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寡人会怀孕!》 第1章 下雪了。 平治十三年的正月大雪,将大梁宫的皋门、穹顶、铜鹤,都披上了白头的颜色。 大风席卷着地面的残雪,瀑布逆流一般抛上天际,张牙舞爪的旋转,倒像是漫天的蝗虫,肆虐啃食着这片曾经鼎胜一时的大梁禁宫。 紫宸殿的炭盆灭了。 紫宸殿乃是大梁天子的路寝宫,象征着国君的无上权威,如今随着大梁的国势衰弱,年轻的天子梁苒宣布削减宫中一切用度。炭盆中的火焰慢慢熄灭,殿外的大雪愈发嚣张,而年轻的天子只是用热气哈了哈手心,没有让内监再添些炭火。 梁苒十八岁临危受命,即位为大梁天子。那一年大梁与北赵纷争不断,不死不休,大梁的老天子在征讨的路上猝然病逝,梁苒还不满及冠的年纪,被百官簇拥着惶惶然登上国君之位。 梁苒想做一个好国君,让百姓安居乐业,让战士有家可归,让大梁在这广阔的天地之间,立有一席之地。 然,老天爷与梁苒开了一个顽笑。 梁苒上位第一年,北地大旱,土地干裂寸草不生,整整持续了三年。日盼夜盼,终于盼来了三年之后的第一滴雨水,东陵郡偏偏开始闹洪灾,大水倾吞农田,疫病肆虐横行。 百姓怨声载道,朝堂流言蜚语,梁苒甚至下了罪己诏,从大梁上京步行至北地与东陵郡,吃斋祭天,年纪轻轻便累垮了身子。 可老天爷仿佛一个天生眼瞎心盲之人,偏生什么也看不到,在梁苒的殚精竭虑之下,依然无法力挽狂澜,大梁靡靡,摇摇欲坠…… “咳……咳咳……”梁苒用冰凉单薄的手心,下意识按住心窍的位置,这是留下来的老病根儿了,但凡操劳些许,便会觉得心口悸疼,犹如虫蚁啃食。 “君上。”立在之侧的年轻将领开了口,他不苟言笑,一张脸面犹如壁画中的石佛,不兴半点子波澜,说:“夜深了,君上旧疾复发,早些燕寝罢。” 梁苒白皙的手掌轻轻摆了摆:“无妨,还有些题本没看完,内阁那面儿还在等着,早一些签下去,百姓也可以……咳——咳、咳……” 梁苒一句话说不完,又咳嗽起来。 年轻的将领苏木捧起条案上的茶盏,刚要递给梁苒…… “不好了!!不好了——”尖锐的嗓音在寂静的禁宫中抛了个尖儿,一个内监手忙脚乱的冲向紫宸殿,啪一声被绊了一个大跟头,狠狠摔在台矶之上,口中仍然惊慌惨叫:“君上!!不、不好了……” 梁苒听到这声音,心口莫名更加悸痛,不着痕迹的死死按住心窍的位置,纤细的五指收拢,绞住简朴毫无绣花的龙袍前襟,冷汗涔涔而下,顺着瘦削的下巴滴滴滑落。 将领苏木抱拳:“君上,臣去查看一二。” 苏木冷着脸从紫宸殿走出,呵斥说:“何事喧哗?” 慌张的内监吓得一个哆嗦,但明显那件事情比肃杀的苏木更加令他害怕,内监的声音打颤,犹如寒冬中瑟瑟的最后一片落叶。 “大将军!不、不好了!!北赵……北赵四皇子赵悲雪,杀了他的亲生父亲,弑父上位,已然变成了北赵的新君,带兵……带兵打来了!多地郡守怯战,开门迎敌!北赵的大军马上便要兵临城下了——” 苏木不兴波澜的眼神一凛,快步回到紫宸殿,拱手道:“君上,臣愿领兵出征,击退赵贼,誓死保卫大梁!” “君上!!”内监吓得哭出来:“您快想想法子啊……” “君上?君上……” 内监惊惧的哭喊声充斥着紫宸殿,然大梁的天子梁苒却一动不动,仿若不闻。 不过三十的年纪,作为一个天子还太过稚嫩,一身简朴的黑色龙袍,泛着血色的玄黑与苍白几近透明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梁苒的皮肤,比这大梁的残雪,还要白…… 纤细的手指握着朱批毛笔,红色的笔尖在题本上顿下一个刺目的红点,那红点还在不停的阴湿、扩张。 内监睁大双眼,顾不及哭泣,爬起来将手指试探性的平放在年轻天子的鼻间。 “嗬!!”内监狠狠倒抽一口冷气,眼泪干涸在眼角,这一次吓得他完全忘记了恸哭。 “天子……天子驾崩了!” “天子驾崩——” 梁苒静静的坐在那象征着大梁至高无上权威的龙座之上,面前是摊开,还未朱批完成的题本,最后一句话这样写着…… ——百姓疾苦,万勿伤民。 * 【——游戏结束——】 【——game over——】 好疼,心窍好疼。 梁苒死死抵住自己的心口,眼前的紫宸殿突然定格,无论是痛哭的小太监,还是神色终见动容的苏木,一瞬间全部定住,不会行动,不会眨眼,甚至不会吐息。 半空中出现了一排黑体大字,紧跟着是梁苒不认识的奇怪字符。 “游戏?” 梁苒这才明白,原来这根本就是一款基建游戏。而他,是基建游戏的一名npc,玩家可控角色的对照组,所以无论梁苒如何努力,如何勤勉,最后都会走上灭国的道路,成为不折不扣的亡国之君。 至于北赵的四皇子,天生不详之人——赵悲雪,才是玩家可控的角色,这款游戏中的真正主角。 梁苒:“……”累了,毁灭吧! 他笑出声,单薄的身子犹如柳条,笑得差点打弯儿,这天底下没有再比这更好笑的顽笑了,简直是…… “滑天下之大稽!” 梁苒咬牙切齿,掏心挖肺的真心付出,到头来却是一场游戏,说是累了,更多的却是不甘。 叮—— 【恭喜绑定——宏图霸业,基建系统】 梁苒右手白色如雪的扳指,倏然散发出淡淡的光辉,一瞬间被血红包围,犹如浸透了鲜血一般。 【系统检测到宿主强烈的执念,自动绑定完成!】 【是否开启游戏二周目】 【是】【开启】 梁苒险些被这古怪的系统气笑,“是”和“开启”有什么不同么? 叮—— 【二周目已开启】 梁苒白皙的指尖在空中虚点一记,停顿悬浮在空中的白雪突然动了,却不是随着常理落在地上,反而一反常态的冲上天际。 刹那间,银河倒转…… “君上?君上?” 有人在梁苒的耳边轻唤,梁苒眨了眨鸦羽一般的眼睫,终于回过神来。 “苏木?”他侧头一看,轻唤之人正是苏木无疑。 苏木与梁苒乃是青梅竹马的发小,他们一同长大,一同进入学宫,后来苏木做了梁苒的伴读,再后来苏木入了军营,为梁苒南征北战。 梁苒在系统中看到,自己猝死,北赵军队兵临城下,以大宗伯为首的贵胄贪生怕死,主动打开城门请赵军长驱直入,苏木拼死抵挡,最后在紫宸殿的殿门前,被万箭穿心…… “君上?”苏木奇怪的看着他,平板的眼神略微泛起丝丝狐疑。 眼前的苏木太年轻了一些,不似是三十岁的模样,看起来反而只有十七八岁,少年意气,故作老成,还不是往后大梁百姓口中的石佛将军。 “君上可是龙体抱恙?”苏木奇怪的询问。 “寡人……”梁苒心中幽幽的想,重生了。 叮—— 【二周目已开启】 系统甚至贴心的显示出了彼时的时间与地点。 【平治元年,大宗伯寿辰宫宴,长欢殿】 梁苒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回到了平治元年,也就是登基继位的第一年。 大梁与北赵的战火持续十年之久,其实两方已然都是强弩之末,梁苒的父亲死在出兵的路上,北赵正好提出停战,在这混乱之中,梁苒被大宗伯哄抬上了龙椅,成为大梁的新君。 其实梁苒的头上,还有两个哥哥,老天子在世的时候只顾着打仗,并没有立太子,按照大梁老祖宗的规矩,长幼有序,本该是梁苒的大哥即位。 偏偏大宗伯权势滔天,乃卿族之首。大宗伯可不只是负责礼仪祭祀,还要负责撰写诏书,撰写史书,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正七命。 大梁的朝廷体质延续了周礼,分为九命,命数越高,地位越高。公爵九命,侯爵八命,都是需要天子册封的,余下便是七命最大。很多公爵和侯爵又只是爵位高,并不掌握实权,因而大宗伯这个伯爵,便是大梁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大宗伯觉得梁苒年纪轻好拿捏,又是个心肠善良,耳根子软的主儿,因此力排众议,推举三皇子梁苒成为新君。 朝中本就没人敢与大宗伯作对,大皇子与二皇子虽憋屈,却不敢执拗一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幺弟登上国君之位。 这是梁苒即位之后,第一个宫宴,他记忆尤深,宫宴的主题乃是为大宗伯庆贺生辰。眼下的大宗伯才是大梁真正的主子,没有什么,是比给大宗伯庆贺生辰,更要紧的事情了。 叮—— 【请宿主完成系统任务,获得升级奖励】 【1级奖励:兴建学宫】 梁苒黑亮的眸子微微转动,兴建学宫?上辈子梁苒也曾想兴建学宫,大梁只有贵胄学宫,五命以上的官宦子弟才能入宫求学,学宫之中的讲师也都是大宗伯的心腹,因而教出来的学子,也会受到大宗伯的教诲,成为大宗伯的左膀右臂。 学宫是培养人才的地方,是大梁的未来,同样也是培养心腹的地方。梁苒曾经向大宗伯提出,再建立几个学宫,让寒门学子也可以求学上进,却被大宗伯冷嗤,说那些穷人配读什么书?都去读书了,谁还种田?谁还投军? 第2章 嘶…… 梁苒轻轻甩了甩手,手疼。 真别说,方才狠狠抽了大宗伯一个耳刮子,那皮糙肉厚的,这会子梁苒还觉得掌心隐隐作疼,虎口隐隐发麻。 “大宗伯。”梁苒分明皮笑肉不笑,外人看起来却是如沐春风,出尘脱俗,温柔的说:“寡人敬大宗伯一盏。” 大宗伯下意识抬手,并不是去接梁苒的敬酒,不知怎么的,大宗伯肥厚的手掌一抽,下意识挡住自己的脑袋,一僵之后,顺手摸了摸,总觉得头上是……湿的? 大宗伯只是狐疑的蹭下了一手心的头油,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面颊,脸上火辣辣生疼,仿佛被人狠狠打脸了一般,可这天底下,便是连少年天子也算上,任是谁人敢打大宗伯的脸呢? 大宗伯放下手,最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还是不知为何,肚子好似一阵阵抽疼,难道是吃酒太急的缘故? “大宗伯?”梁苒好笑的凝视着大宗伯,将所有的厌恶恰到好处的掩藏在温柔的神色之下。 大宗伯回过神来,眼看梁苒对自己“主动示好”,得意得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肚子上的肥肉打颤。 “好好好!老臣为了我大梁的社稷,的确是……哈哈哈哈,的确是殚精竭虑,这一点子,老臣就不托辞了!” 他接过梁苒递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大宗伯为大梁社稷殚精竭虑,劳苦功高啊!” “是啊是啊,咱们大梁,可不能没有了大宗伯!” “下官以后还要仰仗大宗伯,大宗伯可要多多提携!” 新君亲自敬酒大宗伯,羣臣立时跟风前来敬酒,一杯酒配着一箩筐溢美之辞,将大宗伯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才高八斗,俊美无俦。 大宗伯被捧上了天,嘴唇咧到耳朵根子,一杯接一杯的饮酒,便从未断过。酒过三巡之后,纵使酒量再深的人也该醉了,何况是大宗伯这样,已然年过五十,平时里又酒肉声色之人呢? “老臣没……”大宗伯晃晃悠悠,踉跄的挥手:“老臣没醉!没……没醉……” “大宗伯,当心啊!” “大宗伯仔细着台矶,小心磕了碰了。” “下官扶您罢大宗伯!” 梁苒冷眼看着一群马屁精,谄媚的扶着大宗伯,摇摇晃晃的离开,不由眯了眯眼目,心中还是有些疑惑。 敬酒也敬了,但如何才能用一杯敬酒,换取兴建学宫呢? 叮—— 【恭喜完成1级任务】 【任务奖励:兴建学宫】 梁苒:“?” 梁苒一愣,迷茫的看着右手上血红色的扳指,系统跳出了虚拟面板,提示上是只有梁苒可以看到的黑体大字。 “这就……完成了?”梁苒喃喃自语。 * 昨日是大宗伯的寿辰,大梁宫长欢殿大办宴席,百官出席,推杯换盏,那宏大的场面,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天子的寿辰千秋节呢。 今儿个是逢五,大梁有规制,逢五必朝议,这一大早的,天色灰蒙蒙发亮,羣臣一个个带着酒气,萎靡不振的走进太极殿,列班站好,等待朝参。 “君上驾至——” 随着内监的通传,羣臣甚至还在打哈欠,赶紧用袖子蹭掉眼角的眼屎,纷纷跪倒在地,口称拜见君上。 梁苒一身黑色的龙袍,头戴天子冕旒,摇曳的玉珠发出清脆的响声,一步一步踏上台矶,展袖坐在龙座之上。 一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眼,轻飘飘的扫视着整个太极殿,梁苒幽幽的开口:“大宗伯可来了?” 羣臣面面相觑,他们虽懈怠,根本看不上刚刚即位的少年天子,却没人敢在朝参上迟到,大宗伯则不然,今儿甚至不见大宗伯的影子,怕是昨日吃酒太盛,还未晨起呢。 “这……”臣子们支支吾吾。 “哎呦!真是对不住!”一道懒散的声音传来,哈哈大笑着:“老臣来晚了!来晚了!哎呦,年岁大了,便是不中用,昨日欢心,多吃了两杯酒,今日竟起不来身!” 是大宗伯来了! 大宗伯进入大梁宫的朝参正殿,犹如出入自家后院,吊儿郎当步履轻浮,好似他才是禁宫的主人,他才是太极殿的主人,他才是大梁的主人! 大宗伯自来熟的说:“老臣迟来了一会子,君上不会怪罪老臣罢?” 梁苒目光静静的的凝视着大宗伯,他的眼神完全不像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反而沉淀着沧桑与锐利,沉稳得令人心惊胆战。 一时间,大宗伯愣是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一阵阵打飐儿,拿不准主意,不知这小天子到底要做什么。 “呵呵……”梁苒突然轻笑出声,用黑色的袖袍掩住自己粉嫩的唇瓣,温和的说:“大宗伯开顽笑了,大宗伯于寡人,如师、如父,寡人怎会因着这一点点小事儿,便责怪对我大梁社稷劳苦功高的大宗伯呢?” 呼——大宗伯狠狠松了一口气,是啊,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少年天子,他能干什么,还不是像个提线的倡者,任由自己摆布? 大宗伯被梁苒两三句话,捧得找不到北,哈哈大笑:“君上言重,言重了!” 梁苒展开黑色的袖袍,道:“方才大宗伯未到,寡人资历尚浅,也不敢贸然主持朝政,这些都是昨日内阁签下来的红头题本,若是诸臣没有异议,便如此公布下去,令臣工施行。” 大宗伯宿醉未醒,张开大嘴,露出一口黄牙,毫不遮掩的打着哈欠:“不必看了,内阁签下的红头题本,那都是老臣批过字,按过印……” 他的话说到这里,目光陡然一惊,哈欠打了一半没打出来,也顾不得难受,一把拽过其中一卷题本。 “这!这是什么!?”大宗伯震惊的敲着题本:“修建学宫?这不是老臣批的!怎会盖着老臣的印信?!” 梁苒安坐在龙座之上,莞尔一笑:“大宗伯说笑了,这上面按着大宗伯的印信,怎么可能不是大宗伯签署的题本?” “怎么回事?!”大宗伯反复看了好几遍题本,修建学宫,还是专门为寒门学子提供的学宫,真真儿是滑稽,这样不利己的事情,大宗伯如何可能盖印? 绝无可能! “大、大宗伯……”身后一个官员趋步上前,揪了揪大宗伯的衣袖,怯懦的低声道:“大宗伯您忘了?昨儿个夜里头……” 原来,昨日夜里头,大宗伯被新天子梁苒敬了一杯酒,羣臣一看,天子都如此巴结大宗伯,若是自己不敬酒,岂不是说不过去? 大宗伯在一杯一杯的敬酒,一声一声的马屁中,很快熏熏然酩酊大醉。偏偏他在内阁的题本还没有批看完成,今日便是最后的期限。 其中有一个题本,便是梁苒提出为寒门学子兴建学宫的建议。 大宗伯本想压一压这个题本,抻着年轻的天子,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是天高,什么是地后,等时日一长,小天子自然便会觉得腻歪,也就不再撺掇修什么学宫了。 大宗伯都想好了,最后一天再驳回。可谁知这最后一日,正巧赶上大宗伯的寿辰,他饮得酩酊大醉,被府署的官员扶着摇摇晃晃回了内阁,因为醉酒,老眼昏花,什么也看不清楚,干脆稀里哗啦一顿用印。 那本兴修学宫的题本,便夹在用印的题本之中…… 府署的官员发现这卷题本的时候,为时已晚,上面已经盖上了朱红的大宗伯印! 那官员小声说:“这的确……的确是大宗伯您亲手盖、盖的印……” 大宗伯双手捏着红头题本,肥厚犹如小山的身子一阵阵打抖,脸色变得铁青,嘴唇哆哆嗦嗦,恨不能劈手将题本撕烂。 “大宗伯?”梁苒漂亮的双目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长长的鸦羽眼睫缓缓眨动,尤其是眼下深深的卧蚕,说不出来的温柔关切,说:“这其中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么?” 大宗伯难道要说,自己喝醉了,所以盖错了印?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足够整个上京城的百姓笑话整整一年的! 彼时的大宗伯,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咧开一个比哭还要丑陋的笑容,干涩的说:“没……没什么,君上。” 梁苒修长的食指轻轻敲击着龙座的扶手,发出“哒、哒、哒”悠闲的响声,气定神闲的说:“甚好,既然兴建学宫也是大宗伯的意思,必然错不得,今日便推行下去,不可懈怠。” “是……”羣臣叩首:“君上英明,大宗伯英明——” 叮—— 【恭喜完成新手教学】 【新手教学格外奖励:无限春药!】 梁苒:“……” 梁苒笑容一顿,略微有些僵硬,这系统的奖品覆盖面如此广泛,从兴建学宫到春药,真真儿是……不拘一格。 叮—— 【请宿主完成2级任务,获得升级奖励】 【2级奖励:兵马20万】 二十万?梁苒心中盘算,自从大周朝分封了五百个诸侯之后,经历战乱纷争,锐减到一百七十多个诸侯国,再到如今的大梁,除去与大梁并存的北赵之外,零零总总也有五十个不服管教的小诸侯,大家都以大周血脉自称,都说自己是正统。 而二十万兵马,绝对是一个中上等诸侯国的举国兵力了!便是现在的大梁,经历了和北赵十年之久的旷世之战,能调配的兵马,满打满算不足五十万。 二十万,这可是天大的数字! 这个任务,梁苒眯起眼目,寡人必须拿下。 【系统提示:2级任务共分为2个】 1级任务是一个,2级任务是两个,以此类推,越是往后,系统的奖励越高,自然了,任务的数量和难度也是越高的。 第3章 苏木一身虎贲军黑甲,手按佩剑,面无一丝表情,犹如冰冷的石佛,大步来到天子路寝,紫宸殿门口。 啪! 苏木将佩剑解下,挂在殿门前的剑托之上,垂首迈入紫宸殿高高的门槛。 虎贲军乃是周天子的禁军侍卫,大梁沿用周礼,以周天子后裔正统自居,因此宫中禁军亦统称为了虎贲。此时此刻的苏木,过了年关刚刚满十八岁,通过层层遴选进入虎贲军,已然成为了一名正式的虎贲。 “君上。”苏木一板一眼的抱拳作礼:“臣苏木,拜见君上。” 梁苒端坐在紫宸殿太室之中的龙座之上,无论是太室,还是,都象征着大梁天子至高无上的权威。上辈子,他在这个龙椅上坐了十三年,夙兴夜寐,殚精竭虑,为了百姓甚至不近女色,不沾滴酒,最后累垮了身子,成为了亡国之君…… “君上?”苏木作礼过后,许久都没有听到梁苒的声音。 彼时的苏木还过于年轻,虽平日里一板一眼,规规矩矩,不苟言笑,但实则压不住少年心性,不过故作老成罢了。 苏木忍不住抬起头来,狐疑的望着梁苒。 “嗯?”梁苒终于回过神来,深深的凝视苏木,叹息说:“苏木,能再见到你,甚好。” 苏木更加奇怪,他与君上乃是青梅竹马的发小,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除了燕寝与沐浴,几乎时时刻刻在一起,君上为何要突然说如此感慨之辞,仿佛他们许久都不曾见过。 梁苒改变了话题:“北赵四皇子,可有消息?” “是。”苏木规规矩矩的回话:“回禀君上,北赵四皇子赵悲雪,已于昨日进入上京城,因着昨日乃是大宗伯的寿辰,鸿胪署的人怕影响了大宗伯的心情,并没有将题本提交给内阁。” “哼……”梁苒凉飕飕的冷笑一声,幽幽的说:“大宗伯……” 又说:“赵悲雪此时在何处?” 苏木说:“鸿胪署的人将北赵四皇子暂时安置在萧山离宫。” 萧山乃是上京城北面的高山,犹如一座屏障,素来有天险之称,帮助大梁抵御了很多次北面山戎人的偷袭。 萧山上筑有防线,仿造春秋齐桓公时期最早的长城,依照山体走势,打造了一片萧山长城。同时萧山还建造了离宫,但凡大梁天子巡视长城,都会在离宫登高望远,训练军队,以震慑山戎蛮夷。 随着北赵的崛起,山戎的没落,萧山长城的功用也跟着愈发的落寞,萧山离宫渐渐变成了供大梁天子与贵胄享乐的离宫。 梁苒的眼眸微微垂下,羽扇一般的眼睫轻轻眨动,投影下一小片阴影,将梁苒所有的心思全部遮掩起来,显得如此晦暗不明。 梁苒粉润的唇瓣轻轻开启,含着微笑:“摆驾,寡人要亲临离宫,会一会这位北赵四皇子。” 苏木又吃了一惊,他今日有太多的不解,北赵四皇子?那个赵悲雪?听闻赵悲雪出生之时天降大雪,雪片好像被子一般覆盖了整个北赵的都城,这样的大雪整整下了一个腊月,天昏地暗,遮星闭月,整片天空仿佛被天狗吞噬了一般。 ——因而四皇子赵悲雪被视为不祥之人。 再加上四皇子出身卑微,他的母亲不过是一个宫女,因为一次意外被北赵天子临幸,诞下了赵悲雪。赵悲雪的母亲没有任何依仗,生下儿子不久,便被嫉妒的宫妃害死,只留下赵悲雪一个人无依无靠。 北赵天子并不喜欢天扫星一般的赵悲雪,平日里都养在偏僻之所,十七年过去,甚至已经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大梁与北赵的停战,突然让北赵天子想起了他还有这么一个儿子,倘或送这个天扫星儿子去大梁做质子,一方面可以彰显北赵休战的诚意,另一方面…… 赵悲雪可是天扫星降世啊,不祥之人,自带灾祸,若是他能前往大梁,说不定整个上京都会被他拖累,届时大梁不攻自破,这天底下还能有如此好事儿! 可他们都想错了,赵悲雪并非不祥之人,他才是这个诸侯争霸游戏中,真正的主角,什么不详,什么灾祸,全都是赵悲雪“美强惨人设”的一环罢了。 苏木虽然不解梁苒为何要去见这么一个不祥,又不起眼儿的北赵皇子,但还是点点头:“是,臣这就安排车舆。” * 骨碌碌—— 御辇停在萧山离宫的门口,还未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哈哈哈的大笑,嚣张肆意,毫无忌惮。 “哈哈哈哈!!快看他,好像一条犬!” “犬?哎哟喂,大人您说笑了!什么犬啊?咱们大宗伯养的犬,都比这北赵的四皇子食得好!” “哎呦,他还敢瞪我?瞪我!” 嘭!嘭、嘭—— “让你敢瞪我!还瞪我?!好啊,把他给我抓紧来,今儿个我便好好儿的教教他,咱们大梁的规矩!” 嘭……嘭!嘭…… 是棍棒打人的声音,还有几乎不可听闻的闷哼声。 梁苒抬起手来,制止了苏木的通传,纤细白皙的手指一撩衣摆,阔步迈入萧山离宫大门。 就在宫门口不远的地方,一个看起来大抵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被五花大绑,双手捆在身后,他咬紧牙关,执拗的不肯下跪,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 身后几个内监,拖着长长的木棍,嘻嘻哈哈的大笑,举起棍棒狠狠打在年轻人的背上。 咚—— 一声闷响。 年轻人后背一震,猛地向前踉跄,终于体力不支,一头栽倒在地,那张俊美厌世的脸面,瞬间被粗糙的地面刮花,下巴、脸颊鲜血淋漓。 年轻人想要站起来,内监跟上一脚,狠狠踏着他的背心,张狂大笑:“压住他,别想起来!呸!什么狗东西!都到我们大梁来了,老子便教训教训你,让你知晓这大梁,是我们大宗伯说了算!” 赵悲雪,梁苒静静的看着赵悲雪被施暴,就是他,就是他…… 上辈子兵临城下,覆灭大梁,让寡人成为亡国之君的人,就是他! 梁苒不甘心,为何他才是游戏的主角,而寡人尽心竭力,就因为只是一个玩家不可控制的npc,最后走上了绝路,死得不明不白。 倘或…… 倘或赵悲雪就这样被打死了,也好。 梁苒的唇角,划开一丝丝爽俐的笑容,然而他的笑容戛然而止,当听到小太监说——大梁是我们大宗伯说了算,之时。 梁苒所有的笑容,瞬间凝结在清秀美艳的脸面上,粉嫩的嘴唇紧紧抿起,崩成了一条细线,寡人才是大梁的天子! 上辈子大宗伯便仗着权势,又以梁苒的恩人自居,把控朝政一手遮天,梁苒已然不是当年那个忍让求和的毛头小天子了,更何况北赵打来之时,是他打开上京城门,迎敌入城,才致使苏木被万箭穿心,死后连个全尸也没有留下。 这笔债,梁苒心中冷笑,寡人要大宗伯血债血偿! “住手。”梁苒开口了。 几个内监打得正起劲儿,听到那清冽的嗓音,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是一个肤如凝脂,身量高挑婀娜,形如美人的年轻男子,全都没当回事儿。 但下一刻,他们好似看清楚了那美人的衣着——是龙袍! 咕咚—— 几个内监吓得瑟瑟发抖,将棍棒一扔,扑簌簌跪倒在地,叩头大喊:“拜、拜见天子!天子万年——” 梁苒慢吞吞走过去,低垂眼眸,轻飘飘的扫视他们:“原你们识得寡人?寡人还以为,你们只识得大宗伯。” 内监们脸无人色,一个个比蜡纸还黄。听到了!天子一定是听到了,刚才他们狗仗人势一般的嘴瓢之辞,这明显是敲打啊! “这么喜欢做犬,”梁苒莞尔,笑容颇为嫣然:“那好啊,寡人便给你们一次,为大宗伯做犬的机会。” “听说大宗伯喜欢狩猎,”梁苒挥了挥手,吩咐说:“正好少了几条会叫的猎犬……苏木,把他们扣起来,套上项圈,从今往后只得在笼中活动。” 内监们傻了眼,尝听闻新天子是个温温吞吞的软性子,特别和善,从不会与人红脸,是个十足好糊弄的,可……可眼下的境况,与听闻的完全不一样! “君上!饶命啊!!饶命——” 苏木冷着脸,呵斥道:“虎贲军听令,把这几个罪子都扣起来!” “饶命啊——君上!小的们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惨叫声,哀嚎声,拖拽出长长的拖尾,渐去渐远,最后消失在萧山离宫的上空…… 梁苒终于把视线收拢回来,垂在跌倒在地,满身血迹,一时根本无法爬起来的北赵皇子,赵悲雪身上。 踏、踏…… 梁苒走过去,用雪白洁净的靴子尖抵住赵悲雪的下巴,轻轻用力,迫使他抬起头来,看向自己。 赵悲雪的面颊被鲜血糊着,泥土碎石夹在伤口之中,一条新鲜的血迹从额角滑下,将他俊美,却不带一丝波澜,厌世冰冷的脸面割裂。 叮—— 【恭喜完成2.1.0任务:见到赵悲雪】 果然是主角,多么完美的脸蛋,多么强壮的身量,多么凄惨的人设。 “可惜……”梁苒的唇角化开一丝笑容,可惜你遇到了寡人。 杀了他,现在就杀了他,北赵便不会再有战神,大梁也不会遇到灭顶之灾! 叮—— 【系统提示:宿主绝对不可杀死赵悲雪!】 为何?梁苒看到突然跳出来的系统虚拟面板,嫌弃的蹙了蹙眉。 【系统提示:宿主之所上辈子无法称霸天下,是因为——没、有、儿、子!】 梁苒:“……?” 【系统提示:根据大数据分析,您的长子骁勇善战,可以帮助大梁开疆扩土!您的次子足智多谋,平衡朝廷稳固社稷!您的三子口灿莲花,出使四方万国来贺!您的四子妙笔丹青,带动大梁文娱潮流;您的五子……】 第4章 赵悲雪是梁苒未来儿子的另外一个父亲? 一个孩子怎么可能同时拥有两个父亲? 都是人话,连在一起,梁苒竟读不通了。 叮—— 【2.2.0任务:与赵悲雪发生一夜情】 梁苒:“……” 如果完成2级任务,便可以得到任务奖励20万兵马,要知晓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整个大梁可调动的兵马数量满打满算也才五十万,且这五十万都掌握在大宗伯手中,大多数掌兵的将军,乃是大宗伯的亲信,或者学生。 倘或梁苒可以得到忠心于自己的二十万兵马,那将是推翻大宗伯不小的助力。 这二十万兵马,梁苒心中笃定发誓,寡人必须得到! 只是…… 系统升级的第二个任务,实在太过强人所难,明明是一个宏图霸业系统,为何提出这样无理取闹的任务要求? 叮—— 【系统提示:系统任务并非无理取闹,请宿主仔细查看系统名称!】 梁苒在打开游戏二周目的时候,已经看过了,这个系统唤作——宏图霸业,基建系统。 他的目光在半空中微微晃动,重新去审视系统的名称,的确是“宏图霸业,基建系统”,然…… 基建系统的后面,还跟着一排很小很小,很细很细的蝇头小字,一不小心便会被忽略过去。 ——生子系统。 “生……”梁苒差点将这四个字念出来。 叮—— 【系统提示:本系统正是以生子为宗旨,帮助宿主完成宏图霸业,问鼎天下!】 梁苒:“……” 【温馨提示:只要与赵悲雪发生一夜情,根据系统大数据分析,将有99.99999999%的怀孕几率!无痛怀孕,没有任何不良孕反,做任务还可以缩短怀孕周期,让怀孕像吃饭睡觉一样简单!】 梁苒忽略掉系统的“宣传词”,在心中问:谁怀孕? 【温馨提示:宿主您。】 梁苒:为何寡人会怀孕! 梁苒高挑而单薄的身子,在瑟瑟的冬风中微微打颤,好似柔弱的柳条,任是谁看了,都会觉得少年天子是因着畏寒而颤抖,他们却不知,其实梁苒是被系统给坑了。 已然尝过了系统1级奖励的甜头,眼看着便能拿到2级奖励20万兵马,对于一个事业脑皇帝来说,20万兵马难道不比美酒美女,酒池肉林要香么?这可是致命的诱惑! 梁苒握紧双手,他做了十三年的天子,最大的优点便是理智,很快提出了疑问。 便算是寡人亲自生,梁苒在心中默问,却也不妥,生个儿子起码要等十四五年,儿子才能长大成人,上战场打拼,在朝堂诡诈,可上辈子寡人的江山,只坐了十三年。 【温馨提示:宿主不必担心,为您推荐“迎风生长”卡片,大幅缩短儿子成长周期】 【系统提示:完成系统任务,可兑换众多卡片道具呦~】 【迎风生长卡:爸爸再也不用担心儿子长得慢!】 梁苒:“……”好一个贴心的系统呐。 梁苒凝视着趴在地上,唇角挂血,英俊而挺拔的北赵四皇子赵悲雪,年轻人的脸上蒙着一层灰败的颜色,眼神颓丧却戒备的仰头看着他。 四目相对,梁苒微微咬紧后牙关,白皙的面颊轻轻抽动,精巧的喉结上下滑了两记,似乎在做什么巨大的决定。 这是一个关乎整个大梁民生、社稷的决定…… 梁苒紧闭的牙关突然慢慢松开,释然的吐出一口气,幽幽的心想:不过是一夜情罢了,自然是寡人的二十万兵马更加重要。 叮—— 【系统提示:系统大数据正在为您分析,身为一个皇帝,如何借种敌国皇帝!】 系统倒是挺积极,梁苒险些被气笑,轻轻摆手。 不必如此麻烦,梁苒垂首再次对上赵悲雪野狼崽子一般的晦暗目光,如今的赵悲雪,不过是北赵的天扫星皇子,任人鱼肉的人质,随便梁苒怎么蹂躏糟蹋,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梁苒的吐息变得急促,白皙剔透的面颊染上一丝丝殷红,内勾外翘的丹凤眼浮现出跃跃欲试的光芒。 他伸出手掌,掌心柔软,指甲修剪圆润,那双手看起来毫无攻击性,一点点伸到赵悲雪面前。 赵悲雪明显往后错了一下,黑色的眸子,充满冷漠与厌世,他的身上仿佛只蒙着灰暗一种颜色。 梁苒笑容温柔,唇瓣轻启,微笑说:“小可怜儿,要不要做寡人的狗?” 赵悲雪定定的看着他,没有答话,活脱脱一个哑巴,甚至眼神也不见一丝波澜,完全是一潭死水。 梁苒并不介意,抬起手说:“让离宫准备温汤,请四皇子沐浴、更衣。” 苏木愈发看不懂梁苒的做法了,不过君上这么做,一定有君上的道理,只管执行便是了。 “是!”苏木拱手:“臣敬诺!” 离宫的内监宫女立刻忙碌起来,烧起热水,准备沐浴的温汤,不一会子,离宫的浴堂殿中,热气袅袅升起,一切已然准备就绪。 梁苒带着赵悲雪走进去,轻飘飘的说:“为他松绑。” 嗤——苏木亲自割断束缚着赵悲雪的绳索。 赵悲雪获得自由,晦暗的眼神意义不明的看向梁苒,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梁苒宽大的黑色袖袍指了指浴堂殿中的温汤池,汤池波光粼粼,热气温吞朦胧,池水中甚至还飘散着点点花瓣,加入了喷香的精油。 梁苒说:“去罢,洗洗身子。” 洗干净了,才好办事儿。梁苒可是一个有洁癖之人,对着这样的脏狗子,如何下得去口? 赵悲雪还是定定的看着梁苒,一点子也不动弹。 梁苒挑眉:“怎么,要寡人亲自为你沐浴?” 梁苒作势上前,伸手去解赵悲雪的衣襟,他并非真的要为赵悲雪沐浴,还是那句话,梁苒有洁癖,赵悲雪身上如此肮脏,浑身都是污泥血迹,梁苒嫌弃得紧,只是吓唬吓唬他。 果然,赵悲雪戒备的后退,捂住自己的衣领,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年轻满是污泥的脸颊上,竟然爬上一点点殷红。 谁见过疯狗一般的赵悲雪脸红?那可是北赵未来的铁血战神,弑父上位,杀人如麻,他怎么可能脸红? “我……”赵悲雪终于开口了,说了第一句话:“自己来。” 梁苒挥手道:“苏木,你且退下罢。” “君上?”苏木不赞同的道:“可是他……” 赵悲雪说什么也是北赵的质子,万一对梁苒不利,苏木若是在身边还能及时制止。 梁苒笃定的说:“退下。” 苏木点点头,听话的说:“是,臣告退。” 苏木凉丝丝的看了一眼赵悲雪,眼神里夹杂着警告,很快拱手退出浴堂殿,将殿门关闭。 吱呀—— 沉重的殿门发出一声闷响,整个浴堂殿中只剩下梁苒与赵悲雪二人。 梁苒说:“好了,已然没有外人,你可以沐浴了。” 赵悲雪犹豫了片刻,终于背过身去,举目去寻找,可偏偏整个浴堂殿中,根本没有任何屏风一类可以遮掩的摆件,最后只好背着身窸窸窣窣解开自己的衣襟。 哗啦—— 赵悲雪的衣襟落在地上,袒露出年轻男子高大挺拔的身躯。 梁苒便是故意的,原本浴堂殿中的确设有扇屏和地屏,全都被梁苒叫内监搬走了。系统让梁苒与赵悲雪发生一夜情,还让梁苒这个天子怀上赵悲雪的孩子,以完成宏图霸业,怎么想梁苒都觉得自己有些吃亏。 既是如此,提前审视一下赵悲雪的身量、体格,不算过分罢? 赵悲雪与梁苒同年,虽然生活在北赵皇宫,却从小被虐待长大,梁苒还以为,赵悲雪的身量应该瘦小干瘪才对,哪知衣衫倾退的那一霎那,露出的却是一副如狼似豹的强壮身材。 挺拔的身躯,流畅的线条,有血迹顺着脖颈滑下,划过那微微起伏的胸肌,沿着收紧的腹肌,一路划过人鱼线…… 梁苒看不太清楚,毕竟赵悲雪背对着他。 梁苒上辈子便是太委屈了自己,为了做一个好国君,凡事忍让,清心寡欲,做什么事情都要三思而后行。如今重来这一世,梁苒不打算步步退让,因为梁苒知晓,退让无法让他得到太平盛世。 自然,也不会委屈了自己。 梁苒想仔细看看赵悲雪那傲然的胸肌,当即抬步走过去,转到赵悲雪的正面,上下打量他年轻挺拔的身躯。 赵悲雪已然退去所有衣衫,正要迈入温汤池,全然没想到梁苒会这般光明正大的欣赏自己的身躯,没错,那眼神是欣赏。 赵悲雪吓了一跳,灰暗的目光终于露出一丝青涩的龟裂,完全符合他现在这个年纪。 后退了一步,赵悲雪匆忙捡起地上的脏衣服,手忙脚乱的遮挡自己的身体。 赵悲雪的脸……红了,这次梁苒看得真真切切,他抿着嘴唇,咬紧牙关,一脸戒备的瞪着自己。 “呵呵……”梁苒欣赏着,这个未来敌国皇帝不可多得的羞赧,幽幽的感叹:“真真儿有趣,寡人现在觉得,养一条狗……亦不错。” 第5章 梁苒收回审视的目光,并没有步步紧逼。 毕竟,把小狼崽子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梁苒袒露出一抹温和的微笑:“好了,沐浴罢,洗干净之后……才好用膳。” 梁苒所谓的“用膳”,自然是他的“用膳”。 梁苒没有停留,施施然离开浴堂殿,前往浴堂殿旁边的小殿,命宫女内监将晚膳安排在此处,一共摆了两副承槃筷箸。 目光落在那些精美别致的菜色之上,梁苒的眼眸微微晃动。虽如今的赵悲雪还不是那个弑父上位的北赵皇帝,但也是一个长着獠牙的小狼崽子,体魄意外的强壮,梁苒自小身子羸弱,若是硬碰硬,绝对比他不过。 梁苒似乎想到了什么,牵起一抹深沉的笑意,等宫女内监退出去,从袖袍中拿出一个小瓶子,拨开瓶盖,将无色的液体加入膳食之中。 那液体滴入膳食,很快与珍馐融为一体,再难分辨出任何端倪。 梁苒滴入膳食的——正是迷药。 想要完成任务2,获得二十万大军,但梁苒又不想与上辈子的宿敌多费口舌,最简单的法子,便是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与赵悲雪发生一夜情。 虽下药的手段并不光明正大,可梁苒已然悔悟,上辈子自己光明正大堂堂正正,换来的又是什么?有的时候,便必须用一些旁的手段。 梁苒将迷药加入菜中,仔细想了想,若有所思的触摸着自己右手大拇指之上的血红扳指。 那只扳指本是白雪一般的柔润之色,是梁苒上辈子很喜欢的配饰,不知怎么便染上了血色,还变成了“生子系统”的控制面板。 叮—— 随着轻轻触摸,虚拟控制面板摊开在半空中,只有梁苒一人可以看到。 梁苒的目光一划,系统背包中的新手奖励,“无限春药”被选中,滴答—— 一滴液体凭空出现,同样滴落在承槃的菜色之中。 梁苒再次轻轻触碰血红的扳指,系统控制面板快速收拢,一切恢复平静,珍馐美味蒸腾着热乎乎的喷香,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踏踏踏…… 是跫音,赵悲雪走入殿中。 褪去肮脏的衣衫,洗掉污秽的血垢,赵悲雪好像改头换面了一般。高大的身躯,年纪轻轻,身量却极其宽阔,宽袍之下是藏不住的流畅肌肉,野性又挺拔。 听说北赵与山戎通婚,因此北赵的人多少带着一些山戎的粗犷深邃,赵悲雪的面容粗犷倒不见得,深邃却是深邃的,尤其是那眉眼,凌厉的眼形,高挺的鼻梁,仿佛刀削斧砍的杰作。 就是这样一张俊美无俦的脸面,充斥着死灰一般的厌世,死气沉沉的双眼,定定的凝视着梁苒。 是他。 梁苒的心窍忍不住震动起来,这张脸,虽比十三年之后稚嫩了许多,但即使化成灰,梁苒也识得他,就是那个覆灭大梁的死敌! 纤细的手指慢慢收拢,梁苒绞紧膝盖之上的衣袍,深深的吐息,很快恢复了平静,甚至唇角翘起一抹温柔和善的笑容:“看什么?快来坐,晚膳要冷了。” 梁苒招招手,轻唤道:“来啊。” 赵悲雪一双薄薄的嘴唇抿着,难以卸下防备,就算他的眼睛不去看案几上的美味佳肴,可他的鼻尖还是可以闻到那喷香的肉味,食色性也,都是难以抑制的本能,更何况赵悲雪自从离开北赵,被押送入大梁做人质,这一路,这一月,都未曾食过一顿饱饭,早就已经变成了一头饿狼。 赵悲雪没有说话,喉结快速滚动,死灰一般的眼眸迸发出明亮的光芒,一步抢过去,也不用筷箸,徒手抓起承槃中的炙肉,大口撕咬起来。 活脱脱一只茹毛饮血的野兽。 梁苒的眼神轻飘飘,有些得意,冷眼旁观着狼吞虎咽的赵悲雪。 今日,寡人留你还有用,等完成了系统任务,下一次你食到的,便不是迷药春药这么简单了,而是要命的毒药! 梁苒的笑容扩大,拿起案几上雪白#精美的丝绢帕子,说:“都是你的,没有人与你抢,不要着急。” 他说着,想用帕子给赵悲雪擦掉嘴边的污迹。 噌! 赵悲雪戒备的向后退了半步,瞪眼盯着梁苒,梁苒白皙的手掌卡在半空。 “呵呵……”梁苒笑起来:“怎么?你还在戒备于寡人?寡人若是想害你,怎么会好心救你?怎么给你沐浴,让你更衣?又怎么准备这些山珍海错,来为你果腹?” 末了,梁苒又补充了一句:“你说,是么?” 赵悲雪面无表情,但他的眼神轻轻晃动,显然是因着梁苒舌灿莲花,十三年的天子可不是白做的,辩才十足出众,令赵悲雪坚固的心防,出现了丝丝裂缝。 梁苒将帕子放在案几上,轻轻往前推:“你自己擦,食慢一些,别呛着。” 赵悲雪一手牢牢抓着炙肉,掌心里都是油花,那块炙肉好像就是他的救命稻草,如何也不肯松手,呆呆的看着被推过来的帕子,喉咙再次上下滚动,这一次滚动的十足艰涩,然后慢慢伸出另外一只手,将那只轻飘飘、软绵绵、滑嫩嫩的帕子托起来。 帕子是上好的丝绢织成,是织造曹精挑细选,专门进贡为新天子即位所用。雪白而矜贵的模样,与梁苒如出一辙,无比神似。 赵悲雪张了张口,没有吐出一个字,眼圈突然先红了,眼眶一瞬充满了剔透的湿气。 哭了? 梁苒一愣,结结实实吃了一惊,未来的北赵皇帝,冷血无情弑父上位的赵悲雪,竟然哭了? 赵悲雪终于丢下了那块油乎乎的炙肉,将手掌反复在自己的衣衫上蹭了两下,确保没有污渍,这才双手托起帕子,嗓音沙哑而哽咽的说:“没有人……对我这么好。” 梁苒恍然大悟,看来是寡人装的太像,竟把上辈子的死敌感动哭了。 凝视着赵悲雪的泪花,梁苒的心窍燃烧起来,血液莫名逆流,甚至后脊也爬起一股麻嗖嗖的感觉,或许那便是兴奋罢,毕竟赵悲雪的泪水,真真儿是少见。 赵悲雪并未发现梁苒的表情变化,将手帕爱惜的叠起,贴身收在衣裳里。 “你收起来做什么?”梁苒笑说:“那是给你拭污的。” 赵悲雪摇摇头,用宽大的手掌压着胸口的衣襟,执拗的将手帕珍藏起来。 “罢了。”这并非重点,重点是……梁苒微笑:“多食一些。” 多食一些,迷药和春药才好发作。 赵悲雪用了晚膳,梁苒全程都没有动一口,只是“慈悲”的微笑,托着腮,静静的看着这只饥饿的小野狼,踏入自己的圈套,然后被狠狠钳住,挣扎无果。 果然…… 迷药的劲头犯上来了,赵悲雪吃饱了肚子,渐渐觉得眼皮很重,脑袋很沉,困倦好似海浪,一浪比一浪凶猛,不断的拍打而来,消磨着赵悲雪的理智。 梁苒宽慰说:“肚子里有了食儿,是不是困了?也是,那些内监如此欺负你,你怕是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罢?” 梁苒循序诱导的说:“今夜……你便在此处安心歇下。” 赵悲雪的眼神更加混沌,胡乱的点点头,咕咚—— 向后一仰,歪歪斜斜的倒在软榻上。 梁苒长身而起,居高临下的看着赵悲雪,谨慎的看了一会子,这才用雪白的靴子尖轻轻踢了踢,试探的说:“赵悲雪?” 昏迷中的赵悲雪一动不动。 “呵。”梁苒轻笑出声,迷药还真是好用呢。 他走过去,撕拉一声将赵悲雪的衣襟撕开,举止可以说得上粗鲁,毫不留情。快速扒掉,用赵悲雪的衣襟将他的双手分别绑在软榻的帷幔之上,固定牢靠。 又扯下赵悲雪的衣带,缠住他的眼目,确保赵悲雪便是突然醒来,也无法行动,不可视物。 一切万无一失,梁苒终于有空闲欣赏自己的“猎物”,那头小野狼,以一种猎物的姿态,毫无保留的仰躺在软榻上,任人鱼肉,但凭宰割。 “嗯……”梁苒评点的说:“生得……还真不错,有几分姿色,勉强算是一件尚可的顽物罢。” 呼—— 梁苒吹灭了烛台,整个大殿瞬间陷入昏暗之中…… 谁? 赵悲雪从混沌中朦朦胧胧的醒来,他想动弹,双手却被牢牢的桎梏,双臂展开,根本无法合拢,这样的姿态实在太过危险。 窸窸窣窣,是衣料摩擦的声音,是衣袍滑落的声音,还有因为颤栗而喘息的声音。四周太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赵悲雪的眼睛上又蒙着厚厚的衣带,一点子光亮也透不进来。 无法视物,令他的感官更加敏感,尤其是触觉。有什么东西,比他的体温微凉一些,水蛇一样缠了上来,慢慢坐在赵悲雪身上。赵悲雪朦胧的听到带着哭腔的哽咽,然后是急促的吐息,隐忍又无助,耳边还有规律的响动,那是软榻带动帷幔轻轻摇曳的声音。 “你是谁?” 赵悲雪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嗓音,沙哑的开口,努力隐忍着血液逆流的冲动。 黑暗中,那人明显僵硬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赵悲雪会提前醒来。 “你做什么?!”赵悲雪冷声呵斥:“走开!从我身上滚下去!” “哼……”对方发出轻轻的哂笑,似乎觉得赵悲雪的呵斥不值一提,甚至十足滑稽。 梁苒的确没想到,赵悲雪底子这般好,用了那么大量的迷药,还是这般快便醒来,但也无妨,梁苒做足了准备,无论昏迷的赵悲雪,还是苏醒的赵悲雪,都是被梁苒捆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并无区别。 第6章 “听说了么?” “那件事情,就那件事情。” “什么事情?神神秘秘的。” 夜色深了,因为是冬日,夜里头连虫鸣也听不见,异常的安静,几个内监凑在一起耳语的声音,便格外清晰。 “天子啊!今儿个晚上竟然留了北赵的四皇子……用膳!” “我还当是什么事情?不就是一同用膳么?这有什么稀罕。” “你可不知,咱们这个新君啊,从来不与人共膳,便是连身边最亲的虎贲中郎将苏小将军,也从未与君上共膳过!而这个北赵四皇子,区区一个送来的人质,竟能留下来共膳,你说稀罕不稀罕?” “那这是为什么?难不成……是为了敲打北赵?” “嗨,君上还年轻,朝中的事儿有大宗伯掌理着呢,他毛儿都没长齐,能懂得什么敲打?在我看来,怕是……嘿嘿,新君怕是看上了赵悲雪的颜色罢!别说,我远远的看过两次,北赵的人,身量便是高大,是咱们大梁的毛头小子比不得的雄气!” “君上一向不近女色,原是看上了男人!” 两个内监嚼舌头根正兴奋,一道昏暗的阴影从后背投射下来,他们在掌着宫灯,恍然看到一道鬼影,吓得尖叫起来,险些连宫灯都给抛了。 “苏、苏将军?!” 内监见了鬼一般瞪着不知何时出现的苏木,也算是流言蜚语的主角之一,他面无表情,甚至比半夜里的鬼影还要可怕。若只是见到了鬼怪,找个大师驱驱邪也便好了,可他们方才调侃天子的话,全都被虎贲中郎将苏木听到了! “苏将军!饶命啊!饶命啊!”两个内监咕咚跪在地上,哐哐磕头。 苏木冷冷的垂头看着他们:“天子也是你们能调侃的?拖下去,杖三十军棍。” “三十?!”还是军棍。 他们是宫中的太监,萧山离宫常年没有人到访,内监宫女都懒怠惯了,哪里受得了杖责,还是军法军棍,一般的将士挨十记军棍便要伤筋动骨,三十军棍很可能要了这二人的性命。 “苏将军饶命啊!小臣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苏木却不留情面,眼神甚至不曾动半分,幽幽的摆了摆手。 “本将倒要看看,”苏木凉飕飕的动着嘴皮子:“往后谁还敢背地里嚼天子的舌根。” 两个虎贲军上前,拖拽着死狗一样的内监,很快求饶哭喊的声音便平息下来,萧条的离宫又恢复了黑夜的寂静…… 痛。 好痛。 梁苒上辈子清心寡欲,为了大梁的江山社稷,为了大梁的百姓民生,殚精竭虑,鞠躬尽瘁,用系统的话说,便是事业脑皇帝,从来不近女色,更不要提男色了。他根本没做过这档子事儿,没想到风月之事竟如此疼痛,一点子也不舒服。 咬紧牙关,力气渐渐从梁苒的身子上抽去,晶莹剔透的热汗涔涔而下,浸透了他的鬓角,顺着光滑流畅的面颊滴滴滑落,他微微启唇调整吐息,却只是徒劳,呼吸愈发紊乱,身子愈发无力,终于颓然倒在赵悲雪强壮的胸膛上,气若游丝,脆弱的好像一叶漂泊在汪洋大海中的小舟,随时都会被浪头掩埋、吞噬。 啪,一声轻微的响动,实在太轻太轻,梁苒懒洋洋的撩起眼皮,循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混沌疲惫的眼眸突然一僵,梁苒不敢置信的睁大双眼,是绳子崩裂的声音!赵悲雪竟然挣断了捆住右手的绳子! 他要逃跑,他必然会逃跑!箭在弦上,开弓已无回头箭,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儿,倘或赵悲雪逃走,自己的痛楚岂不是白挨了? 梁苒用尽全力想要制住赵悲雪,可这点子力气对于从小在赵宫中做苦力讨生活的赵悲雪来说,简直便是“蚍蜉撼树”,不值一提。 嘭——一声闷响,情势瞬间反转,赵悲雪挣扎开右手的绳子,铁箍子一般的大掌狠狠钳住梁苒的腰肢,一把将他折翻在软榻上。奇怪的是,赵悲雪明明占尽了上风,他却没有逃跑,也没有摘掉遮蔽眼目的衣带。 赵悲雪的吐息沙哑低沉,从规律到紊乱,开荤见了血腥的野兽一般,一言不发,咬紧牙关。那之后梁苒感觉到的是不同于疼痛的酥麻,纤细的手指胡乱抓挠,无助的想要抓住什么。一片雪白柔软的丝绢从赵悲雪的身上落下,沾染上两个人不可言说的污迹,从摇曳的帷幔中散落出来,飘悠悠落在地上…… 天色灰蒙蒙的发亮,天边泛起暗淡的光芒,荒唐的一夜便如此过去。昏睡中的梁苒突然一动,猛地惊醒过来,侧头一看,万幸赵悲雪还没有醒来。 赵悲雪的眼目上仍然蒙着衣带,只不过衣带松松垮垮,只要再稍微一动,必然会松散下来,双手的捆绑完全挣脱了,手腕的地方有两条深深的红痕。但这点子伤痕显然不算什么,因为赵悲雪的背上颈上,满是被梁苒抓伤的红痕。 梁苒心跳飞快,屏住吐息,轻手轻脚的从软榻上退下,胡乱的捡了衣襟披在自己身上,趁着赵悲雪没有醒来,飞快推门而出,跌跌撞撞朝着路寝跑去。 嘭——梁苒撞开路寝殿大门冲进去,反手掩住大殿门,殿中空无一人,唯独他一个,梁苒这才狠狠松了口气,膝盖不争气的发软,双腿也颤抖的厉害,险些滑坐在地上。 梁苒将自己扔在软榻上,实在太疲惫了,连一个手指头尖儿都抬不起来,昏昏然再次陷入沉睡之中。 梦中,赵悲雪像一头野狼,沾染了荤腥的野狼,不停的侵占不停的掠夺着梁苒,不知何时,那头小野狼突然变成了大野狼,是十三年后的赵悲雪,高大、冷峻、阴鸷,却满含温柔的凝视着他,爱惜的喃喃轻唤:阿苒,阿苒…… 叮—— 梁苒是被噩梦惊醒的,耳畔听到一声清脆的提示音,猛地睁开双目,纤细的手掌按着剧烈跳动的心窍,深深的吐息。 果然是做梦,且是噩梦,不然梦中的赵悲雪,他上辈子的死敌,为何会如此温柔亲昵的唤着自己。 【恭喜完成2.2.0任务:与赵悲雪发生一夜情】 【2级奖励:兵马20万】 “二十万……”梁苒还是不甚相信:“二十万兵马,便这般轻易的得到了?” 说轻易,其实也不算太轻易,毕竟那档子事儿,起初疼痛的厉害,后来……梁苒摇了摇头,将那些有的没的从脑海中滚出去。 他很奇怪,系统到底要怎么将这二十万兵马交给自己。不过梁苒现在没空细想,他方才太过疲累睡了过去,此时才感觉衣衫粘腻难受,甚至还有什么东西从梁苒难以启齿的地方缓缓流出,梁苒抿了抿嘴唇,黑着脸吩咐沐浴。 “君上!”是苏木的嗓音,从殿外响起。 梁苒正好沐浴完毕,已然擦拭干净,套上雪白的内袍,朗声道:“何事?进来罢。” 苏木匆匆迈入大殿,没想到梁苒刚好在沐浴,虽已沐浴完毕,但梁苒只着里衣,单薄的衣料勾勒着梁苒纤细而婀娜的身条,他瘦削却不是干瘦,反而瘦得恰到好处,透露出一股矜贵而柔弱的美感,毫无攻击性。 苏木一愣,故作老成的脸面明显僵硬,赶紧垂下头,拱手道:“君上,大事不好了!” 梁苒挑眉:“怎么了,能叫你如此慌慌张张的。” 苏木沙哑的说:“大宗伯带人在太极殿门口请命,言说兴建学宫劳民伤财,民间怨声载道,以百姓刚刚遭受战乱的洗礼,没有人力兴建土木为借口,要求君上召开廷议!” 朝议和廷议是两种参议的方式。不同的是,朝议便是通常意义上的上朝,文武百官站在一起商议国家大事;而廷议,顾名思义,是在廷中商议,比朝议的规模要小一些,只邀请一些重要的,或者与事情相关的臣子来商议。 大宗伯要求廷议,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在朝廷中党羽众多,但也不缺乏政敌,倘或召开朝议,或多或少会有人与他唱反调,召开廷议则不然,大宗伯邀请的都是自己的爪牙与部员,到时候廷议的风向绝对一边倒,梁苒也只有被碾压蹂躏的份儿了。 “哼,”梁苒冷笑一声:“这个大宗伯,还是只有这些小伎俩。” 苏木奇怪的看着梁苒,不知为何,总觉得君上的话很费解。 梁苒吩咐说:“摆驾,寡人要回大梁宫。” “是!” 车辇停在萧山离宫门口,梁苒不着痕迹的咬紧牙关,忍耐着丝丝刺痛,登上车舆的脚踏子,矮身进入辒辌车中。 “等等!” 有人高声大喊,从离宫中快步追出,他冲出来的模样像一头野兽。 苏木立刻反应,嗤抽出佩剑,拦住那人——是赵悲雪! 赵悲雪形色匆忙,他的衣衫前襟撕碎了,领口松松垮垮,露出一小截皮肤,一条暧昧的抓痕若隐若现的藏在其下,唇角的地方还有一块尚未愈合的伤疤,狼狈又旖旎。 赵悲雪站在辒辌车之下,手中紧紧抓着一只雪白的丝绢帕子,那是昨日他珍藏起来的手帕,手帕的一角沾染上已经干涸的污渍。 “昨夜……”赵悲雪沙哑的开口:“是你么?” 咯噔! 梁苒心口狂跳,面色却十足冷静,毕竟他做过十三年的皇帝,可不是初出茅庐的青瓜蛋子,平静的开口:“昨夜?什么事情?寡人不知你在说什么。” 赵悲雪蹙了蹙眉心,他并没有追问,而是说:“你要回大梁宫?我想……跟着你。” 梁苒的唇角化开一丝愉悦的微笑,充满报复性的嫣然。 赵悲雪的身子,寡人已然用过,暂时便不需要了。 收回清冷的视线,梁苒再没有施舍给赵悲雪一点眼神,仿佛没有听到赵悲雪的“哀求”,冷漠的将辒辌车的车帘子放下,淡淡的说:“起驾。” 第7章 下雪了。 和上辈子平治十三年的大雪,一模一样。 鹅毛一般的雪片子扑簌簌从天而降,更像是冻到冰点的泪痕,覆盖这灰沉沉的天际,沧桑又萧条。 咕噜噜—— 象征大梁天子尊荣华贵的仙鹤展翅辒辌车,八马良驹拉着车,一点点消失在大雪纷飞的山路上。 赵悲雪站立在空旷的离宫大门口,遥遥的望着那渐去渐远的车队,眼神里的希冀已经全部磨灭,又恢复了一片晦暗。 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野狗。 他慢慢垂下手,手里是那方雪白柔软,却沾染了丝丝污迹的丝绢帕子…… * 从萧山离宫,到上京大梁宫,梁苒的心情一直不错,赵悲雪那一副可怜又晦暗的模样,着实取悦了他,叫梁苒打心窍里生出一股报复的快感。 辒辌车慢慢停下,车外传来苏木的声音:“君上,入宫了。” 除了苏木的嗓音,干冷的空气中隐约夹杂着呜呜的哭声,如丧考妣,悲戚痛苦。 哗啦——梁苒亲自打起车帘子,步下辒辌车。 没有了厚重车帘的遮掩,那哭声更是真切,一声叠着一声的传过来。 “呜呜呜呜——大宗伯,您要给小臣们做主啊!” “伯爷!伯爷您救救小臣们啊!” “小臣们一心为伯爷养犬,怎知……怎知竟然遭到了这般的无妄之灾啊!!” “呜呜呜……伯爷,小臣们可是您的人,这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梁苒放眼望去,朝议大殿门口,聚拢着十来个臣子,果然如同苏木所说,以大宗伯为首,全都是他的亲信,知情的晓得他们是在朝议大殿门前奏本,不知情的,还以为要聚众逼宫呢! 大宗伯身边还跪伏着几个小臣,也便是太监,那几个内监颇为眼熟,梁苒一眼便认了出来,可不是昨儿个才叫苏木抓起来,关进笼子里的犬人么? 犬人便是宫中负责养狗的人,萧山离宫后面有一大片猎场,猎犬是必不可少的,自然少不得养狗的犬人。 看起来这几个犬人内监是大宗伯的人,比梁苒入京的动作还快,这会子竟然抱着大宗伯的腿哭诉,来了一个恶人先告状。 梁苒冷笑一声,将眼底的厌恶尽数收敛,闲庭信步的走过去。 “嗬——!!”几个犬人看到梁苒,登时夸张的倒抽一口冷气,从他们的表情来看,明显是回忆起了昨日梁苒的狠辣手腕。 不只是狠辣,而且刁钻,竟将活生生的人关在犬笼之中。 “大宗伯……”几个犬人声泪俱下,刚要继续告状。 梁苒先发制人,纤细双手合十,轻轻抚掌,明明心里厌恶的厉害,面上却笑颜盈盈,他如今正是十七八岁的年纪,青涩又懵懂的姿仪简直随手拈来。 梁苒笑起来,天真烂漫的说:“是你们?诶,你们怎么从笼子里跑出来了?” 转头又对大宗伯说:“大宗伯见多识广,必然见过很多关在笼子里的犬,但大宗伯绝对没见过关在笼子里的人,可有趣儿了,昨儿个寡人将他们关在笼子里,这会子怎么跑出来了?真是的,寡人还没顽够呢!” 几个犬人被梁苒说的一愣一愣,虽都是把人关在笼子里,可昨日梁苒的态度,全然不是这般嬉笑温和,那一张美艳的脸蛋,充斥着清冷与威严,不容任何人违逆?而今日,梁苒分明是一个少年天子,耽于顽乐,难成大器。 顽?大宗伯眼珠子转了转,质疑的问:“君上将他们关进笼子,是因为……玩?” “自是了。”梁苒笑起来反诘:“不然呢?还能因为什么?只可惜……唉,他们如今都出来了。” 大宗伯昏黄的老眼转得更快,顽好啊,天子一心顽乐,朝政便是自己的了! “无妨!”大宗伯被梁苒哄得一愣一愣,大手一挥,慷慨的说:“既然君上喜欢,便将他们重新关回笼中,不过几个犬人尔尔,那又值得什么?只要君上欢心便是了。” “大宗伯?!” “伯爷?!” 犬人不敢置信,大宗伯一句话,轻飘飘的便把他们卖给了心狠手辣的小天子! 梁苒的笑容扩大了,露出一脸恰到好处的惊喜:“当真?果然大宗伯最为懂得寡人的心思!不愧是我大梁的巨擘,我大梁的扛鼎之臣呢。” “君上谬赞了。”大宗伯沾沾自喜,还不知自己被年轻的新君三言两语给糊弄了。 梁苒挥了挥手,垂眼吩咐苏木:“还不快把这几个犬人带回去,重新关入笼中。” “是。”苏木应声。 犬人惊恐满面,不停筛糠,这会子知晓求大宗伯没用了,连声叩头:“君上饶命啊!小臣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梁苒一笑,微微俯下身与那犬人平齐,笑容温和又美艳,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幽幽的说:“寡人说过了,你们的下半辈子只能在笼中活过,寡人……说到做到。” 苏木上前,将几个犬人拖拽离开。 梁苒直起纤细的身子,转过头来面向大宗伯,笑眯眯的说:“是了,大宗伯今日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方才的哀嚎,不过是小小的插曲,终于说到点子上。 梁苒并着大宗伯,还有“逼宫”的群臣进入朝议大殿,大宗伯自来熟的坐下来,根本不需要梁苒恩赐。 大宗伯好似入了自家庭院,歇了歇脚,这才说:“君上有所不知,是关于……兴建学宫之事。” “哦?”梁苒一脸懵懂:“兴建学宫,可是大宗伯亲自盖印批准的,大宗伯向来是我朝楷模,一言九鼎,想必……不会出尔反尔的反悔罢?” 大宗伯脸色僵硬,被梁苒说对了,他就是想要反悔。 “哈哈、哈哈……”大宗伯僵硬的干笑,说:“君上其实是、是这样的……老臣打心底里也想兴建行宫,让那些贫民学子、寒门学子也能入宫求学,只是……只是君上,唉——” 大宗伯深深的叹了口气:“我大梁与北赵纷争十年,这十年无论是人力还是财力,全都大大耗损,如今国库中的帑银,还有武库中的金铁,实在……实在是不够使唤啊!还有还有……” 大宗伯的借口还挺多,继续说:“还有便是人力,修建学宫是需要劳力的罢?司空署还在营建不少建筑,这劳力一时也不够用,哪里去支取这么多劳力?若是君上执意修建学宫,必然要从民间征讨人丁,君上堪堪即位,还未坐稳龙椅,难道便不怕百姓……怨声载道么?” 威胁,这分明是大宗伯的威胁! 身边的羣臣立刻老鸪一般应和:“是啊是啊!” “大宗伯所言极是!” “君上三思啊,学宫不能修!” 梁苒险些被他们气笑,什么银钱不够使,什么劳力不够用,全都是借口。大宗伯只是怕梁苒利用寒门学宫,培养自己的势力,他想要梁苒一辈子无知,一辈子无能,一辈子做他的提倡傀儡! 梁苒笑起来,好奇的发问:“大宗伯,那如果寡人有法子,不需要支取司空署一人一丁的劳力呢?” 大宗伯一愣,显然在思考,司空署是负责营建的府署,想要修建各种建筑,都是从司空署走流程,批劳力的,不用司空署的劳力,那用什么人来修建学宫? 难不成是天兵天将么? “哈哈哈哈!”大宗伯笑起来,被梁苒的天真无邪逗笑了,心里不屑,嘴上便没有把门儿,慷慨的说:“倘或君上能自行解决劳力,不耗费司空署的人丁,也不从民间征召苦力,百姓没有怨言,朝廷没有负担,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这是好事儿啊,老臣必然也是赞成的!赞成的!” 大宗伯越说越是不屑,看看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奶娃娃能有什么本事儿?难不成自己一砖一瓦的修建学宫么? 而梁苒的心中想的是,如果系统颁布的任务2奖励是真的,二十万兵马,播出一点点来,绝对足够修建学宫了。 “报!” “其乐融融”的廷议被打断,苏木从外面阔步走进来。 “大胆!”大宗伯呵斥:“廷议肃静,岂容你一个小小的虎贲喧哗?” 苏木面色冷漠,只是看了一眼大宗伯,拱手道:“君上,臣有要事启奏,十万火急!” 一说到十万火急,那必然是战事。 大宗伯心惊胆战:“怎么回事?北赵又打来了?他们不是停战了么?还把那个天扫星皇子送到咱们这里做人质?那个天扫星叫……叫什么来着?赵……赵……” 臣子应和说:“伯爷,是赵悲雪。” 苏木抬起头来,他的眼神中迸发出光芒,那是一种难以掩藏的少年锐气。 “启禀君上,”苏木的嗓音铿锵有力,足够震慑太极殿中的每一个臣子:“菰泽国君带领举国百姓投奔大梁,愿意奉上二十万菰泽铁骑,从此归顺大梁,顿首称臣!” 二十万兵马,数量对上了…… 梁苒心头狠狠一震,系统的第二个任务奖励……成真了。 “怎么回事?!”大宗伯豁朗站起身来,仓促间撞翻了三足凭几,瞪眼大喊:“菰泽?菰泽怎么回事?为什么无缘无故的归顺?还要奉上二十万大军?这……这其中一定有诈!” 苏木解释说,其实北赵与大梁突然停战这一年,一点子也没有消停,他们自知再与大梁打下去,必然是两败俱伤,谁也讨不到好处,所以便表面上与大梁停战,其实偷偷的攻打了菰泽国。 菰泽是一个中等国家,一直以来在大梁和北赵之间夹缝生存,精通冶炼和匠造技艺,他们打造出来的兵器,是天底下最坚硬锋利的兵器,他们建造出来的宫殿,是天底下最精美的宫殿。 北赵想抢夺菰泽的粮食,充盈自己的国库,想俘虏菰泽的兵马,变成自己的军备,想利用菰泽的冶炼技艺,强大自己的国力,休养生息之后,一举屯兵大梁。 第8章 叮—— 【请宿主完成3级任务,获得升级奖励】 【3级奖励:国库千万万钱】 梁苒还沉浸在0.000001%的幸运中,系统突然弹跳出新的升级奖励。 你说它不是宏图霸业系统,可偏偏系统颁布的奖励,分明便是一个国君梦寐以求的,无论是兴建学宫,还士兵,或者库银,这都是梁苒眼下十足需要,十足迫切的。 然,你说它是宏图霸业系统,系统又总蹦出一些奇奇怪怪,不着边际,天方夜谭的任务,证实着,它的的确确是一个生、子、系、统。 便比如说现在,系统颁布了最新的任务。 【3.1.0任务:成功怀孕】 手肘支在龙座的扶手上,梁苒轻轻揉着额角,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国库千万万钱…… 这又是梁苒无法抵抗的诱惑。一千万万钱在大梁相当于多少呢?在大梁之内是允许捐官的,因着这十年来战乱纷飞,国库的银钱早就使了大半,险些入不敷出,所以捐官的条件也放松了不少,便是想要减少国库压力。 上到太尉,下到地方小官,只要有银钱,再通过一点点小小的考核,便可以捐官。三公之一的太尉,便是太极殿上朝都要站在最前排,捐官下来需要一千万钱。 系统给予的三级奖励,可是一千万万钱,比捐一个太尉,还要多出一个万字! 梁苒心头的冰雪在融化,有了这笔钱,寡人不止可以兴修学宫,在各地州府广建学堂,还可以提早做好预防大旱、洪涝的准备错失,巩固长城防御,扩充军队实力。 换句话说,只要有了钱,寡人便可以不像上辈子那样拮据抠唆,看人脸色,受人摆布,体体面面的做一个大梁天子! 梁苒美艳的脸孔慢慢扬起兴奋的笑容,只是这笑容还没抵达眼底,倏然卡住。 早知晓这样,便不该把赵悲雪着急抛弃掉,昨儿个还以为用过了赵悲雪,至少有一段时间不需要再见到这个上辈子的死敌,因而干脆把他狠狠的甩掉,狠狠的抛弃,哪只如今还要捡回来…… 梁苒深吸了一口气,吩咐说:“摆驾,寡人要去萧山离宫。” * 萧山离宫。 雪停了。 下了一整日的鹅毛大雪,终于慢慢止住,只是萧山的半空还笼罩着一层灰败的阴暗,阴云久久也不得散去。 赵悲雪穿着那身昨日梁苒送给他的衣裳,衣衫的领子豁开了,这会子小心的用针线缝上,那针脚走线异常的精美别致,是赵悲雪一针一线自己补上的。 赵悲雪从小生活在北赵皇宫之中,因着没有母族的仰仗,活得还不如一条猎犬,无论是吃穿还是衣物,都需要他自己去解决,久而久之,别管是体力活计,还是针线活计,或者灶台上的活计,赵悲雪都会一些。 赵悲雪手中拿着一只秃了毛的笤帚,兀立在大雪堆积的庭院之中,眼神淡淡的,好似一直迷路、丢失了主人的弃犬,对这个世上再无生的依恋。 唰——唰——唰—— 一下一下的清扫着地面的积雪。 “快看。”几个内监从他身边路过。 “就是他。” “昨儿个还与新君用膳呢。” “不知用了什么妖法,一个北赵的蛮夷,竟然还能勾搭新君用膳?” “呿,那能有什么?新君走的时候,还不是没有带上他,瞧他那个死样儿!” 几个内监都是萧山离宫中的老人儿,但他们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天子一面,他们的口气酸涩的厉害,其实是嫉妒赵悲雪能与新君用膳,而自己没有这个机会罢了。 内监走过去,“嘭!”一脚踹在堆雪上,故意将赵悲雪扫起来的雪踹得满处都是。 “哈哈哈!快走快走!” 几个内监耍了小手段,立刻调头便跑,一路冲出院落。 “嗬——”不等他们笑罢,登时狠狠倒抽一口冷气,眼眶瞪得老大,险些将眼珠子吐出去。 院落门口,一墙之隔的地方,分明站着一个十七八岁,年轻挺拔,清冷而美艳的玄衣男子,他的面貌并不吓人,甚至可以说十足勾人,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矜贵之感,让人心生向往,又害怕亵渎。 而那人的身份,足以让几个内监腿肚子转筋。 ——是梁苒! 梁苒笑盈盈的看着那几个内监,一句话也不说。 咕咚!内监齐刷刷跪在地上,颤抖叩头:“君上饶命,君上饶命!小臣们……没、没有欺辱赵皇子,只是……只是与赵皇子开个顽、顽顽顽笑!” “哦?”梁苒轻飘飘的反诘:“是么?” 萧山离宫的宫人们谁不知晓,昨儿个欺辱了赵悲雪的几个内监,被新君三言两语的关进了笼子里,当狗一样养着,便是跑去找大宗伯告状,还是被乖乖的用笼子抬了回来。 内监们以为梁苒今儿个一早走了,便不会再回来,这才仗着胆子小小的欺负一下,哪知这么寸,梁苒便回来了! “君上饶……饶命啊……” 梁苒一脸温和,笑着说:“别怕,寡人只是想请你们……帮个忙。” 内监们筛糠一般颤抖的抬起头来,迷惑的看向梁苒。 梁苒的笑容慢慢扩大,嗓音无比和善的说:“寡人要你们……狠狠的欺负赵悲雪。” 赵悲雪淡淡的看了一眼被踢散的积雪,并没有生气,冷漠的脸上甚至没有浮现任何波澜,唰、唰、唰继续开始打扫积雪,将白雪一点点归拢在一起,仿佛归拢了这些散落的雪花,他自己便会找到一个新的归宿一般。 踏、踏踏、踏…… 跫音去而复返,果然是刚才那几个内监,他们脸色苍白,步履悬浮,走起路来还打哆嗦,不知是不是天气太冷了,总之古怪的紧。 几个内监互相推搪,深深吸气,似乎在做极大的准备,终于磕磕绊绊的爆发了。 “你……你怎么扫、扫扫扫雪的!这里这么滑,让人怎么走路啊!” 内监说完,故意找茬的将积雪一踹,又踹的到处都是。 赵悲雪还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抬起眼皮,淡淡的撩了那几个人一眼,然后继续低头扫雪。 内监们又是互相推搪,壮着胆子上手去推赵悲雪:“跟你说话呢!凭什么不理人?你以为这是哪里?这可不是你们北赵,果然是蛮蛮、蛮夷,不懂规矩,上不得台面!” 哗啦…… 一声轻微的响动,赵悲雪被他们狠狠一推,有什么东西飘悠悠从怀中落了下来,好像一片柔软的云朵,悄无声息落在皑皑白雪之中。 手帕! 是梁苒送给赵悲雪的手帕。 赵悲雪的眼神终于发生了变化,黑色的眸子猛地一聚,伸手去抓手帕。 “诶!”内监们终于发现了赵悲雪的“弱点”,抢先一脚踩过去,直接将干净的帕子踩在鞋子下面。 “什么东西!” “手帕?” “哈哈哈这么香?怕不是哪个宫女送的罢?” “这可是私通的证物!” 内监说着,使劲捻了捻鞋底儿,柔软洁净的帕子登时被踩上了污迹,异常刺目。 “你们看他!哈哈,生气了?还生气了?” “就他,一个北赵送来的质子,凭他也配生……”气。 不等内监嘲笑完,嘭——巨响,赵悲雪突然从一只安静的野狗,变成了一头凶狠的野狼。 死气沉沉的双目眯起,仿佛反顾的狼目,露出阴冷的三白,深邃的眉心下压,双手攥拳,手臂肌肉隆起,脖颈上滚动着一条一条的青筋,倏然冲过来,一把将内监掀翻在地,磐石一般的拳头狠狠砸在脸上。 “啊!!”内监惨叫,嘶声力竭。 “救命……救命——拦住他!” “救我啊!” “哎呦!别打了!别、别打了!!” 梁苒吩咐内监们欺负赵悲雪,自己才好犹如天神降世一般英雄救美,他在院落外面观察了一会子,很快便听到了惊慌的呼救声。 可惜,呼救之人并非是赵悲雪。 “这帮废物。”梁苒无奈的摇头,抬步走入院落。 雪白的雪,血红的血。 白皑皑的积雪上,零零星星的散落着内监的血迹,不知是鼻血,还是打破口角流下的血迹,总之血糊糊的蒙了满脸。 赵悲雪像一头狂躁的野狼,像一头疯狂的野狗,狠狠钳住猎物,双眼赤红充血,嗜杀的情绪吞没了厌世的淡漠,更像是一把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 梁苒的心头突然跳动起来,又是那种血液逆流的感觉,有一种想法在心窍中沸腾。 倘或…… 倘或寡人将这只弃犬收为己用,让他从此与北赵对立,只为寡人一个人卖命,那么赵悲雪将是一把锋利的刀,为寡人开疆、扩土。 梁苒清冷的眼眸微微一转,瞬间染上了关切的颜色,趋步小跑上前,满面焦急的大喊:“赵悲雪!赵悲雪?” 他跑过去,扶住失控的赵悲雪,赵悲雪险些打到梁苒,瞪眼一看,狠戾阴霾的情绪瞬间化开,一双三白狼眼竟变成了小狗眼,湿漉漉红彤彤的盯着梁苒。 “你……”赵悲雪沙哑的喃喃开口:“你回来了?” 梁苒心中冷笑,是啊,寡人回来了,为了怀上你的孩子。 无论他心中如何冰冷,眼神却始终关切温柔,梁苒轻柔的捧着赵悲雪的手掌:“你流血了?他们欺辱你了?” 那血迹自然是内监的,梁苒心里一清二楚,但话还是要这般说的。 赵悲雪先是惊讶,然后惊喜,连忙局促的蹭了蹭自己的拳头,似乎是怕血迹玷污了梁苒,摇头说:“我、我没事。” 第9章 象征着天子尊贵的辒辌车,粼粼从萧山离宫驶出。 这一次,辒辌车上不仅仅坐着大梁的年轻天子梁苒,还有另外一个人——那便是赵悲雪。 梁苒清晨从离宫赶回大梁宫,处理完廷议之后,马不停蹄的折返回离宫,如今再一次从离宫赶回大梁宫,天色已然灰沉沉的发暗,这一天实在充实,竟在来回的奔波中即将流逝。 辒辌车缓缓停下,骑奴驾士恭敬的打起车帘子,苏木拔身而立,站在辒辌车之畔迎候。 “拜见君上!”苏木拱手作礼。 “苏木啊。”梁苒看到他,微微一笑。 因着赶回离宫太过匆忙,梁苒都没有知会苏木一声。 苏木蹙起眉头,一脸严肃,担心的说:“君上摆驾离宫,合该叫上臣扈行才是……” 他压低了声音,又说:“如今君上堪堪即位,大宗伯的党羽又虎视眈眈,这一路从上京到萧山,虽路途并不遥远,却山势险阻,唯恐出现什么意外,有臣在身边,也可以拼力保护君上一二。” 梁苒又笑起来,说:“无妨的,大宗伯不是晕倒了么?他的那些爪牙,去送药献媚还来不及呢。” 苏木还是一脸的不赞同,梁苒知晓,自己这个发小就是爱操心的性子,还有些小小的古板,因着比梁苒稍微大一点,从小便爱说教。 不过苏木是真心对梁苒好,这一点子梁苒也知晓。 梁苒打断了苏木的担心,故意抛出一个疑问转移他的注意力,说:“让你去看着大宗伯府,那面儿如何了?” 梁苒果然是了解苏木的,一下子便调走了苏木的主意,回话说:“大宗伯还在昏迷之中,听医官署的医正回禀,的确是因着年纪大,中了风邪。如今大宗伯府的门槛儿,都快被那些党羽踏平了,等着给大宗伯孝敬侍疾的人,从大宗伯府一直排到了上京城的南城门。” “哼……”梁苒轻笑一声,说:“他们倒是孝顺。” 苏木恭敬的说:“臣扶君上下车。” 坐了一天的辎车,即使是冬暖夏凉,铺着柔软毯子的辒辌车,梁苒那柔弱的身子也是吃不消的,更何况,昨儿个晚上,梁苒才与赵悲雪“春宵一夜”,又是梁苒这两辈子,头一次做那档子事儿,难免受了伤。 经过一路的颠簸,梁苒要强,什么都不愿意多说,也不愿意表现出来,全都自己忍着,其实他的身子已然酸软疲乏的厉害,正好想找个人扶着自己下车。 梁苒伸出手,刚要将自己的手掌放在苏木的掌心之中。 啪! 一声脆响,一只大手突然从辒辌车中伸出来,抢先一步,毫不客气的拍掉苏木的手掌,没有让苏木碰到梁苒。 嗤—— 苏木瞬间反应,快速引剑出鞘,呵斥说:“何人?” 辒辌车中竟还有人,一个身材高挺,肩膀宽阔的年轻人从里面纵身跃下。 是北赵四皇子,如今的质子——赵悲雪! 赵悲雪下了车,一双三白的狼目,狠狠压着眉心,凉丝丝的凝视着苏木,眼神里尽是戒备,然后回过身,伸出手,握住梁苒的手,将他小心翼翼的扶下辒辌车。 苏木的眼中划过一丝诧异,君上十万火急的赶回萧山离宫,难道……竟是为了将这个质子接回来? 赵悲雪瞪着苏木,苏木也瞪着赵悲雪,二人都没说话,但是眼神仿佛凛冽的冬风,让隆冬天气本就寒冷窝风的大梁宫,更加霜寒地冻。 梁苒挑眉说:“苏木,你给赵皇子安排一间小殿,寡人记得东面的明朗殿还空着,便让赵皇子搬过去住罢。” 苏木虽有不解,还是拱手说:“是。” 赵悲雪不说话,往梁苒的方向迈了一步,紧紧等跟着梁苒,好像一只……跟屁虫。 梁苒笑说:“你跟着寡人做什么?去明朗殿歇息罢,以后你便住在宫里头,不必再回萧山了。” 赵悲雪还是跟着梁苒,寸步不离,微微将头垂低,好像一只可怜的大型犬,沙哑的说:“我想……跟着你。” 梁苒今日看起来很好说话,像是一个亲和温顺的年轻君王,说:“既是如此,也罢了,你便跟着寡人回紫宸殿罢,一会子让宫人将紫宸殿的东室拾掇出来,你便歇在东室,如何?” 赵悲雪还没来得及点头,苏木已然抢先:“君上,这万万不可!紫宸殿乃是天子路寝,尊贵无比,怎能让北赵的质子留在东室歇息?这实在不妥!” 天子路寝,便是天子燕歇的地方,平日处理公务,或者召见亲信的臣子,也会将人叫到路寝。紫宸殿便是路寝,平日里梁苒歇在紫宸殿最北面的太室,太室是最尊贵的屋室。至于东室,顾名思义,在太室的东面,几乎是比邻的存在。 把一个北赵的质子,安排在同一屋檐之下,这不说合不合规矩,实在太危险了! 无异于……与狼共室。 梁苒却说:“苏木,安排便是了。” 苏木张了张口,还想再劝说梁苒,但转念一想,梁苒平日里做事稳妥,也不知是不是有其他用意,还是点点头,拱手说:“是,臣敬诺。” 紫宸殿的东室很快收拾好,梁苒带着赵悲雪走进去,环视四周,微笑说:“看看缺少什么,哪里不如意,勿要与寡人客套,只管说出来。” 赵悲雪的眼神看向四周,三白的狼目几乎变成了四白,袒露出一股少年的天真与烂漫,好像一只没见过世面的小土狗。不,是大土狗。 也是,赵悲雪自小不被待见,被北赵的子民称作天扫星,乃是灾祸的象征,又没有母族的庇护,在信奉强权的北赵,赵悲雪过的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 而紫宸殿的冬日,生着炭火,点着明灯,软榻高枕,香床锦被,一切都那么高贵,一切都那么华美。 赵悲雪的眼圈慢慢殷红起来,冰冷的眼神快速波动,说:“这……都是给我的?” 感动么?梁苒心中冷笑,寡人便是要感动你,腐蚀你,驯化你,让你从今往后,为寡人卖命。 梁苒莞尔:“自然。” 赵悲雪哽咽的说:“很好了。” 梁苒对殿外的宫人招了招手,一个提着药囊的医官走进来,恭敬的作礼:“拜见君上。” 梁苒微微颔首:“来给赵皇子诊脉。” 赵悲雪露出奇怪的表情,不知梁苒为何找了医官过来。 梁苒蹙起如画的眉目,满脸担忧的说:“你在离宫吃了那么多苦,又被人欺辱,身上难免有些伤痛,如今到了寡人这里,往后再不会如此了,让医官给你请脉,别是留下什么病根儿才好。” 赵悲雪点点头,听话的露出手腕脉门。 医官上前诊脉,又仔细查看赵悲雪身上的伤痕。 赵悲雪身上的旧伤很多,伤疤斑斑驳驳,但大多数都是在北赵留下的,只有一些小小不言的瘀伤是在离宫被欺负留下的。 还有…… 还有背部那一条条鲜明的抓痕,脖颈处暧昧的咬痕,新鲜而火辣,那既不是被欺凌留下的,也不是被欺辱留下的,而是昨夜梁苒不小心留下的。 梁苒再看那些伤痕,脸色陡然一僵,饶是他做了两辈子的君王,心绪也无法平静。昨夜的夜色太黑了,殿中也没有点灯,梁苒起初觉得很疼,那档子事儿一点子也不舒服,不知旁人为何如此津津乐道,可后来一切都变了,梁苒仿佛漂泊在汪洋海面中的一叶小舟,随时会被惊涛骇浪吞没,只能紧紧的攀住最后一株救命稻草,修剪圆润的指甲留下难耐的抓痕,为了不呜咽出声,失神的咬住始作俑者的颈窝。 医官是见过大世面的,尤其是宫中的医官,什么样的场面没经历过?这点子只算是小打小闹,淡定的给赵悲雪看诊,留下了一些祛疤的药膏。 梁苒轻咳一声,站起身来对赵悲雪说:“你且喝些热茶,寡人去送送医官。” 医官是通透的,知晓年轻的天子有话要与自己说,提着药囊恭敬的与梁苒一同离开东室,来到前面的户牖之下。 梁苒压低了声音:“赵皇子可有疾?” 医官回禀说:“回君上的话,赵皇子身上大伤小伤虽多,但大部分是陈年旧伤,已无大碍,若是落在一般人身上,兴许会留下病根儿,然这个赵皇子,年纪轻,身子强,是一般人不能比的,若是静心调养,必不会留下任何病患。” 梁苒目光动了动,他想问的不是这些。 抿了抿殷红的唇瓣,梁苒的声音压得更低,说:“寡人想问的是,赵皇子……可有隐疾?” 分明系统显示怀孕可能性高达99.999999%,按理来说梁苒想要怀孕,一夜足以,结果一夜过去,罪也遭了,如今梁苒腰酸腿软,不可言明的地方仍旧火辣辣的生疼,系统却说梁苒没有怀孕。 梁苒觉得,若不是自己太“幸运”,便是赵悲雪有不可名状的隐疾。 “隐、隐疾?”医官瞪大眼睛:“这……这……臣方才为赵皇子把脉,赵皇子身强体壮,血气方刚,应是……无有隐疾。” 没有隐疾?那也是赵悲雪不行。 梁苒淡淡的说:“开药罢。” 医官说:“敬诺,老臣这就给赵皇子开一些祛淤的外敷药。” 梁苒却说:“寡人要你给赵悲雪开补药,壮体强阳,越补越好。” 医官:“……”??? 第10章 苦涩浑浊的味道,弥漫在紫宸殿的东室之中。 ——那是汤药的味道。 加入了系统新手奖励春药的进补汤药。梁苒亲自端着这样一只精美的雕花小豆,小豆里褐色的汤汁轻轻摇曳,苦涩的药气蒸腾飘散。 “来,”梁苒眉眼尽量放的温柔,看起来便像是一个温柔的君王:“喝药罢。” 按照医官的说辞,赵悲雪根本不需要服药,只需要外敷一些祛瘀的伤药便是了,毕竟赵悲雪年轻体壮,恢复能力比一般人要强得多。 但在梁苒的天威之下,医官不得不开了一方壮体强阳的汤药。 梁苒身怀系统,在高达99.99999%的怀孕几率之下,与赵悲雪发生了一夜情,结果却没有怀孕,这难道是寡人的问题?必然是赵悲雪不中用的缘故。 为了任务三的银钱,为了大梁的民子,快一点怀孕,便可以快一点强国,这对于事业脑的梁苒来说,十足重要。 梁苒将汤药亲手递给赵悲雪,催促道:“喝罢。” 赵悲雪低头看了一眼褐色的汤汁,微微蹙眉,似乎是觉得汤药的味道并不好闻,也是,这天底下恐怕没有人喜欢喝药,还是如此苦涩的汤药。 赵悲雪却没有说话,一仰头,咕咚咕咚两声,竟直接将苦涩的汤药喝了个干净。 “你……”梁苒难得一愣,他无懈可击的笑容出现了一丝丝裂缝。 梁苒喃喃的说:“你都不问问寡人,这是什么汤药?” 赵悲雪还是没有说话,摇摇头。 梁苒又说:“为何不问?万一……是毒药呢?” 这很不符合赵悲雪在梁苒心目中的模样。上辈子的赵悲雪,仿佛地狱中爬出来的修罗厉鬼,但凡是谁家小孩子半夜不睡觉,哭着吵闹,大人便抬出赵悲雪的杀声来吓唬孩子,无论是如何顽皮的孩子,都会被吓得乖乖钻进被窝,老老实实的睡觉。 赵悲雪弑杀、残暴、冷酷、忤逆天常的名声深种人心,同时也是一个疑心病深沉之人,他如何可能问也不问一句,便将旁人递过来的汤药全部饮尽呢? 赵悲雪看着梁苒,低沉的说:“你给我什么,我便饮什么。” 梁苒一时间有些失语,眼前的赵悲雪,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还很年轻,难道还没有变成日后那样冷酷的修罗,看起来……很好骗。 寡人若是稍加用心,循序诱导,说不定这只小野狗,便会对寡人死心塌地,心甘情愿的为我大梁卖命,那往后的诸国争霸,还有他北赵什么事儿? 梁苒体贴的递过来一只青瓷杯盏,说:“来,饮口水,去去苦涩。” 赵悲雪接过杯盏,二人的指尖难免触碰在一起,也不过是一瞬,赵悲雪缩了缩手指,慢慢垂下头,只是用一双生满茧子、骨节分明的手掌握紧杯盏,却不饮水。 “为何不饮?”梁苒奇怪。 赵悲雪轻声说:“你给我的……舍不得饮。” 梁苒又是一愣,轻笑说:“一盏水而已,你如今到了寡人这里,便不必像从前一样,寡人……” 梁苒伸出手去,轻轻托住赵悲雪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微笑的看向他,别有深意的说:“寡人会对你好的。” 赵悲雪回视着梁苒,那双黝黑的眸子,浑似黝黑的深潭,表面看起来不兴波澜,其实内地里像黑色的牢笼,充满了暴风漩涡。 赵悲雪的喉结干涩的滚动,沙哑的说:“从小开始,便没有人对我这般好过……” 赵悲雪乃是北赵的四皇子,可惜他出生之时星象诡异,便被盖上了天扫星的大帽子。从那以后,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北赵的皇帝都会怪罪在赵悲雪的头上,发布榜文斥责赵悲雪这个天扫星,好似比罪己诏还要管用,百姓也吃这一套。 赵悲雪还记得,那一年,他只有五六岁那么大,按理来说,小孩子总是不记事儿的,可那时候的赵悲雪已然需要做苦力讨生活,不得不记得那些煎熬的岁月。 北赵大旱,整整三个月没有下雨,很多地方颗粒无收,北赵的皇帝正在扩充军备,根本无法播放救灾粮,于是赵悲雪的亲生父亲,北赵的一朝天子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他们将只有五六岁的赵悲雪抓起来,吊在北赵皇宫的宫门之前,不给一口饭食,不给一口水饮,便这样风吹日晒,美名其曰是用天扫星向上天请罪,其实北赵的皇帝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发泄百姓对朝廷的不满罢了。 果然,北赵的子民被统治者这样的手段愚弄诈怖,将不满与愤恨,从朝廷转移到了一个小小的孩童身上。 他们在宫门下围观,眼睁睁看着无助的孩子,一点点脱水,濒临死亡…… 那一年,是赵悲雪最绝望的一年。 小小的赵悲雪,被剧烈的日头暴晒,双手吊起已经脱臼,起初还觉得疼痛,可后来疼痛变得奢侈,他耳目眩晕,天地倒转,仿佛身处水深火热,脱水让他渐渐产生了幻觉。 不知是冷,还是热,不知是天明,还是天暗,每一口吐息,都是深深的煎熬。 就在那样残酷的日光之下,一条白色的身影,犹如天神降临,圣洁而纯粹,慢慢走向赵悲雪,投下一小片阴影。 就是那一小片阴影,救命稻草一般,拯救了赵悲雪摇摇欲坠的性命。 阴影缓解了赵悲雪的酷热,他奋力的抬起头,去看那雪白的衣角。 是一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子,生得冰雕玉琢,粉嫩晶莹,不曾遭遇这世间沧桑与污垢的洗礼,干净而纯粹,纯粹得让人嫉妒,让人想要狠狠的玷污! 小孩子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小君子,迷茫的看着被吊的赵悲雪,眨了眨黑黑亮亮的大眼睛,奶里奶气的说:“君父,这个小哥哥,为什么吊在这里?” “勿要多管闲事,随君父入宫。” 白衣的小君子回头看着赵悲雪,对上赵悲雪那双厌世、死气沉沉、毫无生气的双眸,咬了咬粉嫩的唇瓣,突然哒哒哒跑回来,将一只小水囊掏出,拨开盖子,咕嘟嘟,清水从精致的水囊中流出,流淌在赵悲雪干裂的嘴唇间。 “小哥哥,”白衣的小君子懵懂的说:“你是不是渴了,喝水!” 远处,小君子的君父在唤他,招手说:“苒儿,快来。” 苒儿。 那个如神明降世一般,闯入赵悲雪晦暗肮脏的人生之人,唤作苒儿…… 赵悲雪深深的看着梁苒,一双狼目充满了复杂。 梁苒显然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往事,说:“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小君子是寡人?” 梁苒回忆起来:“大抵十多年前,寡人的确随同使团去过北赵一趟。” 只是对于当年的事情,梁苒并不记得了,或许对于梁苒来说,只是顺手送了一囊水,并不是什么值得记一辈子的大事儿。 可对于赵悲雪来说,梁苒是他的神祗,以至于超越十年的光阴岁月,赵悲雪在萧山离宫还是一眼便认出了梁苒。 梁苒挑眉:“所以……寡人在十年之前,便对你有恩?” 赵悲雪点点头。 梁苒笑起来:“那还真是有趣儿呢,没想到你与寡人有这样深远的缘分。” 的确有趣儿,如此一来,寡人岂不是更容易“挟恩以报”了么? “天色晚了。”梁苒温柔的说:“你歇息罢。” 毕竟,赵悲雪饮了壮阳的汤药,汤药里还加入了不少春药,算一算时辰,估摸着也快发作了。 梁苒施施然离开东室,东室的隔壁便是太室,他走进去,并没有着急燕歇,而是退下黑色的龙袍,只留一件轻薄雪白的蚕丝单衣,解开束发的冕旒玉冠,将鸦色的长发披散下来。 梁苒走到镜鉴面前,纤细的食指轻轻一勾,将衣带和衣领勾得松散一些,看起来慵懒而随性。 又稍等了一会子,梁苒长身而起,往隔壁的东室走去。 东室已经熄了灯火,黑压压的一片昏暗。隐约有吐息的声音,深沉、隐忍,却抑制不住的粗重,从软榻上紧蒙的被子里传来。 赵悲雪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有壮阳药与春药的双重加成,这会子岂能不难受?他大汗淋漓,燥热难当,分明是寒冷的隆冬,然而此时的他仿佛深处火焰炼狱,急需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 “赵悲雪?” 梁苒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一点一点的逼近软榻,一点一点的逼近正在苦苦煎熬的赵悲雪。 “赵悲雪,你怎么了?”梁苒故作懵懂的发问:“病了么?哪里不舒服?” 梁苒抓住锦被一角,毫不留情的将锦被掀开,赫然对上赵悲雪一双赤血通红的双目,好似饥饿良久的野狼,随时都会扑杀他的猎物! 然,在梁苒的眼中,赵悲雪才是他精心谋算的猎物。 “别……”赵悲雪的嗓音比平日里更加沙哑,断断续续的说:“别过来。” 梁苒歪了歪头,说:“你怎么了?如何出了这么多汗?” 说着伸出手,轻轻的为赵悲雪拭汗。梁苒知晓,赵悲雪在做最后的挣扎,寡人只需要给他一点点小小的甜头,便可完成系统的任务。 在梁苒的手指接触到赵悲雪滚烫皮肤的一瞬间,嘭—— 赵悲雪似乎再难以忍耐,苦苦支撑的理智,轰然碎裂坍塌,他的脖颈青筋暴怒,一个翻身猛地将梁苒压在榻上。 “唔……”梁苒轻呼了一声,昨夜留下的酸疼还很鲜明,赵悲雪滚烫的体温,令他不得不回忆起昨日的荒唐之事,一股细细密密的酥麻从脊椎窜起,直逼头顶。 梁苒仰躺在软榻上,鸦发微微散乱,故意松散的衣带不负梁苒的期盼,终于倏然滑落,雪白的领口、雪白的前襟簌簌散下,白皙细腻、微微透露着殷红的肌肤,一寸寸若隐若现。 第11章 果然,梁苒这句话一出口,赵悲雪的吐息更加粗重沙哑,眼神更加的深邃阴霾,仿佛随时都会将梁苒撕碎,啃得连骨头渣子也不剩下。 而这就是梁苒所要达到的目的…… 赵悲雪的双眸充满渴望,一点一点的低下头,梁苒能感觉到不停逼近的吐息,如此炙热,滚烫的犹如那晚一般,竟是令梁苒泛起细细的冷颤,一股食髓知味的冲动袭上脑海。 虽刚开始是疼了一些,但后面感觉尚可,左右都是要做的,梁苒自不是矫情之人,只是象征性的稍微挣扎了一下。 “梁苒……”赵悲雪沙哑的嗓音在梁苒耳畔响起,若有似无的厮磨,两人唇瓣之间的距离一寸寸缩短,便在即将触碰的一瞬…… 赵悲雪的眼神突然开始挣扎,隐忍、痛苦,仿佛从泥沼中挣脱的野兽,猛地松开梁苒,突然调头跑出紫宸殿。 “赵……”梁苒甚至没能唤出他的全名。 食了那么多进补壮阳之药,箭在弦上,眼看着梁苒便能完成系统任务,赵悲雪这是要去何处? 梁苒快速从榻上下来,拢了拢自己单薄的衣衫,追到紫宸殿大门口,便听到“噗通——”一声,紧跟着是内监与宫女惊慌的大喊。 “赵皇子跳水了!” “快救人啊!” “水里还结着冰呢!” 梁苒定眼一看,赵悲雪野狼一般从紫宸殿冲出来,竟然一头冲到不远处的湖水边,天寒地冻的不由分说,往冻着冰渣子的湖水中一跳,吓得旁边的内监宫女目瞪口呆,呆若木鸡! 梁苒:“……” 为了压制住大补药的烈性,赵悲雪大冬日里的跳湖了? 梁苒险些被气笑,揉了揉额角,干脆一甩袖袍转身入了紫宸殿,回太室歇息,躺在龙榻之上,喃喃自语的说:“赵悲雪这个狂徒……” 梁苒是早产儿,自小身子弱,这一日从上京到萧山来回奔波,尤其昨日里还是梁苒两辈子的第一次,身子实在吃不消,一沾上柔软的头枕,很快便沉入香甜的睡梦之中。 一夜无梦,沉沉的睡了一个好觉,今日也无需朝参,梁苒再睁开眼目的时候,已然日上三竿,冬日的暖阳透过户牖,倾洒在头枕之畔,让梁苒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叹。 真好,寡人还是大梁的一国之君,寡人的大梁江山尚在…… 梁苒懒洋洋的伸了一个懒腰,支起软绵绵的身子,自行更衣完毕,这才推开太室的大门,准备唤宫人来伺候盥洗。 太室的殿门一打开,一道黑影无声无息的跪在门口,险些吓了梁苒一跳。 是赵悲雪! 赵悲雪一脸冷漠的厌世感,整个人似乎都是灰白色的,不染一点点烟火气息。双膝跪在地上,垂着头,不知在太室门口跪了多久。 赵悲雪听到动静,立刻抬起头来,整个灰白色的身躯突然染上了一些浅淡的颜色,富有了一点点生气,一双狼眼变成了狗眼,希冀又渴望的盯着梁苒。 梁苒奇怪:“你跪在这里做什么?” 赵悲雪干裂的嘴唇微微抖动了一下,低声说:“昨晚……我险些做了亵渎你的事情,我是来向你请罪的。” 梁苒在心头笑起来,险些?多亏了你的险些,寡人的系统任务没有完成。 他的眼皮抽动,面上却挂起温柔的微笑,好似一个大度的君王,亲手扶起赵悲雪,嗓音犹如春风一般沁人心脾,说:“无妨,定然是昨日医官署开的汤药,太过烈性,你又如此年轻,皆是人之常情,寡人又怎会因为这点事情怪罪于你呢?” “快起身。”梁苒还关切的说:“寡人并未放在心上。” 赵悲雪的眼神果然激起了小小的涟漪,是被梁苒感动到了。 无错,便是如此,梁苒心想,寡人便是要这样一点点,腐蚀他,驯化他,让他变成寡人最听话的狗。 “君上。”苏木从殿外走进来,拱手说:“晋王求见。” 梁苒目光一转,微笑说:“原是大皇兄来了。” 他转头对赵悲雪说:“你乖乖在此处等一会子,寡人很快便回来,一会儿一同用早膳,如何?” 赵悲雪立刻点头,毫无异意,好似一条体型巨大,却听话的狼狗:“好。” 梁苒带着苏木走出太室,背过身的一刹那,脸色立刻撩下来,再无什么温柔可善的笑意,好似方才的笑容只是昙花一现的幻觉罢了。 梁苒一面走一面说:“晋王为何而来?” 苏木低声说:“菰泽国带领二十万精锐投诚的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怕是晋王听说了这件事情。” “呵呵……”梁苒轻笑一声,态度模棱两可。 紫宸殿的书房中,大梁晋王,也就是梁苒同父异母的大皇兄梁溪,正端正静候。 梁苒走到书房门口,并没有立刻入内,而是隔着户牖端详这位大皇兄。 大皇兄梁溪,乃是他们这些兄弟里面的长子,自小温文尔雅,聪慧通达,没少受到君父的夸赞,上到大梁的羣臣,下到大梁的百姓,都以为梁溪会成为大梁的太子,会成为大梁的新君。 可惜,没想到的是,老皇帝在御驾亲征的途中病逝,太子之位空悬已久,梁溪本想以长子的身份即位,大宗伯却横插一杠,扶持了最没有能耐的三皇子梁苒即位,成为了如今的大梁新君。 一步之遥,梁溪便可以登上大梁的宝座,他能不恨么?梁溪最痛恨的人,无异于把持朝政只手遮天的大宗伯,次之,便是当今皇位的梁苒。 梁苒定定的看着梁溪挺拔清瘦的背影,上辈子还在做皇子的时候,梁苒与梁溪的干系明明是最好的,梁溪是一个优秀的长子,尊重长辈,爱戴子民,甚至溺爱弟弟,只是没想到,到头来,因为一张龙椅,兄弟阋墙,反目成仇。 梁溪是一个有傲骨之人,甚至十足迂腐,他被大宗伯打压,郁郁不得志,最终寡欢而死,病逝之时不过二十八岁。 “大皇兄。”梁苒调整好复杂的情绪,嗓音清朗的唤了一声,款步走入书房。 梁溪转过头来,和当年一模一样的容貌,清秀斯文,彬彬儒雅,一张美人鹅蛋脸,从上到下充斥着古朴的美感。 梁溪恭敬的作礼:“臣拜见天子。” 梁苒笑说:“大皇兄不必多礼,今日前来可是有事儿?” 梁溪深吸一口气,也没有顾左右而言他,直接开门见山的说:“启禀君上,臣听闻菰泽国带领二十万精锐投诚,因此特来向君上请命,臣愿带领鸿胪寺,负责迎接菰泽使团,必不给我大梁丢脸!” 梁溪乃是晋王,在大梁的四方封王之中最为尊贵,官居九命,比大宗伯这个七命还要高两命。可惜一切都是虚头,梁溪被大宗伯扔进了负责外交事宜的鸿胪寺,按理来说,鸿胪地位崇高,奈何整个鸿胪寺都是大宗伯的爪牙,梁溪进入府署之后一直被孤立,根本说不上半句话,堂堂一个晋王,形同虚设。 眼下大宗伯突然中风昏厥,正是梁溪翻盘的大好时机。 梁苒知晓他的心思,梁溪想要借着大宗伯病倒之时,釜底抽薪,真正掌握鸿胪寺。 眸光微微波动,梁苒深知他的这个大皇兄,性情高洁,行事作风干脆利索,也正是因为道德底线太高,所以有些孤傲迂腐,从不会做对百姓,对大梁不利的事情,其实若没有大宗伯在其中挑唆,梁苒和梁溪,会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好啊。”梁苒一口答应下来,十足轻松。 “君上?”反观梁溪,陡然一愣,似乎没听清梁苒在说什么,一脸的不可置信。 梁苒笑起来:“寡人说好,大皇兄本就在鸿胪寺供职,接待菰泽国使团的事情,交给鸿胪,这不是天经地义,再合适不过的事情么?” 梁苒和梁溪虽然派系不一样,但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都想趁着这次机会,架空大宗伯的势力,倘或梁溪能挑起这次大梁,无异于狠狠打击了大宗伯的气焰。 再者,让晋王梁溪与大宗伯针锋相对,也可以适当的分散大宗伯对梁苒的束缚,从中找到更多反击的空隙。 梁溪呆呆的久久不能回神,梁苒握住他的手,说:“大皇兄,寡人本还在担忧,这么重要的事情合该交给谁,寡人才能安心,如今大皇兄主动分忧,真是解了寡人的燃眉之急呢。” 梁溪被他亲密的握着手掌,略微有些不自然,心窍却麻酥酥的,不知为何陡然回忆起年幼与两位弟亲顽闹在一起的场面,那时候的他们天真无邪,毫无芥蒂,更不要说什么隔阂了。 梁溪的心头颤抖,其实梁苒也是不得已,被大宗伯愚弄把控,自己不该恨他的,更何况,他待自己还是一往如初的和善,作为长兄,怎能如此的小肚鸡肠? “君上……”梁溪开口说:“最近天气寒冷,君上往日最畏寒,要多多注意龙体。” 梁苒点点头:“大皇兄也是。” “君上!!君上!”一道枯树皮般的嗓音高高抛起,打断了兄弟二人的叙旧。 “大宗伯您不能进去啊,君上正在谒见晋王……” “伯爷,伯爷,您不能……” 嘭—— 不顾外面的内监阻拦,大宗伯拄着一只拐杖,撞开紫宸殿书房的大门,直接冲了进来。 梁苒挑眉:“大宗伯醒了?” 还真是祸害遗千年,这般快便醒了,真真儿是可惜了。 大宗伯一眼便看到了晋王梁溪,虽面色苍白,但气势咄咄逼人:“君上!你是不是把接待菰泽使团的事情,交给晋王了?这般大的事情,怎么能交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自然是交给老臣!” 第12章 在梁苒的面前,赵悲雪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土狗,总是垂着头,低着眼帘,不知他在想什么,纵使身材高大,也缭绕着一种弱小、可怜、需要疼爱的错觉。 然,在旁人面前,赵悲雪像一只发狂的野狼,肩背宽阔,劲腰挺拔,一张俊美的容貌充斥着死灰一样的寂静,只消看一眼,便知他是不好惹的狂徒。 “你——”大宗伯颤抖的说:“我可是大梁的大宗伯!你敢……” 赵悲雪的眼神仍然寂静,宁静的令人战栗,幽幽的说:“不知天扫星杀人,会不会归咎到天灾之上,你大可看看,我敢还是不敢。” “啊啊——!!”大宗伯的嗓音突然拔高,因着赵悲雪说到做到,手掌突然发力,五指犹如鹰爪,猛地收拢。 嘎巴!大宗伯的手臂发出了一声奇怪的轻响,钝钝的,好似老骨头断裂的声音。 “嗬——”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大宗伯再喊不出一声,昏黄的眼珠一翻,好似那日在太极殿廷议,又昏厥了过去。 “大宗伯?”梁苒满脸关切,装作很紧张的的模样:“大宗伯!哎呀,怎会如此,大宗伯昏倒了,定然是病情还未大好,快来人!” 内监和宫女冲进来,七手八脚的将大宗伯抬出去,整个紫宸殿混乱了好一阵,最终慢慢归为平息。 晋王梁溪冷冷的看了一眼被抬走的大宗伯,转过头来说:“君上的手腕受伤了,还是及时上些药才好。” 梁苒并未当回事,他不是娇气之人,方才痛呼不过做做样子罢了。 梁溪却当真了,查看他的手腕说:“都红了,大兄知晓你以往最是怕疼,还是上些药罢。” 是了,儿时的梁苒最是怕疼,他是兄弟三个里面最小的幺儿,大兄梁溪,与二兄梁深乃是同母同父的亲兄弟,但这不妨碍梁溪疼爱幺弟,三个人总是顽在一起,但凡有好的东西,梁溪都会最先让给梁苒。 梁苒小时候很怕疼,偏偏二兄梁深是个闹腾的,总是在大兄看不到的地方,带着梁苒上房揭瓦,闹了一身的土一身的伤回来,这种时候身为大兄的梁溪便会狠狠的训斥二兄,心疼的给梁苒上药。 可惜…… 可惜这些往事,终究是往事,可堪回首,却抓不住,摸不着。 因着大宗伯扶持梁苒上位,兄弟三人干系分崩,已然很久都没有坐在一起,好好儿的说会儿话了。 梁苒稍微有些走神,梁溪托着他的手腕一愣,黑色的袖袍之下,除了被大宗伯掐住,即将消退的红色捏痕之外,竟还有些斑斑驳驳的痕迹。 晋王梁溪虽洁身自好,但到底是及冠的男子,这些暧昧的红痕他还是识得的,自然是——吻痕。 梁苒回过神来,不着痕迹的抽回手,微笑说:“当真没事,都是一些小伤,不碍事儿的。” “对了,”梁苒岔开话题,温柔的说:“接待菰泽使团的事情,便交给大皇兄来处置了,劳烦大皇兄了。” 晋王梁溪拱手说:“请君上放心,臣定竭尽全力,不辱君命!” 梁苒微微颔首:“使团即将入京,大皇兄快去准备罢,可有你忙的。” 