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情》 第1章 《假情》作者:边棠【cp完结】 简介: 秦照庭x言知 不长嘴还别扭的年上真爱金主攻x因爱卑微的大学生受 ** 我与秦照庭初见在我勤工俭学的咖啡厅里,咖啡液破坏了他的高定衬衫,为了赔偿他,我不得不收下他的名片。 从那以后我便时常会碰到他,他约我吃饭,看电影,参加慈善活动。 他说我们有缘,说他很喜欢我。 我曾天真以为那是他的真心追求,并傻乎乎地交付了身心。 直到昏暗光线下,那张泛着特殊光泽的卡片落在床边柜上。 秦照庭点燃一支烟坐在床沿,抖落的烟灰与月光落到一处,火星子明灭之间,他一字一句,近乎逼迫地邀请我与他签订协议,达成合作关系。 有缘和喜欢是假的,他只是想要一个情人。 终于有一天,他喜欢的人回来了。 我这个小玩意儿该识趣退开。 我是个自觉的人,不用秦照庭动口也会做他想让我做的事。 他喜欢的人在场,我就不会去牵他的手。 哪怕是他脑袋抽风牵错了人,我也会帮他纠正错误,用力地将他甩开。 双c 正文 第0001章 般配的人们 今年第一波寒潮降临的时候,青城一夜入了冬。 下午的天气依旧不好,乌云层层遮挡,寒风阵阵在图书馆窗外呼啸。 这样的天气更适合睡觉,如果没有该死的期末的话。 手机忽然跳转到来电界面,彼时我刚关闭微博界面打算结束我的午休时间投身于学习。 是吴格的电话。 他是秦照庭的生活助理,秦照庭生活上方方面面的琐事都归他管,包括早中晚三餐在哪吃吃什么怎么吃,每天的咖啡是否加糖或加奶,衣服衬衫该配哪条领带……还有他每天要与哪些人约会。 我心下了然几分。 来电的界面还在持续,那头在等待我一个答复,我猜我不理他他便会遭殃。 吴格是无辜的,平白遭殃多不好。 我走到馆外接起电话。 吴格那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在下一秒响起,说的是我最不爱听的话。 他说:“言先生,秦总今晚——” 我直接没礼貌地将他打断:“我知道了。” 前面四个字我几乎回回都听,一模一样的内容多听几遍也没意思。 吴格话说一半便被我打断,听得出来他愣了几秒。 然而职业素养还是让他在秦照庭每位情人面前保持风度,他执意将没说完的话说完,“秦总今晚想请您去烟花晚会的现场。” 烟花晚会?我还真不知道秦照庭要让我去。 不过我还是说:“我知道了。” 馆外有条长长的杜鹃花廊,青城不冷,杜鹃花开得正好,只不过那些花因这波寒潮有些摧折。 远山都是雾蒙蒙的。 天太冷了,我不太想去。 我临时下了决定,跟电话里的吴格说:“麻烦您转告秦先生,我今晚没有空,可能不能奉陪了。” “您——” 电话被我单方面掐断。 吴格肯定是要问我原因的,但我冬天容易犯懒,与其与吴格解释一通后又再与秦照庭说上一遍一样的话,不如让我与秦照庭直接对线。 总归这是我的问题,不属于吴格工作上的失误,秦照庭不会迁怒于他。 寒风刺骨,绝对不是一件高领毛衣能抵挡的。 可我只有一件高领的毛衣,其余的都在秦照庭的公寓里。 我并不急着走回图书馆。 等了好久,人的耐心是有限的,电话没在预计的时间到达,我打算从坐了好半天都没坐热的石凳上起身。 偏偏人生赶巧的事不少,秦照庭电话在我缩着手猫着腰的时候打来。 我手机一下没拿稳差点飞出去。 高中学过的一篇文言文形象又生动,我此刻才切实体会到什么叫“手指僵劲不能动”。 手指僵硬得像块铁,笨拙地戳向屏幕。 然后一不小心手一滑,啪,把秦照庭电话挂掉了。 我看着那重新归于平静的锁屏界面有些愣神。愣完以后又赶紧戳着屏幕面部识别给人拨回去。 拨了好几次都是“对方正在通话中”。 我干脆停下来,等着他给我打过来。 终于秦照庭的来电显示在数字时钟刚跳秒的时候重新出现。 我赶忙接起,这回竭力控制着手指不敢再手抖。 “在忙?”秦照庭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到我耳朵里,低哑中透着一丝性感。 很容易就让我回忆起在床上的情形。 我定了定神,随便扯个谎遮盖我刚才手滑的事实:“刚才在图书馆,不太方便接电话。” “嗯,”秦照庭信了我的说辞,又问我,“听吴格说你今晚过不来?” 这才是他打来这个电话的目的。 不得不承认,接下来的对话还没开始便让我有些慌了。 我学着他的模样“嗯”了声,“忙。” 秦照庭继续问我:“要考试?” 却不是关心,而是打探我是否有骗他的成分。 人不能一直撒谎,谎言说多了容易心虚。 我现在心跳如擂鼓,恨不得将其挖出来强制停止跳动。 终究是怕谎言圆不回去,我坦言说:“没有。” 第2章 “那怎么过不来,”秦照庭言简意赅,“理由。” 我努力组织措辞:“大学生每天都很忙的,我就是……有自己的事要忙。” “你必须来。”秦照庭不管我了。 “可是我……” 我什么好呢,下一科考试排在一周之后,今晚也没有其他的社团活动安排,我其实是很有空的。 秦照庭随便动用点关系就能查得明明白白,甚至连我宿舍阳台上晾了多少条内裤他都能一清二楚。 我生活的方方面面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终归他问我,只是想听听我嘴里有没有一句实话罢了。 “言知。” 秦照庭打断我的遐想。声音里有些几不可藏的愠怒。 他知道我在糊弄他了。 在他生气之前,我选择屈服。 “好。”我说。 “今天晚上几点呢?”我问他。这话其实挺羞耻的,总有一种上赶着让金主赏脸关照的错觉。 “五点半,吴格会在学校门口等你。”秦照庭的语气松快不少,“别迟到。” “好——”“好”字没说完,秦照庭已经将电话挂断。虽然这通电话的目的已经达到,但是不给人一点反应的时间也着实让人郁闷。 我将手机从耳边拿下,耳廓在接触冷风的时候像是要被冻掉。 手机长时间贴着皮肤,短时间内屏幕上的温烫还未来得及消散。 我重新打开半个小时前看过的微博。 半小时前出现在中间位置的那个词条已经蹦到了第一,热度甩第二名一条街。 【秦照庭x安夏 竹马竹马】 这是词条的具体内容。 点进词条后迎面而来就是一张照片。 照片的角度一看就是偷拍所为,秦照庭与身旁的人低声私语,那人还捂嘴低笑。 那人正是绯闻的另一主角,安夏。 我知道他,有人告诉我他是秦照庭的初恋,是秦照庭眷恋十年而不可得的人。 可我从来没见过他,今天这张照片是第一次。 安夏长得很有气质,一看便是从小金枝玉叶长大的小公子。 照片上的秦照庭我也认得,是前一晚刚和我睡\完的秦照庭。他脖子上那条深灰条纹领带还是早上出门时我亲手给他打上的。 今天距离那一天,不过半个星期而已。 我继续往下划拉,底下的评论也足够精彩。 有人说,今晚那场烟花晚会,是秦照庭特意为心上人准备,只做接风洗尘之用。 我装作没看到,继续往下拉。 评论五花八门,艳羡的,八卦的,好奇的,当然也有不少人哀嚎有钱人的娱乐就是不同凡响。 评论看多了也无聊,我退出去,原本被置顶的照片被一段视频取代。 视频比照片的冲击力更大。 方才容易让人误解的暧昧低语没了,但他们二人走得极近。 拍摄者采取了极好的角度,甚至有某一刻他们二人的手牵在一起。 看起来很般配。 算算时间,安夏今晚也会在的。 秦照庭的心思已经被评论区的某些人点破。 心上人。接风洗尘。 可是已经有人在了,为什么还要我去呢? 【作者有话说】 棠棠带着接档文来求求收藏啦!!传送门见本章评论区置顶哦!! →《本性难移》,狗血abo,“嗨老公,我鬼混回来啦~!” 被逼疯的白切黑攻ax表面乖顺的海王受b,海王受玩脱被逮,有强制爱和跑路情节。 - 江山易改,而叶斯筠本性难移。 他总喜欢逃跑。 身为beta却喜欢装o? 那就在他面前装一辈子吧。 →《薄情戏码》,看似冷淡实则深情的军官ax落难贵族小少爷o,破镜重圆有失忆梗 “愿不愿意成为我的第四十个alpha?” →《必杀技》,伪骨,纯情疯批的养子攻x钓系小疯子私生子受,两个疯子被轮流送进精神病院。 “他从世界尽头抓住我,将我拖回了我们曾经的家。” 第0002章 知无不言 从前听人说起过,二十七岁的秦照庭最喜欢二十岁的小男孩儿。 这是有科学根据的。 我就是二十岁那年被二十七岁的他包养的。 万恶的故事总避不过俗套的开头。 我从小就没爸没妈,据上上代福利院院长说,我在某个雪天里被她捡到,小小的一个躺在福利院的外墙边上,襁褓与雪地同色。 没有姓名,没有生日,只有一个性别。 院长只有高中文凭,翻了三天书给我取名,取自“知无不言”之意,她希望我为人坦诚,光明磊落。 取完了名又估算着时间给我定了个生日。 院长是个挺感性的人,人上了年纪也更爱唠叨,这种陈年旧事她说上多少遍都不觉得腻,每每说起都还要潸然泪下,我也就老实听着,到最后几乎能倒背如流。 她曾问我好不好奇亲生父母是谁,我摇头。 我从来不去想亲生爸妈的模样,可能小时候想过吧,可我现在已经不记得了。 每天早上起床对着镜子洗漱时我就能看到他们大概长什么样了,有什么可好奇的。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或许会选择不降生。 或许我看起来的确挺可怜吧,可再怎么可怜,不都活到现在了么。 第3章 院长唠叨,我也终于走到不再听她讲这些的那天了。 时过境迁,她也入了土。 她临走前拉着我的手,希望我一辈子都过得很好,不被人左右,永远自由。 很美好的祝愿。 那只形如枯槁的手直到最后一刻都死死抓着我。 而我现在这副模样,被人包养着随叫随到,算是辜负了她的期望。 我与秦照庭初次见面时十九岁。在我打工的咖啡店里。 大学学费高昂,虽有助学贷款,可生活费仍然拮据,成年后我便不再好意思向福利院张口要钱。 于是我选择到学校后门的咖啡店打工。工资不算很高,按小时计算,每天没课的时间段干满五小时能拿到六十块钱。 算下来一个月也有一千五,这对我来说是份很不错的工作。 可盛夏的某一天里,有个男人走进了咖啡店,打包带走一杯咖啡时还塞给我一张黑底烫金的名片。 那名片上写了“秦照庭”三个字。 那男人就是秦照庭。 名片不是无缘无故地塞给我,起因是我欠他一件高定衬衫。 可我至今不知道拿得稳当的咖啡液是怎么越过宽大的制作台泼到秦照庭身上的。 自此便一发不可收拾,借着还高定衬衫的名义,他约我出去吃了饭,因为暴雨天气又被困在商场里被迫将当时影院里上映的所有电影都看了个遍。 再后来我不知他从哪得知了我的家境……不对,我没有家境。我不知他从哪得知了我的处境困难,竟提出要资助我上大学。 资助需要办很多手续,当我知道时所有手续都已经办完,只差我最后签个字。 我那时天真,相信世上好人居多,以为遇到了贵人,对秦照庭满怀感激。 如果他后来没有包养我的话,我大概感恩他一辈子。 当时看不清,可现在想想,那时秦照庭所做的一切可不就是所谓展开了疯狂的追求吗。 我也还不算太蠢,后来我终于品出点不对来。比如秦照庭为什么要来一所大学的后门咖啡店买咖啡。 可为时已晚。 秦照庭从来没对我说起过那天的事,一切推断就只能停滞在那里。 如果我能提前了预知未来的话,我一定躲得远远的。 辞职也没关系。 这样疯狂的追求持续了好一段时间。 秦照庭是我很感激的人,所以他有什么请求,我向来很难拒绝。 在我尚未反应过来时已经深陷泥沼。 而他身为泥沼,却淤泥不染。 一场酒局让人容易做错事。 酒局散了场,我们开了.房。 从酒店醒来的那天早上,我看到的不是我的男朋友,而是我的金主。 秦照庭一张卡啪嗒一声甩到被子上,我便认清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一切都是我的臆想之中。 秦照庭不喜欢我,秦照庭只想包养我。 我不是他的什么宝贝,我只是他的小玩意儿。 第0003章 黄色皮卡丘 吴格是个守时的人,当然为人打工他也不可能迟到,在秦照庭与我约好的五点半这个时间点早已经到达了学校门口。 开的是辆低调的suv。 还好如此,不然我就会选择搭坐两个小时的公交过去。 吴格看见我出来便从车上下来,为我打开后座的车门。 等我坐上去,吴格关上车门又坐回驾驶位,“秦先生交代了,这边过去需要大半小时,让我给您带了草莓,您饿了可以吃。” 我往左手边看过去,果然放着盒洗净的草莓,看起来很新鲜,应该是今天刚摘的。 “好。”我礼貌性地回答他,但其实这盒草莓在我看到时就知道并不会吃了。 秦照庭给了我选择不是么?吃或不吃,全看我饿与不饿。 吴格:“抱枕里有毯子,您也可以用。” 这倒是实在的东西。我将抱枕拉链打开,扯出里面的毛毯展开,是可爱的皮卡丘图案。 秦照庭喜欢低调奢华的灰色,这种明澄澄的亮黄,我真是越来越不懂他的审美了。 车里暖烘烘的,我盖上毛毯,原本紧绷的精神遇到了舒适的环境也不自觉地放松下来,最后犯起了困。 吴格车技不错,一路上没有急刹,我迷迷糊糊间连什么时候到达的目的地都不知道。 不过车身微微抖动后彻底停住时我便有些清醒过来,应该是吴格找好了停车的地方。 “言先生……”他轻声想将我叫起,“到了。” 我闭眼假寐,其实并不太想理他。 但他实在太吵,我听见他打起电话,电话那头的对象应该是秦照庭。 “是的……” “他还在睡着……” 我一边继续装睡,一边竖起耳朵去听他们的对话。 准确说是通过吴格的话去猜秦照庭在说什么。 “您亲自过来吗?” 最后一句使我立即睁开眼坐起来。 吴格坐在驾驶位上,感觉到车后的动静猛的回头看我,下一秒便对电话里的秦照庭汇报情况:“他醒了。” 我该装得像一些,于是睡眼惺忪地问吴格:“到了吗?” “到了,秦先生亲自来接您。”电话那头的秦照庭已经挂断,吴格这才有机会跟我讲话。 我假模假样将毯子叠好放进抱枕里,“不用不用,我自己过去吧。” 第4章 秦照庭来找我肯定要比我去找他花的时间要短,我亲自慢悠悠地送上门去,时间尚在我自己可控的范围之内,我并不想马上就见到他。 吴格尚未来得及阻止我我便已经打开车门。 车外的冷风一下子给我吹个清醒。 围巾被凛冽的风吹开,我极不情愿地从衣袋里伸出手将其整理好。 我说什么来着,这种天气就适合睡觉,而不是来这里陪秦照庭瞎玩儿。 再一抬头眼前景象却让我有些诧异。 秦照庭已经到了,就在离我不远的那片灌木丛旁。 我们之间隔了一条马路。 和他一起到的,还有与他共同出现在热搜上的另一位主人公。 照片和视频里的另一半,他的心上人,安夏。 秦照庭通过吴格给的位置找来,此时也一定看到站在车前的我,正一步步地朝我靠近。 安夏就在他身旁与他一同过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安夏。 不是在照片里,不是在电视上,而是打了照面。 他比照片里的还要好看。是会符合秦照庭审美的那一款。 秦照庭脸上没什么表情,上下打量我一眼,“怎么穿这么少?” 我坦诚道:“学校里衣服不够。” 这是实话,寒潮来临时我才发现宿舍里只有一件毛衣。气温骤降到五度,一件毛衣加一件薄外套的确不够。 秦照庭:“怎么不回家拿,让吴格送也行。” “……” 我本能地回避他那所公寓,怎么可能会主动回去?让吴格送就更不现实了,吴格是他的生活助理,又不是我的。 秦照庭话说得暧昧,安夏还明晃晃地站在旁边,我不知安夏是什么感觉,只不过若是换位思考,如果我是他,恐怕已经醋死了。 安夏见缝插针,在我与秦照庭对话静下来的间隙落落大方地朝我伸出手,“你好,你是言知对不对,经常听阿照提起你,我是安夏。” “你好。”我愣了一秒钟,随即出于礼貌地回握了他的外三分之一指节,一触即分。 很快我便意识到手撤太快这个问题。 去看安夏的脸色,似乎有点僵硬无措,再看秦照庭,是很明显的不满意。 自己养的人没教养,让心上人看了笑话,那可不是很不满意么? 不过也不对,秦照庭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让心上人知道自己不是唯一呢? 充其量,安夏只知道我是他资助的学生。 而我今天出现在这儿的原因也很简单,秦照庭请自己资助的学生看一场烟花,没有什么解释不通的。 可是这位被资助的学生并不想来,也不想成为二人世界里那颗两亿瓦的电灯泡。 这场烟花晚会本就是秦照庭为安夏准备的,拉上我干什么。 安夏:“言知还没有吃饭对吧?” 我摇摇头。 安夏又说:“时间还早,我们先吃饭吧。” 这话是安夏看着我说的,我却看到他的手背在背后去推搡秦照庭的一侧手肘。 “言知。”秦照庭喊我名字。 我有些走神,经此一喊不得不回神。 秦照庭:“先吃饭。” “好。”我没去看他的眼睛,而是看向我的鞋尖。鞋头有些脏了,我思考着该挑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将鞋刷了。 肩上一热,是秦照庭将他的西装外套扔在了我身上。 我抬眼只看到他与安夏走在前面的背影。 大冷天的他可能有些热,将我当成了人形衣架。 可他不将外套甩安夏身上而是甩在了我身上,这怎么解释得通? 算了,解不解释得清楚又不关我的事,那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 烟火晚会选址在海边,这个季节海风尤其大,我感觉这风是要把人吹成傻逼的程度。 既然在海边,那晚餐自然也是以海鲜为主。 海鲜对我向来是没什么吸引力的,我太懒了,那些带壳带钳子的吃起来都太麻烦,所以我选择不吃。 我只瞄准最方便的海鲜粥一股脑地吃。 安夏好像很喜欢海鲜,今天的一切都是秦照庭为他量身定做的最好的安排。 我只是个被强行摁在这儿的旁观者。 还好秦照庭也不管我,我爱吃什么吃什么,也不会被说。 我还记得以前在他的公寓里,我稍微挑下食,比如不吃青椒炒肉里的青椒,都要被他说上好久。 而现在他的注意力在其他地方,自然无暇管顾我。 我不记得我喝了多少碗粥,周边悦耳有格调的纯音乐换了一首又一首,终于到了今晚的正题。 绚丽的烟花缓慢升空,而后在天边炸开,形态各异,似乎还有各种动植物的形状,一看就是高制作成本。 我默默地退出去坐得远远的,在灯光照不到的休息区等着这场热闹收场。 安夏似乎发现了我偷偷跑掉,又来休息区挖我。我往秦照庭那看了眼,他背对着这边站在沙滩上,看起来不是很想理我。 安夏为人与我想象中的大有不同,他似乎过于自来熟了。抵不住安夏的过分热情,我最终被他挖走了。 走到秦照庭身边时,他冷哼了声,应是对我今晚默默退出的表现很不满意了。 可找个电灯泡陪在旁边……我真搞不懂秦照庭最近的新乐趣了。 第5章 我只怕我再亮下去会短路…… 接下来的近半个小时里秦照庭都面色不虞,他与安夏也不讲话,看起来心情差到极点。 可他却忽然在最后一朵烟花炸在天边时中邪般拉住我的手。 我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迟来的烟花爆鸣声与我耳朵里的嗡鸣声同时响起,第一反应是给他甩开。 动作有些剧烈,反作用力使得我的手都撞到了大腿边上。 我还没反应过来,眼睛已经看向了秦照庭的脸。 这是我今晚第一次直视他。 巧了,他也在盯着我看,脸色阴沉可怕至极。 他像是要杀了我。 太可怕了,我又往旁边站了点,决定暂时不去招惹他。中间的空隙能再站下一个我。 一场烟花秀看下来异常煎熬。我敢发誓接下来的一年里我都不会再想看任何一场烟花。 我等着秦照庭发号施令大赦天下让我回去睡觉。 他依旧与安夏走在前面,我亦步亦趋地跟着,一直跟到了安夏的车前,眼睁睁看着安夏坐进主驾驶位,又亲耳听着秦照庭跟他说“路上小心”。 安夏的车开走了,我还觉得不可思议。 没有其他人了,秦照庭脸上的面具再也维持不住崩裂开,一脸阴翳地大力扯过我的胳膊,近乎是拖的带着我走。 一点也没有刚才对安夏说“路上小心”时的风度。 也对,金主对包养的小玩意儿,要什么风度。 所谓风度,也不过是金主心情还算不错时施舍的一点情趣而已。 秦照庭将我扔上了他开来的那辆车。 不似吴格开来的那辆suv,他这车身价至少百万以上。 我在副驾上胡乱抓了好几把安全带都没抓着,最后还是秦照庭给我系上的,动作依旧粗鲁,仿佛他拉的不是上百万的车的安全带,而是菜场上用来捆猪的麻绳。 “您……”一开口我才发现我的声音有多抖。 其实我想问他,怎么这良辰美景,不与安夏一起度过呢? 但他面色太凶,我问题的雏形都没出来便死在襁褓中。 …… 可是春宵良夜,该与最爱的人一起度过才对。 我不敢说不敢问,只敢默默跟着,不去触怒他,秦照庭指哪我去哪。 第0004章 开屏的花孔雀 吴格下了班,车是秦照庭亲自开的。 他心情不好,连带着车速也快,堪堪卡在不被交警罚款的线上。 他车技不好,至少没有吴格好,一路上急刹急走不知多少回,我本来就是容易晕车的类型,这么一折腾整个人都不好了,透过车镜一看,我都差点不认识镜子里那位脸色青得像鬼一样的是谁了。 秦照庭忽然甩了盒草莓到我腿上,是今天下午吴格给我带的那盒。 我没有吃。 晕成这样了我真怕一张嘴就吐出来。 后半程秦照庭开得还算平稳,可有前半程的积累,最终到达目的地时我胃里都还在反酸。 秦照庭带我回了他的公寓,这不是我们的家也不是他的家,应该只是他名下的一套房产,专门做养人之用。 他名下应该不少类似的房产,他该养了不止我一个。 秦照庭将车停入地下停车场后便兀自下了车。 我搞不懂他想做什么,是要把我关在车里吗,不然为什么不提醒我下车。 这种想法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强烈。 …… 当然还是我想多,秦照庭不敢做这种违法的事,我以为时间过了很久,实则也不过不到十秒钟的事。 下一瞬他就绕到我这一侧敲了敲车窗。 “下车。” 隔着车玻璃模模糊糊的声音传来,我看到他的食指与中指屈起,指关节在车窗上短暂地停留了两下。 我不敢忤逆他,拧开车门把手缩着身就下了车。 结果我人还没完全下来,秦照庭忽然就着我这个半下不下的尴尬姿势把我拖下去。 抓的是与刚才在海边时不同的那一侧胳膊,这下好了,明早起来两条胳膊都要黑一圈。 不,可能远不仅于此。 出于人身安全考虑我尽力跟上他的步伐,配合他完成搭乘电梯拧开家门那一系列动作。 我刚走进去,那扇厚重的门便被秦照庭一把关上,力度之大我脚下的地板都像抖了三抖。 进了门第一件事是换鞋,我挑了个离他远的地方蹲下,慢腾腾地从鞋柜的第三层拿出我的拖鞋,结果鞋带刚解开一边又被秦照庭拉进去。 他是一点不在意家里的卫生整洁与否,穿着外面的鞋子进去多脏啊。 拖鞋被他遗忘在原地,我的运动鞋也被他一脚蹬掉,地面冷得像冰,我只穿了一双袜子。 秦照庭将我摁在沙发上亲吻,幸好这边的沙发松软,被暴力扔上去时也不会觉得有多硌人。 我大概知道今晚的主题,每次来这儿都逃不掉的那四个字。 和他睡觉。 长夜漫漫,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我配合就好。 他心情应该是差到了极点,双.唇像是要把我堵死,连换气的时间都不给一点。我尝试逃开一点,很快又被他逮回去进行新一轮的掠夺。 我本就晕车,在这种强迫性的亲.吻之下只觉得更晕。 胃里翻江倒海,实在没办法再与他翻云覆雨。 第6章 总不能……总不能吐他一身。 我只好大力将他推开,翻身下了沙发直奔浴室。 胃里的不适在这一刻得到疏解,我抱着马桶大吐特吐,缓过来时转回头才发现——秦照庭不知什么时候起倚在了门框处看我。 见我回头,他朝我走来,我一瞬间就联想到阎王爷找我索命来了。 “你现在就这么不喜欢我了么?”秦照庭将手搭在我的后衣领处,指尖划过我后脑勺时惹起一阵战栗,这让我有一种命门被掐住的错觉。 我摇头,又微微扬起下巴,作出一副崇拜他的姿态,乖巧地说了句他爱听的:“我当然喜欢先生。” 我只是晕车才吐,关喜不喜欢他什么事。 后衣领处的那只手猛地收紧,我被他像拎小鸡似的提起,双腿因为长时间久蹲有些发麻瘫软。 他一句话都再没说过,将我扯到淋浴喷头下开始扒我身上的衣服。 我剧烈挣扎起来,只因为他是有家室(也可能即将有家室,具体的我不知道)的人,我不能再和他胡来。 这段关系该有一个体面的结束。 只是这体面我暂时还没想好是怎样的。 算了算了,今晚一定是最后一次,过了今晚我一定走得远远的,让他再也找不到。 他暴力将我压下,背后没有阻隔地与光滑的墙面接触,冻得我一哆嗦,比穿着袜子与地面接触的脚还要夸张。 热水淅沥沥地从上空淋下,浇遍我的整张脸乃至全身。 他估计嫌我刚呕吐完太脏,着重清洗了我的脸和口腔。 动作依旧粗鲁。 看嘛,我就说,风度都是秦照庭心情好时的情趣。 身上的遮蔽所剩无几,热水与冷空气接触,让整个空间都充满蒸腾的雾气,我眼前一片迷蒙,看不清秦照庭脸上的表情。 他应当还在生不知名的气,用力之大粗鲁至极。 我忍不住往边上躲闪时被他扣住髋骨。 他终于说了进浴室后的第一句话,叫我“别动”。 他开始有节律地动作,我只觉得有根棍子在捅我。 秦照庭心情应该好了一点,边掐捏我腰上的软肉边问我:“今天在闹什么脾气?” 我真是不懂他,做这种事的时候怎么不能够安静地做呢? 也可能他比较游刃有余吧。我就不太行,一张嘴都怕泄出什么声音。 “……啊?”我想了半晌也没想明白我做了什么落在他眼里是在闹脾气。 秦照庭:“今天见到安夏的时候,为什么给他脸色看?” 啊???我真是冤枉透了,我没有啊。 他动作又深又快,我眼睛都不能聚焦,思考就更不用说。 组织了半天语言只剩一句:“……我没有。” 秦照庭:“今晚为什么不让我碰?” 碰……这不是在碰么…… 秦照庭一只大手扣上我的指节,瞬间唤回了今晚的记忆。 啧,我就知道。今晚生气的源头找到了。 我讷讷地说:“因为安先生在。” “他在怎么了?”秦照庭眉头有所疏解。 “……”我却给不出答案了。 秦照庭真是个无耻至极的人,连左拥右抱那种事都做得出来。 秦照庭意外地没有追根究底,而是重新又吻上我。 一吻结束,他问:“不喜欢今天的草莓吗?” 又是草莓。 草莓是我最喜欢的水果,我当然喜欢。可我不想吃他给的。 我讨厌他,讨厌我的金主。 “……喜欢。”我答。 “那怎么不吃?今天安夏去了草莓园,我让他带了好多。” 安夏。又是安夏。 我意识即刻清醒不少。 所以是因为安夏摘的,我才必须要吃吗?不然就是拂了他的面子是吗? 我避开他的眼睛:“今天肚子疼,没胃口。” 被秦照庭包养以后,我真是变得越来越谎话连篇,完全违背了当时院长给我取“言知”这个名字的意愿。 他动作一顿,我被他这点猝不及防的停顿激得闷哼一声。 秦照庭没发觉,“吃坏东西了?” “嗯。” 他继续追问:“现在呢?难不难受?” 我快要装不下去:“……还好。” 秦照庭终于结束他如十万个为什么般的好奇心,只专注去做他该做的事。 他破天荒只做了一次便放过我。 我以为今晚惹他生了气,很久他都不能泻火的。 被浴袍裹好放到床上时还有些不真实。 就这么结束了? 当然没有。 秦照庭处理完我又进浴室冲了个澡,在外边捣鼓半天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最后他拿来瓶藿香正气水进来,吸管已经插好,他让我喝掉。 这玩意儿又丑又臭,我真的很讨厌。 可他监督之下,我只能尽数吞下。 看得出来他心情是真的变好了,对情人儿又开始展露风度翩翩的一面。 就像最初时那样,像只开屏的花孔雀。 第0005章 假生日 秦照庭睡觉时有个不好的习惯,十分不好,他喜欢抱着东西睡觉。 抱的东西当然不单单指人,我曾做过试验,在半夜的时候将枕头塞到他胳膊下面,我翻身下床去了隔壁房间。 第7章 结果他还是一夜好眠。 只不过第二天醒来后他脸黑了一整天就是了。 脸黑一整天之前,他还大冷天的将我从暖洋洋的被窝里挖出来做了一早上晨起运动。 自此我就不敢再做这种阳奉阴违的事。 又是一个被秦照庭手臂压醒的美好早晨。 他身上热得像火炉,我动弹不得,哪怕是严冬,我天生体寒,在被子和他的双层夹击下都觉得有些热。 没想惊动他,我挪下床,准备收拾一番就返回学校。 昨晚发的誓我没忘,说好的最后一次就一定是最后一次。 这里有很多我的东西,我只想带走几件过冬的衣物。 “你在干什么?” 彼时我正寻找去年冬天最爱的那件白色卫衣,一个凉飕飕的声音冷不丁自身后响起。 秦照庭醒了。 我脑子一瞬间当了机,双手还塞在衣柜里,里面的衣服冰冰凉凉,让人感受不到一点温暖。 “我……找衣服,外面好冷。”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秦照庭没有起疑:“你常穿的都在另一个房间,这里没有。” 好端端的挪我衣服做什么…… 纵使心中不悦,我面上还是作出感激他提供有效信息的表情:“那我去隔壁找找。” “等等,”秦照庭将我叫住,“换好衣服跟我出门。” “……好的。”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秦照庭便放了行,在他放行前,我心里那块石头已经彻底落下来将我砸死。 今天大概是走不了了。 秦照庭要带我出门,我知道他要干什么。 这不是他一时兴起,而是他一贯的所作所为。 每次我去他那儿,除了第一晚之外,在第二天起床时依旧要扮演好完美情人的形象,陪他上街逛商超购物。 这种时候就是比谁的演技更加精湛的时候,他会扮演好金主的角色,而我是他最完美的陪衬。 秦照庭很喜欢上街牵手的感觉,所以一路上我都将与他十指相扣。 这种手牵手的姿态从出了公寓门开始便要保持到回来的那一刻。 所幸正值严冬,我的手被他揣进衣服袋子里也不算很闷很热。 他总热衷于拉着我买各种各样的食材,然后回家亲自下厨,做出很难吃的东西。 我是那倒霉催的品尝官,什么味道我都要道一句“好吃”。 这恰恰助长了秦照庭的自信,越自信便越……难吃。 我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安夏也会吃到这么难吃的东西吗? 应该会的吧。他肯定没我能忍,秦照庭指定得吃瘪。 …… 我实在不愿意再处于这么尴尬的关系之中。 提出分开该提上日程。 有时候我也会想,一天其实不该有二十四个小时,至少在和秦照庭在一起的时候应该变成十二个小时一天。 时间太漫长了。我与他共处一室只觉得不自在。 午饭过后的下午是自由活动时间,晚饭过后又是双人运动时间。 从秦照庭的只言片语中我了解到,他最近刚结束一个棘手的大项目,拥有一段为期一周的休息时间。 他的休息与寻常意义上的休息不同,虽然不需要去公司也可以待在自己的私人空间里,每天还是要通过视频会议听员工汇报工作。 晚上八点半过后,他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下一件事便是拧开书房的门,将我拉上床。 在他的地盘,书房是他借给我作复习所用,而我不能锁门,必须随叫随到。 秦照庭一只手沿着毛衣边缘伸进我的衣服内里,不轻不重地在我腹部打着圈,“还难受吗?” 他手掌并不冷,相反暖烘烘的,在我的裤带边缘上下流连拉动,他的心思昭然若揭,只等我一个答案。 经他一提醒我才记起我昨天该肚子疼。 昨天疼了,今天该继续疼吗? 装多了就该露馅了。 所以我说:“不难受了,谢谢先生关心。” 果然下一秒他的手便停顿住。 那个我下午打出的在浴室独自欣赏很久的完美蝴蝶结被他轻易解开,散成两条不规则的绳。 碍事的东西都被他除去。 熟悉的感觉再度袭来,是一种奇异的酸胀,酸胀中还带了一点麻,腰部也不自主地向上。 去迎合。 秦照庭的背部一定很精彩。 …… 如果按照总数论的话,秦照庭平均每回要弄四次,昨晚只弄了一次,这……这和昨晚,勉强能算作同一回吧。 如此算来,我也不算违背对自己的承诺。 今晚秦照庭果然无所顾忌,将我翻来又覆去弄了个尽兴,我只觉得筋疲力尽,弹尽粮绝。 到最后我已经不知道是睡过去还是昏过去的了,只记得半梦半醒间秦照庭还不让人睡个好觉,非要将我摇醒。 摇醒了就没动静了,我费力睁开眼看了看四周,连秦照庭的影子都没看见,于是又安心地闭起了眼。 一个冰冰凉的事物突然放在我手边,激得我手背都起鸡皮疙瘩。 我不耐地睁开眼。 秦照庭挡住了顶灯的大半光线。 我现在这副样子肯定狼狈,唇角在刚才被他咬破好几处,眼皮也是浮肿的。 他肯定因为我这副丑样子才笑。 第8章 他拿起我手边那暗蓝色的四方盒子放到我眼前晃了晃,说:“给你的生日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盒子边缘反光,我揉了揉眼撑着床面坐起来,秦照庭已经将它打开。 是一块看起来就价格高昂的表。 具体多少钱我看不出来,我对表没什么兴趣。 表上指针刚跳了零点,我迟钝地想起今天已经是冬至。 12月22日,几乎每一年的冬至都在这天,这是我身份证上的生日,是当初院长将我捡回福利院后推算的生日。 算算日子,我的生日,我是说我真正的生日该快到了。 只是我自己不知道而已。 这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如果真有人知道并且记得,估计也不会在意。 我并不太喜欢过生日,因为那很容易让我记起曾被抛弃的事实。 秦照庭在庆祝我的假生日。他还在等我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 我用一个甜腻到我自己犯恶心的声音说道:“谢谢先生。” 秦照庭嘴角扬起个显而易见的弧度,将那块表从盒中取出,大致调整好表带的长度后又拉过我的手腕在上面反复调试。 调这么精细做什么。 反正这表我也不会带走。 第0006章 难吃的饭 一个周快过去,秦照庭好像彻底忘记了我是个还没毕业需要考期末的大学生,依旧没有让我回去备考的意思。 他也没有什么义务要记住。 情人儿想要什么,要自己向金主张口要的。 其实在他的公寓里备考也没有什么,不过我需要一个借口离开这里,考试最合适。 我终于和他提了要回去这件事。 他果然是忘记了,也果然照我所想地问我为什么不能在家里备考。 我搪塞道在这里容易分心。 让秦照庭相信我说的话不容易,我说这话的时候还必须作出一副为难的表情,这样看起来最真实。 秦照庭信了,当天下午便将我送了回去。 送回去之前还亲自下了厨,做了很难吃的海鲜面。 胡椒放得很多,我略为吐槽了一句,他却说是为了我的体质着想,说海鲜寒凉,多放姜片和胡椒可以驱寒。 笑话,那他可以不做海鲜面。 许是我这几天的服务还算周到,他心情甚好,来到校门口即将把我放下车的时候还将我拉住,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说放假来接我回去。 ……回去? 那可不能了。 按照校历原计划,本学期我还剩下两场考试,最后一场原本排在元旦假期的第一天,但原计划有变,有学生将学校霸占元旦假期考试的事闹上了热搜,上头明令整改,硬生生将本在元旦前能到来的假期延到了元旦后。 并且还不是晚一天两天,学校没有多余的老师能进行监考,这场考试足足延后一个周。 如此一来我整个元旦前后几天便都没有考试了。 我与秦照庭每天都有微信往来,每天早安午安晚安报到必不可少,除此以外也会说些日常生活的琐事。 他很轻易就能得知我考试延后的事。 考完倒数第二科那天上午的十点三十五分,秦照庭亲自给我打了电话。 我不知道他怎么来得这么准时,我十点半出的考场,收拾好东西还没走到电梯口便接到他的电话。 秦照庭让我晚上回家。 我是不太情愿的。 距离下一次考试还有十天,我势必要在他那儿待满起码八天。 这还是保守估计,不排除他当天放我回来考试又当天让我回去的情况。 更重要的是,回去要和他做那种事。 