说道:“蔡相乃国之柱石,若无蔡相,高俅不敢想今日之大宋,是何模样。” 蔡京摆了摆手,说道:“这些日子,我受命之后,翻阅了不少卷宗。京畿路,京西南路,驻泊禁军马步凡一千五百七十七指挥,兵册实数六十一万九千五百七,马骡三万七千八百余。 另入册驻泊禁军之匠作、之工役、之堂除小吏,名册实有三万五千二百余。 每年瞻军之资,粮米凡二百六十余万石,马料凡五十九万四千余石,草数百万束。 给钱名目凡军饷,凡犒赏,凡衣袍,凡盐菜,凡公使钱,凡坐粜钱,凡折役钱,凡河工折军钱等名目不一,总支放三千一百三十五万贯有余,另有匠作物料钱,转运钱,工役堂除小吏工事钱,仓场钱等,年支放四百九十二万贯有奇…… 枢密院架阁库中,文卷浩繁,历年变动更是频繁,主事之人,也莫不能一,我也是综而核之,得出此大略之数,其间虚实到底如何,太尉想必也不清楚。” 高俅瞪大了眼睛,一下站了起来,眼神中甚至已经带着些惊恐。 这老东西七十多了? 谁家七十老头,用了个把月,就把禁军查透了。 要知道,大宋除了冗军,还有一个毛病就是冗官,这个官僚统治的细密程度不仅远迈前代,比起后世明清也是超过甚多。 但凡是官僚统治,就意味是无比琐碎细密,多得可以吓死人的文书表册。让高俅钻进去整理这些东西,还不如砍死他拉倒。 即便是指挥着手下人来查,那也是一个绝对又苦又累的差事。 蔡京定然是有什么独特的记账手段。 高俅反正是服了,惊为天人。禁军世家其实也做了谋划,将其中很多人员的支出,故意细分成林林种种几千条。给自己多少人,他也查不清,必须得是对大宋官僚系统绝对了然于心的人,才能有机会理顺其中的脉络,抽丝剥茧,一点点计算。 高俅是见过见不得光的总账本的,与蔡京说的,差别不大。 蔡京笑了笑,说道:“太尉,坐下说。” 高俅悻悻坐下,说道:“蔡相真神人也。” “我今日来时,曾说坦诚布公,也就有话直说了。太尉你身为殿帅,并非根基深厚,只是官家宠幸。太尉之家,也非世代传承之世家,只有在禁军当中延续。 太尉秉三衙大权十余年了,因官家信重,禁军将门世家只能在太尉面前俯首。不过你觉得他们是真心的么,今后高家的后人,还会有这个待遇么?” 高俅摇了摇头,在蔡京面前,他觉得自己完全被牵着走。 自己仿佛失却了想事情的能力,只是随着蔡京的话而想。 “高太尉,你我都老了,我们争来抢去,又是为了什么,不过是给后辈子孙一点余荫。你我百年之后,高家后人被禁军驱逐打压,并非是我危言耸听。” 高俅无奈叹了口气,此事确实如此,甚至不用自己百年之后,只要无法掌权了,就能看到自己后人的下场。 如今,官家对自己的那点恩情,还剩多少不好说。 童贯拿下幽燕之后,有多少的功臣要分封,自己还有位置么? 一片短暂的沉默之后,两人相对而望。 高俅觉得蔡京至少来的时候那句话说的很对,他年纪大了,今晚一句废话也没说。 高俅叹了口气,声音放得极缓,似乎在回顾自己生平,“蔡相,高某本是一个卑贱之人,为官家提拔于微末当中,本事嘛自然谈不上有什么,只是会蹴鞠而已。 我做这个殿帅,确实是才不对位,这些年来一直兢兢业业,虽然也有敛取了一些钱财,但是对官家始终忠心耿耿,却是天日可表。 官家要我做什么,我便尽心竭力去做,成败利钝如何不说,但却不敢有什么欺瞒之心。如今既然是官家要整饬禁军,那我高俅也.就豁出去了,我这一系的人马,在禁军中或许不足轻重,但是愿竭力配合蔡相,为官家整顿出一个中兴盛世来!” 蔡京点了点头,他能说出这番话,足见其心诚。 高俅对官家的忠心,自然是有的,毕竟他是真的被官家硬生生提拔到这个高度的。 古往今来,有多少大才贤能,奋斗一辈子也做不到这种高官。 不过他脸上的神情,并没有因此轻松多少,要瓦解禁军,要做的还太多太多了。 蔡京已经有了一套完整的计划。 