晋王梁溪张了张口,其实想问问梁苒那一身吻痕,可又有些犹豫,毕竟……如今的他们,并非是能互相询问如此私密之事的干系了,他们虽还是兄弟,可已然不是亲密无间的手足。 “臣……告退。”晋王梁溪一板一眼作礼,转身大步走出紫宸殿。 梁苒舒出一口气,果然,大兄的眼神还像以前一般的凌厉。 他环视左右,奇怪的说:“可见到赵皇子了?” 赵悲雪方才还在此处,扭断了大宗伯的手臂之后,紫宸殿中有一时的混乱,或许便是那个时候,赵悲雪不见了踪影,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呵。”梁苒哂笑一声:“难道他也知怕了?” 真真儿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无论是梁人还是赵人,敢不由分说拧断大宗伯手臂的人,恐怕举目遍及整个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 兴许是躲起来了,梁苒觉得躲起来也好,免得大宗伯醒来找他麻烦,赵悲雪这个人,梁苒还没有“用完”,可不能便这般让他交代了。 梁苒回了紫宸殿太室,刚坐下来准备歇一歇。 踏踏踏踏—— 是跫音,有人急促的跑进来,是堪堪失踪的赵悲雪。 大冬日里的,赵悲雪一头热汗,整个人冒着一层热腾腾的蒸汽,好似要成仙了一般,怀里抱着什么,大步跑进来。 赵悲雪没有逃跑?梁苒狐疑的看着他。 赵悲雪跑过来,单膝跪在梁苒面前,托起他方才被大宗伯掐红的手腕,献宝一样将怀中的小盒子拿出来。 “这是何物?”一股子泥腥味扑面而来,梁苒嫌弃的用袖袍轻轻掩住鼻尖。 赵悲雪不见了方才的狂放,垂着头说:“这是我方才去找捣的伤药,以前我在赵宫中做苦力,受了伤,也没有伤药,都是自己捣伤药,很管用,敷上……便好。” 灰黑色的泥状物,也不知是什么,黏糊糊、湿哒哒,还有些粗粝的颗粒在其中,撒发着土腥气与草药的苦涩味道。 梁苒是有些洁癖之人,什么时候都衣衫整洁,体体面面,他受不了脏乱,尤其对气味敏感,此时已经嫌弃的头皮发麻,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只是…… 只是梁苒强忍着嫌弃,一张美艳的脸面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说:“你自己做的伤药?方才你突然不见人影,便是去做这个了?” 赵悲雪点点头。 梁苒心中气笑,面上却装作一脸感动:“实在太劳烦你了,多谢你。” 赵悲雪垂着头,但梁苒看的清清楚楚,他的耳根子慢慢爬上了一层殷红,因着自己轻飘飘,毫无诚意的感谢和夸赞。 果然呢,年纪轻轻的赵悲雪,还未见过大世面,还不是未来嗜血冷酷的北赵皇帝,就像一只畏生的小狗子,只要捋顺了他戒备的刺毛,便会化为绕指柔,一只听话的好狗。 梁苒再接再厉,顺水推舟,轻声说:“你愿意替寡人上药么?” 赵悲雪立刻点头,沙哑的说:“愿意。” 梁苒微笑,轻松拿捏,只是……这泥巴药有些子恶心。 * 菰泽国君带领二十万精锐投诚,接风宴盛大华美,前所未有的隆重,给足了菰泽颜面。 今日,接风宴便会在大梁宫的长欢殿中举行。 梁苒更衣完毕,正在整理带扣蹀躞,苏木从外面阔步走进来,拱手说:“拜见君上。” 梁苒侧目,说:“大宗伯有动静了?” 梁苒经历两辈子,最信任的便是苏木,因此将盯梢大宗伯一举一动的活计交给了苏木,苏木沉稳镇定,最是合适不过。 苏木回答说:“回禀君上,大宗伯自从被赵皇子扭断了手臂之后,一直在府中养伤养病,登门探望的臣子众多,但大宗伯只见了秦王。今日大宗伯入宫赴宴,也突然见了秦王。” “秦王……”梁苒幽幽的叨念了一声。 大梁分封四王,以晋王为首,晋王便是梁苒的大皇兄——梁溪。 而这个秦王,便是梁苒的二皇兄——梁深。 梁溪与梁深乃是亲兄弟,同父同母,一母同胎的双生子。早些年兄弟三个人的干系非常好,在先皇去世之时,一切都变了。 晋王梁溪身为长子,按照大梁的老祖宗规制,没有立太子储君的情况下,理应由长子即位。可偏偏梁溪太过优秀,受百姓爱戴,大宗伯唯恐不能摆布于他,于是扶持三皇子梁苒上位。 梁溪本可以是大梁的天子,现在却只能做大梁最尊贵的王爵,还是没有实权的王爵,芥蒂与隔阂仿佛是一粒种子,虽谁也没有说明,但悄无声息的种下。 至于秦王梁深。梁深乃是不可多得的武将,从小上房揭瓦,与他大兄不同,好动的厉害,乃是上京一霸。所幸梁深为人直爽,不谙心机城府,并不是个坏的,反而义气果敢。 梁深十四岁便跟随先皇上战场,屡立战功。先皇病逝在征讨的途中,乃是梁深稳定军心,与北赵拼死一战。 那场战役实在太苦了,大梁失去军心,辎重粮草缺乏,又被北赵埋伏在深山之中,梁深身中冷箭,奄奄一息,拼尽全力才带领将士杀出重围。 那之后梁深一直在养伤,险些成为了一个跛子,可饶是如此,医官也告诉梁深,他的腿保住了,但他往后再也无法上战场,便是连骑马,也是困难之事。 大宗伯为了制衡秦王梁深,偷偷的告诉梁深,其实那场战役之所以辎重粮草紧缺,是因着晋王梁溪的“疏忽”,故意推迟粮草补给,目的便是想让秦王梁深永远的埋骨在大梁的边疆,那样便不会有人与他争抢皇位。 于是往日里无话不谈的兄弟二人,一夜之间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来,而秦王梁深也变成了大宗伯一党,从此和大宗伯往来。 梁苒眯了眯眼目,说:“寡人出去一趟。” 苏木没有问他去何处,说:“是。” 梁苒匆匆离开紫宸殿,臣子赴宴,必经之路自然是大梁宫的公车署,所有的车马都会停靠在此处。 果不其然,梁苒刚进入公车署,一眼便看到了大宗伯与秦王梁深。 大宗伯鬓发花白,滑稽的用伤布包着他的胳膊,将秦王梁深拉到角落,低语着什么。 听不清…… 若是梁苒走近,梁深武艺高超,必然会发现于他,梁苒心中感叹,若是能听清一些便好。 叮—— 【温馨提示:快快升级系统,拓展特殊功能吧~】 第13章 大梁宫,长欢殿。 长欢殿乃是大梁天子宴请百官和外宾的地方,在长欢殿摆宴,自然无比隆重。上一次在长欢殿燕饮,还是大宗伯的寿辰。 今日的长欢殿,烛火连成一片,映照的犹如白昼一般,因着今日是一个特别的日子——乃是菰泽国君带领太子和子民,归顺的日子。 梁苒一身黑色的龙袍,坐在最上首的龙座之上,百官参宴,大宗伯也来了,他日前害了重病,这会子脸色不如往日里康健,手臂还裹着厚厚的伤布,竟有一种老态龙钟的感觉。 大宗伯眼神凉丝丝的扫过坐在梁苒不远处的晋王,也就是这次使团的接待掌官梁溪,挑起一抹不屑的冷笑,随即与坐在后位的秦王梁深交换了一个眼神。 大宗伯可不知,就他那点小伎俩,早已被梁苒听到,在系统的助力之下,听得是一清二楚、 明明白白。 随着跫音而至,菰泽国的使团终于走入长欢殿。 领头的便是菰泽王,身材高大,留着一脸的络腮胡,看起来虬髯孔武,不过壮年的年纪。他的身后跟着菰泽国太子,年龄似与梁苒相仿,都是差不多及冠的模样,却不像他的父亲那般高壮魁伟,身材高挑纤细,弱不禁风。 菰泽国以冶铁闻名天下,尤其是菰泽国太子,传闻菰泽国中最著名的三口宝剑,还有菰泽大鼎,全都是菰泽太子奉命锻造而成,可谓是个中佼佼者,少年才俊,不世出的人才。 可惜的是,菰泽国太子是个哑巴。虽菰泽国没有身患残疾不能入仕的传统,但太子是个哑子这事在国中还是津津乐道,遭人诟病的。 菰泽王没有其他儿子,国中太子又是个哑子,如今遭遇了北赵的疯狂侵略,菰泽王没有法子,为了百姓,也是不甘屈服于北赵,最终选择带领二十万精锐投奔大梁。 “臣,”菰泽王拜倒在地上,行大礼说:“拜见天子!” 菰泽太子也跟着跪下来叩头,身后菰泽国使团纷纷下跪,整齐肃穆。 梁苒眯起一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眼,幽幽的看着菰泽王,菰泽一直在大梁与北赵的夹缝之间生存,若是他没有记错,上辈子的菰泽是归顺了北赵的,北赵拥有了菰泽的冶铁技术,兵马力量更上一层楼,从而将大梁远远甩在身后。 可如今不一样了,菰泽国将是大梁的版图,是寡人举目的地图。 梁苒露出一抹亲和温柔的微笑,温声说:“如今菰泽归来,以后咱们便是一家子人,何必如此见外呢?爱卿,快快请起。” 梁苒亲自走下龙座,将菰泽王扶了起来。 菰泽王投奔而来,还以为会受到大梁的白眼,毕竟他们是降臣,没成想年纪轻轻的天子竟如此温柔和善,足足令菰泽王大吃一惊,受宠若惊。 梁苒说:“既然菰泽归顺,寡人便封爱卿为七命菰泽侯,爱卿熟悉菰泽的风土人情,便还是掌管菰泽民生,至于令郎,便封为菰泽侯世子,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菰泽王在一方称王称霸,按理来说从王变成了侯,其实是降级的,菰泽王却十足欣喜,他没想到梁苒会让自己继续掌管菰泽,菰泽王本来还在担心,若是菰泽分给旁人治理,或者干脆划分出不同的郡县,子民该当如何是好,眼下好了,一切都不需要担心。 菰泽侯当即欣喜的拱手说:“臣谢君上恩典!君上大恩,臣没齿难忘!” 梁苒笑起来:“菰泽侯言重了,今日寡人替菰泽侯接风洗尘,不必如此拘束,来寡人敬你一盏。” 年轻的天子敬酒,臣子们也跟着敬酒,今日的燕饮便算开始了。 大宗伯不服气的瞥斜着菰泽侯,若不是因着患病的缘故,今日的风头怎么会被旁人抢走?他站起身来,不着痕迹的走到秦王梁深面前,低声催促说:“秦王,时机正好,何不去给晋王敬酒呢?” 秦王梁深看了他一眼,微微蹙眉,心底里多少是有些犹豫的。 他的确痛恨梁溪,这个大兄表面看起来光风霁月,其实内在败絮其中,为了打压自己,竟连众多将士的性命都不在乎,拖延粮草,以至于大梁兵马折损惨重。 这笔账,梁深狠狠的心想,是该算一算,让他出点丑怎么了? 梁深沙哑的说:“催什么?这便去了!” 他抓起案几上的酒盏,大步朝着晋王梁溪而去。 “大皇兄!”梁深的嗓音深沉有力,换上一副笑脸。 他与梁溪本就是双生子,生得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长兄梁溪温文尔雅,高挑纤细,而二弟梁深自幼是个顽皮的,上蹿下跳,因而身量挺拔强壮,面容也比梁溪更加刚毅硬朗。 梁深挂上假笑,夹枪带棒的说:“大皇兄身为鸿胪寺的掌管,负责菰泽使团的接待,今日可算是出尽了风头,二弟敬你一杯,如何?” 梁溪在与敬酒的臣子斡旋,突然听到梁深的嗓音,有些许吃惊的回头看着他。 “深儿?”自从梁深战败,铩羽而归,差点子瘸了一条腿之后,梁深便再也没有与梁溪说过一句话,即使是每次朝参都会打照面,梁深也不会多说一句,甚至连个点头也没有。 今日倒是稀奇了,梁溪诧异的看着弟弟。 梁深的酒里加了大宗伯给他的虎狼之药,他深知梁溪这个人性子谨慎,心思细腻,唯恐他看出端倪,于是冷笑一声,故意说:“怎么?大皇兄负责了菰泽使团接待,如今倒是今非昔比了,我这个弟弟给你敬酒,你也是满不在乎的。” 遂以退为进的说:“罢了,不饮算了。” 梁溪回过神来,清秀的脸面有些动容,拦住梁深,惊喜的说:“二弟敬酒,我自没有回绝的道理。” 梁溪接过酒盏,并没有怀疑什么,仰头便要饮下。 “大皇兄!”梁苒突然出现,直接打断了梁溪饮酒的动作,自然而然的从梁溪手中拿过酒盏,笑眯眯的说:“大皇兄今日饮得够多了,你身子素来不好,不能多饮,二皇兄这杯酒,寡人替你饮了。” “哎,等……”梁深抬起手来阻止,可偏偏梁苒的动作十足迅捷,生怕他会阻止一般,一仰头将酒酿尽数饮下。 梁深高大的身躯僵在原地,欲言又止的看着梁苒。 他本想让梁溪当众出丑,叫他名誉扫地,狠狠的报复回去,可是…… 可是梁深没想让梁溪出丑,如今梁溪是大梁的天子,便是大梁的脸面,倘或梁溪在国宴上出丑,那才是真正的名誉扫地,梁深这个秦王也不能幸免于难。 “怎么了?”梁苒故意发问:“二皇兄,不会是因着寡人饮了这杯酒,二皇兄如此小气罢?” 梁深实在不知说什么,面色难堪的转头离开。 梁苒看着梁深的背影,眯了眯眼目,走回龙椅前坐下,招了招手。 苏木走过来,说:“请君上吩咐。” 梁苒低声说:“一会子你拖住大宗伯,无论大宗伯要做什么,不许他离开长欢殿一步。” 苏木不明白梁苒这是何意,但还是点头:“是,臣敬诺。” 梁深只是想让梁溪难堪,但大宗伯不一样,大宗伯若是知晓梁苒误饮了加入虎狼之药的酒水,一定会将计就计,抓住梁苒的小辫子,来威胁梁苒。所以梁苒要苏木拖住大宗伯,让他无法使手段。 好热…… 分明是隆冬的黑夜,空气干冷又凛冽,而梁苒的小腹之中慢慢生起一股热流,不断的蔓延向四肢百骸。 梁苒知晓,是酒水起作用了。 他趁着羣臣不注意,悄无声息离开了长欢殿,快速往路寝宫紫宸殿而去。今日是大梁的国宴,身为北赵质子的赵悲雪是没有权利参加燕饮的,这会子应该便歇在紫宸殿的东室。 梁苒已然算好了,寡人中了药,跌跌撞撞跑回去,寻求赵悲雪的“帮助”,看那赵悲雪这次还能耍什么花样! 药效比梁苒想象中发作要快,发作要烈,前方不远便是内朝的紫宸殿,分明就在眼前,可梁苒却有一种望山跑死马的错觉。 脚步越来越软,膝盖打抖,双腿发酸,面上火辣辣的,不断有晶莹剔透的热汗滚下,顺着梁苒一丝不苟紧扣的衣领滑入。 好巧不巧,路上还碰到了几个大宗伯的爪牙,那几个官员似是出来透透气,正在往回走,一面走一面谈天说地,高谈阔论。 梁苒侧身躲在假山之后,他这副模样,但凡长眼之人都知晓他中了药,绝对不能让旁人看到,以免多生事端。 “要我说啊,伯爷只是一时生了病,不然接待使团的事情哪里轮得到晋王?” “正是!那个晋王耍什么威风?等大宗伯养好了病,有他好看的!” “当今的天子见到了咱们大宗伯,还不是乖巧的像一只喵喵叫的小猫咪!哈哈哈哈——” 梁苒靠着假山,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吐息,听着他们的调侃,眼神愈发的冰冷起来,偏偏四肢百骸燥热难耐。 “诶?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在假山那边。” 几个官员朝着梁苒的方向走过来,梁苒心窍梆梆猛跳,打算转身便跑,可偏偏他双腿绵软的厉害,怎么也迈不动步子。 一双宽大的手掌突然伸过来,将梁苒打横抱起。 “唔!”梁苒惊呼一声,已然撞进了那结实的怀抱,有些熟悉,定眼一看竟然是赵悲雪! 赵悲雪不知从何处而来,将梁苒抱在怀中,陡然展开轻身功夫,在那几个官员还没看清的情况下,快速掠过,绕过内朝宫门,直接蹿身进入紫宸殿。 赵悲雪将梁苒小心的放在太室的龙榻上,紧紧蹙着眉心:“你怎么了?你身上好烫。” 第14章 长欢殿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秦王梁深亲眼看到梁苒饮下加了虎狼之药的酒酿,欲言又止,最终沉着脸转身走回去。 大宗伯立刻靠拢过来,压低声音:“如何?晋王可饮了?” 梁深摇摇头。 大宗伯十足失望,一时间眼神中透露出看废物的不屑,只可惜梁深因着心事,并没有发觉。 梁深心神不定的说:“君上突然横插一杠,将本王敬给梁溪的酒给……给饮了!” “什么?”大宗伯也是一惊:“秦王的意思是说,那盏酒……被天子饮了?” 梁深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脸色更加难看。 梁深痛恨梁溪拖延军机,延误粮草,以至于他险些变成了一个瘸子,葬送了那么多将士的性命,所以想给梁溪一些颜色看看,叫他出丑,叫他揭下那层伪善的面具。 谁知情形却变成了如此这般,倘或当朝天子在使团面前出丑,那么大梁的人,谁的面子上也不会好过。 大宗伯没有梁深那样的担心,一张布满褶皱的老脸反而笑起来,嗓子里藏着嗬嗬的笑声,昏黄的眼珠子来回乱转,瞟向坐在最上首的年轻天子。 梁苒年岁很轻,身材高挑而纤细,说不出来的风流羸弱,在梁苒还是皇子的时候,便是上京城出了名的美男子,谁不知晓梁苒的大名?很多爱美之人,都是千里迢迢前往上京,只为了远远的看梁苒一眼。 尤其是如今的梁苒,按着一袭黑色的龙袍,玄黑衬托着白皙剔透的皮肤,更是令人心窍麻痒。 大宗伯心中寻思,君上年纪青涩,还没有后宫,未开掖庭,恐怕是没有尝过荤腥的,怎么能受得住那样的虎狼之药?倘或自己拿捏住君上,不只是能尝尝那美妙的身子,还能以此要挟年轻的天子,何乐不为? 大宗伯躁动的好像一头被火焰撩了屁股的山猪,躁动的根本坐不住,顾不得自己断了一条手臂的滑稽模样,迫不及待站起身说:“秦王,老臣突然想起一些事情,失陪了。” 梁深蹙眉:“你去何处?” 大宗伯却不理会他,径直朝着梁苒的方向而去。 “大宗伯。”有人突然出现在大宗伯面前,竟然是苏木。 苏木板着一张不近人情的石头脸,手里端着一杯酒水,说:“臣以前多有得罪,但都是为了大梁尽忠,今日敬大宗伯一盏酒,还请大宗伯大人大量,不要计较。” 知情的人以为苏木是来敬酒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苏木是来找茬儿的。 无错,苏木就是来找茬儿的,梁苒早就料到大宗伯不安好心,因此特意叮嘱苏木,一定要拖住大宗伯,不得让他离开长欢殿宴席一步。 苏木说罢,“哗啦——”极其做作,将酒水往大宗伯身上一洒。 “啊!!”大宗伯大喊一声,瞪眼吼着:“你做什么!?都洒了!” 酒水不偏不倚,正好洒在大宗伯的伤布上,瞬间湿哒哒。 苏木毫无诚意的说:“真是对不住,大宗伯的伤布湿了,若不赶紧换下来,唯恐骨折的伤口感染,如不然这样罢,臣送大宗伯去换药。” 大宗伯气得跺脚,抽空抬头一看,那误食了虎狼之药的少年天子哪里还有踪影,一晃眼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知去了何处…… “赵悲雪,帮帮寡人……” 昏暗的紫宸殿,昏暗的太室。 深沉的夜色佛凝固了一般,分明寒冷的空气,却愈发变得胶着,甚至炙热。 赵悲雪深深的看着瘫软在软榻上的年轻天子,喉咙艰涩的滚动,每一次吐息甚至都需要消耗他的理智。 赵悲雪沙哑的说:“你……要我如何帮你。” 梁苒见他还是没有动静,心中好气,寡人都这般了,难不成那赵悲雪仍然不为所动么?这可不像他们在萧山离宫的头一夜,也没见赵悲雪手下留情。 梁苒放软了嗓音,也的确是太难受了,热流从腹下一阵阵涌起,带起战栗的酥麻,呜咽的说:“你知晓如何帮寡人……” 赵悲雪的吐息果然更加粗重,像是一头即将捕猎的野狼,他的双手攥拳,指甲狠狠掐着掌心,终于再次开口了:“我帮你去找医官来。” 梁苒险些气笑,用尽全力,绵软的手掌拽住赵悲雪的衣角,断断续续的说:“不要……不要去找医官,宫中都是大宗伯的爪牙,他必然在等……等着寡人栽跟头,看笑话……”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梁苒咬了咬嘴唇,被虎狼之药折磨到殷红的面颊,透出一点子恰到好处的羞赧,轻声说:“赵悲雪,你守着寡人……寡人才能安心。” “好……”赵悲雪似乎做了重大的决定,点点头:“我不走。” 滚烫的汗珠顺着赵悲雪坚毅的下颌线条滑落,吧嗒一声悄无声息的滴落在龙榻之上,瞬间湿濡了锦被。 赵悲雪在理智燃烧殆尽之前,说:“我帮你倒杯凉茶罢。” 说罢,快速转过屏风,走到案几边上,真的去倒茶了。 梁苒本就燥热,气得更是头顶发麻,帮寡人倒茶?这会子是该替寡人倒茶么?分明该乖乖被寡人借种! 赵悲雪倒出一盏凉茶,深吸了两口气,压住胸腹中的躁动,这才抬步走回来,他来到屏风之前,还未转过去,突听窸窸窣窣的声音,伴随着哗啦一声轻响,一条黑色的衣襟顺着屏风滑落出来,那是梁苒的龙袍。 黑色的龙袍,华贵的革带,缀满金玉的蹀躞,便这样掉落在赵悲雪的脚边,薄薄的扇屏之后,柔软的龙榻之上,梁苒纤细的身影若隐若现,仿若一条纤细而柔软的水蛇,难耐的拧动,梁苒的嗓音颤抖而委屈,呢喃着:“悲雪,悲雪……” 啪嚓——!是茶盏掉落在地上的声音。赵悲雪手掌一滑,凉茶脱手而出,破碎的瓷片与黑色的龙袍交织缠绵在一起,但赵悲雪再也顾不得这些,险些撞倒扇屏,大跨步来到榻边。没有了繁冗龙袍的遮掩,梁苒雪白的里衣片片剥落,凌乱而慵懒的挂在小臂之上,斑斑驳驳的暧昧吻横陈在那样纤细的身子上,犹如细腻雪色之中的点点梅花。 “是你?”赵悲雪看见那些吻痕,黑色的眼眸狠狠一震:“那夜之人果然是你。” 萧山离宫的那一夜,其实赵悲雪有所猜测,与他发生干系的人正是梁苒,只不过第二日便被梁苒否定了,梁苒还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模样,赵悲雪参不透他在想什么。 梁苒黑色的鸦发被汗水浸透,双眼迷离,氤氲着朦胧的泪花,吐息滚烫的说:“赵悲雪,寡人要你。” 赵悲雪这一次没有说话,只是越过玄黑色的龙袍,一步步走向梁苒…… 苏木亲自带着大宗伯去换药,可想而知,一向雷厉风行,行事果断的虎贲中郎将苏小将军,竟然“笨手笨脚”,大宗伯的骨折本就还在疼痛,被这样一折腾,年纪又大了,自然是吃不消的,哪里还能想到对梁苒使坏?被几个贴心的长随搀扶着,早早出宫去了。 苏木看着大宗伯半死不活的背影,这才沉下脸来,收敛了笨手笨脚的作风,转头往紫宸殿前去复命。 苏木来到紫宸殿,大殿门口竟然没有内监和宫女伺候,不知是不是被遣走了。他一路走进紫宸殿,来到太室门口,恭敬的作礼:“臣苏木谒见君上。” 太室的室门紧闭,咚!却传出一声轻微的响声,紧跟着平静的室门轻轻颤抖了一记,隐约有急促的吐息声隔着一道门板传出来。 苏木奇怪的说:“君上?” 太室之内平静了一瞬,静悄悄的,无人回应苏木。 苏木更加奇怪,轻轻叩门:“君上?君上您可在里面?是否遇到了什么?” 他愈发的焦急,难道是大宗伯搞的鬼?可大宗伯已然被送出宫去,不可能这般快折返回来。 苏木朗声说:“臣失礼,君上,臣要进来……” 不等苏木推门,梁苒的嗓音终于响起,带着一股急促,尾音不可抑制的颤抖:“不要、别进来。” 苏木立刻钉住脚步,恭敬的说:“是,君上。” 梁苒的声音再次响起,比方才还要急促,甚至隐约有些哽咽,断断续续的说了怎么又,不要再这六个字,很快又归为平静。 苏木紧蹙眉心,担心的说:“君上您没事罢?” 隔了良久,苏木还以为梁苒没有听到,刚想再问一次,梁苒的声音终于回答:“寡人……寡人无碍,只是有些唔乏了,想燕寝了,苏木你……帮寡人盯紧了大宗伯,退、退下罢。” 苏木不疑有他,回答说:“是,君上保重龙体,臣告退。”踏踏踏……是苏木离开的跫音。 跫音远去的那一刻,太室门板发出嘭的一声,梁苒再难以支撑,后背死死抵住宽阔的室门,膝盖酥麻的几乎无力支撑,软绵绵的向下坐倒。赵悲雪一把搂住梁苒的腰肢,在赵宫中做惯了苦役粗活的手臂肌肉流畅强壮有力,单手便将人抱起。 “阿苒,阿苒……”赵悲雪一声又一声,不厌其烦的唤着他,活像见了血腥的野狼,任是谁也无法阻止他猎食。 梁苒勉强睁开疲惫的双眼,殷红的眼角挂着尚未干涸的泪痕,气息游离,却执意说:“……唤寡人君上。” 赵悲雪并没有任何异议,虽生得好似一头不服管教的野狼,却意外的乖顺,年轻的脸孔俊美又稚气,听话的沙哑唤着:“君上。” 不知是不是中了药的缘故,梁苒只觉得这声君上令自己通体酥麻,让上辈子的死敌、未来的敌国皇帝这般低声下气的唤自己,梁苒的心窍陡然生起一股满足与兴奋。 第15章 累。 好累,精疲力尽。 梁苒沉浸在幽幽的昏睡之中,酸软的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眼皮沉重,努力睁开好几次,终于艰难的醒了过来。 “你……”一道声音从耳畔传来,带着一点点不确定,轻声问:“你醒了?” 因着昨夜的折腾,梁苒此时脑海中浑浑噩噩,还没有彻底醒过盹儿来,眼神朦胧的望着那说话之人。 对方与梁苒躺在一张龙榻之上,梁苒甚至枕着他肌肉流畅的手臂,二人都只着单衣,甚至里衣雪白的衣角带子交缠在一起,看起来如斯暧昧。 说话之人正是赵悲雪。 梁苒终于彻底醒过来,为了完成系统3级任务,得到万千库银,梁苒不惜给自己下药,幸亏皇天不负苦心人。 梁苒狠狠舒出一口气,虽累了一些,但这一次必然会完成任务。 “你……”赵悲雪轻声说:“身子如何?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梁苒稍微动了动,身子酸软无力的厉害,却没有之前的那般粘腻,想来是赵悲雪帮自己清理过了,倒是少了梁苒一些麻烦,他此时正懒得动弹。 “无碍。”梁苒并不是娇气之人。 赵悲雪拿出一样东西,低头用手掌摩挲着,说:“昨夜我有点着急,好似弄伤了你,我……我给你上药罢?” 原赵悲雪手心里的,是一盒清凉消肿的伤药。 梁苒那难以启齿的地方,的确火辣辣的难受着,他懒得动弹,左右更加亲密的干系已然发生,何必这个时候矫情呢,若不上药,反正受苦的自己。 梁苒干脆淡淡的“嗯”了一声,唰一声轻响,主动解开自己的衣带。 衣带扑簌簌松散,顺着梁苒柳条子一般的腰肢滑落下去,雪白的衣料散开,赵悲雪的眼神立刻慌乱,不知该放在何处,僵硬的撇开在一边,甚至…… 甚至俊美而刚毅的面孔,竟泛起了淡淡的红晕,赵悲雪脸红了! 梁苒险些被气笑,赵悲雪竟脸红了,那个上辈子的杀神,未来的北赵皇帝,冷酷无情,弑父上位,竟然为了这么一点点“小事儿”脸红了,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说出来谁会相信? 可眼前年轻的赵悲雪,的的确确脸面通红,一直蔓延到耳朵根子,眼目撇开,眼睫不自觉的颤抖,眨眼的频率也变高了,梁苒甚至可以听到他清晰的心跳声,梆梆、梆梆,强健有力,急又紊乱。 “呵呵……”梁苒突然起了逗弄之心,慢慢抬起腿。梁苒的小腿纤细,线条优美又羸弱,可他并不是干瘦的类型,其实大腿很能藏肉,尤其是大腿根的位置,随着慢慢的抬起,衣袍一点点散落,倏然露出更多的雪色肌肤。笑着说:“你不是要替寡人上药么?” 赵悲雪一瞬间更加僵硬,整个人好似一块钢板,还是新铸的钢板,红彤彤的能冒烟儿,下意识舔舐了一下自己干涩的下唇,一把捉住梁苒纤细的脚裸,掌心炙热犹如铁钳,险些烫得梁苒一个激灵。 赵悲雪擒住那暧昧捣乱的脚踝,立刻掀开被子,将梁苒露出来的所有肌肤盖在锦被之下,沙哑的说:“别……别着凉。” “噗嗤……”梁苒彻底笑出声,笑得花枝乱颤,眼泪差点子流下来。 谁能想象得到,未来的敌国皇帝,那个上辈子不苟言笑,如同地狱杀神一般,令人望而生畏的赵悲雪,竟然是个容易害羞,禁不住逗弄的假正经,青涩稚嫩的有那么一点点可人儿。 梁苒挑眉,微微昂起下巴,带着一股帝王不容置疑的威严,命令说:“赵悲雪,还不给寡人上药?” 赵悲雪张了张口,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干涸沙哑的说:“我……” 梁苒却说:“你应该回答,敬诺,君上。” 赵悲雪停顿了一瞬,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沉声说:“敬诺,君上。” 被死敌唤君上,这种感觉令梁苒热血逆流,直冲头顶,酥麻兴奋之感不易于昨夜的欢愉。甚好,真是一条好狗。 赵悲雪没有打开锦被,拨开伤药的盖子,挖出一点滑腻清香的药膏,有力的手掌从锦被之下钻进去,他所有的动作都被锦被遮挡,只剩下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梁苒唔的一声闷哼,梁苒的吐息变得急促而断断续续,哪里还有方才的游刃有余。 暧昧的气息愈发黏着,无形的弥漫在太室的空气中,赵悲雪的眼神愈发阴霾深沉,变得和昨夜一般无二,他一点点的靠近梁苒,想要捕捉梁苒那殷红犹如桃花的唇瓣。 梁苒突然一撇头,错开赵悲雪落下的亲吻,凉丝丝的说:“寡人允许你亲了么?” 赵悲雪一愣,随即露出失落的表情,如果他的头顶上有狗耳朵,此时此刻那双耳朵一定耷拉着,可怜兮兮。 梁苒心想,寡人与赵悲雪的干系,无非是借种的干系,除此之外,便是让赵悲雪为我大梁所用,所以除了借种,多余的事情并不用做,例如亲吻。 “我要见君上!” “你们谁敢拦我?!” “伯爷,伯爷您不能进去,君上还未晨起,伯爷……” 紫宸殿外吵闹的声音源源不断的传进来,将太室中暧昧的气息搅乱。 赵悲雪蹙起眉心,哪里还有落魄小狗的模样,瞬间变成了一条警戒的野狼,一双三白反顾眼眯起来,冷冷的盯着殿门的方向。 大宗伯一早便进宫来闹,堵着天子路寝宫的门口,必然是利益相关之事。 梁苒心中清楚的厉害,大宗伯已然错失了接待菰泽国使团的权利,按照大宗伯的性子,接下来的好处他哪里能放手? 使团如今已然入了上京,二十万精兵很快也会归降,这二十万可不是小数目,大梁自然会排除最得力的臣子前去交接,谁第一个去交接虎符,那么这二十万兵马自然便是谁的。 大宗伯自己手下掌握着不少兵马,上京两万五千虎贲军,有一半以上几乎是他的爪牙,大宗伯已然将上京牢牢的掌握在手心中,野心勃勃的还想要贪图这二十万精兵。 梁苒揉了揉额角,因为少眠缺觉,脸色难看的厉害,幽幽的说:“又是大宗伯,真真儿惹人厌烦。” 赵悲雪锐利的眼神闪过一丝光芒,仿佛宝剑出鞘,冷冷的说:“你厌恶他?那我便去杀了他。” 梁苒侧头看向赵悲雪,赵悲雪的眼神不像是在说大话。 梁苒忍不住笑起来,杀了大宗伯,的确是一劳永逸的好法子,可是大宗伯有自己的党派,盘根错节,牵扯到了整个朝廷,倘或杀了大宗伯,他的党派还会推举出下一个“大宗伯”,继承他的势力与权力,只是治标不治本罢了。 梁苒需要一个契机,给大宗伯盖上永无翻身的帽子,如此一来便可名正言顺的清算他的爪牙与党羽,斩草除根! 梁苒笑着说:“杀了可不行。” 赵悲雪认真的说:“那我就去把他的腿也打断,让他无法进宫来骚扰……” 赵悲雪的嗓音一顿,本想说“骚扰你”,转念想到梁苒三番两次叫自己唤他“君上”,于是乖巧的改口说“:让他无法进宫来骚扰君上。” 梁苒听到这句话,登时通体舒畅,赵悲雪要为了寡人打断大宗伯的腿,他还唤寡人君上,没有什么事情,比这听起来更加痛快爽俐了。 梁苒嫣然一笑:“大宗伯年纪大了,你下手可要有轻重,闹出人命便不好了。” 虽梁苒没有肯定的答允,但这分明便是同意了赵悲雪的提议。 赵悲雪点点头,也不多话便往外走。 梁苒再次提醒:“是了,别让大宗伯看到你的脸,免得徒生事端。” 赵悲雪干脆利索的答应:“好。”旋即推开太室的后门,从客阶离开。 梁苒望着赵悲雪的背影,伸了一个懒腰,将头枕抱在怀中准备补眠一会子,原来拥有自己的爪牙,是这样一种感觉,不得不说,养一条好狗还挺方便的。 他轻轻闭上眼目,浑浑噩噩即将沉入睡眠之时突然想到,不知任务3完成了没有,手指虚划打开系统控制面板,查看是否怀孕。 【系统正在查询中,请稍后……】 上次失败是因为赵悲雪假正经,竟跳入了带着冰渣子的湖水之中,这一次二人颠鸾倒凤整整一夜,梁苒都因体力不支昏睡了过去,加之系统赋予的怀孕几率高达99.999999%。 梁苒心想:绝不可能失败。 叮—— 【没有怀孕】 “什么?”梁苒一愣,呆呆的盯着系统控制面板,一双丹凤眼睁得浑圆,清秀美艳的脸蛋上满是不可置信:“怎么还没有?昨夜明明……” 【温馨提示:宿主昨夜的确与赵悲雪进行了负距离的亲密接触,但在宿主昏睡之后,赵悲雪体贴的没有将口口留在宿主的的体内,因此宿主没有怀孕。】 【温馨提示:不要问口口是什么!口口为系统和谐词!请宿主仔细体会口口的含义!】 梁苒看着满眼的“口口”,白皙的面孔泛上一层淡淡的殷红,并不是羞赧,而是气恼,纤细的手指绞紧锦被,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说:“赵悲雪可太、体、贴、了!” 第16章 “放我进去!你们这些阉人的胆子,真真儿愈发的大了!竟敢拦我?” 大宗伯一只手打着伤布,宫人也不敢碰他,生怕碰到大宗伯的伤口,大宗伯会以此发难。 “伯爷,君上还未晨起,您真的……真的不能进啊,让小臣前去通禀一声……” 不等内监说完,大宗伯冷笑一声:“还未晨起?君上一向勤勉,便是昨日有宫宴,今日也不会懒惰,怎会还未晨起!起开,我要面见君上!” 内监没有说谎,梁苒的确还未晨起。梁苒一向是勤勉的性子,无论是做皇子还是做君主,每日天色灰亮便起身,数年如一日,但今日不同,梁苒被赵悲雪折腾了一夜,浑身疲软,竟是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幸亏今日没有朝议与廷议。 “放肆!你们竟敢拦我?” 大宗伯推开宫人,横冲直撞,直接步入紫宸殿大门。 “大宗伯。”有人突然出现,横身在大宗伯面前,一身虎贲禁卫戎装,腰配虎贲长剑,面容冷淡。 是苏木。 苏木阻拦在大宗伯面前:“大宗伯且留步,君上的确还未晨起,容臣替大宗伯通报一声。” 大宗伯指着苏木:“昨儿个便是你,淋了我一身的酒水!” 苏木面容不变,说:“臣昨日已然向大宗伯赔礼,想必伯爷心胸宽广,定不会与晚辈一般计较。” “你!你……”大宗伯气得浑身发抖,狠狠指着苏木,昨日苏木笨手笨脚,必然是故意的,说不定他知晓了什么,便是故意阻止自己去见梁苒。 一想到梁苒那到嘴的鸭子,便这样眼睁睁飞了,也不知便宜了谁去,大宗伯更是一肚子的火气。 啪——!! 大宗伯抬起手,一记耳光结结实实扇在苏木的脸上。 周边的宫人立时屏住呼吸,一个个不敢抬头,全部盯着光洁的紫宸殿地砖,谁也不敢吭一声。 苏木面颊火辣,大宗伯虽上了年纪,但他人高马大,身材肥厚,手掌犹如蒲扇一般,这一巴掌扇过来,苏木的脸颊登时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 咔,苏木下意识握紧佩剑,五指死死抓住,只差一点点,虎贲长剑便即出鞘。 可是不能,苏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眼下自己是虎贲中郎将,是君上的禁卫,若是在这里反击大宗伯,定然会遭到大宗伯的诟病,朝廷爪牙的围攻,岂不是给君上徒增烦恼。 苏木调整好自己的吐息,额角青筋抽动了两下,并没有动弹。 大宗伯打了人,气焰十足嚣张:“老臣今日便先回去,晚些再来谒见君上!我倒要看看,在老臣谒见君上之前,还有谁敢踏入这个紫宸殿一步!” “哼!”大宗伯说罢,一甩袖袍离开。 他的话无异于警告,好似在告诉满朝文武,他大宗伯对这二十万兵马势在必得,若是有人敢争抢,必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 大宗伯连连冷笑,转身离开紫宸殿,气哼哼的登上车马,吩咐说:“回府!” “是,伯爷。”骑奴驾士赶车,华贵的辎车粼粼使出大梁宫,朝着大宗伯府而去。 大宗伯给了苏木一个耳光,心里头却不觉得舒心,一路上喋喋不休的说:“这个小天子,老夫把他扶持上了龙椅,这才多久,便如此的不服管教!竟将接待使团如此大的事情,交给晋王!谁不知晋王与我为敌?他这分明是给我脸子看!若今日老夫不去紫宸殿,哼哼,他怕是又要将这二十万兵马自己扣下了罢!休想!老夫为了大梁江山,劳心劳力,这二十万菰泽军,合该落入老夫的袖囊之中,谁也别想抢走!” “伯爷,您消消气儿,可别气坏了贵体。”骑奴驾士一面赶车,一面阿谀奉承大宗伯。 绑! 一声轻响,车马突然颠簸了一记,但很快恢复了正常,大宗伯一直骂骂咧咧,完全没有在意这小小的细节。 咕噜噜——车马慢慢停了下来。 大宗伯等了一会子,不见府中的仆役来迎自己,便亲自掀开车帘子往外看,责骂着:“怎么回事?连脚踏子都不会拿了么?叫老夫如何下车?” 这一打车帘子,外面却不是繁华的大宗伯府,四周荒凉不见人烟,树木凋零枯败,土地覆盖着皑皑雪色,远处竟还有几座破旧的坟头,怎么看也像是野人居住的荒地。 大梁的子民分为国人和野人。野人的意思并非是现代意义上的野人,而是不在城中居住的百姓,这样的百姓居无定所,甚至没有户籍,因而被唤作成野人,野人是不受大梁法律保护的,比奴隶牲口还不如。 大宗伯狐疑,不是回府么,怎么将车赶到这里来了? “骑奴?骑奴!”大宗伯唤着:“这狗奴!不知死到何处去了……啊呀!!” 大宗伯的谩骂还未落地,突然发出一声高亢的惨叫,眼前一黑,他压根儿什么也没看到,脑袋上突然被套了什么,伸手不见五指。 “谁……哎呦!!”不等大宗伯质问,一记铁拳兜头砸下来,直接打到了大宗伯的眼眶。 “哎呦——救命!!大、大胆……你可知晓我是谁!?” “再不住手,老夫要你狗命……啊呀!” “别打了……别打了……英雄好汉,别……哎呦别打了……” 无论大宗伯如何喊叫呼救,回应大宗伯的只是如野狼一般的粗喘,大宗伯有一种错觉,殴打自己的分明是一头野兽,而非一个人! 咕咚!大宗伯肥胖的身子一歪,树倒了一般瘫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昏死过去…… 梁苒盥洗完毕,对着镜鉴亲自整理衣袍,用高高的衣领将昨夜的吻痕全部遮掩起来,梁苒又恢复了那清冷禁欲的国君模样。 他稍微一动,腰肢酸软的打抖,尤其是腿根儿,莫名的酸痛,梁苒要紧牙关,慢条条的走出太室。 “拜见君上。”苏木拱手作礼。 梁苒一眼便看到了他面颊上的红肿,眯起一双丹凤眼,厉声说:“大宗伯打你了?” 苏木垂下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臣无碍,只是小伤。” 梁苒拉住他的手,将人带入太室,让他在席间坐下来,说:“是寡人无能,才让你受了这般委屈。” 苏木连忙说:“君上不必自责。君上堪堪即位,凡事小心谨慎一些才对,是臣无能,臣无法帮助君上分忧解难。” 其实梁苒说的不是眼下的自己,而是上辈子的自己。上辈子的梁苒,为了稳固大梁江山,平衡大梁朝廷,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大宗伯妥协,看着他的脸色过活,做了十三年的窝囊皇帝。连同跟在自己身边的苏木,也要日日对到大宗伯低声下气。 可最后呢,国破家亡,梁苒猝死,苏木万箭穿心…… 梁苒咬紧牙关,抿了抿嘴唇,更像是自言自语:“往后,寡人再也不会叫你受半点委屈。” 苏木拱手说:“只要能跟在君上身边,臣并不觉委屈。” 梁苒深吸了一口气,说:“你的脸肿了,上些药罢。” 他从旁边的柜子中拿出伤药,看样子竟是要亲自为苏木上药。 苏木一惊,被烫了一般迅速起身,拱手说:“臣惶恐,臣自行上药便好。” 梁苒却说:“坐下。” 苏木有些许的犹豫,梁苒又重复说:“坐下。” 苏木无奈,只好重新坐下,却有一种如坐针毡的错觉,一刻也不安稳。 梁苒靠近过来,用伤布沾了伤药,仔细的给苏木涂药。因为伤在面颊上,二人的距离明显缩短,甚至苏木能感觉到梁苒幽幽的体香,还有那轻飘飘的吐息。 “苏木?”梁苒奇怪的说:“你的脸怎么更红了?” 比刚才被大宗伯打伤还要红,而且还滚烫滚烫,像是一块热炭。 “臣、臣……”苏木变成了结巴,他虽平日里不爱说话,却也不是个结巴,此时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恨不能咬了舌头。 赵悲雪走入紫宸殿之时,便看到梁苒与苏木共坐在一张席上,亲密的挨在一起,苏木满脸通红的模样。 踏踏踏!赵悲雪阔步走进来,像是一只捍卫自己领土的野狼,又像是一只争风吃醋的大狗子,宽阔的肩膀一挤,直接横在梁苒与苏木中间,硬生生把苏木挤出席子。 赵悲雪举起自己的手掌,半握拳伸到梁苒面前,说:“我也受伤了。” 梁苒定眼一看,的确,赵悲雪的拳头也有些红肿,骨节的地方似乎还破了皮,但都只是轻微的皮外伤,小小不言。 梁苒不着痕迹翻了一个白眼,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便是赵悲雪。因为赵悲雪的“温柔体贴”,昨日的彻夜辛苦全都白费了。 梁苒没好气,语气很是冷淡的说:“去做什么了,怎么弄的?” 提起这个,赵悲雪傲然的胸膛更加挺拔,薄薄的唇瓣勾起一抹阴鸷的微笑,偏偏他的神态却像是幼儿园领奖的小朋友,透露出不经意的自豪。 赵悲雪沙哑的嗓音,低沉有力,说:“打大宗伯打的,他的两条腿都断了,至少半年站不起身。” “什么?”梁苒难得一愣,美艳的脸蛋出现丝丝裂痕:“你真的打他了?” 赵悲雪的表情更是自豪,说:“放心,死不了,我下手有分寸,最多变成瘫子。且他没看到我的脸。” 末了赵悲雪又抬起手,凌厉反顾的三白眼变成了小狗眼,切换自如,将“伤口”指给梁苒,说:“我也受伤了,君上能为我上药么?” 梁苒被气笑,就这点子也叫伤口?赵悲雪可是未来的北赵杀神,什么时候在意这么点小伤了? 第17章 上京城,大宗伯府。 大宗伯断了一条胳膊,手臂上裹着厚厚的伤布,如今两条腿亦都断了,同样裹着厚厚的伤布,整个人只剩下一只右手是好的,可偏偏大宗伯还是左利手,干什么什么不利索。 “气死!气煞老夫了!”大宗伯脸红脖子粗,怒吼着:“给老夫找!!便是挖地三尺,也要把谋害老夫的贼子找出来!!找出来——” “是是……” “伯、伯爷……”一个仆役战战兢兢的说:“秦王来探望伯爷了。” 大宗伯满是褶皱的眯眯眼充满了算计:“请秦王进来。” 秦王梁深,也就是梁苒的二哥,跟随着导路的仆役,一路进入大宗伯的寝室,寝室里挂着厚重的帐帘子,户牖紧闭,密不透风,层层的昏暗之后,一个身材肥胖如山,满头白发的老者瘫在榻上。 他浑身裹得像粽子一般,除了双腿和一只手,脸上也受了伤,好似被狠狠殴打过,眼睛青了,颧骨肿了,鼻子歪了,嘴巴斜了,好一个歪瓜裂枣,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完整的好地方。 “咳……”梁深是来探病的,看到大宗伯那滑稽的模样,险些笑出声来,赶紧用宽大的袖袍掩住口唇掩饰自己的笑容。 梁深咳嗽两声:“大宗伯,你这是……这是怎么了?谁这么大的胆子,敢袭击我大梁的伯爷?” 大宗伯用那只完好的手臂哐哐砸着软榻:“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老夫没能看清楚那个人是谁,若叫老夫知晓他是谁,定叫他碎尸万段,剁成肉泥!!!” 梁深有些子惊讶,说:“大宗伯没看清对方?” 被打成了这样,大宗伯却没看到对方,大宗伯别是年岁大了,老眼昏花罢? 大宗伯咬牙切齿:“那人行动犹如鬼魅一般迅捷,老夫压根儿什么也没有看见!” 梁深奇怪:“上京城还有武艺如此超群之人?” 他沉下眼目,梁深之前一直领兵打仗,那是大梁不世出的少年英杰,只可惜……先皇去世的那场战役实在太困苦,以至于梁深伤了腿,很久都没有再上过战场了。 梁深以前喜好结交豪杰,上京城里但凡点的上名字的豪杰,他都认识的七七八八,却没有一个像大宗伯口中如此神秘,简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若真有这么一个主儿,梁深必定要见一见才是。 大宗伯冷哼一声,说:“老夫虽没看清他的模样,但也不难想象他是谁的人!” 梁深追问:“谁的人?” “还能是谁?”大宗伯愤恨的攥拳:“必定是晋王梁溪的人!” “梁溪……”梁深叨念了一句。 大宗伯的眼神阴狠毒辣,满满都是挑唆的意味,怂恿撺掇的说:“秦王啊,你糊涂!那个晋王,仗着自己是长子,日前已经抢走了老夫接待菰泽国使团的要务,而如今,菰泽国的二十万大军即将入京,谁若是能前去交接,谁便是这二十万大军的主人!必然是晋王梁溪觉得老夫碍事儿,便如此下作的背地里下狠手,想要除掉老夫,他便能将二十万大军捏在自己掌中!” 大宗伯斜眼看着梁深的表情,更加了一把柴火,又说:“老夫真是替你不值得!晋王害得你差点命丧沙场,如今他却好端端的坐在四王之首的位置上,享受着百姓爱戴,享受着羣臣尊崇!秦王啊秦王,你就当真咽的下这口气么?” 梁深死死攥拳,他虽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神足以回答大宗伯。 大宗伯一看时机差不多了,便说:“老夫这副模样,是决计无法去接应二十万大军了,不如……请秦王代劳,替老夫出城迎接!” 梁深眯起眼睛,沙哑的说:“好,别管梁溪打得什么主意,我都会叫他算盘落地!” 他说罢,站起身来,狠狠的一甩袖袍,大步离开。 大宗伯看着梁深离开的背影,突然发出喋喋的笑声,幽幽的自言自语:“好啊,好啊!老夫要让小天子与他的两个好哥哥,全都有去无回!!只有姓梁的都死绝了,老夫才能……稳坐江山!” * “大宗伯被歹人打了!” “什么人敢如此造次?竟敢打大宗伯?” “嘘——你们都听错了,其实……打大宗伯的,不是人!” 几个宫人堆在一起,小声的叽叽喳喳。 “不是人?” “是啊,千真万确!听说是一抹形如鬼魅的黑影,来无影去无踪!那绝对是阎王爷啊!怕是大宗伯平日里干的坏事儿太多了,阎王爷来收他了!” 一阵冬日的冷风吹过,几个宫人都是一个机灵,吓得颤抖起来。 阎王爷? 梁苒挑了挑眉,将北赵杀神赵悲雪形容成阎王爷,倒也是贴切的。 只是…… 上辈子冷酷麻木的北赵杀神,踏着尸骨弑父上位的赵悲雪,彼时正……犹如一只粘人大狗子一般,亦步亦趋的跟着梁苒。 梁苒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赵悲雪的目光,赵悲雪灰暗的眼神瞬间明亮起来,仿佛黑夜的灯火,熠熠生辉,若是梁苒叫他,赵悲雪下一瞬绝对便会立刻扑上来。 梁苒只是看了一眼,但没说话,冷淡的收回目光,赵悲雪璀璨的目光又暗淡下来,继续亦步亦趋的粘着梁苒。 梁苒有些子无奈,在心底里暗暗的翻了一个白眼儿,这个赵悲雪怎么和上辈子有些不同?还是说,年纪轻轻的赵悲雪本就如此? “君上。”晋王梁溪终于走过来,拱手作礼:“拜见君上。” “大皇兄不必多礼。”梁苒今日特意将梁溪叫过来,并没有在紫宸殿接待,而是来到长欢湖边,依风赏景。 “马上便要初春了。”梁苒轻声开口,嗓音中带着丝丝感叹:“大皇兄可还记得?咱们年少那会子,每年初春,二哥就会带着寡人到湖边投石子,拔柳根儿,闹得一身水淋淋回去,浑似落汤鸡,大皇兄你见了,必然会逮着二哥一顿好训,然后耐心都给寡人擦拭,生怕寡人害了寒疾。” 晋王梁溪的眼神轻轻波动了一记,仿佛大海之中的涟漪,拱手说:“臣记得。” 梁苒叹息:“当年……多好啊。” 他回过神来,忆往昔的开场白终于说罢了,转入正题:“寡人这次叫大皇兄前来,其实是想要问一问大皇兄的意思,不知大皇兄愿不愿意,以大行人的身份,出上京城,亲自迎接菰泽国二十万精兵。” 晋王梁溪霍然抬起头来,震惊的看向梁苒。 梁溪一步之遥,错失了大梁天子的宝座,为此一直耿耿于怀,羣臣都知晓,晋王虽不是大宗伯一派,但也绝对不是梁苒的拥护者,而如今,梁苒竟要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自己。 难道……梁溪心头颤抖,他就不怕我拥兵自重么? 梁苒眉眼嫣然的看着他,微笑说:“大皇兄,你可愿为寡人扈行?” 大梁沿用周制,大行人是出使的最高外交官,虽只是临时的官职,出使之后便会撤掉,但被赋予了至高无上的权威,乃是每个鸿胪梦寐以求的官职。 但梁苒的重点,在于“扈行”二字。扈行的意思是保护天子出行。 梁溪惊讶的说:“君上您要亲自迎接菰泽精锐?” 无错,梁苒册封梁溪为大行人不假,但他并不是要让梁溪独自接应二十万大军,而是打算亲自上阵,让梁溪在一侧保护自己。 这二十万大军,是梁苒扳倒大宗伯的依仗,所以梁苒必定要牢牢的握在手中。然这一路的艰险,梁苒已然提前预料到了,大宗伯必然不可能心甘情愿将二十万大军拱手让人,少不得使出什么小绊子。 除此之外,还有北赵。菰泽国象征着最高的冶金技术,还有最高的司空技术,二十万配备精良,一旦成功会师,绝对令大梁如虎添翼,北赵如何能甘心? 因而这一路除了大宗伯之外,定少不得北赵的手段,梁苒必须拉拢一个同盟来帮助自己,那么这个同盟,便是眼前的晋王梁溪。 梁苒深知大皇兄的为人,他虽不甘错失皇位,可偏偏大皇兄的道德底线太高,卑劣之事、危害大梁之事,都是他绝不会做的。 有人戏说倘若不想你的另一半出轨,其实不必找一个多爱你的人,而是找一个道德底线极高之人,如此一来便算情感消磨,他也会坚守底线绝不越轨。 朝政在很多方面犹如情爱一般,排他,且需要坚守底线。 梁溪深深蹙眉:“这太危险了君上!” “所以……”梁苒打断了他的话头:“寡人才需要大皇兄,助寡人一臂之力。大皇兄你可愿意,帮助寡人接应二十万大军,让我大梁的国力,更上一层楼!” 梁溪抿了抿嘴唇,薄薄的唇瓣略微有些干涩,他思虑了一瞬,嗓音顿了顿,沙哑的说:“臣,愿意。” 甚好,便算不是为了寡人,梁溪也会为了大梁,与寡人结盟。 呼——一阵狂风吹过,扑簌簌的撕扯着梁苒雪白的披风。 梁溪顺手为梁苒拢了拢披风,或许这是儿时留下来的习惯,他愣了一下,赶忙说:“臣僭越失礼,请君上责罚。” 梁苒笑说:“寡人这披风,总也系不好,能不能劳烦大皇兄帮忙?” 梁溪看着梁苒单薄肩头上松松垮垮的披风,一时间又想到了很多儿时的光景,忍不住慢慢抬起手来,将披风仔细系好。 一道狠戾的视线从侧面扎过来,千刀万剐着梁溪的手背,令人无法忽视,梁溪侧头一看,对上了赵悲雪毫不掩饰,如刀似剑的锋芒目光。 梁溪皱眉,压低了声音说:“这赵皇子毕竟是北赵来的质子,君上一直放在身边,恐怕……” 梁苒无所谓的说:“大皇兄不必担心,寡人自有打算。” 第18章 大宗伯卧病在床,梁苒决定亲自前往迎接菰泽国大军。 一同扈行的还有菰泽世子,大行人梁溪,自然,还有梁苒走到哪里便跟到哪里,犹如跟屁虫一般的北赵质子——赵悲雪。 日头灰蒙蒙的升起,冬日暗淡的光线藏在厚厚的云层之后,迷离而不真切。扈行的虎贲军大队已经在上京城的北门列队,准备随时开拔。 一辆华贵威严的辒辌车停在城门口,那是天子的御辇。 晋王梁溪身为大行人,恭敬的拱手说:“君上,该启成了,请上辒辌车。” 梁苒点点头,刚要蹬上脚踏子,便听到踏踏踏的马蹄声,敢在是上京城如此纵马之人可不多见。 一抹绛紫色的身影纵马疾驰,快速逼近城门,是秦王梁深。 梁溪睁大眼睛,惊讶的说:“深儿?你是来践行的么?” 秦王梁深勒住马缰,冷眼瞪了梁溪一记,凉冰冰的开口:“晋王可别叫得如此亲切,谁是来给你践行的?本王乃是奉了大宗伯之命,一同跟随扈行,确保君上安慰!以防——” 梁深故意去看梁溪,话里有话的说:“以防路途遥远,有宵小之辈加害君上!” 他说到“宵小之辈”这四个字,特意加重了嗓音,生怕梁溪听不到似的。 梁溪的眼神瞬间暗淡下来,薄薄的唇角挑起一个弧度,笑容却有些苦涩,甚至是自嘲。也是,梁深已然不是当年与自己亲厚的二弟了。 他们中间隔了朝政,隔了政局,隔了一个挑拨离间搬弄是非的大宗伯…… 梁深不再理会梁溪,拱手对梁苒说:“君上,此去迎接菰泽大军,山高水远,又唯恐会有歹人从中作祟,大宗伯也是为了君上着想,这才遣臣前往扈行,还请君上首肯。” 梁苒已经登上了辒辌车,回头看着秦王梁深。 梁深与梁溪虽然是双生兄弟,但不同于晋王的温文尔雅,秦王更加高大挺拔,英雄了得,他也曾是大梁的战神,无往不利,令敌人闻风丧胆,只可惜……梁深如今伤了腿,虽不至于变成瘸子,却也再没上过战场。 梁苒是活过一辈子的人,他深知这个二哥梁深的秉性。其实梁溪与梁深,都不算是什么坏人,不过是梁苒的政敌罢了。梁溪一心想要成为大梁的明君,而梁深则是因为误会梁溪延误军机,非要与他对着干罢了。 其实梁深此人性子耿直冲动,耳根子极软,和他刚硬的外表不一样,梁深是个心肠柔软之人,禁不住旁人叨念,十足容易被骗。不然也不会因着大宗伯的挑拨离间,便误会了大哥梁溪。 梁苒眼眸微微转动,带上二哥梁深也好,梁深武艺出众,留在扈行的队伍里亦有帮助。 于是点点头,梁苒亲和的一笑:“二哥能来扈行,寡人更加放心了。” 梁深一听,君上这是答应自己跟随队伍了,于是挑衅的朝着梁溪昂了昂下巴,梁溪无奈,又是苦笑一声。 梁苒感叹的说:“算一算,寡人与两位兄长,也是许久没有聚一聚了,正好趁着这次扈行,不如……二位兄长一同参乘,可好?” 参乘的意思,便是与天子同乘一辆马车,这可是无上的殊荣。 梁深则是一脸嫌弃,他并非嫌弃幺弟梁苒,而是嫌弃梁溪,阴阳怪气的说:“臣乃一介舞刀弄枪的粗人,唯恐身上的粗鲁气息,碍了某个清高名士的眼目,还是不要上车的好。” 那个清高名士,但凡长眼睛的人都知道是谁。可不就是四王之首的晋王梁溪么? 梁溪垂下眼帘,掩饰自己的情绪,淡淡的说:“君上亲自迎接菰泽大军,这一路颠簸劳苦,臣便不上车去君上跟前凑热闹了,君上也好歇息龙体。” 梁苒挑了挑眉,看来这两位兄长心窍里的隔阂,并不是一日两日可以解开的。大宗伯构陷梁溪延误军机,偏偏当年负责那场战役的司马、司农、司行,方方面面的官员,辞官的辞官,病逝的病逝,竟无一人可以证明晋王梁溪的清白。 想来都是大宗伯算计好的,大宗伯想让秦王梁深有去无回,可偏偏梁深命大,侥幸活着回来,大宗伯为了不被找后账,自然要做的干干净净。 如此一来,再无人证明延误军机之人并非梁溪,而是他大宗伯。梁溪身为鸿胪寺的掌管,责无旁贷,至少是个玩忽职守的责任。 梁苒上辈子也是后来才知晓,梁溪当时身为鸿胪寺的掌管,鸿胪寺中处处都是大宗伯的爪牙,根本无法触碰实权,当梁溪知晓二弟深陷敌营,没有辎重支援之时,拼尽全力筹粮,却无人敢运送粮草,最后还是梁溪拨了大宗伯的颜面,带着自己的亲随护卫,亲自奔赴前线,这才将唯一一批的粮草,送达沙场。 梁溪也因此染上了寒疾,他身子本就不好,不是习武的料子,之后更是落下了病根,每每入冬都苦不堪言。 只可惜,这些梁深都不知晓,真相全部被大宗伯淹没在挑拨离间的重伤恶语之间,堵塞了梁深的耳目,以至于兄弟反目,不死不休! 梁苒叹了口气:“也罢。” 若能解开大皇兄与二皇兄的隔阂,他们必不会与大宗伯为伍,很可能成为梁苒的助力,但梁苒也知晓,这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无法急功近利,恐怕适得其反。 梁苒放下车帘子,堪堪端坐在辒辌车中。 哗啦—— 车帘子再次打起一小角,一条人影快速钻进来,身姿矫健,仿佛一头野狼! 是赵悲雪。 梁苒奇怪的看向赵悲雪:“你怎么进来了?” 赵悲雪眼巴巴的看着他,分明身姿高挺超过秦王梁深,分明英朗锐利犹如出鞘宝剑,却垂下一双眼帘,犹如看主人脸色的可怜大狗子,轻声说:“我……我想与君上同车。” 自从那夜之后,梁苒至今腰肢酸软,脖颈上的吻痕尚未退去,幸亏初春苦寒,天气依然寒冷,梁苒高高护着领口无人起疑。 梁苒为了完成系统任务,怀上能助他称霸天下的儿子,完全是步步为营,谁知竟被赵悲雪这个“傻小子”给破坏了好事。 什么北赵杀神,什么地狱修罗,分明是个呆子! 梁苒没好气的看了一眼赵悲雪,本想轰他下车,待梁苒身子恢复之前,都不想再见到他。然转念一想,赵悲雪的武艺非同凡响,大宗伯被揍成那样愣是没见到他的脸面,甚至没看到一片衣裳角,这一路接应菰泽大军,少不得艰辛,留他在身边随时护卫,也能放心一些。 梁苒没有说话,默默的闭上眼目养神,那意思便是默许了。 赵悲雪立刻欣喜起来,小心翼翼的说:“君上,你口渴么?” 梁苒不回答。 “君上,你的身子……还难受么?” 梁苒还是不回答。 “君上,我帮你上药罢。” 梁苒:“……”好烦。 谁说北赵杀神赵悲雪少言寡语的?谁说北赵杀神赵悲雪不苟言辞的?这分明是一只不停犬吠的大狗子,像个话痨。 赵悲雪见他一直不理会自己,也便不再说话,默默的坐在一边,一双锐利的狼目紧紧盯着梁苒,从他的头发丝,一直看到衣裳角,便是连龙袍的每一根绣线,每一个针脚都看得仔仔细细。 来来回回的打量,看一遍还不够,瞬息之间,梁苒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赵悲雪那火辣滚烫的视线,仿佛要穿透自己的衣襟,摩挲着自己每一寸皮肤,不易于那夜颠鸾倒凤,抵死缠绵的痴狂…… 唰! 梁苒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目,在没人的地方,他再也不必装作亲和温润,凉丝丝的说:“看够了没有?” 赵悲雪被他瞪了,却更是欢心,认真的摇摇头,实在的回答:“君上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没看够。” 赵悲雪:“……”寡人是不是给他脸了? 叮—— 【3.2.0任务:与菰泽世子同乘马车,令赵悲雪吃醋!】 梁苒的面前突然弹出系统虚拟面板,自然,只有梁苒一个人可以看到。 不着痕迹的蹙眉,3级第一个任务还没有做完,这就发布第二个任务了? 【系统提示:3级任务共3个,完成任务不分先后顺序!】 梁苒恍然,也就是说,只要系统发布了任务,先完成哪个都可以,三个都完成才能得到国库千万万钱。 同乘还不容易?把菰泽世子传召过来便是。 梁苒抬手打起车帘子,吩咐说:“请菰泽世子前来参乘。” “君上请菰泽世子参乘——” 内监高声通传,辒辌车缓缓停下,菰泽世子翻身下马,一路趋步前来,登上脚踏子,矮身进入辒辌车,恭恭敬敬一板一眼的作礼。 菰泽世子虽享有名士之称,但他却是个哑子,没少因为这点子被人诟病。 梁苒头一次这般近距离的打量菰泽世子,大抵二十岁的模样,比梁苒年长一些,标准的清秀书生模样,高挑俊美,但与晋王梁溪的温文尔雅不同,梁溪的温润自带一股尊贵的气息,而菰泽世子因为是个哑子,浑身上下透露着拘谨与怯然,时时刻刻垂着头,看得出来,他对自己并不自信,甚至骨子里藏着自卑。 “菰泽世子不必多礼。”梁苒换上一副笑颜,说:“请起罢。” 他本想亲自去扶菰泽世子起身,哪知辒辌车突然颠簸了一下,似是硌到了什么小石子儿。 咕咚! “唔!”梁苒低呼一声,身子歪斜,扶人的动作反而变成了一头栽入菰泽世子怀中。 菰泽世子无声的睁大眼睛,一把搂住梁苒的腰肢,以防他磕在辒辌车的凭几上,一股淡雅的熏香之气,飘悠悠弥漫在鼻息之间。 第19章 菰泽世子搂着梁苒,脸面瞬间通红,他扎着双手,手掌不敢触碰到梁苒的纤腰,完全是正儿八经的君子做派。 嘭! 赵悲雪黑着脸跪坐起来,伸手狠狠一推菰泽世子,直接将菰泽世子推了一个大屁墩儿,搂住梁苒的腰肢,把梁苒从菰泽世子怀中抱过来。 遂用一双锐利的狼目,恶狠狠的瞪着菰泽世子,好似要把对方千刀万剐,掏心挖肺似的。 菰泽世子跌在车中,足足愣了一会子,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跪在地上,他是个哑子说不得话,只能叩首请罪,打手语,大意思是唐突了君上。 梁苒撇开“看家护院”的赵悲雪,看似一个好脾性的君王,微笑说:“世子不必多礼,方才若不是世子,寡人险些便要摔伤,若真是论起来,寡人还要多谢世子呢。” 他这么一说,赵悲雪的眼神更加狠戾,仿佛温文尔雅、光风霁月的菰泽世子是那个勾引梁苒的妖艳贱货一般,耍尽了肮脏的花样手段,蒙骗单纯天真的少年天子。 菰泽世子没来由一抖,后脊梁爬起阵阵的寒意,赶紧告罪之后,便退下了天子辒辌车…… 扈行的队伍一路朝北行了数日,这一路都非常平稳,因着还是大梁的地界儿,加之晋王梁溪的护卫森严,尚未碰到半点的阻碍。 “君上。”梁溪骑在马上,驱马来到辒辌车旁边,跟车而行,朗声说:“再往前,便是大梁的边邑小镇了,今日天色昏黄,怕是会刮大风,臣斗胆建议,就地扎营,休整一夜,等大风过去再行赶路。” 梁苒的身子骨儿并不算健壮,尤其是那日里与赵悲雪欢好之后,还没有完全恢复,接连几日的颠簸,已经掏空了梁苒的身子,正愁想要停车歇息。 梁苒说:“还是大皇兄想得周到,那便依大皇兄所言罢。” 梁溪拱手之后,便吩咐扈行队伍停车,就地扎营。 秦王梁深骑在马上,冷眼看着梁溪支配扈行队伍,抽着脸哼了一声。 旁边的内监卑躬屈膝上前,贼眉鼠眼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 梁深奇怪的说:“平白无故叹什么气?晦气。” “是是是,”内监赶忙告罪,却说:“其实……其实小臣也是为了秦王殿下叹气。” “为本王?” “是啊,秦王殿下。”内监说:“秦王您贵为我大梁的四王之一,那也是为大梁立下赫赫战功,铁血功劳的肱骨之臣,扛鼎良将啊!可是、可是唉——您看看这一路走过来,凡事都是那个晋王吩咐,下面的虎贲军也全都依令行事,他们哪里问过秦王您的意思啊?俨然不把秦王您放在眼中!” 梁深的脸更加难看,那个内监挑拨离间到他的心坎儿里了。 不过梁深乃是后来才加入扈行队伍的,来得晚,大家各自有自己个儿的职责,早就已经分工明确,梁深虽不待见梁溪,但这一点子他还是明白的。 内监继续添油加醋的说:“这个晋王,他根本没有扈行的经验,若是论行军打仗,外出扈行,那不是还得看咱们秦王殿下的么?这一会子走,一会子停的,不是瞎捣乱么?小臣看了都生气,替秦王殿下你不值得啊!” 梁深没好气的说:“不值得又如何?” 内监似乎就在等他这句话,压低了声音,做贼一般小声说:“秦王殿下不如……给晋王一点点教训。” 梁深没说话,目询那内监。 内监拢着袖子,神神秘秘:“秦王殿下不防给晋王的马匹下一点泻药,等明个儿启程,晋王的马匹腹泻撂挑子,说不定还会在御前失仪,定然能狠狠搓一搓晋王的威风气焰!” 梁深挑眉,喃喃自语的说:“泻药?” 内监使劲点头:“只是一点点泻药,无伤大雅。” 梁深薄而锐利的唇角挑起来:“你这法子倒是不错,本王看他梁溪那个假正经的模样,早就不顺眼了,只是……这荒郊野岭的,哪里来的泻药?” 内监变戏法一样,从袖囊中拿出一个小纸包:“秦王殿下您看,小臣愿意为殿下分忧。” “泻药?”梁深惊讶:“你还备着这东西?” 内监谄媚:“大宗伯让小臣跟随秦王殿下,鞍前马后的侍奉,小臣怎么敢懈怠分毫呢?这不是日日夜夜的想着,如何为秦王陛下您分忧嘛!” 梁深接过小纸包,摆摆手:“你不要把这件事情透露出去,找个借口支走马厩的骑奴驾士,剩下的……本王亲自来。” “是是是!”内监一打叠应声,堆叠的驴眼皮之下是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目。 扈行队伍就地扎营,御营大帐很快搭建起来,梁苒入驻御营。 轻轻摩挲着右手大拇指之上的血红扳指,三级任务已经发布了两个,第二个任务简简单单便完成了,唯独这第一个任务,梁苒都做到那个份儿上了,竟还是失败了,简直是阴沟里翻船。 梁苒喃喃自语:“怀孕的事情……不能再耽搁。” 要知道,系统说过了,梁苒之所以兢兢业业却无法称霸,其实是因为没、有、儿、子! 早一点把儿子生下来,也能早一点让儿子派上用场,如此一来,大梁的江山才能在梁苒的手中稳固,才能在梁苒手中发扬光大下去。 梁苒的眼神愈发坚定,抿了抿殷红的唇瓣,打起帐帘子说:“来人,准备温汤,寡人要沐浴。” 宫人听到梁苒的吩咐,立刻应声说:“敬诺,君上。” 宫人前去烧水,准备沐浴的温汤,梁苒本想放下帐帘子,转身走回御营之中,哪知这一瞥,却看到了秦王梁深。 梁苒的二哥梁深,只他一个人,身形挺拔肩膀宽阔,一看便是英武将才,那身形十足扎眼,绝不会认错,更何况他还穿着秦王的官袍。 行色匆匆,却莫名有点鬼鬼祟祟。 “二兄这是在做什么?”梁苒微微蹙眉,抬步跟上去。 只见梁深走走停停,左顾右盼。他这个人性子耿直,有些冲动,心窍里最是藏不住事儿,但凡有什么都会挂在脸上,便比如眼下,第一次上道儿的贼子都比他自然得多! 梁深一路来到马厩,站在马匹饮水的马槽之前出神,以至于不怎么会武艺的梁苒走到他背后,梁深还在出神,完全没有察觉。 梁苒挑眉,二哥对着发呆的那匹白马,俊秀挺拔,不正是大皇兄梁溪的坐骑么?这匹马还是数年前,梁深征战山戎得来的战利品,日行千里,难得的是这马匹的性子十足温良,同得人性。于是梁深献宝一样,将这匹白马送给了大皇兄梁溪,一晃数年过去了,梁溪从未换过坐骑。 梁深苦大仇深的盯着那匹白马,手掌紧握,绛紫色的袖袍之下,似乎掩藏着什么,一个……小纸包? 梁苒挑眉,出声说:“二哥?” “!”梁深狠狠吓了一跳,饶是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他都从未如此惊慌过。 啪嗒!小纸包从他的袖口中掉下来,落在地上。 梁苒微笑:“二哥,你在马厩做什么呢?” 梁深见到是梁苒,瞬间变成了结巴,磕磕巴巴的说:“君君……君上!我、臣……” 梁深果然不擅说谎,僵硬的说:“臣突然想起来还有要事,想告退了……” “且慢。”梁苒叫住他。 梁深又是吓了一哆嗦,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儿。 梁苒笑眯眯的说:“二哥,你掉了东西。” 梁深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泻药掉在地上,一把抓起来,抓了满手的土也不在意,把腿撒丫子便跑,哪里还有半点秦王的端庄威严? “这个梁深……”梁苒无奈的摇头,果真不适合与大宗伯为伍。 梁苒回到御营大帐,宫人已然准备好了温汤,袅袅的热气充斥着整个营帐,令肃穆的御营蒙上一层朦胧的暧昧。 梁苒吩咐说:“去把赵皇子请来。” “是,君上。” 等宫人离开,哗啦——梁苒立刻退下选黑色的龙袍,一同退下的还有雪白的内袍,灵巧的足尖儿轻轻一踢,将单薄的衣衫踢开,缓步迈入温汤之中。 踏踏踏……梁苒听到了跫音,合该是赵悲雪应召前来的声音,内勾外翘的丹凤眼眯起来,闪烁着运筹帷幄的算计,梁苒快速打散自己的鬓发,让鸦发垂入水中。 鸦发湿濡,血肌温润,昏黄的烛火映照着晶莹剔透的水珠,一点点顺着梁苒线条优美的天鹅颈滚落。 “拜见君……”赵悲雪走入御营大帐,作礼的嗓音顿时卡住,变得无比沙哑深沉。 梁苒轻轻颤抖单薄的肩头,故作寒冷的模样,柔声说:“你站在那里做什么?别让寒气窜进营帐,快过来。” 赵悲雪的动作更加僵硬,他挺拔的身姿变成了钢板,垂在两侧的双手死死握拳,牵扯着背肌微微隆起,似乎在克制着什么,低下一点头,慢吞吞的,一步一步往里走。 哗啦——哗啦——是梁苒掬起温汤之水的声音,如斯暧昧,犹如床笫的浅吟。 啪! 梁苒伸出白皙滚着水珠的手臂,一把抓住赵悲雪的腕子,将人一拽。他的气力对比赵悲雪,自然是不大的,但赵悲雪怕弄伤了他,根本不敢较劲,一下子被拉到温汤之畔,甚至他的袖摆已经被水迹浸湿。 梁苒这次不打算下药,也不打算顽一些花的,因着他发现,其实勾引赵悲雪,根本用算好那么多劳什子的手段,干脆一些,利索一些,更简单。 梁苒感觉到赵悲雪的手腕在升温,体温烫得吓人,他的眉眼轻轻撩起,眼神软软的瞥向赵悲雪,幽幽的说:“进来,替寡人暖暖身子。” 赵悲雪的喉结干涩急促的上下滚动吗,沙哑的说:“你还伤着。” 第20章 夜色像一块不透光的黑布,一点点从天幕降临,缓缓压下,笼罩着整个扈行营地。 簌簌簌…… 是冷风吹动杂草的声音,倏然,一道黑影闪过,如瞬息电闪,一晃而过,只眨眼的功夫已然不见踪影,仿若幻觉。 是赵悲雪! 赵悲雪因为只是一个不得宠的质子,被安排在了一个偏僻角落的营帐之中下榻,根本无人过多注意。 举起宽大的手掌,轻轻打起营帐的帘子,赵悲雪一双锐利的双眼微微低垂,扫视着来来往往的虎贲禁军。 趁着禁军倒班交接的空隙,赵悲雪身形如电,快速一个闪身,直接跃出营帐,所有的虎贲禁军根本没有看清楚,浑然没有注意有人经过。 赵悲雪离开营帐,专捡偏僻之处行走,避开禁军守卫的耳目,悄然离开扈行营地,只身往荒凉的地方走去。 他来到一棵枯死的大树跟前,手掌从怀中一掏,掏出了一支银色的哨子,放在唇边。 嗖—— 犹如鸟鸣的声音,幽幽的顺着夜风飘散。 沙沙…… 一阵轻微的响动,两条黑影快如野兽一般逼近,齐刷刷单膝跪在赵悲雪面前,拱手作礼:“拜见主上!” 赵悲雪没有说话,其中一个声音清朗健气的黑衣人又说:“主上,兵马已经安排妥帖,只要主上一声令下,随时可以伏击刺杀!” 赵悲雪的眼神凉丝丝的,黑暗的眸子蒙着一层淡漠的阴晦,死水一样不兴波澜,幽幽的开口:“不急,按兵不动。” 黑衣人奇怪的抬起头来,惊讶的说:“可是、主上,天子令您抓住这次大好时机,让北梁的人主、晋王、秦王有去无回,只有杀死这些姓梁的贼子,主上您才可以重回我大赵,堂堂正正的做四皇子,届时还有谁敢看不起主上?!” 赵悲雪听了他的话,眼目微微眯起,却露出更多的三白,似乎在考虑什么。 赵悲雪的确是北赵送来的质子,但他也并非一个普通的质子。赵悲雪的父亲,也就是北赵的天子,野心勃勃,根本不想与大梁和平共处,他虽表面上修和,其实暗地里偷袭菰泽国,想要吞并菰泽国的兵力来满足自己。另外一方面,便是安排自己的儿子赵悲雪,到大梁去做细作,暗中刺杀大梁的贵胄,什么晋王,什么秦王,一个也不能放过,最好…… 最好割下大梁天子的项上人头,如此一来,赵悲雪才可以重回北赵,重新做回北赵的四皇子。 赵悲雪沙哑的说:“按兵不动,照我的吩咐去做。” 黑衣人还想劝说什么,一脸焦急,他刚要开口,另外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黑衣人突然开了口,他的声音沉静稳重,说:“是,谨遵主上之令。” 赵悲雪看了那二人一眼,叮嘱说:“没有我的吩咐,一个死士也不得动手。” 第一个黑衣人虽有些不甘心,但还是说:“是,主上。” 赵悲雪没有再说话,轻轻摆了摆因为常年习武、常年做苦力而生着薄茧的手掌,两个黑衣人形如鬼魅,瞬间消失了踪影。 赵悲雪又停顿了一小会儿,抬步离开,往扈行营地回去。 他进了扈行营地,堪堪回到自己下榻的营帐,哪知晓这么巧,一个内监急匆匆跑来,呼呼喘着粗气,看起来很是焦急。 “哎呦喂!”那内监擦了擦热汗:“赵皇子,您去哪里了,真真儿是叫人好找啊!” 赵悲雪眼目眯起,将眼中的阴霾遮挡,他哪里知晓这么寸,竟有内监在到处寻找自己。 那内监似乎并没有看出任何端倪,焦急的说:“赵皇子,君上请您过去呢,可不要让君上等得不耐烦啊!” 赵悲雪点点头,回答说:“知道了。” 赵悲雪往梁苒的御营大帐而去,一路上垂着头,看不出面色,心中却寻思着,梁苒这个时候不知找自己什么事情,难道是发现了自己方才不在营地? 转念一想又不对,如是如此,便不会找一个内监来传自己,好歹也是那个虎贲中郎将苏木。 赵悲雪走到御营大帐门口,营帐无人伺候,赵悲雪只得自行通传:“君上。” 御营大帐中静悄悄的,并无人回应,只有…… 只有隐隐约约的水流声传来,哗啦——哗啦——轻轻的波动着,似乎是在沐浴。 赵悲雪的眼神变得深沉,打起帐帘子走进去。 果然,营帐中水汽朦胧,暖洋洋的雾花蒸腾弥漫,影影绰绰的灯火,为整个营帐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辉。 就在那样的柔光之下,营帐中没有设置地屏,梁苒白皙的皮肤,仙鹤一般的颈项,流畅的锁骨线条,还有光滑单薄轻轻起伏的胸口,甚至是柔软的腰窝,都看的一清二楚,毫无遮挡,一览无余。赵悲雪的吐息陡然粗重,眼神更加晦暗,紧紧盯着旁若无人正在沐浴的梁苒。 “过来。”梁苒开口了,只是朝他丢了一个慵懒的眼神,却令赵悲雪浑身的血液沸腾逆流,直冲头顶,整个人仿佛丢入火焰之中焚烧一般。 赵悲雪一步步朝他走过去,朝着沐浴的温汤走过去,站在浴桶之外,静静的看着梁苒,但他的眼神并不平静,浑似翻滚着惊涛骇浪的漩涡。 哗啦—— 梁苒一把擒住赵悲雪的手,将他拉入温汤之中,一时间赵悲雪整洁朴素的衣衫全部湿濡,滴滴答答的水渍从鬓角滑下,伴随着热汗,划过他干涩滚动的喉结。 “呵呵。”梁苒低笑,他喜欢看到赵悲雪这样的眼神。 上辈子不可一世的敌国皇帝,冷血冷心的北赵杀神,只“赵悲雪”三个字便令多少国家闻风丧当的那个人,梁苒不过勾勾手指头,他的眼神便不一样了,其中是藏不住的情#欲,活像一只趴在梁苒脚步跪舔的家犬,怎能令梁苒不欢心呢? 赵悲雪想要占有梁苒的眼神根本藏不住,但他却在努力的克制,通过深深的吐息来压制沸腾翻滚的冲动,无比沙哑的说:“明日还要赶路,你的身子还有伤……” 显然,赵悲雪是担心梁苒的身子。上次他们在紫宸殿做过之后,梁苒虽然嘴上不提,但一直都有在调理上药,赵悲雪是一头野狼,开过荤的野狼,只会要的更多,他怕梁苒的身子吃不消。 如今大军在外,虽有辒辌车,可梁苒的身子那么单薄,腰肢那么纤细,在软榻之上哭泣的模样那么脆弱,若是再受了伤,岂不是一路都要受罪?赵悲雪不想令他难受。 不等赵悲雪说完,梁苒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赵悲雪是在关心他,可梁苒根本不需要这样多余的关心。身为大梁的天子,梁苒最关心的,只是自己什么时候能怀孕,能诞下儿子,振兴大梁,除此之外其余的都不重要。 梁苒唇角划开一丝笑容,干脆以退为进,轻轻推了赵悲雪一把,挽住他强壮肩背的手臂也慢慢松开,叹息说:“无妨,你若是力不从心,寡人亦不会怪你,寡人大可以去找旁人。寡人乃一国之君,多少人上赶着伏侍伺候,难道会找不到一个床笫之人么?” 赵悲雪的眼睛瞬间眯起来,从一只大狗子,陡然变成了一头恶狼,沙哑的说:“不许!你是我的,是我的……” 他的气息翻腾,好像随时都会一口咬在梁苒那纤细脆弱的天鹅颈之上一般。 “呵呵……”梁苒笑起来,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上赵悲雪的面颊,顺着他青筋暴怒的额角,一路缓缓下滑,划过他线条刚毅的下巴,顺着喉结落在赵悲雪急促起伏的饱满胸肌之上,赵悲雪的肌肉明显更加紧绷,轻微的颤抖着。 梁苒幽幽的说:“寡人不是你的。” 赵悲雪的眼神暗淡,好似被遗弃的小狗子,气愤又委屈的盯着梁苒。 “不过……”梁苒却还有后话:“只要你乖乖听话,寡人让你往东,你便不往西,寡人的身子就是你的。” 哗啦!!赵悲雪再也克制不住,方才担心梁苒受伤的温柔体贴终于被撩拨的消磨殆尽,土崩瓦解。他一把打横抱起梁苒,甚至是单手抱起,将梁苒抱出温汤,大步来到软榻之前,另一手粗暴的撕开帷幔,迫不及待的将梁苒压在软榻之上。 撕碎的帷幔扑簌簌的落在二人身上,梁苒迎上赵悲雪吃人一般的赤红眼目,扬起一个胜券在握的微笑,轻声重复:“还记得寡人方才说过的话么?寡人命令你,这一次,把你的东西留在寡人身子里。” 呼,炙热的吐息喷洒在梁苒的耳畔,赵悲雪滚烫的犹如一块炭团,沙哑的说:“如您所愿,君上。” 赵悲雪吻下来,梁苒虽觉得生孩子这种事情,其实根本不需要亲吻,做完就完事儿了,可总要给小狼狗一点点甜头,小狼狗才会更加卖力,于是梁苒没有回避,主动扬起纤细脆弱的天鹅颈,献上自己粉润的双唇。 就在二人的唇瓣即将碰触之际,“有刺客!!有刺客——” 刺客?赵悲雪的亲吻一顿,眼神中闪过短暂不可捕捉的吃惊,难道是自己的部下私自行动了? 梁苒并未发觉赵悲雪的异常,一口气梗在单薄的胸口,箭在弦上,坏寡人的好事! 第21章 “有刺客!” 御营大帐外面陡然嘈杂,沸水一般哄然起来。 唰!赵悲雪动作极快,一把拽过旁边的衣袍,将梁苒严严密密的裹住,狼目眯起,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虎贲军待命!保护君上!” 梁苒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哪里还有平日里伪装的温良君王的模样,只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寡人绝对可以怀上赵悲雪的孩子,都怪这些刺客,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梁苒快速穿好衣衫,二人方才已然浸透温汤,鬓发都是湿濡的,根本无法一时间擦干,打起帐帘子从御营中走出。 只见外面嘈杂一片,虎贲军全部出动,刺客穿着统一的黑色衣衫,如浪潮一般扑来。 梁苒只是快速浏览了一眼,并未惊慌,他怎么也是活过一辈子的君王了,像这样的行刺见过不止一次,已然小小不言。 这些刺客虽然数量多,但根本比不过虎贲军,刺客突然偷袭,虎贲军慌乱一下子很快便会整顿完毕,再者还有苏木这个虎贲中郎将镇场,不会出现大问题。 果不其然,苏木带着虎贲军赶到,团团护卫在梁苒面前,严防死守,根本不给那些刺客可乘之机。 刺客与虎贲军僵持,一击偷袭不中,竟没有按照常理撤退,而是用恨不能营地里每一个人都能听见的嗓音,大喊:“杀死梁贼,不要伤害四皇子!” 四皇子? 要知晓大梁是没有四皇子的,梁苒是老三,已然是幼皇子,上面有个晋王大皇兄,和秦王二皇兄。那些刺客口中喊四皇子的时候,还齐刷刷的看向守在梁苒身侧的赵悲雪。 赵悲雪在北赵,的确排行老四,是北赵天子的第四个儿子。 虎贲军也不约而同的看向赵悲雪,一时间都是嘈杂的低语:“刺客是北赵人?” “是北赵质子找来的刺客?!” 赵悲雪眼中闪过一抹杀意。他的确安排了一些部署,暗中跟随大梁的扈行队伍,但他今夜才叮嘱过,没有自己的吩咐,谁也不许动手,只管按兵不动。 且赵悲雪只需要看一眼,便知晓这些黑衣人不是自己的部下,因为他的部下绝不会蠢到,在梁人面前自报家门,恨不能所有人都知晓他们是来刺杀的北赵人。 这绝对是挑拨离间,有人想要栽赃陷害给赵悲雪。 赵悲雪一双剑眉压住狼目,沙哑的说:“你们根本不是赵人。” 那些刺客却大喊:“四皇子!卑职这就杀了梁贼,救您于火海!” 嗖—— 一声轻微的响动,一股绿色的浓烟突然窜起在营地中。 “咳……”梁苒只是吸入了一点点,登时呛得剧烈咳嗽,那味道刺激,直窜肺腑,胸口刺痛的难以忍受,连忙掩住口鼻:“是毒烟!” 四周变得绿蒙蒙一片,被绿色的烟雾掩埋,苏木立刻失去了梁苒的踪迹,蹙眉大喊:“君上!?” 随即朗声说:“虎贲军听令,不要慌乱!” 不知怎么回事,“啊——”突然有人惨叫一声,应该是虎贲军的嗓音,是刺客趁着毒雾开始偷袭了。 梁苒一只手挡住自己的口鼻,用宽袖驱赶浓雾,可惜根本不起作用,他踉跄了两步,险些跌倒在地上,这个时候突然有东西从后背拱了梁苒的腰身一下。 梁苒一惊,回头去看,竟然是一匹白马。 晋王梁溪手拽白马缰绳,一把拽住梁苒,不由分说送他上马,再没有平日里那般温文尔雅的模样,急促的说:“君上,乘马快走!” 梁苒下意识问:“大皇兄你呢?” 这白马是大皇兄的爱马,倘或梁苒将马匹骑走,梁溪又该如何突出重围? 梁溪没有回答,浓雾遮掩了他的面容,只能听到他果决的嗓音:“先走!” 那白马似乎能听懂主人的意思,根本不需要驱策马鞭,犹如离弦之箭一般,载着梁苒飞奔而出。 耳畔是嗖嗖的风声,梁苒穿梭在浓雾之中,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能压低身子伏在马背上,紧紧抓住毛辔头,任由那匹白马带着他狂奔。 呼—— 一股大风吹过,梁苒下意识闭上眼目,等再睁开双眼之时,白马已经带着他冲出了浓雾。梁苒向后看去,团团的绿雾之中,虎贲军正在与刺客缠斗。 刺客注意到了逃离的梁苒,大吼着:“梁贼在那里!!” “放箭!!” “绝不能让他逃跑!” “乱箭射死!!” 嗖!嗖嗖嗖—— 是冷箭的声音,铺天盖地而来。 梁苒纤细的十指紧紧抓住马辔头,催马快跑,白马疾驰,灵动穿梭,就在梁苒以为即将逃离那些刺客追杀之时。 嘭!!一声巨响,梁苒身子一栽,陡然从马背上栽了下来,狠狠撞在地上,手臂火辣辣的生疼,半面身子撞得麻木。 梁苒忍耐着剧痛,顾不得流血的手臂,踉跄的撑起身子回头一看,那白马倒在地上,马蹄抽搐,口吐白沫,完完全全是一副中毒的迹象。 中毒? 梁苒的脑海中噌的一闪,猛然想到了独自一人在马厩鬼鬼祟祟的二皇兄梁深,当时他手里拿着一个小纸包,围着大皇兄这匹白马逡巡,不知要做什么,难道…… 梁苒想要爬起来去查看那匹白马,嗖—— 冷箭又至! 梁苒向后扑倒,哆一声闷响,那冷箭擦着梁苒的身子蹭过去,正好扎中他的袖袍,狠狠钉在树干之上。 梁苒心窍狂跳,发狠的去扯袖袍,奈何龙袍的衣料意外的结实,只是这么撕扯的光景,那些黑衣刺客已经跟了上来。 “放箭!!!” 铮—— 是金鸣的声音,弓弦拉满,长箭飞驰,直冲梁苒脆弱的脖颈,只需一个眨眼,便可将梁苒白皙的颈项穿透。 嘭! 梁苒身子一阵钝疼,狠狠倒在地上,却不是被箭矢穿透的疼痛,更像是摔倒的疼痛,他睁开眼睛一看,有人压在自己身上,方才便是对方将自己扑倒。 “赵悲雪……” 梁苒的嘴唇张合,他摸到了一手热乎乎的液体,是赵悲雪的血…… 关键时刻赵悲雪突然冲出来,一把扑倒梁苒,长箭没有穿透梁苒,反而射进了赵悲雪的肩膀,鲜血顺着伤口涔涔而下,快速将衣襟打湿。 赵悲雪紧紧咬着牙关,额角和脖颈的青筋暴突,却没有发出一声痛呼,拉起梁苒说:“快跑!” 赵悲雪拽着梁苒向前冲去,那些可以刺客十足执着,眼看着冷箭不中,飞马跟上来。二人根本没看马匹坐骑,而那些黑衣人却骑着马,距离快速缩短。 “放箭——” 嗖—— 又是冷箭的声音。 赵悲雪晦暗的脸色闪过一丝阴霾,伸手啪的一声将箭头的箭杆折断,猛的抱住梁苒,快速向前扑出,借着巨大的惯性咕噜噜的滚去。 哆哆哆! 身后是无数冷箭,扎在沙土地面上。 赵悲雪肩膀上的箭杆虽然折断,但仍然有些子碍事,每一次翻滚都牵扯到了伤口,十字形的箭镞在血肉中剜拧,鲜血滴滴答答洒了满地。 翻滚的力道很大,不知怎么回事,赵悲雪的眼睛突然一眯,他似乎看到了什么,猛地将梁苒一把推开。 巨大的推力让梁苒向后一扬,狠狠撞在树干上,惯性因此而卸下,终于停了下来。 而赵悲雪因为巨大的推力,继续向前滚去,那前方分明是——悬崖! “赵悲雪!”梁苒的眸子狠狠一颤,从地上爬起来,不顾一切的去抓赵悲雪的手。 噼里啪啦——碎石顺着悬崖滚落,赵悲雪一只手抓住崖壁的枯草,一只手被梁苒死死拉住,肩膀上的血珠一点点挤出来,伤口肉眼可见的扩大,染湿了赵悲雪的手臂,殷红的血迹甚至爬上他的面颊,给赵悲雪的平静晦暗,平添了一抹鲜艳的癫狂。 刺客追上来了,大喊着:“前面是悬崖!快追上去,不必留活口!” 赵悲雪眼眸眯起,吐息粗重:“快放手!” 梁苒也想放手,但倘或他放了手,赵悲雪滚下悬崖,没有了赵悲雪,梁苒还怎么怀上赵悲雪的孩子?那么他的江山,是不是仍然只剩下短短的十三年? 梁苒不想再做一个短命的皇帝,他不想再做一个短命的亡国之君! “放手!!”赵悲雪催促:“梁苒你……” “闭嘴!”不等赵悲雪说完,梁苒厉声断喝。 寡人也想放手,上辈子就因为赵悲雪兵临城下,寡人成为了亡国之君,倘或有机会,寡人恨不能杀赵悲雪十次,不,百次! 可是…… 梁苒的眼眸犹如黑色的铁石,锐利坚固不容置疑,不耐烦的冷声呵斥:“你的命是寡人的,只有寡人可以舍弃你。” 赵悲雪还保持着微微张着嘴唇的举动,所有的话全都卡在嗓子,他一贯死灰般的眸子颤抖起来,分明是被梁苒感动到了。 叮—— 【2级系统功能:耳听八方!(每日可开启特殊功能1次】 【是否开启“耳听八方”】 【是】 梁苒死死拽住赵悲雪的手臂,右手血红色的扳指难免蹭到粗糙的崖壁,系统控制面板一下被弹开,直接误触了特殊功能。 让梁苒没想到的是,“耳听八方”的功能不止能听到遥远的声音,甚至还能听到别人的心声! 此时此刻赵悲雪分明没有说话,他的心声却细密而繁杂,仿佛一个话痨! 【赵悲雪:君上生气的样子好好看!】 【赵悲雪:想亲!】 【赵悲雪:想看他哭……】 【赵悲雪:若是君上能在龙榻上,一面骂我一面哭咽,怕是再好看也没有了。】 第22章 刺客从身后追过来,不断逼近悬崖。 梁苒回头看了一眼,刺客人数太多了,自己根本无法对付,若是落在他们手中…… 深吸一口气,便听赵悲雪突然说:“松手!” 梁苒看向赵悲雪,赵悲雪还有后话:“跳下来,下面是水,快!” 这一次赵悲雪不只让梁苒松开手,还让梁苒一起跳下来! 悬崖很深,纵使下面是水,这般高的距离扎下去,也与砸到钢板上没什么区别,届时还没被淹死,已然浑身骨裂而死了。 然,此时此刻梁苒没有多余的时间去选择,他咬了咬后槽牙,与其落在这些黑衣人手中,不如自己博一条命。谁说只有赵悲雪是疯子,重生一世的梁苒也是疯子。 梁苒屏住呼吸,突然一个纵身跃下,衣襟哗啦啦发响,快速下坠的感觉将他包裹,与此同时还有一双结实的手臂,一同将他抱住。 是赵悲雪。 赵悲雪双手抱住梁苒,将他紧紧搂在怀中,护住梁苒的后脑和脖颈,按在自己坚实的胸膛上,猛地在空中调整位置,让自己整个人垫在梁苒的身下,成为梁苒的垫背。 梁苒发现他的意图,猛地睁大双眼,只是还来不及反应,轰隆——一声巨响,水面被砸开,赵悲雪和梁苒一同沉入冰凉的水中,凉冰冰的水花,夹杂着温热的液体,喷溅在梁苒白皙的脸颊上。 ——那是赵悲雪的血。 冰凉的水流湍急剧烈,将二人向前一冲,水花翻腾,梁苒紧紧拽住赵悲雪,不让他被冲走,但也只是挣扎了两下,便被冷水吞没了意识,缓缓陷入黑暗之中…… “咳……咳咳——” 梁苒剧烈的咳嗽起来,身子冰冷的蜷缩起来,颤抖战栗,本能的将呛进去的水咳嗽出来。 “啊!”有人在梁苒的耳边轻轻喊了一声,但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声音。 紧跟着梁苒被什么东西推了推,动作很轻,很小心很仔细,梁苒终于慢慢清醒过来,用尽全力睁开双眼,这样的动作已然耗费掉他所有的气力。 一条人影站在梁苒面前,因为天色太暗,看不太真切,梁苒恍惚间仔细去看对方,喃喃的开口:“世子……” 怪不得对方只是发出一个无意义的单音,便没有再说话,因为那个人根本无法开口说话,正是堪堪归顺大梁的菰泽世子——世子郁笙。 世子郁笙惊喜的看着他,上前轻轻替他拍背。 梁苒有气无力的说:“是你……救了我?” 世子郁笙连忙点头。 “其他人呢?” 梁苒这么一问,世子郁笙眼眸垂下来,眼神暗淡了不少,用手语打比划,梁苒能看懂的不太多,但也能看出来,世子郁笙是一个人,他与扈行的大部队也被冲散了,只是偶然救起了梁苒。 这里还是荒郊野岭,十足陌生。 梁苒浅浅的调整吐息,脑海中突然一阵紧绷:“赵悲雪呢?” 梁苒陷入昏迷之时,赵悲雪替他做了垫背,坠入湍急的水中。倘或他死了,寡人还怎么怀孕? “啊……”世子郁笙指了指身后的位置,梁苒挣扎着爬起来去看,有人躺在旁边。 那人身材高大,肩膀宽阔,衣衫湿漉漉的,还被勾碎了很多地方,露出大片的胸膛,而仅剩下的衣衫则是紧紧的湿濡的包裹住那个人流畅健壮的肌肉。 赵悲雪静静的躺着,面色过分的平静,胸口的起伏也不大。 梁苒用尽全力撑着身子站起来,来到赵悲雪跟前,伸手去探他的鼻息,纤细的手指一抖,竟是有些踉跄。 没有什么能让重活一世的梁苒畏惧,即使是曾经兵临城下的北赵,即使是权倾朝野的大宗伯,梁苒一样要斗倒他们,可是这一刻,梁苒竟颤抖了一记。 他因为寒冷而微微泛白的唇瓣轻轻颤抖,呢喃的说:“死了?” 世子郁笙垂低眼目,抿了抿嘴唇,他说不出话来,但能发出声音,嗓子里淡淡的“嗯”了一声。 梁苒和赵悲雪都是被世子郁笙救起来的,当时扈行营地混乱,世子郁笙也被刺客冲散,一路逃跑不辨东南西北,他跑到河边再也跑不动,跌坐在地上喘息,正好看到有东西冲到岸边,即将被河水冲走。 世子郁笙发现那东西竟然是大梁的天子和北赵的质子,于是拼尽全力将他们二人拽上来。 梁苒很快便苏醒过来,可是赵悲雪…… 赵悲雪一直没有反应,世子郁笙试探过了,没有任何吐息,胸膛也不见起伏,看起来是…… 死了。 “怎么可能……”梁苒纤细的身子打了一个踉跄,赵悲雪死了,寡人还如何完成任务?难道便要让寡人眼睁睁看着千万万钱从指尖流失么?赵悲雪可知晓千万万钱的库银,可以修建多少堤坝,运送多少水源,缓解多少洪灾与旱灾? 赵悲雪或许不一定知晓,毕竟他如今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质子,但梁苒知晓! 梁苒冲过去,因着双腿无力,咕咚一声跪在赵悲雪身边,狠狠揪住他破碎的衣襟:“赵悲雪!赵悲雪!你不能死!寡人还没让你死!” 世子郁笙眼底有些悲凉,默默的站在一边,他最喜欢默默的站在一旁,毕竟他是个哑子。 叮—— 系统控制面板从血红色的扳指中弹出。 【系统提示:赵悲雪还有心跳,宿主需要进行“人工呼吸”抢救宿敌。】 人工呼吸?梁苒一顿,眯眼看着系统提示,那是何物? 系统果然还是太超前先进了,立刻图文并茂的展现出人工呼吸的法门。 在大梁,根本没有什么人工呼吸,梁苒陡然一看,只觉得这法门实在不正经,嘴对嘴亲在起,便能叫死人复生了么?这实在匪夷所思,听起来滑稽之极! 然,这是系统的提示,之前的1级奖励和2级奖励全部实现了,梁苒不得不信。 况且现在最不想让赵悲雪丧命的人便是梁苒,即使是无稽之谈,梁苒也要试一试。 叮—— 【温馨提示:今日是世界系统穿越日,随机附赠卡片一张~】 【恭喜宿主获得“亲嘴儿卡”一张!】 【亲嘴儿卡:亲嘴嘴就能怀孕!】 【只要接吻,就有0.00000001%的几率怀孕,哇~怀孕也太简单了吧!】 梁苒:“……” 多少?0.00000001%的几率?系统管这叫做简单么? 【是否启用“亲嘴儿卡”】 【是】【否】 梁苒顾不得那么多,左右都是要人工呼吸的,正好将这张看起来没多大用处的卡片用上,不用白不用。 【是】 梁苒选择之后,撕拉一声,突然扯开赵悲雪的衣带,那衣带已经有些破了,被梁苒这般一扯,瞬间支离破碎。 世子郁笙吓了一跳,睁大眼睛震惊的看着梁苒,赵皇子已经死了,没有任何气息,天子这是在做什么?怎么……怎么撕掉了赵皇子的衣带? 湿濡的衣襟散落下来,软绵绵的掉在土石地上。 梁苒确保赵悲雪身上没有任何障碍物妨碍他的呼吸,深吸了一口气,狠狠的低下头去,将自己的嘴唇覆盖在赵悲雪冰凉的唇瓣上。 “嗬——”世子郁笙倒抽一口冷气,甚至后退了两步,眼睁睁的看着天子他、他非礼死人! 梁苒知晓,自己这做法看起来很疯,像是个十足的狂人,不过很可惜,梁苒的本性便是一个狂人,只是上辈子他为了做一个英明的国君,事事忍让,压抑本性罢了。 系统图文并茂,讲解的非常清晰,纵使梁苒是个古人也能看懂,他一板一眼的给赵悲雪做人工呼吸,一次、两次,多次的反复。 赵悲雪的身体冰冷而僵硬,平静、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 梁苒突然觉得很委屈,上辈子就是赵悲雪这个人怕坏了寡人的大梁江山,这辈子还是赵悲雪,赵悲雪若是死了,难道要寡人的江山为他陪葬么? “唔……”就在梁苒出神之际,他突然感觉到滑溜溜软绵绵的东西,还有些微凉,一下子顶开牙关,钻进来纠缠着他的唇舌。梁苒惊呼一声,睁大密布着水汽的眼眸,那是赵悲雪的舌头,赵悲雪醒来,何止是醒了,他竟然强吻了梁苒。 不过在赵悲雪的心中,或许这不是强吻,毕竟他不知什么是人工呼吸,从昏迷中醒来,便发现梁苒热情的在吻自己,赵悲雪的第一反应自然是回吻。 梁苒双手挣扎,去推赵悲雪的肩膀,赵悲雪反而一把禁锢住梁苒的腰肢,将人狠狠锁在怀中加深了亲吻,梁苒因为溺水,因为救人,本没有多少的力气也在流失,根本宁不过赵悲雪那肌肉健壮的臂膀,他的推搡变成了小猫一样的捶打,有气无力,甚至泄露出浅浅的喘息。 世子郁笙:“……” 赵皇子突然活了,起死回生,世子郁笙又是欣喜,又是震惊,只是还未来得及欣喜,脸面快速转红,天子和赵皇子这是在接、接吻么? 世子郁笙快速回过神,垂低眼目盯着自己的鞋尖,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可是他看不见,还能听见,那细腻的吐息,断断续续,听一下都是亵渎。 叮—— 【亲嘴儿卡使用成功!】 系统提示音唤醒了梁苒,梁苒用尽全力将赵悲雪狠狠推开。 赵悲雪眼睛一眯,突然松开手,甚至也推了梁苒一把,梁苒毫无防备,整个身子又被吻的软绵绵没有力气,咕咚一下跌坐在地上。 “啊!”世子郁笙听到动静,赶紧跑过去扶起梁苒。 嗖——!! 一支冷箭应声刺来,直接剁在梁苒与赵悲雪中间,若不是梁苒跌倒,已然被冷箭对穿! 第23章 “君上——君上——” “天子——” 扈行营地一片荒乱,刺客已然被击退,但队伍七零八落,虎贲中郎将苏木正带着士兵四处寻找天子梁苒。 晋王梁溪也带着一队精锐,快速穿梭在荒郊野岭,不断的拢着手大喊:“君上——” 鸟雀惊鸣,扑簌簌从林间飞起,快速的消散在黑夜之中,很快一切归为平静,根本不曾听到梁苒回应的声音。 眼看便要天明了,灰蒙蒙的天色,映照着地上斑斑驳驳的血迹,一串暗淡的血色延伸向前,一直通向无底的悬崖。 悬崖边的枯木上挂着一片黑色的衣角,哗啦啦迎风招展。 梁溪快速跑过去,一把抓住那即将被狂风卷走的衣角,克制着手指的颤抖,喃喃自语的说:“这是……君上的龙袍……” 一旁的亲随也认出来,这是龙袍的衣角,天子的衣襟! “呜——”亲随突然哭咽出声,如丧考妣,捂着脸流涕:“大王!大王,天子他……他……” “不会的。”梁溪的眼神十足坚定,向深沉的悬崖底部看去,说:“下面是水,这下面是水,君上不会有事的。” 亲随却说:“大王您醒一醒罢,这下面虽然是水,可悬崖如此之高,摔在水面上,和摔在磐石上,又有何种区别呢?加之水流湍急,天子必然已经……已经……呜呜!” 亲随似乎说不出那几个字,又是痛哭流涕起来。 梁溪的身子微微颤抖,好似寒风中瑟瑟的落叶,眼眶发红,叨念了一声:“三弟……” 亲随的眼眸转动,擦了擦眼泪,一脸努力克制悲痛的表情,说:“大王……您身为大梁的四王之首,身份地位何其尊贵,不如……不如立刻对外公布天子的死讯,如此一来……便可名正言顺的自立,看看朝中那把子老臣,谁敢反对于王上?!” 梁溪慢慢回过神来:“可是如今天子生死未卜,便算是坠下悬崖,也……” “大王!”亲随断喝一声:“当机立断啊!便说天子摔下悬崖,已然粉身碎骨,化为齑粉,或者被野狼野兽分食,叼去了尸骨,无论如何都好!” 梁溪眯起眼目看向亲随,说:“你是什么意思?” 亲随咕咚跪在地上磕头:“大王!江山社稷为重啊!难道您真的想将大梁的江山,托付给那个事事都不如您的毛头小儿肩上么?大王您才是大梁江山名正言顺的人主!不如便趁现在,将天子的死讯公之天下,顺理成章登基大宝!” “好啊!”有人比梁溪快一步,发出了喝彩的声音,但那声音满满全是讽刺!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从远处走过来,正是秦王梁深。 梁深满脸嘲讽:“被本王抓了一个正着,不是么!好一个光风霁月的晋王!如今君上生死未卜,你便如此急于龙袍加身了?可真是等不及!” “深儿……”梁溪想要开口为自己别解。 “无耻!”不等梁溪说罢,梁深又是一声呵斥,咬牙切齿的说:“你当年便也是如此,构想于我,想让我死在赵地的罢!我的……好哥哥!” 梁溪脸色动容,白皙的面颊变得苍白起来,嘴唇微微哆嗦。 梁深恶狠狠的说:“我要将你这副伪善的嘴脸,告之朝廷的每一个臣子,天下的每一个百姓!” 梁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终于恢复了平静,淡淡的说:“那我倒想问问二弟,昨夜你去做了什么?” “昨……昨夜?”梁深打了一个磕巴,突然被这样一问,莫名的心虚,糊弄说:“你问这个做什么?如今说的是你!勿要顾左右而言他!” 梁溪却说:“昨夜有马奴上报,说看到秦王鬼鬼祟祟一个人跑到马厩,还让身边的内监支走了所有的马奴。” 梁深心虚的厉害,说:“你到底要说什么?” 梁溪幽幽的说:“今日君上本可以乘坐我的马匹逃离刺客的追杀,可为何偏偏我的马匹突然口吐白沫,中毒而亡?难道……不是秦王在下毒?” “胡说!”梁深冷斥:“我没有下毒!我那是……”泻药罢了。 梁溪逼问:“没有下毒你为何要鬼鬼祟祟?” 梁深双手攥拳,满脸的怒容:“好好好!既然你这般怀疑我,我也这般怀疑你,那正好!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梁深警告说:“但你记住,只要有我秦王在一天,你就休想对三弟不利!” 他说罢,一抖黑色的披风,冷声下令:“走,随本王去寻天子!务必迎君上归位!” “是!” * 刺客傻了眼。 他们本以为梁苒会逃跑,会慌乱,会……总之,刺客设想了梁苒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唯独没有设想到,梁苒会突然走上前来,与北赵的质子赵悲雪接吻! 赵悲雪也是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一把搂住梁苒纤细的腰肢,紧紧将人箍在怀中,他根本不可能拒绝梁苒,更何况是这样主动高调的亲吻。 刺客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陡然变得凌厉,举起钢刀大喊一声,冲着梁苒刺来。 “啊!”世子郁笙只能发出一个惊呼的单音,想要提醒那“忘情热吻”的二人。 赵悲雪闭合的眼目突然微微睁开,黑色的眸光肃杀,白色的眼白冷酷,目光一转,嗤——手腕快速翻转,佩刀出鞘,干脆利索一下捅进刺客的胸腔,直接来了一个对穿。而他另外一只手,根本没有离开过梁苒的纤腰,仍然紧紧的桎梏,投入的亲吻。 又一个刺客冲过来,赵悲雪抽出佩刀,反手向后一抹,那刺客脖颈间一片血色,尚且没有反应过来,咕咚一声向后跌倒在地上,血迹喷溅,洒了满地都是,将泥土染得透彻。 赵悲雪的动作老练干脆,甚至心狠手辣,瞬息之间杀了两个刺客,好像切了两只瓜果一般简单便宜。 其余的三个刺客一看,都有些怯战,快速向后逃跑。 “唔……”梁苒感觉到一股窒息,赵悲雪的吻实在太霸道了,极尽全力,简直要将梁苒生吞活剥,他吐息不畅,努力推开赵悲雪,这才勉强结束了那漫长的一吻。 与此同时感觉到的,是小腹的疼痛。 “嘶……”梁苒捂住自己的小腹,但顾不得疼痛,指着逃跑的刺客:“抓住他们,别让他们逃走。” 赵悲雪当即听令,黑色的身形犹如鬼魅,他分明刚刚受了伤,但丝毫不介意自己肩膀的伤口,不知疲倦,不知疼痛,只要梁苒的一句话,他便是一把出鞘的杀器! 赵悲雪掠到刺客跟前,横刀拦住三人,三个刺客面露胆怯,一片惨白,他们方才看到赵悲雪的身手,自知根本不敌,别说三个人,便是来三十个人,也不是他的对手。 那三个刺客似乎有些默契,突然抬起手来,狠狠一咬手背。 “不好!”梁苒忍着疼痛:“他们要自尽。” 刺客的手背上显然涂了毒药,应该是见血封喉的毒药,果然,那三个刺客咬破手背之后,身体开始扭曲抽搐,咕咚咕咚几声,倒在地上痉挛,片刻便不动了。 梁苒忍着腹中的疼痛走过去查看,已然没气儿,死得透透的。 赵悲雪不顾自己肩膀在渗血,急于开口,沙哑的说:“这些刺客不是我的人,他们想要栽赃陷害于我……” 赵悲雪在北赵做皇子那么多年,的确培养了一些自己的势力,如今他到了大梁,那股势力自然也跟随而来。 但这些人显然不是赵悲雪的人,他们明显想要挑拨赵悲雪和梁苒的干系,或者说,是挑拨大梁和北赵的干系。 “寡人知晓。”梁苒打断了赵悲雪的解释。 赵悲雪奇怪的看着梁苒,梁苒淡淡的说:“这些刺客虽然拿的都是北赵制式的兵刃,但是铁的颜色不对。” 赵地比梁地更加偏西一些,大梁一面临着海水,因为两国的地理环境不同,所以冶铁的技术自然不同,兵器中的含铁量也不同,制造出来的兵器,或有略微的颜色差异。 