而我已经决心不再继续了。这实在令人痛苦。 我还没有想好怎么离开。 其实如果按照原计划考试,我元旦后便可以买张火车票跑到西藏或云南去,藏起来让他找不到。 可现在计划有变,我的计划要推迟了。 秦照庭那头还在等我的回答。 “我……我想在学校住。”我尝试抵抗一下。 秦照庭声音很冷:“原因。” 我想起上一次在图书馆门口接到他的电话,他让我去参与他和安夏二人的烟花晚会。 我说我不去,他也问我理由是什么。 看起来是要听我的解释,但无形中是在施压。 “没有原因,”我忽然就失去与秦照庭交流的耐心,“我就想在学校好好复习。” 说完不算完,我破天荒第一次挂了他的电话。 这实在冲动之举,但换个角度想,反正秦照庭也不会再当多久我的金主。 我何必事事都迁就他,照着他的意愿做。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不必过于迁就他。 我本就不依附他而活,他给我的钱我也一分没动。 我之所以一开始答应他,不过是因为…… 我喜欢他。 执念放不开是很正常的事,所以同意跟着他是毫无理智的心之所向。 而他现在还在包养我,我只有以前喜欢他。 不喜欢就没有执念,就可以不拖泥带水地离开。 何况他身边也有了他更喜欢的人。 这段关系该走到最终节点了。 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结束得难看与否尚未有确切定义,总归是不太光彩了。 第9章 …… 手机被我调成静音扔进包里,再次拿出来已经是半小时后。 秦照庭不出意外地给我打了很多个电话,那一串十一位的阿拉伯数字后跟了个括号,里面是数字13,最后一个来电显示是十分钟前。 微信他也留了言。 【接电话。】 我接才见鬼了。 即便已经躲去秦照庭方才那番盘问,但我心里总是惴惴不安,秦照庭不会因此轻易放过我,相反会想出更多的损招儿。 好歹睡了两年,不说完全读懂他的为人,但要是连这点东西都看不出来,我真是白跟他睡了。 但等了小半天也没见动静,我就又有点放松警惕。 还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秦照庭不搭理我,只是因为他忙。 正午刚过他电话又打来,我依旧没接。 转头他微信又到来。 【不接电话也行,自己出来,我在门口等你。】 上一条还是他让我接电话那条。 在门口等我。 不理他。 从前也试过类似的事,我那天做完实验已经晚上十点,实在筋疲力尽,快要走回宿舍楼下的时候忽然收到秦照庭的消息。 我很委婉地表示了我希望明天去为他服务的意愿。 他当时并未回复,而是直接将车开到了学校门口逼我就范。 开的还是辆特别豪气的车,显眼包得很,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似的。 那时他的处理方式和现在一样,而我不想再去迎合他的喜好。 过去我乖乖就范,现在我要反抗。 对话还未开始便由我的不回复单方面结束,我继续做我该做的事,将本学期最后一份实验报告写完才将手机再度拿起。 秦照庭被我晾了三个小时也不生气,没有继续在微信骚扰我,聊天界面满是白色聊天框,最后一条就停在刚才。 他或许觉得我冥顽不灵,觉得不听话的小玩意儿该被放弃,觉得我实在不是个合格的情人……他肯定等不下去已经走了。 我处理完微信上的小红点便点开qq。 qq的红点不少,导员在我置顶的年级通知群里发布了元旦的一些注意事项,我一览而过,退出来时发现她单独给我发了消息。 点进去之前我便有种不好的预感。 点进去之后果然印证猜想。 【秦先生在西楼入口等你,说带你去参加一个资助福利院儿童的活动。】 发信时间是下午四点。 两个小时前。 我两眼一黑,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我又气又急,一时间不知给导员回些什么,最后最笼统的:【好的,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导员秒回:【你还没过去?】 当然没有。 我甚至不知道这条信息的存在。 我不是那么没礼貌已读不回的学生,与导员的聊天记录永远是我作为结尾。 【过去了。】 我匆匆撂下一句便往西楼跑,此刻我无法量度秦照庭的耐心还余下多少。 一路上我都在想,秦照庭到底要干什么,是不是要闹得人尽皆知才开心,然而思考的最后我只得出一个很悲哀的结果。 哪怕他真要让这段于我而言不光彩的关系公之于众,我也只能配合他。 在我离开以前。 第0007章 哭什么? 学生公寓距离西门有一段不短的距离,我飞奔而去,正好碰上下课时间,路上人来人往,大多数人都从教学楼向食堂前进,只有我逆着人流前进。 寒潮来临的缘故,这几天青城一直没有太阳,临近时夜晚风更大,我一路小跑赶到西楼时只觉得气管里都淬满了冰。 秦照庭就坐在保安室里,他穿得并不多,只有一件黑色大衣,两条长腿交叠在一处,周身气质阴森可怖,与里面那陈设格格不入。 保安室里的保安不知被他赶到哪里去了。 隔着一层玻璃门,我不知道他怎么感应到我的存在,在我手即将搭上门把手那刻忽然抬起头来。 我呆愣愣地握着门把手,他抢先一步过来拧开了门,我手腕随着门把转动了半圈。 门半开不开的,里面的暖气丝丝缕缕地溢出,保安室的光管埋没在秦照庭身后,他颇有些居高临下地看我。 我只看了一眼他的脸便将眼移开。 他脸上满是愠色:“给你发微信,为什么不回?” 我张了张口:“我……” 他似乎并不想听我的解释,有些咄咄逼人道:“我在这里等了你两个小时,为什么不过来?” “……” 我还尝试从中插上几句话,都以失败告终。 秦照庭只在一味地发泄:“你胆子真的越来越大了,是不是前几天你那样对我甩脸子我都没说什么,就让你觉得,我这么对你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我摇头。 “摆正你自己的位置。” 摆正你的位置。 一句话从左耳穿入又从右耳穿出,让人印象深刻。 我就是个不识抬举的小玩意儿,还要劳动秦照庭大驾来找我,真是折煞了。 我点头如捣蒜。 “最近你们学校外面工地施工,乱七八糟的人那么多,你以为很安全吗?不回微信不接电话……” 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本就是我故意而为。 第10章 “我错了。” 我全都很诚恳地认下。 我已经表现得无法更乖顺,秦照庭要再说什么,也是没办法的事。 事在人为都是骗人的。 那扇玻璃门彻底被他拉开,老旧生锈的门框吱呀响了好几声,最终碰到发黑的墙面上。 秦照庭彻底站在我面前,威压更甚。 “跟不跟我走?”他问我。 我点头。 然后他便要强行牵上我的手,温热手掌覆上我冻得发僵的手背时,带起一阵静电。 我小小瑟缩了一下。 这一细小的动作被秦照庭捕捉了去,那张好不容回温的脸又有沉如深潭的趋势。 我主动回握上他的手。 太暖了,我掌侧皮肤热得发麻。 没走几步他又撤去了我的手。 我有些错愕。 他将他的外套扔到我的肩上,让我帮他拿着。 而后又拉上我的手。 …… 当天晚上我被他弄得死去活来,作为我不听话惩罚我的代价。 我们从晚上八点开始做,不晓得什么时候停的,中间我昏过去好几次,醒来时天还是黑的。 秦照庭还在我身上。 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怪不得谁。 导员挺无辜的,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她的学生送入了虎口。 而秦照庭的说辞只会让她加深对这个风度翩翩男人的良好印象。 长得帅,有钱,还有爱心。 我将头偏向一侧,大半边脸都埋入枕头里,没过多久又被秦照庭扭回去正对着他。 他一边工作一边教训我,“哪有人家里的小孩儿这么不听话的?” 新称呼,小孩儿。 原来秦照庭也觉得自己年龄大了吗? 但我又不是什么小孩,就是他养着玩儿的一个东西。 “哭什么?” 秦照庭动作略一停顿,抬起指腹抹了把我的眼角。 我这才感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滑过,液体扩大面积后蒸发得很快,没过多久我就觉得脸上又干又痒。 鼻头那股酸涩迟迟下不去,泪腺源源不断地分泌出更多液体。 我也不知道我在激动矫情个什么劲。 秦照庭才弄了一半,见状也没兴致了,从我身体退出去后又从床头柜抽了两张纸糊了糊我脸上的眼泪。 擦完眼泪的纸没进垃圾桶,而是被秦照庭扔到我身上。 他丢下一句“自己弄干净”就起身进了浴室。 身下还有一种突然空虚下来的怪异感,我怔怔看着浴室的方向,直到里面响起若隐若现的水声也回不过神来。 秦照庭没做保护措施,退出去的下一秒就有温温热热的液体跟着出去,那半液态的的东西长久地停留在空气中,由温热逐渐变得冰凉,最后变得干涸。 体力消耗殆尽,我再次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浴室里的灯什么时候熄灭的都不知道。 虽然累但睡得其实并不好,我做了好多梦,梦到以前发生的事。有我自己根据院长描述设想的她捡到我的情形,有考上重点大学时福利院上下举办的那一场庆功宴。 还有秦照庭。 过往的一切在梦里连成完整的时间线,没有很多细节,只有一个模糊的大概。 梦里的人在醒来时已经见不到了。 我浑身酸软地从床上撑起来,窗帘还拉得紧实,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 秦照庭不知去了哪里。 后面还有种刺刺的痒麻,跟了秦照庭这么久,身体早已经能较大程度上适应他的尺寸,但现下虽不至于非常疼,也是不可忽视的存在。 我攀着床沿下去,双腿着地的一瞬间我还以为自己没有腿。 身上还算干爽,秦照庭还算体贴情人,也可能是他本身洁癖的原因,他总不让别人一身脏污地睡在他身边一整晚。 我打开门,客厅里暖黄的灯光有些刺眼。 我听到厨房传来抽油烟机工作的声音。 秦照庭又在亲自下厨。 他正背对着客厅,对着电饭煲研究着什么。 不知是不是梦境的缘故,我忽然就想起一些以前的事。 我与秦照庭之间并非没有温情在的。 以前我还会突然从他背后出现,从后面将他揽紧,这种画面已经许久未出现过了。 我没有这样的热情。 以前我不过去,他还会主动转过来将我喊过去。 他只是觉得做饭无聊,想抓个人过去消遣罢了,这个人是谁都无所谓的。 我也并不是必需的存在。 可确确实实的,温情曾短暂存在于某个时段。 眼前忽然升起一片水雾,做了一晚上梦就是有这点坏处,竟然又让人回忆起秦照庭那点对谁都能施予的好,我晃晃脑袋,想把这些从脑子里甩出去。 然而我并不是滚筒洗衣机,不能甩几下就把衣服甩干。 一直到秦照庭发现我时我都还处于一种与现实世界游离的状态,脑子里充满着没用的只会让人内耗的回忆。 他用瓷碗盛出大半碗淡黄色透明的玩意儿,跟我说那是姜汤,还要我喝掉。 我并不觉得昨晚受了寒,正准备皱着眉拒绝,下一秒一个喷嚏打了我的脸。 那碗辣嗓子的东西最终进了我的肚子。 早餐依旧是秦照庭正常发挥的水平,勉强吃了点填肚子后他又翻出药箱里的体温计要给我量体温。 第11章 我自我感觉良好,甚至还有点亢奋。 水银温度计精准无比地停顿在38.3摄氏度。 我抵赖不得,千真万确是发烧了。 又一杯999感冒灵下了肚。 我极度怀疑一大清早吃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要闹肚子。 发烧原因有很多,不知道是昨晚冷到了还是做狠了,秦照庭觉得我是受了寒,我却更倾向于后者。 我有理有据,这种事后发热的情况出现过很多回。 秦照庭刚包养我的时候,兴致与现在相比可谓更高,那个学期我几乎没有什么住学生公寓的机会,每天下了课就被他拉回这所高级单身公寓,做我该做的事。 那段时间我就经常发烧。 说起来那水银温度计还是那时候买的。 秦照庭是不太信任电子温度计的,那玩意儿曾把我测出九十五度的反人类超高温。 那时生了病他便会强行将我留下,等我痊愈之后再把我送回学校去。 他就这么把我整坏了又修好,修好了又整坏,又修好,乐此不疲。 今天也一样,他原本就要将我留下住到考试前一天,现在生了病就更能以养病为由不让我离开。 我无比向往考试那天的到来。 第0008章 世界与从前一般无二 元旦的最后一天假期,我总算重获自由。 寒潮已经过去,青城再次回到每日均温十八度的时候。 还是秦照庭亲自开车将我送回学校。开的不是那辆身价百万的豪车,而是一辆低调的suv,并且依照我的要求在离校门还有五百米的时候便将我放下。 临下车前,他还特地叮嘱道:“考完收拾好东西回来。” 我没正面回应他。 他得不到回复有些积郁在心,拉上侧边的遮光帘将我摁在车座上亲了好久。 “你最近到底怎么了?”亲吻换气间隙,他揪着我的一缕头发把玩着问我。 又补充道:“好像不大愿意理我。” 我眼神微微失焦,敷衍道:“是您的错觉。” 身上的安全带还捆缚着,我躲不开,只能被迫承受。 右手试图去解开安全带,被秦照庭眼疾手快地制止,那只手被压制在玻璃窗上,向玻璃传递热量。 左手还空着,我又去推他的头,纹丝不动。 挣扎好半天,最终还是被他亲了个爽。 我还瘫在副驾上大喘着气,秦照庭已经像个没事人一样下了车绕到我这一侧的车门。 车门大敞,他亲手解开刚才束缚我的安全带。 “好好考试。”秦照庭又嘱咐道。 他要目送着我离开。 我走之前还被下流又调戏地拍了屁股。 …… 最后一门是公共选修课的考试,试题并不算很难,我考完便宿舍里收拾东西。 其实并没有什么要收拾的,我大部分东西都在秦照庭的公寓里,而那些东西……我大概是都不要了。 就放在那儿吧,任凭他怎么处置都可以,里面也有一些是他买给我的礼物,还有那块表。 秦照庭给了我一天半的时间收拾好东西再回他那边。 以往过年的时候,我无处可去,会选择在大学周边租个单间,但这种单间我已经很久没住过了,我连着好几个假期都住在秦照庭那儿。 我原本的打算是不离开青城,像以前一样就近或者到隔壁区租个房子过年,但现在看来,我不走得远些,很轻易就会被他找到,继而继续做他想做的事。 分开是时候了,我不想陪秦照庭再玩什么三人游戏。 我订好了前往云南的绿皮火车票和民宿,打算第二天就启程。 一切都很顺利,第二天早晨天还没亮我便打车去了火车站,过了安检真正坐上了远离秦照庭的火车。 可行到途中时,秦照庭忽然打来电话。 火车上信号并不好,不是所有电话都能打得过来并被我知晓。 我看着那个小小的数字“4”有些怔愣。 思考停顿不超过五秒,我长呼出一口气,起身挤过过道两旁堆满的行李箱走到了厕所。 厕所里也不比外面空气清新,有不少人躲在这里头抽烟,各种诡异的味道都有。 我手指微颤地点了点绿色的接听键,这一次没有失手摁错。 秦照庭声音落入耳中时其实是有点让人恐惧的。 他那头安静得很,只能听到他一个人的声音:“吴格给你打电话,怎么又不接?” 我只看到他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至于吴格,我是真的没有注意。 秦照庭接着说:“他在门口等你,行李多吗,需不需要他进去?” “……不用了。”我声如蚊讷。 秦照庭:“那你动作快点,今天离校的人多,我怕路上堵车。” 不会堵车的,绿皮火车才不会堵车。 火车像是和我有心灵感应,经过一处轨道时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你那边怎么这么吵?”秦照庭听出来不对。他语气略有不满,我隔着屏幕都能看到他眉头一定是皱着的。 “我不过去了。” 我终于决定摊牌。 他一句话里略微有点错愕的停顿,问我:“你说什么?” “我说,”我语气无比坚定,咬字更加清晰,“我不去临苑了。” 临苑是秦照庭那所公寓所在的小区。 第12章 火车到了经停站,没有轨道上运行的声音,与刚才相比周遭都变得无比安静。 我知道他一定听得清楚,可他还是又问了我一遍:“你说、什么?” 听起来咬牙又切齿。 我心脏都在发颤,“秦先生,我的意思是,我们分开了。我主动想结束这段关系。” 明明窗是关着的,可就是有风不断顺着衣服缝隙灌进四肢百骸。 秦照庭:“我同意了吗?” 还有什么他同不同意的?秦照庭脑子是退化到听不懂人话了么? 我强调:“我说了是我想结束。” “你先回家,我们好好谈谈。” 秦照庭突然变得无比冷静,这很好,我觉得成年人解决问题的方式就该如此。 但面对面谈谈是不太可能的。 “不了。”我也冷静答道。 他那点心思我能看不穿吗,我才不做这种自投罗网的事。 回去若是谈不拢,大多数可能是谈不拢的,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也未尝不可。 “言知!!” 秦照庭吼的这嗓子超出我耳朵的承受能力,金属般的杂音尖叫冲撞着鼓膜,我差点被他唬住。 果然冷静都是表面作态,真正的秦照庭不允许别人忤逆他。 一旦有人尝试触碰那条底线,他便原形毕露了。 而我已经离开青城三百公里,他再怎么也无法限制我。 我不理会他的无能狂怒:“您生日时买的那块表我放在了您房间的床头柜里,和它一起的还有您这几年以来给我的钱,还有您送的其他贵重物品我都没有带走,柜子里放不下的都在隔壁房间,劳烦您费点心力找找,我的衣服就不带走了,您扔了就行,还有床底那个大行李箱也不要了,还有……” 还有什么呢? 我似乎没有什么好叮嘱的,秦照庭是个年纪很大的成年人,这些事不需要我教他,他可以自己做决定。 思及此我只能叹口气:“我们就好聚好散吧。” 方才担心被他打断,我语速飞快,心跳和语速一样快。 他也的确中途尝试将我截停,但尝试无果。 但真正把想说的说完了,那头却没有我意料中的反应。 秦照庭冷冷道:“说完了吗?” “嗯,”我想了想,“说完了。” 我话音落下又很久,对面秦照庭还是没有反应,奇怪的沉默徘徊左右,哪怕没有与之面对面,空气中都充满了尴尬。 门外传来敲门声,我知道不能拖延下去。 于是在他又一次发作之前,我选择行使主动权先将他挂断。 我霸占厕所太长时间,推门出去,厕所外面果然排了长龙。 一段不该存在的缘分存在得太久,就连消去时都是平淡又突兀的。 这样分开也好,如果真要当面与秦照庭提出分手,我恐怕是没有这个胆量的。 瓜子花生方便面充电宝的嘈杂叫卖声充斥着耳边,我将脸偏向窗外,这里距离青城已经近四百公里。 世界与从前还是一般无二。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 第0009章 四季如春 云南四季如春,但还是比青城冷上不少。 一个人穷游花销不大,我在打工时攒的钱足够这一阵子的花销。 我在这边度过了完整的一个春节,住在民宿里,没有繁杂的小组作业,没有隔三差五就要和我睡觉的秦照庭。 这里像是人间仙境,世外桃源,山上夜晚七点钟还没日落,新下的雪又松又软,远远望去白茫茫一片。 这是我从未到来的人间。没有人认识我,也没有人管住我。 在香格里拉的邮局里,我寄出一封信,收信人是我自己。 地址我填的是学校地址,这封信该在半个月后抵达青城,然后寄存在学校保安室里,等我从一封封的信件里把它找出来。 想象还是很不错的,但提起笔真正要写东西时却不知写什么好。 不写吧又不好,意义重大,需要有什么证明我来到这里。 最后我以我匮乏的文笔只留下四个字。 【新的生活。】 带上标点符号勉强算五个字。 我将电话留下,以便到时候邮递员通过电话联系我。 也许这看起来有被秦照庭找到的风险,但我早已经做了准备。 早在下车的时候我就将原来的电话卡拔出,插了一张我在当地办的卡。 我朋友不多,唯一的一个已经给出新的联系方式,而放假学校也不会有什么要紧的事,那张卡用处其实不大。 一切都为防止秦照庭找到我的所在地而服务。 整个新年很平静地过去了。 正月十五那天,民宿老板煮了元宵,煮了两袋,他分了一碗给我,咬下去是我最爱的芝麻馅儿。 我在这小住了大半个月,他人不错,见我住得久还给我房费打了折,也乐于助人,在我看来比秦照庭那种装出来的更像君子。 这还是我和他第一次同桌吃饭。 他问我怎么想到一个人独游云南的。 我当然不会告诉他我是在躲什么人,我只说我享受一个人的时间。 老板问我:“你喜不喜欢滑雪?” 我说我不会。 他下一秒便说:“我可以教你。” 第13章 来回多说几句我才发现他是想推销他经营的滑雪场。 这是个隐藏的富一代。 煮元宵用的糖水甜得恰到好处,窗外停下一阵的雪又开始落下,我忽然在这一刻觉得在异乡有这么一段奇妙的缘分也很不错。 我说:“行啊。” 我爽快应下,富一代老板也爽快地应承我一个滑雪场友情价。 约定就此定下。 富一代老板名叫李邮,李邮请我吃了元宵,那我势必也要还些什么的。 有来有往才是朋友。 民宿开在城市边缘区,这附近有一家新开的蛋糕店,风评还算不错,我有天终于得空走进那家店,买到了口碑十分不错的提拉米苏。 我买了两份。一份当然给我自己,另一份是给李邮的。 他看起来也像个喜欢甜品的,也不扭捏作态,大大方方地接受了我的这份回礼。 十五那日定下的约在某个晴天要被实现。 我是个没怎么见过雪的南方人,云南虽同属南方,但下雪却是不算罕见的,不管看多少次雪我都觉得新奇。 李邮经营的滑雪场场地很宽敞,来往的游客也不少,这天天气好,他忙得脚不沾地,而百忙之中还麻烦他来教我滑雪挺不好意思的,于是在他今天第三次处理完一批客人回来找我的时候,我义正言辞地请他回去工作不要再管我。 他终于听劝离开。 我第一次接触滑雪这个项目,虽然全副武装着,但滑起来总是不得要领的,一上午摔了不知多少次,有几次还特别凶险,差点刹不住车撞上外围的树。 膝盖大腿几乎每次都会磕碰到,走起路来都有种的隐隐的痛感,接下来几天估计都是青紫一片了。 正午时分,李邮见我这一瘸一拐的模样,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有深重的歉意,强行请我吃了顿饭后又要亲自开车送我回民宿。 我好说歹说才将他拦下来让他留下看场。 自从前院长去世以来,很久没有人对我这么好,我不禁有几分感动。 李邮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 滑雪场距离民宿还是有点远的,我回到民宿时天已经全黑,一楼的灯都开着,暖光的灯光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家的方向。 但不知为什么,在经过一楼走廊时我总有种古怪的感觉。 是一种说不上来的诡异。 也许是太冷的缘故吧。 我进了电梯,那种感觉还是没有消失,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电梯门开了,我走出去,走廊里那种感觉更为明显。 灯好像坏了,整条走廊都一片漆黑。 我一路上神经质地回了好几次头,每次都没有什么可怕的发现。 钥匙插进了锁眼里。 转动几圈后,我忽然就意识到什么,一种非常强烈的预感迫使我将钥匙迅速拔出并转身就跑! 门被人动过! 迟了。 在我转身的下一秒,门从里面被人打开。 “站住。” 秦照庭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阴森无比。 我知道刚才那种诡异的感觉是源自于什么了。 是秦照庭身上的男士香水味啊。 第0010章 “我帮你说。” 膝盖摔得青肿,我跑不快,但还是竭尽全力向前跑,一瘸一拐的步态一定滑稽又搞笑。 其中说是跑,但也就比正常走的速度快一些。 秦照庭不费什么力气就能跟在我身后。 “这么久都不回去,过几天要开学了,你不上学了?”他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语气听不出几分波澜。 我不理他,将脚步放得更快。 “别走了。” 他的声音终于带上点威严,他在警告我。也侮辱我此刻的脚速。 我不可能听。 他终于失去所有耐心,大手一攥轻松截住我的小臂。 我惊恐无比地回头,对上的是那张无比熟悉的脸。 那张脸上的表情很难描述,总归是愤怒阴沉居多。 我用力甩了甩,试图将他甩开,被他以更大的力气拖回民宿的房间里。 房门被秦照庭很用力地关上,木质的地板都传递着震动,李邮回来恐怕要修门了。 进了房间秦照庭就不再限制我,而是将我甩到床上。 膝盖正正好顶了下床角,我疼得七荤八素,嘴边没忍住发出一声闷哼,尚未反应过来之际秦照庭已经压上来,温热的手掌顺着衣服边缘钻进内里,紧贴着我的皮肉。 多日未被触及的身体依旧敏感,我依旧被冻得一哆嗦。 他俯下身来亲吻我的嘴唇,不是温柔缠绵的吻,而是很明确带有侵略意味的夺取。 意图十分明显,他想在这儿就把我上了。 这下是反抗不得也必须反抗了。 顾不上疼得抬不起来的膝盖,我直接往上一顶,踢中了他的大腿内侧。 离那要用来作恶的凶器仅几公分远。 我力气用得大,秦照庭动作果然因为这一击停下来,就着这个姿势将我困在身下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遍。 尚未开展的工作中途被人打断,他肉眼可见的变得愤怒,连刚才那点阴冷都占据下风了。 我被他盯得不敢动弹,眼睛也瞟向别的地方,等着应对他下一步举动。 良久,他抽出伸进我衣服里的手,转而摸了摸我的发顶。 第14章 一头雾水,看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你已经一个多月不见人了。”他忽然说。 “哦。”不见就不见,我故意的。 秦照庭:“换电话卡是为什么?你以前说过换卡很麻烦。” “因为不想被你找到。” “那我已经找到了,”他带着点压抑的火气道,“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 他这问题好玩儿。 我能怎么办,当然是等待下一次离开的机会。 我撇过脸不回答。 秦照庭静静地盯着我看了好几眼,最后终于起身。房间都因为他这一个动作亮堂不少。 他走到写字台前,顺着他的动作看去,我才发现他带来了一台手提。 是准备要在我这里工作么? 我觉得不可能。 他带着手提又走回来将我从床上拉起,然后自己也坐到了床上。 “来吧,让我们一起看看,你离开不愿意见我的这段时间里都干了什么。” 我就像个木偶似的任他摆弄,任他坐到身后将我抱在怀里,然后打开电脑。 反正我也反抗不得,便由他去了。这次长达快两个月的行动无疑以失败告终,我该好好想想下一次—— 秦照庭忽然推了把我的后脑勺。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先别想着走的事。” 然后又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势贴着我的后背将我抱紧。 手伸到我面前的电脑触摸板上打开了一个视频文件。 视频里的场景莫名让人感到熟悉,好像是民宿一楼。我看到我和李邮在里面了。 等等,这个拍摄角度……是民宿的监控! 秦照庭在我全然不知情的时候就已经掌握了我的一举一动。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逃跑计划从一开始就是注定失败的。 我想转头看向秦照庭,奈何被他提前一步擒住下巴,“先看完再说话。” 结果他先食了言。 每放一段他就要像个旅游向导一般解说一句。 “这是你和这儿的老板在十五那天吃元宵。” “这是,”他忽然顿了一下,指着监控视频里我的手,“你给他买了蛋糕?” “吃的什么蛋糕啊?”视频上已经放到我给李邮打开包装盒,他掐着我下巴的指尖又用了用力。 太疼了,我被逼着开口说了今天第一句话:“提拉米苏。” “……哦。”得到答案的秦照庭似乎没有多少改变,手还是照样掐着我。 我押错题了。 我每天在民宿的动向都一览无余,包括与李邮每一次偶遇打照面问好都被秦照庭无一遗漏地看完。 秦照庭:“你还和他喝过酒了?” 我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昨晚。 昨晚李邮似乎心情不算很好,提了半打啤酒来敲我的门,我就与他下楼喝了点。 没喝多少,就两瓶。 喝多了今天也滑不了雪。 秦照庭却逼问我:“喝完酒之后呢,做了什么?” 我想他一定误会了什么。 “喝了酒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回来休息,你不是都能看到吗?!” 秦照庭却像没听见我的话,继续问我:“他碰你了?” 我为他这奇葩的脑回路感到惊奇。 秦照庭:“你跟他有什么好,全是不良嗜好!” “……” 不知是不是错觉,秦照庭眼底竟然有些发红。 李邮有什么不良嗜好,充其量只是抽烟喝点小酒罢了。 秦照庭倒是不抽烟喝酒。 不过也只是在我面前没抽烟喝酒,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谁说得准呢? 我又不像他那样,以偷窥别人的生活为乐。 电脑被秦照庭扔到一边,盖子都没合上,他又将我压住开始摸索我的腰带,我简直不知道哪里惹了他。 他力气比我大上许多,如果真要强来,我不是他的对手。 下边很快就什么也不剩。正常人体温度的皮肤猝不及防与冰凉空气直接接触,我冻得直打哆嗦。 秦照庭的动作忽然停下了。 一瞬间空气都仿佛是凝固的。 我不解地抬起上半身往下看去。 摔倒,滑雪新手的必经之路,我一点没少摔。 从大腿到膝盖再到小腿,青青紫紫好几块,不知道明天会进展成什么样。 “他是不是碰你了?”秦照庭忽然吼道,“你说实话!” 秦照庭是眼瞎还是脑子有病,分不清摔的还是掐的。 他是个身经百战的人,没道理这点区别看不出来啊。 我情绪一涌而上,“没有,没有,你发什么疯啊?” 过去我很少与他顶嘴,大多数时候我都乖顺又合他心意。 他夺走我的手机后将我甩到一边,轻松用他的生日解开锁屏密码后从手机联系人里翻找出李邮的联系方式,将那亮得刺眼的屏幕怼到我面前,无比冷静道:“打过去,跟他解释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不要。”我直接拒绝掉。 这是个非常无理的要求。且不说打过去我要说什么,秦照庭又希望我说什么,他凭什么干涉我的交友? 我又不是他养的小动物。 他没有所有权。 我们是什么关系呢?我已经和他分开了。 秦照庭语气不容置喙:“打。” 第15章 “不可能。”他把我弄死我都不可能打这个电话。 我冲上去想强行夺过手机,脑子里突然一闪而过以前看过的一则新闻。 是很多年前的新闻,某地有对夫妻,男方要查女方的手机,女方不让,情急之下将手机吞了。 伴侣间尚且没有肆意查看对方隐私的权利,我和秦照庭又不是正儿八经的伴侣,更不能这样。 但我也不会蠢到把手机吞了,毕竟这是秦照庭有病,我何必上赶着开刀动手术。 秦照庭用蛮劲捏着手机,我争抢无果不算,慌乱中还失手碰到了拨打电话的按钮。 李邮应该不忙,电话拨过去我甚至没来得及挂断便被他接通。 这又如了秦照庭的愿。 “小言?”李邮那头风声有点大,“你回去了?” 没开免提,但房间里足够安静,李邮的声音很清晰。 直接挂断已经不可能,我只能硬着头皮接话:“我看你挺忙的,就提早回来了。” 眼睛瞟了一眼秦照庭,他不如直接把我吃了吧,这么盯着怪累的。 李邮歉意地笑:“我也没想到今天生意这么好,过两天人应该少点,你过来,哥亲自再把今天没教的教你。” 这下可好,秦照庭应该知道那些痕迹的来源了。 但他也知道我刚刚从哪儿回来。肯定免不掉一番盘问。 “……” 秦照庭突然踢了踢我的小腿。 我抬头,他在用唇语说些什么。 他又指了指自己。 我终于看懂,他说的是“解释我是谁”。 “李哥。”我低下头,收了收我的小腿。 “怎么?”李邮尾音微微上扬。 “…你待会儿回来之后可能得上来看看门。” 实在说不出口。 秦照庭一双鹰眼盯着我,一举一动都落入他眼中。 他眼中是明晃晃的不满。 “哎,”李邮应道,“门坏了?” 我住的房间里曾坏过一个灯,那时是李邮亲自上来换的,这段监控刚刚也被秦照庭看过了。 “可能坏了,刚才钥匙插进去转不动。”一个谎言要用无数的谎言进行弥补,我真的很讨厌编纂借口。 李邮一点不起疑:“那我等下回来之后上来看看,你记得别睡着了。” 又张口闭口好几次,我最终没把秦照庭想让我解释的话说出去。 我准备放弃,秦照庭忽然轻咳了声。 他又在警告我。 我本想装作没听见,但李邮听到了。 “嗯?”他用一种很疑惑的语气问我:“你旁边有人?” 我刚想解释我人在走廊上,手机彻底被秦照庭拿了过去。 他将话筒对着远处的那端,将我一把拉过去,附在我耳边用气声道:“干什么?你说不出口?” 我警惕地看着他。 “我帮你说。” 第0011章 “在想什么?” 话音未落,秦照庭再次欺身压上来,他真的很重,压得我快喘不过气。 呼吸再次被掠夺,混乱中秦照庭将手机再靠过来,一些极隐秘的渍渍水声在空气中盘旋,很容易让人误解些什么。 其实也不算是误解。 我极力压抑住那些被秦照庭刻意制造的声响,秦照庭看破我心中所想,更加变本加厉起来,手机差点要贴到脸上。 “言知,你现在到底……”李邮终于如他愿起了疑。 李邮忽然停下不再继续说了,大概是他想到的东西不适合直接了当地说出来,也可能李邮觉得我不该是这样荒诞的人,所以不愿将这些想法加在我身上。 但不管怎样,他就是多多少少猜到一些了。 “嗯……” !! 秦照庭猝不及防将舌头伸了进来,沿着四壁翻滚搅动,我抵挡不了一点,嘴一张开就泄出那些奇怪的声音。 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其实秦照庭真是个很可恶的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呢,他偏要选这种我最讨厌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段于我而言见不得光的关系或许才是他想要的。 他也是个很没有同理心的人。 但换个角度想想,我就只是他养的小玩意儿,又凭什么要求他对我具有同理心这种东西呢? 包养个情人儿是圈子里见怪不怪的事,有的甚至可能不止一个,秦照庭从来都不让我知道他养了几个。 要是对养的每个小玩意儿都感同身受换位思考,那秦照庭估计要累死了。 “小言?”李邮还在不知放弃地喊我。 “……” 别喊了。我没办法回答他的。 “……小言?” 他每喊一句秦照庭的攻势就猛烈几分,明明我也没有做错什么,可他就是要把气全都撒在我身上。 大脑已经开始缺氧,眼前都是一片黑蒙蒙的点,我甚至手脚都已经发麻,秦照庭还是没把气撒完。 以前秦照庭很喜欢和我接吻,这似乎是他独特的爱好,因为其他的金主包养情人儿的时候貌似都不与他们接吻。 但秦照庭真的很喜欢,喜欢把我逼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技术其实很好,我都是他一手教出来的。 甚至有段时间,我也很喜欢和他接吻。 但我现在不知道接吻有什么快感。 第16章 电话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挂断,也不知道是秦照庭良心发现掐掉的还是李邮听不下去挂掉的,我更希望是后者。 