接下来,就看官家的心,是不是真的那么坚定了。 此时,西北,和被老朽的官僚主义禁锢的汴梁一样,一场变革也在同时进行。 只不过那里,正是朝气蓬勃,万物竞发!—— 宥州的官道两侧一片平坦,偶有起伏的山坡,点缀在沃野之间。 天上黑色的乌云周围笼罩着阳光,仿若镶上了一圈金边,让人不禁想起: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地上宁静繁茂,炊烟在附近的寨子和村镇上空寥寥升起,寨子多是蕃人部落,村子则是汉家村落。 泛黄的稻田边,几个农人正朝着官道上,瞧着一群骑兵在奔跑。远处也有割牧草的蕃人小娘,大家都和谐地生活在这片水草茂盛,又适宜耕种的沃土上。 陈绍已经下令,凡是流亡而来的百姓,不管以前是西夏的还是大宋的,统统分荒地加三年免税。 这一招,范仲淹也用过,不过他那时候很难推行,因为局势不稳定,今天分了,明日西夏人打过来把百姓全屠杀了。 如今陈绍却能轻松使用。 然后召集蕃部酋长,开启盐铁专营配额,拿出两成的利润来与诸羌杂胡分成,控制青白盐贸易。 然后从各部落的青壮牧民中三丁抽一,组成轻骑射部队;再选拔边境汉民组建重步兵团。 新建立的势力,就是这样,什么政令都能畅通无阻。 没有那么多既得利益者从中作梗。 陈绍一回到自己的地盘,便觉得好像天下还很太平,什么事都还没发生过一样。 可是只要晚上一闭眼,总能想起江南的惨像。 江南如此,那么未来的河北呢,开封呢,京东京西,哪里不是地狱 他已经做了很多,定难军的实力也在肉眼可见的变强,但是陈绍依然觉得不够。 正在骑行的陈绍,突然转头问道:“杨成他们怎么还没到?” 已经融入体系的王寅拍马赶了稍许,道:“回禀节帅,杨成早晨进城之后,浑身泥污,属下与他打了个照面,他问了节帅行踪。属下说完之后,他便出城去了,他们去哪了去了哪,末将不太清楚,也找不着人。” 王寅自从来到这里,就感觉到一个字:快 这里的一切都很快,节帅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在忙碌。 每个人都是匆匆忙忙,连轴转一般,自己刚开始根本不适应。 陈绍点头道:“我叫他凿通无定河,连上大宋漕运,将我们的青盐运出,他不是说这里难,就是说那里堵,我正要撤了他的官,这鸟人又紧抻起来了,也没了怨言,铺着身子就是干,如今八成是去河滩了。” 定难军如今是蒸蒸日上,充满了活力,也有无数的机会。 你只要是认真干,就有机会被提拔,这种诱惑是致命的。 一旦适应了这种节奏,王寅这种有能力,有野心的,就会甘之若饴。 陈绍骑马赶到几处军营,看着募兵十分顺利,也就放下心来。 回到城中,自己的府邸内,累了一天的他却倍感充实。 若是没有女真的威胁,真就在这里慢慢发育,其实也有一种满足感。 当一个男人的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他看什么,都是格外顺眼。 就拿自己的府邸来说,陈绍都觉得异常漂亮,他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汉人,对于这种古色生香的建筑,老祖宗的审美,没有一点抵抗力。 檐牙的弧度优美、雕画漆面华丽。下凉后的空气中弥散着缕缕薄雾,天地间宁静而清凉。浅雾缭绕在若隐若现中的雕栏画栋中,一切都朦朦胧胧,恍若梦幻。 塞外江南!胜过江南! 饶是陈绍长期在心里压着对于靖康之难的忧惧,却因遍及生活中每一个细节的享受,也感觉日子没那么难受了。 回到府上,陈绍先是去环环院子里,和她闲聊了几句。 虽然夫妻俩不是很熟,但是陈绍知道,作为一方势力的舵手,他的婚姻问题绝对不是私事。 