梁苒是做过两辈子天子之人,加之心思天生细腻,自然能看出这一点子。 再者…… 天色灰蒙蒙发亮,已然过了子时,便是过了一天,梁苒已经可以再次开启“耳听八方”的系统技能,此技能不止可以听到人声,甚至可以听到心声。 就在方才那弹指一瞬,梁苒已然听清了刺客的心声。 刺客根本不是北赵人,而是大宗伯派来的死士! 大宗伯因为得不到菰泽的二十万大军,打算在路上伏击梁苒、梁溪和梁深,让梁氏所有的名正言顺全部死在外面,这样他便可以名正言顺的自立。他安排这些刺客,自然是想要嫁祸给北赵,洗脱自己的嫌疑。 方才那些刺客挑拨离间,其实是想要留下世子郁笙这个活口,世子郁笙一旦死里逃生,自然会将北赵刺客杀死大梁天子的事情公布天下,如此一来,大宗伯不但可以自立,得到菰泽的兵马,甚至可以转移仇恨,暗度陈仓! 梁苒眯起眼目,说:“这些并非赵人,寡人自是相信于你。” 赵悲雪一双狠戾的狼目瞬息变成了小狗眼,眼尾耷拉着,甚至有水光在里面波动,他感动的竟然要哭了! 赵悲雪的嗓音更加沙哑:“你……信我?” 梁苒很想翻一个白眼,他方才干脆利索杀人挖肠子的时候,可没有这般弱小可怜,这么大个头,竟是个动不动哭鼻子的狗子? “嘶!”小腹又开始疼痛,一股凉风吹来,夹杂着尸体的血腥气。 “咳……”梁苒喉咙翻滚,难以抑制的反胃感涌上来,好似潮水,一浪高过一浪,恶心的想吐,反应十足激烈。 第24章 梁苒立刻不着痕迹的打开系统控制面板,查询自己是否怀孕。 叮—— 系统虚拟面板一闪,在梁苒查询之前,先一步发布了任务。 【3.3.0任务:救下老者,并护送老者归家】 “救……救命……” “别、别动刀,有话好好说!” “老朽只是一个不中用的老头子,好汉,您便放过老朽罢……” 远处突然传来大喊的声音,飘悠悠随着冷风而来,其中那求饶的嗓音分明十足苍老,梁苒眸光微动,难道便是系统任务中提到的“老者”? 这荒郊野岭的,四下无人,廖无人烟,一个老者独身驾着马车,被十来个壮汉挡住了去路,那些壮汉骑着马,扛着生锈的钢刀,衣衫没有统一的规制,一看便知是打家劫舍的土匪。 土匪哈哈大笑,被老者低声下气求饶的声音所取悦,用刀尖指着老者:“老头儿!咱们出山从不走空,今日你若不留下一些财物,便要留下这条老命!” “搜!给我上车嗖!” 马匪冲上去,将老者粗鲁的拽下马车,老者摔在地上,因着年事已高,瘫软着半面身子,根本无法爬起,颤抖的求饶。 “好汉饶命啊!这车上都是一些细软,没有值钱的物件儿啊!” “啐!偌大一辆马车,竟没有值钱的东西?老子不信!” “分明是这老货藏了起来,来啊,给我砍断他的腿,看他还不老实!” 世子郁笙远远的看到那几个马匪欺凌老者,气得双手攥拳,似乎想去帮忙,可观他们眼下的光景,唯一能打的赵悲雪受伤严重,箭镞还深深的欠在肩膀之中,梁苒和菰泽世子都不会什么武艺。 再者,黑衣刺客随时都会追来,若是贸然多管闲事,那才是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两难呢。 世子郁笙咬了咬嘴唇,他是个哑巴,本就不会说话,此时更是只能沉默。 梁苒并非是个喜欢多管闲事之人,尤其他重生一世,比上一辈子更加沉稳,奈何系统偏偏叫他多管闲事,且眼皮底下正是大梁的土地,有人胆敢在他大梁的王土之上,劫掠欺凌子民,梁苒身为一国之君,也不算是多管闲事。 赵悲雪只是看了梁苒一眼,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低声说:“你想救人?” 世子郁笙惊讶的看着他们,似乎在用眼神询问,可是如何救人?马匪的数量远远比方才的刺客多,少说也有二十来人,赵悲雪便是再能打,如此重伤之下,也不该硬碰硬。 梁苒挑起唇瓣,浅笑一声:“世子可会做绊马索?” 世子郁笙睁大眼眸,一脸恍然。菰泽以司空与冶铁之技冠绝诸国,身为太子的郁笙自然也深得这门技艺,这荒郊野岭的,便是树枝多,做绊马索再简单不过。 世子郁笙立刻点点头,梁苒幽幽的说:“都听寡人的安排。” “老货!”马匪不耐烦的上前,一脚踩在老者的手臂上,狠狠的碾压:“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把值钱的物件儿交出来!” 老者疼得哀叫,求饶说:“好汉饶命啊!老朽……老朽真的没有值钱的物件儿。之前回乡祭拜,路上遭遇了家奴反水,已然把值钱的东西全都偷了去,老朽这才孤身一人,除了这些细软,全然是身无分文啊!” “呸!”马匪啐着:“真贼娘的晦气,一刀砍了这老货,倒也干净!” 马匪高高举起钢刀,迎着初升的朝阳,便在此时…… “身强力壮不去耕种,不去投军,反而在这里打家劫舍,欺凌老弱,真是体面呐!” 那声音清冷,带着一股凛然,仿佛初春的溪水。 马匪们顺着声音回头,便看到灰蒙蒙的朝阳之下,站着一个身姿纤细,仪态矜贵的年轻男子,那男子不到二十岁的年纪,衣衫褴褛了一些,面目却如画中的谪仙,纤尘不染。 正是梁苒! 梁苒从山上跌下来,黑色的龙袍早就被湍急的河水冲走,因而也不怕暴露了身份。 马匪冷嗤:“一个小白脸儿,你打肿脸充什么英杰?今儿个老子心情好,一起砍了你!!” 马匪举着生锈的大刀,驱马转头冲向梁苒,其他马匪一看,也跟着起哄,全部冲向梁苒,想将梁苒踩踏在马蹄之下。 踏踏踏! 马蹄纷杂而至,呼啦——就在马匪纵马到梁苒跟前之时,地上的泥土突然纷飞,一根绳索猛然掀起,绳索上裹满了倒刺,马匹受惊,高高尥起蹶子,打着响鼻。 “啊——!!”当先的马匪根本没有防备,狠狠摔在地上,登时人仰马翻。 “哎呦——” “啊!摔死老子了……” 七八个马匪被折下马背,有的直接摔得骨折,有的则是头破血流。 “你……臭小子!给脸不要脸的小白……”脸。 马匪爬起来,抓起裹满泥土的钢刀,指着梁苒逼近,只是他的话还未说完,眼前一黑,一道黑影吐息之间而至,擒住他的手腕。 咔嚓!一声脆响,马匪先听到了手腕骨折的声音,之后才是滞后的疼痛,钢刀脱手而出,一下子被对方夺走。 梁苒负责吸引马匪的注意力,世子郁笙负责绊马索,而赵悲雪则负责找准时机出现救人。 赵悲雪一身染血的黑衣,鬓发凌乱的垂在脸侧,好似地狱中爬出来的修罗恶鬼,一把夺过马匪手中的钢刀,手起刀落,直接将钢刀扎在马匪的脚背上。 “啊!啊啊啊啊——”马匪急促的惨叫着,待看清楚自己的脚背,又是一连串的哀嚎。 其余的马匪从未见过这般狠人,活脱脱一个狂徒,饶是亡命之徒,也吓得面色苍白,更何况他们只是欺软怕硬的孬种,也不管自己的同伴了,丢了马匹,吓得屁滚尿流的逃跑。 梁苒只是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说:“穷寇莫追。” 于是走过去,将老者亲自扶起来:“老人家,你没事罢?” 老者目瞪口呆,还未反应过来,惊讶的连连作揖:“多谢诸位!多谢诸位好汉!” 梁苒说:“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老者连忙说:“老朽姓冯,本是回乡祭祖,哪知道途中家奴反水,将老朽的财物一席全都卷了,只剩下老朽一人……” 老者叹了口气,又说:“真真儿是祸不单行,没成想又在这里碰到了匪贼,多亏了几位义士相救,老朽这才保存了这条老命啊!” 老者看向三个人,一个身材苗条高挑的俊美少年,面皮白皙细腻,举手投足家教森严,一看便是金贵人家的小君子。 一个有些文弱腼腆的年轻人,透露着书香儒雅。 还有一个……还有一个面如修罗,浑身是血的男子,老者根本不敢去看他的容貌是俊美,还是丑陋,那一身血迹已然足够扎眼。 老者迟疑的说:“三位义士……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么?” 梁苒自然不可能坦然相告,毕竟还不知老者的具体底细,便含糊的说:“实不相瞒,我等行商路过此处,没成想遭遇了埋伏,与商队走散了……” 他看了一眼赵悲雪,说:“我的这位……伙计,受了重伤,急需医治。” 老者一拍手,颇为热情的说:“若是义士不嫌弃,老朽的宅邸离此处已然不远,过了前面的关卡便是了。” “关卡?”梁苒蹙眉。 老者解释说:“以前这里是没有关卡的,这不是么,听说天子迎接菰泽国精锐大军,要途径咱们这里,因此官府特意在前面设下了关卡,往来的车辆与行人,都要核查路引,接受盘查。” 路引便是大梁的通行证,但凡经过城池,或者经过关卡,都需要核看路引,以防流匪盗贼。梁苒身为国君,赵悲雪身为质子,菰泽郁笙身为世子,自然是没有路引的。 按理来说,梁苒现在只要找到官服,亮明自己的身份,便可以得到官家的保护,成功与扈行大部队汇合,只可惜,眼下的地皮,乃是大宗伯的封底。 这里的官府,必然也都是大宗伯的爪牙,若此时被官府发现,岂不是自投罗网,羊入虎口? 倘或能跟着老者通过关卡,那是再合适不过的。 梁苒一脸亲和,说:“实不相瞒,我们的路引都在商队保管,如今和商队走散……” 老者立刻会意,说:“三位义士不必介怀,你们跟着老朽一同过卡便是了,老朽常年在此走商,识得关卡的官爷,只说你们与老朽一起,他们定然不会为难的。” 梁苒等的就是这句,说:“那便多谢老先生了。” “诶,”老者说:“恩公不必客气。” “唔……咳!”那股反胃的感觉又席卷而来,梁苒的脸色登时更加惨白,捂着自己的嘴唇咳嗽。 赵悲雪和世子郁笙立刻抢过来,扶住梁苒。 “你怎么了?”赵悲雪担心的说:“哪里不舒服?” 赵悲雪分明伤得更重,他的肩膀还在淌血,却顾不得这些,仿佛眼里心里只有梁苒一人。 老者说:“不瞒恩公们,其实老朽跑商之前是个兽医,专门给马匹医治,这般严重的外伤,老朽是无法医治的……” 他说着看了一眼赵悲雪,箭镞需要割开皮肉才能剖出,眼下工具并不齐全,老者也无能为力。 老者又说:“但一般的头疼脑热,老朽还是可以医治的,若是恩公信得过,老朽可帮你把把脉,看看情况。” 梁苒忍耐下翻滚的酸意,点点头,虚弱的说:“有劳老先生了。” 老者立刻搭上梁苒的手腕,仔细的诊脉,又换了梁苒的另外一只手搭脉,只见他微微蹙眉,观察着梁苒的脸色。 第25章 赵悲雪眯着眼目, 幽幽的闪着寒光,冷声质问:“你说什么?” 老者迷茫的重复:“老朽说让你扶着主母上车,你家主母怀胎的月份还浅, 受不得半点……”风寒。 不等老者说完, 赵悲雪打断:“他们并非夫妻。” 世子郁笙也赶忙点头, 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点头是因着赵悲雪的话, 自己与天子怎么可能是夫妻,摇头是因着老者的话, 脸颊登时通红一片。 梁苒:“……” 梁苒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眼下的重点是夫妻问题么?便是连菰泽世子也被赵悲雪拐到了沟里去, 难道他们便不奇怪,老者说寡人怀孕的事情? 梁苒微微蹙眉, 不着痕迹的打开控制面板。 叮—— 【恭喜完成3.1.0任务:成功怀孕】 梁苒寻思,寡人终于成功怀孕了, 在没有和赵悲雪做亲密之事的前提下, 仅仅是因着一张几率只有0.00000002%的卡片,便如此怀上了, 这说明什么? 梁苒眼神不善的瞥斜了一眼赵悲雪,这个赵悲雪果然是个不中用的。年轻气盛如何?血气方刚如何?身子骨强壮又如何?还不是屡试屡败,还不如卡片来得干脆便宜。 赵悲雪莫名被梁苒冷飕飕的看了一眼,并不知其中是什么意思。 梁苒打断了赵悲雪和世子郁笙的解释,突然走上前去,伸出柔软的双手, 竟挽住了世子郁笙的手臂。 世子郁笙一愣, 僵硬在原地, 身子板儿挺得笔直, 整个人变成了一块钢板,还是烧红的钢板。不出意外,被赵悲雪那双无情的狼目狠狠瞪着,几乎千刀万剐,凌迟穿心! 一滴冷汗从世子郁笙的鬓角流淌而下,滑入他紧扣的衣领之中,不敢动,一丝一毫也不敢动。 梁苒扬起一抹赧然的微笑,说:“老先生,真是被你看穿了,小女跟随夫君行商,为了方便因而一路都穿着男装,着实令老先生见笑了。” 这里乃是大宗伯的封地,到处都是他的爪牙,想要避开大宗伯的耳目,最好的法子便是乔装改扮,倘或梁苒扮作女装,绝没有人可以认出他来。 梁苒干脆将计就计,幸而他生得纤细清秀,便顺势让老者误会下去。 老者十足善解人意,说:“是了是了,娘子说得对,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女儿家在外行路,的确合该谨慎一些。” 众人决定一同上路,老者日前被家奴反水,所有金银全都被劫了去,身边的侍从丫鬟也是逃的逃跑的跑,只剩下一些傍身的细软,其中便有一些女服。 老者拿出包袱:“这里有干净的衣衫,几位若是不嫌弃,去马车上更衣,前面不远便是关卡,若是叫官爷们看到三位如此……恐怕图生盘问。” 三个人身上都有血迹,这若是到了关卡面前,必然会被盘问,少不得麻烦。梁苒也不希望被人认出来,便点头说:“多谢老先生。” 老者对世子郁笙说:“你家娘子身子月份还浅,需要十足的关切小心,你陪着他上车更衣罢。” 世子郁笙满面通红,看得出来他是个正儿八经的君子,也有些许的迂腐,手足无措的立在当地。 老者催促说:“果真是少年夫妻,还害羞了呢,去罢去罢。” 世子郁笙没有法子,尴尬的看着梁苒。 啪! 赵悲雪的手掌突然伸过来,一把擒住世子郁笙的胳膊,仿佛抓小鸡仔一般,阴鸷的瞪着他,满眼都是警告。 老者一脸迷茫,这年轻人分明是个伙计,怎么对待主家的态度如此恶劣? “咳!”梁苒重重咳嗽了一声,不着痕迹的瞪了赵悲雪一眼,赵悲雪这才满脸写满了不甘心,终于松开手来。 梁苒笑着打圆场,说:“不满老先生,其实这伙计,是自小便跟在我身边儿的,平日里最是得力,家中本看不起夫君是个小门小户的商贾,因而我这伙计,也是担心与我。” “原是如此!”老者笑起来:“依老朽看来,郎君彬彬有礼,一表人才,日后定能得岳丈家青眼的。” 说罢又去看赵悲雪,点头说:“小伙子倒也是忠心耿耿。” 梁苒稍微舒出一口气,对世子郁笙柔声说:“夫君,咱们上车去。” 世子郁笙连连点头,在老者眼里看起来,完全便是一个相敬如宾的好夫君,甚至还有些许的惧内,无伤大雅。 赵悲雪仍然用那样阴狠的眼神盯着世子郁笙,不过又被梁苒无声的警告了,示意他站在车下不要闹事。 赵悲雪阴霾的狼目,瞬间变得无助弱小,抿了抿薄薄的唇瓣,可怜兮兮的拿眼睛瞧着梁苒,追随着他的身影,活脱脱一只被遗弃的家犬。 哗啦—— 马车的帘子轻轻晃动,梁苒与世子郁笙二人上了马车,阻断了老者与赵悲雪的目光。 进了马车,世子郁笙赶紧松开手,后退了半步,他不会说话,连连对梁苒作揖赔礼。 梁苒低声说:“世子不必多礼。” 世子郁笙这才平身。 梁苒又叮嘱说:“眼下乃是大宗伯的封地,寡人不宜透露身份,扮作女子是最好的法子,还请世子配合一二。” 世子郁笙自然知晓这其中的危险,他虽不是大梁的本地人,而是归顺而来的降臣,但也清楚大梁内部的党派争斗,如今他们身边只有赵悲雪一个能打,还受了重伤,绝不可能冒险行事,一切必须小心谨慎。 世子郁笙点头,示意自己听明白了。 梁苒从包袱里拿出两套衣裳,一套是男子的常服,递给世子郁笙,叫他把染血的衣衫换下来,另外一套则是女子的衣裙,准备自己个儿换上。 扑簌簌…… 是衣襟褪下的声息,轻飘飘落在马车的车厢地上,世子郁笙连忙回身,背对着梁苒,即使同为男子,世子郁笙也是不该看的不看,一板一眼,规规矩矩。 梁苒倒是放心,毕竟菰泽世子是个君子,并没有避讳什么,自顾自将女子的衣裙穿好,又对着镜鉴打理了一下鬓发。 他不会梳女子的发髻,依样画葫芦的挽了两下,松松散散的,倒是别有一番慵懒的风韵。 老者与赵悲雪在车下等着,也塞给赵悲雪一套衣裳,说:“小伙子,你也换上罢,这荒郊野岭的,应当无人路过。” 赵悲雪低头一看,是一套仆役的衣裳。 他出生在北赵的皇宫,便算母族没有实力,也是天生的皇子,哪里穿过这么粗糙的衣裳?不过赵悲雪十足能吃苦,默默的接过来,避开自己的伤口,将衣裳穿好。 看这模样,他才像是个哑巴,只要不是面对梁苒,对谁都冷冷淡淡,甚至可以说薄情寡义。 马车的帘子终于再次打起,首先是世子郁笙走下来,他小心翼翼的捧着手,随即一只白皙的手掌从车帘后面钻出来,轻轻落在世子郁笙的掌心之上。 那手掌柔软纤细,骨节并不分明,看得出来主人是一个养尊处优之人,然后是淡粉色的袖摆,花瓣一般的裙摆,女服的梁苒缓缓步下马车。 梁苒的皮肤天生白皙,是那种白里透着嫩粉的冷肤色,旁人若是穿着粉嫩,恐怕会有显黑的担忧,偏偏梁苒从未有这样的担心。 粉嫩的颜色衬托着梁苒的皮肤更加莹润,在昏昏然的晨光下,仿若妙龄的仙子,随着下车的动作,柔软的裙摆微微一荡,犹如桃华盛开,犹似水中涟漪,一直震荡进赵悲雪的心窍。 赵悲雪定定的看着他,女服并不雍容,裙钗并不金贵,可偏偏一切都恰到好处,难言梁苒的清丽迤逦。 很快,赵悲雪的脸也红了,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稚嫩”,却像一头稚嫩的恶狼! 老者笑眯眯的说:“时辰刚刚好,前面的关卡估摸着已经开了,咱们这就启程罢。” 众人上了车,马车一路粼粼的朝着官道而去,很快便看到前方临时设置的关卡。这里本是没有关卡的,如同老者所言,因着天子出行的缘故,官府特意在这里设下关卡,以防宵小之徒。 “停车临检!”几个官兵高声大喊。 老者很是配合的下了车,和善有力的说:“官爷。” 那官兵似乎认识老者,说:“哎呦,是冯老啊,又出远门儿了?” “是啊是啊!” 官兵惊讶的说:“这……冯老您这是?” 老者苦涩一笑:“不瞒官爷您说,老朽走背运,路上被家奴反水,劫去了财物,这才落得如此落魄!幸而还有侄子侄媳,还有一位忠心耿耿的仆役相护,这才没有被摧残了这条老命啊!” 那官兵说:“还有这样的事儿?简直是目无王法了!” 侄子侄媳说的自然是世子郁笙和梁苒,至于那忠心耿耿的家仆,便是赵悲雪了。 看得出来,老者也是个有些心思之人,懂得如何变通,给大家都各按了合理的身份,十足便宜通过关卡。 老者为难的说:“那恶仆席卷了老朽的财帛,连同路引也都给抢走了,这……只剩下老朽一人路引,官爷您看……” 那官兵挥挥手,说:“冯老的为人,咱们大伙儿都是清楚的,前两年闹灾黄,谁没有承蒙冯老的恩惠?这点子小事儿无妨的,我可以做主放你们过去。” “那真真儿太谢谢官爷了!”老者与官兵攀谈,十足熟络,官兵还叮嘱老者归家之后就去报官,绝不能放过那个恶仆,随即便打开了设卡,令他们的马车通行。 踏踏踏——便在此时,有人小跑过来,低声说:“掌官来了!” 一骑马匹从旁边而来,一个身着官服的男子骑在马上,大摇大摆的穿行,正好堵住了关卡的道路,令他们的马车无法通过,想必便是大家口中的掌官。 第26章 在冯沖探究的目光下, 梁苒听到叮的一声轻响。 【恭喜完成3.3.0任务:救下老者,并护送老者归家】 【恭喜获得3级奖励:国库千万万钱】 梁苒的目光一动,险些忘了挣扎, 就任由赵悲雪那么抱着, 心中千回百转。上一次奖励兵马二十万, 是菰泽国大军归顺, 那么这一次, 又该如何得到库银呢? “阿苒……阿苒……” 赵悲雪还沉浸在方才的噩梦中,完全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紧紧搂着梁苒不撒手。 梁苒眼皮狂跳, 干笑说:“他怕是……撒呓挣了。” 赵悲雪终于是醒过梦来, 这里没有下雪,没有荒凉的紫宸殿, 更加没有梁苒的尸体。 “嘶……”赵悲雪肩膀上一阵刺疼,疼痛唤醒了他的神志, 下意识伸手捂住肩头, 这才放开了梁苒。 梁苒立刻退出来,咬住后槽牙, 低声说:“你可清醒一些了?” 赵悲雪抬头望着梁苒,好像这天底下只剩下他与梁苒两个人。梁苒好端端的,皮肤并不冰凉,身子并不僵硬,会说话、会生气、会瞪着自己。 赵悲雪狠狠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甚至露出一抹“傻笑”。 冯沖悄悄挪到冯老身边, 咬耳朵低声说:“阿爷, 这奴人看起来怎么有点……有点痴啊?” “啧!”冯老瞪了冯沖一眼, 用手肘拱他,示意不要瞎说旁人的长短,尤其是恩公。 冯老打岔说:“诸位,今晚老朽在正堂设宴,款待各位对老朽的救命之恩,还请诸位赏光。” 梁苒眼下的境况,想要离开大宗伯的封地,与扈行部队汇合,全都仰仗冯家了,因此微微一笑,十足亲和的说:“冯老言重了,我们一定会参加的。” 冯家是大门大户,虽不是什么官宦世家,但家中的积蓄财帛,是许多官宦求之不得的,别说一辈子,便是十辈子也赚不出来这么多钱财。 听闻冯家的金银堆起来,比国库还要充盈,冯家的绸缎铺平,可以盖住正片江海,尤其是冯家的马匹,甚至比一个国家的军队还要富有。 冯老让仆役们准备,在冯家的正堂摆宴,因为是招待恩公,宴席的规格非常隆重。 梁苒三人收拾了一下,便准备去赴宴。 梁苒叮嘱说:“如今还不易透露寡人的身份,大家行事都小心仔细一些。” 世子郁笙虽不会说话,却点点头。 梁苒特意盯着赵悲雪,说:“可听到了?” 尤其是赵悲雪,动不动就发疯,平日里就是个闷葫芦,也不知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赵悲雪不发疯的时候,也算是个老实而俊美的青年了,乖巧的点点头,活脱脱一只小奶狗,只不过这小奶狗的身材有些高壮。 三个人整理盥洗之后,由仆役导路,便往正堂前去赴宴。 冯老站在门口,恭敬的迎接他们,笑着说:“恩公可来了,快快入席。” 冯沖站在冯老身边,眼珠子好像黏在了梁苒身上,被冯老暗地里踹了一脚,这才醒过神来。 众人入了席位,冯老举起杯盏说:“诸位,承蒙诸位相护,老朽这才能逃过一劫,顺利归家,不然这条老命,便交代在外面儿了!这一杯是老朽应当敬诸位的。” 他站起身来,躬身来到三个人面前,作礼说:“多谢赵郎君。” 世子郁笙平白无故姓了赵,尴尬而腼腆的一笑,彬彬有礼的回礼。 冯老又对梁苒作礼:“多谢赵娘子。” 梁苒一笑,同样回礼。 冯老最后走到赵悲雪面前,愣了一下似乎不知怎么称呼对方,幸而冯老也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顺口说:“多谢这位义士。” 赵悲雪可谓是目空一切,除了梁苒谁也看不到,他根本不对冯老回礼,只是淡淡的坐着。 这个时候冯沖走过来,打破了尴尬的气氛,笑着说:“你的功夫好生俊俏,改日咱们俩比划比划,看看到底谁厉害!” 赵悲雪淡淡的看了一眼意气风发的冯沖,语气很是平白,干巴巴的说:“你不是我的对手。” 冯沖:“……” 冯沖乃是冯家唯一的独苗苗,虽不是官宦君子,但也算得上养尊处优长大的,被多少人上赶着追捧,难免高看了自己一眼,说实在的,他的功夫也就是中游,但一直被下人捧着,心里完全没有点儿数。 冯沖不服气,招手说:“不行不行,咱们就比试比试!” 冯老揪住他的耳朵:“比什么比,你这个臭小子,没看恩公还受了伤么,不知道轻重。” 冯沖揉着耳朵,哎呦哎呦的喊疼,说:“阿爷!我是不是你亲生的,疼死了!” “噗嗤……”梁苒看到那父子相处的模样,竟没忍住笑出声来。 冯沖上一刻还不服气,下一刻竟看呆了眼,梁苒穿着女裙,并没有施粉黛,肤色天生白皙,双眉弯弯如画,脸庞清秀精致,扮作女子一点子也不违和。 尤其是笑起来,仿若清冷的莲花绽放,虽清冽,却令人心驰神往。 梁苒笑过之后,连忙告罪说:“是小女失礼了,不过……小女观冯老与少郎主的相处,心中甚是感慨。” 冯沖说:“你是不是也觉得我阿爷特别凶?动不动便揪我耳朵?若是把耳朵揪成了猪耳朵,往后还如何讨得媳妇?” 梁苒忍不住又笑起来,虽然冯沖有时候傻呆呆的冲着他傻笑,但其实冯沖为人直爽仗义,没有什么太多的心机,心窍里藏不住事儿,倒是个好相处的。 梁苒说:“非也,小女倒是觉得,少郎主与冯老感情很好,父子情深。” 冯沖嫌弃的撇了撇嘴巴。 梁苒的眸光略微波动,轻轻叹息:“说出来不怕冯老见笑,小女的父亲生前忙碌,小女一年能见到他的光景,不过是家宴的一面,其余便是奢望,头上还有两个哥哥,都想要得到父亲的青眼,小女资质愚钝,就更加不要说什么青眼了……” 梁苒在做皇子的时候,并不争抢,安安分分,甚至有些太过安静,先皇根本没有多留意梁苒一眼,不然大宗伯也不会抓梁苒来做摆布的傀儡。 梁苒浅笑一声,笑容有些苦涩:“后来父亲去世了,兄长们也渐行渐远,甚至反目成仇,留下一堆理也理不清楚的烂摊子……因而我才说冯老与少郎主感情真好。” 冯老听过感慨万千,或许是因为梁苒生得太过美貌,他微微蹙着双眉,低垂着眼帘,眼中满满都是回忆的怅然,怎么能令人不心疼? 冯老一拍案几,说:“若是赵娘子不嫌弃,老朽便腆着个老脸,收娘子为义女,如何?” 义女? 世子郁笙吃了一惊,赵娘子可并非真正的赵娘子,他是大梁天下的共主,冯老虽然有钱有名,可只是一介平头马商,这若是收了天子做“义女”,那还了得? 世子郁笙不会说话,第一个开口之人竟然是冯沖,冯沖使劲摇手:“不行不行,阿爷你怎么能收娘子为义女呢?” “为何不行?”冯老说。 冯沖一张容光焕发的脸孔扭曲成了褶皱丰富的包子:“若是如此,小娘子起不成了……成了我的妹妹?” 叮—— 【4级奖励:“迎风生长”卡!】 梁苒的眼前突然蹦出系统控制面板,只有他一个人可以看到。 系统之前提到过“迎风生长”卡,说是只要给儿子贴上这种卡片,儿子便会迅速长大,不需等待十几年的光阴岁月,儿子便可以派上用场,早早的为大梁鞠躬尽瘁,开疆扩土,巩固社稷! 可以说这张卡片非常有用,而且梁苒私以为,系统上一次的“亲嘴儿”卡,可比赵悲雪有用多了。 “阿嚏……”赵悲雪没来由打了一个喷嚏,捂住自己的肩膀,伤口差点抻裂。 【4.1.0任务:拜冯栋为义父】 梁苒方才本有些犹豫,倘或拜冯栋为义父,那么便可以顺理成章的借助冯家的势力,离开大宗伯的封地,与扈行部队汇合,这再便宜也没有了。 只是梁苒又顾忌自己的身份,他乃是一朝天子,日后有一日身份定然会曝光,到那时候可不好解释。 在看到系统任务之后,梁苒立刻将犹豫抛在了脑后,他为系统升级,不就是因着想要儿子给大梁江山建功立业么,这张“迎风生长”卡,必须到手。 梁苒当即站起身来,走到冯老面前,恭恭敬敬的作礼:“苒儿愿意。” 冯老方才也是一时冲动用事,别说,冯栋的性子其实像极了冯老年轻的时候,都如此意气风发,不知天高地厚。冯老方才听到梁苒的身世,十足不落忍让这样的好孩子受苦,嘴快便提了出来,没成想梁苒真的答应了。 冯老欢心的扶起梁苒,说:“好好好!哎!好闺女,快别跪着,你身子重,可别伤了,快坐,坐下,慢慢坐。” 冯沖则是一脸死灰,喃喃自语的说:“完了,仙女变成我妹妹了……” 冯老欢心不已,仿佛变成了一个话痨,有说不完的话。 “苒儿,饭菜可合口?” “想吃点什么,阿爷吩咐庖厨与你做来。” “你现在身子重,可要事事仔细了,不可懈怠分毫!哎呦,老朽要有小外孙了!” 世子郁笙更是尴尬,保持微笑的嘴唇差点抽筋,冯老不知晓,但是世子郁笙知晓,梁苒是男子啊,男子又怎能可能怀孕呢? 梁苒生得面相温和,只是平日端着国君架子,显得清冷异常,此时扮作冯老的“闺女”,那气质一下乖巧起来,温声说:“阿爷吩咐庖厨做的,苒儿都喜欢。” “好好好!”冯老只有一个儿子,冯沖又是个皮的,不是冯老没见过世面,是他真的没见过这么温柔可人的好孩子,美得一瞬仿佛年轻了十岁,笑起来合不拢嘴:“哈哈哈,还是苒儿懂事,苒儿真真儿是乖巧,你说说若是沖儿也这么懂事儿,老朽便不用白操心了!” 第27章 世子郁笙很有眼力见儿, 从屋舍中退出去。主要是他觉得三个人共处一室,自己多半会尴尬。 世子郁笙的秉性天生比较细腻,因而多少有些察觉, 天子和赵皇子的干系, 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看赵皇子的态度, 那必然是心仪于天子的, 表现的再明显不过了。只是君上…… 饶是世子郁笙这样细腻的心窍, 也看不懂君上对赵悲雪的态度,若即若离, 说是喜爱, 偏偏有些许的淡漠, 说是不喜,可又容忍了赵悲雪那样亲密的举动。 他想不通, 干脆也就不想了,退出屋舍之后在四周随便走走, 准备等一会儿再回去。 冯家的宅邸硕大宏伟, 堪比王宫,哪里都好, 唯独有一样,那便是周边的地势窝风,尤其入了夜,冷风嗖嗖的席卷而来,在宅邸与马场之中来回盘旋。 呼—— 一阵大风吹过,世子郁笙连忙用袖袍挡住脸面, 以免被灰土迷了眼目, 紧跟着是哐当——一声巨响, 好似是什么倒了。 世子郁笙顺着声音走过去, 便看到一条人影蹲在地上,正在修篱笆,敲敲打打的,一面修一面叹气。 “唉——怎么又倒了!” “这都倒第几次了?” “夜风恁的大,全都给吹歪了……” 是冯家的少郎主冯沖。 方才那一声巨响,应该便是篱笆被风吹断的声音,冯沖蹲在地上,专心的敲打着篱笆做补丁,这篱笆若是断了一片,改明儿马匹都跑丢了。 世子郁笙慢慢走过去,冯沖是练家子,立刻便听到了声音,警戒的回头看。 “怎么是你?赵郎君啊,这不是我妹夫么?” 赵郎君、妹夫……世子郁笙尴尬的笑笑,姓赵的郎君并非自己,妹夫更是担不起。 冯沖没个正形儿,打趣说:“你怎么半夜三更的出来了?哦——我知晓了,是不是被娘子赶出来的?你这榆木疙瘩,娶了一个天仙般的夫人,也是,难怪会被赶出来。” “我警告你,”冯沖变脸似的,虎起一张英气的脸面,手里还握着锤头,严肃的说:“如今阿苒是我妹妹了,你可要事事顺着她,处处让着她,只许她对不起你,不许你做对不起她的事儿,可听清楚了?” 世子郁笙:“……”这位冯少郎主的标准,好似不太一样。 “问你话呢,听清楚没有,大舅子跟你说话,你总得点点头罢?”冯沖咄咄逼人。 世子郁笙自然无法回答他,也没有点头或者摇头,而是上前一步,从冯沖手中抽出那只锤头。 “诶,你做什么?”冯沖奇怪:“拿走我的锤头做什么?我还要修篱……” 不等他说完,世子郁笙握着锤头,分明是那样文质彬彬的模样,左边咚咚敲了两下,右面咚咚敲了两下,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又把锤头交还给冯沖。 冯沖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张大了嘴巴,这便是传说中的“呆若木鸡”,后知后觉的指着篱笆,结结巴巴的说:“你修、修好了?” 世子郁笙点点头,用手比划着,他用断掉的篱笆作为楔子,楔住了其他几个篱笆,如此一来就能修补,又能加固,还用手晃了晃,示意风再大也不会断掉。 “是啊!”冯沖恍然大悟,满脸惊喜:“我怎么没想到要这么修补呢!这太精妙了!” 冯沖欢心之余,脸色尴尬的说:“好罢,算你这个妹夫还有点可取之处。” “阿嚏!”世子郁笙打了一个喷嚏,连忙用袖袍遮掩。 冯沖说:“天色这么黑了,外面又冷,你赶紧回去罢,便算是惹了阿苒不欢心,你赔礼道歉便是了,真诚一些,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 他说着,将自己的罩衫退下来,披在世子郁笙的肩头,嫌弃的说:“就这单薄的小身板,你可得好好儿练练。” 世子郁笙连忙作礼,想要将罩衫还给冯沖,冯沖却不在意,挥了挥手里的锤头说:“改明儿我再去请教你这些技艺啊。” 世子郁笙点点头,朝冯沖微笑了一记,示意可以。 冯沖的技艺一看便是自学的,学得倒是有模有样,不像是世子郁笙,从小便有宫中顶好的师傅教导于他。世子郁笙觉得,若是稍加点拨,冯沖定然是个好苗子,往后大家还可以一起交流心得。 冯沖也要回去了,挥手说:“你快回去罢。” 世子郁笙与冯沖告别之后,披着那件罩衫便往回走去,他的步伐有些犹豫,也不知君上用膳完毕了没有,赵皇子回去了没有,若是再撞见什么尴尬的场面,那实在…… 想到此处,世子郁笙不免红了脸,他的面皮本就薄,这二十年又埋头司空的各种技艺,对于情爱之事知之甚少,实在不敢想,使劲摇了摇头,把那些有的没的从脑海中驱散。 沙沙…… 是轻微的响动。世子郁笙一愣,迷茫的朝着昏暗看去。 冯宅很大,但是如今时辰不早了,入夜之后仆役都回去歇息,没有人在外面闲逛,这时候怎么会有人? 世子郁笙眯起眼目,戒备的顺着声音往前查看,簌簌——果然不是幻听,真的有响动,一条人影鬼鬼祟祟的潜伏在黑暗中。 “啊……”世子郁笙睁大眼睛,只是发出一个无意义的单音,突然眼前一黑,猛地栽倒在地上。 哗啦——那将搪风的罩衫,扑簌从世子郁笙的肩头滑落,掉在地上,沾染了灰土…… * 牵手可以加1点怀孕进度,拥抱可以加5点怀孕进度,深吻可以加10点怀孕进度,至于交合,可以加高达30点怀孕进度。 梁苒粗略一算,只需要今天一夜,将怀孕进度刷满也不是问题,那寡人的儿子,岂不是明天便可以出世,什么怀胎十月,甚至怀胎一月都需要。等完成了系统4级任务,寡人的儿子便可以瞬息成长,为大梁建功立业,开疆扩土! 梁苒心窍中盘算的清楚明白,似乎再也等不及,反而最为焦急的那个人是他一般。 梁苒对上赵悲雪那双无尽渴求的眼神,微微扬起白皙细腻的下巴,语气之中尽是帝王的傲慢,吩咐说:“亲寡人。” 赵悲雪得到了应允,哪里有不从的道理,一把抱住梁苒,将人抵在软榻之上,唇齿厮磨,发疯一般攻城略地。梁苒起初还秉承着帝王的傲然,但很快腰肢酸软,一阵阵的酥麻涌上来,他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怀孕的自己,比平日里都要敏感。 “唔……”梁苒气喘吁吁,浑身的气力全部被抽走,软绵的仰躺在榻上,此时此刻的他,好似一道珍馐佳肴,润白的肤色浮现着薄薄的殷红,女装裙衫微微凌乱,松散的领口暧昧的隐露着线条流畅而光洁的脖颈,好似一只脆弱的天鹅。 叮—— 【“深吻”+孕期进度10%】 【当前孕期进度:27%】 果然,梁苒抽空看了一眼控制面板,怀孕进度又增加了。 梁苒有些许的不耐烦,这样一点一点十点十点的增加,需要消磨多少时光?不如来点干脆的,他伸手揪住赵悲雪的衣襟,吐息微微凌乱的说:“快些,别磨磨蹭蹭的。” 赵悲雪的眼神分明赤红充血,充满了渴望,喉结艰难的滚动,似乎在克制着什么,沙哑的开口:“可是……这一路劳顿,你方才还不舒服,我怕你的身子……” 梁苒险些翻了一个大白眼,他怎么没发现,上辈子的赵悲雪如此温柔体贴?他先是为了不亵渎梁苒,跳入冰冷的湖水中,又是体贴的不将那东西留在梁苒的体内,害得梁苒没能怀孕,如今又怕梁苒的身子吃不消,真真儿是个大、好、人。 梁苒气极反笑,修长的食指,圆润的指甲轻轻拨弄着自己的领口,浅粉色的领口发出簌簌一声轻响,瞬间松散开来,何止是脖颈,甚至露出梁苒大面积的锁骨,随着吐息轻轻起伏,莹润得没有一丝瑕疵的肌肤经过烛光的照耀,镀上一层暧昧的柔光。 唰——梁苒的指尖向下,挑开纱制的衣带,女裙再也没有束缚,犹如翩翩蝴蝶,犹似娇香花瓣,层层片片的剥落,软绵绵的松散在锦被上。 梁苒轻笑:“寡人穿女服好看么?你今日看着寡人的眼神……很不一样。” 赵悲雪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好似一头蓄势待发的野狼,他本就嗜血,只是平日里忍耐着本性,梁苒抛出了一点带血的甜头,赵悲雪再也抑制不住,只得乖乖上钩。 赵悲雪只是靠眼神,好似便要将梁苒吃拆入腹一般,他低下头,灼热的吐息喷洒在梁苒纤细的颈子边,梁苒没来由打了一个颤抖,若不是想要儿子快点出生降世,他绝不会主动招惹这个狂徒。就在二人的唇瓣即将碰在一起之时…… “不好了!” 有人大喊着朝梁苒的屋舍跑过来,哐哐哐开始拍门。 是冯沖的嗓音。幸而舍门落了门闩,不然按照冯沖拍门的手劲儿,必然已经把大门撞开了。 赵悲雪的眼神突然凌厉,快速离开梁苒,动作迅捷的将梁苒的衣裙整理好,深吸两口气,克制下腹中的躁动,嗓音沙哑的不成样子:“你穿好衣衫,我先去看看。” “不好了!阿苒你在么?” 砰砰砰! 冯沖着急的拍着门板,吱呀——舍门打开,冯沖险些拍在对方身上,定眼一看…… “你怎么在这里?”冯沖指着来开门的赵悲雪。 这里是妹妹和赵郎君的屋舍么?半夜三更的,这脸色很臭的家奴仆役怎么在里面? 冯沖一直觉得赵悲雪的脸色很臭,看谁都淡淡的,看谁都冷冷的,不知是不是错觉,眼前的脸色只能添一个“更”字。 第28章 掌官是大宗伯干儿子的侄子, 之前也曾经在上京城中办事儿,后来被大宗伯调配到了此处。所以掌官以前曾经见过梁苒,当时的梁苒并非天子, 还是一个皇子。 昨日掌官并没有认出梁苒, 只因他穿着女服, 看起来是个明丽又娇羞的小娘子, 时时低垂着头, 怪不得昨日便觉得有些许的眼熟,原来…… “你……你……”掌官指着梁苒。 赵悲雪眯了眯眼目, 一双眼睛里闪烁着森然, 快步踏前, 一把握住掌官的手指,咔吧—— 一声脆响, 随即是掌官“啊——”的惨叫声,嘶声力竭, 惊动了一片马匹。 梁苒亲和一笑:“寡人忘了与你介绍, 这位是北赵的四皇子,堪堪来到大梁做客, 兴许这位大宗伯的孙子不识得,也是情有可原的。” 冯沖目瞪口呆,赵悲雪一出手就掰了掌官的手指头,不可谓不大胆。 他迷茫的挠了挠后脑勺,说:“寡人是什么人?” 冯老用手肘狠狠戳了一下冯沖,自己个儿这个儿子, 平日里看起来精明, 一到关键时刻便是个呆头鹅, 恨铁不成钢的说:“闭嘴罢!你别言语了。” 冯沖:“……”??? “啊啊啊啊——”在掌官的惨叫声中, 梁苒悠闲的慢慢踱步,淡淡的说:“什么遇刺?寡人如何不知?寡人途径此地,霍然想起冯老这位故交,因而随性游览一番,怎么便传出遇刺的谣言呢?” 掌官冷汗涔涔,抱着自己的手掌哆嗦,一个字儿也不敢多说。 梁苒话锋一转,唇角的笑意瞬间收敛,幽幽的说:“既然没有遇刺,邪祟恶马一说,便是惑乱人心的谣言……怎么,这位大宗伯的孙子,还不离开么?难道要等寡人请你离开?” 掌官连连颤抖,整个人筛糠一般,且还是筛糠老手,颤抖的频率相当快,看得旁人眼晕不止。但他却硬着头皮不想离开,看得出来,其实不只是掌官想要从冯家头上捞一笔油水,他还是带着大宗伯的指标来的,若是完不成任务,管他是孙子还是干孙子,回去也接不到好脸色。 “这……这……” 嗤—— 不等掌官吭吭唧唧的开口,赵悲雪的长刀慢慢出鞘,那金属的摩擦声,仿佛在打磨掌官的头骨,吓得他后脊梁一阵阵掉鸡皮疙瘩。 梁苒笑起来:“这位赵皇子,天生性子比较急,他如是一个手抖,把你的脑袋瓜子砍了下来,你猜猜看,这是不是民反?别管你的大父是大宗伯,还是天王老子,等找到你的时候,已然是一具尸首分离的尸骨了。” “嗬——”掌官吓得连连后退,他如今断了手指,看赵悲雪那个凶神恶煞的模样,扭断他的脖子,与扭断他的手指似乎没什么差别。 “臣、臣……”掌官屁滚尿流的哆嗦:“臣告退!” 说罢调头便跑。 “且慢。”梁苒此时却开口了。 掌官吓得一个激灵,他真真儿跳了起来,虽然离地面不高,却是肉眼可见的一跳,果然应了那很通俗的话:吓得一跳。 掌管颤抖的看向梁苒,等待着他的吩咐。 梁苒没有施舍给掌官任何一个眼神,而是目光慵懒的看向追在掌官身边的刘护院,抬了抬下巴,说:“这位刘护院,难道不是冯家的家奴么?掌官为何将他带走?留下。” “大人!!!”刘护院惨叫一声,咕咚跪在掌官面前,抱住他的脚踝求救:“大人,不要丢弃奴啊!大人——” 掌官如今自顾不暇,他头一次感觉到来自天子的威压,一句话都不敢执拗,捣蒜一般点头:“留下留下!君、君上让你留下,你你、你哪里来的废话!” 掌官一脚踹开刘护院,撇下他撒丫子便跑。 掌官逃跑,官兵也跟着离开,刘护院傻了眼,他是因着没有在冯家讨到好处,想要回来报复冯家,哪知竟出现了这样的茬子,简直是踢到了铁板。 刘护院眼睛一动,便想逃跑,从地上爬起来,发疯的冲出马场。 嘭—— “哎呦——” 刘护院没跑两步,一颗石子嗖的飞窜而来,砸在他的背心之上,刘护院的身体好像断了线的风筝,扑簌一声冲出去,直接撞在马场的篱笆上,那可是冯沖昨夜冒着大风修补好的篱笆。 “我的篱笆!”冯沖心疼的跑过去,先是查看了一眼篱笆。 呼——松了口气,好端端的,篱笆经过世子郁笙的改造,别看只是楔了一处木头,竟如此牢固,被刘护院那般庞大的身躯狠狠砸了一记,没有半丝半毫的损伤,屹立不倒,纹丝不动。 “幸好幸好……”冯沖拍了拍胸口,随即一把揪住刘护院的衣襟,另一手握拳,嘭就是一记,狠狠打在刘护院的面门上,嘴里念念有声。 “让你害我阿爷!” “让你坑害冯家!” “吃里扒外,你竟想要整个冯家的命!看我打不死你!” 冯沖砰砰砰就是几拳,打得刘护院满脸鼻血,飞溅的到处都是,有一滴鼻血划了道抛物线,直接飞溅在梁苒雪白的衣摆之上。 梁苒素来喜净,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赵悲雪十足有眼力,立刻走过去,单膝跪在地上,捧起梁苒的衣摆,用帕子轻轻的为他擦拭衣角,将那血迹擦下去。不过血迹顽固,并不好擦掉,只是稍微浅了一些而已。 冯老连忙拉扯冯沖,说:“好了!不要再打了。” 冯沖这才作罢,甩了甩手掌,手背打得生疼,几乎要破皮,红肿成了一片。 他出了这口气,这才看清楚梁苒,笑起来特别的真诚,说:“阿苒妹妹,你穿男服好生俊美啊,那什么美男子,全都被你比下去了!” “咳!!”冯老狠狠咳嗽一声,似乎是被呛着了,又像是嗓子不舒服。 冯老拉住冯沖,率先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叩头,口中道:“草民拜见……” 不等他说完,冯沖反而拉住他,一把将人拽了起来,奇怪的说:“阿爷你做什么?不会真的要拜见君上罢?这是阿苒妹妹啊,你不识得了?阿苒妹妹穿个男服,便把您也给唬住了?” 冯老嫌弃的说:“快住口,不得无礼。” 随即又对梁苒歉疚的说:“君上宽宏大量,不要与小儿计较,小儿从小娇生惯养,是被草民给宠坏了,而且没见过什么世面,目光短浅,并非有心冒犯君上。” “哈哈!”冯沖笑起来:“阿爷!你快别说笑了,一板一眼的,再把我吓着!难道不是阿苒妹妹见到那些官兵欺负咱家,所以扮作男服为咱们出头么?阿苒妹妹难不成真的是当今天子?这家奴仆役难不成真的是北赵皇子?那我还说赵郎君是菰泽的世子呢!” 世子郁笙不会说话,也不会武艺,方才一直安安静静的站着,存在感很低,也不碍事儿,此时见到冯沖看向自己,礼貌的一笑,微微拱手作礼。 不得不说,冯沖猜的还挺准确的。 赵悲雪冷冰的表情难得有些许的变化,向冯沖投过去一个嫌弃的目光,如今这种时候,真不知该夸冯沖聪敏好,还是该叹他迟钝好。 梁苒说:“兄长猜得不错,这位正是随寡人扈行的菰泽世子。” 冯沖:“哈哈哈——” 冯沖笑起来肚子疼,摆手说:“阿苒妹妹你别与哥哥说笑了,你……哎呦!” 不等他说完,结结实实被冯老踹了一脚。 冯沖:“……” 冯沖:“???” 冯沖:“!!!” 短暂的沉默划开,迷惑与震惊的表情交叠出现在冯沖的脸面上,好端端一张贵公子的容颜,瞬间变成了地主家的傻儿子。 冯沖后知后觉的说:“阿爷,阿苒妹妹不会真的是……天子罢?” 冯老揉着额角:“孽障,快点跪下请罪!” 咕咚! 冯沖应声跪下来,并非是他想请罪,而是他突然觉得膝盖无力,酸软的无法支撑他强壮的身子板,一软,顺顺当当的跪在了地上,动作行云流水,无比娴熟。 冯沖一脸死灰,不争气的打了个磕巴:“拜、拜见天子!” 冯老再次跪下来:“拜见天子!草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天子,还请天子见谅。” 梁苒亲自走过去,双手扶起冯老:“快快请起,是寡人被情势所逼,因而隐瞒了身份,怎么能怪冯老呢?” “再者,”梁苒一笑:“冯老救寡人于危难之间,若不是冯老,寡人此时哪里还有性命?冯老乃是寡人的大恩人,不必如此多礼……若是冯老不嫌弃,昨日之事尚且作数。” “昨日?”冯沖迷茫:“昨日什么事?” 梁苒挑眉说:“自然是寡人拜冯老为义父,拜哥哥为兄长之事。” 日前冯沖只觉得阿苒妹妹温柔又好看,唤起哥哥来甜滋滋的,叫人听了舒坦,今日再听梁苒唤哥哥,舒坦是舒坦的,但是有点腿肚子转筋,险些又跪了。 “使不得!使不得!”冯老连连摆手:“君上这是折煞草民了!” 梁苒却说:“这一路上,有赖冯老的多方照顾,寡人才有幸避开刺客,死里逃生,冯老不嫌弃,如此厚待寡人,怎么?如今知晓了寡人的真实身份,反而嫌弃了去不成?” “哪里是嫌弃,”冯老说:“寡人一介草民,实在是当不起啊。” 梁苒说:“冯老人品贵重,有目共睹,今日这一声义父,寡人可是唤定了。” 冯老心中已然不知是什么滋味儿,他之前只是隐约觉得,这位赵家娘子有些不同,无论是行事的做派,还是说话的言辞,都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只是他没想到,竟然是如此的大门大户。 第29章 赵悲雪是一头狼。 梁苒上辈子已经领会到了, 他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狼,三白反顾,冷血无情。至于这辈子的赵悲雪, 总是顶着一副厌世麻木的青涩面孔, 梁苒让他往东, 他不敢往西, 以至于梁苒差点忘了, 赵悲雪是一头狼。 幼狼也是野兽…… 梁苒开始后悔方才对他的耳语,那句话仿佛是催化剂, 又像是主人给予狗狗最大的肯定, 以至于那条家犬会错了意。 梁苒本打算这一路上, 天黑之前刷满孕期进度条,这么都算起来绰绰有余, 哪知他的话瞬间让赵悲雪袒露了野兽吃人的本性。 梁苒不知是不是因为处于特殊时期的缘故,比往日里都要敏感的多, 他听到外面的马蹄声, 是冯沖靠近了车马,那洪亮的大嗓门, 底气十足,什么时候都如此的热情豪爽。 “君上!” 冯沖的嗓音,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车帘子,清清楚楚的传入辎车之内。 辎车是有门窗的,可无论是门,还是窗, 都是一层帘子, 搪风是可以搪风, 却不隔音, 甚至经过夕阳的照晒,梁苒能看到冯沖的倒影,映照在薄薄的车帘之上。 “唔!”梁苒突然惊呼一声,打直白皙细腻的天鹅颈,仿佛一只濒死的天鹅,一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眼,平日里游刃有余,或清冷,或和善,此时透露出靡靡的氤氲水色,急促的换气吐息。一只生着薄茧的手掌,捂住梁苒的唇瓣,让他没有发出更多奇怪的声音,赵悲雪的嗓音贴着梁苒的耳畔响起,轻声说:“君上,轻一些,外面会听到。” 梁苒的鬓发汗湿,晶莹的汗水顺着下颌流畅的线条滚落,他无力的捶打着赵悲雪肌肉张弛的手臂与肩背,拼尽全力,也只能用小猫悲鸣一般的弱小声音,断断续续的说:“快点结束。” 赵悲雪的眼神却不像是想要结束,沙哑的说:“请君上放心,我会尽力侍奉君上。” 马蹄声、行路声、还有冯沖洪亮的嗓音交杂在一起,梁苒再难以忍耐,酸软无力席卷上来,好似浪潮,一浪高过一浪,兜头将梁苒淹没,将他拉入疲惫的昏睡之中。 叮—— 在梁苒陷入昏睡之时,这才隐约看到系统弹出提示,孕期进度终于增加了30点。 “君上?君上?” 冯沖奇怪的看着辎车,已然停车了半天,甚至营帐都扎了起来,准备妥当,不知为何君上还是不下车,一直藏在车厢中,也不知在做什么。 冯沖走过来,朗声说:“君上,营地已经扎好了。” 辎车中静悄悄,好似没有人在里面一般,冯沖真的太好奇了,干脆伸手过去准备打起车帘。 哗啦—— 便在此时,车帘子被打了起来,首先是赵悲雪从马车中矮身钻出。 冯沖赶紧后退两步,紧跟着他又看到了当今天子梁苒,梁苒并不是自己走出辎车的,而是被赵悲雪抱出辎车。 梁苒面色疲惫,却意外的殷红,沉浸在昏昏然的睡梦之中,他身上裹着一件厚厚的披风,那件披风应该不属于梁苒,因为冯沖曾经在赵悲雪的肩头见过那件披风,朴实无华,唯一的优点便是搪风。 那件黑色的披风,将梁苒从上到下,包裹的严严密密,甚至不露出一丁点儿脖颈。 “君上这是怎么了?”冯沖惊讶的询问:“病了?我去找医师过来!” “无需。”赵悲雪打断了他的话头,平静的说:“君上只是车马劳顿,一时睡了过去,不必唤医师前来。” “这样啊……”冯沖点点头:“营帐已经扎好,那快请君上入营休息罢。” 赵悲雪没有再说话,他在旁人面前,一向是如此少言寡语,甚至吝啬任何一个表情,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的抱起梁苒,大步往营帐而去。 “嗯……”梁苒昏睡着,感觉自己在水中飘荡,晃晃悠悠,令他睡不踏实,耳边好似还有一只大老鸪在不停的嘎嘎嘎叫唤,吵得梁苒更是无法入眠。 他睁开疲惫的双目,迷茫的看向四周,这里……不是辎车之内,好像是营帐。梁苒躺在软榻之上,不远处点着烛火,昏黄的光线下,赵悲雪正在忙碌。 赵悲雪手中握着一只小盒子,扒开盖子,稍微取了一些桃粉色的药膏在指尖,随即梁苒只觉得隐秘之处一阵清凉,伴随着微微的刺痛,梁苒这才浑然惊醒过来,赵悲雪竟是在给他难以启齿的地方上药。 梁苒双眼圆睁,好似一只受惊的猫咪,抬腿踢过去,“嘶……”反而牵扯到了羞耻的伤口,自己疼得厉害。 “小心。”赵悲雪连忙挡住,他与梁苒的目光一撞,又垂头看到梁苒踢过来的脚尖,脸颊没来由的红了个彻底,仿佛一个爱害羞的小狗子,轻声说:“别动,你有点受伤,是我……刚才太着急了,对不住。” 梁苒根本不想听他这样无意义的道歉,如今天色已经黑了,昏昏然一片,这一整天行露,梁苒连午膳都没用,饿着肚子,不就是想要赵悲雪一口气来两次,刷满孕期进度么?结果赵悲雪做了什么?完全辜负了梁苒的“重任”,别说是两次了,堪堪做完了一次。 梁苒从不知晓,赵悲雪何时竟如此中用,需要怀孕之时,怎不见他如此尽心尽力? 想到此节,梁苒如何不气? 梁苒冷着脸,幽幽的说:“叫你做两次,为何如此不听话?” 他这话一落地,赵悲雪的面颊更是红润,又是脸红了。 梁苒:“……”寡人是在夸他么? 眼下的孕期进度乃是91%,只差9点便可刷满,偏偏其他的亲密方式已经全部达到上限,唯独剩下交#合这一个法子,梁苒虽觉得辛苦,但难道为了这9点,再等十个月么?之前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梁苒是一刻也等不了,干脆一把揪住赵悲雪的衣领,将人猛地拽上软榻。赵悲雪吃了一惊,瞪大眼睛,为了防止压到梁苒,他双手撑着软榻,整个人弓起,好像一只坚固的牢笼,严严密密地的罩着梁苒。 梁苒眯起黑亮的丹凤眼,忍耐着身子的酸痛与无力,笃定的说:“再来一次,现在。” 赵悲雪的眼神豁然陷入嗜血的野兽光芒之下,但很快恢复了理智,为难的说:“可是君上方才受伤了,有一点出血,还是……” “婆婆妈妈的。”梁苒不满的打断了他的关心,手掌用力一推,赵悲雪不敢与他执拗,怕弄伤了梁苒,便顺着他的力道向后仰去,自己跌在软榻上。梁苒立刻跟上,直接跨上来,反客为主的坐在赵悲雪精瘦又力布满肌肉的腰上,眼神危险的说:“你不愿意?那寡人自己来。” 赵悲雪的眼眸晦暗不清,里面闪烁着汹涌的波涛,随时都会吞噬他的理智,让他彻底变成一个野兽,吐息愈发的粗重,愈发的紊乱,脖颈上慢慢爬起一突一突的青筋,赵悲雪再难以忍耐,理智啪嚓一声破碎,犹如打碎的琉璃…… “君上!君上——” 是冯沖的嗓音。 梁苒的脸上划过一丝失望,显然这个时候不想被人打扰。赵悲雪反应更快,一把抱住梁苒,用被子严严密密的将他裹起来,要知晓梁苒此时还穿着女服,而且未着里衣,除了赵悲雪自己,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梁苒这幅模样。 “君上!沖有要紧事需要立刻回禀!”冯沖的嗓音在帐外响起。 赵悲雪沙哑的说:“等着!” 冯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赵皇子好似对自己有意见,每次说话的语气都很差。可冯沖没想到自己何时得罪过他。 梁苒快速换下女服,更衣完毕,又恢复了衣冠楚楚的帝王之相,只不过他如今身子酸软的厉害,实在站不起来,只得坐在席上,这才朗声说:“兄长,请入内罢。” 冯沖走进来,立时便感觉有人瞪自己,且目光十足不友善,侧头一看,果然是那位赵皇子,何止是不友善,倘或左右无人,冯沖感觉自己很可能被赵皇子暗杀! “哥哥,”梁苒唤得很是亲切,面容虽憔悴了一些,却不露出一丁点儿的不妥,询问说:“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对对!”冯沖一打叠点头,说:“方才派出去探路的护院回禀,说是看到了一支军队,他们还举着旗帜!” 冯沖从怀中掏出一张丝绢,丝绢上是护院绘制的旗帜简图。 其实在古代,军旗之上大多数绘制的都是徽纹或者图腾一类,而并非书写文字。冯家的护院没有在朝廷中混迹过,所以对这些不是很了解,谨慎的将徽纹绘制下来。 梁苒一看,面上满是惊喜,说:“这是晋王的旗徽。” 晋王乃大梁四王之首,不正是梁苒的大皇兄梁溪么? 梁苒追问:“在何处见到了这支军队?” 梁溪的队伍就在眼前,岂不是说明寡人很快便可与扈行的大部队汇合,比想象中简单便宜许多。 晋王的军队,再加上冯家的五百护院,只要两军会师,便再也不需要惧怕大宗伯的诡计了。 冯沖则是一脸为难,说:“就在前方不远,只是……这支队伍之后,还有人悄悄的跟着他们。” 梁苒捕捉到了不同寻常,蹙眉说:“什么人?可探查清楚了?” 冯沖眉头皱的更紧,此时此刻的他,完全卸去了调儿当啷的公子哥气质,严肃的说:“是当地的马匪。” 马匪!又是马匪! 据冯沖所说,这附近有一伙马匪,他们自称是山戎的后裔,居住在深山之中,烧杀抢掠什么都干。官府曾经派兵剿匪,但可惜的是,山势连绵,多有山洞,那些马匪狡猾的厉害,只要官兵一到,便躲藏在山洞之中。 第30章 梁苒:“……”神什么? 叮—— 【温馨提示:神交卡~】 系统当真是体贴了。 梁苒本以为身为天子, 又是重生而来的天子,自己应当见多识广才对,没有什么能让他如此惊讶的, 结果系统的卡片真真儿是长见识。 先是“亲嘴儿卡”, 又是“神交卡”、“迎风生长卡”, 梁苒想象不到, 之后还会有多么稀奇古怪的卡片。 但不得不说, 这张“神交卡”简直是雪中送炭,梁苒这一路又是逃难, 又是奔波, 就算孕期没有不良反应, 可是经过这一次马车交#合,还是觉得疲惫的厉害, 身子酸软,体力透支, 若是叫他再与赵悲雪那头年轻力壮的野狼来一次, 实在太勉强了。 有了“神交卡”,便可以在梦中交#合, 并不拖累梁苒的身体,又能完成最后的孕期进度,简直是一举两得。 梁苒满意的点点头,这张卡片虽古怪了一些,但胜在实惠便利。 “你……”梁深瞪着苏醒过来的梁溪:“你没事?你装的?” 梁溪是被梁深从昏迷中生生摇醒的,此时还头晕脑胀, 失血的无力感席卷着全身, 他根本听不懂梁深在说什么, 迷茫的说:“什么?” “还装傻!”梁深气不过, 还以为是梁溪在装死,除了如此心机,如此伪善的梁溪,谁还会做这种无耻下流之事? 梁深一把推开梁溪,气怒的说:“我便不该信你!” 梁溪被他一推,本就头晕目眩,登时跌倒在地上,突然一动不动了,似乎是昏死过去,但又有些迷离的意识,连一根手指头也抬不起来。 “喂?”梁深不确定的说:“别再装死了。” 梁溪没有动静,便歪在泥泞的土地上。 梁苒慢条斯理儿的说:“二哥,大皇兄这次怕是真的要没气儿了,如何是好?” “怎么、怎么会?”梁深瞬间紧张起来:“他刚才还好好儿的。” 他虽这么说,立刻单膝跪在地上,将梁溪一把打横抱起来,大喊着:“扎营!把随行的军医叫来!快!还愣着做什么?!” 亲随被吓了一跳,一打叠的应声,快速去叫军医。 梁苒的队伍与扈行队伍成功会师,大家聚集在一起,在附近寻了一片平坦开阔的土地,扎起营帐,立起行辕。 梁深抱着梁溪一路冲入帐中,将他放在软榻上,梁溪的意识迷迷瞪瞪,说清楚不清楚,说迷糊却还有些意识,他的眼目转动很慢,但眸光始终追随着梁深,似乎有些惊讶,一向痛恨自己的弟弟,竟如此担心自己。 “军医怎么还没到!”梁深呵斥。 军医匆忙跑进来,给梁溪诊脉,查看伤口,舒出一口气说:“请秦王放心,晋王没有伤到要害,只因失血过多,身子过于虚弱,日后好生将养,便不会落下病根。” 梁深狠狠的松出一口气,虎着脸说:“还等什么?快点包扎。” 于是站在一边,话痨般的叮嘱说:“轻点,动作都轻一点,那么重做什么?没看到晋王疼了么?” 军医:“……” 军医首先要止血,必须压住伤口,促使血液凝固,不用力怎么能成?秦王黑着脸掠阵,吓得军医畏首畏尾,做这个也是错,做那个也是错,都不敢动弹了。 冯沖擦干了眼泪,低声埋怨冯老说:“阿爷,你是平日里总给马匹看病,不会给人瞧病了么?人家晋王分明没有伤到要害,被你一说,都没命了。” 冯老:“???”你确定是老朽说的么? 冯沖根本没想到,他那“温柔可人”“善解人意”“毫无杀伤力”的“阿苒妹妹”竟然会骗人,而且骗得如此利索,他压根儿没有怀疑,自然而然把这个庸医的帽子,盖在了自己老爹头上。 军医给梁溪止血,包扎完毕,狠狠松了一口气,擦着额头上的热汗,赶紧作礼退下去,实在是受不了晋王的叨念了。他也是军中的老人儿,军中的老军医了,从不知主子秦王,是个如此嘴碎话多之人,简直要命…… 梁溪脸色煞白,嘴唇泛紫,但好歹保住了性命,已然脱离危险,虚弱的道:“为兄没事了,深儿不必担心。” 梁深一听,整个人像是一只炸毛的大狗子,板着脸瞪着眼睛:“谁担心于你?我只是怕你死了,你的那些个亲随,又要随便往本王的头上泼脏水,本王可担待不起那么大的罪名!” “哼……”梁深抱臂,抬步便要走:“既然没事,本王先行离开了。” 梁苒突然抬起手,拦住了想要“逃窜”的梁深,微笑说:“二哥,去何处啊?” 梁深说:“君上,既然晋王无事,臣便不打扰了。” “那可不行。”梁苒笑眯眯的,笑得一脸无害,眼中却擒着谋算的光芒。 系统方才提示了,4.3.0任务已经完成,这说明其实大哥与二哥之间的隔阂已经打破了,但二哥的表现十足别扭,似乎并不打算主动下这个台阶,这哪里可以?梁苒决定,趁热打铁。 梁深长久以来,一直受大宗伯挑唆,与亲兄长梁溪离心,为了报复梁溪,甚至不惜站在大宗伯那一头,被大宗伯利用。梁苒决定打破这个局面,让梁深从大宗伯身边离开,如此一来,大宗伯的势力必然会遭到巨大的打击,何乐不为? 梁苒微笑:“二哥,大皇兄可是为了救你才受伤的,如今他虽脱离了危险,可是伤在肩膀伤在手臂,时时都需要旁人来照顾,你不留下来照顾,谁来留下来照顾?” “什么?”梁深指着自己的鼻子:“让臣照顾他?” 梁深一脸嫌弃,还狠狠的瞪了梁溪一眼。 梁溪虚弱的开口说:“君上,臣无需照顾,还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梁苒走过去,梆梆两掌拍在梁溪背上,虽他手臂纤细,本没有太大的力道,但是对付一个病号,根本不需要力道,简直恰到好处。 “唔!”梁溪疼的住了口,随即“咳咳咳”的咳嗽起来,咳嗽又牵动了伤口,脸色扭曲苍白。 “啊呀,”梁苒的表情略微有些浮夸,可是他生得端正俊美,便是稍微浮夸,也并不觉得如何,反而透露着一股真诚,蹙眉说:“大皇兄你怎么了?是感染了风邪么?受伤之时最忌讳染上风寒,一着不慎,伤口怕是要恶化的。” 随着他的咳嗽,梁深的神情紧张起来,看起来很是不耐烦,其实内地里担心的不得了,说:“真是麻烦,都是平日你不动弹,受一点子小伤,便如此娇气,罢了……” 梁深终于妥协:“本王留下来照顾你,免得旁人再说本王是白眼狼,不识好歹。” 梁苒点点头,满意的说:“那就劳烦二哥了。” 梁深:“……”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乖乖钻进了圈套。 众人从梁溪的营帐中退出来,苏木替梁苒打起帐帘子,梁苒刚离开,帐帘子发出哗啦一声,苏木身体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梁苒一把扶住苏木的手臂,上下打量说:“你受伤了?” 苏木的脸色略微惨白,虽没有梁溪受伤那么严重,但刚才缠斗的局面混乱,的确也受了一些轻伤。 苏木注意到了梁苒扶着自己的手臂,惨白的面颊竟慢慢红润起来,连忙恭敬的说:“多谢君上关怀,只是小伤,别让污血冲撞了君上。” 苏木身上有血,还未退下蹭脏的衣袍,梁苒却不在意,毕竟在他心里,苏木除了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之外,还是他最为信任,最为忠实的臣子。苏木一直守着大梁的江山,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梁苒一点子也不嫌弃,说:“还管什么血污?你受伤了,为何不说?若是寡人没有发现,你又要自己忍着,你凡事都好,就是这点子不好。” 赵悲雪跟在一边,眼看着梁苒亲切的扶着苏木,梁苒可是有洁癖,喜爱洁净之人,此时也不怕血迹,看得赵悲雪的胃中蒸腾起一股酸意,酸水沸腾,犹如火山喷发。 “嘶!”赵悲雪突然捂住自己的肩膀,他的声音有些浮夸,却没有梁苒那种真诚,也不恰到好处,反而显得用力过猛,但凡长眼睛,生了耳朵的人,都能发现赵悲雪是为故意引起梁苒注意,才这般“嚎叫”的。 梁苒撩起眼皮,淡淡的看了一眼赵悲雪,说:“怎么?” 赵悲雪更是浮夸的捂着自己的肩膀,一双狼目变成了眼尾耷拉的小狗眼,可怜兮兮,沙哑的说:“肩膀疼,许是……箭伤又撕开了。” 梁苒险些翻一个大白眼,若不是为了维系自己天子的威严,他真的要对赵悲雪翻白眼,无论是赵悲雪的言辞,还是赵悲雪的表情,全都写着——假惺惺! 看在往后还需要赵悲雪生孩子的份儿上,梁苒耐着性子说:“来人,叫医士给赵皇子看看伤口。” 说罢,亲自扶着苏木转身便走,叮嘱说:“慢些走,小心撕裂了伤口,回去寡人叫医士给你看看。” 赵悲雪:“……” 赵悲雪一脸委屈,抿了抿薄薄的嘴唇,眼睁睁看着梁苒扶着苏木离开,背影越走越远,将自己丢在原地。此时倘若梁苒回头,便会看到一个形如弃犬的北赵皇子…… 嘭—— 一声钝响从背后传来,梁苒下意识回头,便看到高大挺拔的赵悲雪,突然一头栽在地上,然后一动不动了。 “啊呀!”旁边的内监大喊着:“不好了!赵皇子昏倒了!赵皇子昏倒了!” 梁苒真的没忍住,对天翻了一个大白眼,赵悲雪这个人怎么回事,旁人伤口疼,他也要伤口疼,竟还真的演上了,倒在地上不起来,他是三岁的孩童么,大人不给买糖葫芦,便躺在地上打滚儿? 第31章 【系统提示:您的长子即将降生】 梁苒头一次感觉什么是慌乱, 什么是手足无措。 寡人要生了?怎么生?如何生?系统也不给一个提示。 “君上?”赵悲雪见他的脸色异样,额角也流下汗水,立刻关心的问:“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不舒服, 非常不舒服。梁苒纤细的手指绞紧身下的锦被, 疼痛让他无法开口说话, 只能咬紧牙关。 “我去唤医士前来!”赵悲雪翻身下榻, 大步往外面跑。 “不要!”梁苒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 赵悲雪停下来, 吃惊的看着他:“君上?你的脸色很难看,定然是身子不舒服, 不找医士怎么行?” 梁苒呼呼喘着气, 缓解好一阵, 说:“出去……你出去。” 赵悲雪不解,梁苒如此难受, 为何不叫医士,而且要把自己赶出去? 可……这里是赵悲雪的营帐啊。 梁苒自然知晓这里是赵悲雪的营帐, 可是他现在疼得浑身无力, 像是被抽走了骨头,哪里还有力气离开营帐, 回到自己下榻的御营? 梁苒断断续续的说:“出……出去!” 他牟足了力气,伸手去推赵悲雪,但那点子小力气,好像小猫一样。 赵悲雪见他着急,连忙说:“好好,我出去, 我就在外面, 君上若有什么事情, 一定要唤我!” 犹豫再三之下, 赵悲雪还是退出了营帐,并没有离开,而是守着营帐门口,一动也不动,生怕梁苒会唤他。 呼…… 梁苒狠狠的松了一口气,他也是头一次生子,从未有过这方面的经验,不知孩子会如何降生,倘或大变活人的出现在赵悲雪面前,该当如何解释? 梁苒拥有系统的事情,暂时不想告诉任何人,无论是多么贴心忠心之人,都不可。 “呃!”梁苒疼痛的浑身打颤,伸手捂住自己的小腹,单薄的身子蜷缩在榻上。 “君上……”隔着帐帘子,赵悲雪似乎听到了梁苒的痛呼声,朗声问:“君上你怎么样?” “不许……”梁苒咬牙忍耐着疼痛:“没有寡人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赵悲雪没有法子,他是绝不会违逆梁苒的,只得焦急的站在营帐外面,虽不安,却老老实实的等待着。 好疼……梁苒想要咬紧牙关,再忍耐一下这样的疼痛。如此的疼痛,其实根本没有办法与梁苒上辈子,痛失江山,成为亡国之君的切肤之痛相对比。 忍一忍,只要忍一忍,寡人便会拥有可以建功立业,为大梁开疆扩土的长子…… 梁苒如是想着,打算再忍耐一下,哪知下一刻……突然不疼了。 梁苒的眼帘被汗水迷住,迷茫的睁开双眼,仔细的感受了一下,手掌压在自始至终十足平坦的小腹上,好像……当真不疼了。 那种疼痛突如其来,犹如狂风过境,不过须臾消失了个干净,好像梁苒刚才的痛觉都是撒疫症,都是幻觉一般。 叮—— 【系统提示:您的长子已降生】 【温馨提示:宿主初次产子,身体虚弱为正常现象,不用过多忧虑】 梁苒感觉了一些,的确很累,好像抽丝一般无力,但也仅仅是疲累,身上没有任何酸疼,没有任何不适,眼下他很想睡觉,好好的补眠。 可梁苒根本没心情补眠,寡人的长子出生了,在何处?寡人怎么没看见? 营帐里静悄悄的,只有梁苒一个人,除了梁苒,连一个会吐息的都没有,更不要说是刚出生的小孩子了。 叮—— 【温馨提示:是否取出长子】 取出? 梁苒看到这个词眼,眼皮没来由狂跳两下,下意识看向系统面板。 系统的背包中,之前放着未使用的卡片,如今所有的卡片全都使用了干净,按理来说应该是空置的,而眼下,背包中赫然多了一样“东西”。 一个小襁褓的标志,上面写着——长子。 梁苒:“……”??? 叮—— 【系统提示:宿主是否选择取出长子】 【取出长子,即刻开启交互】 梁苒当即凝视【是】,耳畔又是“叮——”的一声,一只红色的小襁褓陡然出现在梁苒的身侧,完全是凭空出现。 梁苒震惊的睁大眼睛,那红色的绣布襁褓中,躺着一只白白嫩嫩的小娃娃,不似刚出生的小娃娃那么干瘪,那么皱巴,反而水灵灵的,虎头虎脑,憨然可人。 “这是……”梁苒轻声自言自语:“寡人的长子。” “嗯、嗯!”小宝宝不知是不是听懂了梁苒的话,不哭也不闹,从襁褓中伸出两只肉呼呼,像藕节一般的小胳膊,在空中胡乱的抓着,似乎在回应梁苒,想要与他拉手手! 梁苒怔愣了好一阵,这才慢慢抬起手,还是不敢置信,这么大一个宝宝,突然就出现了,这是……寡人生的? 梁苒一点点将手伸过去,仿佛对面不是一个小宝宝,而是一头不知名的猛兽,试探性的将手指放在小宝宝的手心里。 对于小宝宝来说,梁苒的手指实在太大了,小宝宝张开粉嫩的掌心,努力才能握住他的指尖,嘴里又是“啊啊”了两声。 梁苒听不懂宝宝在说什么,但他有一种感觉,宝宝好像在叫自己。 软嫩的肌肤,好像刚拨了壳的鸡蛋,透着莹润的光泽,小婴儿的皮肤绝对是最娇嫩的。一双大眼睛,黑亮亮水灵灵圆溜溜,灵动乌黑,充斥着懵懂和憨然,吧唧吧唧小嘴巴,眼巴巴的望着梁苒。 好可爱…… 梁苒的心窍陡然升起一股柔软,春雪融化一般,如此可爱的宝宝,而且生得和梁苒极其相似,无论是眉眼,还是轮廓,完全就是梁苒的幼小版,唯一不同的是,梁苒的气质比较清冷,而小宝宝透露着一股憨头憨脑的可人劲儿。 叮—— 【请宿主为您的长子起名。】 姓名:________。 “是了,”梁苒喃喃自语:“寡人要好好儿的给儿子起个名字。” 梁苒垂头看着小宝宝,小宝宝也眼巴巴的看着他,肉嘟嘟的脸颊笑起来,愈发显得甜蜜。 梁苒幽幽的说:“你是寡人的长子,大梁的江山将托付在你的肩头,寡人盼望你长大之后,可以为大梁挂缨出征,开疆扩土,扬我国威。那便唤你……梁缨。” 叮—— 【姓名:梁缨】 “嗯嗯!”小宝宝奶声奶气的哼唧了两声,好像回应梁苒似的。 “真乖。”梁苒将小宝宝抱起来,小心翼翼的抱在怀中,轻轻的碰了碰他的小脸蛋,果然吹弹可破,手感又软又绵,这怕是梁苒触碰过的,最柔软的东西了,一直柔软到梁苒的心窍之中。 上辈子梁苒一心扑在政事上,根本没有娶妻,更不要说生子了,他头一次拥有孩子,原来……有孩子的感觉是这样的。 小小的,软软的,看起来很脆弱,但也无害,感觉还不错。 “嗯!”小宝宝又哼唧了一声,小肉手去抓梁苒的手指,但是他笨笨的,安全抓不到梁苒的手指。 别看梁苒生得清秀,毫无攻击性,其实心窍里多得是坏心眼子,此时便生出了欺负儿子的坏心眼,他故意将手指摆来摆去,逗着儿子,就是不让儿子抓到。 若是一般的小宝宝,或许抓两三次之后,便会觉得不耐烦,直接嚎啕大哭出来,但是梁缨不会,他好似天生是个好脾性,完全没有任何不耐烦,一下一下的抓,一下抓不到就抓两下,两下抓不到就抓三下,看秉性就知道是个实在人。 梁苒逗弄了一会子,自己都看不下了,自我反省了一下,寡人真是个坏君父,太坏了,于是在强烈的自责之中,故意一个不注意被小宝宝抓住了手指。 “我儿真厉害,”梁苒的笑意从未有这般温柔过,轻声说:“抓到了。” “嗯!咯咯!”小宝宝哼唧了一声,也觉得自己挺厉害的,咯咯笑出声来,眉眼弯弯的,变成了两道小月牙,笑起来甜蜜至极,比这世上任何的饴糖,任何的石蜜还香甜,沁人心脾。 看着这样乖巧的小宝宝,梁苒甚至有一种疲惫一扫而空,心窍被净化的感觉。 “咯咯~”小宝宝很喜欢笑。 就在梁苒逗弄儿子,逗弄的愈发起劲儿的时候,营帐外面传来赵悲雪担心的声音:“君上?你怎么样了?身子不舒服不要硬撑,我还是去唤医士罢。” 随即是冯沖的嗓音:“诶?君上怎么了?身子不爽么?若是不愿意叫医士,把我阿爷叫过来看看罢,可别是换季,害了风邪,君上身子那么单薄,可是要留病根儿的。” 梁苒无奈,翻了一个大白眼,门外两个憨憨打扰寡人与儿子顽耍。 黑色的袖袍一展,梁苒凌空打开系统,只好先将宝宝放回背包之中。 小宝宝刷的一下,在梁苒面前大变活人,瞬间消失,真的被“收纳”进了背包,背包一栏之中,果然多了一样“东西”,之前命名为长子,现在则是命名为——梁缨。 梁苒仔细的检查,确保长子在背包里不会丢失,这才一拂手上的血红扳指,将系统收起来,长身而起,走到营帐门前,哗啦一声打起帐帘子。 梁苒刚刚生产完毕,按理说只要生产,必然会有些虚弱,他的面色并没有完全恢复,但比刚才好看了不少,不再那么惨白,也不再流虚汗。 “君上!”赵悲雪立刻发现了梁苒。 梁苒收敛了对着儿子的所有温柔,所有耐心,淡淡的说:“无妨,寡人方才只是一时胃病,这会子已然大好了。” “胃病啊!”冯沖一拍手:“胃病也不是小事儿!定然是君上平日里日理万机,太过忙碌,饮食不规律,所以才累坏了身子!无妨无妨,我让阿爷给君上开一副健脾胃的汤剂来,吃两副包大好的!你们别看我这会子长得壮实,我小时候生得像小竹竿儿似的,也不爱吃饭,都是我阿爷调理好的!” 第32章 做什么? 梁苒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或者不识得字。 系统让他亲手为长子做一件小衣裳! “咯咯~”小宝宝对着梁苒笑起来,笑容甜滋滋,眨巴着水光光的大眼睛, 嫩豆腐一般的小脸蛋上写满了——好期待哦! 可是…… 梁苒喃喃自语, 第一次如此发愁:“寡人不会裁衣。” 让梁苒批看文书, 让梁苒治理国家, 让梁苒勾心斗角, 这些都没有问题,偏偏梁苒没有什么手艺, 从没想过要做裁缝的活计, 对裁衣是一窍不通! 但若不完成这个任务…… 【温馨提示:若无法完成4.4.0任务, 则无法获得任务奖励“迎风生长卡”!】 【您的长子即将在二十年后行及冠礼,方可上阵杀敌, 报效大梁~】 梁苒:“……” 二十年?寡人的江山拢共只有十三年,让寡人再等二十年, 到时候大梁早就覆灭了。 “不可。”梁苒自言自语:“不过是裁衣罢了, 与批看文书也没有什么不同二致,寡人连长子都亲自生了, 难道还被裁衣吓倒么?” “来人!”梁苒提高嗓音。 内监进内,梁苒吩咐说:“去给寡人选一些布料、针线来。” “是君上……”内监本分的应声,刚要退出去,登时一愣,不太确定的问:“君上,您……您要布料与针线?” 梁苒微微颔首:“还不快去。” “是是是!”内监一打叠应声, 立刻告退去寻布料与针线, 但他绞尽脑汁也想不通, 天子要这些做什么?难不成……还要亲自裁衣? 内监决计想不到, 其实他不可能的猜测,是正确的…… 不消一会子功夫,内监便将布料与针线都寻来了,因为是天子需要,故而献上来的都是最好的料子,柔软、舒适,且贵重。 梁苒很满意这些料子,于是…… 于是就该开始动手裁衣了。 趁着今日刚刚会师,大军还在整顿不需要上路,梁苒决定要在今日之内,把儿子的小衣服做出来,完成4级任务。 “让寡人看看……”梁苒虽然没做过衣裳,但也知晓,这做衣裳不是一拍脑袋便做的,首先要量体。 “无错,量体。”梁苒在大梁宫中之时,总是有匠人隔三差五就来给他量体。 梁苒举着布料,围着小宝宝转了三圈,小宝宝的目光就这么追随着梁苒,变得像个小陀螺,转着转着,小宝宝登时头晕眼花,险些翻白眼吐泡泡。 “噗嗤……”梁苒被他逗笑了,哄着说:“来儿子,君父为你量体。” 他也不知具体怎么量体,以前没有关注过,将布料扑在小宝宝身上,抓起毛笔,按照小宝宝的身形,大体在布料上画了一个圈。 “嗯……”梁苒笑起来:“甚好,就是画的有点子大了,无妨,一会子剪裁之时,寡人剪小一些便是了。” 没什么可难的,梁苒觉得,目前到这里为止,简直可以称作——得心应手。 于是梁苒拿起小剪子,开始咔嚓咔嚓的剪裁布料。身为一个皇室出身的贵胄,梁苒从小便进入学宫习学,在学宫里学习六艺,这六艺可不只是死读书,还有一些其他的课目。 例如裁纸。身为一名君子,自然要会裁纸。古代很多文人雅士都会随身携带小刀子,并不是他们想要做剑客,刀子的用途其实是用来裁纸。古代的宣纸很大,裁开适当的大小,才能书写泼墨。在学宫之中,一个合格的君子,是需要将宣纸裁剪的恰到好处,美观且没有毛边的。 梁苒的成绩一直十足优秀,除了武艺不太行之外,其余都是上上。因而他觉得,裁衣与裁纸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嗯……这样……嗯……然后……咦?”梁苒皱着眉,板着唇角,一脸严肃。 剪着剪着,忽然发现衣料和宣纸一点子也不一样,起码手感便不一样,大相径庭。宣纸虽然柔软,但其实有一定的支撑力,剪裁的时候自然而然变成了支线。可衣料不同,绵软亲肤,好似绕指柔一般,剪子剪下去十足不得劲儿,梁苒竟一时无法剪出直线。 歪歪扭扭,好像狗啃的一样…… “啊!嗯!”小宝宝躺在一边的软榻上,专心致志的看着梁苒裁衣,嘴里哼唧了一声,似乎在给梁苒打气,还攥了攥小拳头,鼓励一般。 梁苒深吸一口气:“无妨,第一次难免失手,所幸料子还多。” 于是梁苒将裁坏的衣料扔在一旁,又踏上了第二次的征途。 “嗯——无错,就是这样,甚好,然后……咦?” 又是咦!直线都剪得好好儿的,偏偏拐弯的时候,这破剪子,一点子也不锋利,竟被料子给绞住了。 因为料子软糯,剪子拐角的时候剪不动,梁苒一晃手,布料绞住了剪子,梁苒使劲一拽…… 嘶啦—— 布料直接撕开了…… 梁苒压住狂跳的额角:“这料子也太不结实了。” 剪子剪不动,用手一撕却烂了,也不知是布料不好使,还是剪子不好使…… 梁苒凝视着那破破烂烂的料子,小宝宝“啊啊”了两声,小肉手来回指啊指,似乎想说什么。 梁苒点点头,说:“儿子你也觉得,只是毛边多了些,其实也算成功么?” 小宝宝:“啊!啊!” 梁苒又点点头:“也是,等一会子寡人把毛边缝起来,这样便看不到了,无伤大雅,对不对?” 小宝宝:“嗯!啊!” 梁苒与小宝宝对答如流,其实他也不知道儿子想说什么,不过儿子一直笑眯眯的,应该挺满意寡人的手艺。 经过漫长的裁衣,梁苒的脖颈已然酸酸硬硬的,因着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感觉要僵住,他扶住脖颈活动了两下,便紧锣密鼓的投入到缝衣的进程当中。 “首先……”便算是没吃过猪肉,总也见过猪走,梁苒知晓,这缝衣的第一步,自言自语的说:“那必然是穿针引线了。” 把线穿入针眼里,这么简单的活计,怕是三岁的孩童也可以做,总比上朝听那些老匹夫高谈阔论要简单便宜的多罢? 梁苒一手拿针,一手牵线,特意端来了烛台放在案几上,眼下还是白日,经过烛台的加持,光线便更是浓烈。 梁苒锁紧眉心,一脸严肃,开始穿针、引线。 “好……”了。 吧嗒! 不等梁苒感慨实在太容易了,原来细线根本没从针眼儿里穿进去,更是劈了叉,梁苒一松手,扑簌簌直接掉在条案上。 梁苒:“……” 小宝宝眼巴巴:“啊?嗯……” 梁苒信誓旦旦的说:“刚刚……只是意外,君父再来一次。” 梁苒也算是“心灵手巧”之辈了,习学六艺之时,抚琴作诗,信手拈来,区区穿针引线罢了,于是梁苒第二次穿针,果然,不费吹灰之力。 这次细线没有劈叉,梁苒仔细的穿好,确保线头不会掉下来,于是便可以缝衣了。 梁苒将针扎入布料之中,然后一拉细线…… 扑簌簌—— 因为梁苒不知要给细线打结,他没有经验,完全没留意细线的长度,这样一拽之下,线头直接从针眼儿里拽了出来。 梁苒:“……?” 梁苒一脸迷茫,看着扎出一个大窟窿的布料,又看了看手里的针,还有掉在地上的线,陷入了沉思,这细线真真儿不老实,好似一跳游鱼,寡人真想给它炖了! 小宝宝:“嗯!嗯!” 梁苒挑眉说:“放心,这点子小小的挫折,君父是可以……啊!嘶——” 他还没说完,明晃晃的针尖儿扎在指头上,疼得梁苒一个激灵,低头一看,见血了! 红艳艳的血珠,一点点从梁苒白皙的指尖冒出,因为梁苒皮肤白皙,那血色显得异常扎眼,他连忙将布料推到一边,口中道:“别滴到布料上,洗不掉的,我儿穿着染血的衣裳,成什么模样?” 小宝宝焦急的看着梁苒,嘴里“啊啊啊”的哼唧,甚至眼睛里闪烁着大颗大颗的泪花,梁苒还没哭,他倒是要先哭了。 梁苒赶紧放下布料,随便用帕子擦了擦手,抱起儿子来哄:“乖儿子,君父没事,只是稍微扎了一下,你看,都不流血了。” 小宝宝耷拉着眼睛:“嗯……啊……” 梁苒笑着说:“一点子也不疼。” 小宝宝委屈:“啊……” 他鼓起肉嘟嘟的嘴巴,似乎在给梁苒呼呼,别看年纪小,但一脸灵气,可比一般的孩童要可心得多。 梁苒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小脸蛋:“你可真是寡人的贴心小棉袄。” “嗯嗯!”小宝宝主动用肉嘟嘟的脸蛋蹭了蹭梁苒,撒娇一样。 梁苒安抚了儿子,又开始缝衣。 有了之前的经验,梁苒觉得,寡人绝不会同一个地方犯第二个错误,根本不能再…… “啊!”好疼! “啊!”扎死寡人了…… “嘶……”这破针,与寡人有仇么? 小宝宝:“……” 小宝宝嘴里哼哼唧唧,使劲摇着小肉手,似乎是不想让梁苒继续缝衣了。 眼看着梁苒白皙细腻的手指,密密麻麻扎了七八个血眼,虽然愈合都很快,但架不住扎的多,愈合的速度根本赶不上趟儿…… 梁苒将流血的手指抵在唇边,轻轻啜着,虽然嘴上说:“无事的儿子,寡人只是不小心,轻轻扎了一下。” 其实心里恶狠狠的赌咒着那根破针,等寡人缝完了衣裳,必然把你掰弯了,砸烂了,丢在火里煅烧成一堆烂泥,叫你扎寡人。 梁苒现在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裁衣的天赋,可系统任务怎么办?那张“迎风生长卡”,足足可以缩短二十年的光阴,绝不能便这么放弃。 第33章 “是!”虎贲军刚要听令。 嬴广才梗着脖子大喊起来:“你们谁敢!!” “我的大父, 乃是当朝大宗伯!” “今日你们谁打了我,等回了朝,我的大父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虎贲军面面相觑, 见过嚣张的, 却没见过在天子面前还如此嚣张的。 “且慢。”梁苒抬起手来, 制止了虎贲军的动作。 嬴广才狠狠松出一口气, 还以为梁苒怕了, 毕竟在大梁的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并非是当今天子, 而是大宗伯无疑。 大宗伯手握嬴氏铁甲军, 甚至比禁军的配置还要精良, 他的门生遍布整个朝廷,毫不夸张的说, 小半个朝廷都是他的爪牙。 在嬴广才眼中,梁苒堪堪即位, 还是被大宗伯扶持上位, 若是没有大宗伯,他根本当不了皇帝, 还不是一个小小的三皇子,封王都是问题。 大宗伯可是梁苒的恩人呢,嬴广才觉得,梁苒必定对大宗伯又敬、又惧,所以抬出大宗伯的威名,总是没有错的, 可以震慑住这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小皇帝。 倘或是上一辈子的梁苒, 兴许就被震慑住了。毕竟那时候的梁苒, 觉得只有安抚好大宗伯, 才能稳固朝政,才能造福百姓,现在遥想起来,实在太可笑了。 什么安抚?寡人要连根拔除,上辈子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这一世寡人要通通达到。 “寡人……”梁苒笑眯眯的凝视着嬴广才,说:“最厌恶旁人的威胁,尤其是抬出大宗伯的威胁。” 他的笑容戛然而止,脸色阴沉沉的仿佛要下雨,幽幽的说:“好啊,别人不敢打你,寡人亲自打你。” “哎呦!!” 嬴广才一声惨叫,仰躺着栽出去,咕咚一声倒在地上,活脱脱一只翻着肚皮的王八! 梁苒不由分说,砰砰砰就是一堆狠揍,不只是上手,还上脚,对着嬴广才的脑袋踢了好几下,质问说:“你是什么东西?凭你,也配来威胁寡人?” “啊——” “救命……” “别、别打了!别打了……” “君上饶命啊!饶命……” 嬴广才哪里还有刚才的气焰,被打得哀嚎连连,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饶,梁苒却浑似没听见,现在才求饶,已然晚了。 旁边的苏木目瞪口呆,震惊的看着突然“发飙”的君上。在他的印象中,君上从来都是和和气气的,说话温柔,作风亲和,在学宫习学之时,甚至不会与人红脸,从不与人争辩,今日…… 今日看起来极其狂野率性…… 梁苒打得累了,呼呼喘着气,甩了甩酸疼的手背,毕竟嬴广才肉厚,梁苒这拳头打上去震得慌,隐隐有些发疼,实在是打不动了。 梁苒这才停下来,冷声说:“把他押解起来。” “是!”苏木回过神,亲自提起烂泥一般的嬴广才,扣上枷锁,押解前往牢营。 “呼……呼……”梁苒喘着粗气,慢慢平复自己的吐息,抬手看了一眼,都打红了,真是皮糙肉厚。 一股热辣辣的视线扎在梁苒身上,不得不让梁苒注意,他侧头看过去,是赵悲雪。 赵悲雪紧紧的盯着他,眼睛里似乎有光芒闪烁,那是感动的光芒。 梁苒恍然,怕是赵悲雪会错意了,以为寡人在替他出头,毕竟嬴广才方才划伤了赵悲雪,他哪里知晓,寡人其实是因着那件小衣裳。 眼看着4.4.0任务就要完成,最后一哆嗦的事儿,竟被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嬴广才给毁了,梁苒能不动怒么? 赵悲雪走过来,轻声说道:“君上的手都打红了,下次这样的粗活儿,还是让我来罢。” 赵悲雪小心翼翼的捧起梁苒的手掌,托在掌心中,犹如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轻轻的吹了吹梁苒通红的手背,说:“吹吹就不疼了。” 梁苒:“……”咦,好恶心,鸡皮疙瘩都掉下来了。 梁苒需要赵悲雪生孩子,但并不需要他的亲近,冷漠的将手掌收回来,说:“你受伤了,回去包扎罢。” 赵悲雪点点头,目光还是那样感动,君上果然是关心我的。 梁苒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说:“还有那件衣裳,坏了就重新裁一次。” 赵悲雪说:“是,请君上放心。” 梁苒没有多说,示意虎贲军收兵,众人一起回了营地。 到了营地之后,梁苒立刻回到自己的营帐,仍然不叫任何人伺候,也不叫任何人打扰,就仿佛…… 仿佛金屋藏娇了一般。 赵悲雪看着梁苒的背影,陷入难得迷茫之中,总觉得梁苒对自己……忽冷忽热的。 梁苒进了御营大帐,迫不及待的将儿子从背包里取出来,虽然将宝宝放入系统背包,有时候相当方便,但梁苒还是想要一直抱着宝宝,也不知背包的空间如何,会不会委屈了寡人的儿子。 “啊!啊~”小宝宝眨巴着大眼睛,指着梁苒的手背。 梁苒的手背红彤彤的,是刚才殴打嬴广才所致,并不是很严重,不上药的话明日一早也会消肿,完全不碍事儿,只是有些胀痛罢了。 梁苒并非娇气之人,自然不在意这些。 小宝宝的眼睛耷拉下来,好像很是心疼,嘴里又是“啊啊”“嗯嗯”了一大堆,梁苒是一句话都听不懂的,但是他听得出来,儿子一定是在关心自己。 梁苒笑着说:“无妨的,只是红了一些,其实一点子也不疼。” 小宝宝:“啊!啊!” 小宝宝手舞足蹈,在襁褓中滚来滚去,好不容易抱住梁苒的手掌,嘟起粉嘟嘟肉呼呼的嘴唇,“呼——呼——”给梁苒吹了吹。 小宝宝果然也是赵悲雪的儿子,跟刚才赵悲雪吹气的举动简直一模一样。 梁苒的面上没有分毫嫌弃,反而笑起来,满满都是宠溺:“你是在心疼君父么?给君父呼呼?果然儿子一吹就不疼了呢,儿子真厉害。” “咯咯!”小宝宝被表扬了,开心的笑起来。 梁苒可不知,刚才自己的反应有多么的双标! 嬴广才被扣押,大宗伯偷偷派出的军队全部落网,已经无人与梁苒争抢菰泽国的大军。于是第二天大军整顿,安安稳稳的上路,前往接应菰泽精锐。 疆土浩瀚,一片茫茫的戈壁,菰泽二十万精锐铁骑整齐划一的排列着方队,立于日光之下,静静的等待着他们未来君主的检阅。 世子郁笙首先走过去,菰泽将军自然识得他,跪下来拜见,世子郁笙打了几个手语,回头对梁苒作礼。 菰泽大军随即扑簌簌的跪下,犹如黑色的海浪,声音高亢冲天,震声高呼:“拜见君上!拜见天子——” 梁苒眯起眼目,看着那蔓延在整片戈壁之上的黑甲大军,心窍仿佛被点燃,陡然升起一股沸腾的热浪,不停的翻滚,不停的咆哮。 寡人与上一世不一样了,一切都会不一样。 梁苒展开黑色的袖摆,朗声道:“将士们平身。” “谢君上!” 菰泽将军上前,将虎符呈给梁苒,请梁苒阅兵。 不愧是菰泽国的精锐,菰泽昔日里不喜欢招猫逗狗,总是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就是这样夹缝生存的国家,保存了这么久没有被强国并吞,正是因为他们的冶铁技艺。 那黑甲,那兵刃,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单说军队的配置,便是最为顶尖的。 如今梁苒不只是拥有了这样的军队,他还拥有了菰泽国的冶炼技术,在不久的将来,整个大梁国力都会增强。 梁苒之前曾想过,菰泽大军二十万之重,归顺之后将多出一大笔口粮开支,除了粮饷,还要给大军配备马匹等等,这笔钱该如何从国库支取,大宗伯一定会多方为难。 但眼下,根本不需要为难了,梁苒在路上遇到了义父冯栋,还有义兄冯沖,冯家的家资无数,比之一个国库绰绰有余,还有无数骏马良驹,一下子便解了梁苒的燃眉之急。 一切都太顺利了,梁苒心想,寡人的长子也顺利降生,往后必然会愈发顺利。 扈行队伍与菰泽大军顺利会师,便准备浩浩荡荡的班师了。 第一日先在戈壁扎营,整顿之后上路。 梁苒进了御营大帐,刚想歇息一会儿,逗逗儿子,便听到营帐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难不成梁溪与梁深的部下又打上了? 梁苒打起帐帘子:“何人喧闹?” 苏木上前回话说:“启禀君上,外面来了一堆难民。” “难民?”梁苒惊讶。 苏木点点头,仔细回禀。前面是菰泽国的地界,但如今已经变成了大梁的土地,菰泽国的子民听说天子来了,流民和难民便涌过来,围在营地外面,想要讨一口饭吃。 菰泽国的国力不说强盛,但也算中庸之国,百姓倒是安居乐,自从北赵侵袭之后,农田被毁,畜牧被抢,百姓流离失所,北赵的骑兵还时不时在边疆抢掠,便出现了大批的难民。 那些难民走投无路,听说大梁的天子来了,准备到这里来碰碰运气。 苏木皱眉说:“君上,难民人数众多,不知里面会不会混入北赵的细作,唯恐扰乱军营,臣这就将他们驱赶离开。” 梁苒举目望向行辕大门,隔着厚厚的木门,他什么也看不到,但能听到菰泽百姓的哀嚎声、哭泣声,还有无助的乞求声。 有些难民说的是中土的语言,有些难民说的是菰泽的方言,但梁苒发现,无论是哪一种语言,他们的本质都是相同的,即使他听不懂菰泽的方言,照样可以感觉到那些难民的痛苦,还有…… 走投无路的悲哀。 第34章 赵悲雪浑身僵硬, 犹如一块石头,一点点低头,看着怀中的小宝宝。 “嗯!”小宝宝先是哼唧了一声, 好似不是很舒服, 然后小眉头慢慢舒展, 嘟着嘴巴“嗯——”了一声, 还拉长声, 如释重负,又有点撒娇的意味。 梁苒看到系统提示, 迟疑的说:“他……是不是尿了?” 赵悲雪:“……” 赵悲雪没说话, 寂静的营帐中传来“滴答——”的声音, 类似于清泉水滴,春雨润物的声音。 那件被印着小爪印的袍子, 衣摆透出湿濡,正滴答滴答的淌着水。 看起来……梁苒挑眉, 何止是尿了, 且尿量惊人啊。 赵悲雪:“……” 赵悲雪:“???” 赵悲雪:“!!!” 赵悲雪最心疼的便是自己的袍子,那是梁苒送给他的, 脏了也就罢了,竟还被这个小崽子尿湿了,额角青筋凸起,偏偏赵悲雪需要忍耐克制,不能表达出来,在梁苒面前, 与他的“亲生儿子”发脾气, 会给梁苒留下不好的印象。 梁苒说:“要不然, 你把他先放下来。” 当务之急是给儿子换尿垫, 否则一直捂着皮肤,宝宝娇嫩的皮肤肯定会起疹子的。 赵悲雪将宝宝放下来,小宝宝还“咯咯咯”的朝他笑,似乎知晓自己尿了,在犯坏呢。 内监很有眼力见儿的的拿来干净的尿垫,梁苒不假他人之手,亲自接过来,准备给宝宝更换。 旁人的手,笨手笨脚,怎么能给寡人的儿子换尿垫?万一碰伤了儿子怎么办?这可是我大梁未来的顶梁支柱,扛鼎之臣。 赵悲雪看在眼中,只觉暗暗心惊。果然,这孩子必然是梁苒的亲生儿子,否则梁苒这个素来喜爱洁净之人,怎么可能给孩子换尿垫呢? 那种酸楚的感觉,再一次翻上来,好似油锅中滚烫的油星,噼里啪啦炸开,飞溅到满处都是,将赵悲雪炸的体无完肤。 他退后几步,站在后面一些的地方,默默的看着梁苒围着小宝宝打转儿。 小宝宝老老实实的躺在榻上,踢了踢小腿,拱了拱小屁股,“咯咯~”还朝着赵悲雪笑,似乎很会一碗水端平,不想冷落了任何一个父亲。 赵悲雪根本不搭理他,抱臂站在一旁。 梁苒小心翼翼的给孩子换着尿垫,可是…… “怎么皱起来了?” “是不是没垫好。” “儿子有没有不舒服?” 梁苒从没有这样的经验,他嫌弃旁人笨手笨脚,其实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软绵绵的垫子铺的歪歪斜斜,中间还皱起来了,给孩子垫好之后,小宝宝直接无痛增臀,变成了一个唐老鸭屁屁。 小宝宝的接受能力很强,竟然对梁苒“咯咯”笑了一声,并不觉得难受似的。 赵悲雪:“……” 赵悲雪实在看不过去了,走上前来说:“君上,我来罢。” 梁苒有些不甘心,但盯着宝宝歪歪扭扭的垫子一瞬,还是败下阵来,默默的退到一边儿,不要碍事。 赵悲雪叹了口气,将宝宝的垫子拆开,重新铺平,给宝宝垫好,这才仔细的系上带子,带子的结子不能有凸起,这样会摩伤小宝宝娇嫩的皮肤,一切都需要多加注意才行。 “咯咯!嗯嗯!”小宝宝舒坦了,和刚才的模样就是不一样。 他踢了踢小短腿儿,似乎是爬累了,玩累了,大眼睛水汽朦胧,干脆睡了过去,四仰八叉的。 梁苒笑起来:“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样的本事儿?” 赵悲雪一愣,有没有本事不是重点,重点是——自己明明一刻之前还要将这个小兔崽子丢掉,无论是丢在荒郊野岭也好,还是丢在狼窝虎穴也好,总之,让他永远的消失!结果一刻之后,赵悲雪竟然尽心尽力的给宝宝换、尿、垫? 换尿垫三个字,盘旋在赵悲雪的心窍,赵悲雪真是恨自己不争气。 可不知为何,自从看到孩子的第一面,赵悲雪总是没来由的觉得亲近,没来由的想起当年那个小小的梁苒,想痛恨,却痛恨不起来…… 大军开跋,他们人多势众,兵强马壮,还有冯老的财力支持,这一路上根本没有人可以捣乱,否则便是以卵击石。 大军一路往上京城进发,距离上京不远之时,梁苒吩咐放慢脚步,扈行队伍需要整顿,毕竟大宗伯一直在上京,必然不会让他们轻巧的进入上京城。 今日队伍临时扎营,明日便可进入上京城。 世子郁笙和冯沖做了小木马和小木剑,大家都看得出来,小皇子似乎对行军打仗特别的感兴趣,每每扈行队伍上路,小皇子都闲不住,不想坐在车里头,反而喜欢被人带着骑马,兴奋的摸摸马缰,摸摸辔头。 可惜马匹实在太高大了,根本不适合如今小小的宝宝,所以世子郁笙干脆灵机一动,带着徒弟做了一套“装备”送给小皇子。 “啊!啊啊!”小宝宝欢心坏了,激动的指着那匹漂亮的小木马,小马驹活灵活现,憨态可掬,虽没有镶金坠玉,毕竟世子郁笙心思细腻,怕那些珠宝划伤宝宝,但朴实的小木马精致大方,一看便是用心制作的。 小宝宝迫不及待爬过去,“啊啊”拍了拍小木马,似乎在和心爱的小马驹交流,说了两串儿的话,回头看着梁苒。 梁苒将他抱起来,放在小马驹之上。 “嗯嗯!”小宝宝像模像样,抓住马缰绳,小马驹摇啊摇。 “咯咯!!” “咯咯咯——” “咯咯咯~~” 小宝宝笑得好像要下蛋一样,特别的欢畅,隔着二里地恐怕都能听见了,赵悲雪自然也听见了。 赵悲雪走进御营大帐,就看到小皇子众星捧月一般,无论是世子郁笙,还是冯沖都特别喜欢他。 “有事?”梁苒挑眉看着赵悲雪。 赵悲雪欲言欲止,梁苒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一路回程,梁苒需要静养身体,度过生产的恢复期,所以并没有与赵悲雪发生任何亲近的干系。因为不需要与赵悲雪交欢,所以什么亲吻啊,牵手啊,这些话劳什子的事情,自然也不会发生。 赵悲雪忍得很辛苦,总觉得梁苒对自己的态度若即若离,忽冷忽热,十足的难以理解。 梁苒不着痕迹的查看了一下系统的控制面板。 叮—— 【温馨提示:宿主的恢复期已经结束,可放心备孕二胎。】 梁苒心想也好,趁着还未入上京城,把次子怀上,否则进了上京城,还要与大宗伯斗智斗勇,必然少不得一些麻烦,届时也没空与赵悲雪欢好。 梁苒干脆说:“看来赵皇子寻寡人有要紧事商议,便劳烦世子与义兄,帮寡人临时照看一下小皇子。” “好啊!”冯沖可喜欢小宝宝了,连连点头:“好好好,君上,你放心忙去罢。” 是啊,梁苒会很忙。 梁苒对赵悲雪招了招手,便离开了御营大帐,一路往营帐的后山而去。 这里已经在上京城的附近,是梁苒熟悉的地方,好几次出京都会路过这里,他记得后山有一处温汤,先皇还在的时候,吩咐修建过汤池,梁苒让内监去准备。 赵悲雪跟在梁苒身后,也不知道梁苒要带自己去何处,反正便老实的跟着。 一股热腾腾的气息弥漫在山林间,比初春的空气温暖,还飘散着一股水汽。 赵悲雪抬头一看,是温汤。 哗啦——一声轻响,梁苒的黑色朝袍扑簌簌落地,伴随着雪白的里衣,一起退掉,从细腻的天鹅颈,到精致洁白的脚踝,简直看得一清二楚。 赵悲雪一愣,他几乎忘了眨眼,牢牢盯住眼前的美景。 梁苒的身量纤细而柔弱,在濛濛的温汤水雾之下,影影绰绰,仿佛谪仙一般缥缈而不真实,犹如出水清莲,令赵悲雪为之神魂颠倒。 “呵呵……”梁苒轻笑一声,因为赵悲雪那痴样。谁能想象,未来那个称霸诸国的北赵皇帝,如今竟然是这样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 梁苒将黑色的碎发拨在肩后,挑眉说:“你只想站在那处看?便不想……亲一亲寡人,抱一抱寡人么?” “呼——”是赵悲雪粗重的吐息声,他再难以克制,仿佛一头捕猎的野狼,突然冲过去,一把打横抱起梁苒,两个人一起走入温汤之中。 赵悲雪没有退去衣衫,温汤的池水瞬间将其打湿,布料的颜色加深,变得更加柔软,紧紧包裹住赵悲雪挺拔的身躯,还有那因为梁苒的撩拨,不断急促起伏的胸肌。 赵悲雪低头去吻梁苒的嘴唇,不知是不是许久未接吻的缘故,梁苒的身子一颤,只觉得一股细细密密的酥麻感从唇瓣涌上,席卷到头顶。他连忙用手抵住赵悲雪结实的胸肌,吐息略微紊乱的说:“不要做些没用的,直接进来。” 赵悲雪的眼神更加深沉,他在温汤中抱起梁苒,让梁苒坐在自己的腰上,梁苒惊呼了一声,紧紧搂住赵悲雪的肩背,他觉得自己若不这样做,兴许便会溺水,兴许便会摔下万丈深渊。 簌簌簌—— 一阵夜风吹来,轻轻拂动山林间的树叶,那种空旷的感觉,莫名让梁苒回想起神交卡的那个梦境,也是如此幕天席地。梁苒的面颊瞬间殷红,斥责说:“别磨磨蹭蹭,还不快唔!”不等他的话说完,梁苒睁大眼目,难耐的将额头抵在赵悲雪的肩窝上,咬着嘴唇呜咽改口:“慢一些。” 赵悲雪喜欢听他斥责自己的声音,喜欢看他对自己瞪眼睛,尤其是在床笫之间,那凌厉的眼神染上了淡淡的殷红,又有点委屈,说不出来的令赵悲雪躁动,想要更多的狠狠欺负他。 第35章 “嗬!”刺客狠狠倒抽一口冷气, 他完全没想到后背会有人。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是什么时候站在身后的?神出鬼没,竟不发出一点声息! 且,年轻男子口中说着奇怪的言辞, 刺客寻找的, 明明是一个只会哼哼唧唧在地上爬的奶娃娃, 哪里是这么一个高大英武, 身量雄气的年轻男子? 刺客是万想不到的, 站在他眼前俊美端正的男子,正是他苦苦寻找, 准备刺杀的小皇子梁缨。 刺客一愣, 当即举刀朝梁缨砍去, 准备先下手为强。 “哼……”梁缨冷笑一声,唇角挂着嘲讽的弧度, 手中宝剑一转,当——!! 黑衣刺客只看到一抹火花飞溅, 火星子直接崩在他的脸上, 手中的长刀嗡鸣震颤,一声巨响飞了出去, 直愣愣钉在太室的墙壁上。 刺客大惊失色,飞扑去抢长刀,梁缨眼疾手快,一脚踹在他的背心。 “啊——”刺客惨叫,失去平衡直接扑向长刀,鼻子磕在刀柄之上, 登时鲜血长流, 糊了满脸。 梁缨跟上一步, 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臂力大得惊人,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张弛,将烂泥一般的刺客拽起来,嗖嗖嗖几下,用绳子将刺客捆住,五花大绑丢在地上。 刺客完全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与那个年轻男子,甚至一招也交不了,完全不是敌手,相去甚远,别说同日而语,便是拍马也赶不上。 