秦照庭终于放过我,只是将我圈在身下讲话。 他问:“他刚刚叫你什么?” 我不信秦照庭没听清楚,可他还非要再问我一次。 我不喜欢这种明知故问的游戏,狠狠抹了把唇上的水渍:“你不是都听见了吗,还问什么。” 秦照庭认可地点头:“叫得很亲密。” “是你心脏。”我说。秦照庭擅长联想,朋友间不叫全名明明是很正常的事。 他也霸道得很,就因为他只习惯叫人全名,就不允许别人将我叫得亲近点。 州官不点灯,不让百姓点灯。 秦照庭满脸都写着“不高兴”三个字:“这就是你最近学会的跟人说话的态度?” “我一直都这样。”其实并不是,但我就是不想再顺着他。 “言知,”秦照庭忽然又伸手过来按我的发顶,“不闹了好不好?” 像长辈教训晚辈一样。 我不想让他得逞,一偏头就躲开了。 他反应比我快,很轻松就把我抓回来。掌心在慢慢用力,我怎样都挣不掉。 我卸了力,像条砧板上的死鱼一样瘫在床上:“我没闹什么,我只说要分开而已。” 双目无法聚焦,我只能望着虚空中某一点,喃喃开口:“钱我也不拿走,卡全都在你借给我暂住的公寓里放着,以前送的礼物消耗品我就没办法了,就当你给我付的工资,但是能保值的我都留下了。衣服的话——” “这些你说过了。”秦照庭打断我,“我也说过了,不可能。”他似乎真听不得“分开”二字,这像是什么逆鳞一般的存在。 我把脸埋到被子里,耳朵也捂在枕头上,不打算再多说。反正说了秦照庭不听的。 秦照庭将我挖出来:“拒绝沟通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真让人不得安生。 我真想让他赶紧滚蛋。 没有衣物蔽体的下半身猝不及防被秦照庭用被子裹了裹。 被子是近乎冰冷的温度,我被激得打了个寒颤。 被人扒光了扔在床上真的很没有尊严感。 说到底他来找我这一回,不就是想和我睡一觉吗。 先不去想以后的事,当下睡一觉他是不是就能走了? 应该是的。 想到这我嘴角都忍不住有些上扬。 “没什么好谈的,”我攀上他的肩膀,继而环上他的脖子,像之前的很多次那样,“直接睡吧。” “言知!”他猛的将我甩开。 我那两条手臂被他大力一甩磕到了床头,整个人没有了着力点嘭地砸到床上,当即没忍住痛呼出来。 秦照庭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于激烈了,又摸索着找到我的手臂,捡回来细细揉着,“你今天不够冷静。” 还要怎样冷静。 “我挺冷静的,就是现在特别想和你睡,可能睡完了我就考虑好了。” 当然是骗他的借口。我很冷静,也考虑得很确定,唯独是不想和他睡。 但要是睡一觉换来了片刻的安宁,我真挺乐意的。 不算他逼迫我。 我手臂撑在床上,微微抬起身,给了秦照庭一个一触即分的吻。 “我挺想你的。” 演就要演到位,为了让他走,我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你不想我吗?”隐痛的手臂再次尝试攀上他的肩,用他教我的缱绻的吻落到他的喉结上。 唇上很明显能感觉到秦照庭喉结滚了滚,我不动声色地用唇瓣包着牙齿夹了夹。 “…来吧。” 来吧。 …… 以前总听人说美色误人,我不觉得我有什么美色,但大概是刚好长在秦照庭审美点上了。 他哪有不上钩的道理。 将近两个月未经受过这种对待的地方被重新开垦,还带着原本的肌肉记忆,谄媚迎合。 民宿里没有配备必要的措施,秦照庭也真是的,打定了要来上我的主意却不带要用的东西,还希望我做好一切准备等他来上吗? 我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李邮的民宿,把他这里弄脏是我的错,所幸他这里每个单间都配备洗衣机,我会帮他把房间恢复成原样。 秦照庭卖力工作着,见我发呆要让我重新投入状态。 “在想什么?”秦照庭毫无预兆地来了一记猛的。 我眼前顿时白光四射,酥酥麻麻的电流从尾椎骨窜到头皮,一双眼比方才更加失神。 算了。 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没有就没有吧。 这一定一定是真正的最后一次。 …… 第0012章 未满三十的秦照庭老了 年未满三十的秦照庭可能是老了,体力也跟不上,只做了三次就把我放开,月亮还高挂天穹,他已经将我圈在怀里熟睡过去。 他睡着了,我可睡不着。 且不说后面很久没工作过的那处一下子承受不该承受的压力有些痒麻的痛,单就是秦照庭要把我勒死这个抱法就足够让我瞪着眼睛到天亮。 他想很怕我跑掉一样。 怕也没用,拦也没用,我还是要走的。 那阵体液混着男士香水的味道让我莫名烦躁。 第17章 我推开他那重如千斤水泥的臂膀,起身走向了浴室。 温热的水打在身上洗去不少疲惫,浴室里雾气蒸腾,我透过那团雾看清了身上的痕迹。 秦照庭一如既往地像条疯狗一样在我身上乱啃。还好是冬天,这些痕迹都能用衣服藏起来,不会像夏天时那样。 秦照庭一直很热衷于在我身上各个地方留下吻痕,就像公狗撒尿标记领地一样,曾经这些痕迹被人不小心看到过,它们长得实在不像胎记也不像蚊子包,解释起来异常困难。后来被问得多了,我索性说是我自己觉得好玩儿自己给自己吸的。 别人当然都觉得惊讶并且不理解,觉得我有什么奇怪的嗜好。但没办法,我总不能说是秦照庭给我印上去的。 …… 我有时候挺反感他这样的做法。 但反感也没用,他还是照做。 后续计划我已经想好,做也做完了,秦照庭应该短时间也不会再找我,我再躲出去一阵子,好好想想接下来怎么应对就行。 我从浴室里出去,打开浴室门便是极致的静谧,秦照庭的呼吸声还均匀地起伏,我放轻脚步走回床边,重要证件都放在我随身携带的斜挎包里,我只需要拎着包走就好。 带上我的包,我走到门口,在拧开那道方才被秦照庭反锁住的门时—— “你又要去哪儿?”秦照庭又像鬼一样出声。 他装睡。他骗我。 也是我失策,可能洗澡的水声太大才将他吵醒,民宿的隔音是很好,但浴室的水声还是能传到房间里的。 “你管我。”我也不再小心翼翼蹑手蹑脚了,手一抬摸到大灯的开关,室内一下变得明亮。 秦照庭已经在我身后站定,除了没遛鸟,其他地方都寸缕未着,浑身上下都是没散去的情欲。 我将头偏向一边不去看他。 “我就管你,吴格已经订好明早十点的航班了,你明天跟我回去,现在哪儿也不许去。”说着他试图将我的包抢下来。 那里面是我的证件,没了证件就算我出了民宿也去不了哪儿。 起码高铁火车飞机就上不去。 我不屑于跟他玩什么抢包大战,将包死死护在胸前就往地上蹲去。 缩成一团看起来会很没气势但却实实在在地有用,秦照庭拿我没办法。 我头快埋到胸前:“我都说了很多遍了,我要结束关系,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呢。” “可你也说了你会考虑。” 视野里突然投下一片很大的阴影,是秦照庭蹲下来与我平齐。 我说:“那考虑的结果就是我不愿意。” 又衷心建议他:“你可以去找安夏,可以去找别人,不一定就是我的。” 秦照庭听出不对劲来,突然很大声地打断我:“你觉得我和你在一起就是为了找你睡觉吗?” 刚刚睡前还说我不够冷静,我看他才是吃了枪药的那个。 他也算是有点自知之明的,我没拿钱还让他白睡,这种情况下他爽完了也该走了。 我很认真地纠正他:“我们是‘包养与被包养’,不是‘在一起’。” 说我不够冷静的是他,觉得我污名化这段关系的还是他,好赖话都让他说尽了。 合着好人就只有他一个。 秦照庭一时没说话,我便趁着这机会语速极快地将我想说的话说完:“所以包养关系存续期内我对你言听计从,但存续期以外我们是两个独立的人格。现在关系结束了,我就不用在按照你说的做了,你就不能再限制我。” 秦照庭还是没说话。 我心下奇怪,悄悄扬起半张脸去观察他。 他还是以刚才的姿势蹲在我面前,也没更靠近我,但脸上是很扭曲的笑,看起来快疯了,让人一看就从心底觉得面前这个人处于暴怒忍耐的边缘。 秦照庭:“好,你说得都很有道理,但我想问你,这段关系的结束,是不是该由甲方主动提出?” 我是乙方。是被包养的那方。 但我们没有其实并没有签订所谓的包养协议,不算真正的甲乙方,没有书面约定,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不具备任何法律效应。 “我们没签过任何协议。”我直接点明。 “好,好,”他缓慢地连连点头,语气都充满窥探和攻击意味,“那你当初为什么答应我呢?很喜欢被人养着吗?” 当初…当初是因为…… 再多说一些,我以前那些隐秘的心思便藏不住了。 我想含糊过去:“这不重要。” 他却突然问我:“你想听听是为什么吗?” 我不想。 秦照庭突然不知从哪里拿出个东西。 我近视三百度往上,隔得太远只能辨认出那东西是长方形的,有点像本子,看起来厚薄适中,是黄色的,很符合我的审美。 秦照庭拿着它走得更近了。 符合我的审美太正常了,那就是我的本子。 是我一条条项目罗列出来,唯独遗漏在秦照庭公寓里却必须要带走的日记本。 其实刚来云南几天的时候我便想起来这回事,但走也走了就不好再回去,万一回去拿日记本的时候与秦照庭撞个正着就是得不偿失。 那本子长得很不起眼,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什么草稿本,我原本想的是秦照庭会在迎接新人入住前叫来清洁阿姨把属于我的垃圾全部清理掉,连带着这个日记本一起。 第18章 它会被送进垃圾场里,可能是碎纸后再利用,可能是被埋入地底降解,也可能是被垃圾场的流浪犬叼走扔进下水道里。 它会腐烂消陨,带着那些该被忘却的往事一起。 它真的很不起眼,我没想到会被发现的。 可秦照庭现在带着它就站在我的面前。 他真是个很残忍的人,这本日记他肯定已经看过了,却还是要当着我的面把它打开,然后读给我听。 “今天四月十五日,秦先生……”秦先生要带我去水上乐园,四月的水还是冷的,他觉得我体质太差,要我多锻炼身体。 “七月十八,我和他……”我和他去了云南。夏天的云南不热,他买了景区路边摊的西瓜,被坑了一把钱。 我怔怔地想着,为什么一开始要来云南呢,明明四个月前暑假那会儿,我刚和秦照庭来过一趟。 秦照庭还在念:“七月二十九,”在云南的最后一天,他爱上了一个新姿势,要我跪着让他弄。 日记是很私密的东西,但现在这份秘密被我最不想被知晓的人知道了。 “十二月二十,我喜欢他车上的新皮卡丘毛毯,即便那只是误打误撞上了我的喜好。我不喜欢安夏摘的草莓,不喜欢和他去看烟花晚会,不喜欢看见他和安夏。” 秦照庭念完还不算,又重复了好几遍最后四个字。 他和安夏。 这是两个月前,秦照庭逼我去看烟花晚会那天写的。 如果有机会,我真想把这一页烧了,免得让旁人觉得我是个妒忌的人。 “十二月二十二,今天是冬至,他给了我一块表,不喜欢,他送的很多礼物我都不喜欢,没心意。” 秦照庭音量不大地喃喃道:“心意?你说我不够用心?”语气中带着些许困惑。 这是最后一篇了,后面再也没写了。 他往后又翻了几页,脸上神情看不清。 我也不是很关心他怎么想的,只觉得今晚会是我这辈子最不想回忆的一晚。 终于他得出一个最终结论。 “言知,你很喜欢我。”他停下翻页的动作,直视着我的眼睛道。 我倏地放松下来,牙关因绷得太紧而发酸,浑身都是止不住地颤抖。 “所以你偷看我的日记,还让我知道这些,是想干什么呢?”我鼻子酸涩得透不过气。 是还想让我像以前一样吗? 秦照庭罕见地顿住,他似乎在犹豫什么。 他有什么好犹豫的,目的明显得就差写在脸上,他还不肯亲口承认。 可我不会像从前那样,永远不会。 我把那本曾经最喜欢的日记抢过来,当着他的面撕成了粉碎。 “我不喜欢你。”声音不大,但咬字坚定清晰,一定能让秦照庭听得清楚。 我不想在他心里留下一个卑贱喜欢的角色。 在他很多年后回忆起来,还记得有个真心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人。 那是我。 第0013章 新生 撕成碎片的纸落到地上,那本日记最终还是如我当初想的那样要进垃圾场了。 我猜秦照庭看上去应该要更愤怒的,然而我抬头望去却并没有。他面无表情,让我想到小时候福利院门口的小卖部老板养的那条狗。 那是条乡野间都能见到的土狗,是条不折不扣的恶犬,每回我去买五毛钱一包的辣条豌豆角都要吠我两声,然后下一秒锁链就被它挣得叮当响,它就要扑过来将我吞吃入腹。 我很怕狗。 我也有点怕秦照庭,往往他这种一句话都不说的状态更让人胆颤,这是他即将大发雷霆的征兆。 以前也没有发现他是这么喜怒无常的人,我已经做好他要发火的准备了。 结果等了半晌,那该朝我发泄的怒火却没有如约而至地降临。 我试探着撇了眼秦照庭,与此同时他大力拽着我的肩膀,我心想该是时候了,结果他却将我推到一边,兀自开门走了。 墙壁是石头质地的,很坚硬,我整条手臂都痛到发麻,但秦照庭就这么开门走人的做法更吸引我,我稍微探出半个身体,看看他一直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 就这样? 我盯着看了好久,直到电梯又传来清脆的“叮”的到站声才回过神。 是送餐机器人。 秦照庭没有回来。 我突然觉得这种守在门口观察的行为很蠢。 走廊里的冷风呼呼灌进来,我冻得发抖,赶紧把门关上了。 这种发火就摔门走人的行为应该是秦照庭生气的进阶版。 进阶得更幼稚了。 但于我而言却是有好处的,毕竟我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让他离开,现在不管是怎样都算如了我的愿了。 但他一定还要回来的,他还留下好多东西在这儿。 我得趁着他回来前赶紧收拾东西离开。 秦照庭留下一台手提,手提还在床边的地板上放着,方才他要抓着我办事太急了连机都没关。 我环视一周,暂住了一个多月的民宿里属于我的东西同样不多,带来的是个二十寸的小箱子,带走的还是它。 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我就已经全部整理完毕。 整理途中我在桌上发现了一封信。 是秦照庭带来的。是我当初在邮局里给自己寄的“新生”。 第19章 里面打开来看的确是我给自己的四字寄语。 新的生活。 原来信早就已经寄到了,可邮递员却没有给我打电话,我不知秦照庭使了什么手段半路将信截停,但他现在带着它找到了我。 或许他是想出气吧,想当着我的面把它毁去,然后告诉我,我不配拥有。 但好可惜他的计划又要失败,我也不能总是受控的那方,新生换了一种方式来到我的手里,从今往后便是真正的新生。 【作者有话说】 大家好~这篇是期末大学生发癫产物,篇幅不长,喜欢请收藏噢~再球球评论和海星,用它们砸死我吧! 第0014章 日思夜梦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李邮终于回来,拎着他买的烧烤来敲了我的门。 幸亏我有先见之明地将房间收拾规整,秦照庭也气得离开了,不然我真不知这两人要碰上面该是什么大型爆炸现场。 那通让人烦恼的电话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实质的影响,李邮貌似完全失去几个小时前那段记忆。 但这是不可能的,他就是听到了。 而他不去提,我也不主动说。 “你这门,也没问题啊。”那一大袋烧烤被李邮随手放在桌上,他在测试那扇今天被我说出现故障的门。 “那可能是我的错觉?我锁门的时候感觉有点卡住。”我真的讨厌说谎,我不是个擅长圆谎的人,所幸李邮没注意到我躲闪的眼神。 “那回头我让开锁师傅来看看,”李邮终于放弃去弄那扇门,走到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锁出问题是大问题,要是丢东西了我这民宿口碑要不保的。” 我点点头表示应和,李邮又从那堆烧烤里挑出一串给我。 牛肉烤得滋滋冒油,这家店保温技术到家,大冷天把烧烤拿回来还是热的。 我有些走神地接过。 其实我很喜欢吃烧烤这一类的垃圾食品,但这些秦照庭从前从不让我多吃。 烧烤,酸辣粉,这些街边小店卖的东西都被他用“不干净”三个字一概而论。 以偏概全。 从前有好几次我偷吃都被他抓包了,抓包以后能怎么办,金主发了话我还能有不听的道理? 最后当然是不吃并且当着他的面将外卖固液分离后送进垃圾箱。 现在他不会再来管着我这些了,我爱吃什么吃什么。 …… “发什么呆呢?”李邮忽然拿着竹签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猛地回过神,那牛肉串被我拿在手里已经好久,久到上面的油脂都已经冷却,我咬了一口,肉质很柴,凝固的油脂也很腻。 不好吃。 我勉强将它吃完,竹签落入垃圾桶发出闷响的时候我终于开口说了今晚自李邮进门以来便一直想说的话。 “今晚过去以后,我可能明天就要走了。” 李邮不出意外地有些诧异,“怎么这么突然,之前不是说还有小半个月才开学的吗?” “我得趁着开学前……回趟家。” 其实照正常来说我不必要和李邮解释这么多,说白了我与他就是类似于房东与租客之间的关系,这段关系的本质就是基于交易的。 可我是真的把他当做了朋友,因此在离开前我该与他正式地道个别。 下一次见面不知道该是什么时候了。也许是明天我离开的时候,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见。 以后的事我们都无从得知。 李邮本想劝说我再多玩两天,云南的所有景点我还没都走一遍。 但他不知道其实在去年夏天的时候我就已经来过一趟云南并且玩遍所有地方了。和秦照庭一起。 他见我去意已决也不再多留我,只说明早要一起吃个早餐。 我爽快应下,然后将秦照庭遗落的电脑托付给他。 他终于有些按捺不住自己,有些试探性地问我:“这电脑…是谁的?” 我面不改色:“我一个朋友,恰巧出差路过这边来看看我。” “噢——”他半信半疑地点着头,我权当他相信了。 在云南的这些天里,其实我有很多次都在梦里见到秦照庭。 有些梦是纪实的,比如我在咖啡店里泼了他一身咖啡,但有些梦却很跳脱。 我梦到另一个平行时空里,秦照庭在爱我。 金主爱上包养的小玩意儿,是很荒唐的梦。 我在梦里就已经意识到这是现实生活中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所以梦里的我清醒了,但还饶有兴致地想看看他是怎么爱我的。 其实还蛮有意思的,我能控制梦里的秦照庭,让他朝着我最想要的方向去行进。 今夜我一夜无梦,睡得异常平静安稳。 醒来秦照庭也没出现在我床边。 他还是没回来。 他没回来是最好的,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他,当务之急是赶紧办理退房离开这里。 说好要第二天一起吃早餐的李邮不见了人影,他或许是害怕道别的滋味吧,这才在我退房时都出现。 前台的工作人员只说他有事出去了。 我原计划已经买好的车票在一周后,现在回去还为时过早。 到哪儿都是住酒店,提早回青城还需要退票的手续费,所以我临时又跑去了大理,决定在那里住满一周后再回青城。 秦照庭就像是这趟旅程的一点点小波澜,时间长河向前推进,那点小小的涟漪很轻易就被推平,我最近总很容易抽离于现实生活,在到达大理的第三天时我才猛然反应过来—— 第20章 这里确确实实是没有秦照庭的。 我又成功了一次。 这该成为一个历史性的节点。 我今年二十二岁。 二十二岁的言知终于离开了三十岁的秦照庭。 第0015章 “你还敢提他?” 旅途遇见有趣的人才算有趣,大理民宿的老板不像李邮那样幽默风趣,我也没遇见什么其他有趣又有缘分的人,这一周的时间过得是真的算很平淡了。 这里的居住环境也没有李邮的民宿好,床板硬得硌人,一周里我有五个晚上都在半夜时醒来。 这里的磁场似乎也有问题,我总要做好多关于秦照庭的梦。 …… 这种忍耐在我发现床边柜底下有一个被人用过的婴儿嗝屁神器时戛然而止。 当晚我便电话联系了消费者协会进行证据提供,并且办理了退房。 我决定趁着最后在云南的时间回去与李邮正式地道个别。 也不担心秦照庭还会出现。 经过这么多天的复盘,我算是想明白至关重要的一点——秦照庭能找到这里来,不是因为他手眼通天,也不是因为我那张电话卡,而是因为我的手机。 现在的这台手机是秦照庭赔给我的。 我原本的手机去年过年的时候被他不慎摔进了水里,他当场就给吴格打了电话让他帮忙挑台手机。 吴格效率奇高,在秦照庭办完事儿的时候手机就已经被送到。 就像那块表的出场方式一样,手机冰凉凉地贴在我皮肤上将我唤醒,而他还想抱着我事后温存一下,贴在我耳边说“我错了”。 秦照庭会认错也不奇怪,因为那回他是真的错了。 那回是他将我连人带手机扑进了浴缸里。 我没将手机留下是因为这是我应得的,是他赔给我的。 现在却后知后觉是我失策了,谁知道那手机里面被动了什么手脚? 我计划周密无比,却在这种不起眼的地方露了马脚。 但秦照庭自从一个星期前就没有再找过我了。 他能定位我的手机,除非我把手机换掉,否则他找到我是分分钟的事。 那他为什么不来呢? 我只能想到一个原因。 他放弃我了。 秦照庭或许是找到了比我更合衬心意的新欢,也可能是与什么人旧情复燃,比如小朱小陈小陆小王小安什么的。 总之就是不需要我了。 我从不觉得我就是他的唯一。 虽然曾经的某个时刻里,他曾是我的唯一。 人无法永远拥有同一种心境,两个多月前我还想,耗着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也许耗着耗着,等秦照庭真正和安夏在一起了,或者找了什么别的人,就会彻底将我忘掉。 一个月前我又在想,我终于逃开获得了新生,可秦照庭找来了。并且知晓了我最不想让他知道的事。 我从心底厌恶他。我只想快刀斩乱麻。 可冷静下来,秦照庭终于拾起了快刀,终于要将我忘掉了,我又对这段扭曲不得见光的情感生出几分不舍。 总结下来我一定是一个很jian的人吧。 想要的得不到,得到了又不想要,不想要了又得不到了又想要。 …… 总归说下来,是秦照庭还欠我一个答案。 他对于我那份感情的答案。 这是我最念念不忘的事。 但这份答案于我、于曾经的我而言还很重要,可于他而言却不再重要了。 秦照庭的消失意味着我这趟回去找李邮不必再与他碰面,也意味着我和他之间是真的断了。 我真是个人类矛盾体的真实体现,我既想要一个答案,又不想亲眼见到秦照庭。 但还是断了好,虽然我们之间还有很多尚未得到解释的东西。 但人生就是要有很多遗憾的,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段感情是能够圆满的。 列车再次驶回香格里拉,明明才过去一周的时间,我却觉得像世纪般漫长。 下车的第一时间我就去了李邮的民宿。 前台的工作人员还记得我。 我让她给我办理原来住过的房间,那里地理位置不错,傍晚时分不会有太阳西斜,其他时候光线也充足。 但不巧,原来的房间已经有人住了。 我觉得有些可惜,但无伤大雅,同一家民宿房间的质量应该不会差别到哪儿去。 忽然她惊呼一声,说查询到那间房间的隔壁还空着,这是好事,我喜欢靠近熟悉的东西,不管是环境还是别的,总是越近越好,于是我便喜提了隔壁的暂住权。 这下是真和原来差别不大了。 我又问她李老板去了哪儿。 这回算是巧,她说李邮就在民宿里。 她打了电话让李邮下来。 李邮在楼上还被事情绊住脚,等待的时间过于漫长,我索性办理好了入住后提着行李箱上楼去找他。 电梯恰好有人在使用,我只好等着那楼层数字一层一层地往下蹦。 李邮貌似刚刚就说自己在四楼,而显示屏上的数字也是从四楼开始往下跳的。 大概不会巧合成这样,我和他在电梯里见面吧。 “叮”的一声响,一楼了。 我将行李箱拉杆拉起,电梯门也与此同时打开。 只一秒我就反应过来,然后拉起行李箱转身。 第21章 原本该消失不见的秦照庭此刻就在电梯里站着。 电梯里的秦照庭可能也是错愕的,但他只停顿了很短的时间就一把控制住我的行李箱,连带着拉着箱的我一起。 动真格的我根本抢不过他,行李箱都被他抬起一边。 我彻底停下脚步。 秦照庭见状也松了手,绕到我面前:“不准备和我好好谈谈吗?” 我状似不在意:“那晚是你自己走了。” 秦照庭:“我现在冷静了,该好好谈谈。” 凭什么他冷静了我就要与他谈。他真是习惯了发号施令。 我说:“我不想跟你谈。” 他深呼出几口气,像快要无法忍耐我:“谈完了可能是你希望的结果也说不定。” 他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一个周前刚被我摆了一道现在就学会我的方法了。 可我也有我想要的东西。即便这场谈判不一定能给我一个答案。 秦照庭等得不耐,又问:“考虑好了吗?” 我反问:“我能选吗?” “能,”秦照庭点点头,“选谈判的地点。” 算了。 “去哪儿?”我问他。问完才发现这唯一一点儿属于我的主动权又被我交到了他手上。 秦照庭:“我房间。” “可以。”这是最近的地方,我也懒得挑什么咖啡厅奶茶店一类的。 秦照庭领着我上了楼,越走我就越觉得不对劲,直到他停在我住过的那个房间门前。 原来他就是前台口中“你走后不久就有一位先生办理入住,到现在一个星期”的客人。 秦照庭刷了卡进去,然后示意我也进去。 我将行李留在门口,人走了进去。 “不能反锁门。”我说。这是我预备的那条路,他是否真正冷静尚未可知,万一是假的出了事我好第一时间逃开。 “不锁。”他似乎对我无语。 他走到床边坐下,又就近找了把椅子让我坐下:“说说吧,为什么又自己回来?” 他这语气可真有意思,听起来就像是我特地折回来找他的。 我坦言:“我回来找李邮。” “你还敢提他?” 我眉头微皱,为自己留门是正确的选择,我觉得秦照庭并没有很冷静。 似乎每次都是这样,秦照庭都先一步食自己的言,明明说要好好谈谈,可先发脾气的还是他。 “怎么不能提?”我怎么不敢,李邮是我的朋友。 秦照庭:“他什么心思你看不出来吗?需不需要我说得再明白一点?” 他话说得挺过分,我情绪也瞬间涌上头,反驳他:“不是所有人思想都像你一样脏,见到喜欢的就临时起意要包起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还在得逞以后才告诉他——‘哦,原来你看不出来吗,我想要的是这个’。” 话说出口的时候我自己都被震撼到,话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感,有怨忿有委屈也有不满。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实实在在不该出现在我和秦照庭之间。 秦照庭表情一下松懈了,他似乎也有些愣住,房间里一下归于平静,让人无端生出一种恐慌感。 半晌后他问我:“你一直都很在意这个?” 我鼻子又十分不争气地开始发酸:“我不该在意吗?” 我不该。 也许在他那方看来,我就是一个喜欢自己金主的傻逼,总妄想些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被包养了也不老老实实,总无故引出事端,惹得人心烦。 他心情好的时候会觉得这种情感挺有意思,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觉得多余。 这下好了,说话又没经大脑思考,我又平白无故让人看了笑话,给前任金主留下了个能谈资一生的笑柄。 那些尚未拥有的答案我也不想要了,这已经不再重要。 不知道比知道了更好,秦照庭笑话我那愚蠢的喜欢的可能性更大。 我偏过头去,不想让他看见我濒临失控的表情。 但一开口就暴露所有,声音里的鼻音无论如何都藏不住,我说:“就这样吧,我也不是很在意。” 我从与他面对面的椅子上起来,要往门口走去。 他一时情急用脚背勾住我的小腿,又不让我离开。 和他相处真累。只要是他不想让我做的事我就一定都不能做。 第0016章 不交心。 我无奈滞住脚步,站在离他一米之外看他。 “言知,”秦照庭将脚收回,“我们不分手好不好?” 语气里竟然带上一丝恳求的错觉。 但是分手?分哪门子手?我们又没在一起过。 “我们在一起过吗?”我嘴快,想到这一层的时候话已经说完了,“我们又没谈恋爱,是分开了,不是分手。” 秦照庭今天不太像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他,被我屡屡堵得哑口无言。 但我也不是无理取闹,我是占理的那方。 秦照庭:“我们以前的相处模式,和谈恋爱有差别吗?谈恋爱是互相陪伴,我们不是?” 我真受不了他,“谈恋爱不会在睡完一觉以后付钱,不会对另一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会限制对方的自由与交际,也不会同时与很多个人交往脚踏很多船,”话说了一半窗户纸也破得差不多,我不介意把它全部捅破,“也不会把现任领到白月光的面前去。” 第22章 秦照庭又闭嘴了。 一定是我说的话太有道理让他无处可反驳。 他就是个自以为是的垃圾,能被人纵容的时候就为所欲为释放恶意,等到别人不搭理他的时候他才会发现自己从前有多么荒唐。连一句为自己所作所为辩解的话都找不到。 秦照庭终于找到辩驳我的话了,他说:“我以为我只是在感情中比较强势一点。” “我想见你,将你叫来,不是情理之中吗?” 情理之中……个屁。 秦照庭:“你说我脚踏好几条船,谁跟你说的?还有白月光,你指的是安夏?” 他留了白等我回答。 是。但是我不说。 他有些哭笑不得地看我,也不强求我答话:“安夏是我很好的朋友。” 知道知道,很好的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无话不说的两小无猜的。就差穿同一条裤衩睡同一张床的。 但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他秦照庭找了谁跟谁好跟谁睡觉都跟我没有关系。 “回回神,”秦照庭伸了手,“但我和他也只是朋友而已,我们什么都没有。这次他回国,是为了和家里安排的人结婚。” 他借口总是很多,从前骗我的时候就是这样,现在我一个字都不信。 秦照庭也不管我有没有在听,他只专注讲他自己的,“他烦得不行,所以找我给他想想办法。” 所以这就是他们同框出现很多次的理由?好假。 秦照庭:“他的联姻对象你应该见过,上一次我们去夏威夷,酒店门口遇见的那位。” 半年多以前去的夏威夷,我还有点印象,可酒店门口碰到的那人分明就是—— 我看了秦照庭一眼。 他点头,“安夏喜欢同性,现在国内同性结婚还不合法,可是国外可以。安夏是不婚主义,除非遇到喜欢并且合适的否则都很难动摇他,”他又喟叹一句,“他们家为了让他结个婚真是煞费苦心,这次貌似是势在必得。” 秦照庭说了很多,但这些里没有一件事是与我有关的。 我如是说:“这些都与我无关。” “当然有关,我在和你解释。”秦照庭说,“我没有同时和很多人交往,和安夏之间也始终是划清界限的,而且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要和你分手。” 好嘛,他这话的隐藏含义不又是我在无理取闹。 而且他又用错了词。 我刚要开口纠正,秦照庭抢在我前面:“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们不是分手’对不对?” “我以为没有签订那些协议,我们的关系就有能够改变的余地,至少在我这里,我觉得我们并不是只有金钱上的交易。” “可是我们开始的时候就口头说好了啊,你不能独自改变这段关系的实质又把责任都推给我,”我突然就有些灰心,“你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举措告诉我,我们是在谈恋爱的。” 秦照庭:“我很抱歉。” 我出神地望着窗台上那盆蓝色小花,思考它的花期能持续多久。 秦照庭忽然朝我伸出手,像是要把我拥进怀里。 他或许觉得,他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觉得我该原谅他了,觉得这一切就算这么过去了。 或许他还觉得,床头吵架床尾和,再酣畅淋漓地睡一觉就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这就是他所谓的“谈恋爱”。 可是不该是这样的。 我无法与他一笑泯恩仇。 这一下就暴露了他的所思所想,前面他垒砌的高墙做的努力尽数白费。 相同的伎俩,这些年我不能一点长进也没有,我不会再被他骗第二次。 他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我及时退开半步,与他保持一个绝不亲密的距离,警告他,“你别动。” “好好,”秦照庭默默将手臂收回去,“那我们就照着你想象中的谈恋爱的模式一步一步来,再给个机会,好不好?” “不了吧。”我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与此同时又往后退了大半步,防止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误伤我。 不过倒是奇怪,今天以前他还一口一个“不同意分开”,怎么就这么一时半刻他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竟然让我给个机会。 又是新型骗术。 秦照庭果然没有接话。 我猜他该要恼羞成怒了吧?毕竟我一句话就意味着他前面做的所有努力都白费。 骗不到我,应该很生气吧。 我抬起头,恰好与他对视上。 他说:“没事,我们慢慢来。” 谁要和他慢慢来。 “那你慢慢来吧。”分就是干净彻底的,我不喜欢拖泥带水,“我可以走了吗?” 他眼底闪过些不明的情绪,脸色也是晦暗不明。 我心尖微颤,直觉他又要做些我不喜欢的事。 秦照庭似乎叹了口气:“去吧,今晚好好休息——” 他话只说了一半我就开门走了,关门声和行李箱在地面行进的声音彻底将他那句没说完的话碾成碎渣。 我好不好好休息,关他什么事。 我没能走得太远,很快又拉着箱回来,但不是走进秦照庭的房间,而是站定在他旁边的那一房间门口前。 刚才我来回数了好几次房牌号,这里确确实实是前台给我安排的房间。 我一定是脑子抽了风,才会恋旧物到这种程度。没有原来的房间就住在原来房间的隔壁,亏我做得出来。 第23章 我后悔了。 秦照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我才不要和他住隔壁。 即便我还有三天就离开这里也不要。一秒一微秒都不要。 我没拿房卡开门,而是转身又乘了电梯下楼,来到前台请求工作人员帮忙更换一个房间。 前台工作人员是个有耐心的女孩儿,服务态度也很好,听完我的话以后也只是微微有些讶异,然后很礼貌的语气问我:“是房间里有什么设施不完善吗?” 我搪塞说:“阳台前有一棵树挡着光了,我不喜欢。” 一定是在秦照庭身边待得太久,我编造谎话的本事简直炉火纯青,门都没进就能张口胡来了。 