他必须和出身种家的妻子和和睦睦! 种灵溪正在房间里读书,看的津津有味,旁边摆着一个瓷碗。 “环环,看什么呢?”陈绍问道。 见陈绍进来,她笑道:“给你吃。”说罢从碗中舀起一勺奶酪递到陈绍唇边。 陈绍吃了一口,将她抱了起来,搂在怀里一起看。 不知道是谁的诗词集,陈绍一首也没听过,想来不是什么大家。 想到她自己也写,陈绍上次发现,还把她惹红温了,陈绍就想笑。 陈绍只要不捅她,种灵溪是很喜欢和他腻歪的,躺在陈绍怀里看书,更舒服了。 陈绍稍微托了托小屁股,嗯,最近小丫头臀肉又多了不少,手感不错。 “对了,我继母说想我了,叫我回去呢。” 陈绍心中一动,假装开玩笑地说道:“就说了想你啊?” “来信说想我们了,那不是客气一下,带上你么,我们一起住了好几年,名义上是母女,情同姐妹,你懂什么。” “哦那你让她来吧,多住些日子,总待在那里多无聊。” “好啊好啊!”种灵溪眼神一亮,那宅子自己也住了十几年,确实无聊。 来这里,自己还可以带继母去骑马!还可以让她看看自己养的小鹿,怎么想都觉得有意思极了。 陈绍想着折氏那妖娆的身姿,还有被自己捏紫了的白兔,突然就弯了弯腰。 被硌了一下的种灵溪跟个炸毛地小猫似得,一下跳了起来,红着脸也不说话,就把陈绍往外推。 “坏东西快走!” 陈绍指了指自己的脸,种灵溪红着脸亲了一口,他才笑着离开。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小妻不让碰,陈大帅完全不在意,他自有其他去处。 很快,陈绍就坐在李师师房中。 李师师好像知道他要来似得,用削葱一样美好的纤纤玉手,捧着一只白瓷青碗递上来,轻声道:“妾身见郎君这几日夜里睡得晚,怕喝了太多茶,睡不好。正巧还有一些山里的银耳,便熬了一碗汤。” “师师想得真周到。”陈绍一边说,一边接过来轻轻喝了一口,半碗汤就没有了。口感细滑、甜味清淡,还是银耳汤的滋味,他很熟悉这味儿,不过他知道这时候的银耳没法人工培植,十分昂贵。 李师师就坐在旁边,托着腮看着他,眼波盈盈,温柔似水。 他一边喝,一边与她闲聊,有时候会把自己的政令说给她听,有时候会说一些和手下的趣事,还有从手下那听来的八卦。 李师师含着笑,眸子里像是有光一样,偶尔也会附和着说几句。她的声音婉转动听,光是听她言笑都是种享受。 陈绍知道,真正高比格的、不是他以前就喝腻了的银耳汤滋味,而是这香闺中、有完全以你为主的佳人服侍、倾听,情绪价值是不可估量的。 辛苦了一天,能得到这种温柔的抚慰,夫复何求。 —— 宣和二年,六月。 艮岳园占地广阔,富丽堂皇,四面抄手游廊围绕,奇异草间点缀着采自江南的奇峰怪石,一汪池塘引的是城外活水,满池栽种着荷莲蓬,微风袭来,水波荡漾,游鱼徜徉。 临池一座水榭内,赵佶身上穿着团青色道袍,正坐在一张坐榻之上, 这位风流天子四十多的年纪,眉清目朗,气度雍雅。在坐榻之上,赵佶姿势并不是特别端正,却平添了一番潇洒写意的味道。 此时他有些不悦,周围几个近臣也都看得出来,谁也不敢说话。 人人都知道他为什么不开心,因为皇帝没钱耍了 大宋一年的财政收入近亿贯,可内外有别,这上亿贯的财政收入他不能都搬进内库来。 基本全都得出去,还经常不够。兵册上的一百多万军马,几十万官吏,就吞掉了至少八成。 冗军、冗官,是会随着年岁积累的,雪球越滚越大,费简直是个无底洞。 加上其他开支,年年都是靠发行交钞弥补亏空。 大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对官僚系统,从来都不敢克扣。 汴梁这地方又无险可守,只能是以兵为险,所以禁军系统,也是从不敢克扣。 除此之外,还有开支浩大的各种赏赐,年年都是入不敷出。