刺客乃是大宗伯府上精挑细选的死士,乃是从众多死士中遴选出来的佼佼者,从未失手,没想到今日竟然翻了船,而且没有一点子抵抗的能力。 梁缨轻笑一声:“不堪一击。” 踏踏踏—— 跫音快速而至,有人朝太室疾步掠来。 梁缨耳聪目明,他的耳朵微微一动,立刻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唇角划开微笑,俨然是一个淳厚的大男孩,英武之中带着一点点稚嫩与孩子气。 父亲? 梁缨听出了对方的跫音,分明是赵悲雪。 赵悲雪听到动静,他生性机警,快速来到太室查看,一走进来便看到了瘫倒在地上的内监,太室之内还有两个黑衣人。 无错,是两个。 其中一个黑衣人被五花大绑,另外一个“黑衣人”衣着风骚,袒胸露怀。 “阿嚏……”梁缨突然打了一个喷嚏,难道是君父的衣裳太小了,自己露着胸口害了风寒? 梁缨可不知,他的另一个父亲赵悲雪,把他看成了袒胸露腹的孟浪狂徒…… “父亲!”梁缨真挚的喊出声。 身为一个小宝宝,梁缨是不会说话的,他平日里啊啊嗯嗯,其实也是在叫父亲和爸爸,但别人都听不懂,如今成了年轻男子的模样,终于可以说话了。 赵悲雪一愣,一双剑眉压着狼目,冷声呵斥:“谁是你父亲!” 梁缨:“……” 梁缨恍然,父亲显然是误会了,连忙摇手:“我不是刺客,刺客……”另有其人。 那刺客一看这场面,也算是激灵的,立刻大喊:“愣着做什么呢,杀了他啊,他是赵悲雪,他是北赵的皇子!” 刺客想要挑拨离间,梁缨摇手,不知该如何辩解。 赵悲雪目光犀利,敏锐的发现龙榻上空空如也,小被子被砍得稀烂,乱七八糟的堆在旁边,而小宝宝不翼而飞。 咯噔!赵悲雪的心窍狠狠一沉,犹如大石头沉入深渊一般,他虽起过丢掉小宝宝的心思,最后却因为不忍没能丢掉,如今小宝宝出了事,生死未卜,赵悲雪的心窍仿佛要裂开,竟无比疼痛。 赵悲雪眼中闪烁着怒意:“孩子在何处?” 梁缨想说,便是我啊。 赵悲雪不给他狡辩的机会,唰抽出佩刀,刀尖一晃直冲梁缨而来。 当—— 当当! 赵悲雪动作迅捷,犹如闪电,犹如夜枭,饶是在黑夜之中,也不会被阻碍一丁点儿,两个人转瞬交手三招,刀剑击打在一起,双方虎口都能感觉到震颤的酥麻。 赵悲雪暗暗心惊,竟是个难得的对手。 要知晓赵悲雪自小受苦,为了保命,必须比旁人更加勤奋的习学武艺,有了武艺傍身,这样才能苟且偷生,在这泥泞的乱世之中活下去。 而对方年纪轻轻,竟有这样的身手。 且,赵悲雪赫然发现…… 眼前这个古怪风骚的男子,他的武艺路数和自己一模一样! 无论是起手、收手,还是小小不言的习惯,简直一模一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二人虎口震颤,半条手臂麻嗖嗖,被迫各自后退了一步,赵悲雪眼神更加肃杀,冷声说“:你是赵人?” 梁缨眨了眨眼睛,敦厚的面容令他看起来俊美正直。 赵悲雪可不知,梁缨是他的儿子,因而系统复制了身为父亲的赵悲雪的所有武艺路数,在赵悲雪眼中看来,两个人的路数自然是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而赵悲雪惯于用刀,那是北赵的惯用兵刃,大梁则是以用剑为荣,习俗各不相同。 一瞬,赵悲雪想了很多,自己的武艺是宫中偷师学来的,他总是蹲在学堂的户牖下面,蹲在演武场的草丛旁边,偷偷的习学讲师们教导的各种武艺,所以他的武艺路数,便是标准的北赵宗室路数。 眼前这个年轻人,赵悲雪狐疑,难道他是北赵朝廷派来的人? 赵悲雪沙哑的质问:“谁派你来的?” 梁缨百口莫辩,不知该如何向父亲解释,还有那刺客唯恐天下不乱。 “杀啊!杀了赵悲雪!” “你便是大功一件!” “主子不会亏待你的!” 赵悲雪手中长刀一转,决定不再废话,年轻人不说,便撬开他的嘴巴,冷笑:“既然你不吃敬酒,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父……”梁缨刚说了一个字,剩下的嗓音全部被剧烈的金鸣声掩盖。 当—— 赵悲雪的刀刃毫不留情,刀刀致命,一刀比一刀迅捷,如不是梁缨的武艺路数完全复制了赵悲雪,熟悉赵悲雪的招式,恐怕眼下已经变成了刀下亡魂。 “把孩子交出来!”赵悲雪双目赤红,犹如一匹发狂的野狼。 梁缨的额角冒汗,感觉这样下去不是法子,他的目光一晃,嘭一声撞开户牖,顺着窗子逾窗而走,暂时避战为妙…… 叮—— 梁苒看着系统提示,只有他能看到的系统提示,心窍狠狠一跳。他终于明白半夜三更的,为何会有这么多没事找事的大臣求见,不必说了,这分明是大宗伯的调虎离山之计。 大宗伯想用臣子支开自己,然后对小宝宝下手。 梁苒着急回去,脸色严肃,抿着唇角,一言不发的大步朝殿外而已。 “君上!君上?” 臣子们一脸迷茫,君上怎么走了? 他们受了大宗伯的令,必须拖住年轻天子,不能让他回紫宸殿的太室,于是纷纷追上去。 “君上!臣还没有参完!” “君上您这是有什么急事么?” “臣的奏本……” 胆子大的臣子,干脆把心一横,硬着头皮拦在梁苒面前,说:“君上,臣还有事启奏……哎呦!!” 不等他一句话说完,梁苒早就不耐烦了,提起一脚狠狠踹在那臣子的胸口上。 咕咚—— 臣子毫无防备,被一脚踹倒在地上,好似一个翻个儿的大王八。 “滚开。”梁苒凉飕飕的呵斥。 其他几个臣子完全懵了,他们以前见到的小天子,都是温温柔柔,说话和和气气,做事有理有度,哪里是眼下这副模样。 众人吓得不敢啧声,一个个噤若寒蝉,哪里还能阻拦,只怕他们还没被大宗伯打死,已然被小天子踹死了,眼睁睁看着梁苒离开了廷议大殿。 梁苒一出大殿,挽住自己宽大的衣摆以免绊倒,快速的跑将起来,朝着紫宸殿而去。 “君上?”跟随着的内监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君上为何如此焦急,好像火烧眉毛一般。 他们在后面提着宫灯,一路招手,一路大喊:“君上——君上您慢些啊,有什么事情,吩咐奴去做便是了……” 可是梁苒根本不停下,甚至不减速,反而奔跑的更快,一下子甩掉那些宫人,没入大梁宫的黑夜之中。 嘭—— 梁苒正在狂奔,眼前一黑,突然撞到了什么,好似是一堵墙,撞得结结实实,梁苒的鼻子尖儿一阵酸痛,险些堕下酸泪来。 定眼一看…… 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看起来堪堪及冠的年纪,无论是身量,还是年岁,都比梁苒稍微大一点。 要知晓古代二十及冠,梁苒还未到及冠的年纪便失去了君父,被大宗伯哄抬上皇位,虽然梁苒戴着天子的冠冕,可这不代表梁苒便是一个及冠之人,只不过天子的装束便是如此罢了。 梁苒与那年轻的男子大眼瞪小眼,这男子的衣着好生古怪,一领柔软的黑袍,偏偏黑袍有些狭窄局促,套在男子的身上便分外显小,从胸口到腹部,裂开一条深深的口子,露出大面积的腹肌与胸肌。 不得不说,除了赵悲雪,梁苒还从未见过谁的胸肌如此优越。 至于年轻男子的容貌,很陌生,梁苒确定,并不是大梁宫中之人。却又莫名熟悉,无论是眉眼、鼻梁,还是嘴唇,竟与自己有个七八分的相似! “君父!”年轻男子眼疾手快扶住梁苒,没有叫他摔倒,热情的唤了一声。 梁苒心窍一个哆嗦,被比自己年岁还长一些的男子唤君父,多少都有些腿肚子转筋、头皮发麻的错觉。 “你……”梁苒喃喃的说:“你是梁缨?” 衣着“风骚”的男子使劲点头:“君父,是我。” 第36章 赵悲雪奇怪:“君上在何处?” 这个时辰, 按理来说,梁苒应当在紫宸殿的太室之内照顾小宝宝。自从有了这个孩子,梁苒可谓是尽心竭力, 一点子也不怠慢,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梁苒是用尽了心血, 生怕孩子会吃苦。 任是谁看了不说一句:不是亲生, 胜似亲生! 只不过赵悲雪可以肯定,这个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突然蹦出来的孩子, 必定是梁苒的亲生孩子…… 梁苒每日里政务便是再繁忙, 也会亲自来照顾小宝宝, 用膳沐浴,一样儿都没落下来过, 今日小宝宝该就寝了,却不见梁苒的人影, 岂不是古怪? “这……”内监支吾了一声, 显然是有些难言之隐,最后说:“回禀赵皇子, 陛下他……他还在忙碌政务,今日便不回路寝宫了。” “政务?”赵悲雪蹙眉。 “是啊是啊!”内监连连点头。 小宝宝则是“啊啊!”使劲摇手,示意君父父不是去忙碌政务了,这个内监在说谎,可是也不知父亲能不能看出来。 赵悲雪眼睛一眯,脸色瞬间撂下来, 他果然看懂了, 冷声说:“大胆, 竟敢在我的面前打谎?” 咕咚! 那内监也不知为何, 分明对方只是一个来做质子的他国皇子,可内监就是怕得要死,直接跪在了地上。 别看赵悲雪对待梁苒的时候,总是又温柔,又体贴,好像一只从来不会呲牙的大狗子,听话的只会摇尾乞怜。但凡梁苒不在,赵悲雪那野兽的面孔便会露出来,冷酷、厌世,根本懒得对第二个人遮掩。 内监磕头说:“赵皇子饶命!赵皇子饶命!老奴……老奴句句属实……没……没……” 赵悲雪冷笑一声,说:“你不说实话也没有干系,你可知晓,我在北赵的名头?” 那内监不知赵悲雪为何提起这个,简直如雷贯耳,怎么可能有人不知? 赵悲雪自问自答,完全不需要对方回复,说:“北地的人都称我是天扫星,说我孤煞凶恶,天生克人,我的母亲便是被我克死的……” 他的目光盯在内监的身上:“你想不想也试试?倘或你今日死了,旁人定不会以为是我杀的,最多是被我克死的。” “饶命啊!”内监颤抖不已,哐哐磕头,吓得立刻开口:“老奴……老奴不敢隐瞒,只是……只是君上让老奴如是对赵皇子说,老奴也是没有法子。” 赵悲雪幽幽的说:“那你可以不对我说,你对着墙说,我只是不小心路过,听了一耳朵罢了,想必君上仁慈,定不会怪罪于你。” 小宝宝睁大眼睛,“嗯嗯”拍着小肉手,那意思好像也赞同,还对赵悲雪投去极其钦佩的目光,大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小星星,好像在说——爸爸好厉害哦! 内监不敢执拗,果然面对着墙,受气包儿一样,声音很小很小,几乎是蚊子声儿,哼哼唧唧的说:“君上……君上吩咐老奴守口如瓶,今日君上外出,并不回宫,好似……好似是要与苏将军去那……那城南的素舞馆!” “素舞馆?”赵悲雪的脸色更加难看。 小宝宝应和,满脸的控诉:“啊啊!”对对,就是那个馆儿,君父父逛窑子,还不带宝宝! 赵悲雪知晓自己要被送到大梁做质子的时候,早就了解了一遍大梁。上京城的街坊很多,尤其是城南,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在早些年,上京城贵胄是不会去城南的,他们一般都在城北活动,自持身份。 不过近些年,城南大力发展,来了很多蛮夷商贾,带来了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贩卖,也建起了各种茶楼、酒肆和女闾。这传说中的女闾,便是青楼楚馆,以素舞馆最为出名,很多名门贵胄耐不住寂寞,悄悄前来探看,久而久之,贵胄会来城南消遣,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一到入夜,城南彻夜点灯,商铺与商铺的灯火连接,仿佛天上银河倾泻而下,奇迹壮观。 赵悲雪笃定的说:“君上深夜出行太过危险,我这就去看看。” “啊!”他还没能转身,衣角便被拉住了,回头一看,是小宝宝。 小宝宝白白嫩嫩的手掌拽住他,频率很快的眨巴大眼睛,一看便是有求于赵悲雪。 小宝宝尽力用手比划,嘴里“嗯嗯啊啊”,那意思是自己也想跟着去,在软榻上蹦跳了好几下,示意要爸爸抱着自己。 赵悲雪压下眉头,终于看懂了小宝宝的意思,沉声说:“很晚了,你不能去,睡觉。” 小宝宝嘟嘴,使劲摇头:“啊——嗯~” 又是反驳,又是撒娇,小肉手抱住赵悲雪的手臂,圆嘟嘟的脸蛋贴着他的胳膊蹭啊蹭,因为小宝宝生得虎头虎脑,赵悲雪有一种……被小猪拱了的错觉。 梁苒要是知晓,赵悲雪把自己的长子看成一头小猪儿,一定会与他拼命的。 “不行,”赵悲雪很有底线,自己个儿又不是梁苒,这孩子也不是自己个儿的孩子,岂会说心软便心软?赵悲雪冷笑:“说不行,就不行,老老实实睡觉。” 小宝宝不欢心了,哼了一声,盘腿儿坐在龙榻上,像模像样的抱着臂,短短的小胳膊根本环不起来,这样抱着臂,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吃坏了东西,肚肚疼呢。 赵悲雪那一张冷脸,差点被他逗笑了,不知怎么的,刚才还冰冷冷的心窍,竟然有些不落忍,分明不是自己的孩子,但是看到小宝宝生气,心窍里酸酸的,或许是因着这孩子生得太像梁苒的缘故…… 赵悲雪的眼眸转动,梁苒大半夜去城南,还不叫内监告诉自己,倘或自己寻过去,梁苒多半是不会欢心的,不如……带上这个孩子。 便借口说孩子想他了,一直哭闹不肯睡觉,自己也是无奈,实在没了法子,出于下策,这才带着孩子来寻他。 有了孩子做挡箭牌,梁苒必定不会与自己生气。 赵悲雪的目光明亮起来,阴测测的盯着小宝宝,黑眸之中满满都是谋算。 “啊?”小宝宝迷茫的看着爸爸,爸爸的眼神好古怪哦。 赵悲雪突然笑起来,他的笑意冰凉凉的:“好,带上你。” 小宝宝开心,啪啪啪使劲拍手:“嗯嗯~”好耶~ * 城南,素舞馆。 如今这个时辰,城北早就寂静下来,城南却不一样,白日里萧条一片,一到了夜间,商贾、游人全都出来了,贩卖的贩卖,拉客的拉客,何其热闹。 梁苒和苏木在街坊门口下了车,一路往素舞馆而去,经过的歌坊酒肆不少,好些个衣着单薄柔软的女子,斜倚着门框揽客,苏木一直低着头,只看自己的脚尖,好似落枕了一般。 “噗嗤……”梁苒被逗笑了。 苏木皱眉说:“君……” 不等他唤出君上二字,梁苒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纤细的食指压住自己的嘴唇嘘了一声,说:“出门在外,人多眼杂,莫要暴露了身份。” 苏木为难,只好说:“少郎主。” 梁苒点点头,苏木又说:“少郎主,若不然咱们还是回去罢,此地绝对不是君子该来的地方。” “谁说的?”梁苒振振有词,说:“你看着满街上,不都是君子么?” 这年头的君子,可不是后世口中温润如玉,品节高尚之人,而是官身高贵之家的子弟,平头老百姓的子弟,是绝不能称作君子的。 的确,这满大街上,到处溜达的都是有钱人家,或者官宦人家的子弟,飞鹰走狗,谈笑风生,好不风流快活。 “呦!客官,看着眼生啊,来里面坐坐!” 一道嗓音打断了苏木的规劝,旁边揽客的女子从歌坊中走出来,热情的挽住苏木的手臂:“小客官,生得好俊呢!里面儿坐坐嘛,包你满意,包你畅快!” 苏木如临大敌,整个人犹如最坚硬的钢板一般,摇头说:“不坐不坐,你放开手,成何体统!” “噗嗤!”梁苒又被逗笑了。 旁边一个酒馆的小厮见了,也不甘示弱,跑出来挽住苏木的另外一只手,竟然也用胸脯去蹭苏木的手臂,一看便不是什么正经的茶楼,这个茶楼里的小厮穿着打扮,也是又薄又透,原来是个南风馆。 苏木何曾见过这样的“大阵仗”,他的一身武艺派不上用场,脸面通红,好似被煮了的虾子,手足无措可怜兮兮。 “好了。”梁苒终于出手相助,把那些人驱赶走,带着苏木继续往前,很快便看到了素舞馆。 素舞馆不愧是城南最出名之地,门楼硕大,一共三层小楼,楼中灯火通明,欢声笑语,打情骂俏。 苏木局促的说:“君……少郎主,卑职……家父若是知晓,卑职带着少郎主去这种地方,恐怕会被打断一条腿。” “无妨。”梁苒笑起来:“若是你父亲打你,少郎主定然保护你,不叫你挨揍。” 苏木听着梁苒的话,一时有些走神,儿时也是如此,家中对苏木的教导非常严苛,动辄打骂不给饭吃,梁苒便会来护着苏木,为他求情,甚至偷偷翻窗给他送饭。 苏木心窍暖洋洋,沸腾着说不出来的感受,只是这个走神的空档…… 梁苒已经钻进了素舞馆,苏木回过神,先忙说:“少郎主,等、等等卑职!” 一进入素舞馆,立刻听到宾客们叫好的声音。 “哈哈哈!今日蛮娘一定能赢!” “若我说,丑娘也只是一时落了下风,结果什么样,还未可知啊!” “扑啊!扑她啊!” “撕她衣服!唉——可惜了。” 举目看去,进入素舞馆便是一个巨大的舞台,舞台建设的半人多高,看客们要是想要看到舞台上的表演,必须仰头去见,如此一来,那舞台之人的裙底,可不就被看光了? 第37章 苏木僵硬的抱着怀里沉甸甸的小宝宝。 是了, 沉甸甸…… 苏木惊讶的发现,小皇子比想象中沉重很多很多,饶是他从小习武, 也觉得十足压胳膊。苏木总是看到梁苒抱着小皇子, 走到哪里都抱着, 还以为小皇子不甚沉重, 毕竟君上那细细的胳膊, 看起来弱不禁风。 “原来……”苏木轻声感叹:“这么沉的么?” “嗯?”小宝宝迷迷糊糊醒过来,揉了揉眼睛, 虽然在闹觉, 却敏锐的听到有人说自己“坏话”, 这可是妥妥的恶评。 宝宝只是一个爱吃饭的宝宝,宝宝只是一个还在长身体的宝宝, 稍微敦实了一点点,怎样? “啊!嗯嗯!”小宝宝使劲摇头, 在苏木怀里打挺儿。 苏木这下子更加抱不住, 手忙脚乱的哄着:“小皇子这是怎么了?乖啊,要哭么?别哭别哭, 继续睡,继续睡……” 小宝宝哼了一声,知道怕了罢!君父父的青梅竹马,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模样。 小宝宝终于重新老实下来,找回了场子,哼哼唧唧的又睡了, 打着小呼噜, 甚至吐着小泡泡。 苏木抱着小宝宝, 坚持在女闾门口等待君上。 嬴稚抱臂说:“我劝你还是带着小皇子, 去辎车上等待。” 苏木皱眉说:“辎车距离这面儿有一段距离,我还是在这里等待。” 嬴稚意义不明的笑了一声。 过了一会子,苏木感觉手臂发酸,发麻,那种酸疼的感觉就好像……儿时被父亲惩罚,负重站在武场上扎马步一样,两条手臂挂着沉重的石头。 好酸…… 苏木有些子抱不住了,额角微微出汗,皱眉说:“君上与赵皇子到底在做什么,如何这么慢?” “慢?”嬴稚一笑:“他们若是现在出来,那才叫快。” 苏木一脸迷茫,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清澈见底的眸子盯着嬴稚。 嬴稚又笑了一声:“你不会想只晓的。” 苏木:“……”??? 雅间之中,酒气席卷了梁苒的脑海,梁苒浑身轻飘飘软绵绵,将赵悲雪压倒在席子上,大马金刀的坐在他的跨上,像是个豪爽的英杰,又像是一个准备欺男霸女的昏君。 只可惜,梁苒的模样看起来,才是那个被欺的,被霸的。他的面颊微微殷红,白皙的皮肤犹如晕染的花瓣儿,酒意令梁苒的眼眸雾蒙蒙的,像是随时都会堕下眼泪。赵悲雪见过他堕泪的模样,脆弱而隐忍,美不胜收。 梁苒幽幽的说:“寡人要与你生孩子,生好多好多的孩子。” 无错,只有好多好多的儿子,才能帮助寡人开疆扩土,巩固朝政。 赵悲雪却不知系统的事情,吐息陡然粗重,凝视着梁苒的双眼阴沉沉的,仿佛隐藏着无尽的狂风骤雨,随时可以将梁苒吞噬。 赵悲雪张了张口,沙哑的说:“可,我与君上都是男子,无法生孩子。” “无法?”梁苒愣了一下,他如今醉了,思绪并不是很清晰,浑浑噩噩的嘟囔:“无法……不能生孩子,那寡人要你何用?” 梁苒一脸嫌弃,甚至撇了撇嘴,他醉酒之后的小表情颇多,与往日里的平静清冷一点子也不一样,全部毫无保留的袒露了出来。 梁苒撑着赵悲雪健壮的胸口准备起身,手臂一软,唔的一声重新跌回去,重重摔在赵悲雪的身上,正好触碰了赵悲雪极力忍耐的冲动之处,赵悲雪的表情瞬间僵硬,额角上与脖颈上的青筋隐隐浮现,偏生梁苒并没有注意到,迷茫的呢喃:“嗯?什么东西,硌着寡人了。” “呼——”赵悲雪狠狠的吐出一口气,一把搂住梁苒,不叫他起身,眼神深沉的说:“君上不是要与我生孩子么?我会尽心尽力的,伏侍君上。” 梁苒一听生孩子三个字,立刻点点头,他醉濛濛的眼睛中突然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赵悲雪见过这种表情,一般梁苒露出这样的表情,必然是谁要倒霉了。 梁苒用指尖儿轻轻勾着赵悲雪的衣领,描摹着他的胸肌线条,轻笑说:“赵悲雪,你这么不中用,寡人帮帮你,给你下点春#药如何?你放心,管够的。” 梁苒所说的春#药,自然是系统的新手奖励“无限春#药”,可赵悲雪不知他有系统,听到梁苒的话,吐息更是粗重,还以为这是梁苒在调侃自己。 叮—— 【系统提示:无限春#药,已使用!】 一瞬间,赵悲雪只觉得冲动似洪水,排山倒海而来,一下子涌上头顶,冲向四肢百骸,他紧紧钳住梁苒的纤腰,一贯以来引以为傲的镇定土崩瓦解,顷刻化为齑粉…… 叮—— 【当前孕期进度:1%】 梁苒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宫的,总之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然是第二天的正午了,幸亏今日并不是逢五,没有大朝议,因而梁苒便算是懒懒床,也没有人发现。 “嘶……”好酸。 梁苒的身子酸涩而疲惫,他睁开眼睛,想要伸一个懒腰,根本做不到,手指抬起来一半,手臂酸得好像绑了巨石。 梁苒的眸子快速旋转,从懵懂,瞬间化作清明,昨日醉酒断片儿的记忆,潮水一般涌入脑海。 梁苒还以为有了系统的辅助功能千杯不醉,便可无后顾之忧,哪知系统是那种管杀不管埋的类型,任务完成之后,丝毫不给喘息的机会,立刻撤销了辅助功能。 这下子好嘛,还未来得及运化的酒气,一下子席上梁苒的头顶,彻底醉了个透彻。 梁苒那时候迷迷糊糊,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管不了自己在做什么,好似一个任性妄为的孩子,不必顾忌国君的身份,不必顾忌天下社稷,想做什么做什么…… 而那时候的梁苒,一心想着和赵悲雪生孩子。 “唔……”梁苒悔不当初,将锦被拽起来狠狠闷在脸上,给寡人一个痛快罢,要不然给寡人找条地缝,钻进去躲一躲? “啊!”奶声奶气的哼声从旁边响起。 小宝宝就在龙榻上,躺在梁苒身边无聊的顽手指头。小宝宝见到父父没睡醒,乖巧的没有打扰父父安歇,安安静静的陪在身边。 这会子小宝宝发现父父醒了,立刻爬过来,用小肉手拍着被子包,嘴里“啊啊”的叫唤,似乎是怕被子把父父闷坏了。 梁苒掀开被子,一眼便看到了儿子,儿子是有一种治愈力存在的,不管梁苒遇到什么,只要看到儿子,心情都会转瞬大好。 “乖儿。”梁苒伸手将儿子抱过来。 “诶……嘶——”他先是惊讶,然后倒抽一口冷气。 平日便知道宝宝其实很敦实,很压手,与其说是胖,不如说是圆润,宝宝还在长身体,圆滚滚总比干瘪瘪的强罢。 但梁苒今日才知晓,其实宝宝是真的沉。他酸疼的手臂一颤,竟没能抱起来。 小宝宝对着梁苒歪头、眨眼,张了张手,示意父父抱。 梁苒:“……” 梁苒深吸一口气,憋得一张白皙的脸蛋通红,终于拔萝卜一般将小宝宝抱了起来,抱在怀里,好……好沉…… 小宝宝窝在梁苒怀里,眨眨大眼睛,又眨眨大眼睛,不知为何突然欢快起来。 小宝宝:“啊!” 小宝宝:“嗯嗯!” 小宝宝:“咯咯咯~” 梁苒:“……”? 小宝宝看起来是在与梁苒交流,只可惜梁苒听不懂宝宝在说什么,系统也没有辅助功能翻译宝宝语。 “儿啊。”梁苒笑着说:“你想和君父说什么?” 小宝宝:“嗯嗯!嗯嗯嗯嗯!” 小宝宝指啊指,指着梁苒的腹部,动作很轻很轻的指着梁苒的腹部,他看出来了,父父的肚子里,是自己的弟弟! 小宝宝因为要有弟弟了,异常的兴奋,欢快的两只手都不知放在哪里才好,小脚丫来回踢腾。 梁苒一脸迷茫:“你……肚子疼?” 小宝宝使劲摇头,指着梁苒平坦的腹部。 梁苒还是没看懂,他昨日醉酒,虽然大体的记忆全都回来了,但是根本没有注意系统的提示,加之他之前做过任务,已经删除了所有孕期的不良反应,这样一来,梁苒怀孕和没怀孕一个感觉,完全没有发觉,自己已经怀上了次子。 “啊!啊~~”小宝宝改变了策略,指一下梁苒的腹部,又指自己,戳戳自己圆敦敦,肉呼呼的小脸蛋,示意宝宝,父父又有宝宝了。 梁苒眨了一下眼睛,说:“你的意思是……” 不等他说完,赵悲雪端着承槃进来,承槃之上是丰富的午膳。 赵悲雪说:“小皇子怕是饿了罢。” 梁苒恍然大悟:“饿了?怪不得一直指着小肚肚呢。” 小宝宝:“……” 小宝宝差点翻白眼,都怪爸爸来捣乱,父父还差一点点就要悟了,结果被爸爸误导了! 小宝宝不干了,踢腾着小脚丫,嘴里哼哼唧唧,手上不停比划,藕节一样的小胳膊都酸了。 梁苒说:“既然饿了,那就先用膳罢。” 小宝宝气呼呼,两个父父都听不懂他的话,没有说清楚之前,他才不会吃饭呢。 小宝宝小手臂抱臂,一副倔脾气上来,什么也不会吃的模样。 梁苒端起宝宝的专属小碗,哄着说:“好香啊,我儿是不是饿了,来吃饭饭了。” 小宝宝:“……”的确好香哦。 小宝宝:“嗯……”吃饱了,才能继续给父父解释,还是先吃饭饭! 梁苒准备启用嬴稚的法子,分裂嬴氏内部,让他们首先自乱阵脚。正巧儿,春暖花开,宫中有一批名贵的花卉开的正好,每年大梁宫都有赏花宴,十分隆重,梁苒本打算废除这劳什子的赏花宴,不过如今的劳什子赏花宴,倒是派上了用处。 第38章 赵悲雪根本没有注意被自己踢到池塘里的东西, 打横抱上梁苒,避开阁老府的任何人,朝大梁宫而去。 其间梁苒一直昏迷着, 根本没有醒过来的趋势, 身上滚烫一片, 好似是在发热, 间或无意识的咳嗽。就和普通的伤寒没有什么区别, 可若只是普通的伤寒,为何会突然吐血? 进了紫宸殿, 赵悲雪将梁苒轻轻放在龙榻上, 他试了试梁苒的额头温度, 滚烫怕人,绝不能再拖下去, 必须立刻找医士来。 可…… 梁苒这个模样,万一不是害病, 一旦找来了医士, 便是惊动了其他人,唯恐打草惊蛇。 赵悲雪沉着眼神思忖了片刻, 梁苒身边离不开人,只他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于是便寻来了苏木。 苏木听说天子深夜召见,今日正好是他在大梁宫值夜,便急匆匆赶来。 “拜见君上!”苏木见礼,但是没有听到梁苒令他平身的声音。 倒是太室里传来赵悲雪的嗓音:“苏将军进来罢。” 苏木疑惑的走进去, 便见到梁苒静静的躺在龙榻上, 面色惨白, 唇瓣却红得透彻, 隐隐约约有鲜红的血迹干涸在唇边。 “君上?”苏木震惊的说:“君上这是怎么了?” 赵悲雪说:“在阁老府突然便吐血了,如今不知情况如何,此事事关重大,暂时封锁消息。” 他顿了顿,虽不情愿,还是说:“君上身边可以信任之人不多,你是一个。你现在便暗地里去寻冯老,请冯老给君上医看,不要惊动了医官署。” 苏木知晓事情的严重性,点点头,也没废话:“好!” 他立刻离开,此时宫门下钥,大门已然不能擅自打开,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能打开,苏木便逾墙而走去寻冯老。 过了很久,毕竟冯老是个老爷子,终于是赶到了。 冯老看到梁苒这模样,面色严肃下来,立刻给他诊脉检查,越是诊脉,脸色便越发难堪。 苏木已然沉不住气,催促说:“冯老,君上如何?可是害了什么病?” 冯老摇头:“发热不退,间或咳嗽,这看着像是感染了风寒,其实……” 冯老笃定的说:“怕是中毒了。” “中毒?”苏木说:“是什么毒?可有医治之法?” 冯老捋了捋胡须,说:“真是巧了,老朽常年经营马场,因而才会知晓,这其中有一种草,生得很像饲料,一不小心便会给混入饲料之中喂马,然其实是一种毒药。毒性不烈,人若误食,初服下并没有什么不好,这中毒的反应便像普通的风寒与风热,等到毒性深入肺腑,药石无医啊!” 赵悲雪沙哑的问:“眼下可有救?” 冯老说:“君上如今的模样,应该中毒不深,但他的身子素来羸弱,所以表现的相当剧烈,这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如此一来,病灶正好被老朽看穿了,如今医治还来得及!” 苏木狠狠松了一口气,说:“还请冯老援手!” 冯老点点头:“你们放心,老朽一定会尽心竭力救治君上。” 赵悲雪似乎在想什么,发热?咳嗽?好似感染了风寒,秦王梁深不也是这种症状么?一直病了好些日子,连司马署都不能去。 赵悲雪说:“冯老,秦王的病症,与君上颇为相似,可有中毒的可能?” 冯老一愣,好似被他提点了。日前冯老也去看过秦王,但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给出的结论和医官署一模一样,秦王就是感染了风邪,静养便可好大,只是这么多日子过去了,仍然不见好转,还是那样断断续续的咳嗽、发热,甚至秦王有的时候还会昏昏沉沉的昏睡,一睡便是一整天。 冯老恍然大悟:“是啊!老朽怎么没想到,秦王很可能不是害病,也与君上中了同样的毒!” 秦王梁深自幼武艺超群,身子骨是兄弟三个人之中最强壮的,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才是老大呢。他的弟子比梁苒不知强上多少倍,方才冯老也说了,一般人中了这个毒是看不出来的,梁苒实在太幸运了,正因为他身子虚弱,所以才吐血表现出来,否则的话,冯老也察觉不到,也像救治秦王那般,给他开风邪之药了。 冯老说:“对对对!我就说秦王怎么一直不见好,那么多药吃下去,依照他的身子骨儿,早便好了,原来是中毒!秦王原也是中了这种毒!” 赵悲雪说:“冯老可能医治?” 冯老面色发愁,说:“秦王中毒的日子,怕是已然很久,不知有没有伤及肺腑,恐怕恢复起来便难了,不过老朽会尽力医治。” 赵悲雪点点头,说:“劳烦冯老。” 冯老立刻写下药方,都是一些祛毒的药材。赵悲雪又让苏木跑一趟,将冯老的药方抄一份给秦王,但不要打草惊蛇,在梁苒醒来之前,一切都要小心谨慎。 药熬好了之后,赵悲雪亲自给梁苒喂药,梁苒昏迷着,还间或咳嗽,喝起药来很不容易,总是弄撒,还会吐一身,赵悲雪一点子也不嫌弃,动作小心翼翼,十足的温柔体贴。 梁苒饮了药,又昏昏沉沉的睡下去,这一睡便是到了天亮。 赵悲雪一直守在旁边,寸步不离,后半夜梁苒的发热慢慢退下来,不再那么烫手,咳嗽也平息下来,看起来是汤药起了作用,赵悲雪提起来的心窍终于慢慢放下来一些,管用便好。 日头一点点爬上来,小宝宝睡在隔壁,还不知梁苒中毒的事情,醒来之后便想找父父和爸爸。 内监哄着小皇子,可是小宝宝就要找父父和爸爸,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内监无法,便抱着小宝宝来到太室门口,请求谒见。 太室的大门没有打开,赵悲雪走出来,将小宝宝抱着,没有让内监跟随,自行入了太室,回身还将大门关上。 小宝宝眨眨大眼睛,嘴里“啊!啊!”指了指躺在龙榻上的梁苒,伸手抓啊抓,想要父父抱抱。 赵悲雪将他抱过去,来到龙榻边,轻声说:“乖,你的君父病了,还睡着,不要吵醒他,好不好?” 小宝宝歪头,似乎有些不理解,看着看着,突然睁大了眼睛,“嗯嗯啊啊”的指着梁苒,很是焦急,小肉手绷直,坐在赵悲雪怀里直颠蹬,好似一只小秤砣。 赵悲雪说:“怎么了?” 小宝宝:“啊!啊!” 赵悲雪没听懂,问:“可是饿了?” 小宝宝使劲摇头:“嗯——嗯!” 赵悲雪还是没看懂,小宝宝指着自己的小肚肚,又指着梁苒的小肚肚。 “还是……饿了?” 小宝宝欲哭无泪,爸爸好笨! 是弟弟!是弟弟!小宝宝发现了,弟弟不见了,梁苒本是怀上了小弟弟,可是现在,小宝宝敏锐的发现,弟弟已经不在梁苒的肚子里,简直是不翼而飞。 小宝宝黑亮亮的大眼睛一动,哭! 对啊,使劲哭,这样便可以将父父叫醒。 “呜呜呜——!!!” 小宝宝突然嚎哭出声,他从未这么有底气过。 赵悲雪一愣,也从未见过孩子这么委屈过,赶紧哄着:“乖不哭,怎么了?是饿了?还是尿了?别哭别哭……” 小宝宝更加卖力的哭:“呜呜呜呜——” 一边哭一边看梁苒,想让赵悲雪把自己放到梁苒身边。 “呜呜呜,呜哇——” “呜呜——” “呜呜……嗝——呜呜……” 小宝宝哭得直打嗝,眼泪都挤干了,只剩下光打雷不下雨,还是卖力的嚎哭,哭声充斥着整个太室,不断的盘旋。 “嗯……”梁苒沉浸在黑暗之中,浑身无力,头疼恶心,就在这个时候,他似乎听到了哭声,是儿子的哭声。 嘶声力竭,满是委屈。 梁苒用尽全力,从黑暗的梦境中挣扎出来,努力睁开双眼,想看一看儿子到底怎么了,为何哭得如此委屈…… “阿苒?”赵悲雪发现梁苒醒了,顾不得小宝宝,把他放在龙榻上,赶紧去查看梁苒。 小宝宝终于落在榻上,噌噌噌麻利的爬过去,来到父父身边,小肉手搭在梁苒肩膀上,使劲摇啊摇。 “啊!呜呜——”父父,醒醒呀! “嗯嗯!啊!呜呜呜呜——”弟弟不见了,弟弟不见了! 梁苒艰难的睁开眼睛,他是被小宝宝哭醒的,一睁眼果然便看到儿子哭的好似一个泪人儿,眼眶红彤彤,小脸蛋上也不知是鼻涕还是眼泪,直叫梁苒心疼。 “别……哭。”梁苒虚弱的开口,但是他抬不起手来,无法给儿子擦眼泪。 赵悲雪惊喜的说:“阿苒,你醒了?” 梁苒现在还很虚弱,浑身没有半丝力气,只是看一眼赵悲雪,无法给他任何回应,干脆眨了眨眼睛。 赵悲雪说:“你中毒了,我封锁了消息,请冯老来给你医治,放心,已经找清楚了毒源,冯老可以医治,你只要安心修养便是。” 梁苒又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听到了。 赵悲雪继续说:“还有,秦王一直病着,也是因着中了这毒的缘故,秦王底子太好,一时看不出是中毒,医官署的医士们还当是害了风寒,你别担心,我也让冯老帮忙医治了。” 梁苒松了口气,自己昏迷这段时间,看的出来赵悲雪很是可靠,做事滴水不漏。 赵悲雪蹙眉说:“只是……不知下毒之人是谁,暂时还没有抓到。” 小宝宝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现在的重点是下毒之人么?是弟弟! “呜呜呜呜呜——”小宝宝又哭起来。 他委委屈屈的把小脸蛋扎在梁苒怀中,拍着梁苒的腹部,又拍自己的小肚肚。 第39章 叮—— 【迎风生长卡, 已被宿主您的长子使用!】 是梁缨!梁苒的长子…… “何人在此喧哗?!”大宗伯指着梁缨:“太极殿乃是重臣朝议之所,你是何人,如何敢擅闯太极殿?来人啊, 把他拖出去!” “谁敢?!”梁苒拔身站起, 冷冷的扫视着在场的嬴氏府兵。 大宗伯说:“君上!今日朝议的内容, 都是国家机密大事, 此人潜入太极殿, 理应当斩——!” 梁缨不紧不慢,看起来有条不紊, 他虽面容敦厚, 但思维迅捷, 反应灵敏,并不是有勇无谋之辈, 镇定的说:“大宗伯何出此言?难道你不识得我了么?” 大宗伯被他一说,仔细上下打量梁缨。 梁缨的身材高大, 那肩膀宽阔与赵悲雪有的一比, 面容俊美端正,可谓一身正气,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梁缨生得好似一个人。 是谁?大宗伯的目光一抖,可不是生得极像当今的天子梁苒么? 大宗伯的脑袋里一团浆糊,其他的臣子一时也认不出梁缨到底是谁。大梁宫守卫如此森严,今日又是虎贲军,又是嬴氏府兵, 到底是谁能在两股势力的眼皮子底下, 混入大梁宫?若说是不相干之人, 那是绝然不可能的。 梁苒的眼眸快速波动, 该如何说,难道说这是寡人的长子?儿子一下子变得如此之大,满朝文武也不可能相信。 他的眸光一闪,立刻想到了那张“常识修改卡”,若是动用这张卡片的话,或许可以改变众人对“小皇子”的印象,可梁苒收了这么大一个义子,听起来也怪怪的,让子民如何觉得?百姓听了只会觉得什么义父义子,不过是宫闱秘事罢了。 且蛋宝宝破壳出生之后,又要如何说法?难道需要昭告天下,寡人又收了一个义子? 梁缨递给梁苒一个安心的眼神,他今日到这里来,似乎已然想好了万全的对策,果然是将才之风,临危不惧,四平八稳的说:“诸位难道都不识得我了么?吾乃齐王之子。” “什么?” “齐王太子?” “是他?齐王唯一的独子!” 大梁分封晋、秦、齐、楚四王,以晋王的地位最为高贵。晋王便是梁苒的大皇兄梁溪,秦王乃是梁苒的二皇兄梁深,至于这齐王…… 除了冯沖这个半路认的哥哥,梁苒再没有其他兄长,齐王并不是梁苒的兄长,而是梁苒的叔叔。 齐王乃先皇的亲弟弟,随同先皇出征之时,先皇猝死,齐王战死,都没能回到大梁来,而齐王唯一的儿子,也便是羣臣口中的“齐王太子”,身中流矢,尸骨无存,当时战场实在太过惨烈,齐王太子的尸骨都没有收回来。 齐王就这么一个儿子,于是齐王一家子便从此绝后,再无血脉。 距离那场恶战已经过去很久,梁深的腿疾都差不多已然痊愈,所有人都以为齐王太子已经死在战场之上,谁能想到…… 梁缨自然不是什么齐王太子,但看他的年岁,正好和齐王太子相似,加之齐王太子的确再也回不来,因而梁缨干脆顺水推舟,冒名顶替。 梁苒一愣:“……”寡人的长子,变成寡人的堂兄了? 这辈分乱了…… “胡说!”大宗伯第一个反驳:“齐王太子战死沙场,这是许多将士亲眼目睹之事!你如何可能是齐王太子?再说,你的容貌……” 梁缨生得和梁苒七八分相似,和齐王太子根本两模两样,朝中见过齐王太子的人不少,怎会一眼认不出来? 叮—— 【“常识修改卡”,生效!】 大宗伯的话突然卡顿,他的眸子不敢置信的收缩、再收缩。 旁边的臣子突然爆发出惊呼:“是了!真真儿是齐王太子!” “真的是齐王太子,老臣曾见过齐王太子好几面,错不得的,错不得的!” “你看看这容貌,你看看这姿仪,这不就是我大梁的宗室威仪么?” “君上与齐王太子果然是堂兄弟,竟生得如此相似,错不了!” 梁苒:“……”寡人之所以与梁缨相似,因为是亲父子,并不是亲兄弟…… “常识修改卡”生效,别说是大宗伯了,羣臣哗然,纷纷感叹齐王太子回归,齐王又有血脉可以延续下去了。 如此一来,梁苒也不必担心义子这么大,被百姓谈论为宫闱秘事,再者,梁苒可以将蛋宝宝幼年的容貌修改的和梁缨几乎一模一样,等蛋宝宝破壳之后,便可顶替梁缨作为小皇子,简直是一石三鸟之计策,一张“常识修改卡”解决了三个问题。 “齐王太子可是咱们大梁,与秦王齐名的骁勇将才啊!” “是啊是啊!老臣犹记当年,先皇还在世的时候,多次夸赞齐王太子。” “若是能由齐王太子领兵出征,对抗北赵,岂不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梁缨的嗓音浑厚铿锵,朗声说:“臣愿为君上分忧,带兵出征,护我大梁!” 梁苒的心窍在沸腾,是了,寡人费尽心思的生儿子,为的就是这一刻,保家卫国,扬我大梁国威! “不可!!万万不可——”大宗伯着急的说:“就算……就算真的是齐王太子,那也……也不可!” “嗯?”梁苒挑眉,唇角挂着冷笑,寡人倒要看看,你这个大宗伯还有什么能耐,不过强弩之末罢了。 大宗伯满脸都是诡辩的表情,绞尽脑汁,磕磕巴巴的说:“齐王……齐王太子九死一生,刚刚归朝,怎么能……能立刻出征,这实在太强人所难了。” 梁缨哈哈一笑,他的笑容十分爽朗,爽快的回答:“大宗伯请安心,我等武将,从小习武,绝不是从蜜罐子里泡出来的,倒没有某些大官显贵的娇气与矫情。” “噗嗤……”梁苒没忍住笑出声来,原来儿子不只是会打仗,还会揶揄人呢。 嗯,可爱,不愧是寡人的儿子。 大宗伯就差被点名道姓的指着鼻子骂,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的说:“还是、还是不可!齐王太子虽享有年轻才俊之名,可……可你们都不要忘了,当时我军惨败,齐王太子身中流矢,生死不明,那是结结实实的输了!齐王太子已然对北赵输了一仗,我大梁朝廷,如何能启用败军之将呢?岂不是有辱士气?” 梁缨眯起眼目,据理力争:“大宗伯所言差异,当年我军兵败,败在有人延误军机,拖延辎重,致使前线断粮断米,将士有心无力,这难道是主将之错?你若如此说法,是不是已故的先皇,也有错?要不要前去皇陵,打开先皇的棺椁,让先皇给你震慑震慑军威?!” 梁缨每说一句话,便踏前一步,大宗伯吓得连连后退,他不知怎么回事,总觉得面对着梁缨的时候,有一种面对赵悲雪之时才会感觉到的压迫感,何其相似,如出一门。 其实大宗伯的感觉是正确的,虽梁缨的容貌与梁苒七八分相似,与赵悲雪几乎没有相似之处,可到底赵悲雪也是梁缨的父亲之一,梁缨多少会集成一些赵悲雪的品种。 长子乃是将才,系统自动甄别了赵悲雪身上,最符合将才的品质,那自然威严、镇定、骁勇,还有那如狼似豹的气势。 “哎呦——”大宗伯一个不慎,竟踩中了自己的袍子角,一屁股坐在地上,四仰八叉,何其难堪。 “噗嗤……”梁苒又笑出声,不得不再次感叹,我儿小时候可爱,长大了省心。 羣臣听到梁缨的言辞,纷纷点头:“是啊,北赵诡诈,这不是齐王太子的罪过。” “依我之见,齐王太子可以一战!” “是啊是啊,可以一战!” 大宗伯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硬着头皮说:“老臣、老臣的意思是说……齐王太子刚刚回朝,怎么能让他立刻出征呢?再者,齐王太子终究还是太年轻了,这打仗的事情,还得看老将的!” 大宗伯有说不完的借口,又说:“再者,齐王太子失踪这么久,一直都未领兵,难免生疏,这可是关乎到我大梁威严的一战,绝不容闪失。” 梁苒幽幽的开口:“大宗伯说了这么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有话直说罢。” 大宗伯的脸面已然丢干净了,干脆破罐子破摔,说:“老臣以为,不如请齐王太子与朝中老将比试一场,明日鹿苑夺旗,谁能领兵夺得战旗,谁便是此次出征的主帅!” 鹿苑乃是大梁宗室的皇家园林,但并非游山玩水的地方,而是演兵练兵的地方,就在大梁的城郊,路途并不遥远,当天便可折返。 鹿苑之中模拟了各种作战的地形,江河湖海、泥沼湿地、山川平原等等,大梁的历代皇帝,都会在开战之前于鹿苑演兵,并且发表言论,鼓舞军心。 也有想要挂帅的将士自荐,可以在鹿苑一展风采,技高者便可获得挂帅的资格。 大梁尚武,的确有这样的传统。 众臣一听,尤其是大宗伯的爪牙纷纷点头,应和说:“是啊是啊!大宗伯的法子甚好!” “齐王太子骁勇善战,定然无惧,应当不会拒绝罢?” 梁苒眯起眼目,这个大宗伯,他背后有许多经验老道的将才,他必然是想要通过鹿苑夺旗,搓一搓梁缨的锐气,梁苒倒不是担心儿子无法胜出,而是担心大宗伯诡计多端,会做什么手脚。 梁缨冷笑一声,根本不当一回事儿,说:“既然大宗伯执意如此,我梁缨行端影正,愿意应战!” “好!”大宗伯迫不及待的说:“为了表达对齐王太子的尊敬,老臣便举荐苏老将军,与齐王太子一较高低!” 第40章 “嘻嘻~” 蛋宝宝听了赵悲雪的话, 笑容甜滋滋。 “越看……”赵悲雪陷入了沉思:“越觉得……” 梁苒立刻打断,不给他任何机会,岔开话题说:“是了, 明日的鹿苑比试, 还需要你协助齐王太子。” 赵悲雪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瞥斜了一眼梁缨。 梁缨尴尬的冲他点点头, 实在抵御不住父亲如此不友善的目光。梁缨心想, 分明我还是小宝宝的时候,父亲也是极其心疼我的, 现在怎么…… 赵悲雪显然不情愿, 淡淡的说:“不是还有苏小将军。人家苏小将军世出名门, 协助起齐王太子来,也算是得心应手。” 梁缨连忙说:“我倒是觉得, 赵皇子比苏小将军更厉害一些。” 赵悲雪多看了他一眼,这倒是实话。 梁苒无奈的说:“苏木明天是不会协助齐王太子的。” “为何?”赵悲雪挑眉。 梁苒了然的说:“苏木可是苏老将军的儿子, 如何能与他的父亲两军对垒?再者, 便算是苏木愿意,苏老将军也不会愿意的。他这个人谨慎, 在没有看清楚局势的情况下,是绝对不会带着苏家站队,以免信错了人,赔上整个苏家。” 梁苒很了解苏老将军的为人,他不是不够正直,也不是不够忠心, 该明白的道理都明白, 可是就是太明白了, 在朝廷中混迹多年, 打磨掉了所有的锋芒,因此他只是一个好臣子,说不得是一个好的将才,已然没有了浴血奋战的热情。 这样的人,梁苒也不放心他上战场和北赵拼杀。 梁苒说:“明日苏木绝对会被苏老将军拿住,因而寡人希望你来帮助齐王太子。你也知晓的,鹿苑一战,齐王太子必须胜,只有寡人出兵北赵,才能扳倒大宗伯。” 赵悲雪眯起眼睛,他听说梁苒要出兵北赵,一点子心情波动都没有,北赵好似不是他的故乡,好似不是他的家。 赵悲雪点点头,说:“好,但我帮的是君上,不是齐王太子。” 梁缨狠狠松了一口气,笑容颇为憨厚,说:“都一样,能有赵皇子帮助,明日战局稳赢。” “好了。”梁苒听他答应下来,准备立刻卸磨杀驴,说:“明日便是比试,那你先回去歇息罢,好好儿的养精蓄锐。” 赵悲雪第一次参加鹿苑夺旗,其中还有很多门道儿需要研究,的确需要回去养精蓄锐。 只是…… 赵悲雪死死盯着梁缨,说:“齐王太子不退下么?” “我……”梁缨犹豫,他想再看看弟弟,怎么也看不够。 梁苒的语气轻飘飘的,好像在说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说:“寡人与堂兄许久未见,自然要多聚一聚,今日堂兄便不要走了,留下来在太室过夜,咱们抵足长谈,促膝而眠。” 抵、足、长、谈! 促、膝、而、眠! 赵悲雪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特别厌恶成语,尤其是这两句,听起来十足刺耳。 梁缨发现了,父亲从来不瞪君父,只瞪自己,无论是君父说话,还是自己说话,父亲一准儿瞪过来、瞪过来、瞪过来…… 梁缨“哈哈、哈哈”干笑,说:“是、是啊,臣死里逃生,与天子许、许久未见,有许多感慨,还想……想说给君上听呢,怕是一晚上也说不完……” 梁苒摆手说:“赵悲雪,你退下罢。” 赵悲雪虽然“乖巧”的应声,但眼神一直都在梁缨身上,狠狠的扎着,仿佛冰锥子,仿佛冷箭,仿佛利刃,拱手说:“君上安寝,但也不要掉以轻心,万一有什么宵小之辈,图谋不轨呢?” 梁缨:“……”应该,不是在说我罢? 赵悲雪退出去,立刻绕到东室,东室有一面墙和太室是连同的,但因为太室隔音太好,站在户牖之下都听不清楚,更不要说隔着墙壁了。 赵悲雪侧着头,把耳朵贴在墙壁上,什么也听不清,闹得他一夜都没睡好,生怕隔壁有什么风吹草动。 而太室之内,十足的和谐,父慈子孝。梁苒给梁缨讲解了一下鹿苑,又讲解了一下夺旗。 鹿苑之中地形复杂,模拟了各种战场地势。鹿苑之中会培养两队武士,比试的双方各自挑选一队武士,这些武士与将领不熟悉,不是平日里的亲信,便更能彰显将领的临场反应和临机应变能力。 双方各自带领武士出发,越过各种地形,首先来到湖心岛,取得鹿苑牙旗之人,便是胜利者。 届时梁苒便会提前坐船来到湖心岛,坐镇在岛上。 梁苒叮嘱:“比试的双方虽然从兵力,到兵器,都是鹿苑提供,可谓是公平至极,但儿子你不要忘了,大宗伯的权势滔天,这鹿苑之中难免有他的耳目和爪牙,大宗伯必然会给你使绊子,耍手段,找你的不痛快,你凡事都要小心一二,可记住了?” “嗯!”梁缨点点头,说:“君父放心,儿子都记下来了,再者说了,不是还有父亲从旁助力么?” 梁苒叹了口气,说:“他?他不要给你捣乱便是好的。” 梁缨却说:“君父不要这么说,父亲在关键时刻,从来没有帮过倒忙,那是极为可靠的。” “这倒也是。”梁苒点点头。 赵悲雪的确是可靠的,关键是可以为梁苒挡刀挡枪,连性命都豁得出去,放眼整个朝廷,也没有几个人可以如此对待梁苒,更何况他还是个北赵人。 梁苒若有所思的说:“毕竟……寡人年幼之时对他有恩,他在北赵犹如深陷泥沼,没有一日好日子,想要报恩,也说得过去。” “才不是如此。”梁缨笑起来,他的语气十分自然,说:“父亲那是因着喜欢君父,在意君父,这才待君父如此之好。” 梁苒愣住了,喜欢?在意……? 梁苒和赵悲雪最早的交集,便是小时候的那一次,赵悲雪若不是为了报恩,那么他的喜欢,来的也太容易了罢? 蛋宝宝左看一眼君父,右看一眼哥哥,“嘻嘻~”又笑了出来。 赵悲雪一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早便起了身,盥洗整齐,踱步在太室门口,满心都在想,怎么还不出来?怎么还不出来?怎么还不出来…… 吱呀—— 太室的大门打开,首先是梁缨走出来。 梁缨昨日歇息的颇好,他小时候本就睡在太室的龙榻上,昨夜也睡在龙榻上,自然没有认床不认床一说,睡得踏踏实实,安安稳稳,一觉睡到大天亮,只觉得浑身得劲儿,神清气爽,今日必能一举战胜大宗伯,挂帅出征,为君父…… 不等他壮志豪情的想完,便感觉两道幽幽的视线扎过来,冷冰冰的刺着自己后脑勺,回头一看…… “父……”差点唤顺嘴,连忙改口说:“赵皇子。” 赵悲雪没有回答他,相对比梁缨的神采奕奕,赵悲雪面容灰暗,眼神阴沉,眼底还若隐若现着一片黑眼圈。 “赵皇子?”梁缨关心:“你昨日没有歇息好么?你的脸色不太好。” 赵悲雪还是没有回答他,而是死死的瞪着他。 梁缨:“……” 扈行的队伍启程,准备开拔前往鹿苑,鹿苑距离很近,今日比试之后,说不定还可以折返回来,并不耽误任何。 梁苒身子弱,加之昨日才与赵悲雪欢好,终于刷满了孕期进度,今日也疲惫的厉害,自然是坐辒辌车前往,其他人则是骑马跟车。 梁苒打起车帘子,看向骑在马上的梁缨,儿子以前都是坐马车的,这会子骑马,也不知会不会累着,到了鹿苑还要立刻着手比试,累坏了儿子的身子哪里行? 梁苒对梁缨招手,还未开口来得及让他上车参乘,噌一声,有人率先一步跃上马车,直接钻进了车厢之中。 是赵悲雪…… “你怎么进来了?”梁苒奇怪,寡人又没叫他参乘。 赵悲雪理直气壮,有理有据,说:“去鹿苑一路颠簸,我可以帮君上带小皇子,小皇子平日只亲近我一个人,交给旁的宫人君上也不放心,不是么?” 赵悲雪所说的小皇子,那是以前的梁缨,现在小皇子已经换成了蛋宝宝,蛋宝宝乖巧文静,和梁缨是不同的,从来不哭闹,也不任性,渴了饿了就轻轻的哼哼两声,不管是谁带着都不闹腾。 梁缨见赵悲雪进去了,便说:“君上,臣觉骑马甚好,臣跟着车走便是,您若有事,只管知会我一声。” 梁苒关心的说:“寡人瞧着你的马匹有些子躁动,这样罢……” 他吩咐内监说:“把寡人的毓风牵来与齐王太子。” “是。”内监立刻应声。 跟车的臣子们一听全都大为震惊,毓风乃是天子最为喜欢的御马,天子从不叫旁人借走毓风,没曾想今日竟送给齐王太子了? 苏木也震惊的睁大眼目,一脸不可思议。 嬴稚挑眉说:“怎么?苏小将军的嘴巴,可以吞下一颗鸡子了。” 苏木不敢置信的摇头说:“君上这匹毓风,连我都没有骑过,平日里爱惜的紧,没想到今日送给了齐王太子,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君上待赵皇子是极为不同的……” 毕竟那日在女闾,苏木发现了一点点不该发现的事情。 苏木喃喃的又道:“难道君上待赵皇子不是不同的,待齐王太子才是?” 赵悲雪从未恨过自己如此耳聪目明,他将苏木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心窍里的火气嗖嗖嗖的往上冒,又是瞪了一眼梁缨,将车帘子放下来,将车窗严严密密的关上。 不同什么?赵悲雪心想,便算再怎么不同,不能上车也是不能上车,根本不足为惧。 第41章 大宗伯疼得在地上打滚儿, 他极力捂住自己的手掌,可是鲜血仍然滴滴答答的淌下来,说一句血流成河绝对不为过。 “疼……疼死我了!!啊……” 大宗伯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苏将军!快!还不快将行刺我的北赵贼子拿下!?” 他口中的北赵贼子, 自然是赵悲雪无疑。 苏老将军看了一眼赵悲雪, 但是并没有动, 胜负已分, 现在若是动手, 岂不是太过输不起?苏老将军输了战局,已然足够丢脸, 若是输了棋就砸棋盘, 那才是更叫人看不起。 大宗伯见苏老将军不动, 便呵斥身边的武士:“还等什么!?把这个行刺老夫的贼子拿下!!拿下!” “寡人倒要看看,谁敢?” 梁苒走过来, 站定在赵悲雪面前,将赵悲雪拦在身后。 他的身材虽不高大, 肩膀也不如赵悲雪宽阔, 但他站在赵悲雪面前,展露着一名天子的威严, 令人不敢逼视,更加不敢靠近。 赵悲雪惊讶的看着梁苒的背影,他在……保护我? 梁苒冷笑一声,说:“大宗伯,输也要有品德,你这样输了便跳脚, 可不是一个大梁重臣该有的德行。方才寡人都看在眼中, 赵皇子与齐王太子的船只漏水, 你没有叫人援助, 反而让人放箭偷袭,齐王太子和赵皇子并未追究,怎么?此时大宗伯因为比试,受了一些小小的伤痛,便如此火冒三丈,实在不应当啊。” 大宗伯气得浑身发抖,一来是他真的生气,二来则是因为他流血过多,浑身打冷颤:“君上所言差异!方才……方才是双方角逐,因而老夫并不想放水,而赵皇子,分明是想要杀老夫灭口!” 赵悲雪凉冰冰的说:“我若杀你,绝不用第二招。” “你?!”大宗伯更是筛糠一般气抖,深深吐息:“君上!您、您也听到了!!这个北赵人,如此嚣张,你……你还偏护于他?!” 这一句话,可把赵悲雪给说欢心了,比什么话儿都要令他高兴。 是了,梁苒就是在护着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连大宗伯也如是说。 梁苒上辈子规规矩矩,但他有一个特点,就因为太规矩了,所以无人发现,那便是——护短。 只要是梁苒认定的人,他绝对一护到底,不能吃亏。 别看梁苒生得清秀俊美,但他的嘴皮子可是不饶人的,口吻淡淡的,却阴阳怪气的说:“大宗伯,鹿苑的规矩,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进入鹿苑的,都是有担当,有胆识的大梁将才,是大宗伯执意参加战局,这一点子谁也没有逼迫与你,怎么,现在却输不起?难道要破坏老祖宗的规矩不成?” “君上今日、今日是非要……”大宗伯说话已经开始断断续续:“非要护着这个北赵的贼子了么!?” 梁苒挑眉:“就事论事而已。” 眼看着剑拔弩张,嬴稚小跑上前,扶住大宗伯劝说:“伯父,您可别动怒,千万消消气儿啊!还是包扎要紧!血流成这样,再不包扎恐怕手要废了!往后会留下病根儿的!” 大宗伯也是惜命之人,他方才是被气糊涂了,这会子被嬴稚一提,登时浑身颤抖,疼痛再次席卷上头,只觉得难以忍耐。 “哎呦……哎呦……疼!疼死老夫了!” “快来人!还不扶大宗伯去治疗?” 嬴稚三两句话将大宗伯哄走,临走之前不着痕迹的冲梁苒点了点头。 鹿苑比试结束,结果自然是梁缨和赵悲雪赢了,如此一来,等回大梁宫之后,梁缨便可名正言顺的册封齐王,并且代表大梁挂帅出征! 赵悲雪回到鹿苑的营帐之内,他看了看自己掌心之中的鲜血,那血迹不是赵悲雪的,而是梁缨的。 梁缨为了救他,被箭镞刮伤坠落湖水,赵悲雪的身上飞溅了一些血迹。 赵悲雪眯了眯眼睛,心中涌起一股不安,虽然只是擦伤,但擦伤也分大小深浅,齐王太子马上便要挂帅出征,若是身上带着伤,实在说不过去,再者…… “那小子看起来愣呆呆的,”赵悲雪自言自语:“也不知包扎的如何。” 赵悲雪左思右想,第一次良心难安,干脆取了一些伤药,往齐王太子的营帐而去。 赵悲雪来到营帐门口,竟听到里面有人说话,且那声音何其耳熟,分明是梁苒的嗓音。 又温柔,又贴心,且充满了关切。 “怎么样?疼不疼?虽然是擦伤,但是伤口很深,还着了水,湖水也不干净,定然要好生清理,好生包扎才是。” 赵悲雪从未听过梁苒说话这般温柔,好似生怕吓到了对方。 酸溜溜的酸水涌上来,方才梁苒的确说要亲自为齐王太子包扎,可赵悲雪没当一回事儿,还以为只是情急之下顺口说的。 哗啦—— 赵悲雪抵御不住酸气,直接打起帐帘子走进去。 这一走进去他便后悔了,还不如不进来,在外面听着梁苒的温柔软语,顶多是酸一酸耳朵,如今倒是好了,不只是耳朵,连眼目也觉得酸痛难忍! ——梁缨竟是光着膀子,打着赤膊,赤着精壮的上半身,袒露着线条流畅的肌肉,坐在软榻上,让梁苒上药。 而梁苒那细腻白皙的指腹,正似有若无的触碰着梁缨的手臂,为他一圈一圈的缠上伤布。 梁缨见到父亲来了,欣喜的刚想开口,结果…… 梁缨:“……”啊?被父亲瞪了。 赵悲雪大步走过来,死死盯着梁缨的手臂,确切的来说,是盯着梁缨被梁苒触碰的手臂,梁缨有一种错觉,倘或父亲再这样盯着下去,自己的手臂可能会坏死。 赵悲雪的声音低沉,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么冷的天气,光着膀子,齐王太子小心着凉。” “呵呵、呵呵……”梁缨干笑:“说的也是啊,的确有点冷呢。” 但那寒意并不是来自天气,而是来自赵悲雪的眼神。 梁缨赶紧拽过衣裳,小可怜儿一般自己往身上套,“嘶……”一不小心牵动了伤口。 梁苒心疼的说:“碰到伤口了?疼了?你这伤口没办法自己穿衣裳,还是寡人来帮你罢。” 赵悲雪不屑,伤在手臂上,那么小的个伤口,还没巴掌大,怎么就不能自己穿衣裳了?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弟便是如此矫情。 赵悲雪从未让梁苒帮忙穿过衣裳,梁缨倒是有这福气,他的心窍里升起一股不服不忿,立刻挤过去,态度很是“殷勤”,嗓音却很是“冷漠”,说:“我帮你。” 父亲帮忙穿衣裳,这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只是…… 梁缨又是干笑一声,感觉要被赵悲雪瞪死了,说:“我自己来,自己来。” “嘻嘻~”旁边蛋宝宝笑起来,似乎是哥哥的模样把他逗笑了。 梁苒叮嘱说:“伤口很深,这几日切记不要沾水,不要让伤口恶化,按时换药,伤布也要勤换,一切小心谨慎,不要扯裂了伤口。” 好多的叮嘱,一听便知是真心的关切,完全不像是虚情假意,赵悲雪扫了一眼梁缨,怎么看也不像是堂兄弟,这可比堂兄弟亲厚许多。 虽梁苒刚才在大宗伯面前,也是极力维护赵悲雪,可赵悲雪总觉得,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且大不一样。 梁苒对待自己个儿,总是时冷时热,时而疏远,时而火辣,每每意想不到。对待梁缨则是一向亲切,甚至有一种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的感觉,这哪里是对待自己的堂兄?简直像是把堂兄当儿子养! 不得不说,赵悲雪的思绪实在太敏锐了,他发现了重点。 偏偏梁缨生得高大,且齐王太子的年岁比梁苒要大,怎么看也和儿子不沾边。 梁缨系好衣带,整理好衣袍,对赵悲雪说:“今日多亏了赵皇子,才能如此顺利的穿越天缝,夺得牙旗,赵皇子,咱们也算是……患难之交了罢?” 的确,何止是患难之交,可以说的上是刎颈之交了。 赵悲雪微微垂下眼目,突然没头没尾的发问:“你为何信我?” “啊?”梁缨被问得一愣,不知赵悲雪所指的是哪件事儿。 赵悲雪再次开口:“你为何相信我能带你过天缝?” “这……”梁缨有些发懵。 赵悲雪又说:“我说我打过罗方国的天缝,你便相信?” “相信啊!”梁缨毫不犹豫的点头。 赵悲雪眯眼说:“我若只是说大话?或者收了大宗伯的好处,与大宗伯勾连,把你骗到天缝坑杀,你又该当如何?” 梁缨眨了眨眼睛,说:“你绝不会如此,我信你。” 赵悲雪的眼神有些嫌弃,说:“你赢得鹿苑比试,便是一军主帅,将来挂帅出征,怎可轻信他人之话,连怀疑都不怀疑?” 梁缨面容真诚,理直气壮的说:“因为你是赵皇子,我自是相信。” 因为你是我的父亲啊。 赵悲雪突然语塞,他觉得梁缨有些傻气,太过于耿直纯正,这样的人上战场是要吃亏的。但他的心窍里涌起一股奇怪的暖流,除了梁苒之外,从未有人这般对他,梁缨是第二个。 梁缨挠了挠后脑勺,说:“赵皇子,今日在鹿苑,我是不是有哪里做的不对?我往日里没有太多的经验,以后还要赵皇子多多提点。” 赵悲雪的脸色慢慢变好了一些,难得没有瞪他,摇摇头说:“没有。” 梁缨狠狠松了一口气,他生来就是为了大梁保家卫国,开疆扩土的,但梁缨没有什么经验,总觉得自己还需要习学,今日便在父亲的身上学到了许多,受益良多。 第42章 “好热闹啊!” 冯沖的大嗓门传进来, 恨不能隔着整个紫宸殿便听得清清楚楚。 冯沖与世子郁笙结伴走进来,还说:“师父!好热闹啊,我是不是听到有人要结拜, 加我一个加我一个!” 世子郁笙无奈的笑笑, 对他摆摆手。 今日是庆功宴, 虽然只是一个小燕饮, 但是相熟之人全部来了, 冯老因着年事已高,便没有来凑热闹, 除了冯沖和世子郁笙之外, 晋王梁溪、秦王梁深也到了。 梁深前些日子才好转一些, 可以下榻走路,这会子还有些不太利索, 若不是他执意要来参加燕饮,作为大哥的梁溪是绝对不会让他来的。 梁深笑着走进来, 虽脸色还有些苍白, 但声音洪亮,一看便知他有多欢心。 “哈哈!”梁深左右张望:“我那好堂哥在何处?我可许久都未见过他了!” 梁深口中的好堂哥, 自然是齐王太子了。 梁深和齐王太子都是武将,从小志气相投,不同的是梁深有些粗枝大叶,齐王太子则是儒将,现在倒好了,梁缨也并非什么儒将。 梁深的目光在四周一打量, 立刻落在了梁缨身上, 那张“常识修改卡”自然也影响到了梁深, 他毫无察觉, 走过去拍着梁缨的肩膀:“堂哥!你真真儿是风采依旧啊,和往日根本没差!” 梁缨:“……”呵呵、呵呵。 梁苒微笑起来:“二哥,好眼力啊。” 梁深不知梁苒其中深意,还以为他在夸赞自己,说:“那是自然,昔日里就我与堂哥的关系最好,你们可都要靠边站。唉,堂哥,我要问问你,你可还记得,咱们约定了秋日去云山狩猎的事情?你欠我一回,这次不能推脱了!” “啊……”梁缨露出一脸略微有些浮夸的恍然大悟,点头说:“对对对,云……云山狩猎,去,一定去,决不食言。” “嗯?”梁深揉了揉额角,说:“你看我这记性!怎么给记错了?不是云山,咱们约好了是去鸿雁山,堂哥,我记错了,怎么连你也记错了?” 梁缨:“……” 叮—— 【大梁宗室家庭群】 【梁缨(长子):君父,二伯这是在试探我么?】 【梁苒:……】 【梁苒:放心,按照二哥的性子,他真的只是记错了】 梁缨狠狠松了一口气,毕竟他不是真正的齐王太子。 那面晋王梁溪站在旁边,脸上露出一丝不解的表情,仔细盯着梁缨打量。的确,梁深的性子比较粗枝大叶,火爆义气,有些子大大咧咧,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心,作为大皇兄的梁溪,性子是兄弟们三个人里面最为细腻的,他不由多看了梁缨好几眼。 梁苒心中警铃大震,抱着蛋宝宝往前走了两步,不着痕迹的挡住大哥梁溪的目光,微笑说:“咱们今日最大的功臣怎么还没到?” 梁苒口中说的,自然是嬴稚。 大宗伯刚刚归西,嬴稚还需要假装忙碌一阵,这才急匆匆赶到了宫中,与他一并子前来的,自然是帮忙稳定局面的虎贲中郎将苏木。 “臣来迟,还请君上责罚。”嬴稚拱手作礼。 梁苒将蛋宝宝放在赵悲雪怀中,腾出手来,亲自走过去扶起嬴稚,说:“嬴卿,你可是今日庆功宴最大的功臣,若没有你,大宗伯怎么能走得如此顺当?” 嬴稚恭敬有礼,却不似平日里对着大宗伯那般卑躬屈膝,说:“君上谬赞了,这都是臣应当做的。” 梁深惊讶的说:“我当真很好奇,你是怎么将大宗伯诓骗的团团转的?” 嬴稚其实并没有做什么太高难度的事情,一来因为赵悲雪和梁缨在鹿苑立威,很多朝臣本就倒戈了天子一派,二来大宗伯在朝廷上出尔反尔态度嚣张,招至了羣臣与舆论的不满,这两点加起来,嬴稚才有信心接下来的部署。 嬴稚可谓是欺上瞒下,大宗伯一直装病,却不知其实自己早就被嬴稚软禁了,而那些软禁他的人,不是大宗伯府上的府兵,也不是什么厉害的高手,而是一些小小不言,犹如蝼蚁的仆役。 再有便是,那些宗族之人根本见不到大宗伯,斩断了他们的联系,也能防止他们沆瀣一气,暗中通风。 嬴稚倒是谦虚:“臣只会一些阴险下作的小手段,这些手段不是君子所为,更不是天子所为,唯独臣这个样的小人,愿意为君上分忧。” 梁苒一笑:“好一个小人,但寡人以为,嬴卿比那些君子可强上太多了。” 赵悲雪抱着孩子,这会子不瞪着梁缨了,注意力转移到嬴稚的身上,方才梁苒亲手扶起他,必然是触碰了手部的肌肤,赵悲雪的眼神凉飕飕,仿佛刀片子,一片一片的割着嬴稚身上的肉。 梁缨拍了怕胸口,幸好幸好,父亲对旁人都是一视同仁的,这般说来,其实父亲并没有针对我。 众人落座下来,各自入席,冯沖兴奋的说:“诶?不是要结拜么?趁着今日大喜,快结拜啊!” 梁缨:“……”父亲的义兄,哪壶不开提哪壶! 梁缨本以为这个事情可以糊弄过去,就此揭过,父亲忘了,也便不必再提起来,哪知冯沖这么热情。 晋王梁溪好奇的说:“是谁要结拜?” 梁苒唇角挂着笑意,坑儿子手到擒来,说:“是堂哥与赵皇子。” 梁深眼睛雪亮,说:“哦?竟是堂兄与赵皇子?我可早就领教了赵皇子的武艺,你们二人结拜,可真真儿不仗义,怎么不叫上我?” 梁缨:“……”二伯你可别捣乱了! 梁苒看出了儿子的尴尬,解围说:“二哥今日便不要凑热闹了,改天罢。” 梁溪也说:“是啊深儿,你身子还弱,今日叫你来赴宴,你可要老实一些,否则为兄现在便带你回去了。” “是是是!”梁深无比“乖巧”的答应:“都听哥哥的。” 冯沖说:“这样这样,我来主持结拜的仪式。” 梁缨一看,逃不掉了,只好硬着头皮站起来。 赵悲雪将孩子重新还给梁苒,梁溪与梁深立刻凑过来,一起逗弄蛋宝宝。 冯沖清了清嗓子,说:“今日请皇天后土见证,大梁齐王太子梁缨,与北赵四皇子赵悲雪,结为兄弟,亲如手……”足。 不等冯沖一句话说完,咕咚—— 众人听到一声闷响,梁缨膝盖打弯儿,竟直接跪在了地上。幸好地上铺着红毯,地面不算太硬,否则梁缨膝盖头非要磕青了不成。 “这……”冯沖惊讶:“我词儿还没念完呢,齐王太子你怎么先跪了?” 梁缨抬起袖袍,擦了擦额角滚下来的冷汗,干涩的说:“没、没事,我跪着罢,跪着舒服。” “嘻嘻~”这可把蛋宝宝逗笑了,笑起来甜滋滋的,开心坏了。 【大梁宗室家庭群】 【蛋宝宝(次子):嘻嘻~】 【蛋宝宝(次子):咯咯~】 【蛋宝宝(次子):哈哈~】 【梁缨(长子):君父,你管管二弟。】 【梁苒:……】 冯沖摆手说:“好罢好罢,跪就跪罢。” 于是冯沖念词儿,又问:“齐王太子,赵皇子,你们二人谁更年长一些,便是为兄长。” 赵悲雪看向梁缨,很显然,是梁缨年长一些,他是梁苒的堂兄,赵悲雪和梁苒的年纪相仿,自然也比梁缨年幼一些。 冯沖一拍手:“是了,那齐王太子便是大哥,赵皇子便是弟弟了!来来来,赵皇子,快叫大哥!” 赵悲雪并没有什么不愿意,毕竟之前便是他提出来的,要和梁缨结拜,其实他除了吃味儿之外,对梁缨并没有什么不满,甚至不知为何,有些子相见恨晚,总觉得无比熟悉,那种熟悉,好像是从骨血中透露出来的。 赵悲雪也不是扭捏之人,爽快的说:“大哥。” 咕咚—— 梁缨又跪了,声音比蚊子还要小,支吾说:“嗯……二、二……二弟……” 从今往后,你唤我大哥,我唤你父亲,咱们各叫各的…… 梁苒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来坑儿子这般有趣儿。 燕饮随着结拜,很快开始了,只是小规模的燕饮,所以大家也不必拘束,该怎么饮酒便怎么饮酒。 秦王梁深举着酒杯走过来,说:“堂哥,咱们有些年没痛痛快快的饮酒了!我可还记得,堂哥你的酒量堪称千杯不醉,你可是上京城第一酒仙啊!今日走一个,咱们哥俩饮个痛快?” 梁缨眼皮直跳,酒仙?我么?可是梁缨以前还是小宝宝,没有饮过酒,根本不知自己酒量几何,打岔说:“这……你身子刚好,大病初愈,怎么能如此饮酒?若是被你大皇兄知晓了,可不妙。” 系统给梁缨的设定是武将,但梁缨还是有些聪敏的,他知道抬出梁溪来制住梁深,梁深一听,满脸失望的说:“也是,免得哥哥一直唠叨我,若不然咱们只饮一盏,我敬堂哥,预祝堂哥旗开得胜,将北赵打得屁滚尿流!” 梁缨狠狠松了一口气,将酒杯举起来,豪爽的饮尽。 “好!”梁深赞叹:“堂哥,好酒量!” 一杯酒而已,方才梁缨也饮过一杯,香香甜甜的,没有太多负担。 那面梁溪知道弟弟这些日子躺在榻上养病,必然是憋坏了,便放他去与梁缨小酌几杯,自己则是与梁苒说话。 梁溪垂着眼目,轻声说:“君上,日前臣被大宗伯挑唆,与君上疏离了感情,眼目被蒙蔽,根本看不到君上的难处,此时想起来,根本不配为人臣,也不配为人兄,实在惭愧。” 梁苒一笑,说:“大皇兄,寡人并未放在心上。” 第43章 产……产什么? 梁苒从未这般震惊过, 他的眼眸像受惊的游鱼,不停的窜动,心窍中激起千层汹浪,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系统, 寡人……寡人是男子! 叮—— 【温馨提示:在系统设定中, 男人也可生孩子哦~】 梁苒:“……” 不可, 绝对不可。梁苒仔仔细细的将“双胞胎卡”收起来, 确保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才能使用这张卡片, 否则……梁苒简直不敢想象, 只觉喉咙发痒, 头皮发麻。 “君上?”赵悲雪不知梁苒在做什么,奇怪的说:“你没事罢?” 梁苒心说, 寡人没事就怪了! 大宗伯下葬之后的第二日有朝议,朝议本五日一参, 今日是临时额外多加的朝议, 只因为一个议题——遴选新任大宗伯。 梁苒一身黑色龙袍,头戴冕旒, 款步走入太极大殿。往日里大宗伯耀武扬威的位置今日空着,梁苒只是看了一眼,便觉舒心,他上朝也有两辈子了,从未如此舒坦过。 梁苒心情不错,朗声说:“众卿不必多礼, 平身。” 羣臣站起, 各自退回班位。 梁苒说:“今日临时朝议, 想必众卿心中已然有了议题, 关于新任大宗伯的人选,那便畅所欲言罢。” 羣臣你看我我看你,大宗伯可是正七命,除了皇亲国戚的王爷,战功卓著的侯爷,也就剩下正七命最为高贵,最为有实权。若是放在其他国家,大宗伯这个位置虽然重要,但并不是最重要的所在,最重要的必然是天官大冢宰,也就是简称的丞相,偏偏这里是大梁,因为上一任大宗伯的专政,将这个职位提高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 众人也不好开口,打算先听一听意见,以免说错了话,站错了队。 梁苒扫视众人,挑眉说:“嗯?众卿没有人选么?那寡人心中,到是有一个人选。” 摆了摆黑色的袖袍,内监通传,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缓缓从大殿之外走来。 他逆着光线,羣臣一时觉得眼生,看不出对方是谁。今日是朝参的大日子,身份高贵的臣子们早就位列太极大殿,只有官命未到的臣子才不在大殿之中。 眼前走来的男子,显然官命不够。 “是他?” “谁?看着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 “是他!你不识得?大宗伯的侄子,嬴……嬴——” “嬴稚!” 嬴稚不急不缓的走入太极大殿,拱手拜见:“臣嬴稚,拜见天子。” “君上这是什么意思?” “嬴稚虽然是大宗伯的亲侄子,不过他是一个小小的庶子官啊。” “上不得台面儿,君上不会让他来做大宗伯罢?” “不可能,绝无可能!” 羣臣沸腾起来,已然不是什么窃窃私语。 梁苒面容平静,微笑说:“既然众卿没有想法,寡人倒是有一个提议,便是由嬴稚,继任新任大宗伯。” “什么?真的是嬴稚?” “也不知是君上疯了,还是我疯了。” “嬴稚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子官啊,便算是大宗伯的侄儿,他也不配啊……” “正是,正是。” 梁苒并不着急,手肘支在龙椅的扶手上,悠闲的托着腮,等羣臣都消停下来,这才慢条条的说:“尔等口中,地位卑微的庶子官,昨日里才堪堪遴选了嬴氏宗主,你们可知晓?” “什么!?” “嬴氏宗主?!” 梁苒的言辞,凉丝丝,仿佛是一滴清泉,掉入了油锅之中,瞬间炸起无数油星。 “这如何可能?嬴氏人才辈出,我还以为……” “我也以为是嬴阁老会当选。” “再怎么说,也不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庶子官罢?” 嬴稚面对众人的质疑,脸面镇定,与平日里那个花天酒地,好吃懒做的庶子官一点子不一样,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他微微一笑,语气谦卑,那姿仪却不卑微,说:“承蒙天子不弃,承蒙族人不弃,嬴稚被遴选为嬴氏新宗主,定当竭尽全力,带领嬴氏上下,报效君上,为君上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梁苒轻轻抚掌:“说得好。” 羣臣瞪着眼睛,一时反应不过来,这是……真的?偌大一个嬴氏,竟然让一个庶子官当上了宗主?昨日嬴氏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梁苒微笑:“如何?眼下这位嬴氏新宗主,可有继任大宗伯的资格?” 梁苒简直是空手套白狼,昨日用大宗伯的地位来哄抬嬴稚在族中的身份,而如今,又用嬴稚在族中的身份,哄抬他当选大宗伯的资格,两边都被他顽得溜溜的,简直信手拈来。 臣子们刚才还想好了很多很多理由反驳,比如嬴稚太年轻了,比如嬴稚没什么资历,比如嬴稚以前口碑不太好,最重要的是,嬴稚他在嬴氏宗族中,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根本不配成为七命大宗伯。 但现在……羣臣哑口无言。 嬴阁老乃是“退休”的老臣,因而今日的朝议他无法参加,很多人本打算推选嬴阁老为新任大宗伯,奈何嬴阁老现在无法上朝说话,少了一些施展辩才的机会。 至于……其他嬴氏族人。 羣臣这才恍然发现,怎么今日来上朝的嬴氏族人那么少?要知晓,前任大宗伯爪牙遍天下,朝廷中三分之一的臣子,不是嬴氏,就是嬴氏的门客,再不济,也是被嬴氏提拔受过恩惠,每日都要满满当当站在太极大殿中拉帮结伙,可今日…… 放眼望去,出席朝议的嬴氏族人,就那么三三两两,而且都是平日里默默无闻,不喜说话的主儿,当真是奇怪,奇怪! 有人仗着胆子问:“君上,不知今日司会中大夫,可是告了假?为何没有前来朝参?” 司会中大夫,乃是天官府的官员,文官正五命,是位列上卿上大夫之后的中大夫。别看司会中大夫只是一个五命的官员,司会府上下有徒百人,司会中大夫需要管理这将近百人,负责国家的财政与审计,且有监管百官,监管各地州府的职能。 简而言之,司会中大夫乃是丞相的助手,官命虽然不足够高,但权威甚大。 司会中大夫也是嬴氏,昔日里乃是大宗伯最得力的爪牙,如果大宗伯退休,想要推举一个人上位接替自己,那必然是推举这位司会中大夫了。 梁苒笑起来,说:“他啊?嬴稚,你给大家说一说。” “是。”嬴稚恭敬的对梁苒拱手,这才转过身来,面对朝臣,他的目光瞬间变得悲哀,充满了悼念之情,幽幽的叹气一声,说:“昨日乃是伯父下葬的日子,族中亲眷皆来送行,不知是谁碰翻了烛台,灵堂忽然起火……” “什么?灵堂起火了?” “着火了?” 羣臣震惊,自从嬴稚进入太极大殿中后,羣臣便没完没了的震惊,把一年份的震惊都用完了! 嬴稚继续说:“灵堂失火,眼看着便要焚烧伯父的遗体,司会中大夫拼死护住伯父遗体,唉——” 他再次深深的叹息,没有了后文。 臣子催促说:“然后呢?司、司会中大夫如何了?” “可是受伤了?所以今日才告了假?” 嬴稚慢吞吞的摇头,说:“司会中大夫为了抢救伯父的遗体,最终……活活烧死在了火海中。” “什么?!!”冲天的大喊震颤着太极大殿。 嬴稚还有后话:“可惜了司会中大夫,最终没能抢救下来伯父的遗体,与伯父一同……火化在灵堂之中。” 好家伙,不只是司会中大夫被烧死了,连大宗伯的遗体也没有救下来,这下子好了,大宗伯根本不需要下葬了,直接挫骨扬灰,变成了一把灰土。 梁苒听着嬴稚悲戚的讲述,险些笑出声来,他昨日听到的,可不是这个“美化”的版本。 昨日梁苒离开之后,苏木带着虎贲军留下来帮助嬴稚,回来之后将事情原原本本禀报了梁苒,苏木不得不感叹,嬴稚真真儿是个狠人,梁苒并没有看错。 嬴稚的头等太低,年纪太轻,不只是嬴阁老反对,叫嚣最严重的自然是那个司会中大夫,于是嬴稚让虎贲军将不听话的人驱赶在灵堂之内,反手锁了门,放了一把大火,连同司会中大夫,和大宗伯的遗体,一并子烧成了灰烬。 嬴阁老在内的其他人,也都别想走,全部押在灵堂之外,就隔着一层门板,看着熊熊烈火燃烧,听着司会中大夫惨烈的哀嚎与咒骂。 ——嬴稚!!你这个暴君的爪牙!!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嬴稚只会淡淡一笑,扫视着包括嬴阁老在内的众人,说:“嬴某好不好死,尚且不得而知,今日若有不同意嬴某继任嬴氏宗主的人,怕才是不得好死。” 嬴阁老今日自然不会来太极大殿,他病了,病得很重,吓得卧病在床,根本无法下榻。 至于嬴氏其他的爪牙,昨日亲眼目睹那样的凄惨大火,竟然也不敢来上朝,生怕被人问起来司会中大夫是怎么死的,到时候他们该如何说?于是干脆便装病不来上朝。 来上朝的,都是平日里口风比较紧,为人低调比较听话的,他们战战兢兢,一口大气儿也不敢喘。 “对、对!”其中一个嬴氏族人仗着胆子,说:“新、新宗主所言甚是,昨日……昨日司会中大夫拼死抢救大宗伯遗体,可……可还是……大火无情啊!” 羣臣哗然,已然不知该震惊,还是该害怕,他们都是朝廷上的老手儿了,哪里能听不懂这其中的潜台词?吓得一个个不敢说话。 梁苒这才说:“好了,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完了,寡人要册封嬴稚为新任大宗伯,还有谁不同意的么?” 第44章 赵悲雪高大的身躯倒在地上, 他试图挣扎,但因着眼皮沉重,终于还是沉沉的昏迷了过去, 躺地上一动不动。 吱呀…… 几个黑衣人从户牖进入浴堂殿, 轻手轻脚的走过去, 试探了一下赵悲雪的鼻息, 发觉他真的无昏厥了过去, 这才招手说:“快!将人抬出去,动作快点!” 黑衣人合力将昏迷的赵悲雪抬起, 从后门离开浴堂殿, 外面竟还有人在接应, 准备好了一口装货的辎车。 他们将赵悲雪抬上去,放在辎车之中, 又盖上黑布,前面摆放着密密麻麻的箱子遮挡, 一切都万无一失, 骑奴驾士上了车,赶着辎车粼粼的朝着专门走货的偏僻宫门而去。 “不好了不好了!”马庭玉一脸焦急:“赵皇子他逃跑了!” 逃跑?梁苒心头一跳, 赵悲雪怎么会突然逃跑? 马庭玉虽然脸上都是焦急,但他的神色透露着添油加醋,说:“怕是赵皇子担心君上不放他回北赵,因而……因而私自逃跑了!君上,这……这可怎么办啊!” “两国交战,”马庭玉又说:“肯定是要斩杀质子的, 估摸着那个赵皇子觉得, 自己留在上京必死无疑, 所以……所以……唉, 君上,这可怎么是好啊!” 梁苒心头狂跳,怪不得没有见到赵悲雪,赵悲雪竟然不在宫中,但说他逃跑了,梁苒是不相信的,毕竟赵悲雪每天都像粘人的狗子一样扒着自己,怎么可能偷跑? 再者…… 便算是跑,梁苒眯起眼目,眼神中尽是狠戾,寡人也要将他抓回来。 叮—— 【5.5.0任务:解救被绑架的赵悲雪】 系统面板弹跳出来,是新的任务,梁苒惊讶的睁大眼睛,果然,系统是不会骗人的,赵悲雪根本不是自己逃跑,而是被绑架。 到底是什么人,如此胆大,竟敢在寡人的眼皮底下将人绑走? “君上……”马庭玉不知系统已然告诉梁苒真相,期期艾艾的说:“君上……其实……其实便算赵皇子突然离开,不在君上的身边,君上若是缺乏可心之人,臣……臣也是愿意伏侍君上,为君上排忧解……”难。 不等马庭玉说完,梁苒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看也没看马庭玉一眼,甩袖大步走出紫宸殿,朗声说:“苏木!” “臣在!”苏木立刻上前。 梁苒吩咐:“立刻封锁所有宫门,进出车辆一概接受盘查,没有寡人的命令,连一只鸟雀也不得放出宫去!” 马庭玉大惊失色,一脸焦急,但不敢多说什么。 苏木应声说:“是!” 苏木疾步跑去传令,很快,大梁宫的所有宫门,包括那些走货、仅供宫役出入的小门,全部封锁起来。 梁苒亲自来到宫门前一一盘查,守门的虎贲军上前作礼:“拜见君上!” 梁苒的脸色肃杀,沉声说:“可有人出入宫门?” 守门的虎贲军回答:“回禀陛下,一炷香之前的确有宫役辎车离开,说是卸货的辎车,也有出入宫门的凭证,因而卑将们并未阻拦。” 梁苒眯起眼目,心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查!”梁苒冷声说:“继续给寡人查!” “是!” 经过一夜的盘查,根本没有发现赵悲雪的影子,赵悲雪好似人间蒸发,一下子消失了踪影。 “君上。”苏木走进紫宸殿,此时天色已然蒙蒙发亮,他对上梁苒希冀的眼神,却只有摇头,沙哑的说:“君上,还未寻到赵皇子。” 梁苒垂下眼眸,他心中本存着一丝侥幸,或许赵悲雪还在宫中,没能被带离,但现在看来,赵悲雪显然已经离开了皇宫,说不定已然离开了上京城,那些人是有备而来。 有人走入紫宸殿,一身大宗伯的衣袍,是嬴稚。 嬴稚上前,与梁苒低语了几句,梁苒眯起眼目,冷声说:“竟还有这样的事情?” 嬴稚点点头:“千真万确。” “哼,”梁苒轻笑一声,说:“好,你现在便去把这几个不知死活的臣工,给寡人抓过来!” “是。”嬴稚应声。 苏木跟着嬴稚去抓人,奇怪的说:“你到底与君上说了什么,令君上如此动怒?” 嬴稚幽幽的说:“有几个不知死活的主和臣工,觉得赵皇子碍事儿,私下里密谋绑架赵皇子送回北赵。” “什么!?”苏木瞠目结舌:“竟有这样的事情?送不送赵皇子回北赵,那是君上的决断,岂容他们代替?” “要不然说……”嬴稚说:“是不知死活呢。” 天色灰蒙蒙的发亮,好几个臣子还都在睡梦之中,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便被黑甲虎贲军闯入府中,从睡榻上拎起来,扣上枷锁押入大梁宫。 清晨的紫宸殿,陷入一片哀嚎求饶声中。 五个臣工跪在地上,甚至一个个只穿着里衣,连鞋子都没有,衣衫狼狈,眼角挂着异物,俨然是一副没睡醒,却被吓醒的模样。 “君上!不知微臣是犯了什么罪?” “君上,臣……臣也不知,是如何得罪了君上……” “臣好歹也是两朝老臣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一大清早的,君上便派虎贲军冲入府中,这……这是何用意啊!” 梁苒垂头看着那些狼狈的臣工,幽幽的说:“你们不知是何用意?” “臣……”臣工们纷纷说:“臣不知啊!” 梁苒摆了摆手,嬴稚将一份供词扔在众人面前,那些臣工低头一看,不由的“嗬——”均是倒抽一口冷气。 那是他们买通死士,绑架赵悲雪的证据,没想到如此轻而易举便被查到了。 梁苒的目光凉冰冰:“尔等口口声声,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罪过,买通死士,绑架赵皇子,这罪名……够不够大?够不够你们人头落地!?” “君上饶命啊!饶命啊——” 臣子们立刻哭喊:“臣……臣冤枉啊!” “冤枉?”梁苒嗤笑。 “臣冤枉!臣真的冤枉!老臣是……是与几位同僚,商量着绑架赵皇子离开,可……可也是为了天子您着想,一旦与北赵开战,生灵涂炭,劳民伤财啊!再……再者……” 臣工哆哆嗦嗦的说:“老臣们虽然……虽然下了定,买通了一批死士,可……可死士还没动手呢!” 梁苒眯起眼目:“没有动手?没有动手赵皇子为何失踪?” 臣工们你看我我看你:“别看我啊!我也没动手啊!” “我也没有动手,不是说好了,一起动手的么!” “也不是我啊!” “不是我不是我!” 四个人全都说不是自己,其中一人忽然想起了什么,说:“是了!必然是他!” 梁苒质问:“谁?” “是……是马庭玉!!” “没错没错,就是他!”另外一个臣工应和着:“是马庭玉!便是他一开始撺掇着我们,说赵皇子……赵皇子勾引君上,给君上吹枕边风,老臣们也是一时气愤,才……才会……” 梁苒的眼神变得更加阴冷:“去,把马庭玉也给寡人押过来。” “是!”苏木利索的转身离开,立刻去抓人。 “君上……君上……”马庭玉很快便被抓了回来,叩头哭诉,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不是臣啊!臣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呢?君上您是了解臣的,臣……臣也就是平日里嘴滑,绝没有买通刺客的胆量啊!” 他说着,指着其他几个臣子,说:“你们……你们也都是朝中的老臣了,怎么能私下买通刺客呢?!” 那几个老臣气得恨不能用眼睛出气儿,说:“是你!是你!分明是你说赵皇子的坏话,说要送赵皇子离开!” 马庭玉振振有词:“我的确也是主张送赵皇子离开的,可是……可是……臣也没有动了买通死士刺客的歪心思啊,这……这实在有失体统,这样的事情,是臣干不出来的!” “你——”几个臣子没想到会被马庭玉出卖,分明是他一开始撺掇众人,说得绘声绘色,还旁敲侧击,让臣子们用一些旁的法子,这会子竟然指责他们是歪心思了。 “君上!臣冤枉!” “臣也冤枉啊……” “臣的刺客还没有动手呢,相约的是三日之后动手!” “一定是马庭玉!是这个谗臣,他挑唆在先,设计在后!!” 马庭玉也哭起来:“呜呜呜——君上,臣冤枉啊!臣一颗拳拳之心,都是为了君上,平日里连一只蝼蚁都不忍心碾死,更何况是买通刺客这种吓人之事呢?呜呜……君上,臣冤枉,好冤枉啊!” 紫宸殿俨然变成了哈蟆坑,梁苒本就心烦,这会子听着他们如丧考妣的哭嚎,变更是心烦,断喝说:“都住口!” 一下子,哭声、喊冤的声音,瞬间平息下来,谁也不敢再多吭一声。 梁苒的语气仿佛是腊月的寒天:“好啊,既然没有人承认,那便全部打入圄犴死牢,寡人倒要看看,是谁的嘴巴更硬。” “冤枉——” “冤枉啊君上!君上饶命啊!” “君上,臣冤枉,臣冤枉……” 一干人等,包括哭的最凶的马庭玉,全都被虎贲军抓起来,押解着离开紫宸殿,喊冤的声音渐去渐远,慢慢消失不见。 梁苒沉声说:“苏木,你带人继续寻找,扩大寻找的范围,严查上京城的各个出入口。” “是!”苏木应声。 梁苒对嬴稚说:“嬴卿,便劳烦你去圄犴之中,帮寡人审问审问这几个胆大包天的逆贼!” “是!”嬴稚应声。 第45章 梁缨一路跟着马庭玉, 等他回了营地,这才来到御营大帐。 他将马庭玉与北赵人接头的事情说了一遍,苏木皱眉说:“这个马庭玉, 是想把咱们骗到陷阱之中, 被北赵的兵马伏击!” 嬴稚挑了挑眉, 说:“君上, 臣倒是有一计策, 可以将计就计,将伏兵擒住。” 苏木惊讶:“你还懂行军打仗?” 嬴稚微微一笑:“行军不懂, 打战也不懂, 但谁让臣天生是佞臣, 懂得一些不入流的小手段呢?” 梁苒挑眉,说:“哦?说来听听。” 第二日启程之时, 马庭玉果然撺掇着扈行队伍走小路。 马庭玉说:“君上,微臣知道有另外一条路, 比前面的道路平坦许多, 君上身子弱,怎们能禁得起这样的颠簸呢?” 其他臣子肯定是不同意的, 扈行的路程都是提前制定好的,在哪里停车,在哪里补给,在哪里扎营。昨儿个便是马庭玉,非说要下雨,这艳阳高照的根本没有雨水, 到了晚上也是晴空万里月朗星稀的, 一滴答雨水也没有见到。 今日马庭玉竟还腆着脸进言, 其他人都对他颇有怨言。 梁苒则是按照计划行事, 摆出一副无所谓,很是宠溺的姿态,说:“左右会盟的时日还早,寡人这一路前往燕洄,便是体察民情去了,走走看看罢,并不妨事,还不按照庭玉的意思去办?” “可是……”梁缨装作一副据理力争的模样。 他的话还没说完,马庭玉已然一脸期期艾艾的说:“君上——齐王这是……这是在质疑您的决断嘛?” 马庭玉挑拨谁不好?非要挑拨梁苒和他的亲生儿子,简直是捅到了马蜂窝,梁苒凝视着马庭玉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咳……咳。”嬴稚在身后轻轻的咳嗽了两声,梁苒的目光这才稍微收敛了一些,又变回了原本的宠溺说:“寡人心意已决,还不快去办?” 梁缨一脸的而不甘心,说:“是!” 说罢,愤愤然的离开了。 马庭玉看着梁缨的背影,又看到梁苒脸色不好,还以为是梁缨的态度招惹了梁苒不快,善解人意的柔声说:“君上,别生气了,齐王殿下并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只是当年齐王殿下离开上京之时,君上只是一个皇子,而如今君上变成了天子,齐王殿下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所以……所以才会质疑天子的决断。” 梁苒冷冷的看了一眼马庭玉,这个马庭玉,真真儿不知见好就收。 “起驾罢。”梁苒冷冷的说。 马庭玉兴高采烈:“君上,臣来伏侍君上。” 赶了一日的路,天色渐渐黑下来,路途是一点子也没有平坦,反而越来越狭窄,树木丛生,碎石嶙峋,大军被迫停下来,原地扎营休整。 队伍刚刚停下来,还未开始扎营,便听到奇怪的声音,扑簌簌的从林子冲出来,仿佛是鸟雀在振翅,逃难一般呼啦啦飞出,一下冲上天去。 紧跟着是一片黑色的海浪,那分明是伏兵组成的海浪,从漆黑的林间扑出来,朝着扈行队伍而来。 “杀——!!!” “有刺客!” “有刺客!保护天子!” “护驾!” 马庭玉早就知晓会有刺客,因而此时装模作样的大喊:“刺客!刺客!护驾呀——” 他一面喊,一面往旁边跑去,生怕那些伏兵会伤到了自己。 梁缨抽出佩剑,大喊:“虎贲军听令,护驾!不要慌乱!” 虎贲军刚刚还在扎营,哪里有时间迎战,他们的兵器都丢在一边,此时抓起并起来应战为时已晚,一时间队伍被冲散,慌乱的不成模样。 梁苒眯了眯眼睛,下令说:“全军撤退,不要与刺客硬碰硬!” 天子下令撤退,大军立刻像是泄洪的洪水一般,哗啦啦的开始向后倒退,一面倒退,一面仓皇的抵御,甚至有人的盔甲没有穿好,头盔掉在地上,甚至有人的兵刃没有拿好,长戟掉在地上,俨然是一副正儿八经的——丢盔卸甲。 扈行大部队乱七八糟的撤退,毫无队形可言,伏兵一看,完全是可以乘胜追击的好时机,于是立刻气势汹汹的赶上去。 梁苒骑在马上,看到情况差不多了,唇角轻轻一挑,露出不屑的笑容。他突然拉住马缰,喝止马匹。马庭玉跟在后面,吓得大喊:“君上,怎么、怎么不跑了?后面的伏兵追上来了!刺客追上来了!快跑啊!” 不等马庭玉催促完毕,“啊——”后面伏兵突然发出一声惨叫,毫无征兆,且那声惨叫很奇怪,起初很是清晰嘹亮,但尾音却闷闷的,越传越远。 咕咚! 伴随着一声闷响,原来是追在最前面的伏兵,连人带马,一头载进了一个土坑。 土坑上面掩盖着杂草,因为天色昏暗,伏兵又在乘胜追击,哪里能看得清楚这样精心准备的陷阱? 无错,便是陷阱。这就是嬴稚所说的不入流的小手段。 伏兵的地方偏僻狭窄,树木茂盛,这不仅利于伏兵,其实也利于梁苒。嬴稚提前一整夜,带着人偷偷在伏击地点的旁边,挖出很多土坑,然后盖上杂草,撒上薄土,在旁边做上不起眼的标记,如此一来,伏兵乘胜追击之时,根本不会顾及这些,反而中了他们的圈套。 追在最前面的伏兵一头扎下土坑,后面的伏兵听到惨叫,立刻拉住马缰,但是马匹飞奔的速度太快了,根本停不住,加之地上撒着薄土和沙子,马蹄子打滑,紧跟在后面的伏兵也一个接一个的坠入土坑之中,好似下饺子一样,咕咚——咕咚——咕咚咚—— 有好不容易刹住的伏兵还在庆幸,可是天色太黑,后面的伏兵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直接将前面的伏兵撞进了土坑之中,这简直便是一个恶性死循环。 “啊——” 咕咚—— 嘭! 这一眨眼,伏兵的数量锐减,后面的追兵不知发生了什么,一时间又是迷茫,又是逡巡,梁苒则是眯起眼目,厉声下令:“全部擒下,若是有反抗,就地格杀!” “是!” 梁缨和苏木分别带兵,从两个方向包抄,情势顿时来了一个大反转,伏兵想要仓皇逃跑,已然被堵住了退路,只得奋力拼杀。 大部分的伏兵全部被生擒,当然,也有小部分的伏兵准备逃跑。其中一个伏兵奋力的从土坑中爬出来,他灰头土脸的,完全像是个泥猴子,连滚带爬向着树林冲去。 苏木当即提着长剑追上,嬴稚一把拉住他,说:“苏小将军,稍安勿躁。” 苏木惊讶说:“你拦我做什么?他都跑了!” 嬴稚却说:“苏小将军须知,放长线钓大鱼。” 这个时候梁缨已经基本掌握了战局,将俘虏全部押解起来,梁苒慢悠悠走过来,说:“看来北赵的大皇子并没有亲自出手,放一个贼子回去,才好顺藤摸瓜,将他们的伏兵营地……斩草除根。” 马庭玉抱头蹲在角落,生怕两边交锋伤到自己,他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梁军早有准备,地上的土坑显然不是天然形成的,分明是人为挖的,可是…… 可是天子怎么知晓此处会有伏兵?一股冷气窜上马庭玉的后脖颈子。 马庭玉使劲摇头,不不不,自己表现的一直很好,绝没有露馅,应当是那些伏兵的问题,怎么会是自己的问题呢? 他这么想着,便听到沙沙的脚步声,提起头来一看,是梁苒。 黑色的龙袍轻轻垂在他的面前,春日的衣料顺滑而柔软,勾勒衬托着梁苒高挑的影子,朦胧的月色之下犹如谪仙一般。 梁苒清秀的脸面分明带着笑意,微笑说:“庭玉,可有受伤?” 马庭玉听着梁苒温柔的嗓音,心窍陡然荡漾起来,是了,天子如今迷恋于我,迷恋得一刻也不得没有我,如何会怀疑我呢? 马庭玉这幅模样,那里是被人迷恋,分明是一脸痴痴然的傻相,说:“君上,臣……臣没事……” “是么?”梁苒收敛了全部的笑意,说:“通敌卖国,那你很快便会有事了。” 马庭玉瞪大眼睛,一时还未反应过来,梁缨的长剑已然出鞘,凉丝丝的搭在马庭玉的脖子上。 “君、君上?!”马庭玉大惊失色,脸色惨白想要狡辩:“君上!君上……臣没有……臣不是……” 不等他说完,梁苒摆摆手,眼中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冷声说:“寡人听腻了他的声音,惹人厌烦。” 梁缨立刻拿了一块布巾,狠狠塞在马庭玉的嘴里,瞬间,整个夜色都变得宁静安详了…… 北赵大皇子的伏兵营地之中。 大皇子赵炀派遣了三分之二的兵马前去偷袭伏击,完全便是势在必得,剩下了一部分兵马保护营地。 大皇子没有亲自上阵,而是在营地中歌舞升平,喝酒吃肉,左拥右抱的调戏讴者,静等着胜利的果实喂到自己嘴里。 大皇子赵炀都想好了,只要自己可以生擒大梁的天子,那么燕洄会盟的情势便会一边倒,大梁颜面扫地,如此一来君父便会更加器重自己,册封太子指日可待! “哈哈哈——”大皇子得意的笑声从幕府大帐中传出来,好似已然梦到自己被册封成为太子,甚至直接登基成为北赵的皇帝! 赵悲雪被关在牢营之中,因为大部分的兵马前去偷袭大梁天子的扈行队伍,牢营的守卫都变得稀少,只有一个人在外面把守。 沙…… 轻轻的一声响动,一抹黑影划过,好似是黑夜中的错觉,牢营的守卫突然向后一仰,已然昏死过去,软绵绵的倒下。 黑衣人一把接住守卫,没有发出任何响动,直接拖走丢在角落,这才窜入牢营之中。 第46章 梁苒想起昨夜羞耻的场景, 倘若想要双胞胎卡生效的话,今日便需要再经历一遍那样的羞耻,简直是没脸没皮, 梁苒感觉自己做了两辈子的君王, 脸皮也不够这般厚! “不行……”梁苒喃喃自语, 他的眼膜一动, 突然想起了背包之中的那张“回档卡”, 听说这张卡片很神奇,仿佛后悔药一般。 梁苒的眼神渐渐平静下来, 如此有用的卡片, 若是这个时候使用, 岂不是太过浪费? 罢了,梁苒心想, 万一今日成功了呢?等真的失败之后再用回档卡,也不迟。 梁苒一个人躺了一会子, 只觉得腰酸背疼, 躺着也不是很舒服,便挣扎着坐起身来, 准备去牢营见一见北赵的大皇子。 也不知这一大早的,赵悲雪跑去了什么地方。他被俘虏了半个月,昨夜又像疯狗一样,这一大早竟不知去向,也不知疲惫,梁苒可真真儿是要佩服他了。 赵悲雪起得很早, 他趁着梁苒还没有睡醒, 小心翼翼的从榻上起身, 穿戴整齐, 便离开了御营大帐,径直往牢营而去。 不过赵悲雪不是去见他名义上的大哥赵炀的,而是去见马庭玉。 赵炀和马庭玉关押在牢营中足足一夜,这一晚上也没有给他们吃食,赵炀酒气上头,呼呼睡了一晚上,马庭玉则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马庭玉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梁苒来了,噌的从地上爬起来,冲到牢房门口,扒着栅栏往外看,大喊:“君上——君上!是您么!君上您来接我了对不对?” 踏踏踏…… 随着脚步声,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站在牢房门口,哪里是什么梁苒?他面容深邃,尤其是那一双狼眼,被深深的眉骨压住,总有一种反顾的阴森之感,是赵悲雪! 马庭玉吓得后退两步,只是这么对视,马庭玉已然颤抖连连。 “我……我要见君上!我要见君上!” 赵悲雪冷笑一声:“凭你也配?” 马庭玉连忙说:“你帮我把君上叫来好不好?我……我可以给你好处!我是计部中大夫,等我从牢中出来,我可以给你说好话!还有……还有……我有很多财币,都是平日里积攒下来的,我都给你!都给你!” 赵悲雪并不为所动,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马庭玉拿不准赵悲雪是个什么意思,急切的说:“这样罢,等……等我出去,我与你平分君恩,如何?我可以教你一些讨好君上的手段,保你在大梁可以顺顺利利,如鱼得水!” 赵悲雪的眼眸更加冰冷,幽幽的说:“平、分君恩。” “对对对!”马庭玉使劲点头:“我们平分!平分!我不会霸占君上的!你放心,你也可以得到君上的恩宠,我懂的,我都懂的!” 赵悲雪笑了一声,说:“谁想与你平分?梁苒是我的。” 马庭玉一愣,一来是赵悲雪直呼了天子的名字,二来则是赵悲雪的眼神实在太可怖了,充斥着阴霾,锐利的犹如出鞘的宝剑,随时要将马庭玉凌迟。 的确…… 赵悲雪说:“打开牢门。” “可是……”虎贲军有些踟蹰:“赵皇子小心啊,这个贼子乃是北赵细作,诡计多端,小心他跑出去。” 赵悲雪只是重复:“打开牢门。” “是……”虎贲军没有法子,只好将牢门打开。 马庭玉这时候突然害怕了,没来由的害怕,后脊梁发冷,快速向后退去,缩在角落:“你——你要做什么!?