话一出口我就觉得无理取闹。 果然我看见她脸上表情有些僵住。她一定也在想,我是一个很挑剔的客人。 但没办法,如果那棵树跟我八字犯冲的话,我也只能挑剔一点。 惊讶归惊讶,大概她见过比我更离谱的人,后来也没再问我,只拿出个很多格子的表记录来记录去。 可能那是一本《顾客奇葩需求大全》。 我翘首以盼,只等她记好了给我办手续换房。 “言知。”身后突然有个让人厌恶的声音喊我。 在这里知道我名字的只有李邮和秦照庭,李邮不会喊我全名,也不是我讨厌的人。 秦照庭不知何时也下了楼,此刻就在我背后站着。 他很自然就走到和我同一水平线的位置,“在做什么?” 现在不是以前,我没有义务告诉他我的动向。 我不理他,往旁边的空地又挪了挪,在我和他之间留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线。 “五楼还有个空房间,在电梯口旁边,您觉得怎么样?”工作人员突然问我。 “可以。”我无视旁边的秦照庭答道,语速快到“可以”二字都变得模糊。 “你要换房?”秦照庭诧异道。 “不可以吗?” 我将房卡递到工作台上,指尖与冰冷的大理石相触没忍住抖了抖,秦照庭仿若实体的视线直直落在我手背。 我又快速地将手收回。 房卡正面朝上,卡号明晃晃地贴在右下角,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秦照庭已经越过我的手将卡拿在手里。 从前不管我说什么秦照庭都像听不懂一样,只有我迎合他喜好的份。 只有到分开了才会发现,其实我和秦照庭在一些没用的事情上很有默契。 比如现在,我和他都注意到了那张房卡上的房号。 我手落到半空中,又欲盖弥彰地收回。 秦照庭脸色不是很好,在将房卡握在手里后脸上的不快更甚。 “你干什么?”他在妨碍我换房,这是与他无关的事,我有足够的底气质问他。 前台似乎也愣住了,不明白我和他演的是哪一出。 秦照庭却对我的质问视而不见,转头去跟前台交涉:“你好,这位先生如果住不惯的话,我可以和这位先生换房。” “我没说我住不惯,”我不想当着不想干的人的面和他扯这些,“你把卡还我。” 秦照庭:“你恋床,肯定住不惯,你以前就是这样。”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越想和他撇清关系他就越要背道而驰。 再说下去我都怕他跟人家讲我是怎么被他一步步操熟的。 我没有把裤衩翻出来给别人看颜色的喜好。 这看上去怎么都不会是两个陌生人之间应有的对话,就连关系一般的人也不会这样讲话的。 前台看我的眼神逐渐诡异,甚至偷偷在我和秦照庭之间逡巡,但在被我用眼神抓个正着后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躲开了。 但我就是看到了,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 秦照庭还捏着那张房卡,一点没有放手的意思。 他为什么要纠缠,我又为什么要忍耐? 我不忍耐。 我说:“秦照庭你滚蛋。”字面意思,我想让他滚蛋。 边说我边去抢那张房卡,他又仗着身高优势把卡拿高至头顶,我根本够不着一点。 把我当猴耍。 我心一横,“我要退房。” 前台脸上终于出现一种可以解读为慌张与不解的神色,她一定已经误会我和秦照庭的关系,也觉得我这种客人只会徒增她工作的负担。 秦照庭就是故意的,他做的一切都有利己目的性,做的很多事都是如此,我生病了名义上是为了照顾我,实则不过就是要把我养好了好操一些。 而现在也是为了满足他的私心,我要换房,他不同意,要我一直都和他隔着一堵墙睡觉。 不,不对,如果我愿意拖着行李箱去与他同床共枕他或许更乐意。 和我换房间继续隔着一堵墙睡觉是他最大的退步。 再闹下去就不好看了。我毫不怀疑他会让不相干且看热闹的前台也知道我是被他包养的小玩意儿。 这是我的软肋所在,不管秦照庭知不知道,他都已经拿捏住了。 抵抗不得我便开始尝试说服我自己。 其实住在秦照庭隔壁也没有那么糟糕,又不是同一张床,房门也可以反锁,他不会对我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 最大的不好之处就是离得近了点儿……仅此而已。 终于我深吸一口气:“不用换了。” 第24章 甩下一句话的同时一蹦而起夺过那张命中属于我的卡就往电梯口走。 背后两人不知是否面面相觑,觉得我的行为怪诞又跳跃。 我像一只马戏团被人观赏的猴子,实在没有勇气回头看他们的表情。 今天民宿的电梯异常繁忙,我一共上下两次,两次都要等待好长时间。 等待的时间里阴魂不散的秦照庭再次跟了上来。 我又想去走逃生通道,但真的很不巧,逃生通道被上了锁关得严严实实,我只能灰溜溜走回电梯旁等着。 秦照庭正对着电梯门,为了离他远点我只能缩在角落里。 我余光里看得到,他眼睛就跟着我走,看我回到原位时貌似松了口气。 今天天气不算很好,外边风大得像要把人吹跑,我现在所站的位置不知从哪吹起一阵无名风,冻得我直打哆嗦。 围巾漏了风,我低头去整理,余光瞥见反光的瓷砖地面映着秦照庭的脸。 还有他的眼睛。 秦照庭一直都在我视野范围内无法忽视,我一举一动都落入他眼中,这种认知于我而言很不好。 “叮”的一声,电梯终于下达一楼,这场异常漫长的折磨总算是要结束。 秦照庭率先走了进去。 电梯门即将关闭,我还是站在原地不动。 还剩下一条过不了人的缝隙时,秦照庭伸手摁住了控门的开关。 电梯门重新大敞。 “不进来吗?”他问我。 进个屁。 我只和他一起等电梯,又没说要和他共同乘坐同一部电梯。 我摇头:“我等下一趟。” 我的意图明显得不能再明显,我就是不想和他一块儿。 可他就是这么个人,根本不会想着我怎样。 他只想他要怎样。 他一直摁着开门按钮,也不说话,就绷着张脸静静看着我。 这么僵持着不是办法,电梯不是他家开的也不是我开的,这么独占着不是个事儿。 其他楼层还有人等着怎么办? …… 好吧好吧,和他多待两分钟也没什么。 我抬脚也进了电梯。 那张绷着比鬼难看的脸好像松了松。 电梯是密闭的空间,哪怕放着广告音乐还是不可避免弥漫着奇怪的尴尬。 我说的是我在尴尬,秦照庭看起来并没有。 曾经上过床的两个人此刻就各自占据电梯的一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此时此刻我觉得我和他就像分了手还被逼共处一室的两个人。 唯一不同是分手的人曾交过心。 我和秦照庭只交身,不交心。 第0017章 久置的生活垃圾好臭 电梯没上升多久便停在三楼,门一开外面赫然是我意想不到的人。 李邮站在门外,面上也是诧异的神色。 时隔一周,我竟然不知道再次见到他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还是他先开的口。 他没有我这么拘束:“我这边刚完事,刚想下去拿瓶可乐上楼找你呢。” 我笑答:“那不是在这见到了么?” “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我亲自下厨。”李邮进了电梯,和我肩并肩站着。 “可以啊。”李邮做饭很好吃,“能点菜吗?”上次的青椒炒肉让我记到现在。 他哈哈大笑:“可以啊,你时机选对了,今天的菜还没买,想吃什么?” “青椒炒肉。” “行。” 电梯里仿佛没有第三人。 至少我当秦照庭是透明的。 秦照庭似乎很不满我这样的做法,他从刚刚李邮进来时就是一张臭脸,从电梯反光镜里不难发现那张脸越来越臭,活像三天没有处理的生活垃圾。 他有什么好不满的,天天不满这不满那,是会短命的。 电梯总有种阴风阵阵的感觉,这种感觉与秦照庭的低气压很好地融合在一起,污染了整部电梯。 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李邮都变得有些拘束。 他应当也注意到秦照庭在通过反光镜在观察我们两个。 他说话越来越小声,生怕惊扰这位心情很糟糕的客人。 我又一抬头,发现是秦照庭目光沉沉地在打量他。 我试图缓解李邮的局促,又与他聊起上次滑雪场摔跤的事。 李邮似乎有所放松,笑得眉头舒展,说初学者都是要摔跤的,但像我那样摔得这么严重的……他又比出五根手指,说不超过五个。 被嘲笑了我也不觉得恼怒,李邮并无恶意,我只是和他一起笑。 聊得火热之际,身后忽然个似鬼非鬼的声音。 “我以前说带你滑雪你也不愿意。” “……” 秦照庭偏偏就要偷听,偷听不止,还要在我和别人聊得火热的时候插句嘴。 他那话就是在放屁,我从头到尾就没有不愿意,和他一起滑雪的前提是真的滑雪,但我目的是滑雪,他兴趣上来了就要把我摁在雪地上亲。 这还滑什么。 干脆回酒店算了。 一连好几回,回回都这样,现在反过来还要说是我不愿意和他去滑雪。 他怎么就不反思一下自己呢? 还好还好,以后他也不能再污蔑祸害我了。 第0018章 双标狗 我假装不认识秦照庭的计划失败,他太阴魂不散,我也没办法。 第25章 他那句话听起来颇像个怨妇妒夫,似乎是对我没有尽到情人该尽的义务有诸多的不满。 可明明没有。至少在包养期间我很听话也很乖,我扪心自问,问心无愧。 如果能为我自己辩解几句是最好的,但电梯里还有个李邮,我就不便发作。 李邮干巴巴笑了声:“你们认识啊?” 秦照庭抱着手臂靠在电梯的反光镜旁,一脸“等我解释”的表情。他这姿势敢情好,电梯出了故障第一个被摔死的就是他。 ……我偏不说。 他那点破心思我还能不了解,想让我亲口向李邮承认被他包养呗,上次逼着我给李邮打电话的事我一辈子忘不掉。 想要梅开二度可不能够了。 电梯在此时到站救了我一命,门还没有完全打开的时候我拉上李邮就往门外窜。 一时情急,我只胡乱一抓,等到了房间门口才发现抓的是李邮的手。我原本只想抓他手臂或衣服来着。 掏房卡的时候我余光瞥见秦照庭似乎加速向我靠近,这太恐怖了,我将李邮甩进去后自己也赶紧钻进房间,只给秦照庭留下一个被拍响的门板。 里外被隔绝成两个世界,我逃离了秦照庭,但房间里的李邮此刻也有些棘手。 李邮已经猜到我和秦照庭认识,我该如何解释。 李邮用一种打量伴随着审视的目光看着我,我庆幸那里面没有鄙夷。 一般人哪能那么快猜到金主和情人这一层上面来。 他欲再度开口,我抢在他前面将话头堵住,“李哥,你别问了。” 李邮很明显被我设防的一句话堵了下,看我面色不虞,他半晌才声音闷闷地说:“好。” 他又另起话题:“这次过来准备玩多久?” “一周吧,我要开学了。”总不能拿学业当儿戏,这次我是真的要回去了。 “那刚好这次回来,趁着你开学之前,去我滑雪场玩玩吧,”李邮说,“免费的,哥不收你钱。” 我本张口欲拒绝,但李邮眼神里包含太多期待,让我无法说出那个字。 我自觉瞒了他一点事情很愧疚,更加下不了狠心。 我说:“好,明天可以吗?” 李邮爽快应下。 因为赶时间去准备中午的食材,他没待多久便要离开,临走前又向我确认了菜品,并让我十二点准时下楼在餐桌前候着。 我满口应承下来。 李邮被我送出去,在经过门口时他忽然停下。 “我的门,我要心疼死了。”他摸着那扇门一脸泫然欲泣的心痛样。 他在说我刚刚又摔他的门。 “坏了赔你。”我有些出神道。 同时又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刚刚半小时前与秦照庭在电梯里见面是一场梦。 果然我还是无法心安理得地吃霸王餐,没等到正午十二点,提前半小时我就下了楼去帮忙一同准备午饭。 李邮的民宿员工不多,大家都中午一起吃饭,很大程度上节省了饭钱。 工作人员都留在自己的岗位上,听李邮说一直以来百分之八十的午饭都出自他手。 李邮从冰箱里递出一听可乐给我,易拉罐拉环拉开时发出“叮”的一声脆响,碳酸遇热在口中分解,爆裂的气泡有一种别样的刺激。 我在厨房就像个大的人形摆件,只能打打下手递个酱油什么的。 原因无他,我做饭不好吃。人生迄今为止做过五次番茄炒蛋,五次都是不一样的味道,一样的是都不好吃。 我记得有一回我的番茄炒蛋实打实祸害了人。 秦照庭素来爱喝茶,他公寓里那个专门盛装凉白开的水瓶子是为我准备的。 然而吃下我番茄炒蛋的那晚他齁到征用了我的瓶子,灌下两升凉白开。 此后他大概是觉得他做饭比我像样,于是不允许我再做什么反人类的东西。 …… 脑子是个好东西,但我想我该换一个了。 我实在不该如此频繁地想起秦照庭。 一定是他离我太近,磁场影响严重。 李邮预估时间很准,十二点整刚刚好就能开饭。 一大桌人坐在一起,我莫名产生种<a href=https:///tags_nan/wenxinwen.html target=_blank >温馨的感觉,大家都是好相处的人,那点刚坐下时的拘谨很快被冲散。 李邮像是怕我饿死,一个劲往我碗里夹肉,这让我想起从前在福利院的日子,大家也是围桌吃饭,但每个人都有一个碗,里面是厨房大叔提前分好的餐,不存在夹菜一说。 集体餐应该是不怎么好吃的,但我现在仍觉得那是无可替代的味道。明明只是一道普通的水煮大白菜,我至今没找到比那时更好吃的。 …… 我有些想回去了。 手边的可乐还没有喝完,冬日里温度低,易拉罐上只覆了层薄薄的水雾,如果是夏天,此刻水雾必定已经凝成水流一股股地下滑了。 我摸了摸罐身,可乐在外界放置时间太久,就快要不冰了,我抓紧时间多喝了几口。 仰头之余我看到民宿门口走进来一个人。 又是秦照庭,他手上还提了一袋什么东西。 民宿前有辆电动车疾驰而过,车后座上固定的黄色送餐箱尤为显眼。 我了然,那是秦照庭点的外卖。 他一个最讨厌外卖的如今竟然破天荒吃上了外卖,简直自己打自己脸。 第26章 不过也是,这里没有场地可以提供给他做难吃的饭。 秦照庭走路一直很快,没到十秒就从门口走到了大堂,我坐的位置刚好不会被他发现。 他在等电梯。 我又看见他拎的印着饭店logo的塑料袋里装有一听可乐,这是稀奇事,他自己曾经亲口说的,可乐喝了会骨质疏松,所以他从不让我喝。公寓的冰箱里也没有可乐,如果我想喝冰的,就只能将他买的进口矿泉水放进去冰起来。 仔细想起来秦照庭真是限制颇多,不能吃外卖不能喝饮料不能抽烟不能喝酒晚上也不能九点之后到家,我看他有种管天管地还要管起母猪生孩子的架势。 还好我已经离开了他。 手肘忽然被碰了碰。 我回过神,李邮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怎么发起呆了?” 我摇摇头,将易拉罐里最后一点可乐喝掉。 最后一口放了太长时间,气泡都已经跑光,甜得有些发腻了。 果然习惯是很可怕的存在,越是细枝末节的东西越能渗透到生活的角角落落,一听可乐都能让我想起从前。 秦照庭从前那些“底线”终于有了答案,全都是借口吧。 全是因为他不想让我做,所以才说不可以,才让我认为那是他原则上的禁区而不去触碰。 但他自己却是能打破他自己规则的人。 双标狗。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想要点海星…… 第0019章 又不是真的想死 李邮的民宿隔音效果很好是公认的,当初我从app上订酒店时就看到他这一家隔音效果鲜少有人说糟糕。 这是我选择这里的原因之一。 如今的我也不会质疑过去的我的判断,那现在我觉得隔音时好时坏只有一个原因。 ——是我神经过敏。 神经过敏的原因。 ——秦照庭住在隔壁。 白天时还好,夜幕降临后简直要了人命。 我倒宁愿这房间的阳台前有一棵大树,这样风吹来时树叶摇动的声音能分散不少注意力。 而不是像如今这样,过于静谧,静得我无法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回来。 我总觉得隔壁一动一静都能传到我这里。 秦照庭洗澡,秦照庭开阳台门,秦照庭…… 我无法忍受,连夜上外卖软件点了副耳塞送来。耳塞戴上的那一刻,除却耳朵里的不适感,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可耳朵是清净了,眼睛还没有。 秦照庭开始在微信上骚扰我。 【刚才我听到你开门的声音,这么晚出去干什么?】 【点了外卖?】 【不是让你少吃外卖?】 …… 他真像个监视狂魔大变态。 我当做没看见,指尖狠狠用力将弹窗从屏幕上方划掉。 【我刚才移了床的位置,你那边能听到吗?】 他有病吧?好端端为什么要移床?明明他已经住了一周多,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就觉得床的位置不行了? …… 【阳台门坏了。】 ……坏了就让李邮上来修,跟我说顶什么用。 …… 【一句话都不肯跟我说吗?】 他要将我烦死才罢休,我一怒之下打开微信,直接将他拉黑。 清净了。 好歹一块睡了两年多,秦照庭有句话说得很对,我很恋床。 上周在另一间民宿一个好觉也没睡过,如今回到这边的民宿,躺到与之前相似的床上总算有了一夜好眠。 第二天约了李邮去滑雪场,我特地定了闹钟起床,以免误事我定了七个。 从前都有人叫我起床,换成了闹钟我两个月还是没怎么适应。 幸好第三个闹钟响起时我终于起来。 天微亮时我出了门。 不成想一开门就又碰见了骚扰我一整晚的人。 秦照庭几乎和我同时打开门,出现在我视野里。 我转身想走回房间关上门,被他眼疾手快一把制住。房间门是朝里开的,他没有一点私人领域意识,为了伸脚卡住我的门整个人都进来一大截。 “你出去!”我喝道。 秦照庭是出去了,手还制住门的把手。 他罔顾我的愤怒继续自顾自地解释,“这间民宿隔音很差,你稍微开个门我都能听到。” “给你发微信你不回,敲门也没反应,我只好在门口等着了。” 他就像内娱私生饭一样,恐怖如斯。 他又问我:“今天要去滑雪吗?” “关你什么事?”我偏着头,这个角度刚刚好能横穿整个房间看到外面的天空。 天已经快全亮了。 “我是在邀请你和我同去,可你这个反应,”秦照庭顿了顿,“你又要和那姓李的去滑雪?” 他又想到什么,将手从门把手转移到我手上“你昨天用哪只手牵的那姓李的?” “秦照庭,你有病啊。”神经。 秦照庭不依不饶:“不准和他去,和我去。” 我真的很讨厌被他扣住手背,力度大到反抗不得,有种被限制人身自由的错觉。 “我自己去。”我没办法,只能这么说道。 他力度卸了点,但还是抓着我,重复道:“和我去。” “不去,”我又挣了挣,“放开。” 第27章 “放开!”我真的很想报警将他抓走。 秦照庭终于良心发现,收回他那只像铁钳一样的手。 我甩回门就往电梯口走。 与李邮约好了他在一楼等我,但如今碰上了秦照庭,我实在不想让秦照庭将水搅浑,只好临时发信息让李邮躲一躲。 夹在中间做人真的好难,我还得想个说辞去糊弄李邮。 秦照庭一路跟着我进了电梯。 他站定在一旁,不咸不淡地嗤了声。 在电梯里安装反光镜真是全人类最伟大的发明,这让我知道秦照庭在偷看我的屏幕。 我个子比他矮了大半个头,他轻易就能做到窥探人的隐私。 我有意识地将手机往怀里揣了揣。 电梯开始下降,一开头做的加速运动容易让人产生失重的感觉,我以前坐过过山车,从那以后对这种失重感尤其恐惧。 电梯下到三层停了下来,奇怪的是开门并没有人在外面等候。 李邮的民宿只有一架电梯。 也许是小孩的恶作剧吧。 电梯门再次合上。 还有一分钟我就能离开秦照庭了。 熟悉的失重感并没有如期而至,我抬眼看了楼层按键,数字“1”是亮着的,而显示屏上的向下箭头消失了。 我尚未反应过来,整架电梯忽然剧烈抖动起来,我腿一软就靠在了反光镜上。 电梯突然开始不受控制地上升! 巨大的向上的冲力远比失重感更恐怖。 李邮的民宿有九层,若是电梯冲破第九层飞出去会发生什么我无法想象。 空间是密闭的,也许因为我太过紧张,耳朵里嗡鸣声响起,一颗心脏像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从前学过的那些电梯故障应急技能都在突如其来的变故前被我抛到九霄云外。 “言知!” 秦照庭突然朝我扑过来,将我包围在他怀里。他独有的气味和他惯常用的男士香水味混合在一起,丝丝缕缕涌进我的鼻腔。 无法否认的,哪怕已经和秦照庭分开,但还是那句话,习惯是难改变的。我现在还是会因为闻到这个味道感到安心。 他是个处变不惊的人,无论是感情还是如今的险情,他都在其中游刃有余。 耳边是他在疯狂地摁电梯楼层按键的声音,他在将每个楼层的按键都摁亮,试图让电梯在某层楼停下。 电梯里的灯闪了几下后熄灭了。 这是很不好的征兆,意味着电路系统面临瘫痪。 “别怕,”秦照庭环住我的那只手拍了拍我的背,“别怕。” 他又去摁紧急呼叫的按钮,但似乎无济于事,空间里只有按键声,而没有任何得到回应的声音。 我抬眸看了秦照庭一眼。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他很认真地在想方设法自救。 记得昨天也是在这架电梯里,我曾暗暗嘲讽秦照庭会被电梯故障摔死。 一语成谶,只不过搞错了对象。 我才是那个会被电梯故障整死的人。 秦照庭还在继续尝试让电梯停下来,我终于稍稍冷静。他勒我勒得太紧,我想将他推开一些。 刚一动作秦照庭就将我制止:“别动,电梯可能因为你一个动作就掉下去了。” 我脸紧贴着他的胸膛,他说话时细微的震颤传到我的脸上都有些发麻。 我太久没与他以这种亲密的距离讲话了,曾经我很喜欢他的声音,低沉又充满蛊惑力,往往让我很难拒绝他的请求。 如今我也无法拒绝他的请求,但不是因为他的声音,而是他说的话。 不动就不动。 我只是不想被这么抱着,又不是真的想死。 第0020章 假情 被困在电梯里时间过得异常漫长,不知过了多久,紧闭的电梯门终于有了一丝松动,有光亮从外面透进来。 门开了。 外界冰冷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涌进来,我意识到我还活着。 秦照庭还将我护在怀里,他大半身躯都将我视线遮挡,我被挤在角落里只能看到外面全是人。 那些人里面赫然就有李邮。 李邮脸上满是担忧和不安。 也是,民宿出了这样的事,几乎已经威胁到客人的人身安全了,他作为民宿老板需要负一定的责任。 我动了动长久没有活动已经发僵的腿,试图站起来,秦照庭就着这个姿势将我拉起。 我这才注意到我的手还紧紧攥着他的衣袖。迅速松开手后那褶皱还停留在上面,提醒着我刚刚发生过什么。 手背忽然被什么温热的东西向碰了下,是秦照庭向下寻找我的手。 我总算看出来了他的慌张,从他的小动作里。 应该是去年的劳动节五天小长假吧,他拉着我去了长隆。 长隆里有鬼屋,我个人感觉还好,秦照庭感觉不好。 那回他拉着我的手走完了整个鬼屋。从灯光暗下来开始到灯光再度亮起来都没有放开。 那时我还很喜欢他,也敢于挑战金主的权威,嘲笑秦照庭“生人不生胆”。 嘲笑的结果就是被教训了一整晚。 …… 手背再次被碰了碰,我回神,不动声色地避开那只即将覆上来的手。 再看秦照庭的脸色,我不知那是否可以称为失望。他面色有些灰败:“走吧,门开了。” 第28章 “我知道。”我低下头,不想再去看他的表情。 “小言。”李邮在外面喊我,“没事吧?” 我摇头,率先一步出了电梯口。 秦照庭跟在后面,这次我失了策,被他从后面拉住了手腕。 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我却不是很想听,将将张口之际就被我打住。 “谢谢秦先生。”我说。一定是因为我还没从刚才的变故中缓过来,所以眼前才会是无法聚焦的一片重影。 话说出口我才发现多么不合时宜,果然是太慌张了,才会遵从以前养成的习惯叫他“先生”。 我是很不习惯叫秦照庭全名的,从认识他开始,到包养结束的时候。 嘴上不叫,心里也不叫,就连日记里我都没写过多少次秦照庭的名字。 秦先生长秦先生短,秦照庭也没有刻意去纠正过我。 其实一切都早有预兆,如果他喜欢我并且想和我在一起的话。 又怎么会让我一直喊他“先生”呢。 手腕又被秦照庭禁锢起来,我实在是有些厌倦了他这种一言不合就不肯放人的行为。 外面人真的很多,他就堂而皇之地扯着我要走。 那一堆人里我看见李邮,他眼中有迟疑踌躇,有惊诧不可想象。 我想他大概已经猜到了什么。 然而没来得及考虑太多,秦照庭拉着我穿过民宿一楼大堂,来到民宿外围的一道小门前。 那道门直通民宿的厨房,所幸现在厨房门是关着的,不担心有人透过那里看过来。 我已经看不懂秦照庭了,我刚失误叫了他“先生”,只希望他别做多想。 我大力甩开攥着我手腕的那只手,不出意外那手腕上留下了一圈红痕。 秦照庭总是如此不顾及别人。 “言知,”他又脸色很臭地问我,“你非要这样吗?” ? 我哪样? 他就像个火药桶,我跟他睡了两年多都没被炸死,难不成如今分开了他却要来炸死我了? 他抡起拳头像是要打我,我下意识闭了眼,但拳头迟迟没落到我脑门上,小心翼翼看出去时那拳头已经收回去了。 秦照庭又在生很奇怪的气。 他说:“你到底还想我怎样做?” 他做了什么? 我一头雾水。 秦照庭:“我道过歉了,我说了我是喜欢你的,我也说了要再追你一次。” “嗯嗯,”我点头,“然后呢?”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你为什么不能给个机会?为什么要一直都避而不见?躲我真的很有意思吗?” 我真是要笑出声来,他喜欢我,要追我,和我要给个机会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 秦照庭不愧是个很自大的人,他自认为的放下身段伏小做低就是说两句好听的,我听不进去就成了我不懂事了?!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在他面前弓着腰笑起来。 “你干什么?”他莫名其妙道,“有什么好笑的?” 好好,我不笑。 我敛了神色:“你是不是还是觉得,我们之间就是单纯的情人闹了别扭。” “不是,”秦照庭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们的关系,你要和我分手。” 对于秦照庭老是用错措辞我已经见怪不怪,也不打算再纠正他了,我说:“那你是什么立场让我再接受你呢?” “什么意思?” 也不知道他那每天签好几百万大单子的脑子长哪里去了,竟然听不懂人话。 我解释:“你是以金主的身份命令我接受你所谓的追求——” “不是……”他没礼貌,别人讲话讲到一半就要打断。 “可在我看来就是这样的。”我也将他打断。 他看起来已经没有耐心,眉头皱得死紧:“你对我误会太深,我和你说不通。” “那就不要说,”刚好我也不想和他再纠缠不清,“我可以走了吗?” “等等。”罗里吧嗦的秦照庭真是够了。 我闭了闭眼,强压下我被他耽误时间的怒火。 秦照庭:“我最后再问你一次,能不能给个机会?” 这是什么意思,软硬兼施发现都行不通之后,他最终还是准备用硬的吗? “算了吧。”我说。没有任何返回的余地。 他又说:“那我刚才在电梯里帮了你,你打算怎么报答?” 报答。秦照庭果然利欲熏心。 “我刚才已经说过‘谢谢’了。” 他语气有些惊讶:“就这样?” “就这样。” 接下来他又要说什么啊,是我不识好歹他保护我我却冷眼相待,还是说我冷血无情不知恩图报。 都随便他。 他停顿一下,“用刚才我帮了你换一个追你的机会,好不好?” 威胁人果然是他的本性,怎么装狼尾巴都是要露出来的。 “不好。” 民宿小厨房的那扇门并不锁死,我趁秦照庭不注意打开门钻了进去,本以为秦照庭会追上来,但让人意外的是并没有。 早上出了电梯事故,虽然并未造成人身损害,但我一整天的精神都花费在那上面,骤然放松下来只觉得困倦无比。 电梯被警戒线围起来进行排查,我看到大堂排满了人,都是些要退房的客人。电梯出现了故障,人人自危,要换地方住不奇怪。 第29章 逃生通道的门被打开,我沿着楼梯一阶一阶上去,我走得飞快,就怕后面有人冲上来将我抓住。 但还好没有。 走廊里很静,一直回到房间里都还是风平浪静的。 爬楼梯运动并没有使我变得清醒,反而休息过后更累了。 我眼皮快要无法抵抗重力耷拉下来,补觉是第一要务。 再去滑雪是不可能了,我真怕我滑到一半睡着了摔下来。 李邮还不知道我临时改变的计划,我深感愧疚,因为我又放了他鸽子。 话说起来刚刚形势所迫,我被秦照庭拖走前都还没来得及和他说上一句话。 临睡前我打开微信,打算给李邮发消息告诉他无法前往并表达我的歉意,却发现未读消息里有李邮的一份。 【电梯出了问题,你走得急,】 【你没事吧?】 【我这边要等人来排查故障,今天应该是去不了滑雪场了,不好意思啊】 也是,是我没考虑到位,民宿出了这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事,李邮作为老板是该忙得不可开交的,他无法两头兼顾自然就1不能再去滑雪场。 那就不算我单方面爽约。 我回他:【好,刚好今天我也被吓了一跳,有点懒得动了,下次再约】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我想了想,为了让李邮毫无顾虑,觉得还是有告知一些东西的必要。 手指在屏幕上戳戳点点,我写道:【另一位先生也没事,你不用太担心】 李邮应该很忙,我发完信息过去好半天也没见回复,最后实在等不下去了,我干脆熄屏关灯睡觉。 窗帘遮光效果太好,让人分不清白天和黑夜,我应该是睡了很久,睁开眼时室内还是如睡着前那样是一片漆黑。 手机上显示现在是晚上九点,我不敢相信我竟然一口气睡了十二个小时,中途也没有因为尿意和饥饿感醒来。 手机上的时间没有出现故障,是我的感知太迟钝,拉开窗帘时一看窗外已经是华灯初上很久。 我一条一条地处理着未读信息,除去那些公众号的推送,划拉两下便看到了李邮的。 李邮在我睡着不久后就给了我回复,主打的就是一个错过。 我点开聊天界面。 他一下子发了十几条。 李邮:【没事就好】 【技术部门排查过了,没查出什么问题,他们那边反馈给我的是电梯受到了什么电磁波的干扰,本身性能还是好的,你下楼还是可以继续乘坐电梯】 【小言,】 李邮忽然在微信中如此称呼我,我直觉他除了电梯故障还有其他的话要说。 果不其然下面就印证了我的猜测。 【你与那位先生,以前是不是认识啊】 【他是不是你的……】 【如果不想回答就像上次那样拒绝我就好了,或者当做没看到也行】 【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李邮又说了一大堆,问了我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他说想向我赔礼道歉,甚至还转发了新手滑雪的注意事项。 可还是挡不住刚才中间那一段。 他就是很好奇我与秦照庭的关系。 这要好过上一次,他当着面就直接问我和秦照庭是否认识。网络还是有好处的,面对面难说出口的话,在网上看不见真人的时候更好说一些。 我指尖在屏幕上翻飞,飞快地打下几个字后点了发送,慢一点都怕我自己后悔删掉或撤回。 【他是我前男友。】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以后也给秦照庭一个新身份吧,我实在无法把“前金主”这种话说出口。 李邮几乎是秒回。 【我早就猜到了。】 李邮:【上次在电话里的……也是他吗?】 我就知道李邮一定听懂了,也一定没有我理想中的那样忘却得干干净净。 我也不必再与他装傻:【是。】 李邮:【上次在电梯里遇到他,他好像对我敌意很大】 【他是不是还对你】 【没有。】我毫不犹豫。 李邮:【他在我这儿住了一周多,一来就要你住过的那间房,你不在的时候他都在,每天跟他碰着面的时候眼神都跟要吃人似的】 李邮发了个哭笑的表情过来:【我应该更早的时候就猜到的。】 他说的这些,都是我所不在的时空里的秦照庭。 我不明白李邮告诉我这些的原因,难道是他也被秦照庭的行为蒙蔽了双眼,觉得秦照庭对我有情吗? 也许是有的吧,不过是假情。 【作者有话说】 前面还有一章别漏了哦 第0021章 不是不喜欢也不是恨 我又和李邮聊了很多,说到最后扯到了当今社会对于同性恋的接受程度。 李邮说:【没什么的小言,同性恋不是很了不得的事,现在国外有些国家同性婚姻已经合法了】 【如果你以后又遇见了喜欢的人,不管是男是女,哥一直都支持你】 【哥以前谈个恋爱,就是没人支持】 我总有种莫名的直觉,说不清楚,就好像李邮也有一段属于他的故事。 一段道理他像在说给我听,又像在说给他自己听。 但还是不能妄自对别人的隐私加以揣测,那念头刚露了个苗就被我掐断。 第30章 【好,你要是也遇见了喜欢的人,我以后也会第一个支持你,只要是你喜欢的人就好】我这么回他。 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但我觉得,我大概是不会再遇见更喜欢的人了。 世上事物很多都无法圆满,没有规定说不找个喜欢的人过一辈子就是残破的一生。 我无法再飞蛾扑火第二次,最喜欢的人,一生有过一个就够了,在往后的日子里,遇不到比他更让人动心的,所有人都黯然失色。 或许是话题突然变得沉重又伤感,李邮率先从这种情绪中抽离出来,问我要不要一起吃个宵夜,他请客。 我突然就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再没有什么力气去进行社交。 认识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毫不犹豫地拒绝李邮。 李邮也不强求,只让我照顾好自己。 在微信上告别了李邮,我又该好好想想漫漫长夜该如何度过。 已经临近十点,我才刚起床,精神无比抖擞,今晚三点前都不会再入睡了。 下地绕着房间转了一圈我才发现浑身上下腰酸背痛。 还是出门逛逛吧,总不能捂死在这小小的民宿里。 街上霓虹灯已经没有九点钟时那么多,不少商铺都歇了业,我找了家还没打烊的沙县小吃点了份香拌云吞,吃完了又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逛。 逛着逛着就到了那家新开的蛋糕店。 蛋糕店的装潢一向都与它商品的价格相匹配,幸好这家蛋糕店不是什么“美丽废物”,卖的蛋糕都是很好吃的。 上回我就是在这给李邮买了份提拉米苏,作为他请我吃元宵的回礼。 我鬼使神差地走进店里。 蛋糕店也要打烊了,一大半的灯光都已经熄灭。 店员小姐很热情地问我想要些什么。 生意很好,橱窗里剩下的东西已经不多。 还有一个榴莲千层和一个芒果慕斯。 我记得的,秦照庭讨厌榴莲,讨厌除了芒果以外的黄色水果。 这点其实和我很相像,我不喜欢吃水果,唯二能接受的水果就是芒果和草莓。 他刚好对于草莓接受度还算高。 取交集,临苑的那所公寓里永远只有芒果和草莓两种水果。 其实他会逼我吃一些我不喜欢的,比如不管是粉还是脆的我都讨厌的苹果桃子,还有不管酸还是甜都很难吃的百香果和猕猴桃。 但我太过抗拒,抗拒到他只能作罢。 …… 我最终要了那份芒果慕斯。 店员小姐小心地将它从橱窗里取出来,用天蓝色的盒子替我打包好,然后交到我手里。 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上回我在这儿给李邮买了份提拉米苏作为报答。 