这还是不出兵打仗,只是平常过日子! 以前大宋的历代君王,那都是平常过日子的,你可以说北宋的皇帝平庸无能,但是真没几个骄奢淫逸的。 到了赵佶这里 彻底大爆发了。 他做端王时候,就是个手脚极大,贪图享受的。 等当了皇帝,他自家用度,都是靠提拔的幸进之辈为他捞钱。 蔡京理财,朱缅东南应奉局等于是将江南变成一个巨大的皇庄,杨戬扩田……王黼、蔡攸、梁师成无一不是这般。 但是蔡京理财钞法也支撑不下去了,朱缅已经倒台,方腊起事之后,东南应奉局也不敢经营下去了,再逼反一次江南,大宋就真支撑不住了,其他来源,总是有限。 再加上打了一场规模浩大的伐夏战事,一旦用兵打仗,用度十倍于平时! 而且,接下来还有伐辽!这更不得了了,伐辽之后,要在幽燕之地,置燕山府,也是一笔大的销。 童贯发动横山之战,五年了,彻底暴露了大宋的残破虚弱,许多事情都极待整顿,比如说这个都门禁军。 但是这又是要大笔钱的。 他再度启用蔡京,一半是因为雄心壮志,要蔡京为他在伐辽上弄来钱财。二来也实在是指望他能在财计上救救急,让自己有钱。 至于王黼,赵佶已经决定让他罢相,原因无他,这厮毫无手段,只知道滥发交钞,也实在支撑不下去了! 自从伐夏战事开始,赵佶觉得自己的用度已经比平日俭省了许多,节俭到他时常感到委屈。 方腊造反,江南民变,又让东南应奉局这个巨大的私库没了。 再想如前一般享用无度,营造无度,赏赐无度,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伐燕战事后许多事情不得不做,到处都是钱的地方,但是进项维持大宋平日运转都显得艰难,到哪里生财去? “诸卿平日里话多,今日怎么都做了哑巴?”赵佶没好气地看了一圈自己手下这些近臣,觉得他们没有一个能给自己分忧的。 赵佶私下里甚至经常跟后宫的嫔妃们抱怨,什么丰亨豫大,什么天子不计? 现在朕简直就如一个穷措大! 他要改革禁军的原因,其实就是这么简单,不是为了伐辽,也不是为了复燕。 最重要的原动力,就是他没钱了,被蔡京惯坏了的赵佶,已经过不了一天穷日子了。 为了自己的享乐,他爆发出了前面几代大宋皇帝都没有的勇气,铁了心地整顿禁军! 至于为什么是整治禁军,而不是整治同样冗余的官僚系统。 就是因为赵佶自己也知道,有这个能力的,只有蔡京一个。 而蔡京,他是当今士大夫的擎天一柱,他不可能为了自己去革自己的命。 这时候,王黼突然说道:“官家的烦恼,微臣知之,但是却无可奈何。不过童贯手下,最近剿灭江南民乱,臣听说那贼首搜刮了不少的金珠宝贝,可以让他们暂时运到京城来.” 童贯脸色难看。 江南的金珠宝贝,都换漕粮了,如今在陈绍手里。 这种事能说么?肯定是不能的,王黼却公开讲了出来。 他这是打破了一直以来,大家的默契。 人家外人都知道,称呼我们为六贼,难道你就看不出来,咱们互相内斗要有个限度,不然容易全部一起死么! 想到这里,童贯也顾不上其他,直接嗨呀一声,跳起来一拳打在王黼的脑袋上。 “你干什么!” 王黼年轻,当即撸了撸袖子,就要跟童贯对打。 他也是被挤兑急了,眼看宰相的位置,没坐几天,童贯就联络蔡京要把他弄下去,心里恨急了这个太监。 赵佶冷哼一声,道:“都给朕住手!” 王黼白挨了一拳,梗着脖子啜泣,童贯年纪大了,筋骨不似当年,这跳起来痛殴王黼一拳,自己反倒吃不消,捂着腰哎呦个不停。 赵佶越看越气,刚想发火,突然瞧见高俅坐在一旁,神思不属,嘴里念念叨叨,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瞬间觉得有些窝心,想起这老奴伺候自己这么多年,临了可能是被自己动禁军这件事吓坏了。 