你别过来!你不要过来!!” 赵悲雪一步一步的靠近,在马庭玉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一把掐住他的脖颈,嘭狠狠往地上一扔,马庭玉那排骨精一般的身材根本无法与赵悲雪抗衡,滚在地上像个麻杆儿,根本爬不起来,在地上徒劳的扭动了好几下。 赵悲雪蹲下来,靴子踩在马庭玉的手背上。 “啊——啊啊……” 马庭玉惨叫连连,嘴巴张大到一个扭曲的程度,疼得他后面根本喊不出来,只剩下哑声的张着嘴,那模样怪异至极,脸上的敷粉扑簌簌往下掉。 赵悲雪看着他,欣赏着他痛苦的表情,完全不是往日乖巧的模样,他的脸上露出一抹狞然的笑意,沙哑的说:“听说,你要与我平分君恩,用什么?你这张脸么?你总是在外面炫耀,说你是上京有名的美男子,也是凭借着这样一张脸么?” 嗤—— 赵悲雪拔出腰间的佩刀,轻声说:“那我……便划烂你的脸。” 马庭玉好不容易找到了声音,拼命挣扎:“不——不要!不要!救命啊!君上救我……救我!!” 他不喊君上还好,一喊君上,赵悲雪便生气,想起鬻棠那日的言辞,说自己失踪之后,梁苒立刻后补了新欢,带入紫宸殿,整夜未出。 自然了,赵悲雪是不相信,梁苒会对这样的人感兴趣,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但是这不妨碍赵悲雪吃味儿。 马庭玉想要脱离赵悲雪的桎梏,可是他的手掌被踩在脚下,无论他如何使劲,手掌纹丝不动,钻心的疼痛渐渐退去,掌心竟然麻木一片,那种麻木的感觉一点点席卷手臂,顺着胳膊往上爬,马庭玉脸无人色,他从未见过这般可怖之人。 “啊啊啊啊——疼死了……救命……” 梁苒来到牢营门口,便听到里面惨叫震天的声音,奇怪的说:“何人在里面?” 看守的虎贲军回答:“回禀君上,是赵皇子在里面。” “赵悲雪?”梁苒眼皮一跳,他去做什么? 梁苒抬步走进去,他的步伐有些艰难,毕竟昨日赵悲雪“小别胜新欢”,比往日都要凶猛异常,梁苒压错了宝,被折腾了整整一个半时辰。 他平日里便注重天子的仪态,今日走路的姿仪便更是斯文优雅,幸而虎贲军们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咳……”梁苒走进去,还未看到人影儿,已然闻到浓烈的血腥气,忍不住用手扇风,满面嫌弃,这才往里继续走去。 马庭玉倒在地上,亏得梁苒能认出来那是马庭玉,他的一张脸花了吧唧,布满血痕,哪里还是上京美男子的模样?完全就是一个丑八怪。 赵悲雪站在一边,他看到梁苒进来,当——将手中的短刀一扔,完全是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还将自己的手掌在衣裳上擦擦,阴霾的眼神瞬间变得乖巧而又雀跃,好似一只看到主人的大狗子。 “君上!”赵悲雪快步走过来,扶住梁苒说:“你怎么过来了?天色还早,君上昨夜辛苦了,该当多歇息才是。” 故意的,梁苒气得差点不雅的翻白眼,赵悲雪绝对是故意说给马庭玉听得,提及什么昨夜?简直就像是炫耀的小孩子。 马庭玉看到梁苒,仿佛看到了救世的神明,手脚颤抖从地上爬起来,拖着满身鲜血,一点点朝梁苒爬过来,惨叫着:“君上!君上救我啊——君上您终于来救我了……” 梁苒嫌弃的后退一步,用袖袍掩住鼻子,赵悲雪一脚踹过去,直接将他踹翻在的地上。 “君上!”马庭玉哭诉着:“这个人……这个人便是恶鬼!!他是恶鬼啊!他为了独宠君恩,竟……竟如此对待庭玉,君上……君上您救救庭玉罢……庭玉愿为君上做牛做马,伏侍君上!” 梁苒淡淡的看了一眼赵悲雪,说:“你打的?” 赵悲雪垂着头,用眼睛的余光瞥着梁苒,那动作果然又像是个犯错的大狗子,声音很小,有些不服气,又带着狡辩说:“只是……轻轻的打了几下,谁知他那么不禁打。” 梁苒叹了口气,说:“罢了。” 算了,梁苒心中想着,赵悲雪被绑走十几日,这一路必然受了不少苦楚,而这个马庭玉是被北赵收买的细作,也算是罪魁祸首之一,赵悲雪恨他是应当的,打几下出出气,完全在情理之中。 左右马庭玉也没有死,留他一命,等待日后燕洄会盟作为证人,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多余的用处。 梁苒说:“下不为例。” 赵悲雪立刻欢心起来,使劲点头,拉住梁苒的衣袖说:“嗯,多谢君上。” 马庭玉不敢置信,这是打了两下么?这是轻轻的打了几下么?分明要了他半条命! 隔壁牢房的大皇子赵炀睡了一晚上,酒气可算是醒了,他听着惨叫,闻着血腥味,迷迷瞪瞪的醒过来,因为宿醉的缘故,有些头晕恶心,嘴里叨念着:“水……水……” 梁苒挑了挑眉,看了一眼赵悲雪,赵悲雪立刻会意,转身离开,又快速折返回来,手里提着一只水桶。 哗啦——!! 冰凉的河水直接倾倒在赵炀身上,从头到脚透心凉。 “啊——!”赵炀惨叫,一个激灵终于醒过梦来,瞪大眼睛,黑色的眼眸缩成一个小点,不可思议的瞪着森严的牢房大门。 “这……这是哪里?!”赵炀震惊。 “呵呵,”梁苒冷笑:“大皇子可算是醒了。” 赵炀看到梁苒,又看到赵悲雪,这才恍然记起来,昨夜做了一个噩梦,他梦到自己被俘虏了,还差点被赵悲雪砍断了四肢做成人彘,这一切都不是梦! 赵炀指着赵悲雪:“你这个小畜生!我就该一刀宰了你,以绝后……”后患。 不等他说完,梁苒已经打断:“大皇子,看来你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是你们巴巴的将赵悲雪送到寡人这里来的,如今他是寡人的人,你何曾有资格这般说他?” 赵悲雪睁大眼眸,惊讶的看着梁苒,他这是在维护我?的确是在维护我,阿苒维护我的声音真好听,他生气的模样真好看。 第47章 梁缨从营帐中走出来, 没有看到梁泮的身影,还以为他赌气先离开了。 “泮儿?”梁缨往前走了几步:“泮儿?你快出来。” 四周没有梁泮的声息,梁缨屏气凝神, 便是连第二个人的吐息声都没有听到, 梁缨登时严肃起来, 弟弟并不会武艺, 不可能骗得过自己的耳目, 除非…… “泮儿!”梁缨立刻向前走去,在四周寻找。 嘎啦…… 他似乎踩到了什么, 低头一看, 是一块玉佩。那是……梁泮刚才佩戴的玉佩, 此时摔在上,玉佩的边角已经碎裂。 “糟了。”梁缨心头一震, 朗声说:“来人!” 虎贲军就在附近巡逻,听到梁缨的喊声立刻赶来:“齐王殿下!” 梁缨吩咐说:“立刻封锁营门, 彻查营地!” 虎贲军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齐王的表情十足严肃,应声说:“是!” 梁缨一刻也不停留, 快速冲向御营大帐…… 【3】 【2】 【…… 系统倒计时最后一下,只显示出了一个边框,就在此时,梁缨的喊声从营帐外面响起来。 “君上!!” “君上!” “弟弟出事了!” 随着梁缨的大喊,系统再次发出一声提示音。 叮—— 【“双胞胎卡”第二次使用成功】 梁苒来不及狠狠松出一口气,来不及庆幸成功规避了失败的惩罚, 他似乎听到梁缨说次子出事了? 梁苒有气无力的捶打着赵悲雪的肩膀, 说:“快点结束……” 赵悲雪没想到有人会来捣乱, 除了梁缨的喊声之外, 虎贲军的脚步声嘈杂起来,搜查声剧烈,一看便知道是出事了。赵悲雪皱着眉,热汗从额角滚下来,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决定“乖巧”一些,以大局为重。 “君上!”梁缨在外面急得团团转,他不是故意来捣乱的,但是梁泮出事了,不知所踪,梁缨心里头着急,除了封锁营门之外,只能来找梁苒,因为梁苒的系统可以查询到儿子的具体位置,这样才好知道梁泮到底去了何处。 梁缨硬着头皮朗声说:“君上!快一些!” 梁苒咬着下嘴唇,嗓子里发出一声难耐的哼声,微微向后打直脖颈,晶莹剔透的汗珠顺着纤长的颈项滑下,眼前一阵白光闪烁,差点就此昏厥过去。 叮—— 【宿主已怀孕!(双胞胎)】 梁苒凌乱的吐息着,软绵绵的推开赵悲雪,说:“快起开。” 赵悲雪:“……” 梁苒着急下榻,膝盖一软,酸软得差点直接跪在地上。 “当心!”赵悲雪一把搂住梁苒,将他抱起来,拿衣衫披在他的身上,将梁让裹起来,好歹收拾了一些。 梁苒十足着急,立刻说:“梁缨,你进来。” 哗啦——帐帘子打起,梁缨大步走进来,他满脸肃杀,顾不得羞赧,立刻说:“君上!梁泮不见了!地上捡到了他的玉佩,臣已经令虎贲军封锁营地,但是目前搜查下来,一无所获!” 梁缨欲言欲止,梁苒看出了儿子的意思,对身侧的赵悲雪说:“你带人帮忙搜查,务必要找到梁泮的下落。” “是。”赵悲雪不疑有他,大步走出御营大帐。 “君父!”等赵悲雪走了,梁缨焦急的说:“都怪儿子,都是儿子的错,儿子就该时时刻刻跟着弟弟的,只是……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弟弟便不见了!咱们如今在北赵的伏兵大营之中,儿子应当万事小心才是,竟让弟弟落了单……” 梁缨懊悔万分,自责不已,脸色十足痛苦纠结。 “勿要慌张。”梁苒打开系统,说:“寡人可以查到泮儿的位置。” 叮—— 【系统正在为您查询“次子”的位置,定位中,请稍后……】 短暂的查询之后,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小红点。 梁缨也是可以看到系统的,皱眉说:“这个位置,已经离开营地了。” 而且梁泮的定位在快速移动,梁泮本人是不会武艺的,他的移动速度不可能如此之快,除非是被人掳劫,而且那个人应当是个高手,或者骑了马。 梁苒脸色严肃,说:“一路往北而去……” 赵悲雪出了御营大帐,眼看虎贲军调查不出所以然,赵悲雪立刻走到偏僻的地方,轻声说:“出来。” 哗啦! 两个黑衣人落在赵悲雪面前,恭敬的作礼:“拜见主上。” 赵悲雪背对着他们,都无需多看,便知道一定是他的亲信鬻棠和沐森二人。 “你们方才可看到营中有可疑之人出入?” 鬻棠说:“主子,卑职还真看到了,几个黑衣人,他们偷偷摸入营地之中,但不知是什么底细,打晕了一个长相很漂亮的小君子,扛走了。” 鬻棠还说:“扛走了有一阵子了,我就说梁人的这把子虎贲军,还上京八师呢,都是劳什子的花架子,根本不中用,被带走了大活人,他们都发现不了。” 赵悲雪蹙起眉头:“为何不早说?” 鬻棠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主上您那时候还沉浸在梁主的温柔乡美人计之中呢,卑职哪敢啊……” 沐森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多说 沐森拱手说:“那伙黑衣人路数奇怪,不似大赵的路数,也不似当地的马匪,因而卑职们不敢贸然行动。” 赵悲雪说:“往哪里去了?” 沐森回答:“一路向北。” 赵悲雪得到了消息,立刻折返回御营大帐,说:“君上,查到了,劫持君子的黑衣人,一路往北而去,早已离开了营地。” 梁苒已然知晓这个消息,他甚至已然知晓了梁泮的具体位置,正苦于没有办法说明,没想到赵悲雪便带来了消息,如此根本不需要犹豫,立刻说:“梁缨点兵,寡人要亲自会一会这些贼子。” “是!” * 梁泮眼前一黑,陷入了无尽的昏暗之中。他只觉浑身软软的,没有一点力气,因着被打了后脑的缘故,还有些恶心想吐的感觉,后脖颈子沉重无比,难受的厉害。 梁泮一直昏迷着,不知昏迷了多久,首先是听觉慢慢恢复,能听到身边嘈杂的说话声,好似掉进了哈蟆坑一般。 “哎呀,你快看他!” “我从未见过生得这么漂亮的男子。” “什么男子?我看她就是一个小女娘,女扮男装!” “真的假的?” “不然呢?你见过男子长成这样?长成这样那必然不是男子,是狐狸精!” “也对也对!” 梁泮脖子疼,眩晕恶心,吐息也十足艰难,他是从蛋壳里孵出来的宝宝,相当于早产儿,且现在只是试用“迎风生长卡”,简单来说,梁泮还是个宝宝,并非真的长大,体质自然不如一个成年男子,哪里遭得住这样的罪? “眼睫好长啊!” “还好黑!” “一直颤抖,是不是要醒了?” “醒了!醒了!你们看!” 一瞬间,哈蟆坑的吵闹声戛然而止,一切都归为平静。梁泮努力睁开双眼,眼目还没有焦距,迷茫的扫视着眼前的场面。 好多人,衣衫各不相同,没有统一的制式,更像是……土匪? 这里应当是一个大堂,布置的十足简陋,大堂的正首一个木头雕刻的宝座,之所以说是宝座,因为宝座上铺着虎皮,完完全全是山匪的配置,还是很土很俗的那种配置。 梁泮还眩晕着,不着痕迹的扫视着四周的情况,他心中镇定,并不惧怕,面上却装作可怜无助的模样,缩起肩膀来,轻声说:“你们是谁……” “哈哈哈!” 那些人笑起来,被梁泮可怜兮兮的样子逗笑了,一点子也没有警戒心,说:“小美人儿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 “呸,谁说的?我们就是坏人。” “对啊!我们是坏人!” 梁泮:“……” 五大三粗的大汉又说:“你长得这么好看,我们也不想为难你,可是谁让你是赵人!呸!赵狗都要死!” 赵人? 梁苒缩起肩膀,咬着下嘴唇,眼圈瞬间红润起来,眼泪说流就流,哽咽说:“你们在说什么?我……我不是赵人。” “胡说!” 一道声音从大堂之外传来,有人走了进来。 那人穿着一身虎皮做成的袄子,威严是威严的,但这大春日里的,虽然山中阴凉一些,穿着得如此之厚重,还是显得有些奇怪。 “大当家!” “大哥!” 大汉们起身作礼,恭恭敬敬。 显然这走进来之人,便是这个山砦中的第一把手了。 大当家大抵二十岁出头,年纪轻轻,面皮十足白皙,看起来像是谁家养尊处优的小君子,绝非一个风吹日晒的马匪,他的下巴上留着一点点毛茸茸的小胡子,估计是为了彰显威严,与他的虎皮裙相得益彰,可惜这位大当家天生毛发并不浓密,小胡子软绵绵的,颜色也有点浅,没什么威严可言,反而有些不伦不类。 大当家走进来,横眉冷对,但对上梁泮的双眼,一瞬间好似被抽走了魂魄,瞪大眼睛,半张着嘴巴,痴痴然突然变成了一个呆子,配合着他的虎皮裙,梁泮险些装不住可怜,直接破功笑出来。 “好……”大当家呆呆的说:“好美的小娘子……” 旁边的壮汉说:“是啊大哥!要不然把她留下来,给大哥做压砦夫人,大哥您说呢?” 大当家笑起来:“好啊好啊,如此美貌的小娘子,正好配本大王这样的英武豪杰!” 第48章 赵悲雪一愣, 前一刻他还想和梁苒共乘一骑,没想到下一刻便梦想成真,这一切来得实在突然。 不止如此, 还有额外的福利。 赵悲雪被梁苒的热情转移了注意力, 满心满眼都是梁苒, 哪里还能注意梁泮?在无人注意的角落, 梁泮瞬间从一个高挑的年轻男子, 缩水成为一个小宝宝。 噗—— 梁泮的衣裳发出一声轻响,全部落在梁缨怀中。梁缨只觉得怀中的人本就瘦弱, 泄气儿一般, 一下子变成了小小一团, 差点没抱住,从怀里溜出去。 梁缨手忙脚乱的捞了好几把, 先是捞住了衣裳,衣裳又兜住了弟弟, 这才把宝宝版的弟弟捞起来。 小宝宝从凌乱衣衫中探出头来, 用手划拉着,好像在汪洋的大海之中挣扎, 好不容易缓一口气,重重的“呼——”了一声。 “嘻嘻~”蛋宝宝对上梁缨的目光,登时笑出声来,似乎觉得很有意思。 梁缨连忙“嘘——”,轻声说:“小声点。”小皇子是没有跟着队伍上山的,这会子少了一个人已经很奇怪了, 若是再突然多出了小皇子, 肯定会惹人怀疑的。 他拢了拢自己的披风, 将蛋宝宝包裹的严严实实, 又怕闷到了他,低声说:“乖乖的。” “嗯嗯!”宝宝十分乖巧,听得懂哥哥在说什么,扭着圆溜溜的小屁股,在哥哥的怀里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乖乖睡觉去了,这一日被掳走,虽然有惊无险,但蛋宝宝终归还是个小孩子,实在太累了,这会子困意席卷,咂咂粉嘟嘟的小嘴唇,顷刻打起呼呼的小呼噜。 梁苒虽然主动亲吻了赵悲雪,但他并不专心,一直用余光瞟着梁缨和梁泮那面儿,眼见宝宝版的梁泮成功藏起来,梁苒也松了一口气,当即便想推开赵悲雪。 哪知赵悲雪却不愿意,送到嘴边的嫩肉哪里有不食的道理?何况是送羊入虎口。 梁苒刚刚把赵悲雪推开,赵悲雪立刻凑过来,马背上的地方就那么丁点大,梁苒向后仰着身子拒绝,但根本无法躲避,很快被赵悲雪捉住。这次的亲吻可没有上次那么简单,绵长而辗转,赵悲雪不知餍足的厮磨,因着他被梁苒撩拨起了火气,根本顾不得这是在行军,也全然不顾其他人的目光。 一般的虎贲军行军的时候只管专心行路,根本不会东张西望,梁苒乃是一国之君,大梁的共主,虎贲军自然是不敢直视天子的,但是罗东陵则不然。 罗东陵本就并非中原人,罗方国虽然习学了很多中原的制式与规矩,但说到底还是个方国人。他哪里懂得那么多劳什子的规矩,一路上只觉得新奇,东张西望的。 “宁愚!宁愚!老宁!”罗东陵一阵招手,手臂扑腾着,活生生像一只扑棱翅膀的大鹅! 宁愚策马而来,说:“大王,何事?” 罗东陵指着梁苒与赵悲雪的方向,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嘴巴里足足可以塞下三个鸡子,他毛茸茸稀疏疏的小胡子飘来飘去,磕磕绊绊的说:“你、你快看!他们在做什么!?” 不等宁愚回答,罗东陵震惊的说:“亲亲亲、亲嘴儿?” 宁愚:“……” 宁愚的面容十足淡定,不愧是做过一国太宰之人,即使只是一个小国家的太宰,他的面容可以用波澜不惊来形容。 罗东陵揪着他袖子,说:“你看!你看啊!” 宁愚淡淡的说:“大王,愚看到了。” 罗东陵说:“你看到了?就这个反应?他们……他们都是男子啊!” 宁愚点点头。 罗东陵又说:“怪不得怪不得,我尝听说梁主是一个神仙一般的人物儿,清心寡欲,从来不好女色,原来他不好女色,好男色啊!我就说赵悲雪一个天扫星的北赵质子,送到梁地去,怎么还没死,原来是这样!” 罗东陵义愤填膺:“赵悲雪那猘儿也忒坏了!竟用美色迷惑了梁主!” 宁愚的表情终于改变了一点点,挑眉说:“美色?” “是啊!”罗东陵想了想,摸着自己毛茸茸的小胡子,说:“不过……我觉得梁主更美一点,梁主那姿仪,端方雅致,活脱脱像是一个神仙一般,还有还有,差点给本大王做了压寨夫人的那个梁泮,也生得端端的好看!你说梁主与梁泮,谁更好看一些?其实我觉的梁主生得更美,那个梁泮,虽然是极好看的,但就是太好看了,他的眼珠子一直转,怎么那么瘆人呢!不似梁主,又好看,又亲切!” 宁愚:“……” 一向以辩才出众的宁愚,竟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槽点太多了。 他哪里看出来梁主亲切的?罗东陵显然已经忘了,刚才坑他的,分明有梁主一份。 叮—— 【孕期进度:10%】 梁苒看到系统的提示,恍然想起来,是了,寡人怀孕了,而且是双胞胎,这次一下怀上两个,简直是事半功倍! “双胞胎卡”本马上就要失败,在最后一下的时候,梁缨冲到御营大帐之前,虽然少了一个人,但卡片显然没有那么严格,还是给了梁苒通过。 之前一直焦急的寻找梁泮的下落,梁苒将怀孕的事情忘到了脑后,若不是这会子系统提示,梁苒不知何时才能记起来。 亲吻增加了10点孕期进度,还剩下90点,双胞胎便可以出世了。 梁苒欣喜的查看系统,一时间忘了还在与赵悲雪同骑,梁苒很自然的靠在赵悲雪怀中,把他当成了软垫,不需要自己掌握缰绳,马匹也能行得稳稳当当,简直再舒服也没有了。 梁苒辛苦了一整日,昨夜未曾合眼,这会子靠着赵悲雪,只觉得放松又舒坦,忍不住放软了身子,将全身的力道靠进他的怀中,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双胞胎已经怀上了,要是……梁苒寻思着,若是能得到那张“迎风生长卡”的进阶版本便好了,如此一来梁泮便可随时变大变小。 梁苒放松的表情突然一僵,纤细的腰肢打直,猛地从赵悲雪怀中欠起身来,回头狠狠的瞪着赵悲雪。赵悲雪对上他的眼神,平日里一双坚毅的狼目往斜地里瞟,似乎是有些心虚,稍微咳嗽一声。 梁苒感觉得没错,他之所以那么僵硬,是因为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从后面抵着自己,起初梁苒还以为是错觉,但随着马背的轻轻颠簸,那种感觉愈发的明显,绝对没有错,是赵悲雪无疑! “君上,”赵悲雪沙哑的嗓音贴着梁苒的耳畔,轻声说:“我忍不住了。” 梁苒没好气,冷冷的说:“那就使劲忍着。” 梁苒真是对赵悲雪服气了,果然是一头野兽,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梁苒给他一点点好脸色,哪怕只是不经意的一点点,赵悲雪都能野性大发,梁苒总结的经验便是,绝对不能给他好脸色,否则赵悲雪绝对蹬鼻子上脸,爬到梁苒头上去。 赵悲雪被拒绝,一脸遗弃小狗子的模样,眼角向下耷拉着,整个人无精打采,蔫蔫儿的,但偏偏有地方仍然十足精神,那精神头是一点子也没有落下去。装的!梁苒气急,赵悲雪这副可怜儿模样,绝对是装的,梁苒才不会上钩。 叮—— 系统突然弹跳出来。 【请宿主解锁*****五星难度,获得“酒池肉林”称号!】 【酒池肉林奖励:迎风生长卡(进阶版)】 这次不是抢先试用版,而是真正的进阶版,也就是说,梁苒只要得到这张卡片,便可以让他的次子变大变小,随时变来变去,再方便也没有了。 这么大的诱惑,梁苒咬了咬下嘴唇,左右偷情寡人都偷过了,还让儿子来帮忙偷情,这世上恐怕再没有其他更难的事情了。 梁苒如此笃定,在心中询问:如何解锁? 叮—— 【温馨提示:挑战众目睽睽之下马震,可解锁*****五星难度!】 梁苒:“???” 梁苒方才笃定的神色,慢慢龟裂了,好似干旱的大地,也好似碎裂的琉璃。他咬牙切齿,方才寡人便不该如此笃定的!当着这么多虎贲军的面子,还需要什么狗屁不通的马震,梁苒感觉自己做了两辈子的帝王,心思还是太浅了,至少对那方面的心思还是太浅了,总是被系统刷新三观。 “迎风生长卡”就在眼前,只要……只要…… 梁苒的嘴唇差点被咬破,为了卡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寡人拼了。 就在梁苒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之时,赵悲雪突然拉住了马缰,将马匹停下来,他翻身而起,想要下马。 梁苒一把抓住他,咬着后槽牙,冷冷的说:“你去何处?” 赵悲雪仿佛一个没人爱的小可怜儿,用小狗眼瞟了一眼梁苒,低声说:“君上,我换一匹马。” 因着梁苒方才的拒绝,赵悲雪突然觉得,同乘一骑变成了一种酷刑,而且还是极其不人道的酷刑,便打算换一匹马。 梁苒气的狠狠白了他一眼,说:“不许去。”去了寡人如何完成系统挑战? 赵悲雪还想挣扎一下,梁苒拉住他,偏偏不让他离开,冷声吩咐:“继续行军。” 赵悲雪只好说:“是。”他的嗓音愈发沙哑,坐在马背上,努力向后靠,可是马鞍便只有那么大,赵悲雪又是身材高大的类型,两个人怎么也会稍微触碰,这若有似无的触碰,便更是撩人。 梁苒回头看了一眼赵悲雪,赵悲雪比方才规矩了很多,但这会子梁苒反而不希望他规矩,毕竟梁苒想要得到那张卡片。他抿了抿嘴唇,干脆硬着头皮,装作调整坐姿,稍微向后挪了挪,重新靠进赵悲雪的怀中。 第49章 “咳……咳咳咳……”宁愚咳嗽起来。 他一向身子不好, 自从罗方国一战,留下病根之后,身体就更是每况日下, 但凡换天, 一定会引起咳嗽, 严重的话甚至无法下榻, 需要卧床休养。 梁苒打算将宁愚也收入鱼塘之中, 便关心的说:“宁卿身子没事罢?如今是春日,风沙也大, 此时干燥, 小心害了风邪。” 他立刻朗声说:“叫医士来给宁卿看看。” 宁愚拱手说:“愚这是老毛病了, 无需请医士,让天子费心了。” “什么费心?”梁苒说:“既你已然与我大梁同盟, 归顺我大梁,寡人自然便该关心。” 内监很快去请医士, 罗东陵也说:“是啊, 你那身子总是不好,今日营中有医士, 让医士给你看看也好,免得真的落下什么不治的病根!” 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宁愚若是再推脱,便显得实在不识抬举,便说:“那便多谢天子美意。” 梁苒微笑:“都是自己个儿人,不必如此客套。” 叮—— 【甜言蜜语+好感度10】 【宁愚:60】 好感度果然上升了, 梁苒不着痕迹的露出笑意, 还没等他的笑意染上眼眸…… 【争风吃醋+好感度20】 【赵悲雪:140】 梁苒:“……” 赵悲雪到底是什么情况?谁的味儿都吃, 简直是来者不拒, 荤素无忌!再这样升下去,突破500指日可待了…… 赵悲雪的眼神阴测测的,先是盯着罗东陵,后来发现梁苒对宁愚也很好,又阴测测的盯着宁愚,等医士给宁愚请脉完毕,他再也忍不住下去,轰着罗东陵与宁愚离开。 “喂!”罗东陵实在不服气,说:“你凭什么轰我们走?这里也不是你的营帐啊!这里是天子的营帐!” “喂!喂——” “你……” 罗东陵一句话还未说完,赵悲雪根本不搭理他,将他赶出去,轰一声巨响将门关上,差点子拍了罗东陵的鼻子。 罗东陵气急败坏,宁愚则是说:“主子,回去罢。” 罗东陵又拍了好一阵子门,但是赵悲雪就是不开门,他只好转身离开了,灰溜溜的走了。 梁苒今日颇有收获,尝试了几次加好感度的手段,都没有问题,如今罗东陵的好感是65,宁愚是60,刷到80成为备胎指日可待,只是还少了一条鱼,需要物色一个好人选才是。 赵悲雪走回来,便看到梁苒正在出神,他跪坐在梁苒的面前,正襟危坐,双手放在膝盖上,完全就是一副乖巧坐的模样。 “君上……”赵悲雪唤回他的走神。 梁苒挑眉说:“怎么?” 赵悲雪微微蹙眉,一脸认真,任是谁看了,都觉得赵悲雪一定要谈论什么军机大事,哪知…… 赵悲雪郑重的问:“在君上看来,我与那个罗东陵,谁生得更好看一些?” 梁苒:“……”??? 比美么?还是两个男子? 梁苒默默的翻了一个白眼儿,没有回答赵悲雪这个无聊的问题。 赵悲雪见他不答,面色露出一些焦急,说:“那个罗东陵,脸面虽长得稍微端正了一些,但未免显得太过尖嘴猴腮了,看起来妖里妖气的,不似正经人。” 梁苒险些笑出来,尖嘴猴腮?妖里妖气? 罗东陵的长相是精致的类型,比之他粗枝大叶的性格,精细了无数倍,他若是不开口,绝对是一个姿仪出尘的美人,虽然与梁泮颠倒众生的容貌是不能比的,但也算是人间少有,出类拔萃了。 尤其是刮掉了毛茸茸的小胡子,便更显得干净利索。 结果却被赵悲雪说得如此一文不值。 赵悲雪又说:“难道君上觉得宁愚更好看?” 他蹙着眉,摇头自言自语:“不应该……” 宁愚的容貌很普通,不能说难看,但放在人堆儿里绝对一眼寻不到。他的气质才是最重要的,出尘脱俗,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只要看一眼,便知他不是普通人。 梁苒无奈的敷衍:“你好看。” 虽然是敷衍,但其实也是真话。赵悲雪的容貌不及罗东陵精致,但他本就不是精致那一类的,轮廓深邃,眉眼英挺,整个人看起来肃杀威严,尤其是那身肌肉,增一分则显纠结,少一分则显干瘪,不多不少,正正好儿。 叮—— 【花言巧语+好感度15】 【赵悲雪:155】 梁苒迷茫,梁苒头疼,梁苒揉了揉额角,这系统到底是怎么判别“花言巧语”和“甜言蜜语”的,寡人分明只是敷衍赵悲雪,觉得他聒噪,所以随口一说罢了。 还是说……单纯是因为赵悲雪的好感度容易上升? 赵悲雪欢心了,因为梁苒的一句“花言巧语”,凌厉的眉眼染上了笑意,唇角也绷不住了,他凑上来,轻轻在梁苒的唇角落下一吻,蜻蜓点水一般,说:“我便知晓,君上是最喜欢我的。” 梁苒:“……”何出此言呢,因为你能生孩子? 大军还要前往燕洄会盟,第二日便开始启程。 梁苒本想让两个儿子都来参乘的,如此一来,一家三口坐在辎车中,有说有笑,也不会觉得路途遥远无趣。 但今日一早上起来,梁苒便觉得隐隐约约的不舒坦,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舒坦。等上了辎车,稍微一摇晃,那种不舒坦的感觉席卷上来,铺天盖地,就好像孕反似的。 赵悲雪上车来照顾他,让梁苒躺在自己的腿上,给他盖好锦被,说:“晕车的话睡一下,睡着便好些了。” 梁苒只好闭上眼睛,乖乖的躺在赵悲雪的腿上,强迫自己睡觉。 不是说好了,没有不良孕反么?怎么今日突然感觉到如此难受,再者说了,双胞胎也不是今日才怀上,昨日怎么没有任何问题? 叮—— 【宿主不必慌张!】 【温馨提示:您的双胞胎宝宝们做在亲密交流(打架)~】 亲密交流? 系统管打架叫做亲密交流? 怪不得梁苒觉得难受,吐息有些急促,眩晕恶心,原来宝宝们正在打架!以前梁苒从来没有怀过双胞胎,所以不知宝宝还会打架,这下子领教了! “唔……”梁苒突然一声痛呼,只觉得腹部疼痛,好似被人踢了一脚。 “君上?”赵悲雪听到梁苒的痛呼,紧张的说:“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的确是被人踢了一脚,宝宝们还在打架,看起来十足不让人省心,梁苒忍耐着疼痛,咬住后槽牙说:“没……没事……” 赵悲雪但心的说:“你的脸色十足不好,可是晕车的难受?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子。” 梁苒摇头,便算是车队停下来,宝宝们打架也不可能停下来,现在只希望宝宝们不要再打了,这都打多长时间了?太有精神头了! 梁苒躺在赵悲雪的腿上,让自己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久。 叮—— 【此次亲密交流(打架)顺利结束~】 【您的三子略胜一筹,您的四子惜败一招】 梁苒:“……”系统竟然还会通报打架的结果。 疼痛慢慢散去,那种眩晕恶心的感觉也不见了,梁苒松出一口气,疲惫的沉沉睡去。 等梁苒睡醒一觉,外面的天色已然昏黄一片,赵悲雪将披风给他裹上,说:“君上出了不少汗,千万别着凉。” 日头差不多了,梁苒吩咐扎营,大军停下。 他睡得太久,堪堪醒过来,此时双腿有些发麻,酸软无力,刚一起身差点一头栽下辎车。 “当心!” 赵悲雪一把搂住梁苒的腰身,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我来抱着君上下车。” 梁苒双腿无力,便没有挣扎,任由赵悲雪将他抱下车。 “君上!君上!”罗东陵见他下车,立刻迎上去,狠狠瞪着赵悲雪,一脸的不友善。 转头却笑盈盈的,对梁苒说:“听说君上晕车,我准备了一些酸果!” 赵悲雪眼神嫌弃,罗东陵却说:“君上别看只是一些酸果,但是可管用了!只要含一颗,便可以压制晕车的呕吐感,下次君上若是晕车,便含一颗试试看!真的,以前宁愚晕车,都是用这个法子的!” 梁苒不知宝宝们还会不会打架,有备无患总是好的,他叫赵悲雪将自己放下,说:“多谢罗王子如此用心。” 罗东陵嘿嘿一笑:“君上不必客气,都是应该做的,行军在外面嘛,大家伙儿就该互相照应的。” 梁苒捏了一颗酸果放入口中,是经过腌制的,酸酸甜甜,入口的时候竟还有些淡淡的咸味,十足的开胃提神儿。 “嗯。”梁苒点点头:“滋味儿甚好。” “嘿嘿!”罗东陵挠了挠后脑勺:“你喜欢便好,喜欢便好,我这儿还有呢,君上若是吃完了,我再给君上送过来。” 梁苒道谢:“那便多谢罗王子了。” 罗东陵见到梁苒对自己笑,面色涨红,一脸飘飘然:“不必谢,不必谢,君上……君上笑起来当真好看极了,合该多笑一笑才是。” 叮—— 【争风吃醋+好感度20】 【赵悲雪:175】 梁苒一个没留神,罗东陵的好感度还没涨呢,赵悲雪又、又、又涨了,真是谁也挡不住他的好感度。 梁苒让内监收了酸果,便准备回营帐歇息了,这一路被两个小祖宗折腾的,梁苒虽然都在睡觉,但还是觉得疲惫不堪,打算入了营帐便歇下, 罗东陵跟在后面,跟屁虫一样,赵悲雪微微皱眉,瞥了一眼旁边的河沟沟,临时营地挨着一条河水,河水很浅很浅,胜在清澈,大军临水扎营也方便取水。 赵悲雪的眼眸划过一丝笑意,突然肩膀一斜,嘭——撞在罗东陵的背心之上。 第50章 北赵的天子赵寤, 也便是赵悲雪的亲生父亲,想见赵悲雪一面。 赵悲雪眯着眼睛,眼神晦暗, 陷入沉思之中。 “主上?”鬻棠见他一直不语, 出声提醒。 自古以来, 天子想见臣子, 是没有人可以拒绝的, 尤其这个天子,还是赵悲雪的父亲。更何况……鬻棠担心的看着赵悲雪, 更何况, 主上还有不得不听命于天子的缘由。 赵悲雪终于回过神来, 他淡淡的说:“你们回去禀报,便说梁人军营看管的严格, 我一时抽不开身。” “主上!”鬻棠着急的说:“您不去见天子?这……这万万不可啊,没有人可以拒绝天子, 若是惹得天子不快, 主上您就麻烦了,更何况, 主上您的性命还捏在天子手中,倘或不从命,那……” 他的话还未说完,赵悲雪已然抬起手来,阻止了鬻棠的言辞,说:“按我说的去回话。” “可……”鬻棠还想据理力争。 赵悲雪冷冷的说:“怎么, 谁是主上?难道你连我的命令也不听了么?” “卑职不敢!”鬻棠拱手垂头。 但他还想劝阻, 看得出来十足担心。一直没有说话的沐森抬起手来, 按在鬻棠的肩头, 朝他摇了摇头。 赵悲雪说:“营地守卫森严,你们快走罢,不要被发现。” 鬻棠与沐森拱手说:“是。” 鬻棠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主上,您多多保重。” 赵悲雪点点头,挥了一下手,两个亲信很快消失在树林之间…… * 奸夫? 梁苒的眼皮一跳,儿子的这个言辞还真是新颖。 梁缨一脸尴尬,连忙摇手说:“不是奸夫,不是奸夫!” “怎么不是奸夫?”梁泮说:“鬼鬼祟祟的,见不得人的,需要背地里见面的,还要跑到小树林儿去,哥哥你说,这不是奸夫是什么?” “这……那个……”梁缨是分辩不过梁泮的,愈发的觉得梁泮说的有道理,被梁泮这么一说,还真像是小树林会奸夫,可…… 梁苒蹙眉说:“具体怎么回事?” 梁缨赶紧把事情的原貌说了一遍,其实梁泮说的大体没错,只是把亲信化成奸夫。 梁缨说:“君父,与父亲见面的二人,应当是他的亲信,我发现这二人一直偷偷的跟随着扈行队伍。” 梁缨的武艺很厉害,日前上山营救梁泮的时候,梁缨便感觉到了,有人一路跟着他们,虽然极力掩藏行踪,但还是被梁缨发现了。当时他不能确定是什么人,也不能确定是敌是友,而如今赵悲雪与两个亲信见面,被梁泮无意间发现,梁缨悄悄跟了上去,终于看到了那二人。 梁苒眯起眼睛,说:“果然,赵悲雪并不简单。” 上辈子可以一举称皇的人,且是一个杀掉自己亲生父亲,弑君上位的人,哪里能是个简单的货色? 梁苒一直觉得,这辈子的赵悲雪,过于乖巧了,过于简单了,总觉的哪里不对劲,如今这么一看,还真是不对劲。 三个人正在说话,梁缨突然低声说:“父亲回来了。” 果然,赵悲雪从外面走进来。梁泮黑亮的眼眸中立刻闪烁着光芒,一脸看好戏乐子人的模样。梁缨头疼不已,揉了揉额角,弟弟什么都好,就是太爱看热闹了,竟是连父亲的热闹也要看,这不是唯恐天下不乱么? 梁缨拉住弟弟的手,说:“君上,臣便先告退了。” “诶?”梁泮还想旁观好戏,结果却被哥哥强硬的拉走,出了门还在说:“哥哥,你拉泮儿做什么?哥哥……” 梁泮撒娇,不想离开,出了御营大帐还想回头偷看,梁缨无奈之下,一把将弟弟扛起来,单手扛在肩头,标准的抗麻袋动作。 “啊!”梁泮惊呼一声,连忙揪住梁缨的衣襟,以免掉下去:“哥哥,你做什么?快放泮儿下来了,好晕,要……要吐了。” 梁缨感觉这个时候的弟弟最听话,挂在肩膀上,哪里也跑不了,终于是找到法子制住弟弟了,笑着说:“泮儿别着急,随哥哥回去便把你放下来。” “哥哥……”梁泮踢着腿,但他那纤细的身材,根本无法与梁缨抗衡,轻轻捶了梁缨背后好几下,梁缨的脊背上都是肌肉,捶也捶不动,再者他也不敢真的用力,万一打坏了梁缨怎么办。 于是梁泮好似一只小鸡仔,乖乖儿的被梁缨扛走了。 梁苒上下打量着赵悲雪,他的面色如常,平日里便少言寡语,今日也不看例外。 梁苒挑眉,试探的说:“去何处了?” 赵悲雪稍微迟疑了一下,说:“我去幕府大帐接君上了,不过似乎是与君上走岔了,便赶回来了。” “哦?”说谎。 梁苒的眼神立刻变得冰冷,赵悲雪是寡人的狗,却对着寡人说谎,这像话么? 叮—— 【2级系统功能:耳听八方!(每日可开启特殊功能1次)】 【赵悲雪:还是暂时不要让阿苒知晓棠和沐森二人。】 很好,梁苒甚至不需要再问,就连赵悲雪去见的二人的名字,系统已然显示的一清二楚。 梁苒的眼神冷飕飕,轻飘飘,淡淡的看了一眼赵悲雪,寡人的狗长本事了,现在学会骗人了,往后里那还了得?说不定还会咬寡人一口。 梁苒转过身去,不再看赵悲雪,说:“还有旁的要说的么?” 赵悲雪一愣,敏锐的察觉到梁苒好似生气了,但他不知为何梁苒会动怒,难道…… 难道梁苒发现自己在说谎,自己不是去接他,而是去见了亲信? 可赵悲雪转念一想,鬻棠和沐森的武艺出众,应当不会被发现才对,他一个质子,带着亲信在大梁的地界之内活动,多少会被人诟病,还是暂时保密的好。 赵悲雪说:“没有了。” “没有?”梁苒点点头,没有任何语气:“好,那你可以退下了。” 赵悲雪说:“我想留在这里伏侍君上。” 昨日里的二人险些鸳鸯浴,梁苒突然不舒服,这才被打断,今日梁苒气色不错,赵悲雪本以为可以继续昨日的欢愉,没成想…… 梁苒笑了一声,似乎觉得赵悲雪说了很好笑的言辞,说:“你想?” 他转过身来,眼神凉冰冰的说:“你想便可以留下来么?寡人应允了么?今日之内,寡人都不想再看到你,滚出去。” 赵悲雪的面容划过一丝吃惊,他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一向都是冷淡淡的,甚至有些厌世,没有太多的变化。 赵悲雪张了张口,他发觉梁苒真的生气了,可是他不知为何梁苒会生气。 最后赵悲雪没有说话,点点头,从御营大帐之中退了出去。 赵悲雪退出去之后,并没有回自己的营帐,而是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一直凝视着御营大帐,生怕梁苒会吩咐自己去做什么事情。 很快,新上任的大宗伯嬴稚便被召了过来,走入营帐之中。 “臣嬴稚,拜见天子。” “起身罢。” 嬴稚谢恩之后站直身体,敏锐的察觉到,今日的天子情绪不佳,不,不能说是不佳,合该说是差到了极点,嬴稚以前从未见过梁苒这个模样。 他静静的等着梁苒的吩咐,梁苒果然开口了,说:“你去给寡人查查两个人,一个唤作鬻棠,一个唤作沐森。” “鬻?”嬴稚立刻抓住了重点。 无错,鬻氏乃是北赵的大宗族,除了北赵,鲜少有其他地方的人会用这个姓氏,所以嬴稚乍一听,便觉得这件事情与北赵有干系, 梁苒点点头,这二人便是方才梁苒用系统的读心术,从赵悲雪心窍之中窥看到的两个人名。 “嬴卿果然敏锐,这二人都是北赵的人,且……他们应当与赵悲雪关系甚笃。” 嬴稚微微蹙眉,不由想到在方才在营帐之外碰到赵悲雪,赵悲雪的脸色阴沉,竟然没有在营帐中侍奉,又见到梁苒的脸色同样不好看,兴许是产生了什么隔阂罅隙。 嬴稚是个善于观察之人,同样善于观察旁人的脸色,明智的什么也没有问,拱手说:“是,臣这就去查。” 梁苒点点头:“若有分毫,立刻回禀。” “臣敬诺。” 嬴稚答应之后,便离开了御营大帐,一出门,赵悲雪果然还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他的目光幽幽的凝视着营帐。 哗啦——帐帘子再次打起,梁苒从里面走出来。 赵悲雪的眼神立刻明亮起来,踏上半步,想要去迎梁苒,但梁苒根本不看他一眼,目光分明扫在了他的身上,一下掠过去,好似赵悲雪这个大一个人,只是一团空气罢了。 梁苒并没有搭理赵悲雪,从他身边施施然走过,只留给赵悲雪一个冰冷的背影…… 第二日一大早,罗东陵便准收拾整顿,离开大营,缤纷两路,先一步前往燕洄埋伏。 除了罗东陵的队伍之外,梁苒还让他把北赵的大皇子赵炀,并着那些北赵俘虏带上,这些可都是底牌,不能过早的露出来。 今日梁苒会亲自前往践行,赵悲雪半日没有见到梁苒,知晓他今日会到营门来,因此早早的洗漱更衣,望夫石一样守在营门口,比出发的罗东陵来的还早。 “哎呦!”罗东陵走过来,扛着大锤:“你这脸色可不好啊,怎么?是不是昨夜被天子赶出来了?” 赵悲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的确,他被赶出来了,但不是昨夜,若是夜里被赶出来也算是好事儿了。 罗东陵笑起来:“你是不是不太行?被天子嫌弃了?无妨无妨,我可以替补你。” 赵悲雪的眼神更加冰冷,就在此时,他看到了梁苒的身影,从远处款款走来。 第51章 鬻棠咕咚跪在地上:“求梁主救一救主上, 如今只有梁主可以救主上了!” 鬻棠害怕梁苒心肠硬,毕竟梁苒是梁人,而赵悲雪是赵人, 他们连宗族都不一样, 本就非亲非故。 于是又焦急的说:“主上为了梁主, 之前已然忤逆过君上, 上次菰泽一事, 君上本想从梁主的手中抢夺兵马,奈何主上执意不肯, 还冒死帮助梁主!梁主, 主上的一颗心全都在您身上, 您断然不能见死不救!” 梁苒眯起眼目,幽幽的说:“赵悲雪既然可以背着你们君上偷偷的豢养军队, 他便不能反抗你们的赵主么?” 鬻棠和沐森对视一眼,沐森说:“梁主有所不知, 主上他……其实中了毒, 性命一直捏在君上手心里。” “中毒?”梁苒惊讶。 鬻棠使劲点头:“正是!主上中了毒,千真万确, 若是没有君上的药材续命,随时都可能暴毙,因此无法反抗君上。” 赵悲雪想要活下去,他从小便开始苟活,就为了有朝一日可以见到那个“白衣小君子”,为了证明自己活下去的价值, 赵悲雪带着兵马偷袭了罗方国, 这的确给赵主赵寤很大的惊喜, 他发现身为天扫星的赵悲雪其实很有价值。 然而…… 这种价值也为赵悲雪招来了祸患。赵寤发现他的儿子很厉害, 为了防止儿子叛变,便给赵悲雪偷偷下了毒,起初赵悲雪并不知晓,直到毒发苦不堪言,五脏六腑剧痛,犹如被牵引一般。 听说这种毒一辈子无解,需要赵寤的药材续命,每个月用一次药材,方可吊住赵悲雪的小命。一旦梁主不欢心了,便会迟发几日药材,让赵悲雪活活疼上几天,虽然死不了,却痛不欲生。 鬻棠满脸焦急,他抱拳的指甲掐在肉中,说:“梁主明鉴!卑职见过主上毒发的模样,实在太过痛苦,请梁主大发慈悲,救一救主上!” 梁苒的眼神冰冷,幽幽的凝视着二人,当即不着痕迹的打开系统。 叮—— 【2级系统功能:耳听八方!(每日可开启特殊功能1次)】 虽然两国的幕府营帐距离很远,但是系统一打开,梁苒立刻将赵寤的言辞听得清清楚楚。 【赵寤:吃里扒外的贱种!打死你这个贱种!】 【赵寤:寡人顽个男子怎么了?敢情你也窥伺上梁主的身子了?】 【赵寤:早听说你和梁主不清不楚,原来是真的!怎么,爬过小贱人的床榻,便不认老子了?】 嘎巴!梁苒的手掌攥拳,骨节发出一声脆响,这二人说的果然没错,赵寤心思龌龊,赵悲雪因着忤逆了他,所以赵寤恼羞成怒,想要打死赵悲雪。 不可,赵悲雪还有用,他还要给寡人生孩子,再者,如果没有赵悲雪的帮助,如今已然怀上的双胞胎,也要等十个月才能出生,岂不是太慢了? 梁苒告诉自己,这一切并不是因着心疼赵悲雪,而是因为他还有用…… 梁苒没有多余的话,抬步往外走去。 “梁主?”鬻棠没明白他的意思,沐森则是说:“快跟上。” 梁苒一动,梁缨和梁泮立刻跟上,众人出了营帐,快速往北赵的御营大帐而去。 梁国营帐中间有一条分界线,在没有会盟会议的情况下,梁人不能踏过赵界,赵人也不能踏过梁界,井水不犯河水。 而如今梁苒大步走过去,犹入无人之境。 “梁主!”赵国的禁卫立刻上前阻拦:“前方便是我大赵的营地,请梁主留步!” 梁苒一笑,但他的笑容并未抵达眼底,幽幽的说:“寡人的质子被你们的赵主带去许久了,一直不见归来,说好了只是叙叙旧,这么久了却未曾有动静,寡人亲自来接,已然是给足了你们面子,怎么?还想阻拦不成?” 士兵面面相觑,说:“即使如此,那容卑将前去通传一声。” “通传?”梁苒说:“你看看寡人有这么多耐心么?真是给脸不要脸。” 梁苒没有再说话,而是轻轻的看了一眼梁缨。 梁缨脸色肃杀,摘下腰间的佩剑,合着剑鞘啪一声打过去,禁卫立时惨叫,直接被打翻出去,跌在地上爬不起来。 梁苒低头看了二人一眼,步履平稳的越过,向前走去,直接闯入了北赵的营帐。 “外面什么声音?”殴打赵悲雪的赵寤也听到了声音,不耐烦的询问。 国相闻彦之站在一边,早就看得不耐烦了。他只是爱财,才帮助赵寤做事,赵寤能给他数之不尽的财富,源源不断如江水的财富,但他最不喜欢管闲事,尤其是这种老子打儿子的家务事。 闻彦之一直站在角落,生怕会牵连到自己,他听到外面的动静,眼眸一动,立刻说:“君上,彦之前去看看。” 赵寤还没有打尽兴,摆摆手:“去罢!看看是什么人胆敢喧哗,碍了寡人的雅兴。” “是。” 闻彦之快速走出来,他背对着赵寤,立刻收敛了全部的笑意,似乎是觉得笑起来很费力,简直是浪费自己的体力。 闻彦之走出来,不耐烦的说:“何人喧哗?” 梁缨打倒了两名禁卫,其他禁卫听到了动静,快速围拢过来,双方正在对峙,因为梁苒是梁主,禁卫一时间也不敢造次。 闻彦之乃是国相,他一走出来,禁卫立刻向他禀报:“闻相!是梁主想要硬闯御营大帐。” 闻彦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因着想要闯北赵的营帐,还是在会盟营地之中,这怎么听起来都很匪夷所思。 梁苒上下打量闻彦之,他听说过北赵的这个国相,是最近几年才上位的,本事是没什么没事的,但是用的一手好毒,格外的听话,乃是赵寤的走狗。 且听说,他极其爱财,是个见钱眼开,毫无底线的主儿。 梁苒挑眉:“闻相。” 闻彦之挂上一副笑意,赔笑说:“梁主,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您看看,也不派人过来先通传一声,外臣也好招待梁主啊!” 梁苒幽幽的说:“怎么?闻相这是在怪罪寡人了?” “不不,”闻彦之连忙说:“不敢,外臣不敢。” 其实他就是这个意思,怪罪梁苒没有通传,不过他说的很客气,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偏偏金梁苒不吃这套,叫闻彦之不由有些出冷汗。 梁缨低声说:“君上,这个闻彦之看起来毫无武艺,让儿子直接放倒了他。” 梁泮却说:“哥哥不要鲁莽,闻彦之好歹是个丞相,天官大冢宰,乃北赵的百官之首,泮儿倒觉得他有些用处。” 梁苒看了一眼梁泮,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梁泮便踮起脚尖儿,趴在梁苒的耳边低语,一面说一面用笑盈盈的眼神瞥向闻彦之。闻彦之还在擦汗,不知怎么的,突然感觉到一股凉飕飕的冷意,并没有瞪自己,仔细一看,却是有人朝着自己笑。 梁泮的眼神好似一只狡黠的狐狸,美艳绝伦,却充满谋算,令人不寒而栗。 梁苒听了次子的话,微微勾起唇角,慢悠悠的走过去,说:“闻相,借一步说话罢。” 他说借一步,客客气气的,但梁缨拔身而立在旁边,仿佛一座巍峨的高山,尤其是梁缨的双目,好似一只虎,犹似一头狼,也不知为何,闻彦之竟然从里面,看出了一点点赵悲雪的影子,只是梁缨的眼神少了一些反顾的三白,没有那么阴森,反而透露出凛然正气。 闻彦之看到梁缨那个眼神,是借一步也要借一步,不借一步……恐是会被用强,于是只好干笑着点点头,客客气气的说:“梁主,请,您请。” 梁苒与闻彦之走到旁边,梁苒从腰间将玉佩解下来,托住闻彦之的手掌,将玉佩塞给他,温柔浅笑的说:“闻相,这玉佩乃是我大梁国玺的余料所雕,整个大梁之中,再也寻不到如此金贵完美的玉料,只此一块。” 是孤品! 闻彦之的眼神立刻亮堂起来,身为一个爱财之人,当然知道孤品的价值,那就是无价之宝! 再者,这玉佩乃是大梁的国玺余料,又增加了一层别样的含义,真真儿是了不得的东西,闻彦之看一眼便拔不出眼睛了,分明是一张美人脸,此时却满脸的贪婪,纵使再漂亮的眼睛,也掩饰不住其中的欲望。 闻彦之还有顾虑,因而假装推脱了两下。 梁苒则是强硬的将玉佩塞在他的手中,说:“只要闻相帮寡人一个小忙,寡人便将这玉佩送给闻相。” 闻彦之眼眸转动,说:“这……这……梁主,不是外臣不放您进入御营大帐,只是……寡君还在营帐中,且在气头上,彦之这么做,岂不是自讨无趣么?” “呵呵……”梁苒笑起来:“寡人有说过,赠君玉佩,是为了让闻相放行么?” “那是……?”闻彦之一脸不解。 梁苒的语气平缓,听起来温温柔柔的,说:“你看看寡人的齐王,武艺精湛,英雄了得,倘若他要硬闯,你们谁人拦得住?” 闻彦之已然见过了梁缨,别说是梁缨了,梁苒身边跟着的这两个人,一文一武,看起来都不是好惹的,一个比一个毛骨悚然。 梁苒继续说:“寡人是想让你,一会子为赵悲雪说两句好话。” 梁苒需要闯进去救人,这个营帐他必须闯,没有任何转换的余地,闻彦之是个文臣,根本拦不住他。梁苒要的不是闻彦之放行,而是他一会子在赵寤面前,给赵悲雪说说好话。 闻彦之乃是赵人,梁苒需要一个人与他里应外合,而他又极为贪财,极好糊弄,梁泮觉得闻彦之可以利用,因而给梁苒出了这个主意,梁苒也觉得可行。 第52章 梁苒问:“你身上中的毒是怎么回事?” 赵悲雪一愣, 很快发现定然是自己的两个亲信告诉梁苒的,便坦白说:“自从罗方国被剿灭之后,赵寤觉得我威胁到了他, 便给我下了毒。” 每个月都会毒发, 每次毒发痛苦不堪, 如果没有赵寤送来的药, 赵悲雪很可能被活活疼死。 鬻棠插嘴说:“先前梁主吞下了菰泽的二十万大军, 君上便恼怒不已,故意延迟了几日才让卑职给主子送解药, 主子毒发起来痛苦不堪!” 赵悲雪凉丝丝的看了一眼鬻棠, 似乎觉得他太多嘴了。 梁苒微微蹙眉, 赵悲雪说:“赵寤心狠手辣,而且……对你心怀不轨, 你要小心为上。” 梁苒冷笑一声,说:“放心, 寡人会注意的。” 他又说:“至于你中的毒, 无需太过担心,寡人已然让医官署的医士去研究解毒的方子, 想必很快便会有结果,只要你尽心竭力的为寡人办事,寡人不会让你被赵寤牵制。” 赵悲雪点点头,他的面色还十分苍白,却笑起来:“我相信阿苒。” 梁苒不瞒的说:“是君上。” “是,”赵悲雪的笑容透露出宠溺, 说:“君上。” 鬻棠又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君上”这个词眼, 难道不是很正常的词汇么?为什么主子唤起来, 黏糊糊的? “君上。”医士走进来,说:“关于解毒的方子,臣想要向君上禀报。” 梁苒看了一眼医士,医士没有立刻说话,梁苒会意,点点头,说:“随寡人出来说罢。” 梁苒回头对赵悲雪说:“你歇息罢,好好儿养伤。” 他带着医士走出营帐,并没有走远,说:“说罢,什么事情?” 医士叩头说:“君上,臣无能!” 梁苒眯起眼目:“哦?看来你是配不出解毒的方子了?” “君上饶命啊,这……这赵皇子所中之毒,十足稀奇,臣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合该是北赵特有的毒物。如不是知晓赵皇子中毒,只是诊脉来看,赵皇子身体强健,完全没有中毒的迹象,臣……臣实在不知,该如何调配解毒的方子。” 梁苒凉飕飕的扫了一眼磕头的医士,真是无能,不过他仔细一想,日前赵悲雪深受重伤,义父冯老也给他看过病,同样没有诊断出中毒的迹象,想来这毒物真的相当隐秘。 医士又说:“臣能做的,只能是用名贵的药草,吊住赵皇子的元气与精血,这根本之法,还是要找到对症的解药啊。” 说来说去,还是需要赵寤的解药。但赵寤心狠手辣,明显就是想用毒物控制赵悲雪,如今赵悲雪明面上与他对着干,已然撕破了脸面,赵寤怎么可能给他解毒? 梁苒挥了挥手:“没用的东西,下去。” 医士狠狠松了一口气,连忙谢恩,连滚带爬的离开。 梁苒紧紧锁着眉心,也不知上一次赵悲雪用药是什么时候,如今赵寤震怒,是绝不会给他解毒的,这样一来,便必须要在会盟结束之前,让赵寤交出解药,否则…… 梁苒想到这里,冷冷的哼了一声,赵寤这个老匹夫,寡人定不会叫他好过。 他见过医士,转身往回走,来到营帐跟前,正好听到里面几个人在说话,鬻棠是个大嗓门儿,似乎没想到梁苒会这么快回来,说话的声音肆无忌惮。 鬻棠说:“主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那个梁苒,怎么也是梁人的天子,主子您该当多多防范于他才对,怎么……怎么全都说出来了啊。” 赵悲雪的是嗓音淡淡的,听起来有些乏力,没有对梁苒说话那么积极,说:“我对阿苒,本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可……”鬻棠着急说:“那个梁主,显然是在利用主子啊!他之所以对主子好,去救主子,难道不是因为主子若死在会盟营地,他们梁人也脱不开干系,名头上也不好过么?依我看,他根本没有安什么好心眼儿。” “利用?” 赵悲雪轻飘飘的问了一句。 无错,的确是利用,但梁苒利用赵悲雪,并非因为赵悲雪是北赵的皇子,而是因为赵悲雪能给他生孩子,生出来的孩子还可以振兴大梁。 这一点子,赵悲雪是决计想不到的。 “是啊!”鬻棠焦急的说:“主子您没看出来么?梁主之所以护着您,是因着主子您还有利用的价值!” 哪知赵悲雪却说:“我对阿苒有利用的价值便好。” 鬻棠虽然没说话,但满头都是问号,一脸不可置信。 赵悲雪一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说:“我活到现在,便是想见一见那个当年救我的小君子,如今我见到了,却又舍不得这般离去,舍不得这般死去,变得贪婪起来。” 那是…… 只有活人才拥有的贪婪。 赵悲雪幽幽的说:“我头一次知晓,原来心中装着人,装着一件事情,是这样的感觉,这才是活着的感觉,往日里的我,好似不曾活过。” 鬻棠张了张嘴,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 赵悲雪慢悠悠的继续说:“既然我对他有利用的价值,那再好不过,这样我便可以长长久久的留在阿苒的身边,只要能留在他的身边,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鬻棠的眼神里都是迷茫,主子在说什么,那是什么意思,实在是听不懂。可是……鬻棠也明显感觉到了,自从主子来到了梁地之后,变得和以往不一样了。以往的主子不会笑,也不会哭,不会因为任何事情动容,九死一生也不眨一下眼皮,这样的主子当然很骁勇,但向死而生,对世间毫无留恋,总是透露着一股苍凉的孤寂。 而现在的赵悲雪…… 一提起梁苒,眼神温柔得令人掉鸡皮疙瘩。 鬻棠搓了搓自己的手臂,低声嘟囔说:“可是卑职还是不喜那个梁主,别看他清清淡淡的,但总是一副别有用心的模样!” 鬻棠还真是说对了,梁苒就是别有用心,要用他们家的主子生孩子! 赵悲雪堪堪醒来,说了一会子话儿,已然疲累的不行,闭上眼睛沉沉的歇息,他虽武艺深厚,此时也没有注意营帐外面的动静,完全不知梁苒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 梁苒挑了挑眉,赵悲雪的这两个亲信,尤其是那个叫做鬻棠的,好似很是不喜欢寡人呢?甚至可以说是看不惯寡人的所作所为。其实梁苒并不在意不相干的人看不看得惯自己,不过…… 梁苒挥手打开系统控制面板,如今的鱼塘之中,还差一条鱼。 【鬻棠:0】 鬻棠好感度很低很低,竟然是一分也没有。梁苒的唇角化开,挑起柔和的弧度,好啊,那便选择你罢,成为寡人鱼塘之中,第十条小鱼。 梁苒从外面走进来,赵悲雪本在闭目养伤,听到动静立刻睁开眼睛:“你回来了?” 鬻棠焦急的问:“梁主,解毒的事情,可有法门了?” 梁苒摇头说:“毒物合该是你们北地独有的,医士一时也找不到对症的解毒药草。” 鬻棠显然十足失望,说:“那可如何是好!等会盟结束之时,正好是主子毒发之日,如今主子开罪了君上,君上定然不会给主子解药的,那时候……” 梁苒打断他的说辞,说:“放心,寡人不会叫赵悲雪有事。” 赵悲雪什么也不问,只是说:“我相信阿苒。” 就在这个时候,营帐外面传来梁缨的嗓音:“君上,臣梁缨求见。” 梁苒朗声说:“进来罢。” 梁缨与梁泮一同走进御营大帐,梁苒看到两个儿子,那眼神就是不一样的,变得温柔似水起来,说:“寡人寻思着,你也该回来了。” 梁缨是去替梁苒办事儿的,昨天晚上离开的,这会子便回来了。他手中托着一个很大的红漆木盒子,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严严密密的盖着盖子。 梁泮说:“哥哥,这锦合中装的到底是什么,为何不叫泮儿看看?如今到了君上面前,终于可以打开了罢?” 梁缨一脸为难,说:“泮儿,你还是先出去罢,这里面的东西……我怕吓到你。” 梁泮便更是好奇了,别看他生得纤细柔弱,但胆子其实一点子也不小,说:“不要,泮儿偏要看看。” 梁缨更是为难,看了一眼梁苒,梁苒点点头,示意他当众打开锦盒。 咔嚓—— 随着锦盒打开,一股血腥味冲鼻而来,梁苒抬手用宽袖掩住口鼻,实在难闻的厉害,他向来对气味儿很敏感,自然不喜欢这血腥的味道。 “嗬!”梁泮方才还好奇,伸头看了一眼,立刻小鹿一般跳到梁苒身后,紧紧抓住梁苒的衣袖,显然被突如其来“刺激的画面”吓到了。 鬻棠惊呼:“这是什么!?” 沐森淡淡的说:“男#根。” 鬻棠:“……” 鬻棠自然知晓锦盒里装的是什么,那分明是一个男子的性#器官,虽平日里听起来旖旎非常,但此时,血粼粼的躺在盒子里,和旖旎哪里沾染半点干系? 他不是没看出来,只是震惊的问了一句,没成想沐森还回答他了。 梁泮闭眼说:“哥哥,你……你怎么弄来这么恶心的东西?” 梁缨回答说:“昨日君上吩咐,罗王子已然斩下了赵炀的男#根,这是罗王子叫臣带回来交差的。” 原是如此! 昨日梁苒见到赵悲雪的伤势,气怒攻心,让梁缨去传话,阉了北赵的大皇子赵炀,没想到罗东陵做事儿还挺麻利,这么快便有结果了。 梁缨说:“就说不让你看了。” 第53章 鬻棠的模样, 完全是被梁苒迷得神魂颠倒的样子。 赵悲雪凉丝丝的盯着鬻棠,只可惜他压根感觉不到,还是一脸心驰神往的表情。 “你……你——!”赵寤干呕的涕泪横流, 一头都是冷汗, 浑身打颤, 指着梁苒:“你……好一个恶毒的暴君!你们梁人果真都是阴险狡诈的!好啊, 寡人今日便要与你们鱼死网破!!” 嗤—— 赵寤抽出佩剑, 便要往梁苒身上砍去。 赵悲雪还没来得及出声提醒,身边的鬻棠比他还要着急, 大喊:“梁主, 当心!!” “嗬……”这一声轻呼, 不是梁苒发出来的,而是赵寤。 赵寤举着宝剑, 身体突然东摇西晃,不停的摇摆, 便好似醉酒了一般, 手中的宝剑根本拿不稳,哐当一声巨响直接掉在地上。 “你……你们……”赵寤头晕眼花, 浑身无力,何止是宝剑,整个人也瘫在地上,扶着旁边的案几,根本站不起来,好似被抽走了骨头。 这分明是中了药的模样! 赵寤第一反应是药物下在那坛恶心的缇齐酒之中, 但又觉得不对, 燕饮的膳食都是有宫人检查的, 梁苒不可能在酒水中下药。 梁苒挑眉看着瘫软成烂泥的赵寤, 眼眸微微一动,他分明没有浑身无力的感觉,却装作没有力气,比赵寤还要自然,一个弱柳扶风,直接倒在地上。他本就纤细,倒下的模样可比赵寤自然许多。 赵寤刚要说是梁人下毒,十足不耻,结果梁主先倒下了,难道不是梁人下毒? 准确来说,还真不是梁苒下毒,是罗东陵…… 梁苒与罗东陵兵分两路,分开行事,赵寤不知罗东陵的存在,因此根本没有任何防范,罗东陵在营地中的篝火做了手脚,药物洒在篝火之中,随着火焰焚烧,自然而然的挥发在空气中,赵寤并不知情,这会子还在奇怪自己到底是怎么中药的。 在会盟上下药,那是多么不耻的事情,若是叫旁人知晓了,以后哪个国家还肯与大梁会盟?因而梁苒不能承认这药是自己下的,总要装装样子。 梁苒“装模作样”的倒在地上,梁泮立刻也倒下来,梁缨吓了一跳,紧张的说:“泮儿,你怎么了?” 梁泮揪着哥哥的衣角,在地上装死,小声说:“哥哥笨,快躺下来。” “啊?”梁缨迷茫,但很快会意,哐当也倒下来,他倒下的动作一点子也不弱柳扶风,好似树倒了一般。 “糟了……”闻彦之善于用毒,立时发现了端倪:“是篝火……” 他挣扎着最后一丝力气,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艰难拨开瓶盖,倒出黑漆漆的小水丸,水丸的味道极大,一股子提神醒脑的气味儿。 梁苒眼睛一眯,绝不能让闻彦之服下提神的药丸,他装作挣扎踉跄,一个不慎,咚一声撞在闻彦之的肩膀上。 “啊……”闻彦之惊呼一声,他本就没有力气,一下跌倒在地上,手中的药丸咕噜噜飞散出去,撒的满地都是。 闻彦之艰难的去够那些水丸,但眼皮愈发沉重,手脚无力,脑袋里迷迷糊糊,咚一声,最终还是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北赵的官员接二连三的摔倒,全部跌在席上,陷入了沉沉的昏迷。 梁苒稍微等了一下,等所有的动静都消失,这才慢悠悠从地上站起来,掸了掸自己染了尘土的袍子。 “哈哈哈!!”有人一连串爽朗的大笑走进营地,可不正是罗东陵么? 罗东陵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咚一脚踹在赵寤的头上,恶狠狠说:“这个老匹夫!今日可算是逮住他了!” 他扬起大锤,便要打在赵寤头上,梁苒阻拦说:“且慢,罗王子。” 罗东陵说:“君上不是要助我报仇么?难道想要反悔?” 梁苒摇摇头,说:“寡人只是觉得,如此杀了赵寤……太便宜他了。” 罗东陵使劲点头:“君上说的无错!就让他这般在睡梦中死去,实在太便宜他了,就该将他千刀万剐,五马分尸,先把肉片成一片片儿的,再断手断脚断头!” 梁苒笑起来,说:“还是太便宜他了。” “啊?”这回轮到罗东陵迷茫了,凌迟和车裂,可是他见过最残忍最残暴的刑罚了,哪里还有比这些更加惨无人道的极刑? 梁苒的语气温温柔柔的,说:“赵寤乃是北赵的一国之君,最大的痛苦可不是凌迟或者车裂,而是叫他跌下国君的神坛,然后再慢慢的折磨他,这才是真正的痛不欲生。” 罗东陵莫明打了一个寒颤:“好好好!君上说的极好!我都听君上的!” 这里可是会盟大营,梁苒又是下药,又是折磨的,也不好让人看到,这若是传出去,梁苒这个君主的名声可就毁了,为了大梁的基业,梁苒必须维护好自己的口碑。 梁苒招手说:“将赵寤和闻彦之捆起来,带到营帐之中,其余人就让他们在外面躺一会子,等到他们醒来,已然……尘埃落定。” 罗东陵按照吩咐,将赵寤五花大绑,然后又把闻彦之也绑起来,拖着二人进入了营帐,将闻彦之扔在地上,把赵寤捆在营帐的承重柱子上。 梁苒满意的点点头,说:“那么接下来,便麻烦罗王子将寡人也捆起来。” 罗东陵再一次愣住:“为何?” 梁苒笑盈盈的解释:“这里是会盟大营,寡人往后还要带领大梁的子民,因而只能让罗王子来唱这个黑脸了,不过罗王子放心,寡人一定会给罗王子一个满意的交代。” 罗东陵爽快的说:“好!自然我跟随了君上,便什么都听君上的便对了,君上让我怎么做,我便怎么做!” 赵寤幽幽醒过来,只觉得头疼欲裂,浑身无力,艰难的睁开眼皮,一时间不知自己到底是什么境况。他反应了一下,随即哇哇大叫:“放开寡人!!!是谁?!哪个肮脏的贱种!” 赵寤本以为是梁苒下药偷袭自己,哪知梁苒比自己晕倒的还要快,难道不是梁苒,而是另有其人? “老匹夫!”罗东陵扛着大锤站在一边:“我看你的嘴巴还能硬到什么时候!” 嘭—— 不由分说,罗东陵直接给了赵寤胸口一锤。 “嗬——!”赵寤吃痛,惨叫了一声,疼得浑身打抖。 梁苒这个时候装作堪堪转醒的模样,虚弱的说:“这是……怎么回事?” “是罗方的贱种!!是罗方……”赵寤大叫起来,还没喊出第二声,又被赵寤当胸砸了一锤子。 “啊!!”赵寤惨叫,他的肋骨肯定断了。 宁愚拦住赵寤,说:“主上下手没有分寸,会打死他的。” 罗东陵嘟囔:“不是还没死嘛!” 赵寤咳嗽起来,他的嘴角甚至渗出了血水:“罗东陵!!是你!?原来是你下药!寡人与梁主在此会盟,你竟敢前来!你不要命了?!” “不要命的人,是你。”罗东陵冷笑:“如今你被我捆在这里,还耀武扬威什么?狗屁不如的东西!” 梁苒很是时候的说:“这便是说传说中的罗王子么?” 他装作不识得罗东陵的模样,赵寤并没有任何怀疑。梁苒继续说:“冤有头债有主,罗王子,与你们罗国有仇的是北赵,和我们大梁无关。” “你在说什么!?”赵寤呵斥:“梁主,这里是会盟大营,何其庄重,怎么能让一个小小的罗方余孽嚣张?!” 梁苒却说:“赵主说的倒是轻巧,你我都被绑在这里,你倒是有什么法子么?” 赵寤登时语塞,一副被噎住的模样。 罗东陵早就和梁苒串通好了,说:“梁主放心,我罗国与北赵有仇,正如你所说,冤有头债有主,我罗东陵也不是瞎眼之人!今日,我只要赵寤一颗脑袋,与旁人无忧!” 闻彦之这个时候醒过来,他睁开眼睛,便看到罗东陵的大锤高高举着,说要赵寤的脑袋,吓得他眼睛一闭,立刻装死,又躺了回去。 梁苒险些笑出来,听说闻彦之胆子小,怕麻烦怕事儿,没成想胆子真的小成这样。 呼——罗东陵的大锤冲着赵寤砸过去,这要是砸中了脑袋,头破血流都是轻的,绝对脑浆迸流! “不!不要!!”赵寤大喊:“我给你好处,不要杀寡人!” 罗东陵本就没想下手,吓唬吓唬他罢了,看到仇敌如此紧张,罗东陵的心思都畅快通透多了。 赵寤颤抖的说:“寡人给你好处!你想要什么!寡人都给你!都给你!” 罗东陵幽幽的说:“我?我只想要你的命!” 赵寤连声说:“你不要冲动!不要冲动!我、我可是大赵的皇帝!我是大赵的天子!外面都是会盟的军队,我是带了军队来的!若是……若是寡人就这么死了,死的不明不白的,你觉得外面那些军队,会放过你么!?” 赵寤说是对的,梁苒之所以需要罗东陵配合,一来是为了一国之君的脸面,二来则是因为赵寤的大军。北赵的军队配备精良,且十足骁勇,若是与他们撕开脸皮,最后受苦的还是百姓,这是梁苒最不愿意看到的。 因而梁苒需要想一个兵不血刃的法子,既能除掉赵寤,又能平息战争。 梁苒说:“罗王子,赵主说得对啊!罗王子带来的人再厉害,也架不住北赵的铁骑众多,若是你真的杀死了他们的国君,北赵愤怒,战役不可避免。” 赵寤点头如捣蒜:“对对对!你放了我,放了我,我给你好处!你要钱,我给你钱!你要罗方那块地,寡人便把那块地还给你!!” 此时梁苒轻飘飘的开口,说:“其实……寡人倒是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既可以让罗王子报仇雪恨,又可以平息战役,不兴一兵一卒。” 第54章 梁苒:“……”? 系统的6级任务这么难么?这要怎么完成, 还不如不升级呢。 不知放弃任务会如何? 【6级奖励:扩建卡1张】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想要兼并北赵么?想要万国来贺么?想要雄霸诸国,成为天下子民的共主么?扩建大梁土地, 点到哪里是哪里~】 叮—— 【温馨提示:请问宿主是否放弃任务】 【是】【否】 梁苒:“……” 对于一个国君来说, 国土是最令他拒绝不了的诱惑, 有了国土, 才会有子民, 才会有人力,才会有人才, 才会有国力, 国土是一切的基础。 方才还打算放弃任务的梁苒, 果断点击了【否】,然后默默将系统收起来, 心中寻思着,寡人该当如何完成这6级的第一个任务呢, 如何才能让赵悲雪, 意识到梁缨和梁泮,是他的儿子呢?如果此时拥有“常识修改卡”, 那便再容易也没有了。 叮—— 【温馨提示:此任务禁止使用“常识修改卡”!】 梁苒默默的翻了一个大白眼,也就是说,只能让赵悲雪相信,寡人生了两个儿子,而且还迎风生长,没几天就长得这般大个头了, 甚至长子还做了他的大哥! 梁苒揉了揉额角, 赵悲雪那性子, 可能会相信么? 梁苒回了御营大帐, 鬻棠禀报说:“闻彦之求见。” 赵悲雪蹙眉:“他来做什么?” 梁苒倒是并不厌恶闻彦之,毕竟把他要过来,还需要他给赵悲雪解毒。 “让他进来罢。” 赵悲雪不情不愿,但是梁苒都开口了,他就只能戒备的盯着走进来的闻彦之。 闻彦之上次被赵悲雪抢了玉佩,又被赵悲雪一身薄纱的从御营大帐中撵出去,可谓是怕极了赵悲雪,看到他就腿肚子转筋。 闻彦之规规矩矩的拜下来:“拜见君上——” 梁苒亲和一笑:“寡人可不是你的君上,如今你还是北赵人,只不过来寡人这里做质子罢了。” 闻彦之嘴巴很甜,却说:“君上乃大有为之君,明君之中的表率,只有君上才能配得上‘君上’二字,其他的国君,哪里能比得上君上的一个小手指尖儿?因而彦之从心底里仰慕君上,这都是出自肺腑之言,字字属实啊!” “呵!”他刚说完,赵悲雪便冷冷的笑了一声,其中嘲讽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了。 闻彦之:“……”更害怕了。 梁苒倒是挺喜欢听他说话的,谁不愿意听好的话儿呢?身为一个国君,更是愿意听这些了,只可惜,上辈子的梁苒几乎没有听过这样的好听话,毕竟大宗伯专政,也不需要讨好梁苒这个傀儡。 不过梁苒也不会被好听的言辞所蒙蔽,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的,说:“好了,闻相的忠心,寡人都听到了,起来罢。” 闻彦之赶紧站起来:“谢君上!” 梁苒招手说:“这不是么?正好儿有一件事情,需要闻相操劳,这件事情,除了闻相还真是无人能办到。” 他看向赵悲雪,说:“有劳闻相给赵皇子把脉,看看他中的毒,是不是有解?” 闻彦之上前,很干脆利索的给赵悲雪把脉,其实上次他都试过了,赵悲雪的确中毒了,但是中的毒对于他来说并不难解,轻轻松松罢了。 闻彦之一边把脉,便感觉赵悲雪在瞪着自己,因着距离很近,赵悲雪的眼神,就好像冰刀子一样,一下两下的戳在他的身上。闻彦之连忙低头,假装看不到,那冰刀子又戳在他的头上,一下两下,简直要开颅一般。 “君、君上……”闻彦之艰难的开口:“四皇子的毒,其实很好解。” 梁苒松了口气,他的表情一僵,寡人为何如此担心赵悲雪?是了,自然是因着需要赵悲雪继续生孩子,双胞胎还没有出生,都需要赵悲雪尽心尽力,寡人不是担心他,寡人是要利用他。 闻彦之继续说:“彦之为四皇子开上十副汤药,只要每日按时饮用一副,便可彻底解毒,只是……” 梁苒蹙眉:“如何?” 闻彦之说:“四皇子中毒已深,而且看着这个模样,三日之后便是毒发之时,可是如此?” 赵悲雪眯起眼睛,不得不说,这个闻彦之的确是个能个儿人,看得如此准确。 鬻棠连忙点头:“对!对!主上的毒,三日之后便会毒发,若是没有解药,定然苦不堪言,会活活疼死!” 梁苒藏在龙袍之下的手掌紧紧攥起,说:“闻相,可有什么不妥?” 闻彦之摇头说:“并无不妥,只要四皇子按照彦之的药方,按时用药,便绝对不会毒发,十日之后毒性全解。然……若是四皇子没有按照彦之的药方,每日用药,一但断药,那么还是会毒发,同样苦不堪言。” 原是如此,梁苒松了一半的气,那另外一半,自然是诸多的变数了。不过,有寡人看着赵悲雪,应当也没有什么变数。 梁苒说:“请闻相开药罢。” 闻彦之点点头,立刻写下药方,也只有在写药方的时候,或者点钱的时候,闻彦之才会如此双眼熠熠生辉,仿佛一块绝美的璞玉。 闻彦之把药方呈上来,信誓旦旦:“按照此药方,保证四皇子十日之后毒性全解,彦之可以立下军令状,用项上人头担保!” “好。”梁苒招手,内监捧上来一只木承槃,上面盖着红布。 梁苒微笑:“闻相,这是寡人赐给你的,望你以后到了上京,也能为寡人如此尽心竭力。” 闻彦之十足好奇,红布之下盖的到底是什么美物,内监打起红布,闻彦之的脸颊登时红润起来,比方才写药方的时候还要有精神头。 是之前梁苒赏赐给他的那两件摆件! 昨日被赵炀充公了所有的油水,这两个摆件就在其中,闻彦之还以自己会血本无归,没想到梁苒又把这两个东西还给他了。 “谢君上!谢君上!”闻彦之千恩万谢,就跟赎回了自己的两个老婆似的。 梁苒好笑:“不必谢了,往后你尽心竭力,寡人少不得你的好处。” “是是!”闻彦之欣喜,梁主可比赵寤好伺候多了,也比赵炀那个小气鬼强上太多,谢恩之后,抱起自己的两个“老婆”,欢欢喜喜的退下了。 赵悲雪板着唇角,冷冷的看着闻彦之的背影,似乎正琢磨着,怎么把那两个摆件抢回来。虽然赵悲雪不喜欢什么珍奇美物,但那是梁苒赏赐的,梁苒送的,他都喜欢,都想得到。 梁苒走过来,说:“发什么呆?” 赵悲雪收回目光,立刻变得温顺许多,说:“君上这些日子劳累了,我为君上按按肩膀罢。” 梁苒的确累了,和北赵斗智斗勇,夜里还要操劳孕期进度,这会子腰酸背疼的厉害。他干脆侧卧在软榻上,任由赵悲雪给他揉肩膀。 梁缨从外面走进来,怀里还抱着梁泮,当然了,是小皇子模样的梁泮。 梁苒方才用系统的聊天功能,给梁缨传话,让他把梁泮“抱”过来,他准备旁敲侧击的完成6级的第一个任务。 梁缨将小皇子交给梁苒,眼神有些不确定,但还是对梁苒点点头,那意思似乎是在鼓励梁苒,为他打气。他没有多停留,转身离开了御营大帐。 赵悲雪看到缩小版的梁泮,感叹说:“最近忙碌,很久都未看到小皇子了。” 梁苒:“……”泮儿一直在你眼前晃,可惜你并未多看他一眼。 梁苒抱着小小的梁泮,不得不说,次子长大了颠倒众生,小小的模样可爱讨喜,怎么样都好看,简直令梁苒爱不释手,尤其喜欢戳他的小脸蛋儿。 糟糕……戳得流口水了。 梁泮小小的也无力反抗,乖乖的任由君父戳脸蛋儿,亮晶晶的口水竟然被戳了出来,赵悲雪立刻用帕子为他轻轻的擦拭,也不嫌弃,动作小心翼翼的,别说,还真的像一个父亲。 梁苒眼眸微动,说:“赵悲雪。” 赵悲雪还在给小宝宝擦嘴,应了一声。 梁苒说:“你看他的嘴唇,这形状和你竟有几分相似呢。” 无错,梁苒在点拨赵悲雪,旁敲侧击! 虽梁苒把宝宝的外貌调试的和自己七八分相似,但再怎么说,也有和赵悲雪形似的地方,毕竟赵悲雪是孩子的另外一个父亲,便比如梁泮的嘴唇。 这唇形,真的和赵悲雪很像,只不过小小的梁泮嘴唇肉嘟嘟,等长成大人的模样就更像了。 赵悲雪仔细观察,一双狼目慢慢的睁开,露出恍然的诧异。 对,就是如此,梁苒在心里说,赵悲雪似乎已然意识到了,宝宝生得与他有几分相似,只要寡人如此潜移默化下去,终有一日,赵悲雪会意识到,孩子是他亲生的…… 赵悲雪开口了,一双眼目郑重的看向梁苒,严肃的说:“君上放心,我赵悲雪发誓,会像对待亲生儿子一样,对待小皇子的。” 梁苒:“……”??? 什么叫像对待亲生儿子,本就是亲生儿子。 小小的梁泮:“啊啊~”君父失败了! 赵悲雪有些情动,想去吻梁苒的嘴唇,营帐中除了小宝宝再无他人,赵悲雪以为梁泮只是一个单纯的小宝宝,也不懂得这些,因而并无顾虑。 小小的梁泮睁大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好奇宝宝似的紧紧盯着两个父亲。 “啊啊~”父亲要亲亲了! 梁苒立刻抵住赵悲雪的胸口,儿子还在呢,况且他现在根本没有心情与赵悲雪亲近,因为赵悲雪实在太笨了,什么野狼,根本就是一头顽牛! 第55章 闻彦之欢天喜地的抱着两个“老婆”从营帐中退出来, 还没走多远,便被两条人影围住。 鬻棠和沐森一左一右,一前一后的站在他面前。沐森身材高大, 面容冷酷, 鬻棠虽不及他高壮, 但一张脸面十足刻薄。 “哎呦, ”鬻棠笑起来:“这不是咱们大名鼎鼎的闻相么?” 沐森淡淡的说:“闻相。” “你……你们……”闻彦之说:“你们想做什么?我警告你们, 我已经归顺了大梁,这里是大梁的营地, 你们自己个儿掂量掂量轻重!” “哈哈!”鬻棠笑起来:“他还想威胁咱们呢!” 沐森没有说话。 鬻棠说:“闻相也知晓, 自己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 遭人嫉恨呢?这会子怕了?” 闻彦之平日里的确作威作福惯了,而其他谨小慎微, 不喜欢管别人闲事儿,其实便是俗称的冷血, 自扫门前雪罢了, 有点利己主义,本质是没有错的, 但是容易遭人恨。 昔日里赵悲雪在北赵,经常被人欺辱,鬻棠和沐森去求过闻彦之帮忙,但是闻彦之冷漠的拒绝了,他知道赵寤不喜欢赵悲雪,所以拒绝招惹一身腥。 现在好了, 虽严格来说, 闻彦之昔日里也没有做错甚么, 只是没有伸出援手帮忙而已, 但风水轮流转,现在他也变成了质子,鬻棠和沐森可不是找到了机会么? 鬻棠笑着说:“往日里闻相都是趾高气昂的,今日看起来,怎么那么像一只狗呢?” “你……”闻彦之不服气:“你说谁呢?我便是质子,也是大赵的丞相,身份摆在这里,你一个部将,胆敢如此侮辱于我?” 鬻棠挑眉:“侮辱你怎么了?我还打你呢!” 他说着伸出手去,沐森并没有制止,站在一边抱臂围观。 “啊……救命!”闻彦之紧紧抱着怀中的两个“老婆”,瞬间蹲在地上。便在此时,有人走了出来,闻彦之抬头一看,登时心中凉了半截,并不是梁苒,而是鬻棠和沐森的主子——赵悲雪。 赵悲雪慢悠悠的走出来,说:“在做什么?都住手。” 鬻棠和沐森立刻住手,站定作礼:“主上。” 赵悲雪目光幽幽的看着闻彦之,虽然他喝令了两个亲信,但那表情,那眼神,可不像是来解救闻彦之的,慢吞吞的说:“闻相虽然是来做质子的,但没看到君上如此器重于他么?再者,我身上的毒,还要他来解,万一闻相一个不欢心,不给我解毒,反而变成了下毒,你们的主子连如何死的……也不知晓。” 闻彦之蹲在地上,颤悠悠的发抖,心说以前真是看错了赵悲雪,还以为四皇子是个石头块,踢三下都憋不出一声屁来,没成想,嘴巴竟然这般的损,这是淬了毒么? 闻彦之赔笑:“不不不,哪里,彦之不敢,一定尽心竭力的给四皇子解毒。” 赵悲雪轻笑一声,但他的笑容冰凉凉的,寒意透骨,说:“闻相,你我同是质子,我是不主张内讧的,你说对么?” “对!对对!”闻彦之使劲点头。 赵悲雪说:“但我赵悲雪,也不是怕事之人。” 嘎巴——嘎巴——他的骨节发出轻响的声音,吓得闻彦之更是抱紧了两个“老婆”,现在只有“老婆”可以安慰他颤抖的心窍。 赵悲雪继续说:“往后里你跟着君上,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头有没有分寸?” 闻彦之心中叫苦不迭,必然是那日自荐枕席,被赵悲雪看到了,他怀恨在心,眼前的赵悲雪说话冷冰冰凉飕飕,就好像一个警告外室的正宫一样,那威严,那气度,也没谁了,倘或四皇子将精力放在北赵,恐怕早就登基了。 闻彦之连声说:“有!有分寸,以后……以后除了君上的话,彦之便听四皇子的。” 赵悲雪不屑的哂笑,说:“罢了,你们也不要吓唬闻相,让他走罢。” 鬻棠和沐森终于散开,不再堵着闻彦之,而是站到了赵悲雪身后。闻彦之如蒙大赦,颤抖的站起来,腿肚子直转筋儿。 “且慢。”赵悲雪突然开口了,吓得闻彦之逃跑的步伐一顿,差点左脚拌右脚,直接用脸啃在地上。 闻彦之颤抖的回头,说:“四……四皇子还有什么吩咐?” 赵悲雪的目光在他怀里一扫,说:“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闻彦之会意,浑身一震,低头看向自己怀里的两个“老婆”,那是梁苒赏赐给他的两个名贵的美物,日前被赵炀刮饬油水给搜刮走了,今日好不容易回归。 闻彦之心头颤抖,那玉佩就被赵悲雪抢走了,怎么连这两个也不放过。 其实赵悲雪个根本不喜欢钱财,什么金银财币,什么珍奇美物,在他的眼里都是破铜烂铁,但若这东西是梁苒的,那就不一样了,必然美不胜收,反正赵悲雪不想让梁苒的东西呆在旁人身边,他会嫉妒。 闻彦之双手打颤,割肉一样不舍得,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也没有法子,若是得罪了赵悲雪,以后还怎么在大梁混下去?日子还是要过的…… 闻彦之一咬牙,将两个摆件递出去,说:“四、四皇子笑纳……” 鬻棠一把抢过摆件,还对他哼了一声,闻彦之不敢再说什么,逃命似的跑了,惹不起惹不起,赵悲雪能在大梁活下去,的确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赵悲雪离开了御营大帐,梁苒立刻用家庭群将梁缨叫过来。 梁缨鬼鬼祟祟的走进来,探头看了看,发现赵悲雪不在,立刻说:“君父,父亲相信了么?儿子何时能与父亲相认?” 梁泮从小宝宝的模样,又切换成了清秀男子的模样,说:“哥哥你都不知,君父提点父亲,说泮儿的嘴唇与父亲长得十分相似,哥哥你猜,父亲如何说?” 梁缨仔细观察着梁泮的嘴唇,唇形流畅,唇瓣呈现浅浅的桃花色,抿唇一笑的时候带着灵动与狡黠,虽柔和了一些,但真别说,和赵悲雪的唇形十足相似,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梁缨说:“父亲也说太像了?” 梁泮笑起来,笑得差点流眼泪肚子疼,说:“父亲说,以后一定会像亲生儿子一样对待泮儿。” 梁缨:“……” 梁缨卡顿了半天,这才尴尬的说:“看来是失败了。” 梁苒头疼,侧卧在席上靠着凭几,揉着钝疼的额角,已然不知说什么好了。 梁泮宽慰说:“君父别着急,父亲生性机敏,他比旁人都多了一个心窍,虽今日没有成功,但是您要往好里想想。” “好?”梁苒气笑了:“怎么好?如何好?” 梁泮笑盈盈的说:“起码父亲听懂了,知晓君父您在提点他。” 梁苒:“……”无言以对。 的确,赵悲雪听懂了,他听出梁苒在提点他,但是他没听懂梁苒的本意是——小皇子是他的儿子! 赵悲雪还以为,梁苒在示意他对小皇子更好一些。赵悲雪起初很不待见小皇子,觉得小皇子是梁苒与旁的女子生得孩子,但随着时日的推移,冷脸洗尿布洗多了,如今也变得十足宠爱小皇子,恨不能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 梁缨说:“无妨无妨,咱们再想想其他法子!” “诶!”梁缨突然来了法子,灵光乍现,说:“君父,这男子怀孕十足稀奇,不然君父把系统的事情告诉他罢!在父亲面前施展‘迎风生长’之术,将泮儿变大变小,如此一来,父亲亲眼所见,必能眼见为实!” 梁泮却说:“那也只能证明系统的存在,证明君父可以怀孕,证明泮儿便是小皇子,可如何证明,小皇子是父亲的孩子?” 梁缨:“……”绕……绕糊涂了! 梁泮的目光在梁缨身上转了两圈,说:“哥哥倒是不错。哥哥虽然生得不像父亲,但是哥哥的武艺,可是父亲的翻版,与父亲一模一样分毫不差,不如这样,让哥哥在父亲的面前施展武艺,这总能说服一二了罢?” 梁缨摇手:“可别,不行。上次在紫宸殿中,父亲便将我认做了北赵的细作,依着父亲多疑的性子,我觉得武艺说不明白什么。” 梁苒:“……”头疼,头更疼了…… 为何当初寡人没有将孩子们的容貌,调得更像赵悲雪一些?这不是天然的说服力么? 梁苒想到此处,突然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是了,孩子的容貌!如今双胞胎还没有出生,倘若把他们的容貌调整的更像赵悲雪一些,是不是便有说服力了?届时也可以捎带上梁缨和梁泮,让他们父子相认。 孕期进度维持在79%,只差一点点双胞胎便可出生。不过梁苒今日腰酸背疼,实在是没有精力,还是打算歇养几天。 燕洄会盟顺利结束,赵寤病逝,赵炀即位。赵炀找机会到北赵去继承大统,因而走得比谁都仓促,已然带着北赵的军队离开了,如今的会盟大营之中,只剩下大梁的军队。 苏木说:“君上,如今是不是要准备回程的事宜了?” 梁苒却说:“不着急。” 苏木一脸迷茫说:“君上可是还有什么事儿?” 一旁的嬴稚了然微笑:“燕洄距离上京遥远,君上难得来一趟,想必是想要逗留在燕洄,寻访一番。” 梁苒点点头:“知寡人者,嬴卿也。” 梁苒刚说完,嬴稚便感觉被人瞪了,不必多说,自然是赵悲雪,赵悲雪站在角落,目光幽幽的戳过来,暗青子一样打在嬴稚的脊梁骨上。 梁苒并没有注意,因着赵悲雪平日里看谁都那样,冷冷的,恹恹的,与任何人都不亲近,唯独看到梁苒的时候,眼神会陡然变得锃亮发光。 第56章 因为是便服出巡, 所以自然不能投宿在官署,苏木便找了一户普通的人家投宿,给了他们一些财币。 那户人家看起来不是难民, 但也绝不富裕, 简直家徒四壁, 听说他们会给财币, 感恩戴德的便叫他们住下来。 “咳咳咳——咳咳……” 梁苒一走进去, 便听到咳嗽的声音,很是剧烈, 便没有停顿过, 原来是一个老者害了病, 咳嗽的声音一直从里屋传出来。 梁苒投去探究的目光,那人赶紧说:“请各位放心, 家中并没有染上瘟病的人,只是家父有些咳嗽的顽疾, 家中也正是因为这个, 唉——才散光了钱财,总也治不好。” 之前燕洄日日打仗, 燕洄这地方没有什么农业,全都靠贩卖商品来维持,一有打仗生意就萧条,后来干脆没有人敢过来,百姓自然而然没有财币赚。 这户人家收入一年不如一年,还要为老人治病, 积攒的那些财币很快就散光了。 说到这里, 那人表情凄苦, 说:“唉——真真儿是别提了。我拿着仅有的那些个财帛, 想要去寻孟神医治病,可是人家孟神医根本看不上我这些小钱,家奴把我轰了出来。” 又是孟神医,那个唤作孟实甫的人,系统提示是特殊任务。 那人继续说:“后来有个人找到我,说是可以帮忙引荐孟神医,只是需要的财币很多。我便东拼西凑的,心想着这次准能治好家父的顽疾,可是没成想……那人竟是个骗子,卷了我的财币跑了!” 梁苒听着那人的叙述,心里头不甚舒服,毕竟这些人都是他的子民,而梁苒根本不知燕洄的困苦,只是听到下面的官员说天下太平,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业,便乐在其中,信了他们的鬼话。 梁苒回想起来,上辈子他为了祈求风调雨顺,被官员逼着下罪己诏,一路跪拜到神坛,是多么的可笑,若是有那么多功夫,为何不亲自来看一看燕洄受苦的百姓呢? 这么一想,梁苒突然觉得上辈子自己死得也不冤枉,一心想做一个好皇帝,可是梁苒连好皇帝的门道都没有摸到。 梁苒表情严肃,说:“彦之,你来为这位老者诊脉。” “是,家主。”闻彦之立刻应声。 他的医术虽然只能说一般般,但再怎么说以前也是大赵皇宫医官署的医士,比民间的那些医士强得多。 闻彦之刚刚归顺,自然要恭恭敬敬,言听计从。那户人家一听,原来一行的郎君之中,那漂亮美艳的小娘子才是家主,不由肃然起敬,连连叩头:“多谢娘子!多谢娘子!” 闻彦之前去诊脉,很快便退了出来,说:“并非瘟病,只是普通的咳嗽,但因着是风热,当做了风寒治疗,所以伤及肺腑,老人家身子骨又弱,因而变成了顽疾。” 感冒发烧素来都有风寒和风热两种,着凉吹风那自然是风寒,上火郁结便是风热,这两种感冒截然不同,用错了药材,适得其反,反而会加重病情。在古代,医疗条件低下,风寒和风热若是治疗错了,可是会死人的。 闻彦之又说:“但无须担心,不是什么大病,我给你开几副汤药,吃了便可。” 那户人家一听,千恩万谢:“恩公!恩公!小人真是无以为报!您一行想要在我这里住多久都行,一直住下去都无妨!” 梁苒一行也算是解决了住宿的地方,便安安心心的在这户人家住下来,各自分配了房间,准备休息了。 赵悲雪抱着他的长刀,站在梁苒的房门口,他也不说话,只是眼巴巴的看着梁苒。 梁苒无奈的说:“很晚了,去歇息罢。” 赵悲雪却说:“我来替主家守夜。” 这里又不是野外,而且大家现在乔装改扮,投宿在百姓人家,哪里需要守夜?再者,梁苒目前是个“女子”,一个小娘子门外站着这么一个凶神恶煞之人,看起来很奇怪。 梁苒上下打量了一眼赵悲雪,什么守夜,赵悲雪那些花花肠子,他早就一清二楚,分明是想进来,却又不开口,因而只说是守夜。 你看着罢,但凡梁苒开口叫他进来,他绝不会守在外面。 梁苒挑眉说:“你想在外面守夜,还是……进来守夜?” 赵悲雪的眼睛瞬间雪亮,他一言不发,动作却是快极的,踏入大门,哐一声将门关上。 梁苒险些笑出声来,果然,赵悲雪的行动力不错。 梁苒已然歇息了几日,只差29%双胞胎便可以出生,左右今日无事,时辰还早,梁苒打算完成这最后一点点孕期进度。 赵悲雪的眼神十足深沉,在昏暗的屋舍中,好似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他的眼眸中只有梁苒,倒影的都是梁苒的影子,再容不下其他一丁点的东西。 梁苒很喜欢他的眼神,那个上辈子不可一世的杀神赵悲雪,那个上辈子的大赵皇帝赵悲雪,如今只是他面前的一只走狗,足够令梁苒欢心的。 梁苒轻轻拨弄了一下自己的裙摆,说:“寡人这样穿,好看么?” 赵悲雪的吐息猛然粗重,似乎是受不得梁苒一星半点的“挑衅”,他一步步逼近,沙哑的说:“好看……不过,我更喜欢阿苒穿着龙袍,坐在我身上哭咽的模样。” 咚!梁苒面上一红,赵悲雪这个狼狈子,收回前言,什么走狗,哪条走狗会对主子如此无礼? 赵悲雪一把将梁苒抱起来,迫不及待的放在榻上,并不是软榻,自然没有龙榻柔软,稍微一动还会发出吱呀呀的轻响,好像牙疼一般纠结。梁苒主动搂住他的脖颈,低声说:“轻一点,不要让人听到。” “敬诺。”赵悲雪低下头,迫不及待的吻住梁苒的嘴唇,伸手去撕扯他的裙衫,那鹅黄色的罗裙,端庄而保守,撕拉一声瞬间报废在赵悲雪的手掌之下。 “啊!”隔壁传来罗东陵的惨叫声,屋舍一点子也不隔音,他大喊着:“我的脖子!我的眼皮!蚊子!我被蚊子咬了!老宁……老宁快打它啊,在那边,飞了,又飞了,打啊!” 梁苒被吓得一个激灵,赵悲雪却说:“别理他。” 咚咚咚!然后是敲墙的声音,其实也不是敲墙,而是在打蚊子,毕竟这里只是普通的人家,苍蝇蚊子必不可少,可能还会有一些其他什么虫子。 赵悲雪此时根本不可能停下来,已然是箭在弦上,与此同时,外面又传来嘈杂的声音。 “你们做什么!?” “是什么人!” “救命啊,这是做什么!” 喊声不似是罗东陵,而是那户人家传出来的,梁苒立刻推开赵悲雪:“发生了何事?” 赵悲雪也不知,但听外面的动静,似乎家中闯入了不少人,脚步声十足混乱。 梁苒的裙衫已经被撕破了,连忙翻找了一套新的换上,又将鬓发整理好,准备出去看看究竟,至于赵悲雪,黑着脸为梁苒系好脖颈上的带子,以免新鲜的吻痕露出来。 众人都听到了嘈杂,从屋舍中走出来。只见民户里多了很多官兵,全都腰夸大刀,一个凶神恶煞,不由分说闯进来,竟然拖拽着生病的老者,已然拖拽出了大门。 “住手!!”罗东陵第一个冲出来,呵斥说:“光天化日的,你们这是做什么?还不快把人放了!?” 那些官兵拖拽着老者,根本不似拽着一个人,好似拖死狗一样,根本不管老者的死活。老者放才用了药,咳嗽已然平复了一些,好不容易睡下,这会子吓得脸色惨白,咳喘又犯了上来,几乎喘不过气,脑袋磕在门槛上,还破了皮,鲜血蹭了满地都是,何其触目惊心! 官兵不耐烦的说:“哪来的小兔崽子!如何与你官爷说话呢?我们接到检举,说这家里有人犯了瘟病!但凡是犯了瘟病的,有超过五十岁的,都要拉出城埋了,免得传染给旁人!” 在古代有许多惨无人道的规矩,例如但凡遭遇天灾人祸,百姓没有口粮,便可能会坑杀残疾人,或者生病之人降低人口。 如今燕洄闹瘟病,官府因为不上报,自然得不到任何驰援,他们自己也拿不出储备的财币来购买药材,便想出了坑杀患病百姓的办法,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无论是不是年过五十岁,坑杀百姓的做法都太过冷血绝情,这和禽兽有什么区别? “不不不!!官爷!官爷明鉴啊!家父得的不是瘟病,是老病根儿了,只是咳嗽,没有发热的!没有发热的!” 官兵冷冷一笑:“呸!我说是瘟病,便是瘟病!哪那么多废话?!” 另外一个官兵也跟着笑起来:“这样罢,看在你们是老实巴交的良民,便给你们指一条明路,若是不想让你的死鬼老爹被活埋,是不是应该……” 他们搓着手指,突然大笑起来。 梁苒换好衣衫,推门从屋舍中走出来,淡淡的说:“原来是想要孝敬?” 官兵们说:“我们可什么也没说!” 梁苒冷笑一声:“什么接到检举?看来有没有人检举,并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情,反而是随了你们心情,今日没有酒吃了,明日没有嫖资了,便会随便抓几个害病之人,说他们患了瘟病,有钱的便可以避免被活埋,没钱的……便要被你们拉走交差,我说的可对?” 几个官兵面面相觑,他们都十足惊讶,梁苒便跟亲眼看到了似的,说的分毫不差。 官兵们恼羞成怒:“一个小娘子,你懂得什么?头发长见识短的!哼,干脆就用你这个小娘们换这个老货,也是使得的!” 赵悲雪眯起眼目,握紧腰间的佩刀,眼神中尽是杀意。 “使不得使不得!”那户人家跪下来磕头:“官爷,这几位都是借住在这里的,不是本地人,使不得使得!求求官爷放了家父罢!放了家父罢!我们……我们的钱财都被骗光了,改日……改日再孝敬官爷!” 第57章 梁苒听到这里恍然大悟, 看来是那些官兵记仇,又来为难这户人家,若是留他们住宿下来, 便会找其他理由来摧磨他们。 果不其然, 对方十足羞愧, 但还是说:“我们都是小门小户, 实在斗不得官府, 所以……所以无法再让各位恩公留宿下来,还请恩公……请恩公正午之前离开, 否则……否则那些官爷又要来找茬儿了。” 罗东陵气愤的说:“昨日还说我们可以留下来, 住到几时都没有问题, 今日却急着赶我们离开了?如不是我们,昨日你的父亲早就被抓走了, 你们怎能……” 梁苒抬起手来,制止了罗东陵的而抱怨, 说:“罢了。” 罗东陵虽然感觉委屈, 但是也没有继续开口。 那户人家连连作揖:“恩公,实在是对不住!我们也只得对不住恩公!恩公给我的父亲医治, 还送我们名贵的药材,又出财币住下来,可……可我们实在斗不起那些官兵啊!” 梁苒心中明白,官府的人如是想要碾死这些平头百姓,还不是像碾死那些蝼蚁一样简单。 梁苒说:“你们不必为难,我们这就收拾东西离开。” 一行人还未用完朝食, 突然发生了如此变故, 朝食也是不必吃的了, 各自回去收拾东西, 立刻就离开了那户人家。 罗东陵抱怨:“真是不讲义气,毫无信用,就这样将咱们赶出来,哼!” 宁愚却说:“也不能怪这些百姓,百姓的礼义教化程度,是和地方有很大干系的,如今燕洄到处都是疫病,民不果腹,如何还能要求他们更多,活下去便很艰难了。” 罗东陵说:“那眼下怎生是好?咱们没地方住了,还要继续便服寻访么?” 梁苒还未开口回答,便听到有人朝他们高声喊着:“是你们啊!” 众人循着声音看过去,那人有些面熟,倒不是生得好看所以面熟,而是因着昨日晚上才见过。 正是燕洄孙氏的大郎君孙桑榆。 这一大早上的,孙家门口又开始排上长龙,打起粥棚,许多的难民从孙家一路排到街上,一眼根本望不到尽头。 孙桑榆正在舍粥,竟然从人山人海之中,一眼就看到了他们。 孙桑榆热情的跑过来,说:“娘子,是你们啊,这一大清早的,是不是想要在燕洄转一转?若是不嫌弃,我可以带你们走一走,燕洄这地方,我是最熟悉不过的了。” 他正说着,便看到其中几个人背着包袱,又问:“娘子你们这是……?可是在寻觅落脚的地方?那不如去我家中做客?你们这般多的人,燕洄也没有客栈,想要投宿的话,可是着实不容易之事,我家地方宽敞,有许多客房,还是去我家中罢!我也方便带你们在燕洄转转,你们如是想去周边游览,我也可以……” 他十足殷勤,看着梁苒的眼神直发光,好似不是想请梁苒去他家中做客,而是想要将梁苒娶回家中一般! 不等他说完,赵悲雪已然冷冷的说:“不必。” 孙桑榆昨日便被拒绝了,他的面色一僵,笑容颇为尴尬,却极力秉承着礼貌,说:“诸位兄弟,你们人如此多,普通人家肯定是住不下的,如今城中……多少有些混乱,还是投宿在我家里比较好……再者说,据敝人所知,在这里这位娘子才是主家对罢?既然如此,那还要看主家的定论,你也不好直接替主家做了决定,拒绝了我去,对不对?” 赵悲雪的脸色更是不好看,他的手搭在腰间,为了掩人耳目,腰间的佩刀已然收了起来,放在行囊之中,不过他的习惯是一时改不得的,此时的赵悲雪听着他“夸夸其谈”,已然生出了杀意,一点子也不夸张。 他本就不喜欢旁人多看梁苒一眼,尤其是这般露骨的眼神。 梁苒伸手搭住赵悲雪的手腕,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赵悲雪面色不善,但没有过多的动静,慢慢沉下肩膀,将手垂了下去。 孙桑榆见梁苒制止了赵悲雪,还以为梁苒准备同意,笑容满面,容光焕发。 哪知梁苒却说:“孙郎君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正如孙郎君所说,我们这一队人多,也杂乱,不成体统,唯恐糟蹋了孙郎君这样的大门大户,实在不敢叨扰,只有敬谢了。” “可是……”孙桑榆据理力争。 “阿苒妹妹!”有人大喊着冲过来,大老远便听到了他的声音:“阿苒妹妹!” 是冯沖! 苏木让人带信,请世子郁笙和冯沖前来燕洄汇合,他们熟知司空水力,亲自来到燕洄考察一番,也好制定一番兴修的计划。 没成想冯沖和世子郁笙的脚程如此之快,已然快马加鞭的赶了过来。 冯沖并不知梁苒穿着女装,移书上只是说梁苒便服出巡,不想惊动燕洄的当地官服,他们入城一看,冯沖眼睛真是尖锐,一眼便看到了梁苒,还是女服的梁苒。 那叫一个亲切!毕竟冯沖第一次见梁苒,梁苒就穿着一身女服,将冯沖迷得魂儿都没了,只可惜,后来梁苒变成了他的“妹妹”,再后来,梁苒变成了当朝天子。 冯沖虽然是地主家的傻儿子,但只是秉性豁达开朗一些子,并不是真的痴儿,他知梁苒是不想暴露身份,因而一上来唤他“阿苒妹妹”。 冯沖跑过来,惊喜的上下打量:“好些日子不见,阿苒妹妹真是愈发明丽了!” 梁苒无奈的一笑,说:“兄长说笑了。” 孙桑榆被横插一杠子,本就很不欢心了,这会子又想开口挽留梁苒。 奈何冯沖拉住梁苒的手,说:“走,阿苒妹妹,我带你们去落脚!” 梁苒惊讶:“兄长在燕洄也有落脚之处?” “这倒没有。”冯沖说。 孙桑榆突然笑了一声,意义不明,他也不着急说话了,站在一边等着,似乎等着梁苒他们走投无路之后,再来投奔自己。 冯沖从怀中摸出一封信笺,说:“我虽没有落脚的地方,但是无妨,阿耶在燕洄认识一个老熟人,他的儿子就住在这儿,听说还有些小钱,宅院很大,足够咱们去落脚了,阿爷写了信,那相熟的世侄必然会留咱们投宿的!” 要知晓,冯沖的父亲可是天下第一首富冯栋。虽如今冯栋把家财全部送给了梁苒,但冯老爷子经商这么多年,走南闯北的,积攒下了不少人脉,他年轻的时候经常在燕洄走动,结交了一个世家。那世交如今年老了,去旁的地方安度晚年,燕洄的宅子留给儿子住着,正好可以请他们过去投宿。 冯沖笑着说:“快走罢,瞧你们这风尘仆仆的,一路可没少受苦罢?