那如今的便是秦照庭在电梯里帮了我忙的报答。 逛了太久,十一点整,我总算回到了民宿。 电梯一口气上到四楼,我没急着刷卡进房间,而是来到隔壁秦照庭住的房间门口。 深夜的缘故,走廊上很静谧,铺了地毯仍能听到我自己的脚步声,灯光都有种变昏暗的错觉,影子落在地面不甚清晰。 我屈起手指敲了敲门,敲门声在空气中转了又转显得十分空洞。 一连敲了好几次都没有人应答,我打算就把蛋糕挂在他门口等他自己出来取。 结果我刚走开两步,身后的门开了。 屋内泄露出来的灯光使我的影子一下变得清晰。 “言知。”秦照庭从后面叫住我。 我转过身,秦照庭披了件浴袍,腰带松垮地系在腰间,发梢还在滴着水,应该是刚从浴室里出来。 我只看了一眼便迅速移开眼。 “怎么这么晚过来了?”他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拿去,我不喜欢欠别人的。”我将挂在门上的蛋糕盒子拿下来,塞到他面前。 秦照庭没懂:“什么意思?” “你今早要的‘报答’,”我说,“我不是不知恩图报的人。” 秦照庭帮了我,就和李邮的元宵一样,我会报答会感谢,所以买了蛋糕回来。 秦照庭:“这就是你惯用的报答?” 我点头:“上次我给李邮也买了蛋糕,你和他的性质差不多。” “你拿我和他相提并论?”秦照庭将那个小盒子推回我面前。 事实上他比李邮离我还要远。 “你之前不信我,我和他是普通朋友,”我这么说道,“和你不算。” 他又说:“换一个,我不想要蛋糕,我就想要个机会。” “由不得你。”他爱要不要,我也不能无条件答应他无理的要求。 “真的不可以吗?”秦照庭神情似乎有些受伤。 过往他永远是一张冰山脸,喜怒不形于色,不然就是发怒了非要我顺从他才能好起来,这副表情我还是第一次见。 “不可以,”我定定神,“因为我讨厌你。” 不是不喜欢,也不是恨,是我讨厌你。 【作者有话说】 下周见~ 第0022章 夜很漫长也很无聊 秦照庭似乎是愣住,脸上神情不像冰山似冷漠也不像被我伤害到,我说不清楚那是什么了。 夜还很长,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陪他继续站在走廊里耗下去并不属于我今晚的规划。 于是我将那蛋糕盒子重新挂回到门的挂钩上,转身回了我的房间。 第31章 总归我的报答已经送到,那蛋糕怎么处理都随他。 扔了也行。 其实我晚上没有什么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做,夜很漫长也很无聊,白天睡得多的弊端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李邮似乎也是睡不着,在微信上跑来约我明天去滑雪。 我总不能一直沉浸在这种有些忧伤的情绪里,喜欢就喜欢了爱就爱了,我该活得洒脱些。 我答应了他。 作息混乱的后果是直到天将亮不亮的时候我才迷迷糊糊睡着,两个小时后我又醒来,去赴李邮滑雪场的邀约。 一出门又碰上秦照庭。 他是什么死了还有没完成的遗愿的孤魂野鬼吗,天天都要找寻机会附在我身上报仇? 我讨厌他这种猫抓老鼠的游戏,面不改色地继续向前走。 他就在我后面不到三米亦步亦趋地走着,而不是像昨天那样要抓着我的手。 不上来发疯吗? 装。 秦照庭跟在我后面进了电梯,等电梯门关上他终于装不下去了,问我:“出去玩? ” 我猝不及防撞上他的视线,随即又低下了头。 他看起来像很久都没休息好的样子,眼里的血丝清晰可见。 很庆幸出门时我随手抓了一顶鸭舌帽戴上,这样除了面前的一片空地其他什么都看不见。 全部与我无关。 我看不到他,他也看不到我。 电梯安全抵达一楼,我走出去,即将走到民宿门口时,秦照庭都没有动作。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关我事。 我与李邮约好了在滑雪场见面,但提前在线上下单的网约车迟到了,我只能先在民宿门口吹会儿冷风清醒清醒。 “去哪儿,我送你。”他又走到我身边来。 说了我讨厌他,他为什么会听不懂人讲话,不懂的话也该好学些翻翻词典吧。 我也佯装听不懂他说的话,低头去看手机上最新一分钟刷新的热搜。 “言知。”他又叫道。 不理他。 这种无视政策在今天无比奏效,许是秦照庭自己也觉得他这样脸皮很厚也觉得尴尬,他没坚持多久就走了。 我还是低估了他。 民宿外有露天停车场,秦照庭在云南租的车就停在那里,他将车开过来,停在门口处摇下车窗,再次邀请我上车。 我不胜其扰,转身进了民宿。 再面对着门口坐下时秦照庭已经走了。 我是个有时间观念的人,这时间观念还是当初当秦照庭情人的时候训练出来的, 道理简单,哪有情人让金主候着的道理? 撇开金主与情人的关系,我很喜欢他的时候又哪里舍得让他多等一会儿。 扯太远了。 我是想说我很有时间观念,即便叫的车姗姗来迟,我还是在与李邮约定的时间前到达了滑雪场。 今天滑雪场人不多,李邮比较有空,我给他去了电话没过几分钟他就出现在我面前。 但他脸色似乎有些异样。 我不解地看着他。 “你那个……”他轻咳一声,“他也来了。” 费劲想了想才知道李邮口中的“他”是我的“前男友”。 我顿时觉得头疼,一抬眼望去秦照庭就站在离我和李邮不远的地方。 他不近视,一定能很清楚地看到我这边在做什么。 就像个监视器一样。 我可没蠢到告诉秦照庭我今日的行程,只能说缘分害人不浅,碰巧他今天也要来滑雪。 “你不要理他就好了,不管他说什么都不要理。”我这么跟李邮说。 李邮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将我引到了更衣室,让我换好衣服再出去找他。 结果更衣室里我又见到了秦照庭。 没打上照面,我绕着道走了。 走进隔间前我看到他将换下来的衣物都放进了储物柜里。 应该下一秒就要出去了,那就不会和我再撞上。我想。 他玩他的我玩我的,井水不犯河水今天也能平安度过。 想象得很美好,结果我换好衣服开门出去的时候看见秦照庭像座雕塑一般在更衣室里的长凳上坐着。 我将他当做空气,若无其事地绕过长凳走到储物柜将东西放好。 再次经过长凳时背后突然起了一阵风。 秦照庭长出了一口气,站起身又跟在我背后。 就像在民宿时那样。 我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如临大敌般与他拉开好几米的距离。 我皱眉看他,他却像没事人一样继续走他自己的。 就好像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和我碰巧遇上了。 有病。 李邮就在外面等着,看见我和秦照庭同时出来明显脸色微变,而后迎上来,笑容尴尬道:“你们刚好一起出来啊。” 秦照庭冷冷地哼了声,我也浑身都不自在。 “那刚好了,”李邮又为自己的话打圆场,“咱一起过去吧。” 话是这么说,可真正实施起来却不一样。 我和李邮走在前面,秦照庭不知不觉就落在了后面。 “他为什么会一起?”我小声问李邮,“你在瞒着我什么?” 李邮更小声道:“我也不知道啊,他在你来之前十五分钟到的,一来到就跟我们工作人员点名要找我,塞给我一笔钱,要我今天当他的教练。” 第32章 我算是知道刚才李邮见到我时那欲言又止的模样是为什么了。 “你没拒绝他?”我觉得好笑,就照秦照庭那滑雪技术,还需要别人教? 怕不是来找茬的。 “他……”李邮凑上来有些歉意和难为情道,“他威胁要将我的滑雪场弄倒闭,我哪敢啊……” 李邮或许是看我不说话担心我因此生气,忙开口道:“抱歉啊小言,我应该提前告诉你的。” “算了,”我说,“他无耻惯了。” 还要把人家的滑雪场干倒闭,幼不幼稚啊。 我回头看了那无耻又幼稚的人一眼,巧了,他又在看我。 他两只手插着兜,视线像淬了冰似的扎在我身上。 我装作不知道又转回来。 李邮今天除了教秦照庭之外还要教我,不过他收了秦照庭的钱却没有收我的。 他似乎是替我出气,秦照庭试滑给他看被他批得一文不值,而我滑得更烂他也没说什么。 我喜欢这样的区别对待。 一上午秦照庭不知被说了多少回,从起步到加减速再到转弯,似乎哪哪儿都是槽点。 花钱找罪受,我真觉得秦照庭不大正常。 他明明不需要人教,他的技术早就炉火纯青,当初没少跟我显摆过,似乎是什么高级教练教的,还参加过比赛拿过什么证书。 看得出来一向高傲又自大的他已经忍得很辛苦了。 我倒要看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 秦照庭大概上辈子是忍者神龟,直到一上午的训练结束竟然一声不吭。 午饭时间到了,李邮说要带我去尝试一下滑雪场附近的自助烤肉餐厅,我欣然应下。 他没邀请秦照庭,毕竟包饭可不是教练对学员的义务。 我钟爱甜品,可来自助餐厅最亏本的就是吃甜品糕点一类的食物,从前秦照庭带我去吃自助,我拿太多甜品总会被说,倒不是因为怕亏本,只是因为他不是个喜欢浪费的人,吃不完的都要进他肚子里。 这回我又拿了很多甜品,还是不怕亏本,因为餐厅老板就坐在我对面。 不得不说李邮真的很有钱,开了民宿和滑雪场还不够,我现在才知道,就连这家自助餐厅都是他的产业。 我不禁向有钱人投去羡慕的目光。 李邮被我盯得浑身难受,忙打发我吃东西。 不知是什么契机又使我们聊到昨晚的话题。 倒不是围绕着我的感情故事,而是他的。 我昨晚的直觉果然不错,李邮的确有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那段感情从青春期一直延续到长大成人,过程蜿蜒漫长曲折,他们也曾经一起见证过很多事情。 民宿,滑雪场,还有这家餐厅就是他们打拼的产物。 李邮并非从前就是这副工作强人的模样,从前这些东西都是那位素未谋面的先生在打理,只不过分了手,那先生净身出了户,所有东西都留给了李邮。 李邮眼眶有些红,像是被炭火的烟雾熏坏了眼睛。 我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说不上来。 许是觉得气氛伤感,李邮突然垂下眼眨了眨,再抬起眼时那些眼底的情绪已然掩藏好。 他问我:“我跟那谁,谁更有钱?” “你吧。” 我骗他的,秦照庭肯定比他富有一点,毕竟人家名下起码有两只手才数得过来的公司,就更别提那些房产之类的了。 他笑了:“那要不你就跟了我,我也不想那傻逼了,怎么样?” 这十足十是在开玩笑,我们彼此都知道,这辈子也许是喜欢不上什么人了。 况且我和李邮,那不是撞号了么。 可就是有人当了真。 隔壁桌的筷子掉到了地上,发出很响亮的哐当几声。 我们注意力不可避免被吸引过去。 又是秦照庭发出来的动静。 他竟然跟踪到了这里来,并且我与李邮全程的对话都被他听了去。 我本来想当做没看见秦照庭,奈何李邮盯着他看了太久,当做没看见实在太牵强,最后回滑雪场的时候李邮只得象征性地问他一句“秦先生是否要同行”。 秦照庭应了一声,但他所谓的同行就是落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走着,一句话都不说。 与其说是同行不如说是我和李邮被他观察。 何必要给大家都找不痛快。 【作者有话说】 这章码完,我只有一句话想说。 秦总,别扭。 忘记更新了,嘿嘿…… 第0023章 “那你追吧。” 秦照庭耐心终于到了极限,回到滑雪场后主动去了高级场,不再要求李邮作为他的教练,在初级场同我一起学最基础的。 这样也好,省得碍眼,他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下午时间比上午时间短暂,眨眼间就到了傍晚,没有秦照庭的确会让我自在许多。 虽然滑一天雪身上又添了不少新伤,青青紫紫的看起来也很恐怖,但总算过得充实。 结束后李邮提出又请我出去吃饭,我实在不好意思再薅他的羊毛,浑身酸痛也再没有动弹的力气,便婉拒了他。 回到更衣室里时又碰见了秦照庭。 他又坐在长凳上。 不知道会不会这么巧合有人看到这两个时间段都坐在这儿的秦照庭,然后产生一种认知——有个奇怪的男人在更衣室里坐了一天。 第33章 我打算像上午时那样,当他不存在,当他是死的。 一切都如早上时那般,我放好衣服经过长椅时,秦照庭也跟着起来了。 一直走到更衣室外的小路上,我终于受不了他再作为跟屁虫跟在背后的行径,倏地站停:“一天了秦照庭,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他似乎还没想好措辞来敷衍我。 他还没找到他的理由,但我突然就意识到一件事。 我一直都忽略了一个问题,秦照庭是怎么知道我今天来滑雪场的呢? 我只有一个想法。 他又监视我的手机了。 一股怒气顿时朝我奔袭而来,我气急了想发火,想指着鼻子骂他无耻下流,但气过了头那种无力感又升腾起来。 “秦照庭,你又监视我的手机了啊。”我说。 他神情看起来有些慌张:“我听前台小姐聊天时提到的,他们老板今天要带朋友去滑雪场,我就想到是你了。” “所以呢,你就跟踪过来了。”不是疑问的语气,我很肯定是这样的。 秦照庭:“抱歉,我下次会先告诉你的。” 他承认了。 他又说:“你别误会。” 我能误会什么,所有误会都是他自认为的误会,在我这里那些就是事实。 “你还需要我误会么。”我笑了一声。 他又欲解释,我无意与他继续纠缠:“你还要说什么,再不说我就走了,你也别跟着我。” “等等,”他一急了就想拉住我,被我轻松避掉,“言知,蛋糕很好吃。” 我有些诧异:“这就是你今天跟踪一天想说的话?” 他点头又摇头。 我懒得猜他的想法,说:“你可以在微信上表示你的感谢。” “你把我拉黑了。”他语气怪怪道。 很久远的记忆突然回到脑子里,让我产生一种不该有的该死的窘迫感。 我貌似是在某个夜里将他拉黑了。 但我并不觉得我这样的举动是错误的。 “说完了?” “还有。” 我从来没有一刻觉得秦照庭话这么多,从前也不用他多言,挥挥手我就会想像小宠物一样跟着过去。 他想必现在也十分苦恼吧,教不乖养不熟的宠物要逃出手掌心了,他只能一边忍耐一边说好话将宠物哄回来。 哄好之后呢,宠物并不听话,他就要给挑战底线的宠物一点苦头尝尝,以示惩戒。 思维发散得有些远,秦照庭一开口又将我叫回来。 他说:“我知道了你亲口承认的,我们从前算在一起。” 我立刻反驳:“我没有。” “前男友,”秦照庭有理有据道,“那姓李的亲口承认的,你不说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李邮这个大漏勺…… 秦照庭面色有些不虞:“他警告我要有些自知之明。” 天色暗下去时周围一切都变成深蓝色的,远处的灯河沿着路的形状蜿蜒而下,橙黄的灯光将人脸都映得发亮。 没人说话了,身边嘈杂的人声都离得很远,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一样。 早上看到的红血丝还没有褪去,我看见秦照庭眼底发着红。 “为什么在我面前不肯承认?”他声音有点发颤。 “因为我好面子,我不想被人知道我们有过这样一段关系,”每说一句其实我心里都闷闷堵堵的,“满意吗?” “不满意。”他说。 “这就是事实。”我觉得他不可见人,他非要我将话说得这么难听。 …… 让我再难过一次的感觉真的这样好吗? 我背过身去不再看着他。 一段感情的割舍总是如同潮湿雨季时的雨落下,漫长又绵延不断,总以为雨该停了,但天气预报永远不准,某时某刻雨就要重新落下。 我承认,我还很难过。 我仰起头,企图让那些莫名的酸涩从鼻头散去,可橙黄灯光太亮,起了反作用。 还好我已经提前背对着秦照庭,他看不见我的眼睛。 “言知,”秦照庭很轻地叫我,“我不会再问你了,我要再追你一次。” 我忍得难受,耳朵里有些不合时宜的嗡鸣,脑子也不太清楚。 “那你追吧。” 已经拒绝了很多次了,没用的话我不喜欢说第三第四第五遍。 “你会答应吗?”他朝我抛来这么一个荒谬的问题。 “不会。” 三十岁的老男人比我这还没出社会的大学生还不明事理。 最好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没有办法继续了的。 随他去吧。 他无法改变我。 那些过往的心思都将被我亲手摒弃,死在尘土中,埋于尘埃里,烂在心底最深处。 第0024章 我有片刻的恍惚。 假期余额已经告急,我剩的时间不多,还有几处景点没走,我决定剩下的几天里忙一些,将这些地方都去一去。 这几天里我都没有怎么见过秦照庭,他终于不再制造那所谓的偶遇,我也乐得清闲。 他应该也在忙着去旅游,停车场里那辆车时常都不见踪影。 但有一趟去动物园的时候,应该是真的巧合了。 巧不巧合的我也是事后才想起来,当时我是真觉得他又在跟踪我。 动物园里的网红骆驼是真的可爱,口水也是真的臭。 第34章 彼时秦照庭正排在我的后面等着喂草,我实在讨厌他,便做了个过分的举动。 我故意撤掉被骆驼咬在嘴里一半的草,这网红骆驼很有意思,急了就会嗞人口水。 我趁它刚张开嘴准备弹舌的时候朝一旁躲开。 那分量不小的口水尽数浇到了秦照庭身上。 我计划得逞,秦照庭一身臭味,我突然就有种泄愤般的快感。 在云南的最后一天晚上,李邮约了我一同吃宵夜。 此情此景一如半个月前我要离开民宿时那样,那晚我也与李邮说了道别的话。 但不同的是,那次只是离开民宿,这次是离开云南。 明明才过去半个月,我却觉得比以往一个学期还要漫长。 这次是真正的道别了。 我并不知道这辈子是否还会到云南旅游。 好奇怪,明明今年才刚开年,可我总在与人离别。 这大概是“新生”在冥冥之中发挥作用吧。 以前听过一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话,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 那新生第一步,应该就是学会离别吧。 青大开学比较晚,植树节的前一天才是返校的日子。 我买了10号的机票飞回去。 三月正是万物复苏的时候,近两个月没有回来,这边原来已经有些热了。 机场离学校路途遥远,公交需要两个小时,打车也需要花费大半个小时才能到达目的地。 我毅然决然选择前者。 司机先生没有迟到,在高速的加持下我比原计划还要早半个小时回到学校。 路上经过很多地方,其中就有我曾经居住过的秦照庭的公寓。 他的公寓在临苑的最深处,单在公路上是看不见的。 车速很快,那小区只在窗外闪了两秒便彻底过去。 提前两天回校的人不多,大部分人都选择在明天抵达。 青大的绿化一直很不错,两个多月无人打理的灌木丛更加郁郁葱葱。 有几只蝴蝶从灌木丛里飞出来,沐浴在阳光下,看起来很肆意。 但我觉得好可怜,他们肯定活不过这个春天。 上个学期有位舍友因为什么重大的心理疾病休了学,他的床位因此而空出来。 他走得早,几乎一开学没多久就提交了休学的申请,大半个学期宿舍里都只有三个人。 我也少回来,实际就只有两个人在长住。 我本以为这学期也会是我们三人一起住。 但学校却给我们安排了个申请换舍的。我们没想太多,加上导员将其夸得天花乱坠,称其完全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搬出来仅仅只是因为与以前的舍友相处不来。 我和其他两位舍友便松口放了人进来。 进来了才知道导员与那虚假销售的商家毫无区别。 这没什么不良嗜好纯粹是空口白牙一个说字,搬进来的这位就是个奇葩。 共用的洗衣机成了他洗鞋子袜子内裤的个人专属洗衣机,没人敢与他抢。 生活垃圾可以堆放在他的个人领域超过一个月,里面包括但不限于没有倒掉汤水的一次性泡面碗,发馊长蛆的快餐盒以及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的使用过的婴儿嗝屁神器。 以上不良生活习惯还属于我可以容忍的程度,可他竟然会半夜梦游。 有回半夜他就站在我的面前,我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个黑影在我床边移动,一睁开眼才发现是他。 这比看见秦照庭更让我害怕。 以前曾经见过某学校学生因怨恨将舍友在半夜用刀砍死并塞进衣柜的新闻。 我真怕我看不到第二天早上的太阳。 …… 我有些想念以前的那位舍友了。 这人的出现就打乱了我的计划,我原本打算从秦照庭那儿搬出来就直接在青大的学生公寓住到毕业,但没想到宿舍里有这样的奇葩在。 我只好又搬出去。 房子不算难找,学校附近就有很多,但由于学区房的原因,价格也不算很好看。 我挑了个老旧的小区,价格能稍微便宜点。 那是个两居室,我还有个室友。 他是隔壁学校的,恰好跟我同一年级,生活习惯算不上好,平时也总会闹出不小的声音,但见惯了奇葩的我觉得他这只能算小打小闹。 我跟他相处……基本上没有什么相处。 我只有晚上会回去睡觉而已。 大三的课业也没有大一大二时那样繁忙,我在老小区门口的奶茶店里找了份兼职。 在那兼职的大部分都是学生,老板人也很好,不会看我们是学生就刻意欺负。 一天傍晚我下了课,按照课表上的空余时间我去到奶茶店兼职。 五月初已近夏初,太阳直射逐渐移向赤道,青城的日落时间越来越晚。 七点时太阳还没下山,但通体已经变成了深橙色不太耀眼。 我有片刻的恍惚。 一切都像回到遇见秦照庭以前。 算算时间,秦照庭已经很久没有来骚扰过我了。 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看吧看吧,我就说他一定会腻的。 他之前只是还没习惯自己养的小宠物突然不受控制要离开,不愿待在他身边而已。 第0025章 门外 这种平静的生活如果能一直持续下去真的很好,但偏偏天总不遂我愿。 第35章 六月初,我接到一个电话。 毫无征兆的,也不是我熟知的号码,但归属地显示是云城。 那是我的家乡。 我手指有些不住地发颤,这种紧张的情绪不知从何而来。 明明这是个骚扰电话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电话接通了。 “小言啊。”电话那头有个并不年轻的女声传过来。 哪怕号码未知,我也一下子听出来那是谁。 我喉结滚了滚:“姚阿姨。” 那是福利院的姚阿姨打来的。 我记得很清楚,她是我十岁那年来的,因为那年前前院长去世了。 姚阿姨“哎”了声:“你好久没回来了。” 我说:“上个寒假我事情太多,没办法回去,这个假期一定会回去的。” 我不敢将我寒假时状态太差的事实告诉她们。 “什么时候放假啊?” “还有一个多月吧。” 姚阿姨没说话,自顾自地叹了口气。 电话那头很嘈杂,我正想开口问姚阿姨身处何处时,姚阿姨又先开口。 她语气郑重,让我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小言,”她说,“你回来看看吧,现在就回来。” “孟院长她……快不好了。” 六月初已经很热,午后时分蝉鸣声渐起。 可我仍觉得有冰水从头顶淋到脚底。 孟院长是我来之后的第三任院长,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 如今她也要离开了,真的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这很难不让我想起之前的一些神神鬼鬼的谣言。 那就是我究竟为什么会来到福利院。 我讨厌重男轻女的思想,但事实上福利院里能见到的大多数都是女孩,鲜少会有我这样的男孩。 换言之,我身体健康,又是男性,一点问题没有又怎么会被丢弃呢。 没有病,那就只能是灾祸。 从小福利院的其他孩子明面上或背地里都这么说过我。 前前任的院长当然不信这种东西,当得知那群孩子以这个来取笑造谣时将他们都叫到了办公室里排排站着一人打了一百下手心。 可那之后的没多久她就走了。 再过不久前任院长来了。 然后前任院长也走了。 …… 我不愿意相信神神鬼鬼的东西,但抵不住别人都这么说我。 …… 所以我已经很久没回去过了。 姚阿姨还在等我的回复。 我想张口说话,但喉咙却莫名像被异物哽住一样发不了声。 清了好半天嗓子,我才说: “好。” 彼时已经临近期末考,要离校并不容易,导员很严肃地问我是否要请这个假。 她是我这个学期新换的导员,原来的那位升了职不再从事这份管理学生的工作,而是到了学校更高的行政部门去。 我的回答是:“是。” 她又问我请假的具体事由。 我不知道天底下的导员是否都一般模样,但我们这位年过半百的女导员真的没有情商。 我很隐晦地说了私事还不够,她偏要问得清清楚楚。 我很难得会和人杠起来,但和批假的人抬杠是最不明智的选择,她有权利决定我的去留。 最后我只得报了个看得过去的理由。 我说:我妈要死了。 反正是她先抛弃我在先,在我心里她死没死都没什么差别。 青城与云城距离挺远,我高价买了离目前时间最近的航班飞过去,饶是这样在路上也花了四个小时。 许是太心浮气躁,落了地出了机场我已经满头大汗。 云城四季分明,夏季有阳光直射,外面日头正盛,灼得人睁不开眼。 我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斑马线上有骑着自行车穿着红黑校服去上课的学生,我记得红黑色的校服来自我的母校。 有辆摇摇晃晃的公车被我们超越,那上面也坐满了学生。 我才恍惚想起今天是周日,下午正好是学生返校的时间段。 车窗将街上的车水马龙隔开,车里的收音机在播报着当天的时事新闻。 藏在大脑深处的片段一闪而过,时空在这一刻有些错位,就好像我不是在赶着回来探望什么人,而是放假回家的大学生。 按着姚阿姨给的地址我终于到了她说的那家医院,问了导医一层一层楼找上去,医院的电梯总是人满为患,有时候来到规定楼层数因为人太多甚至不会停下。 我只好选择楼梯。 快一点。 再快一点。 结果到了病房一看里面中间那张床并没有人。 我反复核对了床号,什么都没错,就是本该在上面躺着的孟院长不见了。 我又尝试联系姚阿姨,可电话一直打不通。 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突然笼罩上来。 是我来得太迟了么? “言先生。” 我应声回头。 是吴格。 他为什么会在这儿? 不对,他在这儿就意味着——秦照庭也在这附近。 原本一路上舟车劳顿已经足够让人身心俱疲,但吴格的出现让我瞬间提起十万分的精神。 我警惕地后退半步:“秦照庭来了?” 问完我才发现这是废话一句。 第36章 吴格嘴唇微张,我又抢在他前面:“我没空再陪他玩儿。” “秦先生不在,但他让我转告您,”他似乎有些无语,脸上的职业化笑容快要维持不住,“孟女士已经办理了转院,现在已经到达云医大第一附属医院。” 我不信他:“好端端怎么会转院?” 吴格:“一附院有更先进的针对她所患疾病治疗的技术。” “为什么没有人事先通知我?” 吴格:“姚娴正忙着办理转院的手续,想来是还没来得及告知您。” “既然秦照庭非要替她转院,为什么不是你来办理手续?你所说的都不成立。” 吴格一时被我堵得哑口无言,他应该在想秦照庭以前一定是太过放纵我了,这才说话做事都是咄咄逼人的。 他憋半晌也没憋出理由,最后半命令道:“您跟我走就知道了。” “如果您还相信我的为人的话。”他又补充一句。 这是他在用他的人格起誓他没有在骗我吗? …… 最终我还是跟吴格走了。 我联系不上姚阿姨,在这里除了跟着他这唯一勉强能算得上线索的人走还能怎么办。 许久没坐过秦照庭的车,车里还是那股熟悉的味道。 我更加肯定心中的猜测,秦照庭肯定在云城。 这车应该是在云城临时租的,但此时车上却混杂了一丝他身上的男士香水味。 他刚坐过这辆车不久。 “在得知孟院长出事后,秦总先乘坐飞机赶了过来,对于您的事情他一向都很着急。”吴格突然开口打破车里的寂静。 我不明白他突然讲这么一句的意思。 不明白,我也不想接话。 车里重新归于平静。 吴格没有骗我,孟院长的确转院到了一附院。 我还没走入病房,在走廊上就先看见了姚阿姨。 她提了个水壶,看样子是准备去楼层尽头的热水机接壶热水回来。 再走近些便发现她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刚哭过。 想必是专家会诊过后的情况不太好。 “小言来了啊。”她也看见了我。 我点点头,她又注意到一旁的吴格。 她朝吴格点了点头。 我问她:“院长怎么样?” “情况不太好,睡了一整天,现在刚醒,说想喝水,我就出来打点新鲜的。”她声音里也带着沉重的鼻音。 下一秒她就重重吸了吸鼻子:“你进去看看她吧。” 我轻手轻脚地打开了病房门,吴格并没跟着我一起进去,而是选择在门外等着。 院长的确是醒着的,多年没见,她身上有疾病和岁月留下的痕迹,已经和记忆中的很不一样。 她俯趴在病床上,那是胰腺癌患者最常见的减轻痛苦的姿势。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刚才姚阿姨出门时眼眶是红的。 此刻我都有些忍不住。 院长听见我这边的动静转过头来,她看见了我,笑容一如当年慈祥:“你来了啊。” “走近点,”她朝我招招手,“让姨好好看看你。” 那只蜡黄色的手抓住我的手腕,看起来十分可怖,掌心温度也比正常人的低。 可我做不到将它甩开。 姚阿姨打了水回来,将那壶开水打出一点到一次性纸杯里,又用棉棒沾湿了擦到院长的嘴唇上。 院长似乎不想让我觉得她是个绝症晚期的病人,强撑着换了个姿势坐在病床上。 大概是不想将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疾病上,唠家常一般,她问起我最近的学业。 我说很好,年年都有拿奖学金。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好像我们不是身处病房,而是跨越数十载光阴,回到了福利院里。 她问我除了学习,有没有过得很好。 我说很好。 这话说出来其实我不太有底气。 她问我有没有谈对象。 我说没有。 她又问我有没有遇见什么心仪的人。 我还是说没有。 这种盘问式的聊天让人压力很大,也很容易让人耐心消耗殆尽,但我没有。我依旧很耐心回答她每个问题。 说着说着似乎院长的疼痛又发作起来,整个人冷汗直冒,本就不大的身躯缩成小小一团。 她又回归了我进门时的那个姿势。 我看见姚阿姨在院长看不见的地方抹了把眼睛。 我还忍着。 但实在忍不住。 我不想面对着她们落泪,在院长缓过来些后便假借要出去买瓶水的名义出了病房。 步伐有些急促慌乱,拧开门把手的动作也有些粗暴,将门外靠在墙边的人吓了一跳。 门外的不是别人,正是很久没见的秦照庭。 第0026章 很久没见秦照庭。 三个多月没有见,秦照庭好像有哪里变得不太一样。 他穿得西装革履,像是刚从什么工作中抽身而出,黑眼圈重得吓人,下巴上也长出些青茬,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休息好了。 其实在吴格接我过来的车上,我已经设想过再次与秦照庭见面的场景。 可想象终究与现实是不同的。 想象中我该决绝地转身或与他擦肩而过,一眼都不多给他。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脑子放空地滞在原地与他对视。 第37章 他好像也不知道说什么,看着我好几秒,才说:“你……不要难过。” 说罢他抬起手,像是想碰我的脸,我轻轻偏了偏,躲开了。 那只手终究没有落在我的脸上。 我后知后觉眼睛酸痛,一滴水渍沿着脸侧掉下来,落到我捏着门把的手上。 我不喜欢被他看到我脆弱的样子,于是将头偏到一边去。 他问:“最近过得还好吗?” 我没有理他,径直走向楼层的电梯。 又担心碰上在云南等电梯时发生的事,我临时改变计划。 我走了楼梯。 下楼没有上楼艰难,没废什么力气我便下到了一楼大厅。 医院大楼后面有一片巨大的花圃,一路上我听见保洁说那一片有可能会扩建成花园,还有可能会安上秋千和一些运动设施。 我不禁想起上次我来到这所医院时,这片花圃还是一片荒芜之地。 时间已经过去十多年,前前任院长突发脑梗,我们那里只能开青霉素的卫生所没有治疗条件,于是便建议我们转院到了云附医。 可惜送来的时候还是太迟了,前前任院长住在icu里半个月,钱花了很多还是没有救回来。 弥留之际,根据她本人意愿,前任院长作为她的亲生妹妹签字,撤掉了她身上维持生命体征的所有机器。 也是在这里,她拉着我的手,希望我一生自由。 我那时还太小,不太懂得死亡的意义,因此在她阖眼前还傻乎乎地问她: “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 回忆美好与痛苦共存,在那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前前任院长再也不会和我一起回家了。 现在的院长也要同她一起离去了。 这片花圃里花草品种繁多,我天生招蚊虫,没一会儿就咬得浑身上下都是包。 大理石凳灼着屁股,让我根本坐不住,可我也并不想那么早就回去。 我怕秦照庭还在病房门口坐着。 可秦照庭是个活人,他会到处走的,我一转头,隔着一簇三角梅,他就出现在那便利店的门口了。 猝然对视太过吓人,我迅速把头转回来,屏住气息,一动不动。三角梅玫红色的花开得茂盛,他应该是看不到我的。 他朝着我走过来了。 我缩在石凳的角落里,埋着头,打算佯装做一点都没看到他的样子。 那双锃亮的皮鞋停在我视野里。 “言知。”他叫我。 我并不给予回应,潜意识里还在幻想着不理他他就会走开。 他不恼也不走,不管我是否愿意,拿着一瓶花露水刷刷朝着我身上喷了很多下。 是我平时最喜欢的香型。 一只烦人的苍蝇在拿着花露水喷我。 我忍耐不下去,站起来迈到离秦照庭很远的地方,问他:“你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他罔顾我的质问,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变出一罐旺仔牛奶:“喝点,你没吃午饭。” 他管我吃没吃,虽然我的确没吃,但是我不要。 我一把打掉他挡在我面前的手,那罐牛奶顺势滚落到了草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秦照庭面上终于显出一丝不悦,他一定装不下去了。 “你不要闹脾气,我们先把正事解决好。” 我的事其实与他无关,并且院长现在的情况已经不适合再到处跑了。我刚要反驳他是没事找事,手机铃声突然剧烈地响起来。 是姚阿姨打来的。 她问我,是不是迷路了,说院长十分担心。 她的担心不是空穴来风,迷路是我从小就有的毛病,记得最早一次的迷路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前前任院长将我带到村口吃席,我只是去上了趟公厕便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那时候我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在公厕附近徘徊,天快黑了,经营公厕对面小卖部的一对夫妇问我住在哪里,我说不清,只能描述那是一幢红色的大房子。 