自己真不是有意针对他,一般帝王肯定是不会和臣子解释的,但是赵佶这人对待下属,尤其是近臣比较宽厚。 他柔声道:“高爱卿,你在想什么呢?” 高俅站起身来,弯腰道:“官家,朝廷财计如此难堪,让官家忧心,臣不胜忧伤。俗话说主忧臣辱、主辱臣死,高俅虽然愚钝,也昼夜不眠,想出一点浅薄的愚见,希望能为陛下分忧。” “哦?”赵佶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动,“说来听听。” “臣提议从本月起,缺额军饷由三司直拨,转为户部-枢密院共管账户,裁撤裁老弱及空额禁军!” 高俅拔高了声音,想着这些年来的知遇之恩,自己的一切都是皇帝给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狠心道:“臣虽愚钝,蒙陛下恩宠,得为殿帅,身居其位不敢推诿,臣愿为官家主持此事,万死不辞!” 赵佶一下站了起来,看着高俅,温言道:“卿果然不负朕.” 旁边几个近臣,全都看呆了。 高俅在他们眼里,一向是老实巴交,没想到此番如此有种! 禁军世家根深蒂固,盘根错节,当年王安石、范仲淹这种悍臣都干不过他们,高俅竟然要上了—— 陈绍如同往常一样,先与将士们一起晨练了一番,然后去了河滩。 忙活半天到下午,他还会看看汴梁送来的邸报,然后与武将们谈笑一阵。 他的府邸里有娇妻美妾,还有异族姐妹,但是陈绍白天很少流连于此。 他在穿越之前,从未身居高位、也从来没有掌握过任何权力,当官根本没有经验。 不过在他以前浅薄的历史知识里,他相信一个人的教导:脱离群众太久,再厉害的人也无法掌控局面。 这不是什么空洞的理论,而是很容易就被论证的真理。 往远了看,春秋时候三家分晋,原因就是、具体事务被权臣长期把控; 唐朝玄宗是有文治武功之才的明君,前期表现得很好,后来觉得累了,长期深居后宫,想用制衡之法把繁杂事务全部‘交’给别人,同样玩砸了… 万历皇帝三十年不上朝,公开摆烂,人人都说明亡于万历! 所以,陈绍就算是个可以甩手享乐的大帅,暂时也没打仗,他还是经常和将士们厮‘混’在一起。 最近,他刚刚精心挑选了一些军汉,充作自己的近卫军。 近卫军中大多数都是糙汉子,不少人开口一个“曹”,闭口一个“你娘”,各种器官和‘女’‘性’亲属不离口,大多人皮肤黝黑粗糙,还有长得很丑的汉子。 陈绍长时间和他们在一块儿玩耍,当然不如和美人厮守有趣。 不过,他认为自己还没到放松的时候! 回到书房时,脑海中还回响着武夫们粗犷的大笑,以及铁器碰撞的声音、训练火器的炸响。 定难五州,尤其是盐州和宥州,遍地是铁矿。 和以往异族总是从中原购买铁器不同,西夏的铁矿和冶炼技术,其实都很高超。 火器上,他们也很重视,甚至包括契丹,也都有跟进火器的研发。 陈绍头昏脑涨地在椅子上坐下来,翻开新送来的邸报,陈绍意外发现了一些情报。 这应该不是一起送来的,摞在了一起。 陈绍早就派人,去契丹刺探情报,打听女真人的灭辽进度。 此时女真已经打到了大辽中京府,完颜阿骨打,让皇弟完颜杲(完颜斜也)为内外诸军都统,完颜昱(完颜蒲家奴)、完颜宗翰(完颜粘罕)等为副都统,降将耶律余睹为先锋,统军南下,攻中京。 辽人毫无斗志,金军未到,即焚烧刍粮,准备徙民逃遁。 金国完全占领中京只是时间问题。 关键契丹这土地太大了,一个中京府,就够女真鞑子抢上个一年的了。 中京府里,那些契丹的子民,都将成为女真人的奴隶。 他们会用自己的生命和自由,为大宋再拖上一年半载的。 女真人对契丹人,绝对不会有半分的客气和怜悯,他们祖祖辈辈,都是被契丹欺辱凌虐过来的。 契丹贵族,尤其是天祚帝时期,为获取珍贵东珠,强迫女真人下海,又强迫他们捕捉海东青。 辽朝每年派出上千人的“银牌天使”团队进入女真领地,以官方名义征索。 “银牌天使”携带随从兵丁、鹰坊子弟进入女真部落,以征鹰为名强征物资、劳力,甚至纵兵掠夺,使女真各部“公私厌苦之”。 “银牌天使”借征鹰之便,强制女真部落提供未婚女子“伴宿”,后演变为“不问婚否贵贱,但取美者”,甚至掳掠女性供契丹贵族玩乐。 要么说天祚帝跟赵佶有缘在五国城相聚呢,他派人去压榨女真诸部,像极了赵佶派朱勔去江南。 区别就是一个要珍珠和猎鹰,一个要奇石和草。 一个把女真人逼反,一个把江南逼反 陈绍看完之后,坐在那里既不说话,也不干任何事,发了好一阵呆,好叫浮躁的心情稍微安静一些。 一个人每天安静地独处一段时间,更能思考、审视自己的目标和得失。 每次碰到女真的消息,他都有些浮躁。 因为历史上,正是这些人将长江以北华夏大地给奴役,从此之后,直到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北伐成功,才算是结束了异族的奴役统治。 想到这里,陈绍起身,走到墙边拿下自己的宝剑拔了出来,然后哈出一口气,掏出手帕擦了起来。 看着寒光凛凛的宝剑,陈绍心中多少有些豪情。 如今自己也算是兵强马壮,而且还有时间发育,怎么就不能与之一战了! 等我出关的时候,希望能改变这一切!—— 宥州城外,一队人马飞骑奔来,到了离城门很远的地方,马背上骑士便翻身下马。 横山酋豪朱令灵扬了扬手,将马鞭甩给手下,嘱咐道:“到了这里,都给我机灵点,如今大帅规矩严,莫要触了他的霉头,叫他杀鸡儆猴了。” 说完之后,又带着些骄傲说道:“你们知道么,这叫小心驶得万年船!” 老朱最近是发现了,陈绍不是那种昙一现的草原雄主,他正在一点点步入正轨。 让女儿生个带陈绍血脉的外孙,好瓜分陈绍家产的心思越来越淡。 跟着他干大事业的这种心思,反而越来越浓。 他最近请了几个汉人的落魄文士,帮自己出谋划策,教自己一些汉人的典故和兵法。 朱令灵越学,越觉得这玩意实在厉害,简直是妙不可言。 他甚至都开始练书法了。 以前自己懵懵懂懂的道理,在听了汉人的讲解之后,那叫一个茅塞顿开。 来到陈绍府邸,朱令灵规规矩矩等待传召,甚至都没去看自己的女儿。 等到陈绍的亲兵,带着他来到书房,朱令灵再次见到了陈绍。 他觉得陈绍比以前更有男子气概了一些,叉手道:“拜见大帅!” 陈绍听到这个称呼,总感觉不对劲,摆手道:“坐,这次来是什么事?” 朱令灵笑道:“大帅,属下已经把横山诸羌的头领,全部请到了银州城,他们吃咱们的粮,还分咱们的钱,只要敢染指原本的部落,属下定叫他们人头落地。” “大帅这一招分而治之的釜底抽薪之计,实在是妙啊!将这些族长和族人分开,就像是抽掉了炉灶下的柴火,让他们彻底凉了!” 陈绍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最近没少读书啊?” 老朱挠了挠头,笑道:“大帅看出来了?” “听出来了.你这趟该不会是专程来拍马屁的吧?” 朱令灵笑道:“自然不是,属下近来发现,咱们横山的战马,因为生在山地,耐力足够,冲力稍逊。将来若是出了关,打起仗来怕是会吃亏。不如早做打算,与回鹘交易大宛马种,在银州牧场杂交培育负重甲战马。” 陈绍这下真是刮目相看了。 原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是真有这么回事啊。 “你们横山可有善喂马的人才?” “多如牛毛。” 陈绍点了点头,道:“那好,这件事就由你来办,做得好了,我不会吝惜赏赐。” “大帅这是说的哪里话,这都是属下分内之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