别再累坏了我宝贝妹妹。” 世子郁笙不会说话,便对梁苒笑笑,简单作礼,以免暴露了身份。 梁苒便说:“那便有劳哥哥带路了?” “自然自然!”冯沖说:“走着。” 孙桑榆刚才还志得意满,胜券在握,没成想这么快煮熟的鸭子飞了,竟然全都变成了梦幻泡影,眼睁睁看着梁苒走远,张了张嘴巴,愣是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赵悲雪这下子欢心了,他微微挑起眉毛,唇角挂着淡淡的冷笑,嘲讽的瞥斜了一眼孙桑榆,这才跟着梁苒离开。 梁苒十足好奇:“哥哥,义父的世交,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能和冯老世交之人,必定不是什么简单的小人物儿,家底儿定然十足丰厚。 “这个啊……”冯沖挠了挠后脑勺,说:“以前没听阿耶怎么提起过,好像是个经营药材生意的,听说在燕洄做的很大,这几年老人家不干了,就把生意丢给儿子来打理……哎,这不是到了么!” 冯沖指着不远处的一个高大门楣,说:“就是这里。” ——孟宅。 宅邸的院墙高大,宅门深厚,虽不及孙家那么显贵,但看得出来也是个大门大户。 不知怎么回事,大门前堆积着人山人海,不知情的还以为今日有什么喜事,仔细一看,却不是那么回事儿。 远远的传来哭喊的声音。 “孟神医——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的儿子!” “救救我儿子罢!!这是我全部的财币,我全都给您,一个子儿也不留!只求您救救我的儿子!” 怪不得看着“孟宅”二字如此眼熟,这不正是闻彦之曾经提起的那个燕洄神医孟实甫的家宅么? 闻彦之惊讶的说:“冯老的故交,竟然是孟实甫的父亲?” “啊?”冯沖不知孟实甫是谁,说:“应该就是这里了,你看旁边还有个药铺呢,那绝对是了。” 孟家的宅邸旁边连着一个巨大的药铺,十足恢弘,只不过店铺的门脸冷冷清清,仔细一看关着门,并没有开门做生意。 闻彦之之前还说起过孟实甫,想要见一见这个与自己齐名的高手,没成想今日他们便要投宿在孟实甫的家中。 “孟神医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我给您磕头!给您做牛做马了!!” 吱呀—— 厚重的大门终于打开了,一个小厮从里面走出来,冷漠的看了一眼跪在门前的女子,冷漠的看了一眼他怀中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挥了挥手:“快走快走!别在这里哭丧,我们家的郎主是不会替你们治病的!” 小厮这么一说,女子哭得更是惨烈,一旁围观的人开口说:“什么狗屁神医!见死不救,根本没医德!他也配行医?!” “你还是带着孩子赶紧去孙家罢!孙家都是大善人,尤其是孙家的大郎君,更是良善的好人啊!说不定会帮你的孩子医治!留在这里,那个狼心狗肺的神医根本不会开门!” 梁苒微微蹙眉,这女子拿出来的积蓄虽然不多,但是也不算太少,一般的看诊应该是够了,不知为何这个神医如此冷血,有了财币也不开门,难道是觉得财币太少,看不上眼? 第58章 赵悲雪突然正色说:“有人来了。” 众人立刻止住声音, 果然便听到了叩叩的敲门声。 “何人?”梁苒应门。 门外之人说:“是在下,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另外给诸位送夜宵来了。” 主人家好客是没问题的, 但是亲自送夜宵, 这听起来着实怪怪的, 未免有点太殷勤了, 让主人家来送夜宵, 那小厮是干什么的? 闻彦之立刻警惕的做了个口型——不安好心! 梁苒微微抬起下巴,赵悲雪会意, 走过去开门, 果然是孟实甫, 就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一只木承槃, 上面摆放着几碗夜宵。 赵悲雪开了门,并不让开, 就堵在门口。他身材高大, 巧了,孟实甫也是身材高大的类型, 倘或赵悲雪不让他,他想要入内恐怕只能挤进来。 赵悲雪抱臂看着他,说:“孟郎主这般晚了,前来一个女子客房,不合适罢?” 孟实甫的面色严肃,甚至带着一点点冷硬的怕人, 他淡淡的开口:“这位小兄弟开顽笑了, 恕在下实在不知这是娘子的客房, 毕竟客房都是你们自行安排的, 在下只是恐怕各位车马劳顿,因而送来了夜宵。” 好嘛,孟实甫说的滴水不漏,的确是如此,客房都是他们自己挑选的,这么短的时间,孟实甫绝分辨不出谁是谁的房间,说孟实甫不安好心,也有点子说不过去。 梁苒说:“不得无礼,多谢孟郎君的好意。” 赵悲雪还是不退到一边,伸手接过孟实甫手中的承槃,并不让他进来。 孟实甫将夜宵送到,也没有强求,便说:“诸位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出来便是……时辰不早了,我便不打扰了。” 孟实甫说完,转身离开,走得倒是挺干脆的。 闻彦之哼了一声,见他走远了,这才说:“谁知他是不是过来踩点的?如今孟实甫发现了君上您的房间,君上您又是女子打扮,唯恐他起什么歹意啊!” “还有这夜宵!”闻彦之说:“指不定里面加了什么,让我验一验再说……” 闻彦之深谙毒理,对所有的毒如数家珍,自然不可能逃脱闻彦之的检验,他围着那些夜宵转了好几圈儿,一会子拿出银针,一会子拿出小瓶子,一会子拿出小木棒,不停的试探那些夜宵。 罗东陵眼皮直跳:“你这般试探完了,夜宵还怎么食?” 闻彦之翻了一个白眼:“这可是孟实甫送来的夜宵,罗王子竟敢入口?” 罗东陵咂咂嘴:“这一天有些累了,肚子都饿了。” 闻彦之笑着说:“真不知罗王子是怎么活到这般大的。” 不知?宁愚不由笑了一声,自然是宁愚这个军师,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到大的,不知费了多少心思。 罗东陵白眼:“你笑什么?” 宁愚淡淡的说:“主上看错了。” 闻彦之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然而也没查出夜宵里有毒,连个蒙汗药都没有,十足安全,只是那些夜宵被试毒试得乱七八糟,必定是不能食了。 嘭—— 闻彦之推开户牖,打算将夜宵从窗户倒出去,这一打开,竟然发现孟实甫还未走远。 孟实甫身材高大,古铜色的皮肤配合着绛紫色的衣襟,饶是黑夜之中也十足抢眼,他已然走出了院落,但是隔着垂花门,还能看到孟实甫的侧影。 孟实甫站定在垂花门旁边,他一个人,身边没有小厮,也不知在做什么,突然抬起手来挥舞了两下,好像在空中抓什么,但又不像。 挥舞了两次手之后,自言自语又说了什么,因为距离太远,谁也没有听清楚,于是孟实甫这才走远。 “他在做什么?”闻彦之震惊,看得目瞪口呆,刚才他一个人“手舞足蹈”,又是大黑天的,好似被什么鬼怪附身了一般,手脚都不是他的一般,怎么看怎么觉得瘆人,一股凉丝丝的鸡皮疙瘩爬上闻彦之的后背,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罗东陵睁大眼睛:“是不是在练什么奇怪的功法?” 苏木摇摇头:“看起来好古怪,如此古怪的功法啊,我真是见所未见。” 赵悲雪冷笑一声,敌意很大,说:“恐怕是在撒疫症。” 梁苒:“……”好毒的一张嘴。 闻彦之说:“总之,今晚大家都要小心。” 众人纷纷离开梁苒的屋舍,赵悲雪却没有走,他落在最后一个,干脆直接反手将门关上。 梁苒挑眉:“你怎么不走?” 赵悲雪说:“那个孟实甫古怪的厉害,且他看你的眼神直勾勾,闻彦之有一点说的倒是对的,他对你绝对不安好心,我今夜想留在这里,替你守夜。” 赵悲雪说的振振有词,其实就一句话——他想留在这里。 梁苒断然的说:“不可。” 赵悲雪没说话,可怜巴巴的看着梁苒,好像一只乞食的小狗子,要饿死的那种…… 梁苒还是说:“不可,如今寡人的身份乃是一个女家主,半夜三更的,食客留在女家主的房中,这像话么?传出去叫人怎么看?” 的确,这世道对女子还是不公平的。梁苒如今是一个娘子,若是有食客在他的房中过夜,没被人看到还好,若是被人知晓了,定然传得风风雨雨。 梁苒倒是不怕诟病,只不过这若是传开了,梁苒必然会变成焦点,他伪装成如此,本就不想让燕洄当地的官员知晓,若是成为焦点,指不定身份便会露馅,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梁苒断然的说:“时辰不早了,回去睡罢。” 赵悲雪很是听话,绝对不会和梁苒犟嘴,点点头:“那你自己小心。” 其实梁苒如此放心,不需要赵悲雪守夜,也是有缘故的。系统让梁苒将孟实甫拉入阵营,说明孟实甫起码不是个坏的,系统虽很多地方不靠谱,但还是长眼睛,能分辨是非曲直的。 梁苒点点头:“去罢。” 嘭—— 梁苒关闭房门,赵悲雪还在门口站了一会子,似乎生怕梁苒会突然给他开门一样。但站了一会子,发现梁苒根本不会开门,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梁苒奔波了这些日子,燕洄的条件真的有限,天气又越发暖和甚至炎热起来,昨日留宿在普通人家,也没有沐浴的条件,只是用温水随意擦了擦。此时梁苒感觉身上十足不舒服,他喜洁净的毛病又犯了,实在忍不住。 便唤来了小厮,让小厮弄一些热水来,准备沐浴更衣,清洗之后再好好儿的歇息一晚。 小厮手脚麻利,很快弄来了热汤,安顿整齐之后,便规规矩矩的退了出去。 梁苒关上门窗,将门落下门闩,这才走回去,除掉了衣衫,哗啦一声刚迈入浴桶之中。热汤的温度正合适,因着孟家是做药材生意的,家中的药材自然是少不得的,里面还加入了舒缓安神的药材,香气淡雅,十足的解乏。 梁苒慢慢放松下来,眼皮沉重,竟有些犯困。 咔—— 咔嚓…… 轻微的响动,让梁苒立刻惊醒过来,他眯着眼睛查看,只见户牖的方向颤动了两下,似乎有人在翻窗。 逾窗? 这是赵悲雪的看家本事。若说梁苒对赵悲雪的印象,那上辈子的赵悲雪,自然是杀人如麻的北赵皇帝,而这辈子的赵悲雪……翻窗、撒娇、装可怜? 梁苒起初还以是赵悲雪又折返回来了,但很快发现不对劲儿,因为赵悲雪翻窗是熟练工种,绝不会这般笨手笨脚,窗子顶开了两回,人还没有进来。 啪! 一只手从户牖伸进来,不似赵悲雪那种偏白的肤色,反而是古铜色。 梁苒悄然从温汤中跨出,一把拉过搭在地屏上的衣衫,快速裹在自己身上,抓起头枕下面的短刀,慢慢走过去。 哐—— 一声闷响,那人终于翻窗进来,但他动作有些生疏,窗户落下来直接打在他的头顶上。 “嘶……”对方轻轻的抽了一口冷气,下一刻,瞬间对上了梁苒的目光。 是孟实甫! 从户牖“笨手笨脚”爬进来的人,竟然是孟实甫!因着他身材高大,又没有赵悲雪的武艺灵动,险些被窗户卡住。 孟实甫与梁苒四目相对,梁苒立刻便要唤人。 “别喊!”孟实甫手臂很长,一把将梁苒捞在怀中,捂住他的嘴巴。 “唔唔……” 孟实甫的手掌宽大,一下子便将梁苒止住,因为身材悬殊,梁苒无法挣扎,他眼眸一动,提起手便用短刀刺向孟实甫。 “嗬……”孟实甫惊呼一声,反应迅捷,一把握住梁苒的手腕,当啷——短刀直接脱手而出,掉在地上。 孟实甫将梁苒整个人圈在自己怀中,压低声音连忙说:“不要喊人,我有很重要的事情与你……” 不等他说完,孟实甫反而喊了起来,他“啊……”了一声,惨叫出来,原来是梁苒趁着他说话的空档,狠狠咬住他的手指。 孟实甫吃痛,甩了甩手,定眼一看,手指出血了,一圈的牙印,梁苒咬的可不轻,若不是他及时抽手,恐怕都要给他咬断了。 “阿苒?”是赵悲雪的嗓音:“怎么了?” 赵悲雪又回来了,而且听到了里面的动静。 梁苒眼睛一眯,立刻大喊:“赵……唔!” 他的话喊出一个字儿,孟实甫反应很快,豹子一样冲上来,又捂住梁苒的口鼻,再一次将人圈在怀中,说:“别喊!我真的有话……” 哐——!! 大门轰然打开,门闩直接断裂成为两半掉在地上,赵悲雪听到梁苒的呼救,再不犹豫,立刻破门而入。 第59章 怪不得孟实甫不想说出他的系统名字, 他的系统名称和他本人的形象完全不符合,简直像是顽笑。 梁苒收敛了笑容,说:“你既然想要认寡人为主, 为何如此偷偷摸摸, 行径鬼祟?” 孟实甫说:“我也不想行径鬼祟, 系统认出了你便是梁苒, 可你穿的是女装, 再加上系统一向不怎么靠谱,我便以为是系统的误判, 自然要来偷偷看一看。” 孟实甫也是会找时机的, 专门找了梁苒沐浴的时候, 过来看看他是男是女。但孟实甫可以对天发誓,他绝对绝对没有要轻薄梁苒的意思。 梁苒点点头, 这样说得过去,又说:“那便说说你的系统罢, 你的系统都能做什么?给人看病?” 孟实甫的眼眸一动, 他的系统立刻弹跳出来,展现在孟实甫的眼前。他自己的系统, 梁苒是看不到的,不过…… 叮—— 【温馨提示:正在外连辅助系统,请稍后……】 【辅助系统已连接:男妈妈系统!】 【主要功能:治疗,开盾,危险预警】 原来所谓的辅助,除了治疗之外, 还有一些额外功能。 治疗很好理解, 无论是什么样的疾病, 只要梁苒让孟实甫治疗, 孟实甫便可以化为神医,但若是梁苒不让孟实甫治疗,孟实甫就会像一个冷血无情的医者,无论是钱财,还是泪水,都无法打动孟实甫。 对于孟实甫来说,天下的疾病只有一种方式,那就是——一键治疗,包治百病。 至于开盾。每天之内,孟实甫都可以在梁苒的同意之下,给别人套盾一次,抵挡外来的攻击,无论是多么大的伤害,都可以化解。 最后便是危险预警。这个功能是自带的被动技能,针对对象只有梁苒一个人,但凡是梁苒遇到危险,危险预警都会提前触发,令主人有备无患。 梁苒根本不需要孟实甫来解释,他已经看过了孟实甫的系统,十足的好用。 梁苒挑眉,说:“那寡人便试试你的系统。” 叮—— 【男妈妈系统:治疗,启动!】 孟实甫的脸上带着淤青,那是刚才赵悲雪打的,他的手背上还有梁苒的咬痕,转瞬之间,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但孟实甫手上、脸上的伤痕,无论是见血的伤口,还是淤青的伤痕,瞬间化为乌有,消失的干干净净,就如没有受过伤一般。 “好……”孟实甫古铜色刚毅的脸面上,露出一股震惊,他虽然无法看到自己的脸,但他可以看到自己手背,手背上的牙印血痕消失了,一下子不见踪影,甚至连疼痛的感觉也不见了。 “脸好像也不疼了。” 孟实甫震惊的说:“好神奇。” 梁苒无奈,这本是他的系统,结果本人竟比寡人还要惊讶,这说的过去么? 不过其实也不赖孟实甫,因为孟实甫虽拥有系统整整一年,但他从没用过系统,谁让系统如此的不靠谱,也不知这系统到底是谁的系统,分明是来坑他的。 孟实甫今日才真正的感觉到,自己的的确确,是拥有系统的人,好似一个活脱脱的神医。 叮—— 【6.4.0任务:太好了是男妈妈,我们有救了!】 【利用孟实甫的“男妈妈”系统,根治燕洄疫情】 因为孟实甫着急认主,系统的6.3.0任务自然而然的顺利完成,系统立刻又给出了6.4.0任务。不必系统说,梁苒也绝不会放任燕洄的疫病不管,再加上孟实甫的辅助系统,想必燕洄的疫病很快便会得到控制。 赵悲雪一直守在外面,因为这里动静太大,又是打人,又是喊叫的,其他人也全都被惊动了,闻彦之赶过来,说:“发生了什么事情?” “什么?” “孟实甫在里面?” “那个孟浪的色胚!” 闻彦之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果然狗改不得吃屎,他在师门之中,便喜欢看年轻貌美的师妹们沐浴洗澡,哼,这会子竟然还是这臭毛病,你就该打瞎他的眼目,看他还如何唐突君上!” 嘎巴!嘎巴—— 赵悲雪的拳头在作响,的确,闻彦之说到他的心坎儿里了,他就该打瞎孟实甫的眼睛,只可惜方才动作太慢了一些,若不是梁苒阻拦,别说是眼睛了,孟实甫哪里还有命活到现在? 闻彦之着急的说:“赵皇子,你可要机警一些,那个孟实甫,什么狗屁神医?他以前就是个好色之徒,君上生得如此俊美出尘,我便不信了,他眼睛能瞎?这会子不知想着什么法子轻薄君上呢!而且孟实甫的坏主意很多,最会花言巧语哄骗旁人,他的嘴巴像是抹了蜜一样,倘或君上真的被哄了去,咱们可得擦亮招子,不能让君上吃亏啊!” 赵悲雪这会子与闻彦之倒成了一个阵营,淡淡的说:“放心。” 嘎巴——嘎巴——赵悲雪的骨节又在作响。 “怎么还不出来?” “君上别说被他哄骗了去。” “你等着罢,孟实甫出来一定能会说,都是一场误会。” 就在闻彦之得得得的唠叨声中,吱呀——屋舍的大门终于打开了,赵悲雪立刻一个箭步上前。 孟实甫已经被松绑了,他高大的身材从屋舍中率先走出来。那宽阔的肩膀,劲腰大长腿,古铜色的皮肤,饱满而流畅的胸肌,谁能看出如此肃杀冷峻的一个人,拥有的却是“男妈妈”系统呢? 孟实甫拔身而立在门口,见到门外有人,开口说:“误会,诸位,方才都是一场误会。” “呵呵!”闻彦之抬手指着孟实甫说:“看看,我说什么来着?!” 孟实甫一愣,说什么?他们说什么? 赵悲雪的脸色刷的落下来,还真是让闻彦之说准了,孟实甫这个孟浪的货色,定是用花言巧语来哄骗梁苒,梁苒给他松了绑,这说明什么?说明梁苒的确被他哄骗了。 嘎巴!赵悲雪的拳头发出一声脆响,猛的一拳打过去。 “啊!” 孟实甫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他虽然身材高大魁梧,但是根本不会武艺,说白了就是中看不中用,哪里能躲得开赵悲雪这样凌厉的一击。 一声惨叫,孟实甫下意识捂住自己被打青的颧骨,又是颧骨,刚才好不容易治疗好的! “别!别打!”孟实甫哪里还能维持重高冷,捂住脸转身往屋舍中逃窜,一个箭步冲到梁苒身后,揪住他的衣襟,把自己“硕大”的身体掩藏在梁苒纤细的身子之后,猫着腰,连声说:“快让他别打了!都是自己人!” 闻彦之见到孟实甫被打,欢心还来不及,高兴的说:“什么自己人?四皇子,打他!狠狠地打!” 赵悲雪见孟实甫逃窜回屋舍,梁苒的身上虽然披着他的外袍,但仍然是一副鬓发湿濡,衣衫不整的模样,孟实甫揪着他的衣裳,在他后背蹭来蹭去,赵悲雪心窍里的火气更是噌噌往上跑,提起拳头…… “住手。”梁苒阻止。 一瞬间,赵悲雪从发狂的野狼,立刻变成了委屈的大狗,可怜巴巴的看着梁苒,似乎因为梁苒阻止自己殴打孟实甫而失落,那眼神,好像看着一个负心汉似的。 梁苒揉了揉额角,说:“的确是自己人,之前都是误会,孟实甫乃是寡人以前的旧交,只是时隔多年,一时没能认出来罢了。” 梁苒又说:“以后孟实甫还要跟着寡人,你们都是寡人的左膀右臂,自当多亲近亲近,不要因为误会,生出罅隙才是。” 孟实甫点头:“对,就是这样。” 他一抬头,就被赵悲雪狠狠瞪了一眼,连忙低下头,这般高大的身材,却不敢与赵悲雪对视。 孟实甫尴尬的说:“时辰……时辰不早了,都是误会,那我便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 孟实甫是逃窜离开的,赶紧出了屋舍,往院落外面走去。 梁苒说:“好了,今日都是误会,这里十足安全,可以放心住下,你们都去歇息罢。” 赵悲雪还想说话,闻彦之给他打眼色,示意他出去,赵悲雪便没有开口,老老实实的退了出去。 两个人走出去,闻彦之立刻说:“四皇子,你不觉得奇怪么?” 赵悲雪自然觉得奇怪,梁苒竟如此护着那个唤作孟实甫的人,难道是因着他胸大? 赵悲雪摇摇头,将自己奇怪的思绪晃出去。 闻彦之喋喋不休,语气十足撺掇,说:“君上竟说认识孟实甫,怎么可能?那个孟实甫以前在师门,哪里也不去,后来被逐出师门便回了燕洄,燕洄与上京相隔千里万里,哪里可能是识得的干系?这一听啊……就是君上为了袒护孟实甫,故意搪塞咱们呢。” 赵悲雪的脸色难看,他也看得出来,梁苒是在搪塞,随便找了一个借口。不知孟实甫单独与梁苒说了什么,梁苒竟如此信任于他,好似一点的怀疑也没有。 梁苒生在皇家,又不是长子即位,该有的疑心自然是会有的,从不会如此轻信一个陌生人,这实在太古怪了。 闻彦之又说:“君上搪塞咱们,那自然不是君上的错了,必然是那个孟实甫,他不安好心,花言巧语的糊弄了君上。那个孟实甫,也就是美在一张嘴上,不知对君上说了多少甜言蜜语,唉——四皇子啊,不是我说,你就是吃亏在此处,问什么也不愿意多说,你看看人家孟实甫,这会子三言两语就把君上给迷惑了。” 嘎巴!赵悲雪的骨节又在作响,他的脸色犹如隆冬的暴雪,阴霾到了极点。 闻彦之偷看了一眼他的脸色,终于说到了重点,压低了声音:“如今君上是认定了孟实甫,恐怕以后孟实甫还会跟着回上京,四皇子啊你想想看,若是您现在不立威,那以后还了得?他不得仗着君上的宠爱,蹬鼻子上脸,骑到你的头上去?他可不像咱们,是真真切切,对君上掏心挖肺的,谁知他肚子里装着什么坏水?万一以后耍小手段,那可就不好了……不如。” 第60章 赵悲雪乖巧的答应了一声, 跟随着梁苒回到他的屋舍。 “进来,关门。”梁苒吩咐。 赵悲雪走进去,将门关上, 一时屋舍中只剩下他与梁苒二人。梁苒还是一身女服的装扮, 昏黄暗昧的灯火微微跳跃着, 柔和的光芒笼罩着梁苒的全身, 这让梁苒看起来比平日里多了一丝丝的妩媚, 与说不出来的风情。 赵悲雪心跳很快,眼神紧紧盯着梁苒, 好像下一刻便会变为大快朵颐的野兽! 梁苒迎上他的目光, 淡淡的说:“你不要总是与孟实甫为难。” 赵悲雪:“……” 什么旖旎, 什么暧昧,一瞬间灰飞烟灭。 赵悲雪的眼目还是那双狼目, 自然是不会变的,但眼神瞬息之间变成了可怜巴巴的小狗眼神, 微微垂着眼睑, 低声说:“嗯。” 他答应之后,又偷偷的看向梁苒, 说:“阿苒以前从不这样。” “从不这样?”梁苒奇怪,不知他在说什么。 赵悲雪还是低垂着头,一副伏低做小的模样,还轻轻的撕扯着自己的袖摆衣线,说:“阿苒以前,从不会偏袒旁人。” 梁苒被他逗笑了, 也不知到底是气笑, 还是逗笑, 总之赵悲雪的那个模样, 哪里像是上辈子的敌国皇帝?俨然变成了梁苒的家犬,正在为了主人的青睐而争风吃醋呢。 赵悲雪觉得孟实甫不是好人,一方面是会因为闻彦之的“先入为主”,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孟实甫偷看梁苒洗澡沐浴,恐怕没有人会觉得孟实甫是好人。偏偏孟实甫真的是好人,而且还是梁苒必须收服的心腹辅助,因为孟实甫的系统,所以孟实甫根本没有什么好怀疑的。 但这一切,梁苒对无法与旁人解释,他们不会相信,也听不懂。 梁苒微微挑眉,他不需要与赵悲雪解释,因为有比解释更快的法子。梁苒走过去,伸手勾住了赵悲雪的脖颈,仰起头来,主动送上一吻,亲在赵悲雪的唇角,慢慢的调整角度,慢慢的厮磨,然后挑开赵悲雪的唇缝,慢慢的吐息轻喘。 赵悲雪哪里受得了如此诱惑,眼目中再难以维持可怜巴巴的假象,瞬间染上嗜血的贪婪,一把钳住梁苒的腰肢,反客为主起来。 一吻作罢,梁苒气喘吁吁,身子无力的靠在赵悲雪怀中,歪头在他耳边轻声说:“可是寡人,也不会对旁人如此。” 赵悲雪的吐息一瞬变得粗重,眼神深沉,紧紧的盯着梁苒,他方才还下压的唇角,这会子绷不住了,已然变得微微上挑,足见赵悲雪此时有多欢心。 无错,梁苒一句话便将赵悲雪哄好了。 双胞胎还未出世,就差最后这一点点,梁苒干脆说:“抱寡人去榻上。” 赵悲雪的眼神更加贪婪,一把将梁苒打横抱起来,梁苒主动勾住他的脖颈,说:“轻声些,不要让旁人听到。” 赵悲雪的吻再次落下来,如此急切,生着薄茧的手指轻轻一勾,拨开梁苒的衣带,丝绸的衣带又软又滑,哗啦一声垂落在地上,梁苒的衣襟仿佛深秋的落花,一片片顺着肩头剥落下来,便在此时…… 叮—— 【温馨提示:您的双胞胎宝宝正在打架~】 “唔!”梁苒腹部一抽,疼痛难忍,脸色瞬间惨白起来。双胞胎宝宝又在打架了! 梁苒推开赵悲雪,伸手捂住自己的小腹,蜷缩在榻上,一瞬间流了许多冷汗。 “阿苒?阿苒?”赵悲雪也发现了梁苒的不对劲儿,他方才还微微殷红的面颊,此时已然变得惨白一片,刚才还润红的嘴唇,这会子已然褪去了血色。 “好……好疼……”梁苒紧紧咬着嘴唇,颤抖的说:“去找……孟实甫来……” 赵悲雪根本不想去找孟实甫,他觉得孟实甫不是好人,不安好心,对梁苒有别样的企图。可如今梁苒十足痛苦,赵悲雪再顾不得这么多,说:“好,你忍一忍,我现在便去。” 孟实甫送走了众人,狠狠松出一口气,转身将大门关上,屋舍一下陷入平和之中,实在太累了,孟实甫打算早点歇息,虽然眼下的时辰已然不早了。 就在他宽衣之后,只着里衣,准备上榻的时候…… 嘭!!! 门板发出一声巨响,门闩好像豆腐渣,哐当一截两半,直接掉在地上,整扇大门拍开,夜风呼——席卷而来。 孟实甫:“……” 赵悲雪从外面大步走进来,一脸肃杀,看那表情,孟实甫险些为他是来取自己项上人头的。 啪! 赵悲雪一把抓住孟实甫的手臂,别看孟实甫生着一副高大的身躯,肃杀的面孔,加之他古铜色的皮肤,不说话的时候威严而冷酷,但他根本不是古人,也不会武艺,又怕极了赵悲雪。 “等等!等等!我真的什么也没干,我偷看梁苒洗澡,只是想知道他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孟实甫又说:“我的性取向笔直笔直,我只喜欢女人!” 赵悲雪像看白痴一样冷冷的看着他,一句话也没有多说,拉着他往外走,拖死狗一般。别看孟实甫高大,但赵悲雪的手劲儿更大,拽着他不费吹灰之力。 赵悲雪将孟实甫一路薅到梁苒的屋舍,丢进去,冷声说:“快给君上看诊。” 孟实甫:“……”看诊?怎么不早说?还以为夜黑风高的,要分尸呢…… 梁苒了脸色惨白,蜷缩在软榻上,一直按着自己的腹部。孟实甫根本不会医术,一时有些抓瞎,但不要紧,他有系统。 孟实甫的辅助系统平日是不能用的,但自从认主之后便开始启动了,他只是看了一眼梁苒,系统立刻跳出了梁苒的症状。 孟实甫一头冷汗,原来是双胞胎宝宝在梁苒的肚子里打架,怪不得梁苒如此痛苦不堪的模样。男人怀孕,简直刷新了孟实甫的三观,可没有什么比穿越入游戏,还拥有了男妈妈系统,更加刷新三观的。 孟实甫装模作的诊脉,其实…… 叮—— 【男妈妈系统:治疗,启动!】 随着一声赵悲雪根本听不到的系统声音,梁苒的情况突然得到了好转,剧烈的疼痛慢慢平息下来,惨白的脸色也不再那般难看。 “嗯……”梁苒轻哼了一声,因为实在太过疲惫,沉沉的睡了过去,甚至额角还挂着汗水。 “阿苒?”赵悲雪见他突然睡着,还以为是疼得昏迷过去。 孟实甫说:“放心,他是睡着了。” 赵悲雪试探了一下梁苒的吐息,的确很平稳,加之梁苒的脸色渐渐恢复,终于放下心来。 孟实甫说:“不必担心。” 他借口说:“我一会儿……嗯,开点药过来,不是什么大事,如果他下次再腹疼,你还来找我就行了。” 赵悲雪将信将疑,问:“君上为何会突然腹疼?” “这个……”孟实甫满面为难:“如果我说……他是吃坏了肚子,你相信么?” 赵悲雪抱臂,拳头骨节嘎巴作响,眼神冷冷的凝视着孟实甫。什么家养的犬?赵悲雪也只有在梁苒面前,才会像一只听话的小狗一般,但凡不是对着梁苒,那眼神冰冷的犹如一头野性难驯的狼! 孟实甫干笑:“其实……其实君上不是吃坏了肚子。” 赵悲雪幽幽的说:“想好再说,你的机会不多。” 孟实甫:“……”没有机会的意思难道是,会被杀掉? 孟实甫眼皮狂跳,说:“君上他自己很清楚自己的……病症,要不然,等他醒了你问君上罢,还是请君上亲自与你说。” 他又补充:“再者说,我便算是如实告诉你,你也绝不会相信的。” 孟实甫如果告诉赵悲雪,梁苒怀孕了,刚才是因为他肚子里的双胞胎宝宝正在打架,所以才会引发腹疼,猜猜赵悲雪会信么?孟实甫感觉赵悲雪会直接掐死自己,或者给自己一刀,直接死了还好,要是没死成,岂不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赵悲雪显然不信任孟实甫,刚要开口,孟实甫连忙嘘了一声,说:“君上现在身子虚弱,别吵醒他。” 梁苒身子虚弱是真的,毕竟他刚才经历了疼痛,但孟实甫其实是借口,只是不想让赵悲雪继续追问。 赵悲雪冷冷的打量着孟实甫,说:“去把闻彦之叫来。” 孟实甫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你不信我?想让闻彦之再给君上诊脉?” 赵悲雪没说话,但他朝着孟实甫冷笑了一下。怪不得是游戏中的主角,笑起来如此……瘆人。 孟实甫赶紧退出去,把闻彦之叫过来。 闻彦之已然歇息了,大半夜的被叫起来,又是被孟实甫敲门叫起来,还以为孟实甫“死心不改”“狗改不了吃屎”,差点拿刀子捅了他。 孟实甫大难不死,带着闻彦之赶过来,此时的梁苒已经陷入了熟睡,赵悲雪示意他们轻声,说:“给君上看看。” 闻彦之立刻上前请脉,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认真,微微蹙着眉心,这看起来才像是一个医士,别管是不是毒医…… 闻彦之先诊脉左手,然后是右手,随即又变成了左手,再是右手。 赵悲雪忍不住催促:“如何?” 闻彦之的眉心更是紧蹙,赵悲雪还以为是什么严重的病症,追问:“君上到底如何?病得严不严重?” 闻彦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君上只是腹疼?没有旁的症状?” 的确,梁苒只是腹疼,因为儿子们在打架,至于其他的不良孕反,全部被系统屏蔽掉了,因而平日里根本没有表现,该用膳用膳,该睡觉睡觉,也不会盗汗疲惫。 赵悲雪严肃的说:“只是腹疼,方才突然便腹疼,前不久其实也有腹疼过,反复了几次。” 第61章 孙家舍粥的粥棚之中, 孙桑榆站在主位上,但他也没有帮忙舍粥,只是在仆役舍粥的时候, 他象征性的抬抬手, 好似便是自己个儿舍粥了。 “孙郎君真是好人啊!” “好人啊!” “给我们舍粥, 不辞辛苦的, 真真儿是大好人!” “就是啊, 孙家可是咱们燕洄有名的世家,孙大郎君更是大善人啊!” 一群难民聚集在旁边, 也没有排队要粥水, 只是三三两两的谈论着, 声音还很高,时不时蹦出一句“孙郎君真是好人啊!” 仔细一看, 他们的脸面并不像难民那么蜡黄,他们的身材也不像难民那么消瘦, 倒是脸上身上的灰尘, 仿佛是去泥垢中打滚儿了一般,十足肮脏。 原来是托儿。 都是孙桑榆找来的家丁, 扮演成难民的模样,在一面大喊着“孙大郎君”“孙郎君”等等,目的自然是为了让每一个吃粥的难民,都记得孙桑榆和孙家的恩惠与好处。 孙桑榆在众人夸夸的称赞声中,时不时抬一下手:“老人家慢走。” “慢走,不够食还有。” “我们每日都会在这舍粥, 旁边还有医棚可以看诊……” 不等孙桑榆说完, 人群突然骚乱起来。首先是队尾的人群混乱, 竟然有一批人跑掉了, 紧跟着队伍中间的人群也开始躁动起来,也跑掉了。 “怎么回事?”孙桑榆质问身边的家丁,家丁自然说不出所以然来了。 “不好了不好了!”远处几个家丁跑过来,但他们还未开口说话,骚动的难民已经大喊着:“孟神医的医馆重新开张了!” “孟神医治病救人了!” “活神仙降世啊!而且不要分毫财币银钱!” “快去看病啊!” 这些子难民,哪一个是没有病没有灾的?他们生活条件实在艰苦,多多少少都会被病痛缠身,一听说孟神医的医馆重新开张了,眼睛瞬间明亮起来,连舍粥的队伍都不排了,轰隆隆全部跑掉,争先恐后的往医馆而去。 “怎么回事?!”孙桑榆大喊:“人怎么都跑掉了?!” 家丁为难的说:“大郎君,孟实甫那个关门已久的医馆,突然重新开张了,不知怎么回事,还说不要一分财币,免费给大家伙儿医治,这不是么,才这么一上午,竟然医治了好几个身患顽疾的难民,这些难民一传十十传百,就……就都知晓了。” 孙桑榆气急败坏:“咱们不是也有医棚么?他们为什么都跑掉了?” 家丁更是为难,看了一眼孙家的医棚。就和孙桑榆舍粥一样,医棚其实也是做做样子,每日只来一个医师,排队便要排出三里地。医师还要休息,中午用饭,晚上按时散班,坐累了要起身活动,总之很多难民排了一整天,连饭都没吃,临到他了,人家医师离开了。 或者有的难民万幸看上了医师,但医师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是随便开了药。 再或者,这疾病医师可以治疗,可偏偏药草十分贵重,孙家的确给人免费看病,但是太贵重的药材并不会负担,这顽疾仍然无法治疗。 然而孟实甫的医馆不一样。梁苒亲自坐镇,孟实甫亲自诊治,所有的药材,无论多么贵重,都可以在医馆中直接支取,还有孟家的小厮帮忙熬药。难民们听说了这等好事儿,岂能还在孙家排队,一股脑全都跑了。 “岂有此理!”孙桑榆冷笑:“这个孟实甫,他不会当孟家是燕洄的第一世家了罢?这种时候与我孙家争风头,真是没有眼力见儿!” 家丁说:“大郎君,要不要小的们去教训教训孟实甫?” 另一个家丁说:“这可使不得!大郎君有所不知,那个孟实甫,表面上是个医师,但其实体格高壮如山,面目凶狠如罗刹!小人听说,日前有人求孟实甫医治,孟实甫没有心情医治,一时心烦了,竟然活活将那个求医的人,手撕了!” “什么?” 孙桑榆吓了一跳。 家丁信誓旦旦:“孟实甫还有个诨名,唤作活阎王,便是如此,因着他手段黑辣啊!” 孙桑榆不服气,说:“多带些护院来,我倒要亲自去会会他!” “是是!” 孙桑榆气势汹汹,身边跟着十来个家丁护院,也不管粥棚了,直接往孟家的医馆而去。 嘭—— 家丁护院拨开排队的人群,孙桑榆大步走进去,他的模样不像是进入医馆,反而像是进入武馆——来踢馆的。 “什么人啊?” “怎么还加塞儿?” “哎呦,是孙家的大郎君!”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孙桑榆,孙桑榆不屑的一笑,根本不理会他们,径直往里走去,他刚要叫孟实甫出来,眼目突然一亮,紧紧盯着一个人。 那脏乱的人群之中,有一抹鹅黄十足扎眼,正是梁苒。 梁苒还是一袭女服,鹅黄的裙衫,身材高挑曼妙,透露着风流之气,又犹如一朵高洁的莲花,出淤泥而不染,令人心驰神往,赞叹歆慕。 “阿苒娘子。”孙桑榆立刻走过去。 孙桑榆不知道梁苒姓什么,但他听冯沖唤他阿苒妹妹,那必然叫做阿苒了,于是自来熟的便这般叫法。 赵悲雪正在帮忙送药,刚从后堂走出来,便听到孙桑榆的嗓音,眼神立刻阴沉下来,满眼的戒备。 “阿苒娘子,你怎么在此处?”孙桑榆开口发问,但他没有让梁苒回答的机会,自问自答的说:“哦,你可是来求医的?” 梁苒自然不是来求医的,如今的他,算是这个医馆真正的东家,孟实甫不过是他的手下。毕竟孟实甫虽然有系统,但他的系统一个人用不出来,必须是梁苒指挥他使用,他才能使用,这是名副其实的“辅助系统”。 梁苒还是未能开口,孙桑榆十足自来熟:“阿苒娘子你听我说,这个医馆……不靠谱的紧!” 他压低了声音:“不是我背地里说旁人坏话,也不是我喜欢嚼舌头根子,孟家的医馆真真儿不靠谱,没有个章程!你说他孟实甫一个神医,为何放着好端端的医馆,说不开就不开了?怕不是因为……出过人命!说不定便是孟实甫治死了人,但是为了神医的名头,用财币堵住了其他人的嘴巴,这才赚了个神医的称号,其实呢?真不是我说,我孙家的那些医师,都比孟实甫的医术高明。” “阿苒娘子。”孙桑榆伸出手,就要去抓梁苒的手腕,说:“你若是害了病,别在这里耽搁了,随我回去,我让孙家最好的医师为你治疗。” 梁苒的手掌白皙而细腻,掌心中没有茧子,反而是常年握笔的地方生出了一些薄茧,并不妨碍美观,反而有一种别样的韵味。 孙桑榆对这双手垂涎已久,眼看便要碰到…… 啪! 一条高大的人影横在孙桑榆面前,将梁苒整个人拦在身后,是赵悲雪。 赵悲雪身材高大,居高临下的垂头看着孙桑榆,冷冷的说:“孙郎君也知这是背地里嚼舌根,但你却没有少嚼。” “我……我这是……”孙桑榆满面赤红:“我这是提醒阿苒娘子,不忍心娘子受骗。” “受骗?”赵悲雪说:“看来孙郎君对骗人别有心得。” “你这是何意?!”孙桑榆脸上简直写了“恼羞成怒”这四个大字,指着赵悲雪说:“我与你的主家说话,你一个奴仆为何插嘴?!” 赵悲雪对旁人一向不费劲掩藏自己的心思,我行我素,冷酷肃杀的说:“看不惯罢了,孟实甫医人与不医,好歹直接说出来,可不像孙郎君这般,背地里重伤他人。” 孟实甫刚好从内堂走出来,听到赵悲雪的话,突然有一种老泪纵横的感动,赶来想要拉近与赵悲雪的关系,不让赵悲雪对自己如此敌视,讨好赵悲雪是没用的,必须一致对外,转移矛盾。 而这个矛盾,便是孙桑榆。 孟实甫走出来,说:“这不是孙郎君么,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孟实甫身材高壮,他和赵悲雪一般高,赵悲雪乃是穿衣显瘦的类型,孟实甫不然,孟实甫的肌肉全都被衣料勾勒出来,不说虬髯纠结,但一看便不好招惹。 加之他古铜色的皮肤,总是一脸肃杀的模样,给人一种凶恶的错觉。 孙桑榆狠狠一抖,质问:“你为何抢我们孙家的病人?” 孟实甫一笑,他的笑容总是颇为狰狞,但他发誓,他的笑意绝对没有太多恶意,不过是嘲讽罢了。 “孙郎君此言差矣,医馆开张,哪个病患爱来,哪个病患不爱来,是病患自己个儿的事,与医者何干?我们只负责治病救人,足以。” 旁边很多难民围观,纷纷说:“孟神医说的对啊。” “孟神医说得真好。” “他身后那个娘子是谁?生得如此娇美,看孙郎君这眼神啊……” “孙郎君对那娘子如此殷勤,可那娘子好似不买账?” “不会是孟神医家的夫人罢!” 孟实甫感觉到了,赵悲雪犀利的眼神,矛盾好不容易转移了,他与赵悲雪马上便会成为一个阵营的战友,孟实甫绝对不允许矛头再转回来。 于是朗声说:“给诸位介绍一下,这位娘子,乃是我孟家医馆,新任的东主。也是因为赵娘子的慷慨解囊,医馆重新开张,为所有难民免费医治。” “什么?娘子才是东主!” “她竟是孟家的东主!” “看来是大户人家的娘子啊,这等豪气,还难得如此有善心。” “是啊是啊,太难得了!怪不得生得如此貌美,原来是心善的缘故!真是面由心生!” 第62章 官兵还以为梁苒不肯与他们回去, 毕竟梁苒的模样是个小女子,谁家小女子肯入公堂?还不是一说就怕了?哪知梁苒竟一口答应下来,且毫无畏惧之色。 官兵说:“你当真肯与我们走?” “娘子!不可啊!”难民们都在劝阻, 他们是本地人, 自然见识过当地的父母官都是什么德行, 唯恐梁苒跟着回去官府会吃亏。 不是唯恐, 是一定不会吃亏! 梁苒平静的说:“不必担心。” 转头对孟实甫和闻彦之说:“医馆不可无人, 病患还是要照常医看,你们人留下。” “可是……”闻彦之焦急。 孟实甫则是点点头, 说:“东主放心。” 赵悲雪这才放开了那个官兵的手, 官兵心有余悸, 抱着自己的胳膊连连后退,不确定的看着他们。 梁苒抬手:“带路罢。” 众人出了孟家医馆, 难民们追出来,纷纷大喊着:“娘子, 当心啊!” “娘子, 小心为上啊!” 梁苒回头看了一眼堆在医馆门前的难民们,到底是什么样的父母官, 才能让燕洄的百姓如此惧怕,却敢怒而不敢言呢? 他眯了眯眼睛,心中冷笑一声。 官差带着梁苒等人来到燕洄府署,燕洄的府署建设的十足庄重,一走进去内里陈设奢华考究,这可不是朝廷建设的, 绝对是自己个儿翻修过的。 “你们就在此处等!”官差将他们撂在原地, 安排了几个人看守, 很快便离开了。 梁苒环视着四周, 厅堂里也没有桌椅,更没有席位,只能站着等待。先是一盏茶的功夫,又是一炷香的功夫,根本不见有人前来。 赵悲雪脸色很差,黑压压的一片,低沉的说:“看来他们是故意的。” 故意晾着梁苒,这可是标准的下马威。 梁苒倒不是娇气之人,只不过他如今怀有身孕,加之在医馆足足忙碌了一日,如今的确有些疲惫,几乎要站不住,两条腿酸软无力。 赵悲雪扶住他,说:“没事罢?靠着我。” 梁苒感觉着赵悲雪身上传来的温度,莫名有些安心,便将自己的重量靠在赵悲雪身上,稍微放松一些。 “本官公务繁忙,没有叫你们等太久罢!” 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从外面走进来,他嘴里笑嘻嘻的,一看便是随便编的说辞,身上甚至带着酒气,哪里像是繁忙的模样? 那中年男子走进来,瞬间愣住,两只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梁苒,完全是一副被勾走魂魄的模样! “功曹您看!”带路的官差压低声音,谄媚的说:“您看看!这小娘子如何?咱燕洄的美娇娘可没有这货色!” “好好好……”功曹连连称赞:“好看!真真儿是标志!好一个标致的小娘子!” 身为燕洄的功曹史,掌管燕洄的各种政务,出口竟像一个混子,对“姑娘家”评头论足。梁苒的脸色瞬间落下来。 功曹笑起来:“如此好看的小娘子,你不在家中相夫教子,跑出来抛头露面,是不是不应该?” “不应该?”梁苒淡淡的说:“若是轮起不应该,燕洄病疫严重,身为本地的功曹史,这位大人欺上瞒下,对朝廷隐瞒病疫的情况,拒不上报,这才是不应该,不是么?” 功曹史的脸色一僵:“你一个小娘子,你懂什么朝政大事?本官是有本官的打算!” 梁苒反诘:“哦?难道不是因为大人怕丢了官位么?” 燕洄病疫严重,这若是上报朝廷,的确可以受到朝廷的驰援,难民也可以得到很好的安置,但朝廷绝对会治罪当地的官员,最少也是一个玩忽职守的职责,届时丢官是最小的,大了还有各种惩戒。 功曹史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因而他们根本不愿意上报,左右就是死一些难民罢了,总比丢了官帽要强得多罢? 燕洄遥远,只要没有人捅出去,距离千里之外的上京是不会知晓病疫的。 “你懂什么?!”功曹史呵斥:“一个小娘们儿,你懂得什么国家大事?!天子日理万机,哪里有空管得了这些小小的病疫?我这也是为了给天子分忧,少一些烦恼!再者……你们看看着外面儿,哪个难民短了吃穿?他们不必种田,不必耕作,不必贩卖货物,只需要每日里守在孙家的粥棚前,便可以不劳而获,难道不比一日辛苦强得多?” 梁苒笑起来,他真真儿的是被逗笑了,说:“功曹史将被疫病折磨,无法耕种,无法贩卖货物,无法自食其力,只能沿街乞讨,毫无尊严的乞求旁人的施舍,这种做法唤作不劳而获?” 功曹史理直气壮:“难道不是么?这些子难民,天天什么事儿也不必做,就能有饭吃,孙家的人还找了医师给他们治疗病痛,这难道不好么?你看看我,哎呦我这一天天忙的哦,今日要应酬那个,明日……嗝——” 他竟打了一个恶臭的酒嗝,仿佛泔水桶的味道,侃侃而谈:“明日又要应酬那个,难道我不累了?难道我是喜欢饮酒么?我这都是为了燕洄的百姓好啊!” 功曹史是会说话的,又说:“你再看看孙家,孙家得到了施舍难民的机会,又是开粥棚,又是开医馆的,燕洄的百姓对孙家是称颂有嘉,恨不能给他们供奉长生牌位,他们得到了子民的爱戴,巩固了燕洄第一大族的地位,这都要谢谢我呢!” 梁苒算是听明白了,说:“在功曹史的眼目中,疫病是百姓不劳而获的机会,是孙家巩固士族地位的机会,简直一箭双雕。” 功曹史大言不惭,毫无羞愧之色:“你知晓就对了,就是这个么道理儿,一个小娘们儿,你懂得什么?这都是朝廷上的大道理,所以……” 他的话锋一转,说:“舍粥医看,都是人家孙家的事情,你一个女子,瞎掺和什么?今日便回去,将医馆的大门关上,从今往后,再不许开医馆抢客了!” 梁苒说:“开医馆救助百姓,在功曹史的眼中,竟然是抢客。” “那可不是么?”功曹史理直气壮:“你们的医馆一开门,头一天便抢走了多少难民,难道你们心里没有数儿么?赶紧把门关上,孙家好了,官府好了,也就是你们这些外乡人好了!你们这些外乡人,初来乍到,无知者不罪,本官也就不与你们追究了,咱们大家伙儿都和和气气的,把事情解决,你看多好!” 梁苒冷笑一声:“敢情功曹史是因为善于和稀泥,才做到燕洄功曹这个位置的。” “放肆!” 功曹史一声怒吼:“小娘们儿,你可不要给脸不要脸!” 梁苒的忍耐已经到达了顶点,他跟着官差来到府署,本就是为了看一看当地官员都是什么货色,如今真真儿是长见识了。一个个完全没脸没皮,将疫病当做了自己与豪绅的踏脚石,他们不是蠢,也不是坏,而是又蠢又坏,真应了“鱼肉百姓”这四个字。 赵悲雪一直忍耐着,他虽然少言寡语,但是心里头清楚,梁苒就是为了看看燕洄府署的真面目,所以才到这里来的,赵悲雪不能给他拖后腿,一直隐忍着没发作。 这会子他是忍不住了,那功曹史对梁苒不敬,字里行间都是谩骂与不屑,赵悲雪的拳头已然嘎巴作响,他看向梁苒,梁苒也正看向他,对他微微点了点头,似乎示意赵悲雪无需再忍。 嘎巴!赵悲雪狠狠攥拳,刚要沉肩提肘,突听有人大喊着:“哎呦,误会!误会,都是误会!” 有人从外面跑了进来,打断了赵悲雪的发怒,是孙家的大郎君孙桑榆。 孙桑榆冲进来,直接将梁苒“护”在身后,一脸关切的看着他:“阿苒娘子,你没事儿罢?是我来晚了。” 又是孙桑榆,梁苒眼目眯起来。 他一早便觉得孙桑榆这个人不实在,看起来像是个文质彬彬的公子哥儿,其实内地里都是坏主意,而且是蔫坏儿的那种,简单来说便是虚伪。 孙桑榆一副和梁苒很熟悉的模样,对功曹史说:“大人,都是误会,这是自己人。” 功曹史哈哈一笑,笑得颇为猥琐:“哦?是自己人?怎么个自己法子?” 功曹史和孙桑榆显然是一唱一和的,又说:“哦——本官知晓了,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诚不欺我啊!看来孙大郎君,也是被美人折腰了!好好好,甚好,孙大郎君品貌出众,这位小娘子也是国色天香,绝配!绝配!” 孙桑榆一脸的不好意思,谦虚的说:“功曹史您言重了,这……这还要看看人家姑娘家的意思。” 功曹史又说:“还有什么好看的?孙大郎君可是咱们燕洄第一氏族的掌家大郎君,怎么了?这天底下,便是公主国女来了,孙郎君也配得上,还有什么人是配不上的?” 梁苒险些又被逗笑了,功曹史还真是说得出口,实在太过大言不惭。 孙桑榆一脸羞怯的看着梁苒,似乎想要看看梁苒的反应,梁苒面容不改,冷冷淡淡的,孙桑榆登时讨了一个没脸,只好硬着头皮把话题转回来。 “是误会!都是误会。”孙桑榆说:“那医馆是孟家开的医馆,阿苒娘子也是被孟实甫那个厮给诓骗了,因而根本不干阿苒娘子的事情,至于医死人的事儿,那也是孟家的事情。阿苒娘子是个外乡人,初来乍到的,还请功曹史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功曹史说:“原是这么回事?看来都是孟实甫的问题!本官就说了,那个孟实甫,以前吊儿郎当的,从不医人,如今怎么突然转了性子,突然开上医馆,原来是为了害人性命,实难饶恕!这样罢……” 功曹史指着官差:“您们去将罪魁祸首的孟实甫抓来,至于这位娘子嘛——” 第63章 “谁?” 功曹史战战兢兢的说:“齐……齐王?” 梁缨冷笑一声, 别看他平日里“呆头呆脑”的,有些憨厚耿直,但此时却十足有气场, 冷笑说:“怎么, 你觉本王不像么?” 咕咚!! 功曹史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双膝颤抖, 直接跪在地上, 好像一条煮烂了的面条,浑身没魂儿似的, 几乎瘫软直不起个儿来。 “拜……拜见齐王……拜见齐王殿下!”功曹史连连叩头。 孙桑榆看傻了眼, 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梁苒挑眉:“怎么?孙相的长孙,便可以不跪齐王了么?” 孙桑榆还以为自己是一块硬板, 哪知晓今日踢到了更硬的硬板,颤抖的好似筛糠, 不停的哆嗦着, 咕咚也是一声跪在地上,说:“小……小民拜见齐王。” 梁苒垂着眼目, 看着匍匐在地上的两个人,幽幽的说:“功曹史,你方才的话,我没听清楚,劳烦你再说一遍,燕洄疫情, 为何不上报朝廷?” 功曹史如遭雷劈, 整个人僵硬, 后脖颈子一动不动, 好似被定身了一般,哆嗦的说:“小人……小人……”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狡辩,只恨刚才自己嘴巴太快,什么都说,而且说得那样“知无不言”。他方才毫无忌惮,以为自己便是燕洄的老天爷,自然不会惧怕一些外乡人,常言又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就是这么个道理。功曹史在燕洄,那便是燕洄的父母官,燕洄的天,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呢? 功曹史一向嚣张跋扈惯了,此时完全不知该如何分辨,如何给自己辩解,干脆抬起手来,啪啪往自己脸上抽了两个耳刮子,狠狠的抽下去。 “小人……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啪—— 啪! 功曹史一面说,一面抽自己耳光,一副深沉反省的模样。 他打了自己四个耳光,停下来叩头:“小人该死,方才……方才只是一时口不择言。” “哦?”梁苒则是说:“我让你停下来了么?继续打。” 功曹史僵硬,他的面颊生疼,不必照镜鉴都知晓,此时已经仿佛怀春的少女,绯红一片,关键功曹史可不是“少女”,脸颊好似猴屁股,要多寒碜有多寒碜。寒碜还是其次,他这四下乃是苦肉计,往狠里打的,哪知道梁苒这个“小娘子”,竟不吃这一套,仍然叫他打。 功曹史稍微犹豫,还是保命要紧,一狠心,便又开始啪啪啪左右开弓,抡圆了扇自己的耳光。 啪—— 啪—— 啪—— 一下一下的脆响,回荡在府署的大堂之中,梁苒终于把目光移开,放在孙桑榆身上。 “孙郎君,”梁苒淡淡的开口:“关于燕洄疫病的事情,你有什么话可说?” 孙桑榆跪在地上打抖,眼看着功曹史通红充血的面颊,他可是功曹史啊,到底是有官身在的,而自己呢,虽然是当朝廷太宰的亲孙子,又是长孙,可他不是嫡孙,必须保命才是。 孙桑榆颤抖的说:“请齐王明鉴,小民奉公守法,帮助燕洄难民,可是……可是良民啊!一切都不关小民的事儿!” 啪!扇耳光的声音中断了,功曹史不敢置信的瞪着孙桑榆,指着他说:“你——你说什么?你们孙家现在开始撇清干系了?” 孙桑榆使劲摇手:“与我无关!与我无关!” 功曹史连声说:“齐王殿下明鉴!当初疫病堪堪开始,下官是打算上报朝廷的,可是……可是都怪孙桑榆这个竖子阻拦,他不让小官向上禀报。” “你胡说!血口喷人!”两个人掐了起来,孙桑榆喝问:“我们孙家虽然出了一个太宰,却在遥远的上京做官,燕洄本家说到底也是燕洄的子民,我们……我们怎么与官斗呢?” 功曹史指着他控诉:“齐王,您相信下官!都是他们孙家,孙家的人说了,如果我上报朝廷疫病的事情,肯定会丢官的!这还是轻的,若是重的话,脑袋都会不翼而飞!” 功曹史说的没错,他身为一方功曹,掌管燕洄的所有政绩,一旦燕洄发生了病疫,起码是一个失察,玩忽职守的罪名,他的官身是保不住了。若治理疫病不当,没有及时作出反应,别说是官帽了,就连他的性命都难保,必然要压入圄犴候审。 功曹史哭诉:“因着孙家的游说,下官心中又一时害怕,所以才……才被孙家蛊惑啊!孙家说了,只要不上报朝廷,分发给难民的口粮,他们孙家出,如此一来,下官不必丢了官身,孙家还可以趁着疫病赚足口碑,稳固燕洄第一氏族的地位,简直……简直是一举两得。” 嘭! 梁苒狠狠一拍案几,冷笑说:“好一个一举两得。” 梁苒实在没想到,燕洄的疫病,竟然成了燕洄的官员,与当地豪绅勾结,沆瀣一气的契机,也成了豪绅们巩固自己地位的踏脚石。 “你……你胡说!”孙桑榆明显慌张了:“你血口喷人!” 他慌乱不已,找不到其他的词儿,车轱辘话来回就是这两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功曹史说的是真的,孙家为了成就他们燕洄第一氏族的地位,也真是不择手段了。 梁苒眯了眯眼目,说:“立刻打开架阁,将燕洄近些年所有的案宗调遣出来,齐王要一一亲自过目。” “案……案宗……”功曹史浑身打颤。 架阁之中的案宗,那都是燕洄这些年来的底细,一旦打开架阁,功曹史和孙家勾结的那些斤两,便会一五一十的展现在众人面前,最后一块遮羞布也将被撤掉,让他们羞耻的体无完肤。 看功曹史这个表情,府署和孙家的勾结,可不只是这一条。 “怎么?”梁苒说:“你不愿意?” “不不不,”功曹史怎么能说自己不愿意呢?满脸的纠结,说:“这……这……打开架阁的话,需要……需要上报流程,一层一层的盖印,不是……不是下官一个人说了算的,所以需要……需要齐王与诸位贵人,稍等些时日。” 梁苒险些被他逗笑了,说:“是么?看来你还是个守规矩的人呢。” 功曹史尴尬的说:“下官不敢……不敢当。” 梁苒的脸色瞬间变得凌厉,说:“与豪绅勾结,鱼肉百姓之时,我看你也不怎么守规矩!隐瞒疫病,拒不上报的时候,我看你也不怎么守规矩!我倒要看看,你掉脑袋的时候,守不守规矩?” “来人。” 不等功曹史哀嚎求情,梁苒已经冷声说:“扒了他的裤子,狠狠的打。” “饶命啊!饶命啊!”功曹史大喊:“齐王!齐王饶命啊!” 他转头看向梁缨,挑拨离间的说:“齐、齐王殿下,您堂堂王爵,怎么能……能人由任由一个小女子下令呢?齐王您都没有开口,他一个娘们家,不是……不是僭越么?” 梁缨险些被他逗笑了,说:“事到临头,你竟还如此挑拨离间?” “下官不敢!下官说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啊!” 梁缨眼睛一眯,呵斥说:“你好大的谱子,需要本王亲自下令才能打你?好,便圆了你的心愿,给本王狠狠的打他。” 差役们你看我我看你,但此时谁也没人敢得罪齐王,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官,立刻上前拖住功曹史。 “放开我!救命——你们要做什么?反了么?!我是你们的掌官……哎呦!别,别打了!” 孙桑榆看的一头冷汗,梁苒却没有忘记他,轻轻的虚指了一下孙桑榆,说:“一起打,看看他们谁的嘴更硬。” 赵悲雪此时走上前来,说:“我来行刑。” 看来赵悲雪是来公报私仇的,他早就看孙桑榆不顺眼了,披着善人的外皮,其实是个伪善的小人,字里行间都在占梁苒的便宜。 孙桑榆面如蜡纸,颤抖的刚想喊救命,已然“啊——”一声惨叫,叫得颇为凄厉。 “啊!!!” “救命啊……” “我大父是当朝宰相,你们不能……啊——” 梁苒凉丝丝的说:“狠狠得打,打到我欢心为止。” 嘭——嘭!嘭—— 孙桑榆首先受不了,赵悲雪三两下叫他皮开肉绽,又是三两下,直接昏厥了过去。至于旁边的功曹史,因为是官差行刑,坚持的稍微久一些,但他坚持的久,并不代表可以不打了,梁苒完全没有叫人停手的意思,便会一直打下去。 赵悲雪将行刑的木杖一扔,走到梁苒面前,他刚毅肃杀的脸面上,稍微露出了一点点……“羞涩”。 梁苒眼皮一跳,无错,没有看错,就是羞涩。与赵悲雪的冷酷十足违和,梁苒差点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梁苒狐疑的说:“有话便说。” 赵悲雪说:“你方才说的……是真的么?” 梁苒奇怪的说:“什么?”寡人方才说了什么,让赵悲雪如此“害羞”的话么? 梁苒敢问完,脑海中一顿,是了!寡人之前为了护短,说赵悲雪是寡人的……夫君。 果不其然,赵悲雪低声问:“你说我是你夫君的那句话。” 梁苒:“……”早知就不护短了,赵悲雪不会记着这句话,记得一辈子罢? 梁苒正想着怎么将这个事儿搪塞过去,便听到“呜呜呜……呜呜……”的声音,好似是哭声,从府署外面若隐若现的传来,不是很真切。 梁苒咳嗽一声,生硬的岔开话题:“外面何人吵闹?” 一个官差过来,他看到被打的血粼粼的功曹史和孙桑榆,吓得卑躬屈膝,恭恭敬敬的说:“回禀贵人,是……一个刁民妇人,在外面哭闹不止,不过小人已经命人将她打走了,不会惹到贵人的清净。” 第64章 春灯节是燕洄一年之中, 最为盛大的节日,不管是有钱的还无钱的,都会上街来点一盏烛火, 这一天的灯烛, 是彻夜不能熄灭的, 为的便是让迷路的亲人可以归家。 “孟神医!” “是孟神医啊!” 街道上人头攒动, 好些人却认出了孟实甫, 连连作揖:“孟神医实乃大善人啊!若不是孟神医,我们可就没救了!” “是啊, 孟神医善举, 开放医馆, 我们真真儿是无以为报,一定会记住您的大恩大德的!” 闻彦之在旁边撇嘴, 嘟囔说:“什么善人,我看是伪善的色种。” 孟实甫听到了他的叨叨, 无奈的说:“咱们之间确有一点误会, 如今我已然投效在君上的门下,若不然……咱们化干戈为玉帛?” 闻彦之一笑, 说:“玉帛?你想的倒是美,君上是还未看清你的真面目,若是知晓了你的真实为人,岂会留你在身边?我一定会牢牢盯住你的,休想对君上不利。” 孟实甫擦汗,看来闻彦之对自己的成见颇深, 他立刻转移话题:“诶, 你看那家铺子, 乃是燕洄最有名的的玉石铺子, 燕洄这地方虽然穷苦了一些,但是出产玉石,若不然你挑选两件中意的,我送给你。” 闻彦之的脸色瞬间飞起来,听到旁人说要送他值钱的东西,闻彦之怎能不欢喜?只可惜……这个人是孟实甫。 闻彦之眯起眼目,戒备的说:“送我玉石?你又在想什么坏主意?我警告你,虽如今君上受了你的蒙蔽,但是四皇子可未被你蒙蔽,你若是胆敢耍手段,四皇子随时……” 收拾你三个字还未说出口,孟实甫的脸色突然严肃起来。 叮—— 【男妈妈系统:危险预警,启动!】 孟实甫打断闻彦之的话头:“梁苒在何处?” 闻彦之奇怪的看着他,不知孟实甫为何突然如此着急,还是指了指前面:“与四皇子在前面呢。” 孟实甫身材高大,拨开人群,快速的穿梭,一眼便看到了鹤立鸡群的赵悲雪,大喊:“梁苒人呢?” 赵悲雪蹙眉说:“方才就在身边,一转眼不见了。” “糟糕了!”孟实甫说:“梁苒出事了!” 不是孟实甫看到梁苒出事了,也不是他听到梁苒出事了,而是系统弹跳出了危险预警,如今梁苒又不见踪影,说不定已然出事了。 闻彦之震惊:“君上出事了?那还不快找!” 赵悲雪眯眼却说:“你如何知晓?” “是啊,”闻彦之这才醒过梦来:“你怎么知道君上出事了?许是春灯节街上人多,所以……所以一时走散了。” 孟实甫很急切,完全不像是开玩笑,说:“先别管我是这么知道的,快去找梁苒,大家分头去找!” 梁泮和梁缨从圄犴中走出来,因为要审问功曹史,所以并没有上街去逛春灯节。梁泮闲庭信步,拿出手帕擦了擦白皙手掌上殷红的血迹,微微舒展伸了个懒腰:“好累啊,那个功曹史,属鸭子嘴的。” 梁缨在一旁干笑,他是怕弟弟受了功曹史的欺负,所以才跟去的。毕竟他的弟弟年纪又小,生得又漂亮无害,还不会武艺,身材羸弱,不管是谁都能欺负去的模样。 谁知…… 谁知梁泮审问、用刑一条龙,一个磕巴也不打,根本没有表面看起来那般柔弱,梁缨简直是白担心了,甚至有点后脖子发麻,后脊梁发凉的感觉。 梁泮笑眯眯的说:“哥哥,君父他们都上街去了,咱们也去街上逛逛罢!审问那功曹史如此之久,泮儿都饿了。” “饿?”梁缨震惊。 梁泮点点头,真诚的说:“是啊,哥哥不饿么?” 梁缨哈哈干笑,怎么可能饿呢?方才那场面血沫横飞的,如今一想起来,还觉得有点反胃,吃不下吃不下,实在吃不下。 不过宝贝弟弟说饿了,那就算是吃了吐出来再吃进去,梁缨也必须带着弟弟出去吃点夜宵,便点头说:“那咱们走罢,说不定还能寻上君父。” “嗯?”梁泮发出一声浅浅的叹息。 梁缨说:“泮儿?怎么了?” 梁缨蹙眉:“哥哥,父亲的轨迹好生奇怪。” 不只是梁苒可以看到儿子们的行动轨迹,儿子们也可以看到梁苒的行动轨迹。只要梁苒不关闭当前位置,或者开启当前位置,儿子们便可以通过系统,查看到梁苒的位置。 梁苒一般都是不会关闭的,这样也方便儿子来找自己。 梁泮说:“君父为何去如此偏僻之所?” 梁苒的位置,险些便要出城了。 “不好了!”众人一路冲入府署大门,一眼便看到了梁缨与梁泮。 闻彦之焦急的说:“你们见到东主了么!?” 梁缨摇头:“怎么回事?” 孟实甫严肃的说:“梁苒还真的出事了,他不见了,也没有回府署么?” 梁泮捕捉到了重点:“君上不见了?” 赵悲雪点头:“方才在街上,一下子便不见了,应当不是自己离开的。” 梁泮镇定的说:“别着急,我知晓君上在何处。” 众人奇怪的看向梁泮,梁泮则是镇定自若的说:“救君上要紧,什么也不要好奇,什么也不要问,跟我走便是了。” 别看梁泮生得柔柔弱弱的,而且也不到半岁的年纪,但说出来的话莫名有一些威严,甚至……一瞬间他的侧颜像极了梁苒,好似是梁苒在发号施令一般。 赵悲雪沉声说:“带路。” * “唔!”梁苒一声惊呼,突然感觉被人从后背捂住了口鼻。 他想呼救,偏偏无法发声,帕子上湿乎乎的,不知是什么,会散发着一点点香气,就是那香气,令梁苒浑身瘫软无力,眼皮异常沉重,脑海盘旋天旋地转。赵悲雪的身影分明就在不远的地方,但他无法呼救。 梁苒最终瘫软下来,陷入了昏迷之中。 “抓到一个好货色!快走!” 两个男子一看便是熟手,借着人群的掩护,扛上梁苒,快速淹没入人流之中,旁边还有一辆破棚子车,将梁苒扔上车,咕噜噜驾车离开,往偏僻的地方走扎去。 “哈哈哈!这次发达了!” “这般好的货色!” “你看看,快看看!生得多美啊!我从未见过如此标志的娘们,细皮嫩肉的,看得我心里直痒痒!” “你看她的衣着,好似不是普通人家,咱们不会招惹上什么惹不起的人罢?” “呿!惹不起?在燕洄,除了咱们家大郎君,还有谁是惹不起的人物?再者说了,这可是要卖出去的,等拉出去,别说隔着千里了,只是百里,还有谁能识得她?” “也是……哈哈哈!” 梁苒浑浑噩噩的,听到两个人高谈阔论的声音,是人贩子……梁苒意识到,绝对是人贩子,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只不过梁苒此时身子酸软的厉害,根本无法睁开眼睛。 咕噜噜—— 破棚子车停了下来,两个壮汉跳下车,将梁苒再次扛起,走了几步,进入了一个破屋子,嘭一声将梁苒扔在地上。 “嗯……”梁苒被狠狠一摔,七荤八素的,额角撞在地上,腹中微微疼痛,那绞痛的感觉立刻将他唤醒,忍耐着剧痛,梁苒没有睁眼,小心戒备的聆听四周。 “呜呜呜——呜呜……” “呜呜……” 是哭声,很多很多的哭声,掺杂在一起,但也只是哭声,没有一个人说话。仔细一听,那些哭声应该都是女子的哭声,无助又绝望。 “哭哭哭!哭什么哭!?” “把你们的嘴巴封起来还哭!信不信老子一刀捅死你们?!” “哈哈哈,你说什么呢,对付这些小娘们,怎么能用刀捅呢?当然要用那种地方了!” “哈哈哈哈!你说得对!” 两个壮汉开始讲荤段子,又说:“今日收获颇丰,不知郎君什么时候才来,这批货物的数量也够了,趁着今日春灯节不闭城门,赶紧送出去啊。” “是啊,大郎君怎么还不来?” 梁苒心中一动,看来今夜他们的主家会来交接,那很好,寡人正要找人贩子,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吱呀—— 嘭! 一声巨响,有人将门一踹,门板狠狠撞在墙上,他自己个儿反而抽气大骂:“哎呦——疼……疼死我了!” 这声音……好生耳熟。 “郎君,您来了!” “郎君,哎呦——” 不等壮汉说完话,一声脆响,伴随着壮汉的通呼声,他显然被扇了嘴巴。 那郎君呵斥:“狗娘养的东西!你们他娘的是不是嫌弃本郎君死的慢!不知晓本郎君刚被毒打了一顿么?这会子竟然还去抓人!?若是叫齐王知道了,我有几个脑袋可以掉?!” 梁苒本就觉得他的嗓音耳熟,如今一听,没跑了,绝对是孙家的大郎君孙桑榆无疑。 孙桑榆今日挨了杖责,被打的一条命去了半条,因为他只是一个“良民”,而且撺掇功曹史欺上瞒下隐瞒疫病的事情,并没有实质证据,所以打完便给放走了。 谁知晓,这么快便又遇到了孙桑榆,而且这次的收获不小。 壮汉十足委屈:“郎君,这次是好货!顶尖尖儿的好货啊!咱们再抓半年的娘子,也没有这一个貌美动人,这若是能卖出去,绝对是个好价钱!不信您来看啊,您来看!” 孙桑榆不信,冷笑一声,随着壮汉走过去。 壮汉指着地上的梁苒,说:“郎君请看!美是不美?” 梁苒已然醒了,随着壮汉的话,他慢慢睁开双眼毫无意外,对上了孙桑榆的眼目。 第65章 “好疼……” 梁苒浑身无力, 软倒在赵悲雪身上。后面的打手看到他们,立刻举着长刀冲过来,想要杀人灭口。 赵悲雪搂着梁苒, 只觉得梁苒浑身软绵绵, 还凉丝丝的, 他的眼睛一眯, 啪一声踢中打手的刀背。打手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道, 手中的长刀登时脱手,直接侧飞了出去, 后面的打手跟上来, 根本没注意他的长刀, 嗖一声顺着颈子划过去,鲜血迸流, 吓得打手们立在当地不知所措。 打手们还以为自己是此地的地头蛇,人多势众, 有恃无恐, 没成想赵悲雪带来的人更多。除了一同跟着前来的人,赵悲雪还让鬻棠和沐森带了侍卫来, 就怕梁苒身陷险境,一切都需要有备无患。 “怎么……怎么办大郎君?!” 孙桑榆脑袋流血,捂着下#体好不容易从辎车中挣扎下来,瞪眼一看,情况好似不对劲儿,他一句话也不说, 调头便跑。 孙桑榆埋头向前冲, 以为自己可以趁乱逃跑, 哪知前面竟然有人等着他。梁泮笑盈盈的款步走出来, 说:“哥哥,手下别留情,打死他。” 嘎巴!是梁缨拳头发出的响声,他一双虎目眯起来,真别说,一瞬间有一股赵悲雪的味道,果然是亲生儿子,那凉丝丝的眼神,反骨的三白,简直一模一样。 “啊——!!”孙桑榆一声惨叫,当胸挨了一脚,仰躺的摔在地上,飞溅起无数尘土。 赵悲雪抱着梁苒,说:“快来给阿苒看看!” 孟实甫和闻彦之抢上前来,孟实甫立刻启动自己的系统。 叮—— 【男妈妈系统:治疗,启动!】 但结果…… 叮—— 【温馨提示:治疗无效】 【您的主人即将早产!】 孟实甫的治疗能解百毒,活死人肉白骨,竟然对梁苒现在的情况无效。 梁苒已经疼得满头都是冷汗,衣裳领子汗湿了一般,呼呼的喘着粗气,一个没忍住,眼睛缓缓闭合,直接昏厥了过去。 “阿苒!阿苒!”赵悲雪一把将梁苒打横抱起来。 孟实甫说:“先带回去再说!” 赵悲雪回头看向鬻棠和沐森,沙哑的说:“全都收押,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是,主上!” 赵悲雪抱着昏迷的梁苒,快速翻身上马赶回孟家,他一路冲进去,将梁苒轻轻放在软榻上。 孟实甫没有法子,如今最好的法子,便是让梁苒将孩子生下来,只是不知早产儿会不会有危险。 “你让开!”闻彦之撇开孟实甫,自己上前来诊脉,很快紧紧蹙起眉心。 赵悲雪催促:“如何?阿苒情况如何?” 闻彦之再三沉吟:“奇怪……太奇怪了……” 赵悲雪说:“到底情况如何?” 闻彦之这才支支吾吾的说:“君上他……他的脉象很乱,不像是中毒,也不像是受了内伤。” 赵悲雪狠狠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不是中毒,也不是受伤,但他这一口气还没吐出来,皱眉说:“既然没有中毒,也未曾受伤,为何会突然昏厥?阿苒方才还一直在喊疼。” 这才是令闻彦之最支吾的地方,太奇怪了,实在太奇怪了! 旁人也在一边催促:“你倒是说啊!” “是啊,说啊!” “君上到底如何了?” “我阿苒妹妹如何?” 也就是世子郁笙不会说话,把他急得也要开口了。 “君上他……”闻彦之被催促的急了,干脆一咬牙,硬着头皮说:“君上这脉象凌乱,倒像是临产的征兆!” “什么?” “临产?” “君上是男子啊!” 众人全都用“庸医”的眼神盯着闻彦之,闻彦之可冤枉死了,要不然他为何不愿意开口了,这是在太过滑稽,太过无稽之谈了,可偏偏大家伙儿催促的要紧,闻彦之也没有法子。 孟实甫:“……” 孟实甫多看了一眼闻彦之,别说,毒相的医术其实也不错,这都被他看出来了。 “唔……”梁苒在昏迷中,断断续续的痛呼,因为惊动了胎儿,还是双胞胎,显然两个小家伙并不安生。 “阿苒……”赵悲雪帮不上什么忙,握紧梁苒的手,说:“阿苒,你醒醒,醒醒。” 眼看着梁苒流汗越来越多,梁泮当机立断,稳住局面,说:“君上身子虚弱,这屋舍中人太多,空气也不流通,你们都先出去等候。” 梁泮对梁缨使了一个眼色,示意梁缨守在门外,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梁缨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干系,当即展开手臂说:“各位心急如焚,不过还是请退出去等待罢。” 众人帮不上帮,也只好退出去等待,赵悲雪却稳稳的坐在榻边上,握着梁苒的手,一副根本不打算离开的模样。 梁泮说:“赵皇子也出去罢。” 赵悲雪干脆利索的回绝:“我不出去。” 梁泮无奈,赵悲雪没有系统,也不知梁苒怀孕,若是梁苒突然生出双胞胎来该如何解释?梁泮拉住他,交给梁缨,说:“哥哥,快送赵皇子去休息。” 梁缨说:“赵皇子,咱们出去等罢,这里人多,也帮不上什么忙。” 梁泮又说:“孟神医留下来。” 孟实甫:“……”感觉被赵悲雪瞪了,狠狠的瞪了。 孟实甫无奈,低声说:“小祖宗,我是个假医师,我也不会接生啊。” 梁泮还以低声:“君父早产危险,你得留下来用治疗系统保他。” 梁泮想得周到,的确有道理,孟实甫顶着巨大的压力留下来,梁缨便将其他人全都轰出去,哐一声关上舍门。 一时间,整个屋舍中只剩下昏迷的梁苒,还有梁泮和孟实甫三个人。 梁泮说:“孟神医,接生罢。” 孟实甫透着额角:“我不会啊!” 孟实甫说:“你是梁苒亲生的儿子,你应该会罢?你给你的父亲接生!” 梁泮:“……”听听你说的话,有半点对称的因果在其中么? “唔!”梁苒迷迷糊糊之间,疼痛的醒了过来,一头冷汗,咬紧嘴唇,手指紧紧绞着被褥。 “君父!”梁泮抢过去,握住梁苒的手,说:“君父再忍一忍,很快就好。” 他虽这么说,其实梁泮心里根本没有底儿,孟实甫也抢过来,立刻打开系统给梁苒治疗。 赵悲雪等人被拦在外面,起初大家伙儿还能等,但很快的,已经不等不下去了,因为屋舍中传来梁苒断断续续的痛呼声,伴随着无力的呻吟。 “阿苒!”赵悲雪立时便要破门而入。 梁缨也很着急,那是他父亲,如何能不着急?可是父亲生孩子,梁缨也没有法子啊,只能在外面等着。 梁缨拦住赵悲雪:“赵皇子稍安勿躁,泮儿心思细腻,孟神医医术超群,定不会让君上出事的。” 赵悲雪虽知晓这些,但还是忍不住担心,更何况…… “嗬……”屋舍中还在断断续续传出梁苒的痛呼声,好像极力忍耐什么。 闻彦之焦急的手心冒汗:“这个孟实甫,也不知是不是庸医,都过去这么久了,君上的声音怎么听起来还是那么痛苦?不行,我得进去看看!” 闻彦之知晓自己一个人进不去,便对赵悲雪说:“赵皇子,咱们进去!” 梁缨坚决说:“诸位稍安勿躁。” 赵悲雪已然忍不下去了,脸色寒冷,啪一声出手,梁缨反应极快,化解了赵悲雪的出招,哪知晓赵悲雪这一招是虚晃,梁缨瞬间扑了空。 嘭—— 大门被赵悲雪踹开,里面的痛呼声更加剧烈。 孟实甫吓了一大跳,还是梁泮反应迅捷,大喊:“快关门!” 梁缨冲进屋舍,反手关门,嘭—— 屋舍中多了赵悲雪和梁缨两个人,其余人等根本没看清楚情况,再一次被拒之门外。 “阿苒!”赵悲雪不顾一切的抢过去,就在此时…… “哇——!!” “呜呜呜呜——” 是哭声!奶娃娃的哭声…… 双胞胎宝宝早产,这一次比哪一次都要疼痛,梁苒只觉的力气犹如潮水,一个浪头打过去,瞬间将自己淹没,然后急速的退潮,所有的气力流失,一下子陷入黑暗中。 “呜呜呜——”与此同时,两个宝宝出现在了软榻上。 赵悲雪整个人僵住,震惊的看着那两个宝宝,他可以肯定,之前这个屋舍中是没有任何宝宝的,毕竟赵悲雪就算退出屋舍,也是守在外门,绝对没有离开半步。 “孩子?”赵悲雪震惊:“哪里来的孩子?” 孟实甫立刻甩了一个治疗过去。 叮—— 【治疗生效!】 治疗技能终于生效了,孟实甫松了口气,支吾的说:“我若是说……孩子是梁苒生的,你信不信?” 赵悲雪自然是不信的,毕竟梁苒是男子。梁苒的身子,哪一点赵悲雪就没有见过?是男子还是女子,赵悲雪再清楚不过了,梁苒怎么可能……可能生孩子呢? 只是…… 赵悲雪脑海中一闪,突然想到之前闻彦之说的话,梁苒身子无碍,但脉象是滑脉,若不是食重,那便是怀孕的表现。方才闻彦之又说,梁苒没有中毒,没有受伤,看起来更像是临盆。 闻彦之不是庸医,相比起来,他的医术实在高明,这都被他看出不来了。 难道……赵悲雪心窍狂跳。 “嗯……”梁苒的伤痛被孟实甫治愈,瞬间感觉力气回笼,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眼目一时还未有焦距,断断续续的说:“孩子……” 第66章 叮—— 【温馨提示:您的夫君正在与大家炫耀您的宝宝~】 梁苒:“……” 梁苒那日只不过随口说了一句, 赵悲雪是自己的夫君,那也是为了护短,权宜之计罢了, 没成想系统愣是记住了。 还有赵悲雪…… 梁苒本想歇息一会子, 翻了一个白眼儿, 也不知赵悲雪是不是接受能力太好了, 一知晓孩子是他的, 欢心得立刻忽略了男子到底如何生孩子。 梁苒实在无奈,从软榻上坐起身来, 推开户牖, 朗声说:“赵悲雪。” 赵悲雪抱着两个宝宝正在炫耀, 听到梁苒的声音,立刻说:“阿苒稍等, 我马上过去。” 赵悲雪左手抱一个,右手抱一个, “屁颠屁颠”跑回来, 说:“阿苒,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我帮你找医士前来。” 梁苒又翻了一个白眼, 借口说:“外面风大,别总是带着孩子去外面闲逛。” 赵悲雪点头:“有道理。” 梁苒:“……”什么杀神,分明就是个痴子! 梁苒正好有事儿,便岔开话题说:“那个孙桑榆,如今扣在何处?” 一提起孙桑榆,赵悲雪的脸色十足难堪。他们除了将梁苒解救下来以外, 还救下了好几个女娃儿, 最小的只有十岁, 最大的十七八岁, 不到二十岁的模样,其中竟然有那位妇人一直在寻找的女儿! 不必说了,燕洄丢女子的事情,必然是孙桑榆搞的鬼。孙桑榆表面上看起来人模人样的,不缺钱财,还是豪门世家出身,结果呢?背地里却做着这样的勾当,简直禽兽不如! 赵悲雪说:“孙桑榆和他的同党全部被扣押起来,齐王已经审过了,拐卖人口,确有其事。” “这些畜生!”梁苒幽幽的说:“大梁律例严谨买卖人口,这是重罪,没想到孙桑榆这样的世家大户,也在背地里做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 赵悲雪冷笑说:“我问过了,他们专门拐卖难民的女子,说是难民多半没有亲人,不会四处寻找,还有……”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眼神从冷漠变得有些悲哀。能让赵悲雪觉得悲哀的事情,可不多见。 还有很多难民,是觉得女儿是拖油瓶,丢了也不会去寻找。更有甚者,为了家里的生计,干脆主动卖女儿的。因着这三点,孙桑榆私底下拐卖人口的事情,一直没有被发现,虽然是用纸张包住了火团,但竟然包得如此严实。 梁苒听说了这些,眼神里也是浓浓的悲哀,说:“看来寡人想要兴修民间学堂,是正确的决断,百姓没有接受过教育,根本不知何为羞耻,他们只是想要活下去,寡人却不能叫他们活成无情无义的模样……” 赵悲雪看向梁苒,他的眼神十足复杂,带着一股浓浓的向往,毕竟在北赵,他从未听说过哪个专权者,提出过这种想法。 梁苒收回目光,又说:“还有呢,孙桑榆可还招供了什么?” 赵悲雪奇怪:“阿苒还需要孙桑榆招供什么?” “哼,”梁苒冷笑:“这个孙桑榆不老实,他还有坏处憋着没有吐出来。” 梁苒亲眼看到,孙桑榆的人卸了一辆辎车,辎车上堆满了货物,里面是奇怪的粉末,孙桑榆还说让打手将粉末洒在燕洄的水井之中,看起来是惯犯了。 那日赵悲雪带人及时赶到,孙桑榆的打手还未来记得去“投毒”,所有的货物全都被押解着。 梁苒说:“他可招认了,那些是什么东西?” 赵悲雪摇头:“未曾,大家的重点都在拐卖之上,其余的……并未发现。” 梁苒森然的说:“好一个孙桑榆,他招认拐卖如此容易,怕是这背后藏的,可比拐卖还要深。” 赵悲雪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怪不得孙桑榆那么老实就招供了,原来他是在转移注意力,掩护背后更大的阴谋。 梁苒幽幽的说:“更衣,寡人要亲自去会一会孙桑榆。” “是。” 梁苒更衣,这次穿的并非是女服,因为已然没有这个必要了。 孙桑榆被扣押在府署的圄犴之中,大喊着:“我冤枉啊!冤枉——我也只是一时糊涂,买卖人口虽然是大罪,但是我们孙家对朝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请齐王从轻发落罢!” 梁泮和梁缨正在圄犴之中,梁缨狠狠说:“这个孙桑榆,简直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的确,孙桑榆仗着是孙家的长孙,所以有恃无恐,觉得肯定会有人来捞他。 踏踏踏—— 是跫音,有人走了进来。 梁缨和梁泮看向来人,均是眼睛一亮。虽然君父的女服十足标志妩媚,但君父还是着男服更加挺拔,透露着一股清冷的威严,那便是君主的姿仪了罢。 “冤枉啊……冤……” 孙桑榆的喊声突然截断,震惊的瞪着走进来的梁苒,指着他说:“你……你……你怎么?” “寡人怎么?”梁苒幽幽开口。 一身男服的梁苒已经足够令孙桑榆吃惊的,更不要说他自称“寡人”。 寡人乃是天子的谦称,但如今听起来,一点子也不谦虚,反而振聋发聩! “你……”孙桑榆颤抖的说:“你是天子?!” 梁苒一笑,眉梢眼角尽是狠戾:“怎么,寡人不像天子?” 孙桑榆吓得犹如筛糠一般颤抖,他招惹了天子,那个废掉大宗伯的天子! 梁苒幽幽的说:“孙桑榆,寡人问你,辎车中的那些药粉,是做什么用的?” “没……没……”孙桑榆支支吾吾:“没什么用,都是我……我自己用的,都是一些补品,准备运回家的。” “哦?”梁苒笑起来:“是么?可是寡人为何亲耳听到,你们要将那些药粉下在城中水井里?你还吩咐说便是枯井也要下药?” “没……”孙桑榆期期艾艾,还是嘴硬:“没有这回事儿,怕是……怕是君上听错了。” “放肆!”梁苒断喝一声,吓得孙桑榆一个激灵,险些尿在地上。 梁苒下令说:“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很好,给寡人狠狠地打,打到他说为止。” “是!” 赵悲雪亲自走过来行刑,孙桑榆想要跑,可是圄犴就那么大,他也不会武艺,被赵悲雪擒住,便是一顿杖刑。 “啊——救命啊!” “冤枉啊!我什么也不知情!” “冤枉啊!君上饶命啊!饶命啊……” “真的只是补药!饶命啊……” 孙桑榆这会子变成了一个硬骨头,三十杖打下去,瞬间皮开肉绽的,更何况还是赵悲雪打得三十杖。 梁缨以为弟弟会害怕,赶紧用袖袍替他挡住,说:“泮儿别看。” 梁泮却说:“哥哥没事儿的,对付这种泯灭人性的禽兽,就要用最狠的法子,只会觉得大快人心!” 梁缨呵呵干笑,别看弟弟柔弱,但柔弱只是表象。 “冤枉……冤枉……” “饶命啊……” 孙桑榆被打得奄奄一息,竟然还不开口,只是喊着冤枉和饶命。 梁苒倒是不着急,他并非想要撬开孙桑榆的嘴巴,因着他知晓孙桑榆是个油滑之辈。其实梁苒只是想要消磨孙桑榆的意志力罢了,如此一来便可以利用“耳听八方”来窥探孙桑榆的心声,简单方便,还十足准确。 叮—— 【是否开启“耳听八方”】 【是】 【孙桑榆:便算是打死了我,也绝不能……不能说……】 【孙桑榆:若是叫他们知晓,燕洄的疫病,根本不是疫病,而是我向水井投毒,我必然死无葬身之地!如今只是挨几板子而已……】 梁苒心头一震。 他想过,孙桑榆背后肯定有更大的阴谋,但还是想得太简单了,梁苒低估了人性的恶念。 那些药粉,竟然是燕洄疫病的根源,简而言之,燕洄的疫病根本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梁苒立刻收敛了目光,凉丝丝的说:“去找闻彦之来,让他验一验那些药粉,是否与燕洄的疫病有关联。” 赵悲雪的脸面十足严肃,说:“是。” “什么!?”闻彦之听到赵悲雪的复述,震惊的说:“君上是怀疑,燕洄的疫病不是天灾,是人祸?是孙家在背地里给燕洄投毒?” 赵悲雪点点头:“可有如此毒物?” 闻彦之也变得正色起来:“毒物可不像你们想象中那么简单,很多毒物其实就是引发疾病的药引罢了,若想人传人的扩散下去,下在水井之中再合适不过了!不行,我得去看看!” 闻彦之立刻做了防疫的准备,这才去检查那箱货物,不出一会子,便与赵悲雪一同前来圄犴禀报。 闻彦之跪下来,说:“君上所料不差,那些药粉的确是毒物,是可以引发疾病的药引,只要下在水中,毒物便可以人为温床滋生,人传人,蔓延极快!” 梁苒幽幽的说:“果然如此,好啊,好一个孙家!太宰长孙亲自投毒,再出言阻挠府署上报,将燕洄疫病的事情扣押下来,趁乱买卖人口,足足赚尽了丧尽良心的财币,再拿出一个小小的零头来舍粮,你们孙家真真儿是好样的,名声、财币,都叫你们占全了!” 梁苒说的无错,这就是孙桑榆的心声。先是下毒,然后阻挠官府上报,如此一来,疫病便可以蔓延开来,燕洄变成了一锅乱粥,孙家便可从中谋取暴利。 再有就是,燕洄天高皇帝远,乃是边疆,又夹在北赵旁边,除了驻守的武将,很少有京官会来此地,十足方便孙家敛财。只是没成想,梁苒会亲自参加燕洄会盟,并且便服出巡燕洄。 第67章 “父亲?” 苏木回京已经有几日了, 带回了燕洄疫病的消息,朝中震惊,正在上下忙碌着, 准备补给, 驰援燕洄。 苏木从自己的屋舍中走出来, 正好看到苏将军要出门, 便说:“父亲这么早便要出门?今日不是休沐么?” 苏将军咳嗽了一声, 躲闪开苏木的眼神,说:“为父今日有燕饮, 晚些才能回来。” 苏将军没说是什么燕饮, 也没说是与谁的燕饮, 这令苏木好生奇怪。毕竟苏将军平日里不擅长交际,并不赴宴, 是出了名的不合群儿。 今日苏将军转了性子,竟然主动要去参加别人的燕饮, 这岂不是很奇怪? 苏将军很快离开了府邸, 那个方向却不是去城中的,而是往城门的方向而去。按理来说燕饮的话, 总应该是在上京之内举行的罢?没道理跑到城外去。 苏木更加奇怪,干脆回身去马厩牵了自己的马匹前来,快速赶往城门。果然,便在城门口看到了苏将军的马车,因为是马车,所以出城没有那么利索, 叫苏木跟了上去。 苏将军的马车一路出城, 专门往偏僻的地方而去, 很快便来到了一座宅邸面前, 看起来像是富贵人家避暑用的宅院,四周什么也没有,清净的发慌。 苏将军下了马车,身边没有跟随任何仆役小厮,只他一个人走到门口,有家仆迎侯,笑盈盈的说:“是苏大将军到了!快请快请!太宰早已恭候多时了!” 太宰? 苏木眼睛眯起来,父亲竟然是来见太宰的?可是太宰有什么话,不能在朝廷上说?不能在尚书省说?偏偏要在这种荒郊野岭。 苏将军进去之后,很快又有马车停靠下来,这次一口气停靠了四辆马车,何其壮观。 仆役小跑着迎上去,还是那样笑盈盈,说:“楚王!楚王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太宰已经恭候多时!” 苏木浑身一震,楚王?那不是四王之一么? 他下意识将自己藏在树木之后,安抚着马匹,尽量不要出声。 “哎呦,淮侯也来了!”楚王看着后面的马车,笑起来:“太宰好大的颜面啊!连您老也来了?” 淮侯和楚王寒暄了一阵,两个人一起进入宅邸。 苏木越看越是心惊胆战,楚王、淮侯,那都是有爵位在身之人,楚王承袭了楚地,并不在京,而是驻守在楚地,如今无旨进京,也不上报朝廷,这可是视同谋反的重罪! 还有那个淮侯,淮侯远在淮地,也跑到了上京来,还是趁着梁苒不在的时候,苏木可不觉得这是巧合。 他眯了眯眼睛,今日这个燕饮,必有蹊跷…… 苏将军走进宅邸,院落里一片歌舞升平,讴者献舞,女酒助兴,简直犹入人间仙境一般。 太宰白发苍苍,笑眯眯迎上来:“苏将军,你可是稀客啊!平日里都请不到您的!” 苏将军拱手说:“太宰盛情邀请,苏某怎么好推拒呢?” “请请!快入席!”太宰笑出来:“看看,又谁来了?” 楚王并着淮侯走进院落,太宰握住楚王的手:“老哥哥啊!可让我见着您了!自从新皇即位,又是开学堂,又是用新人的,咱们这些老家伙都不中用了,老哥哥如今来了,我也就放心些!” 苏将军震惊的看着楚王和淮侯,说:“楚王和淮侯怎么……太宰,今日的燕饮不是说……” 太宰打断了他的说辞,说:“是了,老夫说过,今日为苏将军引荐几个老熟人,这不是么,老熟人就来了。” 楚王一脸亲和:“苏将军,本王敬慕你已久,只是苦于远在楚地,一时无法前来找苏将军许旧,如今太宰愿意牵线搭桥,本王感激得很呢!难道苏将军不愿意与楚王共饮一杯?” 众人拦住苏将军不让他离开,太宰拉住他的手,说:“来来,坐下来,一起喝杯酒而已,喝酒而已!” 苏将军被迫坐下来,堪堪坐下,又听到层层不断的跫音,好些人走进院子,一个个衣着低调,但是定眼一看,全都是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陌生是陌生在不经常见面,可熟悉是熟悉在他们的名声很大,朝廷中天天能听闻他们远在封地的声音。 苏将军手心里都是汗,除了楚王、淮侯之外,相继又来了六个侯爵,并着五个子爵,拢共便是一王、七侯、五子! 太宰擎着耳杯敬酒:“诸位都是我大梁的扛鼎之臣,今日小聚在此,来来,让我们敬苏将军一杯。” 苏将军冷汗涔涔的往下流,喉结滚动,说不出一句话来。 太宰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说:“唉——如今这个世道儿啊,乱呐!想必各位都听说了,燕洄疫病,难民成群,易子而食,折骨而炊,惨呐——” 众人纷纷点头,楚王则差点哭出来:“燕洄虽不是老夫的封地,但到底是我大梁的子民,若是老夫掌管燕洄,绝不会让这样的惨剧发生!” 苏将军的冷汗流的更是快,楚王这话是什么意思?燕洄在北,楚地在南,燕王却想掌管燕洄?除非……除非他才是那个天子! “你们听说了么?”淮侯压低声音:“有老神仙说过,燕洄的疫病,是因着当朝天子违背天道,因而老天爷才降下的天罚!” “什么?” “这话可不敢说啊!” 淮侯信誓旦旦:“确有其事啊!当今的天子本就是前任大宗伯的傀儡,如今前任大宗伯倒台,他凭什么还在扬武扬威?又是兴修贫民学堂,又是与北赵会盟的,把咱们这些老贵胄放在何处?五命以上方可入学宫,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那是祖制!那些白头百姓的,除了耕种,他懂什么大道理?让他们去学宫习学,平白浪费了白花花的银钱!哎呦,糟践啊!” 有人应和:“还有与北赵会盟!北赵乃是我大梁的仇敌,天子竟与他们会盟,还善待他们的质子!我可听说了,天子与那个赵悲雪,不清不楚的,整日同食同榻,怕是早就被勾走了魂魄!” “我就说嘛,天子为何迟迟不立国母夫人,原是爱见男色!” “怪不得老天爷要降罚呢!” 楚王捂着眼睛哭泣:“就算老天爷要降罚,又为何要苦难了我大梁的子民啊……造孽,造孽啊!” 苏将军听得后背发麻,已然坐不住了,这哪里是小聚,哪里是饮酒?分明是…… “诸位!”太宰振臂说:“今日难得大家齐聚于此,那老夫……有些话不吐不快!这些年,大宗伯专政,天子沦为大宗伯的傀儡倡物,他哪里有什么治国之才?一上位便搞得乌烟瘴气,今次燕洄疫病,更是老天的示警啊!诸位不可以不警醒!” “依老夫之意……”太宰沉吟:“百姓受苦,犹如在积薪之上炙烤,诸位身为大梁氏的宗族,不可不贡献一份力量!清君正道,斧正朝纲,迫在眉睫!我大梁还需要诸位的鼎力相助!” 苏将军心中已然一片了然,犹如坠入冰窟的了然,这分明是——造反! 楚王第一个应和:“今日我们齐聚于此,各地诸侯、豪杰,还有上京第一猛将苏将军,何愁不能成大事?” 众人将目光放在苏将军身上。苏将军慢慢站起身来,说:“各位,今日我还以为只是饮酒小聚,既然各位有大事要商议,那我便不宜久留,先告辞了。” 淮侯站起来:“苏将军这是要拂了太宰与楚王的面子不成?” 苏将军没说话,皱着眉头,心事重重,作揖之后转身便走,他一面走,还一面将手压在腰间的匕首之上。 “你——”淮侯气愤,楚王伸手拦住。 淮侯焦急的说:“楚王,不能叫他离开,今日我等举大事,若是被这老家伙透露出去,我们都是杀头的罪过啊!” 太宰却说:“诶,何必着急呢?今日苏将军来了,若与咱们盟约,便是好的,若是不盟,他也回不去上京城。” 苏将军拔身便走,离开宅邸根本无人阻拦,四周是一片荒野树林,静悄悄的,他朝着车马而去,却看到阴湿的血迹蔓延下来,车奴半个身子挂在车辕上,早就已经没气儿了。 苏将军立刻迈开大步朝着远处走去,沙沙—— 草丛震颤,许多黑衣死士冲出来,快速向苏将军聚拢。因为今日只是燕饮,苏将军并未携带兵器,只有一把随身的匕首,这如何能与刺客们相比较。 便在此时,嘭一声,一个刺客斜地里飞出去,有人杀入包围。 “苏木?!”苏将军震惊不已,竟然是他的儿子苏木。 苏木冲出来,说:“父亲,这周围都是刺客,快走!” 就在方才,苏木亲眼看到苏将军进入宅邸,出来几个家丁打扮之人,二话不说,直接抹了马奴的脖子,苏木便知这里面绝对没有好宴,一直暗中留意。 苏将军着急:“你来这里做什么!?快走!快走!” 苏将军和苏木两个人都是武艺精湛之辈,可是刺客众多,数量远远超过他们的想象。在古代调兵五十人便需要动用虎符,而这里的人,何止五十人,二百个人都不止,好似有一个屯兵大营。 而此处,距离上京的城门根本不远。 苏木与苏将军都是心惊胆战,刺客已然杀来,包抄而上,一点子也不留余地,非要置他们于死地一般。 铮——!! 是弓弦的声音,一支冷箭直冲而来,刺中的却不是苏木和苏将军,而是身边的刺客。刺客惨叫一声,直愣愣被钉在树干之上。 一队人马突然冲出,大抵五十人左右,朝着他们扑来。 “嬴稚?!”苏木看到领头之人,大吃一惊。 嬴稚不会武艺,但是学宫之中都会教授六艺,骑马也是需要学习的,嬴稚纵马而来,快速翻身下马,将马缰交给苏木,说:“与苏老将军快走!” 第68章 “什么?!造反?” 冯沖的嗓音拔高, 众人的脸色也都沉下来,楚王、七侯、五子,加在一起那是多大的势力, 简直要占据半个大梁了! 苏木说到这里, 一口气没提上来, 因着失血过多, 突然昏厥了过去。 “苏木!苏木?!”梁苒焦急的唤了好几声。 孟实甫说:“不必担心, 没有大碍,昏睡过去了。” 梁苒这才松了口气, 说:“原地扎营。” 众人快速扎营, 将苏木抬入营帐, 孟实甫又甩了一个治疗技能过去,上次保住了他的性命, 这次是治愈伤口。为了“真实”一些,孟实甫治愈了几个要命的伤口, 还留下一些皮外伤, 免得太过打眼。 孟实甫装模作样的围着昏迷的苏木忙活,闻彦之就站在一边紧紧盯着他, 似乎想要看看孟实甫的医术到底有多厉害,孟实甫压力很大。 梁苒知晓孟实甫怎么想的,干脆支开闻彦之,说:“闻相。” “彦之在。”闻彦之立刻拱手。 梁苒说:“闻相心思细腻,寡人十足放心,你且去探听一番虚实。” 闻彦之有些不甘心就此放过了孟实甫, 但还是点点头, 离开了营帐去打探消息。孟实甫狠狠松了一口气, 感激的看向梁苒。 “咳……咳咳……”苏木再次苏醒过来, 眼神没有焦距:“君上……君上……” 梁苒焦急的上前,扶住苏木,说:“寡人在这里。” 苏木的双眼好不容易恢复了清明,看清楚梁苒,狠狠的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提起一口气,说:“君上,大事不好!楚王……咳咳咳……” 他稍微一动,感觉胸口还是隐隐作疼,忍不住咳嗽起来。 孟实甫说:“你内伤严重,情绪波动最好不要这般大。” 梁苒安抚说:“苏木,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苏木这才回忆说:“君上,救一救嬴稚……他……大宗伯他为了给臣与父亲开路,被楚王和太宰抓住了!” 那日嬴稚转移了楚王和孙高烝的注意力,苏木和苏将军这才得以逃出。只不过他们逃出来之后,京畿大营的必经之路上全都是埋伏,想必是太宰不想让他们前往军营调兵。 不得已之下,苏木和苏将军只好绕路而行,这样一路上还有很多刺客追杀埋伏。 苏木断断续续的说:“臣与父亲说好分头行动,臣引开追兵,让父亲迂回前往京畿大营调兵……” 苏木好不容易甩开了追兵,想要前往燕洄报信,哪知道太宰的势力这么广泛,通往燕洄的路上竟然也有追兵。 苏木就一个人,但幸而他的武艺精湛,虽然抵不过赵悲雪,但一般的刺客都不是对手,别说是以一当三,以一敌十都没有问题。 只不过……苏木半路上听到了嬴稚的消息,显然是太宰故意放出来的,嬴稚被太宰扣押下来,名义是刺杀太宰,人赃俱获。 苏木一个分神,便被刺客重伤,不敢缠斗,一路快马加鞭前来报信。他抵不过失血,坠落马背,跌倒在草丛之中,便在他半昏迷的时候,正巧遇到了梁苒一行,也算是万幸了。 苏木激动的说:“君上,嬴稚撞破了楚王和太宰的勾当,七侯五子没有任何诏令,便无诏入京,这是死罪啊!他们绝不会放过嬴稚,请君上救一救嬴稚!” 梁苒双手攥拳,沙哑的说:“好,好一个孙高烝。” 上辈子孙高烝一直默默无闻,因为没有斗倒大宗伯,孙高烝这个太宰,就好像被大宗伯欺负的受气包,整个朝廷都知晓,他是最没有尊严的丞相,甚至很多人都会可怜他。 原真是应了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孙高烝偷偷敛财,制作可传播疫病的毒粉,甚至在梁苒推倒大宗伯之后,野心勃勃不断发酵,竟然想要造反取代。 梁苒本以为,大宗伯才是朝廷的蠹虫,没成想,大梁的朝廷早已腐朽,怪不得系统让他生孩子来振兴大梁,因为他的大梁,本就没剩下什么可取之处了,需要最新鲜的血液,最纯净的血液…… 梁苒沙哑的说:“不必担心,你先好好歇息,嬴稚忠心耿耿,寡人绝不会放他不管。” 苏木点点头,梁苒的话仿佛就是一个定心丸,他失血过多,疲累的厉害,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精气提不上来,又倒头沉沉的睡了过去。 孟实甫的脸色突然变了两下,对梁苒低声说:“我有些话与你说,咱们出去说罢。” 梁苒点点头,便与孟实甫离开了苏木养伤的营帐。孟实甫没有进入幕府大帐,也没有进入御营大帐,而是与梁苒来到偏僻的地方。 梁苒十足奇怪,什么事情需要如此偷偷摸摸? 孟实甫低声说:“方才系统的危险预警又提示了。” 梁苒眯起眼目。 孟实甫的辅助系统,除了治疗的特效之外,还有开盾和危险预警,都是极其逆天的存在。只不过危险预警上次开启的有些迟,堪比马后炮。 这次不同了,孟实甫早早就接到了危险预警。 梁苒说:“具体何事?” 孟实甫说:“楚王和太宰在回京的路上,安排了伏击!” 距离燕洄不太远的地方,有一个名唤昌溪的地方,那个地方的掌官,乃是太宰的女婿。其实并非是真正名义上的女婿,是太宰义女的丈夫,也算是女婿,自然了,也是太宰一派的。 孟实甫说:“昌溪可是咱们入上京的必经之路,如想要绕路,无论是山路还是水路,回京的路程都会加倍,他们这是想要置你于死地!” 幸而,孟实甫的危险预警提前开启,得到了如此重要的情报。 梁苒沉声说:“在幕府召开廷议,现在。” “是。” 众人刚扎好营帐,立刻全都聚集在幕府大帐之中,不知梁苒召集大家到底是何事。 梁苒面容肃杀的走出来,说:“刚才得到探子回报,消息十足可靠,太宰已经安排了他的女婿伏兵昌溪,准备截杀寡人。” “什么?”冯沖震惊:“竟有这样的是?!这个孙高烝,平日里像个窝囊废似的,大宗伯一死,可把他能个坏了!” 世子郁笙蹙眉,立刻看向燕洄附近的地形图,昌溪乃是从燕洄回到上京的必经之路,倘若迂回向北,必须走山路,山路崎岖险阻,倘若迂回向南,则必须走水路,水路虽然平坦,但不如行马来的迅捷,回京的时日便会受到耽搁。 闻彦之大吃一惊,他刚才派出探子去探查,但探子还未曾回报,不知梁苒是哪里得来的这个消息。 梁苒笃定的说:“消息可靠,诸位大可以不必怀疑,只说对策便是。” 众人陷入了沉默,赵悲雪突然开口,说:“孙高烝既然在昌溪设下了埋伏,很可能也在旁的地方设下了埋伏,他的目的明确,便是不想让君上回京。” 大家纷纷点头,赵悲雪说得对,如今能知晓的是昌溪,不能知晓的,不代表没有危险。 赵悲雪又说:“敌暗我明,实在被动,当务之急,必须是化被动为主动,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什么?”冯沖说:“你的意思是,咱们主动出兵昌溪?可……咱们带的人手不够啊。” 赵悲雪摇摇头,看起来是有旁的法子。 他突然拱手,对梁苒说:“倘或君上信得过我,便兵分两路,我愿意代替君上,引开孙高烝的追兵,前往昌溪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至于君上……大可乔装改扮,一路无阻的回到上京,以孙桑榆为人证,当廷指证孙高烝,让他再无脸面存留于朝廷。” 赵悲雪想要扮作梁苒的模样,引敌深入! 孙高烝如此急切,如果抛出一个诱饵,那些刺客伏兵一定会闻风追上来的。 冯沖焦急的说:“可是……咱们的人手本就不多,兵分两路的话,赵皇子岂不是更危险了?” 赵悲雪并不惧怕,脸色平静的说:“我有自己的人手。” 是了,赵悲雪有两千精兵,那是他自己培养出来的势力,一个个骁勇善战,且配备精良。 但是…… 孟实甫立刻说:“不可!万万不可!” 他的声音洪亮,十足笃定,一瞬间众人全都看向孟实甫。 梁苒投去疑问的目光,孟实甫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硬着头皮走过去,拢手低声对梁苒说:“不行啊,绝对不能让赵悲雪去昌溪,那是送死!” “什么?”梁苒眯起眼睛。 孟实甫说:“危险预警方才又启动了,就在赵悲雪说要做诱饵的事情……而且……” 而且危险指数高达——98% 换句话说…… 孟实甫低声说:“赵悲雪此去,有去无回啊!绝对、绝对不能让他去。” 梁苒心头梆梆狠跳,心窍狠狠一拧,是一种莫名的疼痛,揪心之痛。 赵悲雪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悄悄话,蹙眉说:“君上,这是最好的法子,只要我能拖住昌溪,便可以为君上拖延时机,君上抵达上京,便可揭露孙高烝的伪善嘴脸,更何况……我有兵马随行,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可明明孟实甫的危险预警高达98%,简直便是九死一生。 