所幸村子周围只有福利院那一幢房子是红色的,那对夫妇很快就找到了那儿去,将我交给了当时在院里的工作人员。 我是福利院的钉子户,所有阿姨都认识我,联系了当时还在村口找我的前前任院长询问情况后就将我带进了院里。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院长饭吃到一半发现我不见后便急疯了,到处找我找不到也是因为我路痴,明明说好了去上村头那个公厕,我硬生生绕了很大一圈跑到了村尾。 这是段无奈又好笑的经历,自那以后前前院长就给我定制的一个牌子,上面写上了她的电话号码和地址,防止我出门便走失。 但那个牌子没有用很久。 …… 我想得出神,花圃的路面崎岖不平,有很多细碎的石子和砖块,我无意识踢着那些砖块,猝不及防就被那砖头的棱角勾住鞋带绊了一下。 ! 身体失重般朝下砸去,那尖利的砖块近在咫尺,即将要刺向我的眼睛,情况来得太紧急,我唯一能做出的反应就是——把眼睛闭起来。 电光火石间,剧烈的疼痛没有如期袭来,有人在后面拽住了我的胳膊,将我提了起来。 我腿吓软了,大喘了几口气才缓过来。 “看路。”是背后亦步亦趋的秦照庭,他反应倒是挺快。 我揉了揉那块被他抓得发红的皮肉,“谢谢。” 第38章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情绪不明,我不给他再说话的机会了,大步就向前迈去。 秦照庭声音在后面飘飘悠悠:“你走得太快,待会儿再摔我没有办法扶你。” 废话,要他管,刚刚只是意外。 回到病房的路程并不短,但我略显失败,我没有把秦照庭甩掉,最后几乎是同一时间与他到达了病房门口。 我低声喝令他不许再跟着我进去。 他答应了。 门开了,姚阿姨下意识朝着我看过来,我面色无虞地进去,她却在我即将关门的时候把我叫停。 姚阿姨:“秦先生是不是在外面呢?” 院长也睁开浑浊发黄的双眼,循着姚阿姨的视线看过来。 【作者有话说】 复更惹…… 第0027章 三有青年秦先生 没想到姚阿姨会突然与我提起秦照庭。 我好像忽略了一些很重要的细节。 秦照庭突然来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小福利院院长提供帮助,她会不会起疑? 我与秦照庭的关系,秦照庭是如何解释的? 她们是不是都已经知道了我与秦照庭是—— …… 暂且顾不上了,我先把眼前的难关渡过去。 我背脊发凉:“我刚刚进来之前,门外没有人。” “怎么会呢,我都看到了,你关门之前一闪而过的,”姚阿姨说着还探头去看,“那不是秦先生吗?” 我很无措地偏了偏身体,将她的视线完全挡住。 她终于站起来,要亲自过来查看。 瞒不下去了,我好像又陷入了某种困境,根本无法抽身而出。 冷汗一股股从掌心冒出,我不清楚这么紧张的原因。 …… “秦先生?” ? 我猛地回过头,却看见最讨厌的一幕。 秦照庭已经主动拉开虚掩的门走进来。 姚阿姨看了我一眼,转而笑道:“小言这孩子真是的,您在外面怎么还跟我们说外面没人呢?” 秦照庭声音听起来温润无比:“是我让言知不要说的,怕打扰你们团聚。” 姚阿姨:“怎么会呢?” 与姚阿姨寒暄完毕,秦照庭又向内里的院长微微颔首:“院长,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我头脑发晕,还在消化这几个字的意思,姚阿姨又开口:“小言是第一次见秦先生吧,那不知道我说的‘秦先生’是谁很正常,但是不能撒谎说外面没人。” 我心虚地说:“我知道了。” 秦照庭已经走到病床旁的沙发上坐下来,短时间内是赶不走了。 真奇怪,在这里仿佛我是个外人。 方才病房里悲伤的氛围因为秦照庭的出现松快了不少,姚阿姨收拾了脸上的表情,与秦照庭交流时都带上几分微笑。 在她的认知里,我与秦照庭对彼此只有个名字的印象,因此她在与秦照庭介绍我。 “和小言同龄的一批孩子里,他是最争气的那个,考上了名牌大学,年年都拿奖学金,以后工作肯定也不愁了。” “他当时高考还是我们县里的第一名呢,院长拉了横幅还宰了牛,大摆了二十桌。” 底裤都被扒个干净,不过这些秦照庭早就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秦照庭颇有耐心地听着,过程中还不时向我投来目光,对我表示赞许。 就好像,他真是一个长辈。 我没忍住鼻腔里哼出一点轻笑。 我的底裤终于扒无可扒,姚阿姨又向我介绍这位“秦先生”。 姚阿姨对我说:“你要多向秦先生学习,对人要有善意,要尽自己所能帮助别人,秦先生赞助福利院工作好多年了,我们有一个新的图书馆,也是他帮忙建的。” “还有去年冬天的冲锋衣,人手一件,也是他派人采购了送过来的。” 姚阿姨字里行间的意思都是秦照庭对福利院有恩。 这些秦照庭从来没告诉过我。 这一定也是因为他有钱。 他很有钱,估计连养小玩意儿都是一打一打地养。 他展露在人前的都是他想让人看到的,这样所有人都会认为他是一个有风度有思想还有爱心的人。 包括从前的我也是。 “他赞助咱们这里……多久了?”我问姚阿姨。 姚阿姨深思一会儿:“快三年。” 原来如此。 三年前,恰好是我与他认识的那段时间前后。 姚阿姨又说:“我刚刚说的你都听进去了吗?像刚才那样说谎是绝对不行的。” 她果然年纪大了,话说了一轮又一轮,又提到了这个。 可我也只撒了这一次谎而已。 院长如今已无法再进食,只能靠营养剂维持着生命,所以正午已经过去很久的时候,姚阿姨终于想起我和秦照庭两个大活人还需要吃饭。 为了节省时间陪护院长,姚阿姨选择在医院食堂解决。 我随即表示我同她一起去。 她却不同意:“医院的饭不好吃,你带秦先生出去吃个饭吧。” 秦照庭也沉默不语,大概是没有异议的意思。 我讨厌应酬,此刻却无法不同意,只能假模假样地微笑着问:“秦先生想吃什么?” “都可以,挑你喜欢的。”秦照庭回以一个更礼貌的微笑。 第39章 看起来当真是爱护小辈的……老东西。 姚阿姨也劝他:“秦先生难得来一趟,当然是主随客便,您想吃什么跟小言说就是了。” 秦照庭却不认同:“言知也是刚回来,他选就好。” 见状姚阿姨又催促我:“别在病房里整这些客套啦,秦先生让你选就你选。” 说完又趁秦照庭没注意,附到我耳边轻声道:“别吃垃圾食品,挑贵的点。” 她果然还是不相信我的眼光。 我又看了眼院长,院长也轻轻点头:“去吧。” 事实上我的眼光的确不值得相信,出了病房我就不再受到束缚,一下子就故意离秦照庭很远。 他愿意吃什么就吃什么,我不打算管他的饭。 “言知,你走慢点。”秦照庭在后面怎么都甩不掉,恼人得很。 我猛地滞下脚步,狠厉地看向他:“在姚阿姨和院长面前装装就好了,你当真觉得我会带你去吃饭吗?” 秦照庭左右扫视几下:“可是……” “你要去告状吗?”我问他。 “当然不会,”他摆手道,“我只是觉得,这不是你答应我的事,这是你答应院长和姚娴的事。” “……” 秦照庭真是很会利用别人间接地进行道德绑架。 他知道我刚答应过姚阿姨不会再说谎,转头就完美地利用了这一点对我进行绑架。 他成功了。 现在莫名的道德感将我束缚,我必须得做些什么才能缓解。 医院对面的街口有家饺子店,我当机立断将秦照庭带了进去。 店里冷气开得足,我随便找了张桌子,秦照庭很快落座到对面。 老板热情地拎着菜单迎出来,问我们想吃些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吃,直接点了菜单最上面的招牌羊肉饺子。 老板委婉道:“一份饺子两个人恐怕不太够。” “那就点份大的。”我说。 可能是看出两位顾客之间的氛围不太对,老板没再建议什么了,只默默地将单子上的小份划掉改为大份。 秦照庭又将菜单拿过去,加了个凉拌黄瓜和炸排骨。 我斜着睨了他一眼,并不表态。 秦照庭注意到我的视线:“不用担心钱的问题,这顿我请。” 我直言道:“不需要,我不想给你留下什么话柄。” 第0028章 你没说会答应我的追求 秦照庭不说话了,只默默起身去取了消毒柜里的碗和筷子。 菜都上齐了,我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吃吧。” “你不吃吗?”秦照庭正拿着热水壶给两双筷子消毒的手顿住,“这些都是你喜欢的。” “我现在不喜欢了。”我看见他就觉得反胃。 秦照庭经常嫌弃别人,明明是从消毒柜里拿出的东西,他非要又用热水再烫一遍。 哪怕我说了我不吃他还是给我烫了个碗,又摆了双筷子在我面前。 多事。 秦照庭淡淡开口:“这顿你请,真的不吃吗?” …… 肚子很没有骨气地叫了一声,紧接着就是好几声,一连串跟鞭炮似的。 秦照庭用手捂住侧脸,指缝间能看见压不住的嘴角。 他在笑我。 我突然一阵无名火起,重重将面前的碗端起来,砸到了离我更近的地方。 桌子都震了震。 “吃点吧。”秦照庭朝我昂了昂头。 我平心静气地告诉自己——不要与食物过不去。 立式空调第三次进行制冷时发出了嗡嗡声响,我动了筷子。 秦照庭拿着手机摁着些什么,角度问题,我看不见他在干什么。 但他没有注意到我飞快地将饺子塞进嘴里的动作就很好。 他将手机放下了,又抬头看向我。 脸颊两边都撑得发酸,我极力掩饰嘴里有两个饺子的事实。 还好他不与我说话,否则我一定露馅。 他起身到厨房外的饮水机接了两杯水,一杯摆到我面前,然后与我眼瞪着眼。 秦照庭:“看什么?我又不会下毒。” 我依旧保持沉默。 可他能自言自语很多。 他默认我是在听的。 “怎么今天想吃饺子了,”他又开了话头,“我以前给你包的饺子,你都不吃。” 笑话,他包的饺子里总喜欢放一堆五香粉和胡椒粉,这两样恰好是我最讨厌的。 再者,我哪里喜欢吃饺子,选择这家店只有一个原因,近。 “这是我第三次来云城,听说云城有几个著名景点,你不是喜欢旅游吗,以后有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去。” “……” “言知,你能不能回应我一下?” “……” 他自讨没趣却觉得有趣,等发现无趣后又要责怪我不提供情绪价值。 我好冤枉。 嘴里的饺子被我囫囵咽了下去,差点将我噎死。 “你要我回应什么?”我问他。 秦照庭大概没想到我真有所“回应”,嘴张开又合上,一个音都没发出来。 “我给了你三个多月的时间,”他眉峰聚起,面色凝重,“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了吗?” 他这话说得好玩儿。 我轻笑一声:“我给呀,三个月前不就答应你了吗?你追就好。” 第40章 “可你没说会答应我的追求。” “拥有机会是你的事,答不答应是我的事,这是两码事。” 秦照庭不耐道:“我不想和你抠字眼。” 我也不想和他抠字眼,我甚至不想同他说话。 他声音又软下来:“闹成这样我真是想不明白,是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挺好的。 秦照庭的确对我挺好,不过不是我想要的“好”。 秦照庭:“该说的我也都跟你说过了,为什么你会这么强硬呢?” 强硬还是好听的话,说难听些,我就是死犟。 我的确犟得很。 “算了,不说这个,”他掩下眼眸,那双暗藏了复杂情绪的眼彻底让我看不见,“吃完了我送你回酒店。” 我警惕道:“回什么酒店?” “吴格已经帮你安排好下榻的酒店。” “我不去,我回福利院住。”那边会有空床位的。 “这像什么话?”秦照庭蹙起眉,“你已经从福利院出来了。” “那是我家。”我有些不自觉的颤抖,“我不可以回去吗?” 秦照庭深深看我一眼:“我已经告诉姚娴了,她同意的。” 我不信,当即给姚阿姨打去电话求证。 姚阿姨的话如同一盆冷水将我泼醒:“秦先生也是安排好了才告诉我的,他做人周全,你别辜负了他的好意,要是想回福利院的话,找个时间回去吧看看也是可以的。” 她一番话听得我心里五味杂陈。 不知如何形容,像是我离开了太久,有些疏离了。 电话挂断,我抬眼就看见对面十指交叉扣在桌上的秦照庭,他俨然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秦照庭。”我叫他名字,说,“这就是你想要的。” 他不解:“什么意思?” “早早地就开始资助福利院却不告诉我,从而像现在这样派上用场,拿捏我,让我因此产生愧疚感,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他更迷惑:“你到底再说什么?” 我有些咬牙切齿:“你知道我会听姚阿姨的话,会听院长的话,拿捏了她们就是间接拿捏了我。” “给院长转院也是,她原本在那所医院待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要转院呢?” 他开始解释:“是因为这里的安宁疗护更加先进,姚娴同你说过,或者你也应该猜到了的,她时日无多。” 我眼圈突然发酸,透过玻璃桌的反射可以勉强看到那里变成了红色。 我无法直面死亡。 所以我只能将矛头对准面前的人。 “你不是已经放弃了吗?”我质问秦照庭,一次性杯子被我捏得嘎吱响,“你明明已经离开我的生活很久了……” 还回来做什么呢? …… 第0029章 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秦照庭无言以对,只静默着坐在对面,有些尖利的目光落在我脸上,一寸一寸扫视着,很不自在。 半晌,他移开视线:“吃好了我送你回去。” 回哪里去已经不具有争论性,一开始就没打算给我选择的机会,他已经做好了决定。 他知道无法再依靠自身来使我变得顺从,便从姚阿姨和院长处入手。 很阴险的小人。 饺子馆就在医院侧门对面,只隔着一条十字马路,我本想再回医院看一眼院长,谁知刚走到露天停车场姚阿姨就来了电话,却并不是打给我的。 秦照庭看了我一眼,随即将免提打开,姚阿姨有些慌乱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秦先生,您可以帮忙将小言先送回酒店吗?” ? 我佯装不在意,继续走我自己的路。 秦照庭答:“当然。” “可以的话您替我找个理由转告他,近两天都不要再来医院了,这孩子想回福利院去,您也替我提醒他一下。” 姚阿姨话里有话。 我正准备说话,秦照庭却捂住了话筒走远了些。 “……”他有些为难地与电话里的姚阿姨说,“这恐怕需要您与他亲自交涉。” 他彻底将免提关掉,一丝一毫也不再让我听见。 “为什么——”我下意识地抬眼看过去。 秦照庭却走远了几步,降低音量又说了什么,好一会儿才将电话挂掉。 “姚阿姨和你说了什么?” 秦照庭没什么表情:“她拜托我将你安全送回酒店。” “我要先回病房。” 他瞬间板起一张脸,不容置喙地拉住我的小臂:“听话。” “听什么话?”我嘴角微微勾着笑了笑,手上暗暗与他那只手较着劲,“你的吗?” 他有些嚣张的气焰瞬间熄下去一些,同我说了实话:“林院长在抢救。” 那只捏住我的手松了一些,我却没有及时反应过来挣脱,而是有些怔怔地站在原地,无法消化秦照庭那句话。 快死的人才需要抢救。 可只是一顿饭的时间而已,怎么就…… 我忘记了,她本就是在生死线上徘徊的人。 “她不希望你在场。”秦照庭又说。那只抓着我的手松下来,在半空中顿了顿后搭住了我的肩。 他轻拍两下,以示安慰。 身侧攥成拳的手掌倏地放松,眼前忽然就闪过许多年前那位院长的身影。我有些艰难地开口:“走吧。” 第41章 秦照庭的车是到了青城后临时租的,就停在那露天停车场里,车里还留有他惯用的那种香水气味。 窗边景色随时间一同流淌,我没有过多注意,其实这是很危险的,因为我并不清楚他要将我带到什么地方去。 到了地方秦照庭停好车,又将我带去领房卡,他似乎是要将我送到房间门口才肯作罢。 我并不想让他和我一起上去,在电梯口便明确表达了希望他离开的意愿。 他也没再命令我,只在电梯门打开时又将我拉住。 他说:“我没有放弃。” 放弃?放弃什么? “你松手。”虽然疑惑,但我面上不显。 “这几个月我想了很多,你对我来说很重要。”他手劲愈发大,眼圈竟有些泛红的错觉。 又是这些破事。 他听不见我的话,只自顾自道:“林院长转院也是我事先了解了那所医院具有更先进的医疗条件才让吴格着手去准备的,这大概是一种爱屋及乌,不是什么道德绑架,更不是为了更好地拿捏你,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也不要误会我。” 我有些机械地开口:“你做这些都没有意义。” “有意义,”他反驳道,“我不做没意义的事。” 我追问他:“意义是什么?” 秦照庭闭嘴了。 看吧,他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只是一张嘴断言一切都有意义。 电梯口即将重新闭上,我转身就要进去。 “因为我爱你。”秦照庭将我扯了回来,眼神罕见有几分躲闪,“我想爱是需要表达的,所以……我爱你。” 爱? 从前无论如何都无法从秦照庭口中听到的一个字,如今被他轻轻巧巧就说出口。 我心底没半分触动:“一下子爱很多个那种爱吗?” 他眉头紧紧皱起:“我和你说过,我只有你一个。” “嗯,”我轻轻应他,“不信。” 秦照庭重欲,这几个月来他一个人也没找过?我不信,因为这根本不可能。 “你要怎样才信?”他隐隐有动怒的意思。 我默默往后退了一点,“怎么都不信。” “你真是不可理喻。”他猛地丢开我的手,头也不回地朝着大堂门口就走了。 生气了? 气性好大。 秦照庭离开得突然,我不想分太多精力去思考他有什么毛病,上楼后按着房卡上的号码就一间一间找了过去。 走廊里的地毯有种不明显的柔软,我刚抬起打算插卡的手缓缓定住。 还与秦照庭保持合作关系的那些日子里,我也并不是总往他的公寓里跑,有些时候他会将我叫去酒店。 也许是一成不变的环境使他感到腻烦,最有新意的莫过于情趣酒店。 每次一刷卡打开门秦照庭就会出现在视野里,然后将我整个抱住扔到床上。 一次两次的我还不太懂,每每见到门后窜出来的他时总会吓一跳。 次数多了我就习惯了。 房卡不知道为什么从手中脱离,无声地落到了地毯上。 我弯腰拾起,放到了感应区。 很轻的“滴”一声响,门开了。 里面陈设简洁,没有暧昧的灯光也没有刺鼻的香味,就是普通的单人间。 里面也没有秦照庭。 我又一瞬间不明白我的脑回路。 明明五分钟前刚与秦照庭在电梯口闹过不愉快分别,他怎么可能转眼就出现在房间里呢? 我大概是有些神经过敏了。 这所酒店环境很不错,远离公路夜晚便不会听到汽车压过马路的声音,我恋床,有时半夜醒来只听见夏蝉在窗外鸣叫。 第二天我给姚阿姨打去电话,向她询问院长如今的状况如何,她却遮遮掩掩,含糊其辞。 我又提出想前往医院探望,她却神神秘秘地让我别去。 “我刚刚才瞧见有辆小平车从后门推进楼里了,这会儿估计还没收好呢。”姚阿姨说。 我怎么可能听不懂那是什么东西,老一辈多少有些顽固思想,今天见着了殡仪馆的车,估计今天都不会让我过去了。 可总在酒店里待着也不是办法,姚阿姨又说:“你不是想回福利院吗,我都跟黎阿姨打好招呼了。” 果然与昨天在秦照庭手机里听见的一致。 我应下了。 云城的公交我再熟悉不过,一块钱便可以游遍整座城,车子颠簸摇晃着经过了二十多个站,终于是到了希望福利院。 我好像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回来,这里与一年多以前相比有些不同,许多老旧的建筑得到了修缮,大院子中央那棵五十年的柳树旁还建了两个秋千。 踏进这方院子的下一秒我就注意到了不寻常的地方。 院子角落里停放了一辆银灰色的轿车,乍一看并不打眼,但注意到了却无论如何都移不开眼。 我有些迟疑地从那车前经过,进到了楼里。 黎阿姨早已经等我多时,我和她也有很久没见,上回回来时恰好同她擦身而过,彼时她女儿高考后毕业旅行,她请了两个周的小长假。 仔细算一下,好像高考后我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她比印象中的更沧桑了些,从窗里看见我时便迎了出来。 如今她暂代院长的职务,自然将我带到了院长的办公室里,空调的冷意在掀开门帘时就浸满全身。 第42章 比身体更凉的是心。 那坐在沙发最里侧,慢条斯理端起茶杯浅饮一口的,不是秦照庭又是谁? 那果然不是错觉,院子里那银灰色的车就是他的。 秦照庭果然同那狗皮药膏一般,黏腻得恶心。 我堪堪止住了拔腿逃离的冲动,有些无措地寻找着黎阿姨的身影。 黎阿姨并未发觉不对,只笑着向我介绍:“这是秦先生,这几年一直都在资助福利院建设。” 场面一度诡异地与昨日重合,我却演得有些腻烦。 “我知道。” “你知道?”黎阿姨诧异道。 我刚要向她解释昨天发生的事,秦照庭却从那木质沙发上起身。 他越来越逼近,我不自在地向后退一步,黎阿姨也察觉出有些奇怪了。 秦照庭在我退第二步前站定,却存了心装作与我不认识:“我怎么不记得我见过小言先生?” 我笑容凝固在脸上,嘴角都有些抽搐:“那也许是我记错了。” “那就认识一下吧。”秦照庭脸上漾开一个笑,缓缓朝我伸出右手,“我是秦照庭。” 他脸上有一个很浅的酒窝,只有一个,在右边脸颊上,轻轻一笑就能看出来,似乎是他母亲遗传给他的。 我记得从前讨好他时常常会亲那里。 都是些在床上的情趣罢了。 他笑得开心,我却彻底笑不出来。 倘若只有我与他两个人,我绝不会与他在这里演。 可是黎阿姨还在旁边站着。 我与他的关系是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0030章 滚滚滚,给我滚 “我叫言知。”我淡淡地开口。 本意与他礼节性的一触即分,可末了秦照庭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用指尖在我指腹处轻轻挠了下。指尖末梢神经密布,带起阵阵酥麻与痒意。 那只被触碰过的手被我收回来后不着痕迹地在裤子上蹭了蹭,却还是被秦照庭看见了。 自此开始他眼睛便像长在了我的身上,我极不自在地偏了偏身,隔着一张茶几彻底将手藏了起来。 黎阿姨问了我一些学业上的事后没有久留我,她有一个十分荒诞的决定。 她让我和秦照庭一起逛逛福利院。 我打算找借口委婉拒绝,尿遁也好屎遁也罢,那人有三急的理由刚被我捏造出来,秦照庭便又抢先我一步:“我资助福利院这么久,的确还没有认真逛过这里,就拜托小言先生了。” 他言谈举止都是上上乘,七分的诚意被加以修饰就成了十分。 黎阿姨悄悄扯了下我的袖子。 其实我并不明白事态发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前有姚阿姨让我好生招待秦照庭,后又有黎阿姨又让我带着秦照庭参观福利院。 无论昨天还是今天,我都像个工具人一样。 …… 我还是答应了。 从办公室里出来,外面日头正盛,此起彼伏的蝉鸣音突然就变得整齐划一,吵闹得要刺破耳膜。 我走得很快,几乎将秦照庭甩在后面很大一截,他不断在后面喊我名字,我也当做没有听见。 盛夏的气温越到正午越不断往上攀升,阳光刺眼得无法直视,水泥路上的反光也灼人眼睛,我低着头步伐匆忙,t恤都贴住了后背。 其实我并不知道我要去哪,只是凭着下意识的动作往前走而已。 如果秦照庭可以识相一些,像上次在电梯口时那样走掉就好了。 “言知!” 秦照庭又非常突然地在后头大喝一声,与此同时一阵剧烈尖锐的声音穿透了我整个人,原来蝉鸣声根本不算什么。 几乎是重合的同一时间里,有一阵巨力像要撕裂我的肩膀,将我往后带入了一面温热却并不柔软的……墙? 那不是墙,那是秦照庭。 冷汗刹那间细密地冒出来,我双眼发黑地抬头,面前是一辆车头掉漆的面包车。 车身上贴满了米油海报,那应该是福利院每周定时定点送货上门的合作企业, 我只来得及看清楚衣服上留下的那块灰扑扑的印子,便被秦照庭攥着手臂转过去面对着他。 耳边嗡嗡响着,秦照庭慌乱聒噪的声音足够扰人:“你怎么样?撞到腰还是腿了?” “你有哪里疼?” “你说话!”说罢他捏着我的肩剧烈摇晃起来。 原本没有问题的人也被他摇出了问题。 司机解开那条无法回缩的安全带急下了车,脸上的慌张半分不少,声音发抖地问我撞到了哪里。 他应该也很害怕担责任。 秦照庭忽然放开我,这忽然的松弛让我缓缓抬头。 “他如果有什么问题,”秦照庭攥住比他矮小半个头的司机的衣领,冷声道,“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这辈子开不了车。” 这威胁太过赤裸,却是秦照庭最真实的嘴脸。 “对不起,对不起……”那司机腿战栗着抖出明显的幅度,一身写着某某公司的工作衫显出汗渍。 我动了动嘴皮,喉咙却干涩得发痛,想说的话没说出来,反倒一连干咳了几声。 秦照庭看了我一眼,竟然转头就挥起拳头向着那司机的侧脸砸去! “我没事。”抢在那拳头落下前,我总算用那干哑到有些陌生的嗓音将秦照庭喊住。 秦照庭注意力回到我身上,不过好在他终于把无辜的人放开。 第43章 责任本就在我身上,他那算是无端的迁怒。 司机也跟着凑上来,不过显然秦照庭将他吓得不轻,他缩着背站在离我更近。 他在身上又掏又摸捣鼓了许久,终于抽出了一支笔和一张有些皱的送货单。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您后续有哪里不对劲的就给我打电话。”他在纸上写好号码后又仔细将那纸叠得平整,而后才递到我面前。 秦照庭黑着一张脸,将我拉到他身后去,然后伸手接过了那张有些皱巴巴的送货单。 司机有些小心地看了秦照庭好几眼,又连声道了好几句歉后快速返回车里,脚步略带有些逃跑意味。 秦照庭快速将我拉到了一侧的走廊里,不顾及我的意愿要将我衣服下摆掀上去。 ! 有缕热风沿着衣角钻进来,刹那间我猛然惊醒,制住了秦照庭不安分的手。 我余光里还能看见那辆面包车没有走远。 “你干什么!”我用眼神警告他。 秦照庭:“让我看看伤哪了。” “我没事。”我好得很,不需要他过多的“关心”。 “我没有别的意思,不要在这种事情上闹脾气,有伤就要赶紧处理。”秦照庭声音拔高了一个度。 许是刚才太紧张的缘故,肾上腺素的飙升让人短暂地忘却疼痛,左边大腿处隐隐有些发烫。 可我并不想当街被他掀衣服,也不想找个小房间脱裤子让他检查,只说:“我没事。” 秦照庭看上去也气恼,捏着我那块被面包车弄脏的衣角不放:“哪怕是你不喜欢我这个人,在健康面前也该先让让位。” “我自己有分寸。” 如若有第三人在场,一定觉得此刻走廊上站着的我和秦照庭有病,毕竟没有哪个正常人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抢衣服。 “够了!”我想结束这场荒诞的争抢,“你给我滚。” 秦照庭瞪大眼睛,像下一秒要把我吞吃入腹:“你说什么?!” “我说你滚蛋。”我不止一次地想撤开目光,但我的底气只有我自己,我只能强迫自己看着他,“你根本不讲理。” 我再三强调我没有事,他根本不顾及我的意愿,这可不是不讲理么? 秦照庭动作停顿半晌,忽然将那片衣角放开,动作利落到我要以为他在丢弃什么垃圾。 我盯着那片褶皱明显的衣角,秦照庭忽然低低笑出声:“你一言不合让人滚蛋,你很讲理是吗?” “言知,你是不是连谁对你好都分不清。” 对我好?他在说他自己吗? “有时候我真想撬开你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你又是一个什么——” 秦照庭的教养不允许他说出后面那两个字了。 他一直都有这个毛病,总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又无所不能,习惯于指摘斥责别人。 不过放在以前,这是很合理的,那时我是他养的金丝雀,自然对他言听计从。 但现在不是了。 我不再想顺从任何人的意愿,凭什么姚阿姨要我招待他我就一定要照做,又凭什么黎阿姨让我带他参观福利院我也必须执行。 此时此刻我只想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事。 眼前人是曾经的心上人,更是我最讨厌的人。 而这个最讨厌的人就该从我眼前立刻消失。 【作者有话说】 其实小言的性格缺陷也挺严重的…… 第0031章 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 秦照庭被我气走了,和昨天一样。 我以为我会很开心,但其实也并没有。 一年多的时间足够创造很多新的事物。福利院外墙经过修缮,那暗淡的棕红色爆改成更为亮眼的橙色,我觉得有些过于刺眼了。 我四处晃了许久,走遍了我曾经最熟知的地方,我记得前前任院长捡到我的那个大门,也记得她牵着我走过的那条石子路。 后来总算在一处荒废还未来得及翻新的后墙处停下。 这里原本有个小篮球场,时过境迁,篮球架已经布满锈迹,地皮里也长出了蘑菇和杂草,掩盖住曾经被滑石笔划出的格子痕迹。 以前没有智能手机,一群没人要的小孩就聚在这里玩跳房子。 跳房子的孩子换了又换,我曾见证着无数旧小孩被领走,无数新小孩被送来。 直到有一天,有对夫妇来到福利院,点了名要见我。 彼时我对他们还有些印象,他们是村口开小卖部的那对夫妇,当初我和院长去村口吃席,不慎走失了路时就是他们将我送回了福利院。 大概是因为有了这一层缘分在,他们有了收养我的打算。 那时我胆小又怕生,只敢躲在院长的身后攥住她的衣襟,露出一点点眼睛注视着只比陌生人多见了一面的……陌生人。 忽然那老板娘发觉我的视线,躬下身子与我视线齐平后同我打了个招呼。 我顿时如惊弓之鸟般彻底缩回了院长的背后。 将他们打发走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他们并没有表现出对我过多的喜爱,我以为这件事便到此为止了,谁知当天晚上院长就把我叫到了她房间里。 她给了我一排绿豆糕。 绿豆糕清甜可口,入口融化后渗出丝丝凉意,我注意力大半都集中在这上面,直到院长喊我。 五岁已经进入了换牙期,缺颗牙给我带来不少麻烦,比如说话漏风,又比如吃东西会掉出来。 第44章 上牙埋地底,下牙扔房顶,我还记得那颗迟迟长不出的上门牙被我埋进了玉米地里。 我吃绿豆糕的动作一顿,那淡黄色粉状的糕点便从我牙齿的豁口里掉了出来。 “言知,”院长问我,“你想不想跟着阮叔叔他们回家?” “想的,”我只思考了很短的时间就很坚定地回答她,“我想的,院长。” 那是我自从牙齿豁了个口以后讲过的最清晰的一句话。 手续过得很快,不出两个月我就被那对夫妇接回了家。 他们经营着村口最火爆的小卖部,结婚多年也没有自己的孩子,养我一个绰绰有余。他们对我很好,几乎到了溺爱的程度。打个比方,只因为我上街时多看了路边的轮滑几眼,他们转头就给了我报了专门的班学习。 我记得报完名的那天,领养我的女人自称是我的妈妈,对我说:“想要什么都可以大声告诉妈妈,能满足的妈妈都尽力替你满足。” 那段时间我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忽然有些理解了“家”是什么感觉。 突然有一天,我看到那对夫妇脸上无法抑制的笑意,后来我试想了一下,大概只有我中彩票时才会笑得那么开心。 家里逐渐多了各种小巧玲珑的物件,还有很多科普书籍,我那位养父对养母可谓是呵护备至。 很快答案便被揭晓。 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 他们的孩子出生了,那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尚在襁褓中不知世事为何物。 我只是看她太过可爱,轻轻用手指戳了下她的脸颊便被上厕所回来的女人呵斥了一顿。 …… 大约过了不到半年时间,那对夫妇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争吵。 隔墙有耳,但隔墙的耳朵未必能听得清楚。 我不知道他们吵架的具体内容,但从那时不时提到的我的名字中可以得知,主题一定与我有关。 我来到他们家后小卖部的生意就一天不如一天,或许他们也终于无法忍受我的厄运体质了。 …… 那个年代管得不算严,只要有些手腕退养福利院的孩子不是什么难事,他们做好了决定,我被送回了福利院。 没有人给过我什么承诺,那段时间于我而言更像是一趟很短暂的旅途。 那些好处本就该是属于他们孩子的,不是属于我的。 我只是暂时占有了一下。 只是这短暂的一趟旅途后遗效应有些严重。 被退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回到福利院后我就更被瞧不起,但那些都是后话了。 其实不会难以习惯,因为我一直都被瞧不起。 不过是多一个“更”字。 我不太清楚这些事为什么会被我记得如此清楚,明明那只是一年之内发生的事,只占据了我生命时长的很小一部分。 手机铃声唤回我早已飘散出去的思绪。 是黎阿姨打来电话,通知我食堂开饭了。 菜式与多年前没有太大差别,周三食谱依旧是红烧肉和番茄炒蛋,外加一份洗锅水做成的例汤。 饭菜的口味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这很正常,因为厨师也是要退休的。 我吃不太惯新厨师做的饭菜。 孩子成堆的地方一般都吵闹,虽然院规明明白白写着吃饭时少说话,但也有一些古灵精怪的小孩当其不存在。 我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面前的承重墙恰好能将我整个人都遮挡住。 来吃饭的大多数是孩子,其次就是院里的工作人员,像我这种看上去二者都不太像的实在是另类。 而另一个另类的存在却不见了。 我没有在食堂里看见秦照庭。 吃过了饭时间已近正午,我打算在福利院待久一些,起码到了下午再走。 绝不是为了那一口每周三下午才会分配的点心。 烈阳炙烤着每一寸泥土,不锈钢窗台上那盆徒长的多肉都被吸干了水分,蔫蔫地搭在窗沿。 从窗户里透出去能看见院子的全貌,包括那个站在秋千上的小孩。 他看起来遇到了困难,一手捏着秋千的链条,另一手在努力地够着什么东西。 那东西从浓密的枝条中露出半截——是个四四方方的风筝。 摇摇晃晃的秋千搭配上他的动作显得格外危险。 空调还在运作中的食堂格外让人留恋。 但安全起见,我还是起身走了出去。 那比豆丁大点的小孩比我想象中还要小,站在秋千上也堪堪只到了我的胸口。 他太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到背后有人靠近。 我轻轻扶住另一侧的链条:“下来,我帮你。” 那豆丁,不是,那小孩果然被我吓到了,转过脸的一瞬间全是迷茫。 但随即他便眼睛亮闪闪地看着我:“谢谢哥哥。” 事实证明我还是高估了自己。风筝卡在了比想象中高很多的位置,我站到秋千上也不太够得着。 那小孩老老实实替我扶着秋千,一脸希冀地看着我。 …… 没有金刚钻瓷器活已经被我揽上,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干。 终于好不容易我要碰到风筝的飘带了,结果那该死的风一吹,飘带就挂在了更高的树梢上。 