梁苒陷入了沉默,幽幽的想着,赵悲雪已然为寡人生了四个儿子,能武、能文、外交、文化,可谓十足全面,大梁需要的正是这样新鲜的人才,至于生不生第五个、第六个,甚至第七个儿子,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情。 所以…… 所以这个时候“献祭”赵悲雪,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让上辈子的仇敌,与孙高烝这个伪君子你死我活,两败俱伤,寡人便可坐收渔翁之利,既能安稳大梁江山,又可报仇雪恨,何乐而不为呢? 第69章 有了赵悲雪作为诱饵, 梁苒选择了向北迂回的山路。虽然山路崎岖,怪石嶙峋,但走山路比水路还要快上许多, 可以早一些抵达上京。 一行人绕过山路, 十足畅通无阻, 一路上根本没有遇到任何追兵, 除了脚程需要快一些, 有些子颠簸,可以说是风平浪静, 就和采风踏青没什么区别。 天色黄昏, 众人扎营下来, 只是扎了一个低调的营地,并没有太声张。 “君父!”梁缨从营帐外面走进来, 脸色非常的差,阴沉的说:“又有父亲消息了。” 梁苒还记得孟实甫所说的危险预警, 说:“快说。” 梁缨说:“这个孙高烝和楚王, 真是歹毒的厉害,他们倒是恶人先告状了, 说赵悲雪乃是赵人,杀人如麻,野性难驯,欲图刺杀君父,昌溪掌官奋不顾身护驾,被刺身亡!” 北赵和大梁本就是世仇, 如今才刚刚签订盟约, 很多不知情的百姓, 自然是相信大梁的太宰, 不相信赵悲雪,便以为赵悲雪真的是茹毛饮血的野人。 梁缨又说:“现在各地都有响应,反响巨大,不只是百姓,就连各地的掌官都义愤填膺,楚王与叛乱的七侯五子率先跳出来响应。” 梁泮冷笑:“这响应的速度,比八百里加急还要快,看来他们是早有准备。” 的确,这响应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声势浩大,甚至打出了“杀赵贼,定梁土”的旗号,楚王、七侯还有五子纷纷发声,准备联合起来声讨赵悲雪,势必要将赵悲雪大卸八块。 孟实甫着急的说:“我就说,为何危险预警这般提前生效,这么多股势力围剿赵悲雪,他哪里还有命在?这不是九死一生,这是有去无回啊!” 梁苒眯起眼睛:“孙高烝一直在朝廷里装乖,不声不响的,像个受气包,原是憋着一肚子坏水儿。” 梁泮说:“他们的目标并不是父亲,而是名正言顺的起兵,绝不能让他们起兵,一旦联军开拔,局面将难以挽回。” 孟实甫说:“那可如何是好?赵悲雪只有两千人,他也没有带上梁缨,让梁缨留下来保护咱们,如今可是双拳难敌四手。” 梁苒陷入了沉默,眼下的局面,孙高烝利用舆论起兵,一旦那些兵马联合起来,就算梁苒回到了上京,也会成为傀儡皇帝,以前是大宗伯的傀儡,以后……是孙高烝的傀儡。 “君父……”梁泮说:“泮儿倒是有一计,可解父亲的围困,也可让孙高烝放松警惕。” 梁苒立刻说:“如何?” 梁泮沉吟良久,说:“假死。” “假死?”梁缨和孟实甫几乎异口同声,全然没有听懂。 梁泮幽幽的说:“孙高烝一旦得知君父的死讯,必然会放松警惕,朝中无主,楚王七侯和五子必然会争相赶往上京,准备自立门户。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梁氏贵胄,他们虽不是最嫡亲的宗亲,但同样都是宗族之后,他们都姓梁……如此一来,往日里的同盟,便会转向矛头,变成争位的敌手,他们的同盟不攻自破。” 梁泮沉吟:“大家都想争位,必不会在父亲身上浪费兵力,亦可解父亲的围困。” 梁缨拍手说:“这是好法子啊,如此一来,那些反贼自己内讧,还能解除父亲的围困,放松对君父的警惕,简直一举三得。” 梁泮点点头:“届时咱们杀回上京,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再用孙桑榆揭露孙高烝的伪善嘴脸。” 梁苒说:“法子是好法子,可是……孙高烝憋了这么多年的坏水儿,看起来是个极其谨慎之人,让寡人假死,他如何才能相信?” 叮—— 【6.5.0任务:假死!】 【协助道具:假人1只!】 系统在关键时刻是靠谱的,真是想什么来什么,立刻发放了任务道具,竟然是一具假人。 “嗬!”孟实甫吓了一跳,高大的身躯挣蹦了一下,便看到梁苒凭空变出一个血粼粼的假人来。 “这什么东西?” 那假人穿着龙袍,冠冕散乱,鬓发染血,面容简直和梁苒一模一样,皮肤真实,体温冰冷,简直便是一句“活脱脱”的尸体。 “这……这……”孟实甫震惊:“这也太像了!足以以假乱真!” 梁苒冷笑:“有了系统给的假人,不怕孙高烝不相信。” 梁苒立刻让梁缨行动起来,故意散播自己的位置,引导孙高烝前来杀人灭口。毕竟赵悲雪那面已经被围攻了,时日不等人,而且这一来一回送信困难,也不知赵悲雪的情况具体如何了。 梁缨很快将消息散播出去,下一步便是等着孙高烝派人来截杀,梁苒假死脱身,一石三鸟了。 哒哒哒—— 车队行进在小路上,山石嶙峋,树木茂密,遮蔽了日光,一切都蒙在混沌之下。 沙沙……是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就在这平静的暖风中,沙!一声脆响,黑影从草丛中快速冲出,扑向车队。 “保护君上!!” “护驾——” “有刺客!有刺客!” 车队被袭击,瞬间凌乱起来。那些刺客十足野蛮,看起来根本不像中原人士,一个个握着长刀,反而像是北赵的路数。 梁苒慌忙从辎车中探出头来,面上全是被偷袭的惊慌失措,其实他是故意的。他一露脸,刺客立刻发现了梁苒。 “梁主在那里!” “杀——!” “杀梁主!!” 刺客好似一团蜜蜂,大吼着扑向梁苒。梁苒按照计划,立刻从辎车中跳下来,一把抓住马缰,翻身上马,一路催马狂奔。 “在前面!别叫他跑了!” “射箭!射箭!” “不留活口——!!!” 铮—— 铮铮铮—— 冷箭穿梭,箭如雨下,全都扑向梁苒,眼看梁苒便会被射成马蜂窝,绝无意外。 梁苒听到放箭的声音,根本没有任何犹豫,也不回头,仍然催马狂奔。一支冷箭朝着梁苒的背心刺来…… 啪!! 一声脆响。 冷箭好似射中了梁苒的背心。 刺客距离梁苒有一些远,因而看得并不真切,但梁苒不会武艺,又在策马狂奔,按照这个速度,是绝对不可能躲避的,并且他们听到了中箭的声音。 虽然中箭的声音清脆了一些,但也有可能是箭矢打中了梁苒的佩饰。 咕咚—— 身着龙袍的梁苒应声从马背上跌落,一路咕噜噜滚出去。 “快!快追!” “追上去看看!” “是不是死透了!快!” 梁苒感觉到箭矢夹杂着冷风,从后背刺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脆响,冷箭撞在梁苒的背上,却没有穿透梁苒单薄的身子,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保护着。 是孟实甫的辅助技能“开盾”! 冷箭被弹开,梁苒根本没有受伤,却装作中箭的模样,一咬牙,顺势跌落马背,直接扑了下去。 嘭! 梁苒狠狠摔在地上,手臂摔得生疼,流了血,蹭在草地之上。他忍着剧痛,一路滚下山坡,一双大手将滚得七荤八素的梁苒接住。 是他的大儿子梁缨! 梁缨早有准备,提前隐藏在草丛中接应,一把抱住梁苒,说:“君父,无事罢?” 梁苒摇摇头,言简意赅:“快!” 梁泮和孟实甫早就准备好了假人,孟实甫说:“背心中箭,快插上!” 为了真实,孟实甫还捡了几只冷箭,那些刺客放了那么多箭,想要几根冷箭不是难事儿,孟实甫手一扬,胳膊肌肉隆起,嘭一声将冷箭插在假人的背心之中。 假人身上血粼粼,后背插着一只冷箭,面朝下扔在地上,梁苒挣扎着站起身来,说:“都准备好了,走罢。” 梁缨见他行走困难,必然是方才落马的时候扭到了,便说:“君父,儿子背您。” 梁缨背上梁苒,众人跟在后面,很快掩藏起来,静静的等着刺客来“收尸”。 “去那边找!” “那边也要找!”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伙刺客果然找了下来,顺着山坡一路往下滑,有人大喊:“这边有血迹!” “这边也有,快走!” 刺客围拢过来,紧跟着声音拔高:“快看!有人,是龙袍!梁主的龙袍!” “小心有诈!” 此刻十分谨慎,一步步围过来,不由分说,举起长刀嗤嗤两下,先给了假人两刀,刀刀致命,全都砍在脉门之上,也亏了那假人是系统发放的任务道具,十足逼真,被刺客一砍,竟是呲——喷出鲜血来。 假人一动不动,刺客用刀尖挑着假人,将他转过来。 “是梁主!” 刺客一眼便认出了“梁苒”,果然是梁苒,假人与梁苒简直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梁主后背中箭,果然是他,错不了!” 有刺客上前,试探假人的鼻息,他不放心,又举起长刀,对着假人的心口嗤嗤嗤扎了三下,冷笑说:“即使是孟实甫那个神医来了,也救不了他!” 刺客头领挥手:“把尸体收走,回去复命。” “大人!”刺客谄媚说:“这次大人如此顺利的完成分任务,君上和大梁的太宰,一定会重重奖赏大人的!” 梁苒躲在暗处一听,好啊,这些刺客果然不是中原人,并不是大梁的人,倘若梁苒猜得没错,应该是北赵的人。 原来孙高烝背地里还和北赵有所勾连,平日里伪装的真是严实。 “哈哈哈!!”刺客头领很是欢心,说:“把尸体带走,今日通通有赏!” * 第70章 大梁上京城。 入夏的上京城莺飞草长, 本该一派欣欣向荣的繁荣之景,而今日…… 上京城的所有城门紧闭,一大早准备出城的商贾堆积在城门前, 不停的议论着。 “怎么回事?为何还不打开城门?” “时辰已然到了。” “是啊, 我们还赶着出城送货呢!” 哒哒哒—— 快马飞至, 一个士兵骑在高头大马上, 勒住马缰, 用洪亮的声音大喊:“太宰有令,今日全城戒严!一概人等立刻归家, 无令不得走动!” “什么?” “戒严?” “为何要戒严?可我们要出城啊!” 那士兵抽出长剑, 呵斥说:“上京戒严!若有违令者, 格杀勿论!” 围观的无论是商贾还是百姓,吓得连连后退, 谁也不敢与刀剑执拗,一面议论着, 一面慢慢的往回走。 “到底发生了何事?咱们上京, 可从不这样戒严。” “你还不知道么?我听说……天子驾崩了!” 大梁宫,朝议大殿太极殿中, 羣臣列队而站,太宰孙高烝从外面走进来。他的面容憔悴,步履蹒跚,每走一步都在打颤,迈过太极殿高高的门槛,老态龙钟的身子一晃, 差点跌倒。 “太宰小心!” “太宰当心啊!” 孙高烝颤巍巍的被人扶住, 一点点走到太极殿的正中央, 一句话未说, 竟是“呜——”的一声哭了出来。 “太宰?” “太宰这是怎么了?” “为何如此伤心?” 孙高烝哭得老泪纵横,用袖袍擦了擦眼泪,颤抖的说:“诸位同僚,今日……今日老夫要对各位宣布一件痛心疾首之事啊!”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纸是包不住火的,也没有不透风的墙,因而有些人已经听说了这骇人听闻的消息。 “呜呜呜——”孙高烝哭得双手捂住自己的脸,说:“君上……君上驾崩了!!” “什么!” “君上驾崩了?” “怎么会如此?君上不是去会盟了么,按照脚程,也合该回来了。” “是啊,不是说会盟十足顺利么?北赵的老皇帝死了,新皇不堪大用,哪里有能力与咱们叫板?” 孙高烝差点断了气儿:“是北赵!!是赵贼杀了君上!!” “太宰,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啊,您快给我们仔细讲讲!” “这可不能顽笑啊!” 孙高烝终于止住了哭声,说:“诸位同僚,老夫哪里敢用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开顽笑?是真的,千真万确……北赵的贼子,假意会盟求和,其实呢?赵贼包藏祸心,质子赵悲雪行刺君上,昌溪掌官为了保护君上,英勇身亡可……可最后……君上还是……还是……呜呜呜——” “怎么会如此!?” “是赵悲雪!” “赵贼万死!这把子贼子!!!” 孙高烝又哭起来,说:“赵贼杀了君上,竟然……竟然还想毁坏君上的遗体,幸而楚王护驾有功,拼死才将君上的遗体抢救了下来,得以保存啊!” 便在此时,几个士兵抬着一个沉重的棺材从外面走进来。 轰——! 棺材落地,就放在太极大殿的正中央,众人吓得纷纷向后退,又忍不住紧紧盯着那口棺材。 “呜呜呜——”孙高烝伏在棺材上痛哭不止:“君上!君上啊!您还那么年轻……呜呜呜……我大梁怎么能没有您啊!君上……您干脆把老臣也带了去罢!呜呜呜……” “这……这里面,当真是君上?” “君上如此年轻,怎么……怎么就糟了北赵的毒手呢!!” 与棺材一同进来的,自然还有拼死保护遗体的楚王,楚王也哭成了泪人儿,说:“我这侄儿啊!呜呜呜……命苦……以前被大宗伯要挟,如今又被赵人残害,呜呜呜……” 有人站出来,陡然打断了他们的说辞,是秦王梁深,呵斥说:“一派胡言!我不相信这里装的是君上!赵悲雪虽然是赵人,但是做质子这段时日,对君上忠心耿耿,好几次身负重伤,以性命护佑,又怎么可能杀害君上呢!?” 晋王梁溪也站出来,他比梁深理智的多,有条有理的说:“便算如同太宰与楚王所说,赵悲雪谋害天子,可是……赵悲雪一介质子,无兵无权,他如何能谋害天子?” 楚王的哭声终止了,他愤恨的盯着梁溪与梁琛,他们是梁苒的兄长,虽然是同父异母,但都是宗室正统,尤其是梁溪,他还是长子,倘或梁苒死了,那么梁溪即位的可能性最大。 “本王还要问问你们呢!” 梁深冷声说:“你这是何意?我敬你是叔叔伯伯,是长辈,这里是太极殿,何其庄严,如何敢对晋王与本王口出狂言?!” 大梁四王之中,楚王一直镇守边疆,地位是最低的,晋王居首,虽然大家都是王爵,却也有三六九等,也有鄙视链。 楚王哼哼冷笑:“问得好!问得好!区区一个赵悲雪,的确不可能谋害天子,所以……是有人里应外合!而这个吃里扒外之人,便是晋王与秦王!” “什么?”梁深被气笑了,说:“你说我与大皇兄谋害天子?好笑!我们乃是亲兄弟,为何要谋害天子?” 楚王幽幽的说:“别以为本王不知,秦王以前可是大宗伯的亲朋党!至于晋王嘛——若是没有君上,晋王已然坐上了皇位,晋王如何能不恨君上?!” 不等梁溪和梁深反驳,楚王已然说:“本王有人证!来人啊,带上来!” 刺啦——刺啦——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伴随着拖拽铁链的声音,快速涌入太极殿,朝臣们立刻捂住自己的口鼻,太难闻了,吓得更是连连后退,让出一条通路。 两个士兵拖拽着一个浑身染血的年轻男子走进来,羣臣一时认不出那个男子到底是谁,因为他浑身蒙着鲜血,鬓发披散黏在脸上,几乎没有一块好的皮肤,已然体无完肤,伤痕累累。 只能依稀看出,这男子身材高大,似乎很是年轻。 他被拖拽进来,咚丢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不知是死了,还是只剩下一口气。 楚王指着那“死人”说:“这便是人证!逆贼嬴稚已然交代,他与晋王秦王勾连,暗通北赵,联合赵悲雪刺杀天子,大逆不道,人神共诛!!!” “嬴稚!?” “嬴大夫!” 梁溪与梁深抢过去,那浑身鲜血淋淋之人,果然是嬴稚,嬴稚趴在地上,似乎是听到了他们的声音,终于慢慢苏醒过来。 “嬴稚!嬴稚!你挺住啊!”梁深着急。 “咳……咳……”嬴稚咳嗽起来,一时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梁溪冷声说:“楚王!嬴稚乃我朝大宗伯,地位尊贵,便算是有罪,也要君上亲审,你一个藩王,将大宗伯打成这样,岂非是僭越之罪?!” 楚王笑起来:“诶,这可不是老夫做的,你可不要错怪了老夫。” 太宰孙高烝擦了擦眼泪,说:“晋王殿下,您可不要误会,是老夫子这个太宰,在君上不在的时候,临时行使的特权,老夫乃是当朝太宰,对待赵贼细作……一时情急,应当情有可原罢?” “呵呵……呵呵……”浑身是血的嬴稚突然笑了起来,他笑得很愉悦,一点子也不像是阶下囚。 “大胆逆贼!”楚王呵斥:“你竟还敢笑?” 嬴稚沙哑的说:“我为何不能笑?楚王自己不觉……不觉好笑么?” 嬴稚断断续续的说:“楚王……乃……乃南方之王,深居楚地多年,北赵却在北地,南辕而北辙……北赵刺杀天子,楚王竟然能护下天子的遗体?听听……咳咳咳,听听,多么荒谬!” 他这么一说,羣臣哗然。 是啊,楚王镇守南方百越,北赵则是在极北端,身为一个南方的王,如何穿越整个大赵,保护下天子的遗体?即使真的是楚王保护了天子的遗体,那也要治一个,无诏离开封地的罪名,这可是死罪啊! 臣子纷纷交头接耳,小心翼翼的瞥向楚王。 楚王频频给太宰孙高烝打眼色,孙高烝咳嗽一声,说:“诸位!其实,是淮侯护下了天子遗体,因为此事事关重大,不敢专断,因而通知了老臣与楚王。” “哈哈哈!”嬴稚笑起来:“好啊,又来一个淮侯了,剩下的,七侯五子,是不是也要拉出来溜溜?” 羣臣更是哗然:“这事儿还和淮侯有关系?” “七侯五子又是什么?” “这其中是不是有古怪?” 孙高烝和楚王都没想到,嬴稚如此的牙尖嘴利,三两句话竟然掀起了如此轩然大波,楚王呵斥:“逆贼!!本王与七侯五子,是得到消息前来为天子奔丧的,有何不可?” “哦,”嬴稚艰难的点点头:“不是护下遗体,又变成奔丧了?” 晋王梁溪冷笑:“那君上的遗体,是如何从北赵人手中夺下的?难不成是北赵人先残忍的杀害了君上,然后又大发善心,将遗体交给了楚王?” “本王其实……”楚王刚一开口。 嬴稚又说:“楚王啊楚王,你继续说下去,这般说下去,你的所有党羽都快被你揪出来了!” 楚王登时闭上嘴巴,而此时他闭上嘴巴,简直就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一般,羣臣更是震惊,到底是这么回事?难道…… 难道不是北赵人刺杀的天子,那么这事情的内幕可就大了! 哐—— 有人不耐烦的踹开太极殿大门,从外面走进来,竟然是以淮侯为首的七侯五子。十二个人都是各地的封侯和豪杰,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第71章 叮—— 【温馨提示:角色赵悲雪即将觉醒, 恢复前世记忆】 梁苒单薄的身子轻轻一震,整个人微不可见的颤抖起来,不是因着太宰孙高烝的劫持, 而是因着系统的提示。 难道好感度超过500的结果, 就是让赵悲雪觉醒前世的记忆么? 叮—— 【赵悲雪记忆觉醒倒计时!】 【3】 【2】 【1】 倒计时实在太快了, 梁苒又被孙高烝挟持着, 根本没有办法做出任何反应。 【温馨提示:赵悲雪已觉醒前世记忆!】 “阿苒……”赵悲雪深深的注视着梁苒, 他的目光突然波动,深不见底的黑眸更加幽深, 更加深邃, 仿佛峭壁之下的绝境, 随时将万勿吞噬! 太极大殿本就混乱,先是楚王七侯五子作乱, 又是太宰孙高烝挟持天子,如今北赵的人竟然悄无声息的闯入了上京城。 羣臣登时哗然起来:“是赵悲雪!!” “赵人打来了!” 赵悲雪旁若无人的凝视着梁苒, 很快的, 他的表情变化了,一双剑眉深深的皱在一起, 摊平右手,沙哑的说:“拿弓来。” 鬻棠浑身一震,他似乎发现了主上有一点点不同寻常,还是那个往日里的主上,可是偏偏比往日更加威严,自有一种不可违逆的威严。 鬻棠立刻双手捧上劲弓, 他虽不知主上用来做什么, 还是依言呈递。 赵悲雪手掌一张, 纳住劲弓, 硕大的弓身一转,抽出箭矢搭上,一双冰冷的狼目微微眯起,瞄准太宰孙高烝。 “你做什么?!” 孙高烝害怕的立刻将梁苒往前顶,自己缩在梁苒身后,可偏偏梁苒身子虽高挑,却也纤细,令孙高烝无处遁形。 “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我……” 孙高烝威胁:“否则我杀了他!!” 赵悲雪没说话,那双狼目幽幽然,平静且冰冷,却又像是翻滚着滔天巨浪,令人看不出情绪,只是安静的搭弓拉箭,已然是锁定了孙高烝。 “不!不要乱来!” 在孙高烝的惨叫声中,铮——!! 飞箭破空而出! 孙高烝大叫一声,猛地一缩,远离梁苒,生怕被箭矢刺穿。可是他哪里知晓,赵悲雪这一箭瞄准的恰到好处,根本不会伤到梁苒。 梁苒比之那孙高烝,镇定许多,他临危不惧,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箭矢撕裂风势迎面而来,梁苒一动不动,任由那支箭矢擦着自己的脖颈飞过去。 赵悲雪就知晓孙高烝会逃跑,这一箭乃是虚晃,立刻拔出腰间佩刀,啪一声甩出。 “嗬!!!” 孙高烝刚跑开一步,突然倒抽一口冷气,赵悲雪的佩刀从他的后颈扎入,直接来了一个对穿,呲一声鲜血飞溅,喷洒在太极大殿的红毯之上。 “啊!”羣臣颤巍巍的大喊:“杀……杀人了!!” “太宰死了……” 众人瞪着眼睛,眼睁睁看着孙高烝只哼了一声,连反应都未及反应,咕咚跌在地上,睁着眼睛满脸鲜血,一动不动了…… 梁苒猛地松出一口气,扶住自己的脖颈,他的脖颈上只有孙高烝挟持的划痕,并没有被长箭刺伤的划痕,赵悲雪的射术简直百步穿杨,分毫不差。 不等梁苒完全吐出这口气,赵悲雪已然大步走过来,他朝着梁苒一步步逼近。若说以前的赵悲雪,是一只被梁苒驯化的小奶狗,那么如今的赵悲雪,便是一只完全成长的狼。 众目睽睽之下,他一把将梁苒打横抱起来。 “你!”梁苒大吃一惊,挣扎着说:“你做什么?” 赵悲雪没有回答,抱着梁苒转身便走,丢下一句话:“包围太极殿,一个也不许离开……不听话的,杀。” 鬻棠愣在原地,便是连一向老成持重的沐森也略微有些吃惊,但眼下的形势不容质疑,当即拱手说:“是,主上!” 赵悲雪没有再说话,强硬的抱着梁苒离开太极大殿,熟门熟路的往路寝宫的太室而去。 “放开!”梁苒挣扎着,但赵悲雪的手臂像铁箍子一样,紧紧的钳着他,即使梁苒用尽全力,竟还是被赵悲雪稳稳抱住,一点子也无法逃脱。 梁苒踢着腿,使劲推拒赵悲雪,说:“放寡人下来!” 赵悲雪反而收紧了手臂,就是不肯放他下来,一路进入路寝宫的太室,赵悲雪才将他放在龙榻之上。梁苒立刻一个轱辘便要起身,赵悲雪伸手一拦,将梁苒捞住,重新压在榻上,两个人手劲儿悬殊,赵悲雪一只手便轻而易举的制止梁苒的双手,将他的手腕压在头顶。 “阿苒……阿苒……阿苒……”赵悲雪口中喃喃的叨念着,他仿佛中邪了一样,低下头,不顾梁苒的反抗,反复的亲吻着梁苒的额头面颊,一路滑到梁苒的颈侧,深深的吐息,感受着梁苒的气息。 “阿苒,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赵悲雪更像是自言自语。 梁苒浑身一震,看来系统说的是对的,赵悲雪真的恢复了上一世的记忆,但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听起来他很庆幸自己还活着,这不像是一个死敌该说出来的话。 嘶啦!就在梁苒走神之时,赵悲雪突然发难,一把扯掉他的革带,龙袍繁冗,蹀躞不是那么好解开的,赵悲雪显然没有那个耐心,连着革带衣带和外袍,直接一口气撕烂。黑色金织的龙袍仿若枯败的花瓣,扑簌簌的顺着梁苒的肩头滑落,一下子露出洁白的里衣,梁苒吐息极快,单薄的胸膛快速起伏,因着挣扎热汗滚滚而下,顺着纤细的脖颈滑落,浸透了薄薄的里衣,令那雪色的里衣更添几分风情。 赵悲雪的眼神阴鸷下来,紧紧盯着梁苒,又是一下撕开里衣,仿佛不顾一切,沙哑的说:“阿苒,你是我的,是我的……” 梁苒头一次有一种砧板上的鱼肉的错觉,往日里赵悲雪才是他养的狗,才是他的鱼肉,而如今,赵悲雪摇身一变,成为了北赵的皇帝,又打入上京城,恢复了上一世的记忆,难道……难道一切又要回归上辈子的轨迹,无法改变么? “唔!”梁苒惊呼一声,小腹中一片疼痛,脸色瞬间惨白下来。 叮—— 【温馨提示:宿主已怀孕,请勿惊动胎气!】 粱苒大吃一惊,想必是日前与赵悲雪分别之时怀上了第五子,这些日子奔波,粱苒也未曾注意,加之没有任何不良的孕反,竟没有发现。此时心思过于深沉,情绪起伏过于剧烈,牵动了胎气,一时间腹疼难忍。 “阿苒?”赵悲雪一愣,他粗暴的动作顿住,那双黑不见底的眸子突然恢复了一些神志,变得清明起来,紧张的说:“阿苒?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梁苒呼呼喘着粗气,稍微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感觉腹中的疼痛渐渐减弱。但他一直蹙着眉,装作很是难受的模样,暗中握紧藏在袖袍之中的匕首。 嘭! 梁苒突然暴起,一把将赵悲雪掀翻,一瞬间风水轮流转,梁苒反客为主,将赵悲雪压在榻上,骑在他的身上,匕首抵着赵悲雪最为脆弱的咽喉,冷声说:“别动。” 赵悲雪被挟持,但他似乎一点子也不害怕,很自然的躺在榻上,眼睛一转不转的看着梁苒,那双黑色的眸子之中,满满都是梁苒的倒影。 “你是谁。”梁苒质问。 但他说的却又不是问句,因为系统已经告诉了梁苒,赵悲雪还是赵悲雪,但他恢复了上一世的记忆。 梁苒再次质问:“你到底是谁!” 匕首往前送,几乎刺穿赵悲雪的皮肤,梁苒双目赤红,难得的情绪失控,嘶声力竭的说:“是你!赵悲雪!是你上辈子兵临城下,毁了寡人的大梁江山!让寡人成为了人人唾弃的亡国之奴!我要杀你了!” 梁苒高高举起匕首,毫不犹豫的刺向赵悲雪! 嘭!! 一声钝响,匕首扎下来,赵悲雪没有任何躲闪,却没有刺中赵悲雪,而是直愣愣的扎在赵悲雪的颈侧,赵悲雪的脖颈瞬间划出一道血痕,有微微的血珠滚落而下。 “阿苒……”赵悲雪轻声开口:“我有几句话想与你说,倘或你听完了,还是要杀我,我毫无怨言,也绝不会还手。” 梁苒应该现在杀了他,直接一刀扎在他的咽喉之上,令他就像孙高烝一样,死得轻松容易,可是不知为何,梁苒的手在发抖。 梁苒安慰着自己,是了,寡人的五子还未出生,仅此而已…… 赵悲雪还是那样静静的躺在榻上,任由梁苒的挟持,他慢悠悠的开口,仿佛在说昨日的事情。 这里乃是一个诸侯争霸的游戏世界,梁苒乃是游戏中的npc,属于不可控的npc,换句话来说,就是玩家的炮灰,玩家可以攻略梁苒的大梁,最后将大梁变成自己的地盘。 而赵悲雪,同样也是游戏中的npc,但他是玩家可控角色,简而言之,他就是游戏中的主角。天生背负不祥的命格,地狱般开端,各种矛盾冲突,如此一来才能勾起玩家的兴趣。 玩家支配着赵悲雪这个角色,一路培养自己的势力,兼并土地,最终的目的,便是成为中原之主,逐鹿称霸。 这也正是为何梁苒如此勤勉,兢兢业业,一心扑在朝政之上,无论如何都会落得灭国下场的缘由。 赵悲雪沙哑的说:“在觉醒之前,我什么也不知道,一切的做为都是被控制的,别无选择。” “哈哈!”梁苒笑起来,说:“好一个别无选择!这么说来,你兵临城下,打入上京,也是别无选择了?” 赵悲雪深深的看着梁苒,说:“那时候……我在这里,看到你的尸体的时候,这一颗心窍才真正的属于自己。” 第72章 “成婚?” 梁苒大吃一惊。他想过很多可能性, 赵悲雪可能提出什么样的条件,但是绝没想过是这样的条件。 赵悲雪郑重的点头,说:“正是, 若是阿苒肯嫁给我, 我便以北赵江山为聘礼, 全部送给阿苒。” 梁苒忍不住白楞了他一眼, 说:“赵主开顽笑了, 寡人乃大梁之主,绝不可能嫁人。” 在大梁男子成婚不见少数, 很多官宦都是以南风为时尚, 家中总会豢养几个美貌漂亮的嬖宠, 以示自己的权利地位。但这也仅仅是时尚,并没有明媒正娶的男子, 说到底还是不入流儿的。 赵悲雪点点头,很自然的开口:“那我嫁也可。” “什么?”梁苒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赵悲雪声音平静, 面容镇定, 嗓音低沉磁性,淡淡的重复:“我嫁也可以, 若是阿苒肯接纳我,我将以北赵的江山作为嫁妆,全部送给阿苒,如何?” 梁苒:“……” 梁苒彻底没有言语了,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赵悲雪那高大的身躯,刚毅的面容, 冰冷的狼目, 与他的言词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完完全全、彻头彻尾的违和, 一股鸡皮疙瘩的感觉涌上梁苒的后背,噼里啪啦掉下来,简直“掷地有声”。 梁苒没说话,又甩了赵悲雪一个白眼,转身离开太极大殿。 “阿苒!” “阿苒等等我,一起走。” 赵悲雪追在后面,一路跟着梁苒,硕大的跟屁虫一般,其实更像狗皮膏药,十足粘人。 彼时太极大殿中还有几个清扫血迹的宫人,他们眼观鼻鼻观心,仿佛瞎子和聋子,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只是等二人一离开…… “老天爷嘞,君上与赵皇子的干系,果然非同一般!” “嘘!还叫赵皇子?人家现在是北赵共主了!” “你说君上不会真的和北赵联姻罢?” “你想什么呢?君上便算真的与北赵联姻,那也是娶个国女公主,怎么可能是两个男子呢?岂不是叫天下耻笑?” 梁苒回了路寝宫,这一路奔波的,他需要好生歇息,赵悲雪也跟过来。梁苒拦在大门前,没有让他进路寝,说:“若无要事,赵主回驿馆歇息罢。” 赵悲雪没有反驳,而是说:“你的脸色不太好,必然是一路奔波的,早些歇息。” 梁苒没说话,转身进了路寝,吩咐内监关门,不要让赵悲雪进来。 如今赵悲雪已然是北赵的皇帝了,而且拥有上辈子的记忆,虽然他说自己是迫不得已,但梁苒还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个坎儿,一时间接受不得。他自然不想让上辈子的仇敌,还有大梁的宿敌安睡在自己的卧榻之侧。 梁苒躺在榻上,很快便陷入了沉沉的熟睡之中。 下雪了…… 这么热的天,怎么会下雪呢? 梁苒慢慢伸出手,雪花飘悠悠的从高空坠下,犹如堕落人间的谪仙,一片片落在梁苒的掌心,没有……融化? 梁苒不可置信的看着手心里渐渐堆积成叠的雪片子,突然意识到,啊……原来这里是梦境啊。 梁苒抬起头,太熟悉了,这是大梁的路寝大殿。寡人明明在路寝中安睡,这会子却突然跑了出来,他抬步一步步走回路寝,只是…… 路寝的龙座之前,还有一个梁苒,他手握朱批,微微垂着头,安详的坐着,一动不动,案几上是那卷批看了一半的文书,上面一行朱红小字。 ——百姓疾苦,万勿伤民。 梁苒浑身一震,这是寡人上辈子留下最后的“遗言”。 眼前的“梁苒”静静的坐着,不知已经去世了多久,仿佛一尊冰冷的雕像。 “阿苒……” 有人轻唤,梁苒立时转头,便对上了赵悲雪的一双狼目。赵悲雪踏入路寝宫,大步走过来,他的眼中,满心满眼都是“梁苒”,快速朝着已经死掉的“梁苒”冲过去。 “阿苒!” “我来……陪你。” 在梁苒不可思议的目光之下,赵悲雪用利器扎进了自己的心窍,他艰难的伸出手,向“梁苒”依靠而去…… 滴答—— 鲜血浸染在“梁苒”的白玉扳指之上,扳指发出奇异的光芒,那光芒柔和又刺目,刺激的梁苒一时睁不开眼睛。 “嗬!” 他低呼一声,猛地睁开双眼……醒了。 梁苒呼呼喘着粗气,方才的梦境很奇怪,难道是上辈子赵悲雪自尽的场面? 还有…… 梁苒伸手抚摸着手上的扳指,上辈子的扳指分明是白玉质地,而如今扳指变成了血红色,还出现了系统,或许……真的与赵悲雪有关。 他呆呆的出了一会子神,唤来内监,说:“什么时辰了?寡人没有歇息多久?” 梁苒睡下的时候,天色亮着,没想到醒来的时候,天色还亮着。 “回禀君上,”内监恭敬的回复:“君上已然睡了整整一日了!” 一整日?梁苒吃惊,幸亏今日没有朝议。 他洗漱更衣,慢条斯理的整理,内监总是欲言又止,梁苒便说:“有什么事情,直说。” 内监跪下来说:“君上,赵主昨日一直未曾离开,守在门前足足一整日,不知……不知君上是不是要见一见?” 梁苒头疼,揉了揉额角:“他一直在外面?” 梁苒知晓赵悲雪粘人,以前的赵悲雪是暗搓搓的粘人,像个无权无势无人疼爱的小可怜儿,如今他大权在握,成为了北赵的新皇,好嘛,更加粘人了,变成了明着粘人。 赵悲雪站在路寝殿大门外面,因为他是北赵的皇帝,便算是大梁宫的人,也不敢随意对他呼来喝去,谁人见了不是恭恭敬敬的?便任由他站在那里,仿佛石敢当,仿佛影壁,仿佛……望夫石。 吱呀—— 路寝宫的大门缓缓打开,梁苒从里面走出来。 “阿苒。”赵悲雪立刻迎上来,说:“你醒了?你睡了一整日,看来当真是累了,现下好些了么?” 梁苒冷淡淡的说:“多谢赵主关心,寡人好些了。” “那便好。”赵悲雪说:“你去何处,我随你去。” 梁苒:“……” 还以为赵悲雪恢复了上一世的记忆,便会变成那个高冷,阴鸷,拒人千里之外的北赵皇帝,而眼下,赵悲雪竟和之前一般无二? 梁苒说:“寡人还有要事忙碌,赵主若是无事,回馆驿歇息罢。” “无事。”赵悲雪说:“我陪着你。” 梁苒:“……” 梁苒实在没辙了,默默翻了个白眼,抬步离开路寝殿。 梁缨与梁泮迎面而来,梁泮微笑说:“君上可是要去圄犴?” 梁苒点点头,不得不说,梁泮的思绪的确敏锐,他猜对了。 楚王还与其余的六侯五子扣押在大梁宫的圄犴,也就是牢房之中,只是暂时扣押,还未有定论,该如何处置他们,是个极为苦恼的事情。 梁缨冷声说:“楚王的胆子也忒大了,他昨日被扣押起来,一直口出狂言,说君上您不能杀他,否则会招惹天下众怒!他一个造反的王爷,竟还好意思说出这样不知廉耻的言辞?” 梁泮说:“哥哥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楚王虽然的确造反叛乱,但他也说了,自己是从犯,孙高烝才是主犯,如今孙高烝一死,简直是死无对证。况且他如此有恃无恐,还不是因着七侯五子?大梁一共才几个侯爵,几个子爵?如今的圄犴之中,关着大梁一半的宗亲贵胄,倘若罚得重了,别管在不在理,其余的宗亲贵胄都会人人自危,觉得天子暴虐,对老梁人不近人情,下一个会不会是他们?” “可是,”梁缨着急的说:“倘若罚得轻了,不了了之,怎能咽得下这口气?往后谁人都可以效仿他们谋乱,大梁的江山,也绝不会稳固。” 梁缨说到这里,一双剑眉压住眼眸,那模样活脱脱便是赵悲雪的翻版,说:“干脆,让我来杀了他们,一了百了。” 梁泮连忙说:“哥哥不可,你可别忘了,如今你是大梁的齐王,又是君上的左膀右臂,你的作为,便代表了君上的授意。” 赵悲雪幽幽的开口:“只要阿苒一句吩咐,我可代劳砍下他们的狗头。我乃赵人,自然与阿苒无关。” 梁苒没好气的说:“你是赵人,自然与大梁无关,可你若是杀了大梁的诸侯与豪杰,大梁与北赵岂不是立时便要开战?” 赵悲雪一愣,突然轻笑了起来。 梁苒看呆子一般看着他,说:“赵主笑什么?寡人可说了什么可笑的言辞?” 赵悲雪的嗓音很温柔,与对待其他人的冷漠完全不一样,说:“阿苒这般,不想两国开战,是在关心与我么?” 梁苒无奈的说:“寡人是在关心大梁的百姓,不忍见百姓陷入战乱之苦。” 梁泮嘶了一声,似乎是觉得父亲和君父的相处太过倒牙,黏糊糊的。 “君上,”梁泮优雅的拱手,慢条斯理的说:“其实想要惩戒此次作乱,敲山震虎,不放过任何一个犯上作乱之人,又不招惹其他诸侯自危,泮儿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保管无人会有异议。” 是了,梁泮可是系统口中,斡旋社稷的人才,这个时候不用梁泮,更待何时? 梁苒说:“且说来听听。” 梁泮没有立刻说出来,而是附耳过去,与梁苒说起了悄悄话。便见二人低声耳语,时不时还笑起来,梁苒与梁泮都是姿仪绝佳,容貌出挑之人,二人有说有笑,那场面真真儿是好看,仿佛是大梁宫中最明丽的一道风景。 梁缨心想,弟弟笑起来真是好看,弟弟们都又聪敏又可人的,他想到这里,突然感觉到一股阴森森的目光,擦着自己射过去。 第73章 梁苒听了梁泮的出谋划策, 笑得十足舒展,说:“不愧是泮儿。” 梁苒笑盈盈的说:“那还不是君上教导有嘉?” 梁苒点点头,说:“走罢, 随寡人去会一会这些犯上作乱的贼子。” 梁泮虽然足智多谋, 但到底不会武艺, 梁苒也是身材羸弱的类型, 梁缨自然不放心君父和弟弟一起去圄犴那种地方, 尤其关的都是十恶不赦之人。 梁缨立刻跟上来,准备保护君父与弟弟。赵悲雪一直没说话, 但也跟上来, 他的身材高大, 加之步伐也大,跟在后面毫无负担。 梁苒无奈的站定:“赵主, 寡人要去圄犴审理要犯,赵主若是无事就回……”馆驿罢。 不等他说完, 赵悲雪说:“圄犴混乱, 我自是要跟随在阿苒左右,保护阿苒。” 梁苒说:“还有梁缨跟着寡人, 无需赵主担忧。” 赵悲雪看了一眼梁缨,梁缨登时额角冒汗,一阵阵打冷战,这么暖和的天气,不发寒便算了,竟然还觉得寒冷, 梁缨也是头一份了。 梁缨哈哈干笑, 说:“那个……君、君上……我, 我觉得……圄犴的确混乱, 赵主武艺高强,若是能同行,也……也不错。” 梁缨嘴巴笨,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总之硬着头皮说完。 梁苒无奈,就知道老大最是心善了,干脆没说话,默许了,转身往圄犴而去。 赵悲雪走过来,与梁缨并排,难得脸色十足的好,说:“多谢大哥。” “嗬!”梁缨脚下一绊,差点摔了一个大马趴。 “噗嗤!”在前面跟着梁苒的梁泮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双肩颤抖,一看便知忍笑很辛苦。 众人一同来到圄犴,走进大门,发现圄犴中竟然燃着幽幽的檀香,十足清雅。顺着香味一直往前,那是楚王的牢房。 楚王悠闲的坐着,身边摆放着香炉,见到梁苒来了,也不作礼,大体撩了撩眼皮,笑起来:“呦,君上来了?” 梁苒看到他的态度,心里头一撮火焰冒起来,说:“楚王好生派头,已然成为了阶下囚,竟然还可以焚香?” “实不相瞒,”楚王有恃无恐的说:“老臣啊,一直对气味很是敏感,这牢狱肮脏阴湿,臭的紧,君上啊,几时才将老臣放回去?” 梁苒冷声说:“寡人有说过要放了你么?” 楚王笑起来,完全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说:“君上不放我,又能如何?是啊,我们犯上作乱,的确是我们错了,可是……君上您想想看啊,我们都是被孙高烝蛊惑的,再者,如今你已经杀了一个淮侯,怎么?你还要将我这个楚王,并着六个侯爵,五个子爵,全都杀干净?这可是天下一半的诸侯数量啊!” 楚王又继续说:“便算是我们有错,你一口气杀这么多诸侯,剩下诸侯该怎么想?定然觉得你暴虐,觉得你是个暴君,人人自危,以后还有谁敢给你效力?” 原来如此楚王如此有恃无恐,便是为这个,一个人,只是一个人,两个人变成了从,而三个人,则汇聚成了众…… 众诸侯造反,的确是诸侯的错过,但是若梁苒手段太过狠辣,太过雷厉风行,又会令余下的诸侯人人胆怯自危,万一联合起来那便不好了。 楚王哈哈大笑:“怎么,小天子?你没想过这一节?那你可要好好儿的想想了,只当老臣今日心善,为你授课!这朝廷中不成文的规矩啊,多得是,君上还年轻,要学的……多得是呢!” “是么?”梁苒幽幽的开口,他招了招手,说:“把人带上来。” 内监拔高嗓音:“宣——楚王世子,淮侯世子!” 楚王一愣,说:“君上这是什么意思?打算对老臣的儿子下手了?” 世子,便是将来要世袭爵位的那个储君,自然是楚王最疼爱的儿子,而且是最嫡出的儿子。 很快,两个年轻的男子被士兵押送着走上来。 咕咚! 楚王世子和淮侯世子颤颤巍巍跪在地上,一句话都还未说,便开始磕头,咚咚有声。 淮侯世子定眼一看,看到了赵悲雪,他的父亲淮侯就是被赵悲雪杀死的,当时的场面,历历在目,吓得他立刻伏低身子,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根本不敢再看。 “臣……臣拜见天子!!” “拜、拜见赵主!”淮侯世子还补充了一句。 因为赵悲雪杀了孙高烝和淮侯,一出手就是两条人命,世子们哪里能不害怕,吓得筛糠,求饶说:“君上饶命啊!君上饶命!” 梁苒语气亲和,嗓音温柔:“寡人何时要你们的命了?快起来罢,别跪着。” 楚王世子和淮侯世子面面相觑,不知梁苒这是什么意思,老子犯上作乱,他们其实也有参与,为何天子突然如此亲和,其中……必定有诈! 两个人哪里敢起身,执意跪在地上:“臣有罪!臣不敢起身!臣不配起身!” 梁苒笑起来:“看起来……你们颇为识时务,倒是比你们的父亲……更适合做诸侯。” 他这话一出,众人全都愣住了,楚王反应最快,呵斥说:“君上这是什么意思?!挑拨离间么!?老臣与儿子感情深厚,岂容你来挑唆?!” 梁苒不理会他,说:“是啊,这太难底下的感情,最为浓厚的,便是血里带出来的亲情了罢?毕竟,血浓于水。只不过……生在天家,只有老子死了,儿子才能世袭爵位,不是么?” 楚王世子和淮侯世子眼珠子开始乱转,的确,梁苒说的对,他们都是世子,是嫡出的儿子,被封为储君,将来是要继承爵位的,但也只是将来,其中可能还有变数,这天底下,废长立幼,废嫡立庶的事情,难道还少么? 只有老子彻彻底底死了,世子才能继承爵位。 梁苒看向两位世子,说:“如今诸侯犯上作乱,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但寡人心系天下,心胸宽宥,不忍心见到朝廷血流成河。可若是就此放过这些反贼,日后还有谁会将寡人放在眼中……” 梁苒幽幽的说:“楚王世子,你想不想立时……便继承王爵之位?” 楚王世子心跳飞快,脸色涨红,那不是羞耻,也不是愤怒,而是兴奋的血液,全都汇聚到了头顶! 梁苒笑起来:“只有你的老子死的名正言顺,你才能即位,眼下便是一个好机会。” 这是梁泮为梁苒出的注意。一王七侯五子作乱,这么庞大的数量,如果处决,定然会招惹其他诸侯自危,对梁苒心生反义,但如果不处决,梁苒从此便是个包子皇帝,任由谁都能搓瘪了揉圆了的拿捏。 于是梁泮想了一个,既可以处决反贼,又可以稳固江山的绝佳法子,虽有些损德行。 便是叫来这些诸侯的儿子,告诉他们,老子造反不会牵连他们,叫他们不必担忧,并且老子一死,你们便是名正言顺的侯爵,这一出推恩盛典,有哪一个世子可以拒绝呢? 楚王破口大骂:“梁苒!你好歹毒的心肠!这是我的亲生儿子!他怎么会与你这个外人联手坑害于我?!你做梦!休想!” 梁苒却说:“世子好生想想,犯上作乱,那是诛九族的大罪,如今寡人赦免于你,还让你世袭爵位,从今往后,你便不是封地上的二把手,而是那个说一不二的……王。” 楚王世子的脸更是通红,浑身都在颤抖,咕咚又跪了下来:“罪臣……罪臣但凭天子发落!!” 楚王一愣:“孽子!!!你都在说什么?!” “孽子!老子养了你这么久,封你做世子!你却如何报答老子?!”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楚王世子吓得瑟瑟发抖,赶紧躲在梁苒身后,梁苒则是微笑:“楚王世子不必惧怕,哦不,以后合该唤你楚王了。” 楚王世子更是兴奋,拱手说:“不敢不敢,罪臣唯君上马首是瞻,与这逆贼是半点子关系也没有的!” 楚王世子尝到了甜头,剩下便是其他世子了。淮侯已死,淮侯世子本以为自己是来处刑的,没想到捞到了好处,继承了淮侯之位,十足的兴高采烈,至于其他六侯五子的世子们,也如同楚王世子和淮侯世子一样,一听说不会受牵连,还能立刻继承爵位,一个个欢心的跟什么似的,哪里还会心生反意呢? 于是梁苒连夜处决了楚王,并着其余的六侯五子,干脆利索,不留后患。 第二日又朝议。 庄严肃穆的太极大殿,日前被喷溅上鲜血的红毯已经清洗干净,梁苒一身黑色的龙袍,踏在红毯之上,步伐平稳。 “拜见君上,大梁万年——” 众臣行礼,今日朝议的要务,自然是要处置犯上作乱的事情,如此大事,羣臣们还以为天子年纪轻,不敢轻易做主,哪知晓昨日夜里,犯上作乱的所有反贼都已经伏诛。 “君上!”有臣子站出来,说:“老臣以为,楚王等人犯上作乱,最该万死,可是……可是楚王毕竟是四王之一,还有剩余的六侯五子,数量庞大,牵扯到了半个大梁贵胄,牵一发动全身啊,唯恐……唯恐会让其他老梁人自危,心生不满,所以……” “是啊是啊,”有人应和:“他们的确该杀,但若真是杀了,恐怕……恐怕……” 梁苒笑起来,说:“诸卿也是如此意思么?楚王作乱,该死,但是又杀不了,唯恐杀了会招惹天下的混乱,怪不得……” 梁苒又说:“怪不得楚王进了圄犴,也在里面焚香享受,一点子也不着急,原是如此的有恃无恐。” “楚王实在太过分了!” 第74章 “他是你儿子。” 梁苒说完这句话, 赵悲雪明显愣住了,刀尖一顿。 梁缨赶忙说:“父亲!” 哐当—— 是赵悲雪的佩刀掉在地上的声音,十足的清脆, 十足的震撼…… 梁缨身材高大, 他的容貌应该在二十几岁之间, 虽很是年轻, 但绝对比赵悲雪年长一些。而此时此刻, 这位年长的“大哥”,竟然唤出了“父亲”两个字。 这也不赖一向持重老成的赵悲雪竟然拿不稳刀, 身为一个杀人如麻的北赵新皇, 他头一次拿不稳刀。 梁苒脱口而出, 说完之后也觉得头皮发麻,这和谁说谁会相信?不过既然已经说出口, 再者,系统6.1.0的任务任务还没有完成, 干脆破罐子破摔, 让两个儿子与赵悲雪相认。 梁苒深吸了一口气,说:“梁缨和梁泮……都是的儿子。” 赵悲雪没有去管掉落在地上的佩刀, 目光好似艰涩的门轴,一点点转动,掠过梁缨与梁泮,然后落在梁苒身上,露出星星点点的奇怪。 梁苒说:“梁缨才是最开始的小皇子,因为……因为梁缨突然长大了, 所以寡人采用梁泮顶替了小皇子, 毕竟他们孩童时期的容貌十足相似。” 赵悲雪还是没说话, 不是他太过冷静不想说话, 而是他一时反应不过来,饶是镇定通透的赵悲雪,也有反应不过来的时候。 梁苒继续说:“你难道不觉得,小皇子前后的变化有点大么?” 说到这里,赵悲雪的目光突然兴起了波澜,的确,小皇子的前后变化很大,孩子的容貌还是那个模样,只不过…… 赵悲雪发现,小皇子越长越小了,以前是虎头虎脑的,越长反而越发的秀气,不只是身段的大小,就连性子也改了。当时赵悲雪虽然奇怪,却想不到那么多,还以为是孩子长着长着难免有些变化。 “可是……”赵悲雪终于开口了,说:“小皇子为何会突然长大?” 梁苒深吸一口气,他想过很多理由搪塞赵悲雪,但赵悲雪又不是傻子,想要他相信,完成6.1.0任务,想来必须向赵悲雪袒露系统了。 梁苒说:“你可还记得,上一世你在寡人面前自尽的事情?” 赵悲雪浑身一震,梁苒幽幽的说:“你的血滴落在寡人的扳指之上,白玉扳指变成了鸡血红。” 他抬起纤细的手掌,示意赵悲雪去看他右手所佩戴的扳指。 然后系统莫名其妙的出现了,之后梁苒便可以用男子之身孕育,不止如此,孩子还可以迎风生长,或者是忽大忽小。 沉默…… 梁苒解释之后,便是深深的沉默。 梁泮低声对梁缨说:“哥哥,父亲会相信么?” “这个……”梁缨挠了挠下巴:“系统的问题很令人费解罢,不过……我相信父亲一定会相信的!” 梁泮:“……” 叮—— 就在沉默之中,系统的提示音响了起来。 【恭喜完成6.1.0任务:让赵悲雪知晓,梁缨与梁泮乃是他的亲生儿子!】 梁苒看到系统的提示,狠狠松了一口气,因为赵悲雪的表情变化实在太少了,梁苒也不知他到底相不相信。再者,这等匪夷所思之事,梁苒初得系统,也是不相信的,反复试验了几次才全然信任,像赵悲雪这般多疑的人,肯定会有所怀疑。 但没想到,系统竟然提示,顺利完成了6.1.0任务。 梁苒狐疑,赵悲雪……相信了?这般匪夷所思,他也相信? 赵悲雪起初没有任何表情,但渐渐的,他的表情隐露出来,竟然是欣喜,上前一步,紧紧抓住梁苒的双手握在掌中。 “阿苒,是真的么?你是说……小皇子不是你和其他人生的孩子,而是……我的孩子。” 梁苒:“……”怪不得赵悲雪如此欣喜,原来是关注错了重点。 赵悲雪从未这般欢心过,说:“梁缨和梁泮,都是我的儿子,怪不得我见他们如此眼熟,如此亲切,原来他们是你为我生的儿子。” 梁苒毫不吝惜的翻了一个白眼,亲切?你刚才还对长子喊打喊杀,一脸抓奸的表情,竟然说亲切?果然做了北赵的皇帝之后,就开始指鹿为马,信口雌黄了。 梁泮这个时候也走过来,笑盈盈的说:“父亲。” 梁泮的年纪很轻,比赵悲雪显得小,但最多也是弟弟辈儿的,绝对不是父子辈儿的,这父子相认的场面,十足的违和,如是有人偷偷看到,一定会以为他们都是神经病…… 赵悲雪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梁泮,笑着说:“和阿苒生得果然一模一样,还有点像我。” 梁苒:“……” 梁苒又忍不住翻一个白眼,哪里像你?寡人分明故意将两个儿子调整的,一点也不像你。 梁缨狠狠松一口气,说:“太好了,其实我们早就想要和父亲相认了,只不过……这其中的原委,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恐怕一般人都不会相信,因而才迟迟未能相认。” “无妨。”赵悲雪变得特别好说话,和方才捉奸的模样一点子也不一样,甚至露出“老父亲”的慈爱相容,说:“怪不得你的武艺路数和我一模一样。” 梁缨点头说:“是啊,那都是因为父亲,虽然父亲没能亲自教导,但儿子也学习了父亲的一些皮毛。父亲,改日你亲自来教导儿子武艺,如何?” “自是好。”赵悲雪点点头,夸赞说:“你根骨极佳,又有底子,只需假以时日,武艺必能超越为父。” 梁苒:“……” 已然自称“为父”了,好一个和善的父亲。 “真的?”梁缨欢心起来,一谈起练武,梁缨就有说不完的话,说:“那儿子日后定然更加勤勉,不辜负父亲的厚望。” 梁缨欢心起来,一时和赵悲雪开始叙旧,说:“父亲,既然咱们父子已然相认,那以后就别……别唤我大哥了,实在……实在折煞儿子了。” 赵悲雪一笑,说:“是了,以前都怪为父不好,让你为难了。” 梁缨狠狠松了一口气,说:“父亲你还记得么,小时候你第一次见我,差点把我扔在荒郊野岭!” 的确,赵悲雪以为小皇子是梁苒和其他的女子生下的儿子,心里酸涩的厉害,他又不是什么善茬儿,第一个念头便是偷偷的将小皇子丢掉,丢在荒郊野岭,任由他自生自灭。 只不过,当时赵悲雪看着小皇子,心中没来由一阵不落忍,酸酸的,涩涩的,最终还是没忍心,把孩子又带了回去,一把屎一把尿的给小皇子冷脸换尿垫。 这些回忆起来,真是犹如隔世,又历历在目。 梁苒眼目一眯,敏锐的抓住了重点,说:“什么丢掉?” 梁缨完全没注意到君父眼中的锐利,笑着说:“君父有所不知,当时……” “咳咳!”梁泮使劲咳嗽两声。 梁缨惊讶:“泮儿,你的嗓子怎么了?” 梁泮无奈的看了一眼呆哥哥,捂着自己的嗓子,说:“这天儿……天儿太燥热了,泮儿……嗓子突然很干。” 梁缨说:“泮儿,吃果子,这果子汁水丰富,润润喉咙。” 梁泮拉住梁缨,说:“哥哥,果子太甜了,泮儿觉得齁嗓子,若不然,咱们去那面走走罢。” “啊?”梁缨一脸奇怪:“为什么齁嗓子要去那面走走?泮儿你还是饮点水罢。” 梁泮更是无奈,抱住梁缨的手臂,说:“哥哥你就跟泮儿走罢!” 于是半拉半拽的,梁缨便被梁泮带走了,一时间校场只剩下赵悲雪和梁苒两个人。 梁苒追问:“你刚才说丢……” 赵悲雪打岔,走过来抱住梁苒,说:“阿苒,我太欢心了,原来你从头到尾都是我的。” 梁苒挣扎了一下,推开赵悲雪,赵悲雪也不在意他态度差,又说:“这么算起来,我们已然有四个儿子呢,真是辛苦阿苒了。” 梁苒在心中说,四个?分明是五个,只不过还有一个在肚子里,赵悲雪不知道罢了。 赵悲雪本就腻着梁苒,知晓他们一共有四个儿子之后,就更加腻着梁苒。以前身为质子,只能低调的腻着梁苒,如今身为赵主,又恢复了上辈子的记忆,便是两世的赵主,那做派一下子便上来了,变得高调很多,恨不能全天下都知晓梁苒和他的亲密干系。 梁苒往前走,想要甩开赵悲雪这个粘人精,无奈的说:“赵主不忙么?北赵初定,赵主堪堪登上大宝,难道不回去安邦定国,总是呆在寡人这里做什么?” 赵悲雪说:“阿苒放心,北赵安定,那些子老臣根本不敢越钜分毫,再者,若是有人抢夺了皇位,我再打回去便是。” 梁苒:“……”呵呵。 梁苒不理会赵悲雪,登上辒辌车,出宫去了。 等辒辌车到了地方,车帘子立刻打起来,谁成想赵悲雪竟在外面,一直默默跟着车,这会子主动打起车帘,伸出手:“阿苒,到了,你是来探望大宗伯的罢,我扶你下来。” 梁苒:“……” 梁苒今日已然不知无语多少次,赵悲雪也不出声,堂堂一个赵主,竟然一路跟着车走?这若是传出去,还以为寡人虐待赵主呢! 梁苒瞪了他一眼,赵悲雪小心仔细得扶着他下车,末了低声耳语说:“阿苒瞪人的样子真好看。” 梁苒显然已经没脾气了,本想再瞪一眼赵悲雪,可又怕把他给瞪欢心了,真是一记铁拳打在了软枕上,毫无作用。 他干脆没说话,直接进入了大宗伯府。 “君上。”苏木正在府中照顾嬴稚,见到梁苒来了赶紧作礼。 梁苒关切的问:“嬴稚身子如何了?” 苏木回答说:“请君上放心罢,孟神医真真儿是个神医,只是两副汤药下肚,大宗伯的伤势已然好得七七八八了!” 第75章 宫人很快准备好了温汤, 就安置在路寝宫的太室之内。 赵悲雪还在哄孩子,将两个宝宝小心翼翼的放在榻上,小宝宝哼哼唧唧, 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赵悲雪赶紧又轻轻的拍, 温柔体贴无微不至, 哪里是什么人人畏惧的杀神? 梁苒一个人走到温汤的浴桶旁边, 看了一眼赵悲雪,赵悲雪实在太忙了, 完全没有注意这面。 叮—— 【坐怀不乱值:100】 系统弹出了提示, 梁苒默默的翻了一个白眼, 以前便觉得这个系统和赵悲雪有关系,否则为何会让寡人一个天子, 给赵悲雪生孩子?如今一看,还真是和赵悲雪有关系, 兴许就是因为赵悲雪的心头血滴在了扳指上, 所以有的时候,系统非常“偏心”赵悲雪。 梁苒咳嗽了一声, 赵悲雪压根儿没有注意他。 【坐怀不乱值:100】 梁苒眼皮狂跳,终于,他咬了咬后槽牙,哗啦一声将外袍脱下来,随手搭在地屏之上。 吧嗒!蹀躞清脆的敲击着地屏,发出悦耳动听的响声, 终于引起了赵悲雪的注意力, 往这边看过来。 隔着一扇薄薄的地屏, 地屏透光, 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后面的风光。梁苒眼眸微动,在地屏后面点上了一盏烛灯,如此一来,有了灯火的加持,地屏更加透光,便可以令赵悲雪看到他脱衣的风景。 梁苒头疼不已,寡人为了那张卡片,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梁苒硬着头皮,动作故意缓慢,一点点抽下自己的衣带,唰一声抛上地屏,可惜衣带不如蹀躞那般沉重,轻飘飘的,飘悠悠落在了地上。 叮—— 【坐怀不乱值:80】 梁苒挑眉,甚好,看来赵悲雪还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并不需要过多的手段,便能将他轻轻松松降服。 梁苒再接再厉,解开自己的里衣,轻轻脱下来,里衣犹如雪色的花瓣,一丝丝剥落,哗啦,这次没有抛在地屏之上,而是直接落在地上。 【坐怀不乱值:50】 梁苒忍不住笑起来,寡人只是脱了几件衣裳,赵悲雪的数值已然掉了一半,果然,赵悲雪此人,无论再如何的骁勇,如何的冷酷,如何的不可一世,都是要被寡人拿捏的。 梁苒慢悠悠抬步,跨入浴桶之中。 哗啦——哗啦……他素白的手指,轻轻的拨弄着温汤,温汤蒸腾起暧昧的水汽,发出粼粼的水声,暧昧而不可言说。 叮—— 【坐怀不乱值:20】 赵悲雪已然停止了哄孩子的动作,他趁着两个宝宝睡着,慢慢站起身来,绕过地屏,终于走到了梁苒面前。 梁苒微微抬起下巴,他白皙的面容被温汤浸泡的微微殷红,比之平日里的清冷,更多了一份娇媚之色,这可是旁人根本看不到的风光。 赵悲雪的眼神深沉,一双狼目深不见底,犹如无尽的冰窟,犹似炙热的火山熔岩,无声的盯着梁苒一寸一寸的皮肤,仿佛只是眼神,便要将梁苒从头到尾抚摸一般。 梁苒有一种头皮发麻,被野兽盯上的错觉,但赵悲雪根本不是野兽,他只是寡人豢养的一条狗。 梁苒抬起手,湿润的水珠从他的指尖滑落,对赵悲雪命令说:“过来,替寡人解乏。” 叮—— 【坐怀不乱值:-100】 太容易不过了,毫无悬念的,梁苒轻而易举便会得到这张卡片。赵悲雪不负所望,大步走过来,合着衣衫也顾不得,直接迈入浴桶之中,将梁苒紧紧抱在怀中,沙哑的说:“遵命,君上。” 就在此时……“呜呜呜——”“哼……”“呜呜……” 两个小宝宝不知怎么又哭了起来,哼哼唧唧的撒娇。赵悲雪好似猛地醒过来,连忙说:“阿苒,我去看看孩子们。” 梁苒:“……” 梁苒心窍一惊,卡片还没到手,寡人废了这么大力气,赵悲雪说走就走?这让梁苒突然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身为君主的“魅力”,事已至此,羞耻的事情都做过了,怎能功亏一篑? 梁苒手腕一收,攀住赵悲雪的肩背不松手,贴着他的耳垂,轻声说:“不许走,伏侍寡人。” 叮—— 【孕期进度+30%】 【恭喜宿主获得“迎风生长卡(进阶版)”1张~】 宝宝们哭,梁苒也哭了。当然,梁苒并非因为闹觉,或者和谁打架才哭的,而是因为赵悲雪仿佛开了荤的恶狼一般,梁苒最后实在忍不住,也顾不得什么,呜咽出声,生理泪噼里啪啦的掉下来,累得昏昏沉沉便睡了过去。 等梁苒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然是第二天的早晨,浑身酸疼,疲惫的抬不起手来,侧头一看,赵悲雪和两个宝宝躺在身侧,也亏得是太室的龙榻够大。 赵悲雪还在沉睡,他舒展着眉心,一张俊美的容貌,怎么看都像是一只乖巧的狗子,可偏偏……他是伪装成家犬的一头狼。 梁苒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可是又不想打扰了儿子们休息,干脆作罢,抬手一挑,将系统的控制面板打开,查看儿子们的情况。 梁苒一动,赵悲雪立刻醒了,他靠近过来,伸手搂住梁苒,将梁苒抱在怀中,亲昵的亲了亲梁苒的鬓角,傻笑起来。 只有在梁苒的眼里头,赵悲雪的笑意才是傻笑,任是哪个旁人,也不可能脑补出新任北赵皇帝的傻笑,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梁苒正在调试系统,反正赵悲雪已然知道了系统的事情,干脆不搭理他,继续点击系统,查看宝宝们的外貌值。既然已经拿到了卡片,梁苒便准备调整一下宝宝们长大之后的样貌。 赵悲雪见他不理自己,说:“阿苒?你在查看系统么?我怎么看不到?” 梁苒心说,幸亏你看不到,系统本已经偏心你了,若你再看得到,那不知到底是谁的系统。 梁苒拨了拨他,说:“别捣乱。” 赵悲雪仔细的看了看空中,微微蹙起眉心,双目紧盯,但仍然看不到任何东西,说:“你在弄什么?” 梁苒实在没辙了,谁说赵悲雪冷若冰霜的?分明是个话痨,不理他,他就一直在耳边叨叨叨,好似一个粘人的狗子。 梁苒无奈的说:“我在调整儿子的面容。” 赵悲雪难得露出惊讶:“这都能调整?” 梁苒笑起来:“自然。” 寡人的儿子,自然要像寡人一些,老三是说客,能言善辩,以后是要做出使四方的大鸿胪,那面相自然要端正英俊,给人一种天生的信服感。说起来外交官虽然是文臣,但也必须有一点子武艺功底,毕竟四处奔波,也需要身子骨吃得消。 至于老四嘛,梁苒想着,老四善于笔墨丹青,听说可以带动大梁的文娱文化,这样的人必然翩然若仙,出尘脱俗,只是让人看一眼,便觉得他是文人,便是雅客,与旁的那些庸俗之人,通通不一样。 梁苒设定好,便进入了给儿子们起名字的环节,老三唤作梁辩,辩才出众,才能为大梁出使四方。老四唤作梁初,初心不改,净如稚子。 一切都设置妥当,梁苒便可以使用卡片,让儿子们变大了。他侧目看了一眼赵悲雪,唇角突然微微挑起,生出一个坏主意。 赵悲雪看不到系统,自然也没见过儿子忽大忽小,这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简直是大变活人的戏法,不如……寡人吓一吓他? 梁苒突然说:“你闭上眼睛,寡人要给你一个惊喜。” 赵悲雪听着这话,已然足够惊喜的,立刻说:“是什么惊喜?” 梁苒不回答,说:“先闭上眼睛。” 赵悲雪听话的闭上眼睛,梁苒忍俊不禁,又怕他突然睁开眼睛,干脆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一只手点击系统,将卡片贴在儿子的头像上。 叮—— 【迎风生长卡(进阶版),生效!】 赵悲雪感觉到眼皮上盖着的手掌,又软又细,一时间心窍都要飞起来了,还酥酥麻麻,麻麻痒痒的,梁苒何时与他顽过“闭眼睛”的游戏,赵悲雪幻想了很多,阿苒给自己准备了惊喜,到底是什么惊喜? “呵呵……”梁苒笑起来,慢慢松开手,说:“可以睁眼了。” 赵悲雪慢慢睁开眼睛,喜没看到,但是惊是惊了,因为堪堪还只有两大两小的太室,突然大变活人,又出现了两个年轻男子。 那二人悄无声息,令一向警戒的赵悲雪毫无察觉,不知是什么样的武艺高手,可偏偏……赵悲雪上下打量他们,他们二人的仪态看起来,武艺并不如梁缨,又如何能骗得过自己的耳目? 而且…… 这二人生的好生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两个男子都穿着月白的袍子,自然,这是梁苒特意给儿子们准备的,因为是双胞胎,所以袍子都一模一样。 身量高一些,魁伟一些的,便是老三梁辩,果然如同梁苒设置的,一身正气,凛然而俊美,只是那么站着,就有一种活脱脱的信服力。 老四梁初则是标准的文人风姿,姿仪优美,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面如冠玉,皎洁如月,纯净如莲,其实梁苒不知晓,若是放在现代,他给梁初的设定,妥妥是一个奶油小生。 “他们……”赵悲雪奇怪。 梁辩微笑拱手,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模样:“君父,父亲。” 梁初好似不太爱说话,有些子内向,但也轻声唤了句:“君父,父亲。” 赵悲雪侧头看了一眼龙榻,两个宝宝不翼而飞,这才恍然大悟,宝宝们变成了年轻男子的模样,怪不得觉得眼熟。 梁苒看着赵悲雪“呆头呆脑”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笑得肚子都疼了。 老大梁缨和老二梁泮听说弟弟们变大了,全都跑过来凑热闹,梁泮一直以来都是最小的,这会子做了哥哥,十足的扬眉吐气。 第76章 春宫图……也是春? 而且十足扣题, 一点子也不干瘪…… 梁苒头疼欲裂,怪不得众人表情那般精彩,至于赵悲雪, 恐怕儿子画颗豆, 他都要夸赞半天。 梁苒揉着额角, 突然发现, 这春宫图上的两个人, 竟然都是男子,不止如此, 还……还有点眼熟。 梁初进入路寝宫, 便见到他们在看自己的题卷, 似是有些害羞,但还是鼓起勇气问:“君上, 初儿画得如何?” 梁苒:“……” 梁苒硬着头皮说:“这画上之人,为何如此眼熟?” 抱在一起的两个男子, 怎么侧脸看起来那么像……那么像寡人与赵悲雪?! 梁初连忙摇手:“不不, 君上不要误会,初儿画得绝没有原型。” 老三梁辩笑了一声, 说:“哦——原来四弟画得是大众脸呢,怪不得怪不得,如此眼熟。” 梁初瞪了他一眼,低声说:“你闭嘴。” 梁辩笑着说:“为兄偏不。” 梁辩又说:“学宫如此清净高洁之地,你竟然画了一幅春宫图?真真儿是令天下学子震惊。” 梁初不服气,说:“这……这怎么了?以春为题, 难道只能咏春不成?再或者, 以春为借口, 大拍君上马屁?这些才是真正的庸俗。且情爱之事, 浑然天成,乃人之本性,本就并非羞耻之事,只要发乎情,止乎礼,何须故意压抑?何须装聋作?那些掩耳盗铃之人,才是真正的庸俗!” 梁辩说:“我看四弟的辩才也很出众,不若改日随我去鸿胪寺?” 梁初对他吐吐舌头,躲到赵悲雪身后,说:“赵主来评评理,是初儿画得好,还是三哥说得对?” 赵悲雪笑起来,在儿子面前笑得像个“傻子”,说:“画得好。” 梁初登时得意了,还不等他欢心,赵悲雪又说:“说的也好。” 梁辩:“……” 梁初:“……” 梁辩说:“无论如何,你这春宫图必然是末流了。不是为兄迂腐,而是朝廷本就如此,你让那些官途士大夫理解欣赏你的春宫图,还不如让他们理解歌功颂德的马屁长赋。” 梁初耷拉下眉毛,虽然但是,三哥说的很有道理,朝廷中的人并不都像嬴稚那般,会夸赞一句别具一格,大多数人会觉得梁初的题卷不着边际,孟浪不堪,直接落选。 梁泮见弟弟一脸苦恼,那粉嫩的小脸蛋皱在一起,都快成包子了,忍不住笑起来,说:“君上,泮儿有一个小小的提议。” “哦?”梁苒说:“平日里泮儿点子最多,这次又是什么?” 梁泮微笑:“君上广建学宫,以文会友,本就是想要云集天下名士,不拘一格,为朝廷注入新鲜的血液,若是以固有的朝廷老臣来批判这次文会,未免太过狭隘,不如……” 梁泮继续说:“不如除了朝廷的遴选之外,在开放一次学子遴选。” 梁苒奇怪:“学子遴选?” 梁泮点点头,说:“将学宫开放,展示此次参与遴选的三万份题卷,让学子们亲临观摩,参与遴选投签,例如每个人最多有五支签,可以投给自己最心仪的五件作品,最后由朝廷唱票。” 朝廷的遴选,再加上学子的遴选,两种遴选的总成绩加在一起,便是最后的成绩。 梁泮又说:“此次文会的目的,一来是为了转移楚王之乱,二来是为了寒门学宫造势,若是开放学宫,也可以吸引更多的学子前来参观,让他们身临其境的感受到学宫氛围,岂不是一举两得?” 梁缨拍手说:“泮儿说的极好!” 不赖梁缨是个弟控,梁泮的想法果然极好,梁苒也笑起来:“寡人觉得这个法子,可行。嬴卿以为呢?” 嬴稚也点点头,说:“如此一来,便可以杜绝朝廷按照固有的思路遴选人才的弊端,何止是一举两得,一石三鸟,妙哉。” 梁苒说:“即是如此,便有劳嬴卿准备,开放学宫,展示遴选。” “是。” 梁初笑起来:“即是如此,那我的题卷岂不是有望通过遴选了?” 梁辩却泼冷水说:“你可别欢心的太早,朝廷的那把子迂腐老臣看不得春宫图,你以为清高的学子们便看得春宫图了?现如今谈色惊慌,这可是拿不上台面儿的实情。” “哼。”梁初对他吐了吐舌头,说:“三哥是大坏蛋!” 说完,一溜烟儿跑了。 梁辩:“……”被、被骂了。明天不会又收到画着大虫子的衣服、腰带、革带罢? 嬴稚办事很麻利,朝廷遴选之后,很快便开放了学宫,三万题卷整齐有序的展示在学宫之中,还发出了榜文,立时五日,可供学子们参观遴选。 学子们听说了学宫开放的事情,很多人都想凑凑热闹,一来是因为学宫开放史无前例,别管是有钱的,没钱的,当官的,白身的,都可以进入学宫,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有很多寒门学子,因为家中缺钱,或者地位低贱,挤破脑袋也无法进入学宫,这一直都是他们的心结,如今有了这个机会,自然要去见一见世面。 今日便是学宫的开放之日,听说上京城人头攒动,各地的学子云集而来,场面十足壮观。为了维持学宫的治安,嬴稚还亲自朝苏木借了两百虎贲军随时护卫,以免有人捣乱。 梁苒批看完文书,一抬头,便看到赵悲雪在自己身边走来走去,走来走去,仿佛一只硕大的陀螺,不停的转来转去。 梁苒挑眉:“赵主有事儿要忙便去,不必在这里转磨。” 别人都是驴子拉磨,赵悲雪倒是好,恶狼拉磨,说实在的,威势有点大。 赵悲雪见他忙完了,说:“阿苒,你忙好了?学宫遴选已经开始了,不如一同去看看?” 他说着,从袖袍中拿出一把签子,是那种红头的签子,一看便知是嬴稚制作的,是这次遴选的投票签子,一人五支,赵悲雪手掌很大,一把握了十支。 赵悲雪说:“我早已管嬴稚要了投签,咱们去给初儿投票?” 梁苒险些笑出来,堂堂北赵皇帝,杀人如麻,冷酷无情,此时如此着急,坐立不安,竟然是为了给儿子拉投票? 赵悲雪又说:“我已然向嬴稚问好了,若是心仪,也可以将所有的投签都投在一个作品之上,我自是打算都投给初儿的。” “阿苒你若是太忙,我可代替你去投签,你也都投给初儿?那便是十个投签了。” 梁苒:“……” 梁苒揉了揉额角,原来……赵悲雪是话痨啊。 梁苒无奈,加之今日的公务已然处理完,其实梁苒也很想去看看学宫的盛况。毕竟兴修学宫,是梁苒两世的心愿。 梁苒站起身来,说:“待寡人更衣,换了便服随你去学宫。” 赵悲雪立刻化身大狗子,那种叼着狗绳,等待主人出门的大狗子,围着梁苒说:“阿苒,我来帮你更衣。” 二人更衣完毕,上了一辆低调朴素的辎车,便离开了大梁宫往学宫而去。 距离学宫还有整整一条街,刚进入了街坊,竟然便“堵车”了,车水马龙,人头攒动,这上京城自从楚王之乱以后,便很难看到这样的盛况了。 梁苒和赵悲雪被迫下了车,一路步行到学宫门口。幸而梁苒衣着简单,混在人群之中,并未被人认出来。 人群犹如流水,不断的注入学宫之中,有精心打版的贵胄子弟,也有衣着平平的普通百姓,甚至有人穿着短打,这可是平日在学宫中根本见不到的场面。 “这便是学宫?” “上京的学宫,果然与众不同啊!” “听说天子兴修学宫,要让咱们这些寒门子弟也有书可读,以后便不只是五命以上的官家子弟才可以进入学宫习学了!” 几位寒门子弟畅想着未来,满脸欣喜,他们仰着头欣赏学宫高大的门楣,一时走神,不小心堵了路,后面来了几个贵胄子弟,穿金戴银的,一看便是故意摆阔。 “让开!让开!” “一股穷酸臭味儿!真真儿是什么人都能混入学宫来了,以后书卷就不是香的,而是酸臭的!” 贵胄子弟推了一把前面的人,那几个寒门子弟身形都比较瘦弱,一看便是常年吃不饱饭的,哪里能禁得住那些油满肠肥的一推,险些直接栽出去。 “小心啊!”有人伸手扶了那些寒门学子一把,是梁初。 梁初今日参加遴选,早早便来了学宫,没想到看到了这样一幕。 梁初皱眉说:“开放学宫,乃是当今天子的决断,无论是寒门学子,还是贵胄学子,一视同仁,怎么?你不服气?” “哼!”那几个贵胄子弟说:“一个小白脸儿,你还替旁人出头呢?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你可知我们是谁?” 梁初上下打量他们:“看起来不像是中土人士。” 的确,那些贵胄子弟不是中土人士,上京文会声势浩大,旁边的国家都听到了消息,很多别国学子也来瞻仰风采。 “我们可是邱山国的贵胄!” 邱山国乃是大梁周边的国家,因为大梁与北赵不和,所以邱山国一直左右逢源夹缝生存,靠的便是挑拨两边的干系,引起战火,这才能苟延残喘下去。 邱山国的贵胄子弟说:“我们虽不是中土之人,但也懂得一个道理!贵胄就该读书,贱人就该种地!只有我们这样出身金贵的子弟,才能明大义,而那些草莽,下贱是印刻在骨子里的,能懂得什么?若是什么人都可以读书了,还有谁来种地?还有谁来贩卖商物?这天下岂不是要大乱了?” “你……”梁初一着急,嘴巴便有点笨,说:“你说的不对。” “哈哈!!不对?”邱山国的贵胄说:“如何不对?小娘儿们你倒是说说看。” 梁初急得面色通红:“我不是女子,再者,便算是女子,你如此称呼,也是极其失礼的行为!” 第77章 梁初顺利通过了第一轮遴选, 还有第二轮等着他,于是便想出来采采风,看看有什么第二轮遴选的灵感, 总不能一直画春宫图罢? 梁初的辎车粼粼的来到城郊, 正是夏日, 虽炎热了一些, 但风光灿烂。梁初稳稳的坐在马车中, 突然,不知怎么的, 马车一阵颠簸, 然后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梁初奇怪。 “小君子……”骑奴驾士刚说了三个字, 他的声音瞬间被淹没了。 “梁初!梁初——” 有人大喊着梁初的名字,而且不只是一个人, 声音错落有致的,好似是一群人。 梁初惊讶的打起车帘子, 这么一看, 险些吓一大跳——好多人! 一群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男子,无错, 是男子,个个敷粉,甚至有的男子穿着罗裙,冲着梁初不断的挥舞着手帕,一股浓烈的香粉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怎么回事? 梁初瞪大眼睛,一脸迷茫。 那些男子围着车马尖叫:“梁初!梁初!啊啊啊啊!是梁初!” “梁初看我了!他看我了!他是不是喜欢我?” “胡说!他看的是我!” 梁初:“……”??? 那些人疯狂的尖叫着, 甚至有人手中举着像横幅一眼的卷轴, 仔细一看, 是春宫图!全都是梁初所画的春宫图临摹版, 这么多幅春宫图会聚在一起,那是相当壮观的。 骑奴驾士说:“小君子,这些……这些人好像都是冲着您来的,马车无法行进,这可怎么办啊?” 梁初眼皮狂跳,连忙说:“拦住他们,别让他们上车。” 骑奴驾士就一个人,虽然高大魁梧,但是也拦不住这么多人,尤其这些人还都是男子,虽然打扮的花枝招展,但力气不小。 他们围着马车,不断冲撞,想要和自己的“偶像”亲密接触。 “小君子!”骑奴驾士大喊:“拦不住……拦不住了啊!” 梁初不会武艺,他打起车窗帘子,稍微有些犹豫,便听到那些爱慕者大喊:“梁初!我想给你研墨!” “梁初,我想给你暖床!!” “呸!你不要脸!” “你才不要脸,难道你不想?!” 梁初头皮发麻,干脆一咬后槽牙,肩膀一缩,直接从车窗跳了出去。 嘭—— 梁初还以为会摔倒在地上,因为他从来没有跳车的经验,哪知被人稳稳的接在怀中,定眼一看,惊喜的说:“君父!” 是梁苒。 梁苒听闻梁初的马车被人跟踪,便着急的更衣离开了大梁宫,一同前来的自然还有赵悲雪。 梁苒刚到附近,便看到梁初探头探脑,竟然从车窗钻出来,要知晓他的四子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如何可以跳窗? 梁苒大步冲过去,一把接住儿子。虽然梁苒的身材也不壮实,但胜在高挑,幸亏梁初也是纤细的类型,否则梁苒的手臂非要断了。 “没事罢?”赵悲雪赶紧冲过来,将梁初扶下来,毕竟他已经看到梁苒额角冒汗了,若是两个都摔了,那可就惨了。 “啊!梁初在那面!” “天呢!我也想抱着梁初!” “竟然叫他抢先了?” “咦……这个人好生面善。” 人群像是海浪,呼啦一下子聚拢而来,目光全都盯在英雄救美的梁苒身上,越看越是眼熟,越看越是面善。 “哦——”有人恍然大悟,指着梁苒说:“是他!” “哦——果然是他!”不愧是“同担”,瞬间秒懂。 梁苒则是一脸迷茫,是他?谁啊? 那些人指着梁苒,义愤填膺,表情又有些微妙的酸楚:“原来是你!你就是春宫图的原型,对也不对?” “要我说,小君子画的春宫图,媚而不妖,可比眼前这人好看多了呢。” “是啊,也就一点儿好看,不怎么样,差远了。” 终于有人质问出了重点:“你和小君子是什么关系?凭何让他为你画春宫图?” 梁苒头疼欲裂,这么明显么?寡人的脸,与春宫图上的脸,这么相似么?为何寡人看的时候,只是觉得有一点点神似。你若问寡人与梁初是什么关系,那就好说了,寡人是梁初的亲爹,亲生的那种,亲、自、生。 但梁苒无法说出这种话,简直天方夜谭,无稽之谈,没有人会相信。 他张了张嘴,其实也无需他回答,已然有人笃定的说:“你是不是小君子的相好?” 梁苒的头更痛了,感觉里面有一只鹿,在疯狂的蹦跶,踩踏着梁苒仅存的理智。 “不是。”不等梁苒反驳,赵悲雪突然开口。 他的身材高大,面容深邃,表情阴鸷,往那里一站,便知晓是不好招惹的主儿,人群一看到赵悲雪,立刻散开一些,纷纷后退,生怕踢到了硬石头。 赵悲雪的手搭在腰间的佩刀之上,一身肃杀的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威严,他是一个国君,两辈子的国君,那种威严仿佛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不可逼视。 赵悲雪的狼目环视众人,阴沉沉的说:“我们才是相好。” 梁苒:“……” 梁苒还以为赵悲雪可以震慑场面,结果他都说了什么?为什么重点一定要放在相好上? 人群短暂的沉默了一瞬,随即有人惊喜的说:“快看啊,他不会是春宫图里另外一个原型罢?” “不太像,长得哪有这么凶?” “侧脸很像啊!尤其是这脖颈的线条!” “是他是他,准没错!” “啊啊啊啊上苍见怜,我见到活的春宫图了!” 梁苒:“……”??? 哒哒哒—— 就在梁苒的脑海差点炸开的时候,有人驱马狂奔而来,是老三梁辩。 梁辩一身官袍,显然是刚从宫中尚书省出来,还未来得及更衣,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衬得他挺拔俊秀,梁辩不开口的时候那也是个美男子,开口的时候……是个毒舌的美男子。 梁辩催马而来,快速逼近,梁初眼睛雪亮,立刻朝着他招手:“哥哥!哥哥,我在这儿呢!” 因为马匹速度太快,而且没有减速的趋势,众人被迫散开,梁辩直接杀出了一条路。梁初连声说:“快走!快走啊!” 梁辩无奈,一把捞住梁初,却不是拽他上马,而是直接捞住梁初的细腰,一把将人扛上了马背。 “哎……”梁初趴在马背上,好似一只单薄的麻袋,瞬间颠簸的七荤八素,抱怨着:“硌死了,硌到我的胃了,想吐,我要吐你一身了!” 梁辩没说话,直接调转马头,打马飞驰而去,期间一个磕巴也没有打。 梁苒看着三子一骑绝尘,带着四子离开,心中一跳,眼皮也跟着一跳,那寡人呢? “啊!小君子跑了!” “那人是谁?” “朱红官袍好生俊朗啊!” “看那官袍的制式,合该是鸿胪寺的官员罢!” “天呢,他不会才是小君子的相好罢?” “不会罢,方才小君子唤他哥哥。” “你这痴儿,情哥哥也是哥哥呀!” 梁苒感觉一辈子的头风症这一天都犯了,赶紧对赵悲雪打了一个手势,说:“走。” 赵悲雪拉过马缰,翻身上马,一把拉住梁苒的手腕,将人拽上马背,喝马狂奔而去。 “他们也跑了!” “都怪你,看什么情哥哥!” “同骑一马,你说小君子会不会推出马震的春宫图?” “啊呀,好羞人呐!好想看呐!” 梁苒好不容易从城郊回来,刚入了大梁宫,梁辩便过来了,微笑说:“看来君父和父亲,也顺利脱险了。” 梁苒没好气的说:“方才只管你弟弟,连君父都不要了?” 梁辩振振有词:“君父自然是父亲照看着,儿子岂敢越钜呢?” 赵悲雪拍了梁辩的肩膀,递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梁辩言归正传,说:“君父,邱山国的国君来了,想要谒见君上。” 此次上京文会,各地的学子云集而来,除了大梁的学子,还有很多其他国家的学子,因为赵悲雪在北赵,所以北赵来的学子最多,剩下的便是周边小国的学子了。 邱山国的学子,梁苒之前见识过了,在学宫中侃侃而谈只有贵胄才配学习,普通百姓都是贱民的理论,结果被梁辩轰出了学宫。 邱山的地盘子不大,邱山王一直很是殷勤,此次文会,他亲自前来出使,要表达对大梁文化的向往。 梁辩说:“邱山王听说了贵胄子弟在学宫闹事之事,所以特意前来赔礼道歉,君父,可要见一见?” 梁苒点点头,说:“见罢,总不能让旁人说我们大梁小肚鸡肠。” 梁辩前去通传,邱山王很快入宫谒见,他身为一个国君,殷勤的行跪拜之礼,叩在地上磕头:“臣——拜见天子!” 梁苒挑眉,邱山王这是要“认祖归宗”么?好像拜见的不是大梁的天子,仿佛是他的亲爹。 梁苒儿子众多,但没有一个这般大年纪的,这样的儿子既不貌美,也不挺拔,对大梁的江山毫无益处,梁苒可不要。 梁苒看似亲和,实则有些冷淡,说:“邱山王不必如此多礼,请起罢。” 邱山王却不起身,说:“天子!日前有邱山国的逆子在学宫闹事,小王知晓之后,心中难安,一直有愧,唯恐让大梁与我邱山形成嫌隙,因而左思右想,最后还是打算亲自为天子赔礼道歉,以示恭敬。” 梁苒点点头,说:“邱山王的意思,寡人知晓了。大梁与邱山多年和平相处,自不会出现什么嫌隙,不是么?” 第78章 第二场遴选还是在学宫举行, 同样是嬴稚主持。 今日是老四梁初参加遴选的日子,梁苒没有公事,特意安排开了, 穿了便服, 与赵悲雪一道送儿子去学宫参加遴选。 学宫门外学子云集, 很多人站在一起攀谈, 完全是一副盛况。 梁苒混在人群之中, 因着穿了便服,旁人完全认不出来, 他亲自提着书囊交给梁初, 叮嘱说:“好好儿遴选, 为父在外面等着你。” 梁初说:“君父和父亲回去罢,不知要考多长时间, 不必在外面等了,你们是知晓的, 这点子遴选, 是难不倒初儿的。” “是啊,”有人走过来笑着说:“四弟不会又要画春宫图罢?” 是老三梁辩。又说:“第二场遴选了, 若是四弟再画出一幅春宫图,怕是就不新鲜了。” 梁初对他吐了吐舌头,说:“不需要哥哥担心,这次我自然不会画春宫图了!” 梁苒狠狠松了一口气,幸好,毕竟作为春宫图的原型, 梁苒压力很大。 他一侧头, 便见到赵悲雪面无表情的有些失落, 是了, 虽然面无表情,但很失落,他好似希望儿子多画一张春宫图…… 梁辩说:“哦?四弟不画春宫图,还会什么?” 梁初哼了一声说:“我会的可多呢!” 学宫的大门正好开放,梁初又吐了吐舌头,这才飞奔着朝学宫跑去,梁苒无奈的说:“初儿,书囊!书囊落下了。” 梁初一看,手里空空如也,原来忘记拿书囊了,赶紧折返回来。 梁辩笑着说:“丢三落四的。” 梁初拿了书囊,转头又朝着学宫跑去,还被旁的人给认出来了,这不是最近名满上京的才子梁初么,一群爱慕者疯狂追逐,堵在学宫门口,竟然还有人拉起了横幅。 梁苒头疼,他本想在学宫门口等待儿子遴选完毕的,因为“脑残粉”太多,只好离开了学宫,回到大梁宫中去等待。 经过一日的遴选,嬴稚将所有题卷都收了上来。第一轮遴选一共三万份题卷,这规模是空前绝后的巨大,当然,遴选的机制也是相当残酷的,直接刷掉了一大半,只剩下五千份题卷。 而最后一轮遴选,只会选取五百个中翘楚,这些学子都是可以进宫参加宫宴的,殊荣还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也能证明他们的才识。 嬴稚走出路寝宫,说:“拜见君上,第二轮遴选已经完毕。” 梁苒很是好奇,说:“这第二轮遴选的题目,是什么?” 第一轮是春,难道第二轮是夏? 嬴稚微笑,说:“还是梁辩想的。” 梁辩回答说:“是……战。” 战? 怪得不梁辩笃定第二轮遴选梁初无法画春宫图了,“战”和“春”完全不是一个格局,第一轮诗情画意,第二轮竟进入了国仇家恨。 梁辩说:“君上广建学宫,遴选学子,为的自然是振兴大梁,让这些有才之士能为朝廷所用,注入最新鲜的血脉。因而这些学子,自当不能只会舞文弄墨,伤春悲秋,还需有大抱负,大志向,这才是我辈中人,因而臣斗胆做了这个题目。” 梁苒点点头:“你说的极是。” 赵悲雪则是说:“梁初的题卷在何处?” 还是他比较直接,单刀直入,赵悲雪根本不关心题目,他只关心儿子答了什么,必然不是春宫图了,有些许的可惜。 其实赵悲雪私底下找过梁初,送了梁初很多很多珍惜少见的虫子,梁初心花怒放,回送给赵悲雪好几幅春宫图,自然那些春宫图,可不就是以梁苒为原型,完完全全原原本本就是梁苒,不只是图,还在衣裳上彩绘了许多,各式各样的,全都被赵悲雪珍藏起来。 嬴稚将题卷找出来,呈到梁苒与赵悲雪面前,梁辩也还未看题卷,忍不住上前一起看起来。 是一片……策论? 很长很长,密密麻麻的文字,这次真的不是春宫图? 可是…… 仔细一看,也不是策论,行文虽大气磅礴,却并不着重于论述,而是…… 梁辩震惊:“话本?” 是了,梁初不画春宫图了,竟然改写话本了!这第二轮遴选,梁初交上去的便是一卷的话本! 梁初的话本名字为《质子》,讲述的是战火纷飞的遥远国都,一个国君为了他的子民殚精竭虑,却无法力挽狂澜,挽救江山社稷,最后被敌国皇帝兵临城下,国破家亡的故事。 不要以为这便是故事的全部,这仅仅是故事的开端。亡国之君重生了,他回到了还是皇子的时期,正好那时候的主角要被送往敌国做质子。敌国皇帝嗜血残暴,穷凶极恶,主角被送出去做质子,便是死路一条,上辈子的主角在亲信的帮助之下逃回了母国。而这一次,主角打算另辟蹊径,主动留在敌国,暗中筹谋,覆灭敌国。 高潮来了,为了在泥潭中苟活下去,主角刻意讨好敌国皇帝,雌伏侍奉,套得了很多关于敌国的机密。就在他渐渐被敌国皇帝信任之时,主角发现,自己竟然以男子之身怀孕了!于是,主角带着腹中的孩子,还有敌国的机密,连夜逃跑…… 梁初在学宫考核了一日,这一日便将故事断在此处。 带球跑?梁苒眼皮狂跳,为什么这个故事看起来,有些子眼熟呢?又是重生,又是宿敌,还有男生子?幸而主角是个质子,否则真的能对号入座了。 梁辩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说:“这写得都是什么乱七八糟?” 梁初走进路寝宫,振振有词的说:“主考官以战问题,难道我写的不是国仇家恨?” 梁辩:“……” 嬴稚笑起来:“小君子果然又另辟蹊径,别具一格啊!” 梁初拱手说:“还是大宗伯见识广博!” 梁辩:“……” 第二轮遴选也有学子投签,像第一轮一样,将五千份作品全部展现在学宫之中,任由大家观摩。 今日梁苒有公务,便没有跟过来,本说好让梁辩跟着梁初一起来学宫,不过鸿胪寺正好也有公务,唯独梁初最为清闲,他便一个人往学宫去。 一进门,好家伙,满眼的……春、宫、图! 因为第一轮的遴选,魁首竟然是一卷春宫图,简直震慑上京,因而这第二轮,五千份考卷之中,竟然有八百份都是春宫图,各种各样的,琳琅满目! 梁初眼皮狂跳,这跟风也太严重了,不知情的还以为进的是窑子,不是学宫呢…… 其中一幅作品之前,围着许多的学子。 “哎,这里竟然有一卷话本!” “是啊,谁用话本来作答啊,这也太儿戏了,太过市井了!粗俗,入不得眼!” “兄台此言差矣啊,你看看这行文,酣畅淋漓,如何粗俗?不能太武断了。” “你们快来看!这话本真真儿有意思,主角为了活命,竟然以男子之身侍奉敌国君主,岂非太没有气节了!” “唉——是啊,还不如死了算了,苟且偷生,算什么英雄好汉!” “非也非也,主角为了母国,甘心放下所有的尊严与气节,忍旁人所不能忍,这才是大道啊!” “老天爷啊,他还怀孕了,怀了敌国皇帝的孩子!” “后来怎么样了?后来呢?” “主角带着腹中的胎儿和敌国机密连夜逃跑了,准备回到母国!” “然后呢?” “然后……然后没有了,第一卷就到这里!” “啊呀!正看得起劲儿,怎么没有了!” 梁初挤过去一看,原来是自己的话本,众人讨论纷纷,虽然有人口中不屑,觉得话本粗俗,写的更是无稽之谈,但“重生”“宿敌”“生子”“带球跑”这样的设定,都是这个时代不曾有的,简直是最新鲜的梗,扣人心弦,看过的人没有不想读下去的。 偏偏,话本就停在带球跑这样的重点情节之上。 梁初笑眯眯的看着大家讨论,听了一会儿众人的猜测,便准备去逛逛其他作品。一侧头,便看到几个人影鬼鬼祟祟,十足的眼熟,这不正是第一轮投签之时,遇到的那几个邱山国的贵胄子弟么? 当时梁辩让人把他们哄走,没想到他们竟然还在上京。 梁初蹙眉,定眼一看,那几个贵胄子弟正在欺负一个寒门学子。寒门学子衣着很是简陋,身上带着各种补丁,一看便是穷苦人家的学子,被几个贵胄子弟围在墙角,好些人都看到了,可是没人愿意前来帮忙。 “臭小子!走路不长眼睛是不是?” “知道我们是谁么!” “你竟敢冲撞本大爷,不要命了是不是?!” 那寒门学子被他们推搡了好几下,脸色惨白,咕咚一声跌在地上。贵胄子弟哈哈大笑,伸出脚来踩住他的手,看着对方痛苦不堪的模样,更是笑得欢愉。 “你们!”梁初大步走过去:“又是你们!还来欺负人!” 贵胄子弟一惊,见到梁初有些惧怕,连忙松开了脚。 邱山国的贵胄子弟说:“小君子,你不要误会啊,他跌倒了,我们好心肠,正要扶他起来呢!” 梁初才不信这套,说:“我分明亲眼看到,是你们将他推倒的。” “啊呀,我们冤枉啊!” 梁初其实有些怕生,但他鼓足勇气,瞪着眼睛说:“你们还敢来捣乱,不是被赶出上京了么?” “这不就更冤枉了么!小君子有所不知,我们寡君亲自面见大梁天子,陈述了这次误会,天子宽宏大量,让我们这些学子,留下来继续参与遴选。” 梁初说:“天子宽宥,留下的是邱山国的学子,而不是你们这些不三不四,亵渎学宫之人,若是再不走,我便让虎贲军来抓你们!” 第79章 “你家在何处?”梁初扶着崔生离开学宫, 一路往前走去。 学宫鼎沸的人声渐渐被甩在身后,人群变得稀少,两个人从繁华走入了萧索。这条街巷的人一个个看起来萎靡不振, 双眼麻木, 是被生计压榨的焦虑, 转而变成的麻木。 崔生一瘸一拐, 面色苍白的说:“快了, 就在前面……寒舍简陋,让梁兄您见笑了。” “没关系。”梁初说:“小心点, 慢慢走, 我扶着你。” 一顶破败的屋舍, 在灿烂的夏日里摇摇欲坠,那怕是崔生所说的寒舍了罢。 崔生抱歉的说:“着实对不住, 寒舍实在太简陋了。” 梁初知晓崔生是寒门子弟,但也没想到如此寒门, 屋舍破败成这样, 漏风漏雨,哪里还能住人?不知哪天, 这屋舍便要倾塌了! 梁初说:“你就住在这里么?为何不换个舒服一些的住处?” 崔生笑了,他的笑容有些苦涩:“梁兄一看便是小君子,出身富贵,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罢?” 梁初的确是个小君子,衣食无忧,他的父亲都是皇帝, 他的哥哥都无比疼爱他, 梁初生下来就是为了带动大梁的文娱新潮流, 开辟新的思想, 形成一股新的力量。什么衣食住行,都不在梁初的思考范围之内,他不需要思考这些庸俗的事情,需要保持赤子之心,初心不改,便足够了。 所以梁初根本没有经历过世俗的洗礼与锤炼,他什么也不懂。 崔生说:“若是有银钱,谁愿意住在这种地方呢?” 梁初呆呆的看着他,崔生说这句话的时候,满脸都是悲痛,但他的悲痛,并非小小的悲痛,而是悲悯世间的那种悲痛,他的悲痛很大,很深,很广,以至于梁初想要将他的表情画下来,一定会触动这个世间。 “不过话又说回来。”崔生又笑了,说:“即使有银钱,我也不会搬出去。” “为何?”梁初说:“是这屋舍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么?” 崔生点点头,他的笑容凝固了,幽幽的说:“因为这里是我的母亲,活活饿死的地方……” 梁初睁大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崔生好似在回忆,他望着湛蓝色的天空,说:“先皇还在世的时候,频频与北赵开战,每年都要打仗,我的父亲……征兵役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我的母亲一个人支起了全家的生计,他要给老的送终,还要……还要让我念书,一天天奔波劳累……” 崔生的母亲为了让崔生念书,让崔生不要像自己一样糊里糊涂的过完一辈子,耗尽了自己全部的心血。她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银钱全都塞给崔生,让他买笔买墨…… “我真傻,”崔生说:“母亲与我说,家里好转了,赚了几个钱,叫我安心读书……只是……在我那年回家之时才发现……” 破房子还是破房子,家里根本没有任何好转,崔生的母亲因为挨饿,骨瘦如柴,他昏倒在家门口,贫民区的人流量很大很大,人来人往的,都看到母亲昏倒在地上,但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麻木的走来,又麻木的走去,最后…… 崔生轻声说:“我的母亲就这么走了,等我回来的时候,她还趴在地上,就在这里……那年也是夏日,遗体已然臭了。” 梁初吓了一大跳,震惊的看着崔生指着的地方,就在自己脚前不足三步的地方。 崔生又说:“这里对我的意义很重大,你说,我怎么能离开这里?” 梁初不知该如何说法,他有点害怕,崔生的眼神好像变了,变得和之前不太一样,但又说不上哪里不一样,只能说:“对不起,触动你的伤心事了。” “不,”崔生摇摇头:“没什么,已然没什么可伤心的了,过去太久了。” 梁初又说:“你的母亲真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 他面容十分认真,说:“虽然……虽然我从来没有母亲,也不知母亲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但你的母亲听起来就是个大好人!” 崔生一愣,他的表情不再痛苦,也不再凌厉,反而有些惊讶:“你……没有母亲?” 梁初点点头,一脸的认真。 的确,梁初没有母亲,但他有两个父亲,自然不知道母亲是什么。 不过崔生显然会错意了,说:“原来……你也是同病相怜之人……” 崔生又恢复了笑脸:“进去坐坐罢。” 吱呀—— 屋棚的大门被推开,简陋的屋舍中一条黑影突然一闪而过。 梁初不会武艺,根本没有注意那黑影,他震惊的睁大眼睛,跑到墙边仰头观摩:“这幅画真漂亮,这是你的画么?” 梁初被墙上的画吸引了注意力,根本没有注意身后突然出现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手中握着刀,一步步逼近梁初,崔生眯起眼睛,抬手拦住那黑衣人,对黑衣人摇摇头,示意他离开,黑衣人有些迟疑,不过梁初马上就要回头,黑衣人只好作罢,一个蹿身,从破败的户牖钻了出去。 “嗯?”梁初听到动静:“什么声音?” 崔生淡定的说:“野猫或者野狗罢。” 他又回答说:“正是我所画,若是梁兄不嫌弃,拿去也可以。” “这么好看,这笔触如此凌厉,你真的送给我了么?” 崔生笑笑:“梁兄送我回来,我当真无以为报,便将这幅画送给你,权当是报酬了,只可惜崔某无名无姓,这画作也不值得几个钱。” 梁初说:“你可不要妄自菲薄。” 他刚说到这里,便听到有人大喊“梁初”,那声音极其耳熟。 “嗯?”梁初迷茫:“我怎么听到哥哥的声音了?” 紧跟着嘭一声,有人从外面闯进来,他的衣着华贵,与这破败的屋舍格格不入,正是梁辩! 梁辩一眼便看到了梁初,走上前抓住梁初,上下左右,前前后后的观察:“怎么样?受伤了没有?” “哥哥?”梁初震惊:“你怎么来了?” 梁辩怎么来了?除了梁辩,其是梁苒和赵悲雪也到了,只是不方便进来而已。 孟实甫的危险预警又响了,与此同时,梁苒的系统提示他的小儿子丢了,他能不担心么?幸而系统开启了定位,锁定了梁初的具体位置,于是一行人快速赶过来。 梁苒和赵悲雪就在外面,但他们的身份不同寻常,恐怕有人认出他们引起骚乱,因而没有进来,则是派了梁辩进来,把小儿子领走。 梁辩狠狠瞪了一眼梁初:“你还问我?说好了今日去投签,这几个时辰过去了,为何不回家去?我和父亲都是一顿好找!为何瞎跑?你自己又是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丢了可如何是好?” 梁初挠了挠下巴,说:“哥哥,我没丢了啊,我是在做好事儿呢……” 崔生站起来,咳嗽着说:“咳咳……这位君子,你不要怪罪梁初,是我咳咳……是我咳咳咳……” 梁初一看,崔生站都站不稳了,赶紧跑过去扶着:“你怎么样?我还是给你请个医师来罢!” 崔生摇头说:“不麻烦梁兄了,今日梁兄送我回来……已然……咳咳咳,已然诸多不便,梁兄还是快些与兄长……咳咳咳……回家去罢,免得家人担心。” 梁辩上下打量崔生,眯起眼睛,眼神里尽是不信任。 梁初思考了一下,对梁辩说:“哥哥,你带财币了么?” 梁辩说:“做什么用?” 他虽这么说,还是将荷包解下来递给梁初,梁初抓起荷包,也没有金钱的概念,将荷包塞在崔生手中,说:“今日太晚了,我得跟哥哥回去了,免得父亲担心,这些银钱给你,快去请个医师看看,可别耽误了病情。” 崔生感觉荷包压手的程度,吃惊的看向梁初,不等他多说,梁初摘下墙上的那幅画,说:“这就送给我做谢礼了,那我拿回去了。” 他拉着梁辩,一溜烟儿离开了屋棚。 梁初跑出来没多远,便看到拐角的地方有人站着,他乖乖走过去,老老实实叫人,说:“君父,父亲……” 梁苒没好气的说:“你还知晓家人担心呢?” 梁初:“……” 赵悲雪平日里严肃,今日倒是做了和事佬,关键时刻根本不忍心责骂孩子,便说:“初儿这次的确不对,快给你君父道歉,保证下次不犯了。” 梁初使劲点头:“君父,初儿错了,初儿下次不犯了,以后走到哪里,都带着哥哥,这下子君父便不必担心了。” 梁辩冷笑:“我可镇不住你。” 梁初瞪了他一眼,赵悲雪又说:“你一个人不会武艺,去哪里都要和家中报备一声,知晓了么?” 梁初又使劲点头,态度十足诚恳,梁苒这才松开紧绷的面色,说:“下不为例。” “嗯嗯!”梁初蹦起来搂住梁苒的手臂:“君父最——好了!” 梁辩说:“那我呢?你使了我那么多银钱,那可是我半年的俸禄,哥哥便不好么?” “半年?”梁初惊讶:“这么少?” 梁辩:“……” 梁辩才入鸿胪寺,资历尚浅,粮俸自然不多,但也不算少,是梁初没有财币的概念,竟还嫌弃少了。 梁辩说:“你这小白眼儿狼,还钱来。” 梁初笑盈盈:“哥哥你放心,初儿卖春宫图和话本很挣钱,改日还给你。” 说罢,一蹦一跳的欢心走了,还摆弄着手中的画轴,梁辩追在后面不依不饶:“不行,今日便要还。” “哥哥是小气鬼!” 梁苒看着两个儿子的背影,面色慢慢又撂了下来,幽幽的说:“你方才没有看错?” 赵悲雪笃定的说:“的确,绝没有看错,有一个黑衣人从屋棚的户牖钻出来,是个顶尖的练家子,而且……不似中原的路数。” 第80章 老二梁泮正巧遇到老三梁辩, 笑盈盈的说:“老三,听说你又与初儿打架了呢?” 梁辩微微一笑,说:“二哥你说的哪次?” “哪次?”梁泮说:“看来你们打了很多次了?” 梁辩微笑不语。 梁泮说:“你也别老欺负初儿。” 梁辩则是拉住一旁的大哥梁缨, 说:“大哥, 你给我评评理, 是不是初儿总欺负我, 怎么说我欺负他呢?上次那个大蜘蛛, 是不是他画的?还有我被子上的扑棱蛾子,房顶上的毛毛虫, 都是他画的。” 梁缨头疼, 揉了揉额角, 说:“是是……初儿也有不好的地方,不过……” 不过最先送虫子打算欺负梁初的, 可是你啊……梁缨在心里默默吐槽,谁知道原来是你怕虫子, 反而是梁初很喜欢虫子, 这才叫梁初抓住了你的脉门,怨谁呢? 梁泮叹气说:“不是我说啊老三, 咱们做哥哥的呢,就应该有做哥哥的气度与风范,弟弟是宠着的,怎么能欺负呢?” 梁泮做了很长时间的弟弟,终于轮到他做哥哥了,自然有许多的心得, 谆谆教导给老三。 梁泮又说:“等会初儿与旁人跑了, 你哭都来不及。” “他?”梁辩不屑:“还能跟谁跑?也就跟着父亲去花园里抓几只虫子顽顽, 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他……” 话还未说完,只见梁初风风火火的跑过来,朝着他们摇手:“哥哥!哥哥!” 梁初叫的可甜了,一头扎进梁泮怀中,梁泮揉着梁初的头发,说:“初儿,什么事儿这么欢喜呢?” 梁初兴奋的脸颊通红,险些欢喜的跳起来,说:“哥哥,我今天要出门,崔兄约了我去游湖看画展,顺便将上次的医药钱还给我。” 崔兄? 梁辩眯起眼睛,说:“就是上次拐走你的那个崔生?” 梁初据理力争:“不是拐走,是他受了伤,我扶他回去。” 梁初十足高兴,竟然不想与梁辩吵架,说:“今日城中有画展,名人雅士都会参加,哥哥,我与崔兄一同去看画展,晚些回来,你帮我与君父和父亲说一声,可别以为我又丢了。” 梁泮挑眉,看向梁辩,对他打了两个眼色,看罢,你总是欺负初儿,初儿真的和旁人跑了。 梁初赶时间,报备完了一溜烟儿便跑了。梁缨有些着急,说:“那个姓崔的,连名字咱们都不知,我总觉得不踏实,若不然……还是我与初儿同去罢。” 梁泮拉住他,说:“哥哥,你今日的公务还没忙完,叫老三去罢。” 梁辩不太情愿,但还是黑着脸抬步离开了。 梁辩没有立刻追上梁初,而是往路寝宫而去,梁苒这会子正在路寝宫中批看文书。 “君父。” 梁苒放下手头的文书,抬头看着梁辩,挑眉笑着说:“怎么?又和初儿打架了,来找君父评评理?” 梁辩:“……” “咳咳……”梁辩咳嗽一声,说:“君父莫要取笑儿子,是正经事。” 无错,是正经事,他是来告状的! 梁辩义正辞严的说:“上次那个差点拐走初儿的崔生,如今又来了,他约了初儿今日去游湖赏画。” 梁苒的眼神立刻阴沉下来,梁初的心思很是单纯洁净,看谁都像好人,可梁苒并不一样。梁苒是沉静了两辈子的君王,自然要有一些戒备心理,再者……系统提示过梁苒,孟实甫的危险预警也被触发了,绝对不可能出错。 因而这个姓崔的寒生,一定不简单。 赵悲雪从外面走进来,他让鬻棠和沐森去走访贫民区,打听了些崔生的消息,终于有了一些眉目。 赵悲雪说:“这个寒生名唤崔影承,的确是大梁上京人世。” 正如崔生所说,崔影承生在动乱的年代,那时候先皇疯狂征收兵役,他的父亲被征兵入伍,有去无回,连尸首也没送回来。他的母亲为了养活崔影承,让他读书,落了一身的病根,最后饿晕在家门口,突发疾病,根本没有人搭手帮忙,便这样去世了。 赵悲雪说:“崔生的父母过世之后,便离开了上京,从此不知去向,这之后很多年都没有他的消息,仿佛在大梁销声匿迹了一般,是最近上京文会,才突然出现在京城的。” 梁苒陷入了沉思,崔影承是个书生,按理来说上京文会,如此空前绝后,他前来赴会,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可是真的是如此么?真的只是如此巧合么? 梁辩说:“初儿性子太呆,看谁都是好的,这个崔影承八成有鬼,不知具体底细,若是让初儿与他单独相处,我怕……” 梁苒的脸色十足严肃,虽然告状不太光明正大,但是梁辩说的对,梁初的性子实在太透彻了,虽然对于一个文人来说,保持初心是好的,但很容易被人利用。 赵悲雪突然问:“游湖……可是上京的春水湖?” 梁辩点点头。 上京一共有两处湖水,一南一北,南面的湖水叫做春水湖,每到春夏,湖边的花卉树木繁茂,很多花瓣都会飘散在湖水中,那模样仿佛一池春水,波澜妩媚,因而得名。 春水湖,可是上京有名的情人湖,很多有情人都会约着去春水湖游览。当然了,春水湖也会举办很多看展,例如画展,诗会等等,那是文人墨客最喜欢去的地方。 赵悲雪早就听说了这么一处湖水,其实他很想和梁苒一起去,只是梁苒平日里公务太过繁忙,一时找不到借口。 赵悲雪的狼目变得明亮了一些,咳嗽一声,正色严肃的说:“阿苒,那个崔影承底细不明,实在可疑,初儿是个心善的好孩子,唯恐被他利用了去,这样罢……不如咱们一同去春水湖,悄悄看看,若真只是简单的画展,也不必败了孩子的兴致,若崔影承真的包藏祸心,也不至于叫初儿吃亏,如何?” 梁辩用佩服的眼神看了一眼赵悲雪,自己告状不算光明正大,父亲这顺水推舟可真真儿是,又光明正大,又名正言顺。 梁苒果然点点头:“也好,寡人不亲自去看看,实在放不下心。” 赵悲雪欣喜,可以和阿苒一同去春水湖了,听说一同游湖的有情人,必然可以长相厮守,生生世世,不离不…… 他刚想到这里,梁苒又说:“老三,你也跟着寡人一道去罢。” 梁辩尴尬的看了一眼赵悲雪,他知道自己有点碍眼了,可他也担心梁初被崔影承欺骗,不去是不安心的,于是硬着头皮点点头。 赵悲雪:“……” 于是一行三人,都换上便服,出了大梁宫之后,便一道往城南的春水湖而去。 今日湖心有画展,又是上京文会期间,各地的文人墨客全都云集于此,十足的热闹非凡,说是盛况也不为过。 “在那边。”梁辩一眼便看到了梁初。 梁初的身材虽不高大,但容貌十足的出众,站在人群之中非常夺目。他的身边果然跟着崔影承,二人有说有笑,正在欣赏一幅画作。 梁辩嗤笑:“咱们如此担心,他倒是好了,有说有笑的,一点子也没余戒备心,把谁都当好人。” 赵悲雪却说:“初儿可不是把谁都当好人。” 梁辩不服:“他那个呆样子,看谁不是大好人?” 赵悲雪目光幽幽的盯着他,说:“你。” 梁辩:“……”肋骨好疼,被亲爹插了一刀。 梁苒说:“他们走了,跟上一些。” 游湖的人实在太多了,除了文人墨客,还有一些有情眷侣,今日天气也不错,百姓从楚王之乱的惶恐中解脱出来,自然要好好儿的放松,今日春水湖的人群格外的多,几乎走不动路。 “小心。”赵悲雪伸手搂住梁苒的肩膀,将他搂在怀中:“人多,别碰到你,走我这边,我给挡着。” 赵悲雪很自然的拉住梁苒的手,手牵手继续往前走。 梁苒低头看了一眼,大庭广众的,他本想甩开赵悲雪手,不过……赵悲雪的掌心意外的温暖,令人有些留恋。再者,孕期进度还没预刷满,肢体接触也是有益的,梁苒便没有拒绝。 梁辩是个有眼力见儿的,老老实实的降低存在感,跟在君父和父亲身后。 “是梁初!” “那个是不是梁初?” “真的是他!” 梁初被人认出来了,如今的他也算是名人。经过上京文会一选和二选,梁初两次夺魁,可谓是名满上京,他的春宫图千金难求,他的《质子》话本被誊写售卖,火爆的不成模样。 梁初被人认出来了,许多爱慕者追上来,一脸兴奋的说:“真的是梁初!” “啊呀,梁初生得好标准啊!” “果然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儿!” “梁初!” 又有人大叫一声,不过这次的寒生并不怎么友善,看起来也不像是爱慕者。 几个衣着贫寒的学子走过来,梁初识得他们,是参加学宫遴选的学子,之前也见过几面,还寒暄攀谈过两次,不过梁初不太擅长交际,其实有些社恐,没什么可说的,客套两句也就走了。 那几个寒门学子气势汹汹的走过来,将梁初围起来,呵斥说:“好啊梁初,我们真是看错你了!” “原你能两次夺魁,是因为你乃宗亲贵胄之后!你的兄长乃是当今齐王!官宦勾连,给你买了多少投签!什么遴选魁首,都是买来的!” “什么?不可能罢!梁初是齐王之弟?身份……身份如此显赫么?” “我就说嘛,春宫图和话本,什么难登大雅之堂的腌臜顽意儿,竟然也能在学宫庄严之地献丑,太可笑了好嘛!” 第81章 梁初还在发懵, 已然被梁苒紧紧的抱在怀中,伸手护住他的脑袋,将梁初保护的严严实实, 不让他受一丁点儿的伤害。 噼里啪啦, 石头树枝砸在梁苒的背上, 一时间犹如雨下。 赵悲雪眯起眼睛, 眼眸中闪过寒冷的光芒, 他的手掌紧握搭在腰间的佩刀之上,一步抢过去, 唰的抽出佩刀。 “嗬!” 围观的学子们还在砸东西, 一下子都被长刀的寒光震慑到, 吓得连连后退,说到底, 他们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学子们纷纷向后退去,不敢上前, 但是又不甘愿离开, 一个个怨毒的盯着梁初。 梁初被吓蒙了,一时根本反应不过来, 毕竟他才出生没多久,涉世不深,而系统给他的定义又是带动文娱潮流,没有武力值,也不会纵横捭阖,这样的反应也算是正常不过。 梁苒搂住他, 说:“先离开这里。” 赵悲雪开路, 梁苒护着梁初, 一行人很快离开, 上了辎车。 梁初这才反应过来:“糟糕了,崔兄……我把他忘在春水湖了。” 梁辩没好气的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他?先顾着你自己罢。” 也是梁初真的被吓傻了,这次才没有和哥哥斗嘴,呆呆的坐在辎车里。梁辩就是嘴硬心软,刀子嘴豆腐心的典范,有些于心不忍,补充说:“你放心罢,崔影承是寒门子弟,那些闹事儿的寒生是不会为难他的。” 梁初这才点点头,乖乖的坐着,赵悲雪上了车,令骑奴赶车,离开春水湖,往大梁宫而去。 赵悲雪上下左右的检查,检查完梁苒,检查儿子,说:“都没有受伤罢?” 梁苒摇摇头,轻声关切的问:“初儿,没有吓坏罢?” 梁初勉强摇头,说:“君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突然说我舞弊,我……我没有啊。” 正说到这里,辎车已然驶入了上京城最繁华的街坊,前面传来杂乱的声音,有许多人嚷嚷着,还堵住了道路,辎车行进困难,不得不停了下来。 梁苒蹙眉:“怎么回事?” 赵悲雪说:“我看看。” 赵悲雪打起车帘子,只见前面一堆人挡住了街坊,他们围着一个小摊子,那小摊子是梁初相熟的商贩,专门贩卖梁初的画作和话本,生意非常红火。 在梁初爆火之前,这户小商贩早就维持不下去了,已然准备收拾收拾回老家去,哪知梁初突然爆火,他的字画话本千金难求,于是很多小摊贩都开始贩卖梁初的字画。 梁初认识这个小商贩,觉得他身世很可怜,于是就给了小商贩“正版授权”,让他帮忙代理,这样一来,小商贩的生意瞬间好了起来,也不必回老家去了。 此时许多人围着商贩,他们叫嚷着:“梁初是舞弊狗!” “官官相护!” “梁初的两次遴选魁首,全都是买来的!呸!我就说,什么春宫图,什么话本,难登大雅之堂,竟还能成为魁首,真真儿是笑话!” “撕了这些肮脏顽意!” “没错,撕了!” 嘶啦——嘶啦—— 一时间撕碎的声音此起彼伏,商贩大喊着:“不能撕啊……不能撕!住手!” “不能撕啊!你们这些做法,和强盗有什么区别!” 几个带头的学子却冷笑:“强盗?梁初他偷盗了魁首的名次,他才是强盗!我们不过是替天行道!” 小商贩哭着去抢,被几个学子架住,大家各有分工,十分明确,还有几个人专门撕毁字画话本,一时间碎屑满天飞,一阵风来,将那些碎片吹得满处都是,飘悠悠的落在辎车的车窗上。 梁初一看,立刻要站起来。 梁苒拉住他说:“初儿,你要做什么?” 梁初焦急说:“这件事情,与那个商贩无关,他们……他们太欺负人了!” 梁苒摇头说:“你还没看出来么?这些人是针对你来的,你若是替他出头,只会让大家觉得他也是与你一伙儿的,更加针对他。” 梁初急得眼圈都红了:“那……那怎么办啊!” 赵悲雪看了一眼梁辩,说:“我护送阿苒和初儿回宫,这里缺不得人,你去一趟,让巡逻的官差过来。” 梁辩点点头,立刻从辎车上下来,匆忙离去了。 梁苒的辎车离开没多久,寒门学子还在闹事儿,很快便有官差闻讯赶来,那些寒门学子不是武士,根本斗不过官差,一听有人来了,立刻作鸟兽散尽,根本不敢纠缠。 梁辩解决完了商贩的事情,急匆匆回到大梁宫,立刻去了一趟路寝宫,进去一看,梁初并不在路寝宫。 梁辩着急的说:“初儿呢?” 梁苒抬了抬下巴,说:“他说累了,回去歇息了。” 梁辩心里咯噔一声,什么累了,按照梁初那性子,怕是躲到没人的地方去哭鼻子了。 梁辩更是着急,别看他整日欺负梁初,但弟弟只有哥哥能欺负,哪里轮得到外人欺负?连忙说:“那儿子去看看他。” 梁苒点点头:“也好,初儿心思细腻,有些事情也不方便和长辈倾吐,你这个做哥哥的,好好安慰安慰他。” 梁辩在关键时刻还是很靠得住的,说:“请君父放心。” 等梁辩走后,赵悲雪蹙眉说:“今日之事十足蹊跷。” 梁苒也有同感,说:“舞弊之事毫无风声,在此前众学子对初儿的才识都是有目共睹的,竟突然闹这么一出。” 梁初的作品,都是学子遴选出来的结果,其实第一轮遴选之时,尚书省的遴选结果是,梁初的春宫图落榜,根本没有入围,更不要提魁首了。 所以梁初之所以能夺得魁首,是广大学子遴选的结果,投签人数如此之多,绝不可能有假。 而如今,突然有一帮人站出来说梁初舞弊,蔓延速度这么快,已然有人当街撕毁画作和话本,其中一定有鬼。 梁苒说:“舆论传导的如此之快,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后背有人故意推动。” 赵悲雪也是做过两辈子帝王之人,说:“我去查查,不必担心。” 梁辩先去了梁初的屋舍,发现没人,又来到花园之中,精准的走到一块假山石旁边,探头往里看,果然,假山石的山洞中有人蜷缩在哪里,抱着自己的膝盖,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光线很暗淡,但梁辩看得清晰,那可怜兮兮之人,正是自己的弟弟梁初。他很惊讶如此偏僻的地方有人会过来,抬起头来,露出一双红彤彤,湿漉漉的大眼睛。 哭了…… 梁辩叹了口气,弯腰挤进来,山洞的地方很狭小,梁辩身材高大,他一进来瞬间挤得满满当当,梁初赶紧擦了擦眼泪,往角落蜷缩,推着他说:“哥哥你别进来啊,出去,太挤了,你挤到我了。” 梁辩偏不,偏要挤着他,说:“我若是出去,恐怕有人又要偷偷哭鼻子。” “谁……谁偷偷哭鼻子?”梁初昂着下巴,一脸不服气的模样。 梁辩笑了一声,用手指轻轻剐蹭了一下梁初的面颊,湿漉漉的,那是眼泪,说:“这是什么?嗯?” 梁初:“……” 梁初还是不服气,说:“我的意思是……是……我没有偷偷哭鼻子,我是光明正大的哭鼻子!” 梁辩真的被他逗笑了,点头说:“好好好,你光明正大。” 梁初仿佛泄了气儿一般,颓丧着肩膀,说:“哥哥,他们……他们撕了我的画,还……还撕了我的书。” 梁辩没有立刻说话,收敛了玩世不恭的表情,轻轻搂住梁初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怀中。 梁初又说:“他们说我画的像屎!他们才是屎呢!还说我……还说我注水骗字数,那都是我辛辛苦苦写的,怎么就变成注水了!” 梁辩搂紧弟弟,说:“好了,不哭了,哥哥都懂,这些都是我弟弟的心血。” 梁初委屈的说:“还说是大哥买通了官场,为我疏通,我才做了两轮遴选的魁首,哼!以我的才情,以我的文采,我需要让大哥使钱么?” 梁辩说:“是啊,我家弟弟才高八斗,根本不需要大哥破费,再说了,就大哥那几个粮俸子儿,他能破费什么呢。” “噗嗤!”梁初破涕为笑,说:“哥哥你好坏,你说大哥坏话,我要去跟大哥告状!” 梁辩见他不再那么颓丧,说:“那初儿……第三轮遴选,你还参加么?” 学子们闹事在第三轮遴选之前,后日就是第三次遴选,遴选出来的学子是可以参加宫宴的,何其殊荣?很显然那些人不想让梁初取胜。 梁初哼了一声,说:“当然要参加!我偏要参加,这次的魁首,也是我的!” 上京城,学宫。 今日是第三轮遴选的日子,学宫门口云集了许多的学子,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快看!” “是梁初!” “他还敢来?他怎么还有脸来啊!” “真是的,脸皮真厚,我还以为他不会来呢。” “不要脸!啐!” 梁初从辎车上下来,立刻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为首的几个学子叫嚷着:“快看啊!舞弊狗来了!真真儿是不要脸,都这样了,还敢来呢!” “学宫是你家开的罢?脸皮都败坏成这样了,还能来参加遴选?” 梁初走下辎车,完全不见了前几日哭鼻子的模样,他冷冷的盯着那些学子。 有人从人群中走出来,说:“大家怕是误会了什么罢,梁兄不是那样的人。” 是梁初的熟人,崔影承。 崔影承说:“梁兄的人品贵重,便算他……便算他出身金贵,乃是宗族子弟,也断然不会做出舞弊这样的丑事。” 第82章 学子们没想到天子也会来学宫, 众人一下子便被梁苒的气势震慑到。 梁苒环视众人,说:“遴选在即,诸位学子为何还不进入学宫待考, 在这里做什么?” 众人支支吾吾, 有几个学子仗着胆子说:“启禀天子, 学子梁初涉嫌舞弊, 还请天子从严发落!” “舞弊?”梁苒挑眉。 梁初焦急的说:“我没有舞弊!” 梁苒抬起手来, 示意梁初不要多言,淡淡的说:“舞弊严重, 寡人眼中素来不容贪污舞弊, 你可有证据?若是证据确凿, 寡人当堂便从严处置。” “我……我……”那些学子开始支支吾吾,看起来根本没有证据。 “但是!”有学子又说:“梁初乃宗族之后, 一直籍籍无名,突然得了魁首, 碾压了一片有才学子, 难道这还正常么?” 梁苒微笑:“如此说来,还是没有证据的事情。” 学子们的脸色并不好看, 他们认定了梁初舞弊,再加上梁初姓梁,一听便是宗族之后,传说还是齐王的弟弟,身份地位了得,家里想要他得魁首, 使使银钱, 不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么? 梁苒说:“这样罢, 既然诸位都觉得此事存疑, 又没有确凿的证据,寡人倒是有个法子。” 众人都看向梁苒,梁苒有条不紊的说:“加考一场,就在这里,寡人让梁初与几位有才的学子当众比试,比试的题卷由众位匿名投签,若梁初胜出,便可进入第三轮遴选,若他落榜,便不允他参加第三轮遴选。” 学子们一听,纷纷点头,天子面前,就算是齐王的弟弟,也不能够当众舞弊。 梁苒说:“那么诸位学子,推选一个有能之士罢。” 学子们眼中闪烁着精锐的光芒,要知晓这是在天子面前比试啊,若是能胜出,不只是被天子认识,就此名扬天下也不是问题,很多人虎视眈眈,都在觊觎这个比试的机会。 可是…… 万一输了,面上无光。 崔影承眯起眼睛,说:“让我来罢。” 旁边的学子却阻拦着,说:“崔兄,不可不可!这个梁初阴险狡诈,崔兄如此正派作风,怎么能与他斗呢?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呢!还是我来罢!” 他说了半天,原来是不想让崔影承上前比试,无奈之下,最后还是那个带头的学子站出来比试。 梁苒点点头,说:“寡人当堂出题,你们以一炷香的功夫作画,匿名投签,看看到底是谁更胜一筹。” “一炷香?”那带头的学子诧异:“只有一炷香?” 那能画出什么来? 梁苒微笑:“毕竟第三轮遴选在即,也不好耽误了诸位学子参选,不是么?” 带头的学子硬着头皮点点头,梁初压根儿没有任何异议,于是二人各自进入座位落座,为了公平起见,还请了两个学子帮忙监考,崔影承监考的是带头的学子,另外一个学子监考的则是梁初。 梁苒的考题是——天。 一炷香的时分很快过去,对于作画来说,一炷香实在太短了,甚至有的人还未曾落笔。 梁初与带头的考生走出来,由此次的主考大夫嬴稚将两份题卷展示在众人面前。嬴稚对两个监考的学子说:“二位学子,题卷可有问题?” 崔影承和另外的监考学子摇摇头。 梁苒说:“既然没有问题,那么便开始投签罢。” 两幅画摆放在两张条案之上,每张条案上放着一个投签的签壶,围观的学子纷纷上前。 “这……这两幅画……” 左手的画卷——歌舞升平,天下太平。 右手的画卷——则画着一个佝偻的老农民,正驼背插秧。 那歌舞升平的画作,笔触华丽,那插秧的画作,笔触狂野。仔细一看,歌舞升平虽华丽,但因着时间仓促,显然有的细节不经看,很多地方十足粗糙。而那插秧的农民笔触简陋,定晴一看,却觉得这般简陋的笔触,正完好的形容了一个农者的模样,他们本就是这么简单而艰辛的活着。 “快看,这歌舞升平图!这细腻的笔触,一定是梁初画的!” “没错没错,是梁初的笔触无疑。” “啧啧,这插秧图是怎么回事?天子出的考题不是天么?为何画一个农者?” “但你们看看,真是大家之风啊,画作的笔触线条流畅,观之酣畅淋漓!” 投签开始了,学子们一边评点,一边将自己的签子投在两个签筒之中,哐哐的投签声此起彼伏,不消一会子,投签便结束了。 嬴稚微笑:“看来不需要臣来唱票,结果一目了然。” 歌舞升平图的签筒之中签子寥寥无几,反而是插秧图的签筒已经插满,再容不下更多的签子,还有许多签子丢在旁边。 梁苒说:“那么,可以揭晓答案了。” 嬴稚看向两位监考的学子,崔影承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另外一个监考的学子面色尴尬,说:“插……插秧图……是梁初的题卷。” “什么?!” “插秧图才是梁初画的?” “这怎么可能?” “他以前的笔触,不是又细腻,又华丽的么?怎么会突然……” 的确,梁初画春宫图的时候,笔触细腻精致,毕竟那是春宫图啊。但如今他画的插秧图,笔锋大开大合,毛笔甚至故意没有沾满墨汁,留白在宣纸之上剐蹭出农者的沧桑与艰苦,完完全全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梁初挑眉:“谁说我只会画春宫图?” 带头的学子面色涨红,他以为天家喜欢梁初那样细腻华丽的笔触,所以这次故意让自己的画风更加华丽,哪知竟然才得了这么点投签,简直颜面扫地。 带头的学子咬牙切齿,硬着头皮说:“我不服气,这场比试的题目乃是‘天’,而梁初的题完全偏题,哪里是天?” 梁初却说:“民以食为天,君轻而民贵,难道我画的不是天么?如何偏题?” 他的话音一落,学子们陡然喧哗起来,再也忍不住小声的窃窃私语,音量瞬间爆发。很难想象,这是一个贵胄小君子说出来的话。 大梁老祖宗言传身教的思想,分明是君贵民贱,不然梁苒的父亲,也不会如此执着于打仗,在他的眼中,子民是打仗的工具,是他可以消耗的“材料”罢了。 梁苒的心窍一时间酥酥麻麻的震动,他看向自己的小儿子,梁初一直都是不谙世事的小君子,梁苒需要他做到的也正是如此,保持初心便好,只要他能为大梁带动文娱潮流便好,可是在不知不觉之中,原来梁初也在长大…… 学子们震惊在原地,他们多半本就是寒门学子,一直被当做蝼蚁一般对待,如今梁初突然说出了民贵君轻的思想,众人傻了眼,一个个呆若木鸡,竟是反应不过来。 梁苒笑起来,轻轻抚掌,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各位,今日的投签,可还有什么异议么?若是没有异议,梁初胜出,寡人要判他可以继续参加第三轮遴选了。” 学子们你看我我看你,虽有很多人还不甘心,但他们也说不出一句异议,只好垂下头来。 很快,第三轮遴选顺利开始,梁苒亲自坐镇,并没有任何人闹事。 三轮遴选结束,今日乃是投签的日子,然而…… 赵悲雪从外面走进来,他的脸色黑压压的,唇角向下板着,面色十足的应承,说:“阿苒,学子们包围了学宫,看来今日的投签无法继续了。” “什么?”梁苒奇怪。 昨日还好端端的,虽然出现了一些问题,但是梁苒及时赶到,震慑住了场面,而且加试的这一场,梁初没有让任何人失望,完全惊艳四座,让各个学子心服口服。 分明昨日的场面已然控制住,怎么只是短短一夜过去,学子们又开始群情激昂了? 赵悲雪说:“有几个学子带头闹事,大多都是寒门子弟,他们包围了学宫,不让旁人进去投签,扬言遴选有舞弊贪污的恶性,要求主考下狱,罢免梁初的两次魁首头衔。” “哼。”梁苒冷笑一声,说:“昨日还好端端的,今日风向突然变了,这其中必然有人在捣鬼。” 若是没有人故意引导舆论,风向变化不可能如此之快,很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梁苒眯起眼睛,幽幽的说:“看来想要揪出这其中的蛀虫,需要一点点小小的手段了……” 三轮遴选已然完毕,梁初也可以松口气了,他日前给织造局新画了一组花样,织造局已经做出成衣送过来,梁初一看,两只眼睛差点冒出小星星,好好看! 梁初抱着衣裳,步履轻快的来到梁辩的屋舍,今日梁辩休沐,难得没有去尚书省公干。 “哥哥!”梁初跑过来:“这是送你的新衣裳!织造局刚送过来的。” 梁辩一听,后脖颈子发麻,说:“又是绣着大肉虫子、大蜘蛛的衣裳?” 梁初笑起来:“哥哥,我有那么坏么?当然不是,你看,这次很漂亮!” 一抖,衣裳哗啦展开,果然不是肉虫子,也不是大蜘蛛,而是…… ——花、蝴、蝶! 素雅的便服之上,后背绣着一整只招展的花蝴蝶,斑斓炫目。 梁辩:“……”弟弟的品味总是如此超前,我若是穿上,必然成为上京城最为骚气的大扑棱蛾子…… 梁初善解人意的说:“知晓哥哥怕虫子,所以我特意画了这只蝴蝶,好看么?” 蝴蝶是好看的,可这衣裳太不“日常”了。 梁辩解释说:“哥哥其实不是怕虫子,只是不喜欢虫子。” 第83章 天子梁苒彻查上京文会舞弊一案, 主考嬴稚和梁辩全部下狱待审。 一时间,朝廷中的贵胄与寒门对立起来,不停重伤彼此。 贵胄说寒门都是没见识的下流货色, 始终上不得台面;寒门便说贵胄是蠹虫, 只会靠着祖宗的荫庇, 啃食大梁血肉。 每个朝代都会有宗族和卿族之争, 卿族之中又会有贵胄和寒门之争, 党派争斗本就常见,只是这些争斗, 在风平浪静的时候, 总是潜藏在朝廷这个巨大的深渊之下的, 而现在,有风势吹来, 滔天巨浪便会翻涌而出。 梁苒这一天不知收到了多少进言,有贵胄的, 有寒门的, 还有中立党派的,甚至看热闹的。 “君上, ”内监同禀:“邱山王求见。” 梁苒揉了揉额角,将文书放下来,说:“请邱山王进来。” 邱山王很快走进来,一双眼睛笑成了咪咪缝,卑躬屈膝的说:“拜见天子!天子万年!” 梁苒说:“不知邱山王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邱山王说:“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儿, 只是……上京文会出了岔子, 这文会怕是也无法继续下去, 臣在国中还有事儿, 过几天便准备离开了。” 梁苒挑眉:“哦?谁说上京文会无法继续下去?” “这……”邱山王诧异:“文会不是出现了乱子么?臣听说,新建的好几个学宫都被学子们包围了,如此这般,还能继续文会么?” 梁苒淡淡的说:“邱山王放心,文会还是要继续的,只等寡人安抚了学子们,便可。” 邱山王哈哈一笑,说:“是是是,天子英明!” “让我进去!放我进去,我要见君上!”一道声音从路寝宫外传来。 “你可知我是谁?放肆!放我进去!” 那声音很是清亮,内监显然拦他不住,声音由远及近,很快闯入了路寝宫。 ——是梁初。 梁初大步走过来,后面追着一脸为难的内监,内监支吾:“君上,小君子他……” 梁苒挥了挥手,说:“无妨,下去罢。” “君上!”梁初见到有旁人在,不能直呼君父,但也十足焦急,上前拉住梁苒的袖袍,说:“君上为何将哥哥下狱?哥哥是无辜的!” 梁苒瞥斜了一眼邱山王,耐着性子说:“初儿,不要胡闹,你没看到有贵客在此么?” 邱山王连忙说:“天子有要事要忙,那臣先告退。” 梁初不管这些,说:“君上,哥哥没有无舞弊!他从未进过圄犴,而且哥哥那等心高气傲,如何能让他去蹲大牢!” 梁苒皱起眉头,呵斥说:“梁初!平日你胡闹也就罢了,今日有贵客在此,怎么还不知礼度?” “苏木。”梁苒提高了嗓音。 苏木从外面走进来,拱手说:“把梁初带出去。” 苏木为难的看了一眼梁初,梁初不敢置信的瞪着梁苒,眼圈瞬间通红,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儿,一句话不说,转头跑了出去。 “这……这……”邱山王在一旁“看热闹”,满面都是为难,说:“君上,这……” 梁苒笑了笑,说:“让邱山王见笑了。” “无妨无妨,”邱山王说:“小君子也是担心兄长,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梁初从路寝宫跑出来,一路飞奔,很多人都看到他哭了,一时间议论纷纷。 老大梁缨听说弟弟被君父骂哭了,吓了一大跳,赶紧跑过去看看究竟。 “初儿,你怎么了?”梁缨看到梁初眼眶通红,更是紧张的不得了:“初儿,别哭,你怎么哭了啊!” 梁泮无奈的说:“哥哥,你真笨。” 梁缨一脸迷茫,不知梁泮为何这般说自己。 梁泮笑着说:“没看出来弟弟是在演戏么?” “演戏?”梁缨呆愣在原地。 梁初抹了抹眼泪,将泪痕全部擦干净,也就是一瞬的事情,立刻收敛了全部的委屈与哭意,甚至扬起唇角,笑了出来。 梁缨:“……”??? 吱呀—— 屋舍的大门被推开,赵悲雪从外面走进来,说:“是阿苒的主意,经过初儿这么一闹,恐怕朝廷上下,里里外外都要相信,阿苒这次是要真的严办嬴稚和老三。” 有邱山王做见证,而且梁初还被骂哭了,这事情一定很快不胫而走,传遍整个上京。 赵悲雪说:“嬴稚和老三下狱,上京文会中断,必然会让背后之人放松警惕。” 梁缨一拍脑袋,说:“那么接下来,咱们就好顺藤摸瓜了。” 梁泮点点头说:“哥哥终于明白了。” 梁缨蹙眉问:“可是……该如何顺藤摸瓜呢?” 梁初嘟着嘴巴说:“自然要从那几个带头闹事的寒门学子入手。” 从春水湖开始,就有几个人逮着梁初不放,还有第三轮遴选之前,围在学宫之前闹事的,和围攻学宫,要求下狱主考的,其实都是一批人。 赵悲雪幽幽的说:“擒贼先擒王。” 主考下狱的消息很快传开,寒门学子这才渐渐从学宫门口散去,可这回轮到贵胄学子们不满意了,又开始各种上书进谏。 梁苒需要坐镇大梁宫,不方便与赵悲雪前来抓人,赵悲雪则带着儿子们悄悄出宫,来寻那几个带头闹事的学子。 其中那个闹得最凶的学子,因为今日不去围攻学宫,显得清闲的厉害,他想去酒肆打了一壶好酒,点名要了店里最贵的,然后又去饱餐了一顿,酒足饭饱之后,歪歪斜斜的往回走。 梁初眯起眼睛说:“这个人一定有鬼,他是寒门学子,哪里来的那么多钱,就他打酒的那些钱,足够他买很多很多的笔墨了。” 要么说读书是贵胄子弟的特权,因为在这个年代,笔墨纸砚都是奢侈品,很多寒门子弟根本买不起,都是用树枝在沙土上写字,要么就是用炭渣子在石板上写字,他们省吃俭用,节省下来的银钱都是为了买笔墨纸砚,一张宣纸能正反面的用好多好多次,直到再也写不下,也不舍得丢掉。 可眼前这个闹事儿的学子呢?豪横的好像一个暴发户。 “他去哪里?”梁泮说:“天都要黑了,这应该不是回家的路罢?” 闹事的学子醉醺醺的往僻静之处走,虽没有出城,但这地方平时荒无人烟,等他走到的时候,天色已然黑压压下来。 闹事的学子左顾右盼,竟有些个机警,赵悲雪拉住梁初,梁缨拉住梁泮,四个人躲在拐角后面,不发出一点儿声息。 嚓—— 嚓—— 嚓! 奇怪的声音,好像是在……挖土? 赵悲雪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微微探头一看,果然是在挖土,闹事的学子找了一把铲子,正卖力的在一个树坑下面挖土。 挖了很久,哐当——他把铲子一扔,突然跪在地上,两眼放光,“哈哈哈哈”的大笑出来。 “金子!金子!真的是金子,我有钱了!哈哈哈哈!” 众人对视了一眼,赵悲雪拍了拍梁泮和梁初的肩头,示意他们两个不会武艺的原地不动,对梁缨招手。 一眨眼的功夫,赵悲雪和梁缨一左一右,两面夹击,直接将闹事的学子押在地上。 “啊!!”闹事的学子还沉浸在喜悦之中,完全没有注意,手中的金子哐啷啷散了满地。 梁泮和梁初这才走出,跑过来看看究竟。 坑里好多金子,足足有五六块那么多。 “你们……”闹事的学子不认识旁人,但他一眼就认出了梁初,大呼:“是你!?梁初!你们要做什么!?” 梁初冷笑:“我才要问你做什么?这些金子是你的么?” 闹事的学子梗着脖子说:“是我的!就是我的!我家祖传的,怎么样啊?!” “祖传?”梁初说:“你家这么有钱,还做什么寒门学子,直接去买官罢!” 闹事的学子眼珠子乱转,他张嘴便要大喊,赵悲雪冷笑一声,早有准备,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学子冷汗涔涔直流,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梁泮笑眯眯的说:“我们耐心都不太好,问你你便乖乖儿的回答,否则……” 梁初接口说:“打死你算我爹的!” 赵悲雪严肃点头。 梁缨:“……” “你……你们……”闹事的学子说:“你们还有王法么?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公然行凶!我要告你们!” 梁初叉腰,说:“你只知道我哥哥是齐王,那我偷偷告诉你,我爹还是天子呢!打死你也没有人敢追究!” 梁泮摇手说:“初儿,不要这样,便算咱们父亲是天子,这天下也是讲究礼法的,不是么?若真是打死了他,咱们可以随便放一把火,天干物燥的,有个学子被烧死了,也在情理之中。再不然……这么多金子呢,做成被土匪抢劫,人之常情嘛!” 闹事的学子被梁泮和梁初一唱一和,又被赵悲雪和梁缨吓怕了,他根本就是个怂包,根本不禁吓,险些尿出来,再加上喝多了酒,一顺口便说出来。 “我说!我说……是……是有人使钱,让我闹事,这些金子是……是尾款!” 梁初立刻说:“仔细说,不许隐瞒!” 闹事的学子第一轮遴选的名次不是很好,在来上京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满腹经纶,在当地那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存在,可到了上京,他才知晓什么是坐井观天。 他本已经要离开上京回老家去,哪知这个时候有人找到了他,让学子帮一个忙,只要事成,会给他很多很多金子。 闹事的学子说:“他……他让我闹事,还说会有很多其他学子跟我一同闹事,我们本就、本就看不起那些朝廷蠹虫,觉得他们是靠着祖宗的荫庇,若不是生得好,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那些蠹虫还不如我们呢!凭什么他们就如此命贵,而我们如此下贱?!” 第84章 买通寒门学子闹事的, 竟然是梁初的知交好友——崔影承! 崔影承透过半开的户牖,淡淡的看着赵悲雪等人,他似乎早就料到有人会来抓他, 但他并不打算离开, 而是静静的等待着, 平静得犹如一潭死水。 梁初还以为是闹事的学子诬陷重伤, 毕竟崔影承可是他的好友啊, 为人温和,平日里没什么脾性, 但是有才情, 也有一些子傲骨。 更重要的事, 崔影承也是寒门学子,他哪里能拿出这么多的金子来鼓动旁人? 但崔影承的反应, 让梁初的心窍彻底发凉。 梁初开门见山的说:“是你买通了那些学子,让他们堵着学宫闹事?” 崔影承没有说话, 但点了点头。 梁初一脸不敢置信:“你为何要这么做?” “我?为何?”崔影承终于停下了糊窗户的动作, 他放下手中的工具,转头看向梁初, 他的眼神一下子改变了。 从梁初记忆中的温和平静,变得波澜汹涌,好像遮掩着滔天巨浪,随时都要将梁初覆灭在深渊之中。 赵悲雪戒备的踏前一步,伸手将儿子保护在自己身后。 崔影承又笑起来,但他的笑容很是寡薄, 带着一股子薄情的滋味儿, 说:“当然是要报仇啊!” 梁泮眯起眼睛:“为你的母亲报仇?” 崔影承的母亲, 是饿死病死的, 当时她昏倒在门口,但是没有一个人搭手,倘或有一个热心肠的人,恐怕她的母亲也不会死。 崔影承望向遥远的天际,他的眼神飘远,说:“不只是我的母亲,还有被征兵役一去不复还的父亲……大梁早就腐败了不是么?这是一片肮脏的天地,百姓生存在这片天地之间,只有苦与难,他们还得到了什么?” “我要……” 崔影承幽幽的说:“我恨这里,我要让这片破败的天地,露出它本来的模样……” 赵悲雪冷冷的说:“既然你承认是你做的……带走。” 梁缨亲自押解着崔影承,将他带回大梁宫的圄犴。 崔影承只是一个寒生,出身十分低微,他的父亲母亲去世之后,崔影承无牵无挂,便一个人离开了上京,这么一走就是许多年。如今他又回来了,还带来了那么多金子买通寒门学子,梁苒觉得,这其中必然有些古怪与蹊跷。 梁苒让梁泮去查,果不其然,查出了一些端倪。 崔影承离开上京这些年,他不仅是离开了大梁的都城,更是离开了大梁,一直在外游荡,这么多年一直居住在……邱山国。 崔影承在邱山国官居大夫,此次入上京,竟是跟随着邱山王一同前来的。 邱山王听到崔影承被下狱的消息,立刻赶过来,满脸焦急的说:“天子!天子明鉴啊!崔影承的事情,与臣真的无关啊!我邱山国怎么有那熊心豹子胆呢?臣是一点子也不知,若是知晓他想要报复大梁,报复天子,臣怎么敢带他入上京?臣……臣是听说崔影承乃是上京人士,他比较熟悉上京的风土人情,也是离家久已,所以此次出使,才特意带上他!若是知晓他是如此包藏祸心之人,臣……臣便是有十八个胆子,也是不敢的!天子明鉴啊!” 邱山王将关系撇得清清楚楚,摘得干干净净,甚至还说:“无论天子如何处置崔影承,臣都没有任何怨言,大卸八块,还是剁成肉泥,任凭君上发落!” 梁苒一笑,说:“邱山王何必如此着急辩解呢?寡人还什么都没说呢。” 邱山王擦着冷汗,狐疑的看向梁苒。 想染微笑:“邱山国一项与我大梁交好,我们是友邦,寡人何时介怀过邱山王?必然是这崔影承自己的主意,与邱山王无关。” “对对对!”邱山王一打叠点头称是。 梁苒说:“既然是崔影承的私自报复行为,邱山王,你不介意将崔影承留下来,任由寡人处置罢?” “应当的!”邱山王态度十足的好,说:“崔影承煽动民情,罪大恶极,应当交给天子处置,臣自然没有异议。” “甚好。”梁苒点点头,说:“寡人还有旁的事情要忙,便不款留邱山王了。” 邱山王似乎松了口气,很快退下去。 赵悲雪看着邱山王踏出路寝宫,这才说:“崔影承乃是他的士大夫,弄出这样的乱子,我可不信邱山王干干净净,毫不知情。” 梁苒的唇角也压下来,哪里还有方才的亲和?说:“寡人要去见一见崔影承。” 崔影承被关在大梁宫的圄犴之中,守卫极其森严。 梁苒和赵悲雪走进去,就见崔影承身披枷锁,站在圄犴的敞口之下,望着惨淡稀薄的光芒,那光芒投入石窗,只留下一片小小的光影。 “崔影承。”梁苒走过去,淡淡的说:“寡人常听初儿提起你,说你才华横溢,品行高洁,只可惜……初儿还是太年轻了,看走了眼,一个用金钱买通学子,煽动民情舆论的人,能高洁到哪里去?” 崔影承看向梁苒,眼神透露着嘲讽:“不必激怒于我,你想怎么说,随便你好了。” 梁苒又说:“你恨这片天地,寡人又何曾不恨?” 崔影承的目光一动,不由多看了梁苒一眼,他的眼神里浮现出一丝迷茫。如今他已经是阶下之囚,崔影承还以为梁苒是来杀他头的,根本不需要多说一句。 可是…… 梁苒继续说:“寡人早就恨透了这片天地,恨透了打仗,也恨透了无能的自己。” 他说着,看向自己的掌心,上辈子梁苒无能为力,曾想力挽狂澜,但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如今重活一辈子,他绝不想让自己的百姓再受苦,也不会为了一己私欲,走上父亲的老路。 “所以……”梁苒说:“寡人才要建学宫,让所有的学子都能读书,无论贫富,无论贵贱……而你,险些亲手毁了这一切,你和那些为了党派,为了一己私欲,不择手段,不惜牺牲子民,牺牲百姓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崔影承冷冷的看着梁苒,梁苒嘲讽的勾了勾嘴唇:“如果你痛恨的是不公的刽子手,那么……你已经变成了你最痛恨的模样。” 崔影承冰冷的脸面一瞬间有些松动,那是冰凌被打碎的裂痕。 梁苒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说:“倘或学宫无法建立,贵胄与寒门再次对立,那么将会有更多的母亲,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能够读书,能够受到礼仪的教化,而含辛茹苦,食不果腹,也会有更多的寒门学子,步上你的老路,崔影承,这便是你想要看到的么?” 崔影承的嘴唇张合,但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他的面容已然是粉碎的冰凌,简直不堪一击。 “哦对了……” 梁苒突然笑起来,说:“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你以为邱山王是为了帮助你报仇,才送给你金银财币,让你去买通学子的么?” 崔影承抬起头来,眯眼说:“什么意思?” 梁苒摇摇头,惋惜的叹了口气,说:“邱山王并不想要帮你报仇,不过是利用你罢了。” “利用……”崔影承喃喃自语,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梁苒说:“看来你还不傻,已经猜到了一些眉目。” 就在方才,邱山王上赶着来撇清干系的时候,梁苒觉得这件事情并不简单,崔影承一个寒门学子,便算到了邱山国,也是一个穷困的外乡人,如何能赚得那么多金银财币来买通学子? 必然是有人资助他金银,而那个人,显然便是邱山王。 于是梁苒顺手开启了“耳听八方”的系统功能,偷听了邱山王的心声…… 梁苒说:“你以为邱山王只是害怕寡人扩建学宫,广招寒门学子,百家争鸣么?这些……不过都是幌子,他真正的目的,只是拖延时机。” 崔影承目光晃动:“拖延时机……难道……北赵?” 崔影承似乎猜到了什么,看了一眼赵悲雪。 赵悲雪眯起眼目,他可没有窥探心声的技能,因而并不知梁苒和崔影承打什么哑谜。 梁苒点点头,但没有开口。 其实梁苒这么匆忙要来见崔影承一面,是因为方才他听到了邱山王的心声,邱山王用崔影承制造混乱,目的是拖延时机,而这个时机与北赵有关系,但邱山王的心声半半落落的,并不完全清晰。 因而梁苒来见崔影承,打算诈一诈崔影承,从两个方面将这件事情串联清楚。 崔影承的目光十足复杂,说:“邱山王里用上京文会的混乱,果然是在拖延时机……” 梁苒说:“事到如今,你还打算为邱山王守口如瓶么?他根本不是助你报仇的恩人,他只是一个利用你的小人罢了,就在方才,邱山王亲自来寻寡人,扬言要将你交给寡人,大卸八块或者剁成肉泥,都随寡人欢心。” 崔影承哈哈一笑,笑容有些苦涩自嘲,说:“错了……都错了。” 他颓丧的后退了几步,靠着圄犴冰冷的墙壁,垂下头来,轻声说:“我也是偶然听到了他与探子的私语……邱山王与北赵的鬻氏早有勾结,鬻氏知晓,北赵的新皇心系大梁天子,因而上京一旦有事,便绝不会坐视不管,也绝不会离开上京回到北赵的信安去……” 北赵鬻氏,正是鬻棠的宗族。 鬻棠出身北赵贵胄,只不过他在家中并不受宠罢了,鬻氏庞杂,门第很高,北赵的朝廷将近三分之一都是鬻氏的族人。 赵悲雪突然登基为皇,雷厉风行,说一不二,朝廷上下一时不敢有违。但鬻氏并不拥护赵悲雪,明里暗里的使绊子。 赵悲雪因为听说梁苒的死讯,不顾刚刚即位,从邙山赶往大梁的上京,这正好给鬻氏一个绝佳的机会。 崔影承说:“鬻氏早有自立之心,北赵大皇子赵炀即位之后,鬻氏便知他不能人道之事,心有不服,与邱山国暗中勾连,打算推翻赵氏,自立为皇,只可惜……” 第85章 邱山王看到梁苒, 眼睛睁得浑圆,吓得一时愣住了,根本不知自己是如何被发现的。 他后退了好几步, 眼珠子乱转, 似乎是在想办法开溜, 唰一声轻响, 有凉丝丝的东西搭在他的脖颈上, 邱山王定眼一看,是刀! 那是赵悲雪的刀。 邱山王装傻充愣, 说:“天子, 这……这是怎么回事?” 梁苒微笑:“寡人还想问问邱山王呢, 这是怎回事?是寡人招待不周么?怎么,让邱山王如此着急, 连夜便要离开?” “不不,不是……”邱山王心中还存着一丝丝侥幸, 想要辩解。 梁苒眯起眼睛, 收敛了温柔的嗓音,说:“哦?不是……那么便是邱山王心中有鬼!” 邱山王装傻充楞, 说:“天子,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啊?” “听不懂无妨。”梁苒说:“现在就斩了你的脑袋,反正这个时辰,邱山王合该在驿馆中好好儿的歇息,到处乱窜的, 定然是别有用心的刺客!” “你……你敢!”邱山王大叫, 冷汗从额头上滚下, 他的眼睛被赵悲雪的长刀所晃, 打磨光滑的刀刃,反射着火把的光芒,如此的刺目。 梁苒眯起眼睛:“你看看,寡人敢不敢……” 他说着,抬了抬下巴,纤细的天鹅颈微微打直,赵悲雪面无表情,他仿佛就是那把刀,只要梁苒欢心,叫他做什么都行。 唰! 赵悲雪沉肩提肘,刀刃轻轻离开邱山王的肩膀,立刻便要砍下。 “等等!”邱山王大喊:“不能!你们不能杀我!!鬻氏不会放过你们的!” 赵悲雪脸色沉下,正如崔影承的猜测,果然是北赵的鬻氏,与邱山王私下勾连。 邱山王深知自己已经暴露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你们不能动我!不然鬻氏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说着,焦急的看向梁苒,说:“天子,北赵乱了,这个赵悲雪乃是天扫星,他本就不该即位成为北赵的新皇!鬻氏乃是北赵最大的卿族,他们在北赵盘根错节,若是天子能与鬻氏联手,杀了这个赵悲雪,向鬻氏献上赵悲雪的人头,岂不是能修两国之好,绵延百年,以后便再也不怕打仗了!” 梁苒挑了挑眉,说:“你让寡人,向鬻氏献上赵悲雪的人头……” 邱山王一打叠称是:“对对对!如此一来,大梁和北赵,便可修好,再也不必打仗了!之所以这些年战争不断,都是那些姓赵的搞的鬼!” 梁苒哈哈笑起来,似乎再也忍不住,甚至笑得肚子疼,说:“你让寡人,向鬻氏献上人头……” 邱山王发愣,不知梁苒的笑点在何处。 梁苒的笑意慢慢凝结,幽幽的说:“鬻氏算什么东西,也能让寡人对他们献上人头!” 邱山王大叫:“天子,鬻氏在北赵盘根错节,赵悲雪如今又不在国内,为时已晚,鬻氏此时此刻必然已经占领备战,天子您可不要看错形式,站错了队,追悔莫及啊!” 梁苒挑唇说:“追悔莫及的人,是你罢?你与鬻氏勾连,亲自前往寡人的梁土拖延时机,可你有没有想过,鬻氏会不会像你抛弃崔影承一样,将你弃之敝履?” 邱山王眼珠子僵硬的旋转,梁苒都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 梁苒又说:“来人,将邱山王扣起来,寡人倒是要看看,鬻氏会不会卸磨杀驴!” 虎贲军快速上前,将邱山王押解起来。 “放开我!!我是邱山的国君!我是国君——” 邱山王挣扎的喊声愈发遥远,很快便听不清楚了。 哒哒哒——是马蹄狂奔声音。 鬻棠一骑快马,满身是汗,飞扑入上京城,乘着夜色一路狂奔,大喊:“主上!主上,大事不好了!!” 梁苒知晓邱山王与北赵鬻氏勾连之事,便让赵悲雪找人回去探查消息,鬻棠乃是鬻氏之人,若是有什么消息,他去最为灵动,鬻棠当时便动身,快马加鞭往回赶。按理来说,这时候回来实在太快了。 鬻棠催马狂奔,也顾不得礼数了,焦急的说:“主上!是……是信安传来的消息!” 鬻棠刚刚离开上京城,还未往回赶,就是这么巧,北赵的信安传来了消息…… 邱山王联合鬻氏造反,趁着赵悲雪刚刚即位,却不在国中,打着正天命的旗号,欲图清楚天扫星,推翻赵悲雪,鬻氏已然有人自立为皇,占领了北赵的都城信安。 那探子必然是在刚刚事发就送出了消息,从邙山到大梁,日夜兼程不过三日便可,可是邙山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翻越的,凶险至极,因而探子根本无法走捷径,只能快马加鞭往上京传消息,这一路传来,消息自然是慢了一些。 鬻棠焦急的说:“主上,他们真的造反了,必然是看主上刚刚即位,又不在国中,仗着有那么些资历,便开始兴风作浪!” 他又说:“恳请主上这就点兵,立刻返回信安,给那些逆贼一些颜色看看!” 赵悲雪不知怎么,竟然在发呆。 他很少会发呆,眼神莫名有些空洞,不知在想什么,好似没听到鬻棠所说的话。 “赵悲雪?”梁苒轻轻的碰了碰他,赵悲雪这才回过神来,发出一个单音:“嗯?” “主上?”鬻棠急得上火:“若是主上首肯,卑职这就去点兵,只等太阳升起,便可杀回信安!” 赵悲雪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梁苒。 梁苒说:“你放心回信安便是,邱山王已经被抓了,那些闹事的学子也揪出来了,不会再出乱子。” 鬻棠也说:“是啊主上,咱们可以走邙山的捷径,三日便可抵达信安,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旁的人想要走邙山,几乎是不可能的,但赵悲雪不同,他亲自调教出来的铁骑也不同,穿越邙山不过是手到擒来之事。 梁苒说:“你可还有其他顾虑?无妨,寡人让苏木调遣最为精锐的虎贲军,与你一同返回信安,祝你夺回皇位。” 毕竟…… 对于大梁的江山来说,赵悲雪即位,总好过鬻氏即位。 赵悲雪终于点点头。 鬻棠兴奋的说:“太好了,那卑职立刻去点兵,天明便可出发!” 鬻棠和沐森负责点兵,快速离开,赵悲雪便和梁苒回了大梁宫。如今是半夜,距离点兵完成,大抵还有几个时辰。 梁苒说:“你好好歇息罢,明日还要赶往信安去,邙山险阻,虽然是捷径,但也……” 不等他说完,赵悲雪突然走过来,从后背拥住梁苒,将他紧紧抱在怀中,来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后背杀。 赵悲雪的体温很高,这样的拥抱莫名显得温暖,和他的表象一点也不一样,确切的说,其实赵悲雪对待旁人,和对待梁苒根本不一样。 对待旁人的赵悲雪,冷冷冰冰,至于对待梁苒的赵悲雪,一点子也不冷漠,甚至有一点点的粘人,就像现在。 赵悲雪低下头,轻轻的磨蹭着梁苒的耳垂,说:“明日便要回信安了,可是……咱家小五还没有出生。” 梁苒都被忙晕了,这些日子上京文会的事情很多,险些忘记了腹中的孩子。 赵悲雪一走,孕期进度肯定无法刷满,鬻氏造反,赵悲雪便算是有大梁的兵力支援,回去也要整顿朝纲,必然需消耗不短的时日,这一来一回,少则半年,多则……三年两载也见不到面。 赵悲雪收紧了手臂,突然一把将梁苒打横抱起,轻轻放在龙榻之上,沙哑的说:“阿苒,不如我们努努力,今晚便将小五生下来,如何?” 梁苒略微有些挣扎,说:“天亮你还要出发……” 赵悲雪笑起来,他的笑容…… 梁苒心窍狠狠一震,竟有些莫名的明媚。是了,明媚,好似旭日东升的暖辉,而在他的记忆中,赵悲雪一直都是死气沉沉的,他是一颗天扫星,哪里会像是旭阳? 赵悲雪说:“你是在关心我么?我好欢心。” 梁苒没忍住丢给他一双白眼,心想也是,虽寡人怀孕没什么不良孕反,但怀着小五还是不方便的,干脆伸手搂住赵悲雪的脖颈,微微扬起下巴,在他耳边吐了一口气,说:“那你可要快一些,一次怕是不行……” 梁苒醒过来的时候,灿烂的阳光倾洒在他的眼皮之上,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快速睁开双眼。 【孕期进度:100%】 小五已然出生了,被系统体贴的放在背包之中。 梁苒松了口气,揉着酸软的腰肢,左右环视,不过龙榻之上只有他一个人,至于赵悲雪…… 已经离开了。 天色灰蒙蒙发亮的时候,梁苒疲倦的昏睡过去,鬻棠和沐森正好点兵完成。赵悲雪没有吵醒梁苒,轻手轻脚的换了介胄,将佩刀跨在腰上。 他静静的坐在龙榻边上,静静的凝视着梁苒,用生着薄茧的手指,轻轻的勾勒梁苒的眉眼与线条,那一双冰冷的狼目,满满都是不舍。 “主上……” 鬻棠焦急的等在殿外,压低了声音催促:“时辰不早了,该上路了。” 赵悲雪最后看了一眼梁苒,终于收回了目光,大步离开路寝殿,一路走出大梁宫,再也没有回头…… 赵悲雪离开上京已经第四日,若是走邙山捷径,合该已经抵达信安,不知情况如何。 梁苒批看着文书,突然有点走神,不知不觉又开始想着赵悲雪的事情。他摇摇头,拉回自己的思绪,赵悲雪武艺那般厉害,又是游戏中的主角,加之寡人给他的精锐兵马,还有他自己的精锐护送,怎么也不可能出事。 “君父!” 梁泮从外面走进来,说:“鬻棠和沐森回来了。” 第86章 【6.6.0任务:放弃赵悲雪, 趁北赵群龙无首,成为真正的天下共主!】 【是否放弃赵悲雪】 【是】【否】 梁苒陷入了沉默,耳边是众人的吵闹声, 鬻棠的大嗓门质问着, 就连一贯冷静的沐森, 也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很快, 儿子们都听说了赵悲雪的死讯, 一个个赶过来,还有梁苒的兄长也都赶了过来。 “君上, 你没事罢?” “君上不要伤心。” “节哀顺变……” 节哀? 梁苒头一次感觉到迷茫, 节什么哀?赵悲雪死了, 上辈子那个夺他江山的死敌,终于死了, 寡人合该欢心才是,为何节哀? 可是…… 梁苒抬起手来, 他纤细的手指绞住衣襟, 紧紧的捂住心口的位置。心窍很疼,几乎要裂开的疼痛, 仿佛有人拿了一把斧子,正在一下一下的劈砍他的心尖,偏偏,还是一把很钝很钝的斧子,不能给梁苒一刀来个痛快。 梁苒呆呆的看着系统提示,只要点击【是】, 就可以完成6级所有任务, 获得6级奖励, 不只是大梁, 整个北赵也都是寡人的,整个天下,全都是寡人的。 梁苒凝视着这个黑压压的【是】,心头也是黑压压的一片,他不需要抬起手来,只需要一个眼神,系统便可以帮他点击,可梁苒却动不了,他的目光艰涩,一向坚定的梁苒,竟也会举棋不定。 不,确切的来说,并非是举棋不定,因为他根本无法放下赵悲雪…… 梁苒的目光一晃,并没有点击【是】或者【否】,而是打开了系统背包,那里面静静的躺着两张卡片,是上次奖励还没来得及用的卡片。 ——【回档卡】 ——【路障卡】 叮—— 【温馨提示:一旦使用“回档卡”,将无法完成6.6.0的任务,无法领取6级奖励!】 与北赵的江山失之交臂,与天下共主的身份失之交臂,读档换取赵悲雪的一条命,这值得么? 赵悲雪已经没有什么利用的价值,梁苒拥有五个儿子,就连小五也生了下来,大不了慢慢养大便好,赵悲雪的价值完全已经榨干了,他一死,梁苒便可以打着清扫北赵逆臣的旗号,顺理成章的扳倒鬻氏,届时,整个北赵群龙无首,梁苒可取而代之! 梁苒轻轻的吐出一口气,是啊,统一天下,这正是寡人梦寐以求的,这便是寡人的夙愿。 而今,这个夙愿中间,隔着一个赵悲雪。 “君上?” “天子?” “君父……” 耳畔吵闹的声音断断续续,好似有人在呼唤梁苒,但梁苒全都听不见,全都变得不那么重要。 叮—— 【是否使用“回档卡”,请宿主谨慎确认】 【是】【否】 梁苒的目光慢悠悠的抬起,带着一股不紧不慢的平静,轻轻凝视着【是】。 “君……” 呼唤梁苒的声音只发出一个字,四周瞬间安静下来,天旋地转,天地倒转,一切都变成了逆向,在梁苒的面前快速倒退。 叮—— 【“回档卡”,生效!】 【温馨提示:已为宿主回档至3日前。】 “嗬——” 梁苒倒抽了一口冷气,猛地睁开眼睛,这里是……路寝? 梁苒很熟悉这里的摆设,眼下是三日之前的清晨,梁苒刚刚从梦中苏醒。他似乎做了一个怪梦,梦中尽是赵悲雪的自作主张,还有他的……遗书。 梁苒浑身酸疼,尤其是腰肢和大腿,酸涩难当,他稍微一动,有什么东西从脸上滚下来,顺着流畅的下颌线条滴落在软榻的锦被之上。 是泪水…… 梁苒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真的是眼泪,寡人哭了? 梁苒顾不得这些,立刻忍耐着酸疼,从榻上起身,快速的披上衣衫,今日是赵悲雪离开上京城,扑向邙山的第二日。 “君父!”梁泮从外面笑盈盈的走进来,说:“咦?君父已经起身了?今日起的好早啊……” 不等梁泮说完,梁苒正色说:“泮儿,为父有十万火急的事情与你说。” 梁泮一脸迷茫,但梁苒的脸色非常严肃,让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回档成功之后,很显然,只有梁苒一个人记得回档之前的事情,就连能看到系统的儿子们也不记得赵悲雪殒命的事情。 梁苒将儿子们全部叫过来,说:“寡人要赶去邙山一趟,朝中便留下梁泮来坐镇,泮儿足智多谋,心思细腻。梁缨你身为长兄,一定要帮衬着弟弟。” 梁缨点头说:“请君父放心!” 梁苒又对梁辩叮嘱:“邱山王被我大梁扣住,旁的国家必定听风就是雨,唯恐他们被煽动,安抚周边的事情,便交给你与司行署了。” 梁辩言简意赅:“请君父放心。” 梁苒又看向老四梁初,说:“上京文会一事,虽已然揭露了罪魁祸首,但寒门学子和贵胄学子之间,还需要寻找一个稳固的平衡点,这个平衡点,并不是纵横捭阖,朝政诡计可以办到的,学子之间的惺惺相惜,从来只能从‘学’入手,为父便将这个任务交给你了。” 梁初说:“君父放心罢。” 梁泮皱了皱眉,似乎感觉到了梁苒的不同寻常,说:“君父,您这是要去?” 梁苒幽幽的说:“去把赵悲雪找回来。” 想死,一了百了?哪有这么容易! 梁苒安顿了儿子们,让他们在京中照顾,梁苒是再放心不过了,于是立刻带上苏木和精锐的虎贲军,离开上京城,扑向邙山。 邙山陡峭,依靠着上京,但没有一个上京的武士翻越过邙山,赵悲雪和他的精锐几乎是奇迹。 扈行的队伍一进入邙山,立刻被那遮天蔽日的陡峭所震撼。 苏木蹙眉说:“君上,赵主已经走了一日,且他们曾经翻阅过邙山,已然是熟手,臣怕……咱们这样追下去,还是追不上赵主,反而会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这可如何是好?” 苏木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的,梁苒的扈行队伍本就落后,且缺乏翻越邙山的经验,这样下去是绝对追不上赵悲雪的。 但梁苒早有准备。 叮—— 【“路障卡”,生效!】 梁苒打开系统,目光一划,将路障贴在了赵悲雪的头像之上。 轰隆——! 啪嚓! 远处打起了响雷,闪电频频劈空划下。 苏木抬起头来,看着天边厚厚的乌云,震惊的说:“君上,快看!前面下雨了!” 邙山下雨了,瓢泼大雨,暗无天日,可偏偏梁苒他们这一段,奇迹般的没有下雨,太阳高照,薄薄的日光透过浓密的树叶洒落下来,一个邙山,却仿佛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梁苒挑起的唇角:“趁着前面下雨,行路困难,追上去。” 苏木应声:“是!” * 轰隆—— 雷声滚滚而来,暴雨毫无征兆的倾盆而下。 “怎么回事!”鬻棠被浇了一个透心凉,甩着脸上的水:“怎么说下雨就下雨,刚才还好好儿的!” 沐森打马回来,拱手说:“主上,雨势太大,山路崎岖路滑,今日实在不宜赶路,还是暂时扎营罢。” 赵悲雪望着隐瞒的天际,他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军队在山中临时扎营,黑夜在暴雨的洗礼中慢慢消逝,第二日却没有迎来昭阳,雨帘依旧,黑压压的遮盖着天幕。 赵悲雪站在营帐的屋檐下面往外看,还在下雨,阴沉沉的天空,仿佛他阴沉沉的心情。 “怎么还在下雨?” “真是晦气。” “也不知这雨水什么时候能停……” 鬻棠叨念着,看起来他很着急,急着回到北赵去,给鬻氏一些颜色看看。 赵悲雪突然开口了,说:“鬻棠,沐森,你们过来。” “是。” 二人来到赵悲雪面前,拱手站定。 赵悲雪拿出一封信笺,交给他们,说:“你们二人速速返回上京一趟,将此……移书,亲自交给梁苒。” 移书和遗书,听起来分明是一模一样的。 鬻棠好奇:“主上,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一定让我们返回上京,若是卑职们都离开了,还有谁照顾主上?” 赵悲雪却说:“此事十万火急,唯独交给你们二人,我才安心,因此你们必须亲自走一趟,将这封移书亲自交到梁苒的手中,等……等梁苒看过移书内容,你们也便知道该如何行动了。” 鬻棠更是好奇了,说:“主上,这信上写了什么?” 赵悲雪陷入了沉默。 写了什么…… 遗书,当然是遗言了。 赵悲雪可以看到自己的“终结”,当鬻棠禀报鬻氏勾连邱山国造反的时候,他便已经看到了,看到了那条属于自己的死路。 其实区区一个鬻氏,区区一个埋伏,赵悲雪根本不惧怕,更何况,他提前看到了“终结”,只要特意规避,便可以避免死亡。 但赵悲雪也知晓,只有自己这个赵氏的唯一宗室正统死了,被鬻氏的逆贼杀死了,才会激起北赵朝廷对鬻氏的愤恨,如此一来,北赵群龙无首,正好是梁苒最佳的时机。 梁苒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打着为自己报仇的旗号,入主北赵,成为真正的天下共主。 这是梁苒两辈子的夙愿。 赵悲雪很清楚自己的分量,在阿苒的心中,他爱子民,远胜于自己。若是自己的死,可以换取天下太平,子民安康,换取阿苒的夙愿成真,或许……很值得。 赵悲雪看着自己掌心中的遗书,微微笑了笑,他的笑容很浅淡,甚至有些释然,说:“很重要,只有阿苒一个人可以看。” 第87章 啪—— 营帐中清脆响亮的耳光, 与营帐外哗啦啦的雨声相互呼应,交织雀跃…… 赵悲雪捂住自己的面颊,火辣辣的生疼, 梁苒是牟足了力气甩的耳光, 可不是开顽笑。 梁苒打了一记耳光, 只觉得还不够爽快。寡人的系统, 寡人的江山, 寡人的夙愿,全都被赵悲雪这个自作主张的人毁了, 还要用回档卡来救他, 阻止他作死, 寡人难道不该气么? 只是一记耳光,太便宜他了, 怎么也要再抽两下。 梁苒高高抬起手,又要再落下巴掌。 “梁主!”鬻棠连忙大喊, 想要阻止梁苒继续抽巴掌。 梁苒一个眼刀刺过去, 凉飕飕的说:“怎么?你是想阻止寡人打你家主子?写这种混账东西,整日写些有的没的, 难道他不该打?” 绝笔! 绝笔是什么?是遗书啊!鬻棠和沐森之前还在奇怪,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赵悲雪需要他们一起行动,回到上京传信。原来并非是什么十万火急,而是赵悲雪遣走他们的借口! 鬻棠也犹豫了,无法反驳, 他头一次瞪了一眼赵悲雪, 应和说:“该打。” 沐森揉了揉额角, 拉住鬻棠, 说:“走罢。” 鬻棠被拉走,临走之前还是据理力争:“主上,这次是你的不对,你也太不对了!” 一时间整个营帐只剩下梁苒和赵悲雪两个人,赵悲雪面颊通红,说:“阿苒,你听我……” 啪! 赵悲雪的话还未说完,第二个巴掌果然已经到了,狠狠扇在他另外一面脸颊上,瞬间两边脸颊都红彤彤的。 赵悲雪:“……” 梁苒挑眉:“寡人听什么?听你狡辩?” 赵悲雪说:“其实我只是……” 他说到这里,忽然醒过来,说:“你怎么知道这是……遗书?” “哼,”梁苒冷笑一声:“你难道忘了么?寡人是有系统的人。” 他说到这里更生气,一把揪住赵悲雪的前襟,狠狠把人拽过来,说:“别以为你的举动能逃过寡人的眼目,你是寡人的狗,寡人不让你死,你便不能死!便算是你死了,寡人也要把你揪回来!” 赵悲雪听着他的话,一双狼目慢慢睁大,两面脸颊都带着巴掌印,竟然笑了起来,说:“阿苒,你是在关心我,你心里有我,对不对?” 梁苒没成想,两巴掌竟是给他打爽了,如此欢心,都傻笑出声了。 梁苒何止是心里有他,甚至放弃了6级系统任务,放弃了6级的系统奖励,分明只差最后一个节骨眼,他便可以得到整片的北赵天下,成为真正的天下共主,可是…… 梁苒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他竟然放弃了,而且放弃的如此轻而易举,如此的果决,事到如今,见到了完完好好的赵悲雪,他也没有任何后悔,反而觉得庆幸。 幸亏,幸亏寡人用了回档卡。 梁苒没有回答,只是眯着眼睛盯着赵悲雪,沙哑的说:“你是寡人的。” 说罢,突然仰起头来,主动吻上赵悲雪的嘴唇。 赵悲雪受宠若惊,一把搂住梁苒的细腰,将人紧紧箍在怀中,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仿佛…… 便仿佛他已经死过一次。 叮—— 【6级任务,失败!】 系统提示弹跳出来,梁苒成功救下赵悲雪,鬻氏无法残杀北赵天子,就无法激起群愤,梁苒便没有名正言顺的借口,将北赵尽收囊中,6级任务自然失败了。 梁苒正在与赵悲雪亲吻,便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没好气的一把推开赵悲雪,什么亲吻的心情都没有了。 赵悲雪有点点委屈,阿苒的心思变得太快了,刚才还如此火辣热情,眼下却突然绝情冰冷。 梁苒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说:“鬻氏会在下邙山的地方设伏,这你是知道的,对么?” 赵悲雪仿佛做错了事情的孩童一般,微微垂着脑袋,点点头,说:“按照鬻氏的配备,和士兵的精良程度,他们上不来邙山,最有可能便是在下邙山入都城的路上,设下埋伏,将我……置于死地。” 梁苒冷笑一记,他的唇角慢慢挑起,露出一个浅淡的弧度,说:“那很好啊,既然他们自不量力,自己找死,那可别怪寡人了。” “阿苒?”赵悲雪看向梁苒。 梁苒目光笃定的说:“准备准备,马上天晴了,寡人要助你回都。” 正如梁苒所说,雨收云散,天色瞬间变得清朗起来,连湿润松散的土地都快速干涸,便仿佛刚才的暴雨是错觉一般,实在不可思议。 * 邙山脚下。 邙山勾连着北赵和大梁,但这里是一处禁忌,基本无人可以翻越,除了赵悲雪这等不要命中人。 鬻氏安排的伏兵守在邙山脚下,静静等着赵悲雪归来。 哒哒哒—— 是马蹄声,还有车辙滚动的声音。 伏兵一个个警觉起来,远处有车队而来,从邙山下来。 “快看!是赵悲雪的队伍!” “前面有鬻棠和沐森开路,绝对是赵悲雪的队伍,错不了了!” 探子探查,立刻折返回去报信。 鬻氏的将领听了汇报,谁不知鬻棠和沐森一直跟随着赵悲雪,俨然是赵悲雪面前的红人,但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全都会让他们二人去做。有那二人领队的队伍,一定是赵悲雪队伍。 鬻氏将领高声说:“来啊!随我杀上去,家主有令,只要死的,不要活的!格杀勿论!!” “是!” “杀——!!” 寂静的邙山脚下,突然惊起一片杀声,伏兵从四面八方窜出来,围堵而上,快速缩小范围,将下山的队伍团团包围。 为首的果然是鬻棠和沐森,二人戒备的拔出佩刀。 鬻棠呵斥:“天子车驾,谁敢造次!” “哈哈哈哈!!!”鬻氏将领走出来,嚣张大笑:“杀的就是你这个天扫星!赵悲雪,出来乖乖儿受死罢!” 哗啦—— 随着鬻氏将领的大笑,辎车的车帘子被打了起来,有人从里面步出。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龙袍,头戴十二条的冕旒,威严而清冷,高挑而纤细,仿若天人降世,出尘而孤高。 鬻氏将领的笑声戛然而止,瞪大眼睛:“你……你不是赵悲雪?!” 无错,从辎车中走出来的,并非是赵悲雪,而是梁苒。 鬻棠得意的大笑:“怎么?你以为是谁?梁主便不是天子了么?” 鬻氏将领恍然大悟,方才鬻棠说“天子车驾”,大梁有天子,北赵也有天子,各国都把自己的皇帝叫做天子,这很讲道理,完全没错,鬻棠也没说是哪国的天子。 梁苒慢悠悠的步下辎车,掸了掸龙袍上的褶皱,微笑说:“怎么?看到寡人你很失望么?” “那……”梁苒拉长了声音,幽幽的说:“不如再仔细看看。” 与此同时,震动山谷的响声骤然响起,一大片黑甲军从天而降,领头的是黑甲披身的赵悲雪,快速冲来,与梁苒的队伍里应外合,将鬻氏将领的伏兵瞬间包围在了中间。 赵悲雪紧张的说:“阿苒,没事罢?” 梁苒抬了抬下巴:“有事的是他们才对。” 赵悲雪一挥手,黑色的甲军犹如海浪一般涌上,鬻氏的伏兵被包围在其中间,一时跑也跑不掉,有了梁苒的助力,鬻氏的伏兵数量远远不够看,情势没有任何意外,简直是一边倒。 赵悲雪吩咐下去,将俘虏的鬻氏士兵全部扣押起来,然后又派出探子去探看都城的消息,其余人等在原地扎营,整顿一日,明日再行上路。 赵悲雪吩咐好一切之后,便回到御营大帐中,刚一进去,便看到梁苒和鬻棠、沐森正在说悄悄话。 三个人站在一起,也不知在说什么,鬻棠和沐森点点头,十分专注,就连赵悲雪这个主子走进来,他们也只是看了一眼,继续点头。 梁苒说:“都听明白了?” 鬻棠和沐森称是。 梁苒又说:“此事事关重大,必须保密,除了寡人和你二人,不得让第四个人知晓……” 他故意看了一眼赵悲雪,说:“便是连某个爱写移书之人,也不能叫他知晓,可知了?” 赵悲雪:“……”感觉被花式点名了,阿苒真的很记仇。 鬻棠使劲点头,说:“请梁主放心,卑职们一定按照梁主的吩咐行事,绝不出差错。” 沐森也说:“请梁主放心。” 梁苒挥了挥手,说:“事不宜迟。” 鬻棠和沐森齐刷刷拱手,转身离去,二人在离开营帐之前,好似终于看到了他们的主子,只是大约拱手,然后打起帐帘子走出去,好似他们的主子是梁苒,而赵悲雪只不过是个登门的过客! 赵悲雪无奈,他知晓因为自己的“私自行动”,想来鬻棠和沐森也多少有些意见,无奈的摇摇头。 他走过去,将梁苒搂在怀中,说:“阿苒,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叫我也听听,好不好?” 赵悲雪黏糊糊的,哪里有领兵打仗的那股子阴鸷之气,完完全全一条粘人的大狗子。 梁苒可不吃他这套,无情无义的推开赵悲雪,淡淡的看了一眼,语气凉飕飕,平淡淡,板着唇角阴阳怪气是有一套的,说:“放心,左右不是写遗书的事情。” 赵悲雪:“……” 夜色深沉,因为明日还要开拔,赶往北赵的都城,因而今夜大军休整,只留下巡逻守夜的队伍。 邙山的山路崎岖,梁苒是头一次走邙山,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累得不轻,加之他这几日日夜赶路,就为了追上赵悲雪,身子已然吃不消,早早便歇息下。 第88章 北赵都城。 鬻氏宗邸。 “报——” 一个甲士快步冲进去, 跪下抱拳:“家主!赵悲雪的亲信沐森,挟持了鬻棠,此时正在门口, 要求归顺家主。” 鬻氏宗主一听, 蹙眉说:“沐森?他不是赵悲雪的左膀右臂么?” “哼……”鬻氏宗主显然很谨慎, 说:“你先去找个人, 试探试探他。” “是, 家主!” 甲士很快带着一队士兵赶到,将大堂团团围住。 沐森拔身而立, 他的衣裳上还残存着血迹, 身边是被五花大绑的鬻棠。鬻棠的嘴巴被堵了起来, 但他的双眼狠狠瞪着,一副睚眦尽裂的模样, 好像只是用眼神,便能将沐森千刀万剐。 沐森淡定的看向冲进来的一队士兵, 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甲士将他二人围住, 沐森淡淡的说:“怎么?我是来投诚的,鬻氏宗主难道不接受降臣?” 那甲士说:“你本是天扫星赵悲雪身边的亲信, 如今你说投诚便投诚?焉知你是不是假意归顺?” 沐森没有任何表情,那甲士无法从他的面色中看出任何端倪。 “我沐森出身低微,生来便是卑贱的奴籍,还有什么选择么?不跟着天扫星,你们这些贵胄宗族,难道会好心的收留于我?” 他这么一说, 甲士似乎觉得有些道理。 沐森出身很是卑微, 他是宫奴的儿子, 一出生宫奴便因着犯事儿被打死了, 沐森从小孤苦伶仃,在宫中也是做奴隶的,多半是苦力,偶尔会被人殴打。 他这样的人,没有身份,没有地位,没有宗族,自然没什么好地方投奔,最后便跟着同样被人欺负的赵悲雪讨生活。 沐森又说:“我出身卑微,已经奔波了二十多年,如今赵悲雪被你们鬻氏驱逐在外,已经完全失去了势力,我若是再跟着他,岂不是要重蹈二十年前的覆辙,变回那个人人欺凌侮辱的贱奴?” “唔唔唔!!!”鬻棠被嘟着嘴巴,但还是不能阻止他的愤怒,他瞪着眼睛,死死盯着沐森,似乎觉得他说出来的话过于混账,简直猪狗不如,眼珠子差点喷出火来。 沐森只是看了一眼鬻棠,又说:“我是穷怕了,可不像鬻棠,出身在贵胄之家,却不懂得珍惜……今日我带鬻棠前来献给宗主,便是我的诚意,从今往后,但凭宗主调遣……沐森对于赵悲雪的事情,也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甲士陷入了沉思,因为沐森说得很有道理,一个人穷怕了,就是会如此。但他们又有些顾虑,一时看不出沐森到底是真的投诚,还是假的圈套。 便在此时…… “唔唔!”鬻棠突然挣脱了口中的布条,呸的一声吐出来,嘶哑的大喊:“沐森!!你还是不是人?!” “主子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接济你!有他一口吃食便少不得你的,甚至自己的口粮节省下来也要救活你!可你呢?一个狼狈子!喂不熟的白眼狼!你现在嫌弃主子失势了?!混账东西!王八羔子,我要杀了你——” 鬻棠大喊大叫,想要冲开束缚,恨不能去咬沐森,场面有些混乱。 “快!”甲士大喊:“押住他!” 几个士兵合力压住鬻棠的肩膀,别看鬻棠瘦弱,但仿佛一个小牛犊子,十足有劲儿。 甲士擦了擦热汗,沐森幽幽的说:“赵悲雪已然在翻越邙山,等他下了邙山,大赵的土地哪里还能阻挡那只恶虎那只野狼?还请让我面见宗主!” 甲士眼珠子转动,他看了一眼冷酷绝然的沐森,又看了一眼恨得牙根痒痒的鬻棠,终于说“:好,随我来见家主!” * “不好了!” 苏木很是着急,一脸严肃:“沐森叛逃了!” “什么?”赵悲雪一脸不敢置信,沐森从小跟着自己,他与沐森和鬻棠,说是主仆,其实更像是兄弟手足,如何能相信沐森会叛逃? 梁苒也被吵醒了,揉了揉眼睛,伸了一个懒腰,他听清楚苏木的话,咕咚一声又倒了回去,将被子一拽,含糊的说:“嗯……叛逃好……唔……” 赵悲雪眼皮一跳,这么大的事情,阿苒竟然没有反应,甚至听了之后更是轻松,又睡了回去,这可不像是他的一向作风。 难道…… 赵悲雪想到自己回来的时候,梁苒正在与鬻棠和沐森说悄悄话,后来两个人便快速离开,眼下传出了沐森叛逃的消息,难道……是阿苒的吩咐? 苏木不知内情,焦急的说:“君上……” 他刚说到此处,赵悲雪“嘘”了一声,说:“你先退下罢。” “赵主?”苏木更是迷茫,君上和赵主,怎么一个两个都是如此,听了如此震惊的消息,竟还要继续歇息? 赵悲雪再次说:“你先退下。” 苏木没有法子,最后还是退了下去。 梁苒一路奔波,真的太过疲惫,身子根本吃不消,隐隐约约模模糊糊的听到沐森叛逃了,好似做梦一样,又沉沉的睡了过去,这一觉直接睡到大天亮。 “嗯……”他舒展双臂,伸了个懒腰,手边摸到热乎乎的东西,还有些硬邦邦。 “阿苒。”赵悲雪的嗓音响起,带着一股沙哑:“你若是再摸的话,我可忍不住了。” 梁苒:“……” 梁苒侧头一看,原来那热乎乎硬邦邦的,是赵悲雪的胸肌。 赵悲雪问:“歇息的可还好?” 梁苒点点头,赵悲雪又问:“沐森挟持鬻棠叛逃,是不是你的意思?” 梁苒挑眉:“原来赵主还挺聪敏的。” 果然,赵悲雪心中只剩下果然,这一切都是梁苒的意思,怪不得梁苒睡得如此安稳。 梁苒起身更衣盥洗,说:“该启程了。” 下了邙山便方便了,赵悲雪的队伍一路畅通无阻,再加上梁苒带来的精锐,快速扑向北赵的都城。 不消几日,大军便已经抵达都城大门。 “将军!将军——”守城的士兵惊慌。 “将军,大事不好了!是……是赵悲雪!!” 守城大将军啐了一声,说:“那个天扫星还敢回来?呸,真是晦气,瞧你怕成那个怂样子,有什么可怕的?” 赵悲雪虽然是新皇,但他一直有天扫星的名头,很多朝臣都看不起他,如今他一即位便赶去了大梁,可以说根基不稳,所以守城的将军觉得自己背靠鬻氏这棵大树,没什么好惧怕的。 “不……还有将军!”将领颤巍巍的说:“还……还有……还……” “还什么还?”守城的将军不耐烦的说:“赵悲雪一个天扫星,还能生出三头六臂不成?” 士兵使劲摇头,指着远处说:“除了赵悲雪,还有……还有梁主,和梁军!” “什么?!”守城的将军终于回过神来,满面震惊,神情也没有方才的嚣张了,瞪着眼睛:“虽本将军去看看!” 一行人登上高耸的城楼,只消往楼堞下面一看…… 黑压压的一片,赵悲雪的兵马虽然不多,也就几百人,毕竟他们从北赵翻越邙山的时候,情况紧急,赵悲雪也没带多少人,可…… 可梁苒带来的军队不少,苏木和手下的精锐足足千人,一个个黑甲加身,挺拔威武,一看便是精锐中的精锐。 守城的将士腿软,扶住楼堞粗喘气,却说:“别怕!别怕,他们不过……不过千八百人!” 没错,虽然梁苒亲自领兵,带来的精锐也不少,但对于北赵的都城来说,人数还是太少了。再者,北赵的楼堞坚固,可不是那些小城池小土墩可以比拟的,只是依靠这儿点人,绝不可能直接打进来。 守城的将领低下头,大喊:“大胆贼子,来者何人?还不速速退去?” 守城的将军明显装傻充愣,梁苒朗声说:“怎么?你们赵人,连自己的天子都不识得么?” 守城的将领故意说:“什么天子?哦——仔细一看,原来是天扫星啊!梁主您有所不知,天扫星乃晦星,只能给我大赵带来灾祸,哪里配做什么天子?” 梁苒笑起来:“他不配做天子,难道鬻氏的宗主,便能做天子了么?原来你们大赵的天子,不需要姓赵啊,当真有意思。” 守城的将领脸色白了青青了白,他能听不懂梁苒的意思么?大赵大赵,自然是赵氏天下,如今守城自称大赵,却拥护鬻氏宗主,这不就是反贼么! 守城将领高喊:“休得胡言乱语!赵悲雪乃是天扫星,昏淫无度,弑兄杀父!鬻氏宗主乃替天行道,受命于天的真龙天子!” 他又说:“梁主若是再不退下,休怪我不客气了!” 守城一挥手,弓箭手很快准备,但他不过虚张声势,立刻对身后的士兵说:“快马加鞭,去府署请宗主过来,便说十万火急,梁主打来了!” “是是!” 赵悲雪见那守城用弓箭对着梁苒,眼神立刻阴沉下来,他的手腕一翻,从后背将弓取下,猛地搭弓拉箭,也不见他任何瞄准。 铮—— 嗖—— 离弦之音,伴随着守城将军的凄厉大叫:“啊啊啊啊——!!” 他还在吩咐士兵去请鬻氏宗主,突听风声凛然,也是他反应快,猛地侧身,但还是被箭矢打中了肩膀,若不是如此,箭矢射中的便是他的脖颈。 “将军!” “将军中箭了!” “快叫医士啊!” 将军肩膀中箭,鲜血淋漓,吓得他根本不敢冒头,直接一屁股坐在楼堞的墩子后面,尽量弯下腰,让城门楼子掩护着自己的身体,呼呼喘着粗气。 第89章 梁苒帮助赵悲雪重回北赵的消息, 很快被苏木传回了大梁上京。梁苒的的儿子们可算是松了一口气,整日盼着君父和父亲回来。 梁缨算了算时日,也该到君父凯旋的日子了, 老三在鸿胪寺当差, 这种人脉是最广泛的, 便让梁辩去打听, 梁苒凯旋的队伍到哪里了, 还有多久才能回来。 梁辩走进来,兄弟几个的目光全都盯在他的身上, 一下子变成了万众瞩目。 老四梁初的怀里, 还抱着小宝宝形态的小五。因为君父临行之前, 并没有刷出迎风生长卡,所以小五还是小小的一只, 这些日子都是梁初照顾小五,哥哥们都有自己的分内职责, 比如大哥梁缨负责守卫京城, 二哥梁泮负责平衡朝廷,三个梁辩负责邦交对外, 而老四嘛…… 老四负责画画写书,外加带娃。 梁初画春宫图,一边画,小五一边按手印,梁初写话本,一边写, 小五一边撕书。还有什么饿了渴了尿了困了等等, 总之梁初头疼欲裂, 这么些日子已经消瘦了一圈, 还生了黑眼圈,一副憔悴的模样。 梁初抱着宝贝弟弟小五,一面摇着手里的拨浪鼓,一面问:“君父的队伍可回来了?什么时候到上京?” 梁辩笑眯眯的说:“你想知晓?那唤我一声好哥哥,不为难罢?” 梁初:“……” 梁初从小便和梁辩不对付,虽然他们是双胞胎,但一直打架打到大,梁初只有有求于梁辩的时候才会叫哥哥,平日里是绝对不吃这个亏的,毕竟梁辩也没比他大多少。 梁初憋红了脸,瞪着梁辩,这可把小五乐子人逗笑了。 “咯咯!咯咯~”小五拍着小肉手,一脸看热闹的样子,眨巴着大眼睛。 梁初无奈,撇嘴说:“好……哥哥。”心中嘟囔,好个屁! 梁辩一笑:“虽然你心中在骂我,但嘴上叫的亲热,也算是过关了。” 梁初:“……” 梁缨无奈说:“三弟,可有君父的消息了?父亲会和君父一起回来么?” 如今北赵再次平定,赵悲雪身为新皇,按理来说是不应该离开北赵的,不知赵悲雪会不会一起回来,若是不回来,那么梁苒和赵悲雪,便要一个大梁,一个北赵,遥遥的相隔千里万里。 梁辩说:“放心罢,算着脚程,君父这几日便要入京了,且父亲也会一并子回来。” 虽然北赵刚刚安定,但赵悲雪偏偏是那个不信邪的人,且在他的心中,阿苒比北赵的江山更重要,赵悲雪便是如此执拗的一个恋爱脑,是一定要跟着梁苒回来的。 于是赵悲雪便留了鬻棠和沐森在朝中坐镇,鬻氏宗主更迭,鬻棠这个小小的庶子,摇身一变成为了鬻氏新任宗主,统领大局,而沐森稳重老成,由他们坐镇,赵悲雪自然放心。 更重要的是,鬻棠和沐森对梁苒太亲近了,将他们留在北赵,赵悲雪也免得吃味儿,简直一举两得。 梁初笑起来:“太好了,马上便可以见到君父和父亲了,我可是要第一时间告状的!” 梁辩挑眉:“告状?告诉君父你在我的床帐上画大蜘蛛?还是在我的被子上画了一片一片的大蚂蚁?” “哼!”梁初说:“是你先说我写的话本不好看,我写的话本明明唯美又香艳!” 梁辩一脸不敢苟同,说:“味美又香艳?分明是鸡皮疙瘩掉一地。” 梁初气得不轻,说:“大哥二哥,你们评评理!” 梁缨连忙说:“我觉得初儿写得挺好的。” 梁初得意:“你看!大哥说我写得好。” 梁辩笑眯眯的说:“你还没听出来,大哥是哄你的,其实大哥把你的话本当做催眠读物,但凡失眠,只要看一眼便入睡。” 梁初气得跳脚,将小五塞在梁泮怀里,追着梁辩说:“你站住,你别跑!” “咯咯~咯咯~”乐子人小五又欢心了,大眼睛晶晶亮,一面看戏一面笑得花枝乱颤。 便在此时,有人走进殿中,说:“怎么又打起来了?寡人走了这么久,还是打打闹闹的。” 梁初追着梁辩一愣,立刻放弃了去追梁辩,惊喜的说:“君父!” 他跑过去,一头扎在梁苒怀中。 其他几个人也围上来:“君父怎么进京了也不知会一声,儿子们好去接您。” 梁苒看着儿子们,心里顿时甜滋滋的,赶路的辛苦瞬间烟消云散,微笑说:“寡人想你们了,自然快些赶回来。” 梁泮探头:“君父,父亲也一并子回来了么?” 梁苒没好气的看了一眼殿外:“还不进来?” 果然是赵悲雪,因为赵悲雪写遗书的事情,儿子们全都知晓,所以他难得有点心虚,到了大门口一时迈不动步。 “父亲!” 儿子们立刻围过去,仔仔细细的检查赵悲雪,嘘寒问暖的。赵悲雪心头一股暖意,心中感叹,真真儿不愧是阿苒为我亲生的儿子,全都这般的关心与我。 刚想到此处,便听梁泮幽幽的说:“父亲,以后可不能动不动就写遗书了,况且父亲在遗书之中为何只交代叮嘱了君父,只字不提儿子们?父亲连写遗书都如此厚此薄彼,若不然,叫文采斐然的初儿,教教父亲该当如何写遗书?” 遗书遗书遗书…… 赵悲雪左右耳朵都是遗书,老二不愧是纵横捭阖平衡朝廷的人才,嘴毒的厉害。赵悲雪连忙认错,态度良好:“是为父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梁苒看着赵悲雪那“认怂”的模样,哪里有半点子赵主的威严,忍不住噗嗤笑了出声。 因着梁苒的归来,晚间还有庆功宴和接风宴,众人回去歇息,晚间前来赴宴。 大梁宫,长欢殿。 燕饮十足恢弘,百官在座,甚至还有周边小国的使者。 梁苒帮助赵悲雪重新回到北赵的消息很早就传开了,加之邱山王被扣在大梁,北赵和大梁周边的小国闻讯而动,为了生存,纷纷派来使者朝拜,或者干脆归顺。 这些使臣留在上京还未离开,今日正好一同来参加燕饮。 赵悲雪一身黑色的龙袍,头戴十二条旒苏的冕旒,他的衣着制式与梁苒简直一模一样,毕竟他们都是皇帝,一个北赵的皇帝,一个大梁的皇帝。 黑色极其适合赵悲雪,肃杀的颜色,衬托着赵悲雪俊美的脸面,任由是谁也无法看出,其实赵悲雪是个恋爱脑。 赵悲雪站起身来,说:“这一盏,寡人敬梁主。” 梁苒站起身来,回敬说:“赵主不必客气,也敬赵主。” 气氛融洽,其乐融融,赵悲雪眯起眼睛,他似乎“蓄谋已久”,开口说:“如今大赵与大梁交好,为了表达我大赵的诚意,大赵愿与大梁永结秦晋之好,共修万年天下太平!” 梁苒吃了一惊,奇怪的看着赵悲雪。秦晋之好?那便是联姻了,可是赵悲雪没有女儿,名义上也没有儿子,怎么联姻?再者,赵氏宗主死的死没的没,也没有能联姻的宗室贵女和君子。 便听赵悲雪掷地有声的说:“寡人想以天下为礼,与梁主结为同心,从此我大赵与大梁合为一体,永无征战。” 叮—— 【6.6.1任务:答应赵悲雪的求婚】 梁苒吃惊的看着系统面板,6级最后一个任务竟然重新刷新了,如果完成这个任务,那么照样可以获得6级的系统奖励。 梁苒挑眉,说:“赵主心怀天下,寡人亦希望天下太平,百姓安康,看来大梁与大赵的治国之本是一样的,即使如此,寡人愿与赵主结为一体。” 他的话音一落,羣臣哗然。 “什么?赵主要求娶我们君上?” “不不不,你没听么,是结为同心,没准儿是赵主要嫁过来呢。” “也是啊,左右咱们君上是不能嫁出去的。” 梁苒本以为朝臣多半都要反对,毕竟赵悲雪与自己都是男子,这年头没有男子明媒正娶的。只不过仔细一听,臣子们讨论的重点,竟然是谁嫁谁娶? 这一点子还要多亏了老四梁初。梁初自从成名之后,一直在连载《质子》这本书,话本十足流行,无论是大梁,还是周边国家,都听说过《质子》的大名。 而话本中描写的便是两个男子,甚至是两个国君的爱恨纠葛,因而一瞬间大家对同性的接受度意外的高,并没有太多排斥和抵触,好似见怪不怪了。 于是燕饮讨论的重点便是,谁嫁谁娶,婚后赵悲雪是不是要住在上京…… 梁苒接受了赵悲雪的求婚,燕饮喜上加喜,羣臣热火朝天的讨论着两个国君的婚后生活,自然都多饮了几杯。 梁苒比平日里饮得多了一些,稍微有些醉意,赵悲雪扶着他,笑着说:“阿苒,既然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今日便留宿在路寝,不回馆驿去了。” 梁苒有些无奈,什么寡人的人,他其实就是想赖在寡人的路寝。 赵悲雪扶着梁苒离开长欢殿,左右没有臣子,便立刻将他打横抱起来,大步往路寝宫而去,熟门熟路的进了太室。 赵悲雪将他放在软榻上,迫不及待的亲了亲梁苒的额角,然后是鼻梁,温柔的亲吻最后落在唇上,辗转研磨。 “阿苒……阿苒……” 赵悲雪的嗓音沙哑、低沉,不厌其烦的一遍一遍呼唤着梁苒。 “阿苒,我喜欢你。” “喜欢你,我喜欢你……” 梁苒实在不堪其扰,想睡觉都不行,无奈的睁开眼睛瞪了他一眼,不过他的眼神没什么力度,加之饮了酒,微微有些湿润,更是软绵绵的,瞪到了赵悲雪的心坎儿里。 赵悲雪缠着他,说:“阿苒,你喜不喜欢我?你从没说过喜欢我。” 说着,赵悲雪还委屈上了,他如此硬朗俊美的容貌,真的不适合装委屈。 第90章 赵悲雪听着梁苒的表白, 慢慢睁大双眼,似乎觉得受宠若惊,又觉得不太真实。 “阿苒?”赵悲雪头一次露出如此傻呆呆, 如此木楞的表情, 说:“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叮—— 【恭喜获得“天雷滚滚攻生子卡”1张~】 【温馨提示:生子流程不变, 受生子替换为攻生子~】 【请注意:攻生子期间, 赵悲雪很可能感受到但不包括“反胃”“恶心”“孕吐”“嗜睡”“烦躁”“盗汗”“失眠”等等不良孕反!】 换句话说, 梁苒感觉不到的孕反,赵悲雪都会感觉到, 但系统还是“悲悯”的, 便算是攻生子也不会有孕肚, 简直是最大的人性化。 梁苒笑盈盈的看着赵悲雪,他本就饮了酒, 面颊微微透露着殷红,此时因着兴奋, 平日里缺乏血气的面颊, 此时犹如桃花一般。 梁苒轻声说:“你是想让寡人再说一遍,还是……想要和寡人生孩子?” 赵悲雪的目光变得很沉, 仿佛黑暗的深渊,他没有说话,而是低下头,狠狠吻上梁苒柔软的嘴唇。 叮—— 【“天雷滚滚攻生子卡”,使用成功!】 梁苒被折腾的精疲力尽,因着是梁苒主动的, 且还表了白, 赵悲雪化身一头饥饿已久的恶狼, 自然不会放过他。 第二日的阳光洒在梁苒的眼皮上, “唔”梁苒轻轻的呻吟了一声,稍一动弹只觉得连手指尖儿都酸疼酸疼的,显然是“操劳过度”的后遗症。 幸亏今日没有早朝,梁苒庆幸的睁开眼目,定眼一看,真是稀奇了,赵悲雪竟然还没有醒来,躺在自己身边,微微蹙眉陷在沉睡之中。 叮—— 【孕期进度:0%】 梁苒忍不住笑起来,攻生子卡真的生效了。 赵悲雪也不知自己今日为何这么困,按照平日里的习惯,天一亮他就会醒来,赵悲雪素来不习惯睡懒觉,今日是个特例。 赵悲雪听到身边有动静,合该是梁苒醒了,他勉强睁开眼睛,困倦的恨不能眼前的景物都是重影的,出现两个梁苒。 梁苒趴在龙榻上,侧头看着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说:“你醒了?” 赵悲雪奇怪,阿苒今日的眼神,有些……过于……热情? 赵悲雪刚要开口,梁苒已经抢了他的台词,说:“身子如何?可有什么不适?” 赵悲雪:“……”??? 赵悲雪一头雾水,阿苒怎么把我的话给抢走了? 他疑惑的说:“阿苒,这话该是我问你才对,昨夜……我没能克制住,做的稍微有些过分,你没事儿罢?身子可还好,要不要我去找医官来给你看看?” 梁苒却说:“寡人无妨,倒是你。” “我?”赵悲雪奇怪。 梁苒的笑容盈盈,还充斥着一股灵动的狡黠,看得赵悲雪心头狂跳,有一种再来一次的冲动,狠狠的折腾梁苒,让他呜咽,让他哭泣,让他…… “咳——”赵悲雪想到这里,不知怎么回事,一股反酸的感觉从胃里直窜头顶,十足的“上头”,一把捂住嘴巴,差点直接吐出来。 梁苒紧张的说:“怎么了?” 赵悲雪说:“无妨,没什么事儿,只是突然感觉有些反胃。” “反胃?” 赵悲雪不以为然:“昨日燕饮太过欢心,兴许是我多饮了两盏,因而今日宿醉难消,一会子饮杯醒酒汤便好了。” “不可。”梁苒严肃的拒绝。 赵悲雪更奇怪了,不可?为何宿醉不能饮醒酒汤? 因为…… 梁苒伸出手来,拉住赵悲雪的手掌,这令赵悲雪再次受宠若惊,要知晓阿苒平日里的亲密接触可不多。 梁苒严肃且郑重的说:“你怀孕了,那些乱七八糟的醒酒汤,不可多饮。” 赵悲雪:“……………………” 赵悲雪的沉默,很长很长,也很安静,一时间路寝的太室之中,只剩下二人的吐息之声。 赵悲雪终于反应过来,似乎不相信,笑说:“阿苒你在说什么,我是男子……”啊 他说到这里,突然觉得不对劲,因为梁苒也是男子啊,但他拥有系统,一年便生了五个儿子,而且是亲生的,字面意思,亲自生! 系、统? 赵悲雪脑海中灵光一现,系统? 梁苒似乎在肯定他的想法,都不需要他开口,点点头说:“昨日寡人的系统刷新出了一张‘攻生子卡’。” 梁苒把“天雷滚滚”这个前缀自行省略掉了。 赵悲雪喃喃的重复,有点子呆头呆脑:“攻……生子卡?” 梁苒再次点头:“经过昨日,如今你已然怀孕了,若有什么孕反也都是正常的,比如……你方才说的反胃。” 赵悲雪还未反应过来,登时又是一阵反胃涌上来。 “呕……”赵悲雪喉咙一紧,赶紧大步跨下软榻,冲出太室去吐了。 梁苒眼皮狂跳,赵悲雪孕吐甚至用上了轻功,真是……太方便了。 赵悲雪早上还未用膳,也没有饮水,自然吐不出什么来,但还是吐得天昏地暗,看起来他的孕吐反应十足严重。 梁苒实在看不过去了,给他倒了一杯水,又拿了一点酸果脯过来,赵悲雪漱了口,饮了些水,刚喝一点水又想吐,赶快把果腹含在口中,酸酸的果子清香瞬间化开,而且果子是用盐渍的,还能给赵悲雪补充一些力气,免得吐得虚脱了。 梁苒扶着他:“坐下来歇一歇。” 赵悲雪的面色都不如之前那般红润了,但好在他体格比梁苒强壮很多,也没有太大的事情。 他坐下来,叹了口气,说:“阿苒,原来你往日里怀孕,这般辛苦,实在是难为你了。” 梁苒:“……” 梁苒抿了抿嘴唇,他实在不好告诉赵悲雪,寡人乃是没有不良孕反的,只有你有这些孕反。 梁苒问他:“既然怀孕如此辛苦,你可愿意把这孩子生下来?” 赵悲雪眯起眼目,他的面色严肃,嗓音低沉沙哑:“自然愿意,这可是阿苒与我的孩子。” 甚好,赵悲雪是个恋爱脑,天雷滚滚攻生子卡也阻挡不了恋爱脑。 赵悲雪很坦然的接受了攻生子这个事情,毕竟他是重生而来的人,又活在游戏世界之中,没有什么是接受不了的。 除了……孕吐。 赵悲雪的孕吐很严重,每日晨起,除了嗜睡之外便是孕吐,一起床准保跑出去吐一回,有的时候还要吐上两三回。 不只是清晨孕吐,每次用膳,稍微有些不和胃口,也会难受恶心,跑出去呕吐。 因而每日的膳食,都是梁苒亲自过目的,赵悲雪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都会由梁苒一一核对。 今日是鬻棠和沐森来到大梁上京复命的日子。他们一直留在北赵主持大局,听说主子和梁主的婚期定了下来,自然要过来贺喜,顺便向赵悲雪述职。 二人从北赵而来,带来了许多北赵的东西。他们来到路寝宫的时候,正是用午膳的时辰,赵悲雪许久都没见过他们,便叫进来,准备一起用膳。 鬻棠兴冲冲的走进路寝宫,往布满膳食的条案上一看,好…… 好清淡啊! 膳食的颜色都很清淡,都是那种淡雅系的,没有太多的颜色,什么浓油赤酱通通没有,荤腥也以清淡为主。 赵悲雪平日里是个食肉动物,鬻棠挠了挠后脑勺,这膳食怎么如此清淡,难道……我家主子在大梁被虐待了? 不可能不可能,鬻棠又想,梁主是什么人?大圣人,爱民如子,他连子民都如此爱戴,难道还会虐待主子不成?一定是主子换了口味,喜食清淡了。 无错,赵悲雪换了口味,以前那些大鱼大肉,他不是不想吃,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实在吃不下,一吃就想吐,总不能吃一口吐一口罢? “主子!”鬻棠热情的说:“我和木头从北赵带回来一些土产,知晓主子你在上京什么也不缺,所以我们就只带了一些您好的口味儿。” 沐森将食合放在桌上,鬻棠掀开盖子,一脸期待的看向赵悲雪,好像一只求表扬的小狗…… ——熏鱼! ——樱桃肉! ——红焖羊肉! 赵悲雪脸色平静,却掩藏着巨大的波澜,他慢慢站起来,往殿外走。 “诶?”鬻棠奇怪的说:“主子?您去哪里啊,还没用膳呢。” 赵悲雪一个箭步冲出去,身法灵动,迅雷不及掩耳,然后殿外传来…… “呕——” “咳咳咳……” “唔!yue——” 鬻棠一头雾水,便是连一向镇定稳重的沐森也露出浓浓的不解。 鬻棠喃喃自语:“主子这模样,好像孕吐啊……” 梁苒担心赵悲雪把心肝儿都吐出来,连忙站起身来,尴尬又不失礼貌的一笑,说:“你们先用膳,寡人去去便来。” 赵悲雪吐了,赵悲雪又吐了,赵悲雪又又又吐了! 赵悲雪的孕吐贯穿了整个“孕期进度”,孕期进度都快刷满了,孕吐反应还是相当强烈。直到梁苒与赵悲雪大婚的日子,赵悲雪的孕吐反应这才平息了一些,不再动不动便吐了。 大梁的天子,与北赵的天子大婚,这可不只是一场婚礼,还见证着征战半年的大梁与北赵结合,结为一体,周边的小国纷纷归顺朝拜。 大婚隆重,整个大梁宫张灯结彩。 梁苒与赵悲雪一并走出,敬告天地。 儿子们在一旁观礼,梁泮笑着说:“君父与父亲真是不容易,儿子都生五个了,终于是成婚了。” 老三梁辩挑眉:“听说父亲还怀着第六个呢,也不知这次是弟弟还是妹妹。” 梁缨挠了挠头,说:“能生出妹妹么?咱们五个可都是儿子。” 梁初则是双眼冒光,兴奋的说:“君父和父亲的喜袍真好看,我又有灵感了!” 梁辩侧头看他,说:“话本的灵感?” 梁初则是严肃摇摇头,一字一顿的说:“春、宫、图的灵感。” 老大老二老三:“……” 小五:“咯咯咯~” 身为大宗伯的嬴稚亲自主持大婚,梁苒与赵悲雪行礼之后,便开始燕饮的环节,因为他们都是男子,也不必入路寝去等候,都在外面敬酒。 苏木走过来,恭敬的举着酒杯对梁苒说:“臣恭喜君上大婚。” 梁苒笑了笑,说:“苏木你一直跟着寡人,劳苦功高,今日寡人也要敬你一杯。” 苏木连连摇头,莫名有些不好意思,说:“君上言重了,其实……其实因为苏家的事情,险些拖累了君上,君上不嫌弃,臣已然感激在心了。” 梁苒说的不是这个事情,而是上辈子和这辈子,无论是哪辈子,苏木都忠心耿耿的追随着他。 赵悲雪看到苏木对梁苒敬酒,心中酸溜溜的,他可是只晓得,苏木上辈子绝对是爱慕梁苒的,那种爱慕,或许是由君臣之心演变而来的,也或许是由青梅竹马的情分演变而来的,虽然眼前的苏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已然对梁苒没有了那种“非分之想”,但不影响赵悲雪吃味儿。 赵悲雪“阴险”的狼目微微转动,突然想到了好主意,那便是——孕吐。 “唔……” “咳咳咳……” 果不其然,赵悲雪稍微一装作孕吐的模样,梁苒果然注意到了他,立刻担心的走过来,蹙眉说:“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又难受了?不是这两天都没事了么?” 赵悲雪身材高大,肩膀宽阔,却装作一只“大白花”的模样,虚弱的说:“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有些不舒服……没事,阿苒你继续去敬酒罢,我歇一会子便好。” 梁苒哪里能放心他一个人歇息,便说:“必然是饮酒饮多了,少饮一些,吃点膳食垫垫胃。” 赵悲雪的唇角划开一丝胜利的笑容,只不过下一刻,他的唇角突然绷紧,伸手捂住自己喜袍之下的腹部。 “嘶……” 梁苒担心的说:“又想吐了?若是实在反胃难受,寡人扶你去吐便是,别忍着。” “不是……”赵悲雪艰难的摇头,腹中的痛苦越来越严重,不是错觉,甚至额角上冒出浅浅的薄汗。 “阿苒,我……”赵悲雪压低了声音:“我好像有点不对劲儿,你快看看系统,是不是……” 梁苒一愣,连忙打开系统控制面板。 叮—— 【温馨提示:赵悲雪要生了~】 梁苒:“……”系统还真是简单粗暴。 梁苒赶紧扶着赵悲雪,做贼一样低声说:“你要生了。” 虽然赵悲雪知晓自己怀孕了,是系统的攻生子卡的作用,但梁苒这句话还是十足具有冲击性,赵悲雪一瞬间感觉腹部更疼了,而且这种疼痛,是他以前都未曾经历过的,毫无经验。 “那怎么办?”赵悲雪头一次六神无主,咬着后槽牙忍耐疼痛。 梁苒虽然生了好几次,但也没有太多的经验,说:“先回路寝去,这里人太多。” 赵悲雪想要起身,但疼的更加厉害,汗水涔涔而下,一时根本走不动,而梁苒这纤细的身板儿也架不动赵悲雪,差点被赵悲雪带倒。 梁苒急得冒汗,连忙招手说:“泮儿,快来帮忙!” 儿子们就在一边,正在兴致冲冲的喝父亲们的喜酒,听着老四梁初高谈阔论他的新春宫图灵感,听到梁苒的呼唤,全都小跑过来。 “君父,怎么了?” “父亲的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是不是吃坏了肚子?” “别是要生了罢?” “啊!我突然又有了新的灵感,我想写攻生子的话本!我得把灵感记录下来……” “咯咯咯~咯咯~” 赵悲雪:“……” 梁苒:“……” 温竹发现,他不只是跳槽成功,除了大梁权臣的俸禄以外,每个月还多领一份皇后的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