我认命,又继续踮着脚去摸那风筝的边缘。 上天大概也不想看我出丑了,那飘带又重新被一阵风刮下来,落入我的掌心。 第45章 “谢谢哥哥!”这么点大的孩子声音还是脆生生的,一句又一句的“谢谢哥哥”让我很受用。 回到平地时我将风筝还给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松松,明年要去上学啦!”他介绍自己时的声音可比说谢谢哥哥时大多了,我猝不及防吓一跳。 松松拿走了那只半透明的风筝,眼睛却还直勾勾地盯着我,和我身后那片水泥地。 反光的水泥路面上散落了几颗镭射纸包裹的糖果。 我下意识摸了把口袋,果然空了一些。 那些是我今早到站下车时在村口买的糖果,几角钱就有一大把,现在物价上涨,它依然几块钱就能买到一大袋。 镭射纸五光十色,我记得小时候常常用吃剩的糖纸折千纸鹤。 其实回到福利院探望不该带这些工业糖精,但我买完了才发觉它的劣质与廉价。 我已经不打算将这劣质品分发出去,谁知在这里被这小孩发现了。 我蹲下面不改色地一颗一颗捡起,塞进一侧口袋中,小孩目光一直黏在我手上。 算了。 我又从另一侧口袋里摸了新的给他。 “要不要?”我问他。 他还是盯着我的手心看。 “不喜欢我就不给你了。”我作势要把那一小捧糖果收回来。 他突然腾出一只抓风的手攥住我的手指:“我喜欢,我要这个!” 那把糖果被松松抢走了。 我得到了第三句“谢谢哥哥”。 他扯着风筝线满院子乱跑,我忽然想起些什么,又将他喊回来。 只短短十分钟不到的时间我已经在他心里树立了威信,他十分听话,一喊便朝着我跑回来,昂起头甜甜地开口:“哥哥还有事吗?” 我突然意识到,我也是他们眼中的大人。 “刚吃完午饭不要剧烈运动。” 他那张小脸上的表情懵懂:“为什么?” “不然会被医生叔叔抓走,”我存了点故意恐吓他的心思,“抓到以后就放到台子上,用刺眼的灯光照你眼睛,在你身上动刀子。” 我经历过这样的事,其实只是一场普通的阑尾切除术,说得可怖些更有震慑力。 松松果然惊惧地叫了一声,眼前迅速覆上一层薄薄的水雾,问我是不是以后不乱跑就不会被抓去开刀。 我哭笑不得,又无法同他解释太多,只纠正道:“吃了饭不乱跑就什么事也没有。” “好……”他声音软绵绵地答应我。 “行了,去玩吧。”我忽然觉得他那圆滚滚的脸颊是个有趣的玩意,没忍住上手掐了一把。 松松顿时痛叫了一声。 我正憋不住要笑出声,身后传来一道人声。 “你在干什么?” 午后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刻,我背脊却泛起一阵凉意。 我缓缓地转过身,秦照庭不知什么时候又站到我背后,一脸凝重地看着我。 直到再次看见他,我才又想起来我也用那有些幼稚的口吻当着他的面提过那场阑尾手术。 太幼稚了,我回想起来都有些头皮发麻,根本不知道当时的秦照庭是怎么做到面带微笑听我讲完整个故事的。 切阑尾的时候年纪还小,那块术后留下的疤痕并不起眼,周遭皮肤却很敏感,秦照庭每次都能精准地找到其所在,一遍又一遍地用唇描摹。 这种被偷听的情况出现很多次了,我直言:“你偷听的毛病什么时候可以改一下。” 他有眼睛非要装瞎,我也不一定要配合他演戏。 他面色依旧沉得可怕:“你刚刚在和谁说话?” “你偷偷看了这么久,还问我做什么?”我指了指身后,“人不就在那儿站着——” 秦照庭冷声打断我:“在哪?” 我猛地回头,身后的松松已经不见踪影。 谢谢哥哥和吃了饭不乱跑言犹在耳,人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够过分,明明刚答应了我没两分钟的。 秦照庭一步步逼近我:“上个月我拨了一笔专款交给福利院买书,那批图书今天到了,我刚刚去查验了一下。” 所以呢?然后呢?他说这句话的目的是什么? 那张脸逐渐占据我过多的视野,我像以往那样后退一步,秦照庭却不按常理出牌,向前大进一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我箍进了怀里。 我反应过来时便开始挣扎,双臂徒劳地挥舞着,可胸膛与胸膛紧密贴合,一点缝隙都不留,我一个着力点都没有找到。 “秦照庭你又犯病了是吧?!”我气急败坏,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捶打着他的背。 “小言,”秦照庭丝毫不肯放松,将我勒得更紧,“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 我被他勒得毫无办法,只得见缝插针地解释:“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起的……” “昨天和今天都是,我说话不好听,”秦照庭用力太大以至于肩膀都在颤抖,“对不起。” “……” 他很会感动自己,明明是我将他气走了,他非要说成是他将我丢下。 聒噪的蝉鸣声四起,与秦照庭发出的噪音相得益彰。 不属于我的心跳传达到我这里,清晰而有力。 曾经多少个日夜我都沉迷于这个怀抱,现在只令我唯恐避之而不及。 “无论你给不给机会,都无法改变我的决定。” 第46章 他在表什么决心? 他像一个神经病一样。 我沉默着听秦照庭讲完那一席话,终于等到他抱够了将我放开的时候。 我与他身上都是汗涔涔的,一阵风袭来只觉得透心凉。 重获自由的躯体和四肢不太相熟,走起路来都有些别扭。 秦照庭又又又跟了后面。 …… 算了。 我做我的事,他爱跟着便跟着吧。 我回到了食堂里。 每周三的点心时间在下午三点左右,一进门我便闻到了空气中充满了蛋糕的香甜。 是我很熟悉的味道。 院里的小孩都找好了位置坐下。 三点整的时候食堂里的阿姨就会按人头分发蛋糕,这个传统过了二十年都没有改变。 我依旧坐到了午饭时的那个位置。 秦照庭在我后脚跟着进来,落座在我身旁。 阿姨们已经拎着不锈钢桶在发点心,我目光一直追随着她们移动,余光中发现了四次秦照庭想要与我对话。 一句话在嘴边盘旋半天,他终于说:“福利院里,没有叫松松这个名字的孩子。” 我即刻反驳道:“不可能,他是个男孩,大概五岁左右。” 秦照庭:“所有孩子的名册我都看过一遍,没有名字里带松字的。” 或许松松是他的小名,又或许那孩子只将小名告诉了我一个人。 我将我的想法告诉秦照庭,秦照庭却沉默了。 很显然,他没有将小名列入考虑范畴。 我不再将注意集中在秦照庭的身上,因为一个深粉色的纸杯蛋糕已经摆到我面前。 与从前无差的气味和外观令我兴致盎然。 比想象中更甜腻的口感却让我兴趣缺缺。 长大后的口味果然与从前不同,纸杯蛋糕还是那种纸杯蛋糕。 只是以前掰着指头数日子,只为周三吃到一块点心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怎么都断不了章,所以前所未有的长 第0032章 小言先生要去哪里? 我这趟回到云城只请了四天的假,四天时间转瞬即过,我却并不想如期回去。 于是我选择向导员申请延长假期。 总归我人已经离开学校离开青城,她也没有什么办法逼我立刻回去。 只要我的理由足够漂亮。 不过我的担心实在多余,申请延假的时候导员没有过多地为难我,反倒是十分干脆地给我多批了五天。 这样一来除去来回的两天,我便能在云城待一整周了。 这个时间不算太长,可姚阿姨却起了疑。 她提过一嘴,问我如今学业为什么这么轻松,能够一天到晚都待在校外不回去上课。 我只笑着含糊过去,谎称如今大学网络课程很多,我每天都有充足的时间做其他事情。 她信了。 五天的时间又过去,这天我又打算故技重施,再去向导员多要几天的假,可消息是早上发出去的,一直到了下午我都没有得到答复。 我不可能枯坐着等那一条回复,临近中午便例行动身去了医院。 这几天以来一直都是这样,医院的伙食不好,每天吃能将人吃吐,福利院又离得太远,我中午去探望院长,顺便从外面的小餐馆给姚阿姨打包午餐。 也不怪姚阿姨觉得我整日都无所事事在病房里晃悠,因为我常常会在院长这里待一整个下午。 其实院长大部分时候都不清醒,我也无法与她有过多的交流,待在那里也仅仅是待在那里而已。 我无法分担她身体上的痛苦,也无法替她去面对死亡的到来。 我什么都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 与她的每一面都是倒数,每一面都可能是诀别。 …… 虽说是请了一个周的假,但我该完成的课业也并没有落下,待在院长身边的时间里,我有很大一部分都在学我的专业课。 盛夏窗外鸟儿与夏蝉齐鸣,病房里生命检测仪运作的声音规律地响着,一声又一声。 导员的来电在此时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的手机界面,打断了我正放到一半的听力。 聊天对话框里最后一条还是我发过去的,我很确定我并没有漏看她的某条回复。 她为什么要直接给我打来电话? 不接显然不可能,我轻手轻脚地从窗台边起来,绕了很大一圈才来到病房门口。 然而就在我即将打开门的时候,窗边留着透气的那条小缝忽然吹进来一阵风,将我铺散在桌上的草纸和笔尽数刮落到地上。 那支黑水笔落了地后就窸窸窣窣滚了一大圈,直到撞上病床床脚。 我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凝神盯着病房四周,害怕下一秒就听到有人醒来的动静。 所幸院长没有醒,一旁的姚阿姨也还在午睡。 我继续蹑手蹑脚地开门。 接通电话,导员略显尖细的声音传入我耳膜中:“是言知吗?” 我言简意赅地答“是”。 她继续道:“我看到你的消息了,你想延长假期?” 我还是答“是”。 她在那头莫名其妙叹了口气:“还是准备请四天吗?” 再答“是”就显得我太敷衍了,我换了个语气词:“嗯。” 我隐约觉得事情不该如此简单。 第47章 果然下一秒导员说:“言知,有件事情我必须和你说清楚,母亲去世是令人痛心的事,但你也不可以一直逃避,你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母亲去世这几个字令我大脑迟钝了一瞬,我恍惚想起的确有这么个借口。 导员好像对我那随口一编的请假理由深信不疑。 我后知后觉这个借口用得不好。 可我不能澄清一切。 此刻我又想起很久以前院长替我取名的寓意。 知无不言。 一个谎言势必要用更多的谎言进行填补。 而我俨然已经撒谎成性。 好奇怪,我总在令人失望,无论活着的亦或是死去的,我都无法满足他们的期待。 导员又说:“况且你的母亲一定也不会想看到你荒废学业。” “……” “这四天的假我可以给你批,但是我希望你可以尽快回来。”她顿了顿,“你也不要觉得我说话难听,忠言逆耳,以后你都会懂。” 她给了我选择,也没有用所谓导员的架子施压于我。 我并非善恶不分的人:“好,我不会再请假了,四天后我就回去。” 这次我没有骗人。 假期不能无限期延续的,我已经留在云城很久,是到了回去的时候了。 等着导员那边把电话挂断,我一口气还没松到底,转头就在走廊里看见了姚阿姨。 方才明明还在睡着,也许是那不识相的妖风和水笔将她惊醒。 姚阿姨脸上有一抹没来得及收好的慌乱被我捕捉。 我很自然地收起手机走过去。 姚阿姨:“刚刚是在和谁打电话呢?” 果然,她刚刚在偷听。 姚阿姨从前上完高中就毕了业,导员对她来说是个陌生的称呼,而导员所承担的职务又太过复杂我无法与她一一细数。 我只得选了个比较贴近却不一样的:“班主任。” 姚阿姨:“我好像听见你和她说请假。” 说谎真的很可怕,短暂地欢愉后就是无尽填补黑洞的时光。 打发了导员我又要面对姚阿姨。 我觉得很累,只得告诉她最近这段日子的确是在请假。 “你这孩子怎么……”她像想说一些责怪我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末了只能一直叹气。 等她叹够了才又问:“你打算请假请到什么时候呢?” “四天,”我说,“还有四天我就回去了。” 姚阿姨却摇头:“再早一些吧,院长我照看着,只要你记得暑假的时候回来看看就好。” 我有些窘迫地点头,她显然还记得我上个假期没有回来的事。 我和姚阿姨回到病房,院长短暂地醒过来,姚阿姨和她说了我要回去的事。 院长最近不仅醒的时间短暂,醒来后意识也是昏沉的,姚阿姨向她重复了三遍我要回去的事,她才慢慢缓过神来。 “回学校了?”她声音听起来虚弱,像从鼻腔里尽力发出的,“回去吧,小言。” 我用力点点头,与她定下暑假时再见的约定。 我希望她能等我回来。 院长被护士小姐推去了检查室,病房里只剩下我和姚阿姨。 我继续将方才没听完的听力听完,耳机的声音开得略大,病房门被人打开又关上才有所发觉。 院长去做核磁共振怎么都得一会儿,怎么会前脚刚去后脚就—— 我抬头,秦照庭拎着果篮已经快要走到我面前。 那支黑水笔在短时间内第二次摔到了地上,我不确定它还能不能继续使用。 差不多同一时间姚阿姨也看见了他:“秦先生来就来嘛,还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姚阿姨热情迎上去,搬来椅子请他坐下。 秦照庭却没有坐,只是将手中那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果篮放上去,而后坐到我旁边的沙发上。 他果然还是注意到了那只笔,躬下身替我捡起后放回到我面前。 我迫不得已直视他:“谢谢。” “举手之劳。”秦照庭侧头问我,“你们院长呢?” “去检查了。”我淡淡道,将视线收回到我的卷子上。 余光里秦照庭若有所思地点头,我能预料他又会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现在从前都是这样,天南地北,扯东扯西,他俗套的搭讪我已经见识过无数次了。 那根落地的水笔是无法预料的纰漏,如果它没有掉我就可以不与秦照庭产生交流。 “我听说云城有个网红打卡古镇,但云城我不太熟,你可以给我当导游吗?” 果真是熟悉的话术。 两年多以前他也是这样骗我的。 那是我第三次见到秦照庭,他表现得很惊喜,觉得世间不可能有如此奇妙的缘分让两个素不相识的人短时间内遇见那么多次。 我早已经忘记那天他来到我的学校是要参加什么活动,只记得乌泱泱一大群人堵在了西楼的入口处。 秦照庭在一大群下课的学生人潮中一眼就看见了我,将我提出来拎了过去。 那是我第一次站在那么多领导面前,用两股战战形容我当时的状态再合适不过。 他声称自己不熟悉学校地形,又不喜欢人多的场合,希望本校学生,也就是我带他参观。 领导们都犯难,因为我看上去只是个蠢兮兮的学生,遇事不会变通,为人处世也不够圆滑。 第48章 他们好像很担心我怠慢秦照庭。 秦照庭却说没有关系,说我和他是朋友。 那时被他称作“朋友”的我差点吓个半死,因为我哪是他的什么朋友,我只是一个破坏了他昂贵高定衬衫并刚刚还清债务的大学生。 他浑身上下都是我看不出牌子的穿着,我真怕一个不小心又弄脏弄坏了他的什么东西。 我……我不想再欠一屁股债。 但最后结果还是如他所愿了。 那天我陪着他在学校里逛到很晚,有些地方我入学一年都没有去过,我又路痴得很,与其说我带着他逛学校,不如说我和他一起摸黑找路。 担心还是多余,事实证明我没再欠一屁股债。 但是我用屁股还债。 后来被他带上床不久之后,他就在床上亲口承认:“你以为那件高定只值那么点钱?” 彼时我还沉浮在欲望中,闻言大脑宕机般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他用手掌拢了拢我的额发,在我耳边低低地笑着:“你只还了十分之一。” “但你现在想还也可以还。” 话音未落他就进入了冲刺阶段。 我不知他怎样在做这种事时还能冷静自持的,反正我做不到,我只能被他撞出破碎的声音。 理智彻底断线,思维最后只停留在他的一句话上。 你以为那件高定就值那么点钱? …… 哪有什么奇妙缘分,一切都是他刻意营造的假象,只是我当初瞎得太厉害。 我信了他说过的很多话,却忘记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知无不言。 信任根深蒂固,等到被连根拔起时才是痛彻心扉的。 …… 秦照庭还在用一种疑似期待的眼神看着我,他期待着我会同从前那样被他骗到。 碍于姚阿姨在一墙之隔的洗手池给秦照庭洗苹果,病房里没有隔音可言,我不好发作,只说:“秦先生,我在做听力。” 言下之意,他打搅到我的学习进程。 秦照庭果然会意,尴尬地笑笑:“……抱歉。” 我真是厌倦了这种与他演戏的日子。 收假回去还是有点好处的,起码我可以像之前的两个月那样,不再和他见面了。 秦照庭当然不是每天都待在云城,我听姚阿姨说过,他在这边有个大项目,这段时间两头跑是家常便饭,这一周以来我与他抬头不见低头便见也可以用顺路来解释。 顺路去福利院视察,顺路来探望院长。 姚阿姨对此深信不疑。 姚阿姨端着那一小筐苹果从阳台进来。 “秦先生是想去博方古镇吗?” 她果然听到了秦照庭方才的话,开始很热情地向秦照庭介绍那个镇子。 我去过那里一次,小时候福利院组织春游时去的了,印象不深,只记得镇子里有家特别好吃的馄饨店。 我没有心情听他们在讨论什么,将卷子收好就打算回酒店。 其实听力还没有结束,我也没有等到院长做完检查回来,可现在是我离开的最佳时机。 有秦照庭的地方我都不想多待一秒。 我动作细微,还是被看见了。 刚起身秦照庭就问我:“小言先生要去哪里?” 第0033章 替我向秦先生说声抱歉 秦照庭说着就快步绕至我面前,拦住我的去路。 他这一举动看上去更像是礼节性的起身,所以不算很奇怪。 但病房里的气压却莫名变得低沉。 秦照庭又问我:“这就要回酒店了吗?” “小言先生这样很容易让我误会成你讨厌我。”秦照庭边说边微微垂下眼,做足了一副受伤的姿态。 我讨厌他,这还需要误会吗? 秦照庭总擅长打自己的脸,前几天还说不会逼我要挟我,那此时此刻他在做的又是什么? 不过他总说一套做一套,我都很习惯了。 他笃定我不想被姚阿姨知晓我和他的关系。 …… 他赌对了。 我说:“当然没有,秦先生误会了。” “那为什么急着离开?”他仍旧是笑眯眯的。 这话就十分引人深思了,姚阿姨眼中我与秦照庭只是见过两面的关系,如今却被秦照庭营造出一种诡异的熟稔。 我毫不怀疑,再说下去我会露馅。 “回去……补觉。”我说。 这些天我的确熬了很多夜,起初是睡不着,但熬夜会上瘾,慢慢地我就不需要睡觉了。 熬夜通宵对秦照庭来说是大忌,放从前他定会恼火,住在他公寓里,除了跟他上床会上到半夜以外,其他时候他都要求我十一点准时关灯上床。 以前被他管束着养成的所谓好习惯已经丢了大半。 我侧身想绕过他离开。 姚阿姨又将我叫住:“回去记得提前准备一下,过几天临走的时候来不及收拾的。” “知道了。”这是我最想避开秦照庭的话题。 “我记得小言先生在青城上学,”果然下一秒秦照庭的目光就直勾勾落在我身上,“你要回青城?” 我无法否认:“嗯。” 秦照庭:“什么时候?” 半小时前我已经看好航班订好票,姚阿姨全程都在场,这是瞒不过去的事实。 我说:“后天。” 他追问:“后天什么时候?” 第49章 “下午。” “巧了,”秦照庭笑了,“后天下午我在这边参加完剪彩仪式,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回去。” “……” 秦照庭又让我将手机拿出来同他对航班信息,我待着不动,只看着他伸在半空中的手。 姚阿姨不明我在坚持什么,只催促我:“快拿出来看看,秦先生和你一起还能有个照应。” …… 秦照庭最终当着我面照着我的班次订了票。 我早已习惯了秦照庭的出其不意,也能迅速地想到解决方法。 离开云城的前一天,我最后一次去探望了院长。 她整日整日地睡着,比起我刚回来的那时候情况可谓是更加不好。 我在病房里待了一整个下午她都没有醒来。 时间差不多,我同往常那样离开医院。 我回了酒店,提上我的行李,打了网约车前往机场。 彼时还没有到我登机的时间,确切说是没有到我与秦照庭“约好”要回青城的那天。 我十分坚定且肯定,我不会与秦照庭一起回去,而这个计划在秦照庭将我手机拿去对时间的那一刻就已经成型。 我改签了机票,提早一天飞回青城。 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再一次骗了他们所有人。 愧疚感是有的,对院长和姚阿姨有,但对秦照庭没有。 难保他在酒店安插了眼线会打草惊蛇,我只能尽可能迟些退房,不留给他任何找到我的时间。 给自己制造麻烦和困境固然痛苦,但与他同回青城更加痛苦。 天公不作美,一周多的时间里从未下过雨的云城此刻却飘起雨。 细密的雨线划过车窗,留下一道道鲜明的水渍。 路过的车辆都被晕成一团不规则的虚影。 立交桥上塞车了。 司机走走停停,车子最终彻底堵死在桥中间。 雨还在越下越大。 司机无聊到调试车上的播放设备,他大概是有些困了,需要震耳欲聋的dj音乐醒神。 沉重的鼓点声敲击着我的耳膜,像要穿破体表将心脏击碎。 司机玩腻了那个播放器,又转而想与我交流。 “你应该再早一点出发,这个点过去你人到那飞机都飞走了,”他说,“不过这个天气,晚点也说不定。” “……”我天生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不懂怎么接他的话,斟酌半天只憋出一个“嗯”。 他大概也发现了我有些冷淡,又尝试和我沟通几次没有结果后终于不再说话。 他常年跑这条机场的道,经验可谓十足,我果然没能准时到达机场,万幸的是那架航班也延迟飞行了。 我找了个背靠着墙的角落待着,将那个我新买的二十寸行李箱挡在一侧,然后安心地藏在里面。 有了那次在云南被秦照庭抓到的经历,我后来总是很容易精神过敏,太黑的路不敢走,太冷清的地方也不敢去。 这个三面环墙的位置真的很适合我。 只有面前这唯一一个缺口让我观察周围就够了。 晚上九点半,雨停了,广播里在通知我这个班次的乘客做好准备。 我松了口气。 秦照庭什么也不知道,他没有找过来。 起飞前十五分钟,我给姚阿姨发了消息,告知她学校里临时有事我不得已要连夜飞回去,让她不要过于担心。 也许是撒谎会让人变得心虚,我编辑了很多文字,试图将这个借口变成真事。 末了我又补充一句。 “替我向秦先生说声抱歉。” 从云城回到青城需要两个小时,我精神紧绷了一整天,飞机上正好是补觉的时候。 浅度睡眠容易让人做些零散的梦,我也惊讶于自己思维跳跃的能力,梦里的场景上一刻还停留在福利院的跳格子,下一刻就跳到了秦照庭的床上。 我梦到秦照庭与安夏睡了觉,梦到秦照庭与很多人睡了觉,那些人大多数都面目模糊,只有秦照庭无比清晰。 最后一帧停留在我身旁的座位上。 我看见秦照庭就仰靠在旁边,正闭眼假寐着,下一秒就睁眼朝我扑来。 我惊恐地醒来,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蓝牙耳机早已没电歇菜,周遭一片宁静,我只能听到我略沉重的呼吸声。 旁边坐着的是位素未谋面的男士,根本不是什么秦照庭。 他好像被我打扰到了,拧着眉打量我几眼又转过头面对着窗外。 我低声说了句:“抱歉。” 广播提示飞机已经准备降落,此刻我已经身处青城上空。 我不能不承认,云城病房门口与秦照庭见的那一面让我半年的努力付之一炬。 因为放弃习惯是很艰难的,秦照庭这三个字已经深入骨髓,哪怕掩藏得再好回想起他的次数再少都没有用,只需要一点点刺激就能全线崩盘。 从前习惯想起他,闲来无事就想起他,到现在就成了漫长戒断的过程。 第0034章 “你不许看别人。” 飞机平稳落了地,我下飞机后的第一时间就打开了手机。 手机里一下子跳出来很多未接来电,有姚阿姨的也有秦照庭的。 秦照庭的最多,那小小的红色数字“10”被我选择性忽略掉。 姚阿姨打来的也不少,我给姚阿姨回了电话。 第50章 电话接通的的一瞬间我才猛地想起这不是个打电话的好时间。 果然姚阿姨开口时声音里透着浓重的睡意。 电话那头很安静,隐约能听见蝉的叫声。 她刻意压低了音量:“小言平安回到了吗?” 我有点愧疚:“嗯,下飞机了。” “我已经替你向秦先生解释过了,”姚阿姨说,“你要提前回去怎么不亲自告诉秦先生呢?” 怎么可能告诉他。 “学校通知得太急,我还没来得及联系他,”我眼前有些不聚焦,随意扯道,“不过我刚刚有了信号就给他发过信息了。” 姚阿姨“嗯”了声,她又叮嘱了我很多诸如晚上早点休息不要再通宵熬夜的话,最后挂电话时还是有点不太放心。 也只有在她和院长眼里我还是个小孩,而我今年已经快二十三。 我拖着行李走到机场外,夜风渐起,我身上只有一件不足以挡风的短袖,风一吹我便不受控制地在六月中的深夜打了个寒战。 最便宜的公交和地铁都已经停运,这里离我租的房子还有二十多公里,打车是唯一的选择。 在手机上下好单后,我拖着沉重的行李来到路边,行李箱的一侧轮子不太灵活,在水泥地面上划出粗糙的响声。 有一只从光柱中掉下的飞蛾不小心被我碾死在行李箱底。 我把行李箱挪开,它弹了一下翅膀,然后不动了。 对不起。 我在心里轻轻念了一声。 明明时间没有很晚,可我今晚像是撞了邪,一连好几个接了我单子的司机都取消了接单,我蹲在路边,有一瞬间像只没人要的流浪狗。 恍惚间我好像真的看见了一只流浪狗吵着我走过来,通体黄色,十分亲人地依偎在我腿边蹭了蹭我的小臂,又蹭了蹭我的行李箱。 头顶的路灯好像短路一瞬,极为短暂的黑暗过后,我回过神,那只黄色的大狗不见了。 灰心过后我点亮手机屏幕,决定再试一次,再试一次的结果更遭,那下单加载中的图标转了足足五分钟都没有人接我的单。 不远处的树荫下停了辆轿车,看起来颇像电影桥段中常出现的黑车。 我其实在十分钟前就已经注意到了他。 如果实在没有办法……我也只能…… 那黑车突然朝我摁了下喇叭。 显然他也早就注意到了我这位顾客。 我站起身朝他走过去,那行李箱在黑夜中拖出了难听刺耳的尖锐声音。 司机从车上下来,在离开那片树荫时我彻底看清他的脸。 我猛的停下脚步,一点一点转过身要朝着反方向离开。 行李箱却因无法转向而滞留在了原地。 那是秦照庭的秘书小程。 “小程”是秦照庭的叫法,但其实程信比我还要大好几岁,我不该这么叫他。 第一次见程信时,是在与秦照庭某次事后的第二天。 那段时间秦照庭睡腻了公寓的床,拉着我出去开房又不准备换洗衣服,导致第二天起床时我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没衣服可穿的窘境中。 那件被他撕成烂布条的t恤挂在身上出门可不太妙,更何况那烂布条已经被他送进了垃圾桶。 没办法,秦照庭只能叫人临时送套衣服过来。 可是那天吴格那死板的家伙恰好请了假,来送衣服的就成了程信。 那时我问了秦照庭一句“程信”是谁,秦照庭就随口向我介绍了他一嘴。 “今年新招的秘书,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业务能力还不错。” 我曾从吴格的口中若有若无的听说过,秦照庭在工作上是很严厉的,所以能从秦照庭口中得到一句夸奖大概是很不易的。 虽然程信本人并不在场,无缘听到这句夸赞,但我听到了,程信这个人在我这里就有了一个大致的形象。 敲门声规则而不失力量,秦照庭将门打开,来人是程信。 耳闻是一回事,眼见又是另一回事。 程信自觉地避嫌,大半个人都还停留在门外,只有一只胳膊提着袋子将新买的衣服递进来。 我的角度勉强能看见他的小半张侧脸。 神情端庄严肃不苟言笑,一看就与秦照庭办公时雷厉风行的作风很贴合。 这样的人哪怕是替老板跑腿给老板情人送衣服也当做一件公务来办。 第一次见面我没有见到他完整的人,单从他的举止行为出发,也能知道这是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又温文有礼的人。 门关上了,我还收不回视线。 秦照庭应当是注意到我的目光,饶有兴趣地开口:“人都走了,你还在看什么?” 他又问:“觉得他好看?” 我怔怔地摇着头。 他好像又想到什么,失笑着推了推我的脑袋:“放心,我对他没有别的想法。” 我还是摇头。 我只是对程信这样的人油然而生一种钦佩而已,并没有对他和秦照庭的关系产生任何的怀疑。 不知怎么的秦照庭不再笑了,只盯着我一直看。 直到我回过神。 “怎么了?”我艰难地开口,声音还带着纵欲过度的嘶哑,被子随着动作不慎从肩上滑落。 情趣酒店的房间布置与普通房间的不太一样,等到一切都结束人也平静下来了,我终于发现这房间的布置有多让人难为情。 第51章 圆形的床对面有一面落地镜,昨晚就是在那面镜子前,秦照庭让我替他弄出来。 不能闭眼,也不能转头,只能一直看着他。 没有了被子充当最后一层遮羞布,如今透过那面镜子,我看见肩上青红交错,满是啃咬过的痕迹。 秦照庭不再与我多言,脸上神色不明,覆身又压过来。 我很肯定,那天的他不太高兴,说不清是起床气太重还是别的什么,明明该是一天的开始,他却罢了工,也替我请了假,一直将我压在床上做到傍晚才结束。 中间我很多次请求他停下歇一段时间,他却不听,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牛劲,除了午饭时短暂地歇了大半个小时,其余时候都像一匹到了发情期必须泄欲的种马。 暧昧的气息困囿在这一方小小的密闭空间中,房间里空调开得很足,制冷的声音压不住某些迷乱的水声。 我不明白他不高兴的原因,也不需要明白,因为能让他不高兴的地方可太多了,我经常莫名其妙就踩到他的雷点,也有可能这莫名的情绪根本不来源于我,而是来源于他晚上没睡好起床气发一天。 谁知道呢。 每天都在意得太多会占据我很多的时间。 …… 其实我可以成为贴心的爱人,却不能成为贴心的情人。 但他不打算与我成为爱人。 …… 意识昏沉又清醒,最后的最后,我实在受不了,低吟着近乎乞求他,他才勉强放过我。 我隐约听到秦照庭在我耳边说话。 不确定是不是错觉,他说:“你不许看别人。” 后来的很久我都还对程信有印象,这种感觉当然不可能是爱慕。 是羡慕,是钦佩,是我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如此优秀的一个人当初就这么被秦照庭一句话带过,举止神情都看得出他不太在乎。 也是,程信那点履历对他来说可能真的算不上什么,因为他本人就是从最高学府毕业后又出国留了学才回来接手家业的。 秦照庭也一样,生来就是注定要成为一个优秀的人,身旁围绕着的从来也都是厉害且优秀的人。 除了以前的我。 给秦照庭当情人这种身份终归无法见于天日,我更希望我能像程信那样,坦荡立于人前。 …… 我只犹豫了很短的时间就给了程信可乘之机,他比我稍高一些,自然腿就长一点,三步并作两步就来到我面前。 “小言先生。” 【作者有话说】 哎这章给我写的……哎不知道说什么好,说不出骚话来 第0035章 “秦先生很担心您。” 同程信站在一起时我总会有些自卑。 两个年纪相仿同是大好年华的人,命运却截然不同。 他是名牌大学毕业,拥有着优秀充实的人生履历,成功在几百人中脱颖而出,进入秦照庭的公司,获得一份高薪工作。 与他相比我像一个小丑。 我像一个被秦照庭养着,常常睁眼就从秦照庭床上裹着被子醒来的小丑。 原本我本也该照着这条路走完那条名为人生的路,却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我猜程信一定没有没有遇见过秦照庭这样的大麻烦。 与他相比,我真是失败透顶了。 程信趁我不备接走了我的行李。 我想破口大骂,一开口却像有东西哽在喉中,只能说:“是秦照庭让你来的?” 程信面不改色:“您知道的,秦先生很担心您。” 我被这所谓的担心压得喘不过气:“为什么是你过来?” 程信:“吴助理和秦先生同在青城,暂时回不来。” 他话里不难听出,秦照庭的确成功被我摆了一道。 秦照庭失策了,我就很开心。 程信将我的箱子放进了后备箱,而后伫立在一旁,静静地注视着我。 他希望我下一步做什么不言而喻。 我就站着不动,我也想知道程信能将逼我上车的说辞变成怎样的花。 程信略有些无奈地开口:“很晚了,秦先生是为您好,才会派我过来接您。” 我问:“他没有其他的话要你带给我?” 程信皱眉略做思考:“没有。” 我才不信秦照庭没有在背后编排我。 程信又说:“他只交代我安全将您送到目的地。” “我知道您与秦先生不和,但这件事本质对您没有坏处,您打不到车不是吗?” 我悄悄撇了程信一眼,恰好与他对上目光。 那眼里是算不尽的精明。 “从我个人角度出发,带一点私心去考量,我也希望您能上车,”他扶了下鼻梁上架着的那副金边眼镜,“否则我不好向他交代。” 我羡慕、甚至是有些嫉妒程信到目前为止的作为,却也做不到在他因为我被秦照庭斥责的时候感到幸灾乐祸。 程信说白了也是给秦照庭打工,我没必要为难他。 秦照庭既然不肯放过我,那我再怎么躲都是徒劳无功的。 我也不必再遮遮掩掩了。 他手眼通天,轻易就能查到我如今的住址。 …… 而且网约车指不定今晚能接单,接上了费用也高昂。 我穷,自然不能和钱过不去。 我从善如流地坐上了后座。 第52章 程信系好安全带发动引擎问我:“您在哪里下车?” 我冷笑着嗤了一声:“他不是早就查到我住哪了吗,还问我做什么。” 程信面不改色地解释:“秦先生不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了,你会告诉他吗?”我抿嘴笑了笑,撑住车座向前探出身体问程信。 程信不说话了。 这种明知故问有时候十分有意思。 夜色浓郁,荒郊野岭里没有太多车,轮胎压过路面细小沙砾的声音时而刺耳尖锐,时而又微小到不可闻见。 车里陷入一阵长久的安静的状态。 一阵震动打破宁静,程信接通蓝牙,那扰人的声音自然消失不见。 程信没有结婚也没有恋人,他算是同龄人中十分优秀的那一批,却一直都是单身状态。 智者都不入爱河,这没什么,不过程信好像也不是这样。 他似乎有一个喜欢了很多年的人,自那以后谁都入不了他的眼。 从前秦照庭不止一次地向我提起过,并且每次都要我深刻认同他的看法才肯罢休。 所以现在会给他打电话的除了秦照庭我想不到别人。 “按照您的吩咐,”程信从后视镜里觑了我一眼,“人接到了。” 哪怕只是程信的只言片语也不免让我从心底生出一阵恶寒,就好像秦照庭下一秒就要来到我身边的恐惧感。 对面秦照庭又同他说着什么,他很专注地听着,末了才道:“……会的,您放心。” 这样的场景莫名熟悉,几个月前就上演过相似的。 上一次是秦照庭一声令下,让吴格将我送到他身边,陪他和安夏看烟花,我不小心在车上睡着,醒来便见到秦照庭在我身边。 这一次我不敢睡。 睡着了再醒来,身处何处就不知道了。 其实奔波一天又处理突发状况已经让我身心俱疲,但我不信程信,只能将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强打着精神亲眼看着他将车开到我住的片区。 车子刚拐进一条巷子,我便对程信说:“在这里把我放下就好。” 秦照庭可以自己查我住在哪,我却不能告诉他,这是我一降再降的底线。 程信依言解开了车门锁,我毫不留恋地跳下车,又打开后备箱拿走行李,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巷子里没灯,我凭借以往的记忆摸着黑向前,身后引擎发动机的声音和移动的车灯让我略微放下心。 程信走了。 这条巷子很长,大概走了有一百米,突然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在我左肩上。 以前也有过在路上无缘无故被鸟拉屎和被甲虫碰瓷的事,我对此见怪不怪,只觉得是哪只夜盲的金龟子或夏蝉撞到了我身上。 正要偏头一探究竟,另一边肩膀又被拍了一下。 这总不能是第二只眼瞎的虫子。 我差点惊叫出声,下意识就把行李向后甩,试图重创这半路出现要劫财的贼人。 “我去。”贼人叫了一声,向后弹了一下。 ? 我终于找到手机电筒的按钮,一瞬间以我为中心的四周都亮起来。 那贼人的真面目无处可藏。不是别人,正是与我合租的室友。 常岭捂着眼睛又嚎了一声。 我颇有怨气:“大半夜出门装鬼吓人,你也不怕撞上真鬼。” 他也十分埋怨,瞅我一眼嘟囔道:“谁知道你一言不合就拿箱子砸人。” 我不搭理他,任由他勾着我的肩膀走出巷子又走进小区。 他像一只大型挂件,不贴着人就不会走路似的,小区门禁要刷脸,他非要和我一块刷,两个人差点卡在门禁那儿成为全小区的笑话。 好容易从狭窄的小区入口挤进来,他捏着串冰糖葫芦,吊儿郎当道:“这么晚才回来?这几天跑哪玩去了?” “没去哪,”我觉得这回答有些敷衍,又补充道,“回家探亲。” 常岭随口道:“你不是从小福利院长大的吗,哪来的亲人?” “……”我一时不知怎么接他的话。 常岭也发觉我的沉默,急匆匆地岔开话题,把剩下那半串冰糖葫芦伸到我面前:“吃不吃?” 我看着那上面还有半颗没被他咬掉的枣核,摇头委婉地谢绝了他的好意。 很早之前我就发现他并非有恶意,只是单纯的说话不经脑子。 世界上形形色色的人很多,总有那么一些少长了一点脑子。 所以我真的没多在意。 不过常岭好像有点在意。 他买了很多宵夜,不止一次地邀请我与他同吃,照以前我拒绝了两次以上他就不会再继续喊我,但今晚他一直到了楼下都还在问我喜欢吃哪一种。 盛情难却,走到三楼时我终于答应他。 他略略走在我后面,又盘算着待会儿要与我打游戏,我一边神游一边听着,时不时点点头附议。 “言知。” 他突然喊我一声,语气里带了些莫名的郑重。 白炽灯映得墙面发黑,常岭的表情难以辨认。 “对不起。”他终于轻轻说道。 而我的注意力早不在他的身上。 因为就在转头的一瞬间,透过老式居民楼镂空的窗台和暗淡的月光,我隐约看到树影下藏了个人。 那是程信。 第0036章 “纨绔” 第53章 缘分总是妙不可言的,我和常岭也不是从一开始成为合租室友的时候便熟识的。 事情得从半年前我找房子时开始讲起。 当初我将学校附近的房子都看了个遍,好容易遇到了这间价格适中环境又不太糟糕的。 可到了看房的时候房东却告诉我,这房子的主卧已经租出去,余下的客卧要比主卧小一些,但坐北朝南采光也不错。 我随口问过一句另一名租客是谁,房东说也是个年纪同我差不多的学生,平时都不怎么回来。 如今看来这回答是有些敷衍的,我也不懂再继续深问那人的生活作息,因为“不怎么回来”这一句话让我当场就拍板决定了要租这里。 后面的一个月我都自己住在这间两居室里,除了上锁的主卧,房子里的其他地方我都可以随便去,其他家具我都可以随意使用。 水电费那人还与我平摊。 久而久之那人富二代的形象便在我心中建立起来。 我终于绷不住联系了房东,这次房东把富二代的联系方式给了我。 加上富二代后他便向我解释了一通,声称他并不是一直都不在,只是时间恰好都和我在房子里的时间错开而已。 我觉得这理由不太对劲,还想进一步交涉时他人却不见了。 …… 富二代在我这儿的形象进阶成了随意挥霍的富二代。 后来有一天,我照常下课又下班回到租房,房子里多了一个陌生男人。 陌生男人两条腿盘在沙发上,轻飘飘瞟了进门的我一眼,随后继续喊队友推塔,全程耳机都没摘下来过。 …… 陌生男人就是富二代。 富二代就是常岭。 自那之后常岭就经常住在这边,他作息颠倒,这两居室隔音不好,时常到了大半夜还能听到隔壁主卧传来打游戏的声音。 不过这与我原本学校里的那位玩婴儿嗝屁神器的舍友还是天差地别了。 见识过那样的舍友,常岭当真算不上什么。 没有人该完全迁就另一个人的生活方式,他的声音也不算太大,我也不需要很多的睡眠,甚至有时候我的游戏瘾还会被他勾起来,一打就是半个晚上。 …… 常岭人看起来吊儿郎当,我与他交谈中却无意间发现他就读的是一所名牌大学,与我的学校就隔了一条街。 他与我想象中的纨绔又不太同。 不过他还是像是被下放到贫民窟体验生活的富家子弟,家务做起来笨手笨脚,二十分钟能扫完的地他能扫一个小时。 后来他才告诉我,他还真是富二代。 只不过不是被下放的,是他自愿的。 至于他毕业后的去向,他很坦然地告诉我:“接我爸的班。” 常岭他爸应该是一直以来都有意让他接班,某天晚上他随口说他爸让他第二天早起去公司参加一个很重要的会,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我总有种他不情愿的感觉。 具体什么性质的会议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第二天早上没能起来。 而我那天刚好有早八,路过他房间时又恰好记起他要开会的事,就将他叫醒了。 他迷迷瞪瞪地爆了句粗,随后从床上打了个滚爬起来,风卷残云地收拾了一通赶在我前面出了门。 那个会应该真的很重要,当天晚上他回来得很晚,我从浴室里出来时恰好碰见他,说是对着我千恩万谢都不夸张。 不仅如此,他还给我带了很多宵夜作为谢礼。 那天过后我才与他有越来越多的交集。 第0037章 秦照庭出事了? 与常岭相交实则带了些我的私心。 彼时我刚从秦照庭手里逃脱不久,该重新塑造属于自己的生活。 缘分产生是件浪漫的事,我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缘分。 更何况常岭与我想象中的纨绔不同。 某些方面他有点像我在云南遇见的民宿老板李邮,我喜欢和这种阳光向上的人打交道。 因为我本质像一只一直不见天日的老鼠。 老鼠生性胆小又好奇,我特别一些,是一只趋光的老鼠。 曾经秦照庭成为了一段时间的太阳,但他现在只像下水道的井盖,隔绝日光又让下水道保持阴冷湿润。 ……不提秦照庭了。 我该发一个誓,立下一个从今天起不再想起秦照庭的目标。 我与常岭成了朋友。 接触下来我逐渐发现他在某些方面是个很周到的人,比如楼道里的照明灯坏了,我只是随口一提怕黑的事,第二天那灯泡就被他换了个新的。 又比如我某天早晨没赶上早八的公交车,他便骑了辆小电驴将我送到学校门口。 我见过的真心不多,彼时我与他相识也不过半个月,他突如其来的热情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我是个不容易与人敞开心扉的人,对此一直存有疑问。 直到今晚常岭又邀请我与他同吃宵夜。 回到租房后他将宵夜往茶几上一甩,随手便选了部最近热门的片子投屏。 方才在楼道里说得多激烈都是假的,我知道他应该是不想打游戏了。 我刚将行李安置好他就迫不及待到房间里把我逮出去。 “陪我喝点!”他动作干脆地开了罐啤酒怼到我面前。 我摇头想拒绝:“我刚下飞机。” 第54章 “喝倒了就睡不是更好?”常岭大着舌头,吐字含糊不清,“明早醒了又是新的一天。” 他整个人已经有阵淡淡的酒意,空易拉罐咣当一声从茶几上掉下来印证了我的猜测。 醉得有些快,看上去甚至像迫不及待。 我暗叹一口气,拿起桌上的冰啤酒碰了碰他的。 常岭选了部搞笑片,嘻嘻哈哈的声音不时回荡在客厅里,显得我与他之间有点沉闷。 他似乎也有什么烦心事。 一罐见底,他又准备去开另一罐,我按住他的手问他:“你怎么了?” “没怎么,管那么多。”他轻轻将我手抖开。 “你哥来找你了?”我问他。 易拉罐拉环拉断的声音异常刺耳,他有些烦躁地搓了搓头发,起身找了一大圈才在厨房里找到把剪刀。 他大力靠进沙发里,手下发了狠一般用剪刀将易拉罐戳了个窟窿。 我静静看他几秒,道:“你见到他了。” 他垂头看着自己戳出的那个窟窿,笑笑:“小孩管那么多呢。” “你只比我大一岁。”我说。 常岭总拿年纪说事。 我上回差点迟到被他用小电驴送到学校门口时他也是这么说的。 那时我自顾不暇,急匆匆地赶进去抢在上课铃响前完成了签到,直到中午回到租房时才向他表示感谢,他却说:“你年纪小,多照顾点应该的。” 我觉得他的说辞有点新奇:“我们差不了多少。” 过了半晌他才摇摇头,又说:“我以前有个哥哥,也这么照顾我。” ……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常岭还有个哥哥。 起初我以为他们只是普通的兄弟,但如今看来没有那么简单。 因为后来他和我说过,那所谓的哥和他没什么血缘关系,纯粹是家里佣人的孩子,只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所以才叫“哥哥”。 我问常岭:“你哥和你说什么了?” 谁知常岭又突然闹起来:“他屁都不懂!他只懂放屁!他以后再也不是我哥!” 兄弟关系岌岌可危,我替那位活在他口中的哥哥捏一把汗。 “但你哥教了你很多事。”我肯定道。 常岭:“放屁,没有。” 我话锋一转:“你之前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他大着舌头说:“爱护弱小,我哥教我的。” “……” 前言不搭后语,他是真醉了。 虽然我并不知道自己哪里弱小,但还是不反驳继续问他,“你哥是谁?” “我哥就是我哥啊,”常岭操着浓重的鼻音喊道,声音却又突然低沉下去,“……他是穷鬼。” 我有些想笑,但有个猜测隐隐在心里成型。 “你还是想成为像你哥一样的人。”我说。 常岭皱着眉,又想说我放屁,我抢在他前面问道:“我想以前的你?” “不像,”他只望着面前的亮度有些刺眼的荧幕发呆,“我也不想他。” ……胡言乱语得有些离谱了。 常岭酒量不好,我极度怀疑他邀请我同吃宵夜是为了给他留个备胎收拾残局。 好容易给他收拾好,我几乎是下一秒就晕倒在床上,后半夜又被一阵叫魂声吵醒。 “言知,开门啊——” “开门……” “开门~~” 常岭一下一下地扣着我的房门,像只索命鬼一样。 我挣扎着起来给他开了门。 正如秦照庭所言,很多外卖小吃摊都没有食品安全证和生产许可,常岭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不干不净,吃了有病,他今晚吃得杂乱,不知吃什么吃坏了肚子,趴着我门口向我求救。 他又拉又吐还发起烧,租房子没有什么应急药品,我只能把他送到医院去。 诊断结果与想象中大差不大,是暴饮暴食导致的急性肠胃炎,医生给他开了吊瓶,他身边离不了人,我又陪着他去了输液室。 他只是肚子疼,却像断了手脚,恨不得整个人挂我身上。 在等待护士配液的间隙,他高一声低一声地哀嚎,我忍受不了,找了个去自动售卖机给他买水的借口暂时躲了出去。 半夜的医院总阴风阵阵,小时候前前任院长住院时总不让我晚上去探视,说是夜半会有脏东西从太平间里出来夜游。 我一直都是不信的,因为如果真有鬼魂存在,为什么院长一直都没有来看过我? 我大步走过长长的走廊,没有碰到太平间的鬼,却在走廊尽头遇到了一身西装加一脸憔悴的吴格。 我记得程信跟我说过,秦照庭和吴格现在都远在云城。 秦照庭这么快就回来了? 可是吴格出现的地点是医院。 …… 是秦照庭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攻要出场了?(点头)(肯定)(我有存稿) 第0038章 “你骗我。” 阴冷的风忽然变大,将我身旁安全通道的门吹动,门面与墙壁撞击发出巨响,走廊的灯迸发出惨白的光,没一会儿又暗下去。 吴格朝我这边看过来。 我下意识不想被他看见,但来不及了,吴格已经朝我走过来,微微点头道:“言先生。” 我强装镇定:“秦照庭也在这里?你们不是还在云城吗?” 第55章 他答非所问:“您身体不舒服?” 我看着他一言不发,最终他先败下阵来。 “家里人出了点事,”吴格说,“胃出血。秦总批了假准许我赶回来。” 原来如此,配上他这一副疲态倒也说得通。 得知秦照庭不在我就放松了些,对他说:“那你好好照顾家人,我走了。” 我与他没什么私交,抛去秦照庭这层关系走在路上点头打声招呼已经是极限。 “等等,”吴格又叫住我,“您还没有回答我,您出现在这里……是身体不舒服吗?” “怎么,又要向秦照庭报告吗?”我有些无奈地朝他笑,“现在是你的下班时间,吴助理。” 说完我转身就走,不给他任何再套我话的机会。 我回到输液室,常岭已经扎上了针,他看起来有气无力,托着腮靠着墙。 我刚进门就被他发现了。 常岭下一秒就像要哭出来:“言知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生病的人大多比平时脆弱,不过常岭这副模样我还是第一次见。 “水呢?你不是去给我买水了吗?”他目光又下移到我的手,不解问道。 我这才记起方才随口胡诌的借口。 我有点心虚:“售卖机坏了,没买到。” 又打算补救一下:“你想喝的话我可以去其他楼层看一下。” “不喝,”他整个人丧气十足,浑身还打着抖,“我想换个地方坐,这里好冷。” 空调出风口正好对着我们这边,别说常岭,我在这里待久了都有点竖汗毛。 我依他所说带着他换了位置,他跑厕所跑得腿软,只能靠我给他借力才能勉强走动。 我一手拉着输液架,一手搂住常岭,很艰难地抵达了冷风吹不到的位置才把人放下。 我也在常岭身边坐下来。 坐下后的一瞬间余光里闪过一个人影。 输液室的门是虚掩着的,刚刚走廊上除了我就只有一个人。 这种充满偷窥意味的行为由谁做出来的不言而喻。 秦照庭手下的人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偷鸡摸狗。 急性肠胃炎来得快去得慢,需要小半个月时间调理,不过常岭输了液第二天起来时就恢复了生龙活虎的模样。 反倒是昨晚被他撬起来陪着去医院没睡好的我看起来更像大病一场。 常岭一扫昨晚的阴霾,兴高采烈地向我分享他们即将举行的毕业生篮球赛决赛定下了最终日期。 他话多又密嗓门还大,这让我都有种昨晚的常岭是冒牌货的错觉。 昨晚的常岭一副病态,让我无法联想到什么,如今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我反倒记起昨晚他喝高以后抱着我说的诸如“以前和哥哥住在一起的时候他连内裤都替我洗”的那些话。 …… 看常岭笑嘻嘻的模样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毕业季举办篮球赛是他们学校的惯例,常岭比我大一届,今年已经要毕业,我第一次听他说起这毕业篮球赛是在两个月前。 当时他还在筹备初赛,没想到一转眼就入了决赛。 他十分热情地塞给我一张入场券,希望我决赛当天能去看他。 这听上去很有意思,恰好那天我没有课,便答应下来。 正好到了饭点,为了答谢我昨晚半夜爬起来将某人送去医院,常岭说要请我下馆子。 他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过我可忘不了昨晚我是靠着多大的毅力才从床上爬起来的。 这种深度睡眠被唤醒的感觉我绝不想再经历第二次,所以我十分坚定地拒绝了他。 最后还是在租房里下了两个鸡蛋面解决午餐问题。 常岭主动请缨冲进厨房,又因为三个煎糊的鸡蛋败兴而归。 对此我并不意外,他一看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小少爷,肯定连煎蛋时先放油还是先开火都不知道。 我从今天他手里接过来了锅铲,颇有种成为救世主得意洋洋的感觉。 虽然我也不太会做饭。 这不能怪我,以前在福利院饭菜都统一由食堂配制,在学校里也是一样,还给秦照庭当情人的时候也是秦照庭在做饭。 我实在没什么动手的机会。 一碗吃完了都评价不出是什么滋味的鸡蛋面下肚,常岭提出要把昨晚那部影片看完。 我又与他双双坐进客厅沙发里。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厨艺有问题,刚坐下没过多久他就去了卫生间解决个人问题,只留下我一个人在客厅里看那嘻嘻哈哈的演员。 电话铃声是在此时响起的。 我看着手机界面上显示的“秦先生”反应了好一会儿脑子才转过弯来。 当初在云城迫于压力我不得不添加秦照庭的联系方式,可那时我早已将秦照庭送入了黑名单,当着院长和姚阿姨的面又将人拉出来不免露馅。 我只能背对着她们偷偷操作,而后又装模作样地让秦照庭报了号码。 他的号码重新出现在我的电话记录上时,我看见他脸上露出一种堪称满意的表情。 我厌恶地看了他一眼,他却笑得更为猖狂。 将秦照庭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后他并没联系过我,时间一久我就忘了还有这么一件事。 那时碍于还有我在乎的人在场,我没有一脚踹在他身上,现在我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手起手落电话已经挂断。 第56章 手机被我扔进了沙发的夹缝里,眼不见为净。 没过一会儿那扰人的震动和铃声再度响起,我顿生一阵将它扔下楼的冲动。 影片里肆意的笑声像是在嘲笑我。 我重复了刚刚一系列的动作。 我想将手机调成静音或飞行又或是免打扰模式,但又担心会有紧急情况发生找不到我人在哪里。 比如院长突然出些什么不好的事,我希望能回去见她最后一面的。 一阵不伴随铃声的长震动过去,我极其不耐地把手机从沙发夹缝里掏出来,是姚阿姨给我发来消息。 我有设置应用密码锁的习惯,在点进微信界面前我都无法得知姚阿姨要和我说什么。 心脏不受控制地开始加速跳动,我不愿意想象这消息是与院长有关。 我胆战心惊地解开了应用锁。 姚阿姨:【秦先生说你不接电话,是怎么回事?】 …… 消息与院长无关,我却放松不下来。 我回道:【我在上课。】 姚阿姨丝毫不怀疑:【那下课给他回个电话。】 …… 【好。】 影片里的越来越夸张的叫声让我感到烦躁,我像条濒临干旱死去的鱼,喝了很多水还是觉得口干舌燥。 挣扎无果我拿着电话去了阳台。 刚把阳台的门关住秦照庭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这是第三次。 我心下愤恨,连带着接通电话时的手劲都大了几分。 秦照庭偏低又沉稳的嗓音顺着话筒抵达我耳中:“在上课?” 姚阿姨一定已经和他通过气,而他明知我“在上课”却还是执意打来电话,只能说明他已经十分了解我了。 他知道我在找借口骗他和姚阿姨。 “有事吗?”我没有好气。 秦照庭显然已经习惯了我这种对待他如同对待一件死物的态度:“我跟你说一声,我准备登机了。” 按照原计划,这个时间我该和秦照庭在一起候机,可是我临时反悔,先跑了。 “嗯,说完了,可以挂了吗?” 他语气突然急促起来:“你就一点点愧疚都没有?” 我反问他:“我为什么要愧疚?” “你骗我。”他一字一句咬牙说道。 我听懂了。 果然是来找我秋后算账的。 第0039章 来弄死我啊。 很奇怪,他该是准备同我秋后算账,语气却有些不稳,细听是在隐忍着什么,好像还夹杂了一丝委屈。 不确定我有没有听错,这于我而言不重要。 “是啊我骗你,”我语气轻松道,“你要怎么办,要弄死我吗?” 我指尖抚摸着手机壳上细微的纹路,等着秦照庭进一步的爆发。 但我没有等到。 “我不会弄死你,也不想拿你怎么样,”沉寂过后秦照庭再次开口,声音已经恢复如常,“我只希望不会再有下一次。” 我说:“你不出现就不会有。” 秦照庭假装没听见,喃喃自语道:“被人欺骗的感觉,你不会想体验的。” 可我已经体验过了,就在他身上。 如果骗财和骗色能够选择,我宁愿他骗我的钱。 可惜我没钱。 “吴格说你昨晚去了医院,你怎么了?”秦照庭说教够了,又另起话题,故作关心。 吴格果然还是告诉了秦照庭昨晚在医院与我碰见的事。 像他这么忠诚敬业的下属打着灯笼都找不着,连家人生病了都还时刻记挂着老板。 我呛他一句:“你管我,我半夜突发奇想去医院急诊散步不可以吗?” “言知,好好说话。” “……” 他好好说话才对,明明已经将我的情况调查个遍,却永远都要听我亲口再说一遍。 人的容忍是有限度的:“查过了还明知故问,你要不要脸?” 不要脸的秦照庭此时脸色一定很难看,可惜隔了根电话线他不能马上弄死我。 “姓常那小子,”秦照庭终于不同我拐弯抹角了,“你送他去医院,你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我对于秦照庭对我的生活了如指掌已经不觉得多气愤,反抗不得我便认了全天二十四小时都被监控的命,我甚至能心平气和地同他说话。 前提是不将战火波及到其他人身上。 我并不想同秦照庭解释太多,可如若不解释他势必会去祸害常岭,就像当初恐吓李邮那样。 我只能说:“我和他住在一起,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可是我听说你昨晚和他在医院举止亲密。”秦照庭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中暗含几分危险。 …… 原来吴格是这样汇报的。 谣言止于智者,吴格是个蠢货,白的被他抹成了黑的。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我反驳他:“我没有。” 秦照庭:“你怎么证明?” 我为什么要证明?没有做过的事为什么要证明? 他是想让我陷入无尽的自证中。 “我不需要向你证明。”我说。 秦照庭又住嘴了。 几秒的时间里我已经做好他又发癫的准备,可等着等着,我只听出一声很轻的笑。 “你最好不是又在骗我,”秦照庭那头忽然嘈杂起来,他语速略快,“登机了,挂了。” 第57章 电话挂断的嘟嘟声炸得我耳朵疼。 …… 他真够喜怒无常的。 就算我欺骗他又怎样?他这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神经。 是他先玩弄我的感情在先,我为什么不能—— 理智在失控前刹住了车,那个想法在我脑子里只成型了一瞬就被我抛到脑后。 还是算了,我还是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了。 常岭学校的毕业篮球决赛定在这周六下午,他作为比赛人员早早就拿到入场券塞到我手里,又叮嘱我一定要到场。 他每天都要提一次,生怕我一不小心就忘记似的。 终于到了周六下午。 赛前有很多准备工作,常岭一大早就出了门,而我卡着不会迟到的点入的场。 常岭给我找了个观众席前排的位置,据他所说这块视野好,我看却不然,面前黑背心的大汉结结实实挡住了半块场地。 哨声一响比赛开始,常岭那方上半场的场地恰好被黑背心大汉遮住,我鲜少有机会能看见场上的常岭。 这也没有什么,其实我只是来给常岭捧场聊表心意,我对篮球没什么兴趣的。 这么说不够准确,我是对所有的体育运动都不感兴趣。我天生没有运动天赋,打篮球站在一分线上十个有八个投不中,一千米也永远倒数。 因为体力差秦照庭在床上嫌弃过我很多次。 但嫌弃归嫌弃,他却并不会心疼我。 …… 我有点讨厌这种稍不注意就拿他举例的思维模式。 手机最近漏电严重,充满出门半小时电量就掉了一半,我不敢多用,生怕撑不到回去就关机。 环视周围,毕业生球赛的原因,观众席上男女老少都有,不少都是毕业生邀请的家里人。 我一排一排扫视过去,观众席的最前排有个熟悉的身影。 以前秦照庭常在床上说我容易脸红,每当那时候我都笑骂他老花眼。 …… 难不成秦照庭的老花眼会传染吗? 很快我就确定了我没有眼花。 我看见了秦照庭。 那块写着他名字的立牌被他扔到一边,像块碍事的杂物。 他脖子上挂了个蓝色的工作牌,不清楚他具体是来干什么的。 吴格不在这里,应该是还在休假照顾家里人。 所以他身边的人变成了程信。 一声长哨音响起,中场休息。 常岭粗喘着气,目光在我这边逡巡几轮后朝我所在的位置招了招手。 他示意我过去。 我提起方才在门口便利店买的矿泉水起了身。 我刻意绕过了前排的观众席去到常岭身边,他身边已经围了好几个不知道是学姐还是学妹的学生,有些热情又有些羞涩地给他递着水和纸巾。 不过他都没有接就是了。 此情此景我都有些不好意思接近。 常岭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我。 “言知!”他高声向我喊道。 众人视线下一秒就聚集到我身上,我不习惯成为人群的焦点,低着头尽量降低存在感走过去。 常岭大概是见惯了这样的场景,却并不喜欢,凑到我耳边悄声道:“给我瓶水。” 我依言把手上的那瓶没开封的水给了他。 他看起来渴了很久,仰头一口气灌下半瓶,肩上的毛巾因动作起伏滑落下来。 我眼疾手快,在那条毛巾落到他腰间时稳准狠地接住了。 常岭下意识后腰一缩,视线与我相触的瞬间他脸上闪过一点不明情绪,而后转瞬即逝。 我假装没有察觉到一般,动作自然地替他将毛巾搭回肩上。 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脖子,出过汗的皮肤触感微凉。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异响,沉闷中带着尖锐,像极了气球爆炸的声音,紧接着人群中便爆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我循声望去,人群尽头是秦照庭。 他满脸戾色,手里还捏着个烂矿泉水瓶。 破碎的塑料瓶被他没有公德心地随意丢下,他一步一步地朝我走来,眼中的怒火像要把我立刻烧死。 我本能地后退,试图躲到常岭的背后。 常岭高大的阴影给了我一点聊胜于无的安全感,吊起来的一口气没松下去,那阴影中伸出了一只手!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捏紧我的手腕,将我带离人群。 秦照庭一路上都不言语,钳制着我的力度丝毫不松,直到将我拖进器材室。 他眼睛通红,让我联想到恐怖片里的嗜血恶魔。 我六神无主地寻找着可以抵御恶魔的武器,脸颊边忽然拂过一阵风。 然后是一阵巨响。 嘭。 器材室的门关上了。 ◇ 第40章秦照庭将我关在了这里? 空气的流速在瞬间里变快,灰尘漂浮其中,最终隐没于黑暗里。 秦照庭大步朝我走来,我极力地劝说自己不要露怯,双腿却使不上劲,只能在原地打着颤。 他近乎拖拽着将我带进了墙根角落,面上表情像要把我大卸八块。 墙角里有蜘蛛网,有被蛛网捕获的苍蝇飞虫,还有一只老鼠。 老鼠最终还是被井盖困在小小的下水道中不见天日。 “你……”我口舌发干,声带像被什么东西卡住无法发声 ,咽了口唾沫也无济于事。 第58章 其实我本质就是个懦弱的人,平日里的嚣张气焰此刻在对上秦照庭疯子一般的神情动作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秦照庭不再给我说话的机会,一只手钳住我的下巴便吻了上来。 用吻形容不太准确,因为他动作粗暴至极,毫无章法可言。 下颌关节被他捏得咔吱作响,后脑勺被迫抵在墙上躲避不得,唇齿间的每一处都被他蛮横扫过,迫不得已留下他的气味。 我伸手掐住他的脖子,用尽全力也无法撼动他一分一毫。 “秦照庭……”我已经喘不上气,喉咙里只能发出一些嘶嘶的气音,“放、开……” 他手下的力度半分不减,甚至隐隐有更为剧烈的趋势。 听见了却装作没有听见,和聋了有什么区别。 时间流淌缓慢,我双腿发麻,慢慢便不挣扎了,眼前朦胧一片,我看不清他的五官表情,只觉得心口处有些什么厚重的东西倒塌得无法再修复缝补。 面前的秦照庭与求我给一个机会的秦照庭判若两人,我脑中忽然回闪过许多片段,什么尊重与爱,原来全都是哄人的把戏。 说来好笑,我甚至不知道秦照庭发狂的原因。 不知过去多久,那算作酷刑的亲吻结束,秦照庭放开了我,我随即沿着墙边滑落下去,脏污的灰尘沾上了浅白色的运动裤,形成一大块灰扑扑的印子。 今天出门时我还是干净的一个人,现在只像一个脏东西。 嘴唇又痛又麻又痒,像被带有毒素的蚂蚁噬咬过一般,不确定是不是破皮了。 脑海中挥之不去秦照庭那让人反胃的样子,此时他就在旁边居高临下地站着,我真想对着他的脸啐两口,可惜碍于我仅剩的那么一点道德和素养,我没有那样做。 我极其厌恶地抬手发狠蹭着嘴皮,可刚刚被他抓了太久,就连手上都是他的味道。 器材室里一时间充满了杂乱无章的喘息,有他的也有我的。 秦照庭伸手想把我从地上拉起来,西装上的袖扣让我瞬间联想到那只将我拖到这里的手。 我毫不留余力地拍了过去。 清脆的一声响盘旋在空气里,秦照庭结结实实挨了这么一巴掌,手依然定在远处不动。 他似乎怔住了。 就是现在。 “你犯什么病?!”我从地上腾跃而起,拽住他那条在方才混乱中有些松散的领带,试图把他掼到另一面墙上。 他向后退了两步,随即反应过来抓住我的腕部,也抬高了音量:“你该问问你自己在干什么!” “如果我今天不在场,众目睽睽之下你会和你那所谓的合租室友干什么?比完赛又要去干什么?去开房?还是回你们那出租屋鬼混?” 秦照庭说话难听至极,甚至不堪入耳,我自知没有同他解释的必要,可是我无法忍受他随意编排我与常岭。 “我和常岭什么都没有。”我说。 诡异的沉默重现在说话都会有回音的器材室里,我竭力冷静下来,直面迎上秦照庭充满怒气的脸。 显然秦照庭没听进去我的辩解。 器材室外忽然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动静。 这里的器材室有许多个,每个器材室都分别存放着不同种类的体育器材。 按着声音的来源听,是从旁边的器材室里传过来的。 是两个人的说话声。 也不像说话,更像是一方在教训着另一方,而另一方不时地反驳几句。 那反驳的声音有几分熟悉,我一定在哪里听过。 秦照庭突然问我:“隔壁的人是谁,听出来了吗?” 我还被他捏着腕骨,艰难地分神辨别着,一声诡异的带着哭腔的“哥”让我震惊不已。 是常岭! 常岭现在该结束中场休息进行下半场的比赛,为什么会—— 如果真的是常岭,那另一个人又是…… “你好像还不知道他们的关系。”秦照庭语气平淡。 他背对着窗口,高大的阴影将我笼罩其中,那双眼中深不见底。 “程信和他认识很久了,比我和你还要久。”秦照庭说。 他露出一个森然的笑:“知不知道他们现在在隔壁干什么?” 我不解,他又说:“再仔细听听。” 窗外突然响起一声鸟类尖锐的鸣叫,有只鹰隼从云霄之上俯冲而下,在接近屋檐的地方减慢了速度,完成了一个几近完美的回旋。 与此同时隔壁传来一声刻意压抑的惊叫。 紧接着是一些难以启齿的声音。 曾经在情动时,我也在秦照庭身下发出过无数遍。 “听清楚了?”秦照庭皮笑肉不笑地问我。 我木讷地摇头,这声音给我的冲击力度太大,我甚至更加愿意怀疑我的耳朵出了问题,而不愿意相信常岭和程信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做那样的事。 他对我的表现不满意:“那就再听听。” “你为什么要让我……听这个?”我对那声音本能地感到恐惧。 “你问我为什么,”秦照庭气势汹汹,“那你又为什么要骗我?” “先是那个叫李邮的宾馆老板,再是这个常家的小子,”他捏着我腕骨的力气又大上几分,“言知,你告诉我,你身边是不是没有男人就不行?” 秦照庭说出的话恶劣不堪,简直不像我曾经认识的他。 第59章 误会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如外来物种入侵般肆意生长蔓延,我不想撇清什么,我只想脱身。 我尝试冷静下来并劝他:“你冷静一点。” “程信和常岭之间的事我一早就知道,就在你见程信第一面的时候,你移不开眼睛,我要将他解雇,那穷小子来求我,亲口承认对你没有非分之想,说他只想赚钱,”秦照庭把我当傻子,话说起来便没完没了,“不能算作穷小子了,他现在可比从前有钱得多,常岭之前那么嫌弃他,现在应该不会因为他穷就把他一脚踢开了吧。” 冷静失败,我朝他大声怒吼:“你既然知道他们有这层关系,又对着我撒什么疯?!” “他们现在可不能算是名正言顺。”秦照庭说,“程信喜欢常岭,不代表常岭对你没有想法。” 这怎么可能?我现在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大概程信就是常岭喝醉以后吐真言替他洗内裤的“哥哥”。 常岭分明还对程信念念不忘。 不过说到底秦照庭只得知了程信的那一半,而我也只了解常岭的想法,不过都是片面之词,真相如何除了那两人谁都不得而知。 秦照庭那句“常岭对我有想法”真是我今年听到第二荒谬的话,第一荒谬的是秦照庭对我说的“我爱你”。 “你有病吧,”我怒斥他,“他对我能有想法?他的脑子心眼不知比你干净多少倍。” 事到如今我算是听了半懂,秦照庭这是吃了一口莫名其妙的醋。 真有他的,没有吃醋的名分,却硬要做那个吃醋的人。 秦照庭脸色一度青了又白白了又红,一口气憋着出不来的受气包模样让我身心顿时舒畅。 “所以呢,”他语气加重,“‘没有想法’,这就是你们相处时越界的原因?” “这有什么。”我满不在乎地嘟囔一句,都是朋友间的相处,我不认为我和常岭之间属于越了界。 “你陪他去医院,来看他毕业球赛,与他勾肩搭背,碰他腰碰他脖子,”秦照庭桩桩件件罗列着,像是要给我定下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名。 最后他点点我的胸口,道:“你告诉我这没、什、么?” “……”秦照庭有幻想症和疑心病无疑了。 他既然当我所谓的辩解是在放屁,那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既然生气,那就气死吧,大家都不要好过。 “这真的没什么,”我不在意地耸耸肩,“因为我喜欢他。” “你说什么?”秦照庭脸上闪过一瞬茫然,紧接着吸了口气,指尖暗暗发力要将我的手腕捏碎。 “我说我喜欢他,”我挺直了背,尽量让自己撒谎时看起来有十足的底气,“原本是不喜欢的,可是我忽然觉得,与你比起来,他很不错。” 他怒极反笑:“你在开什么玩笑?” 看看,我说不喜欢他不信,我说喜欢他不想听,这怎么不算一种神经病的作为呢? “任何人都有喜欢别人的权利,没有人能够剥夺。”我说。 器材室里特有的气味好像更浓烈了,秦照庭的鼻息喷薄在我颊侧,驱散了一些难闻的味道。 他好像被我气得都发抖了,另一只手不受控制地向我砸过来,我下意识闭眼,睁眼时那拳头却是落在了我头旁边的墙面上。 器材室的墙壁已经上了点年纪,在一记重击后簌簌落灰。 趁他没反应过来我转动那被他擒住已久的手腕,成功从他指间脱离出来,而后又灵活地弯下腰,从他手臂下穿了过去。 夏季日照长,距离夜幕降临还有一段时间,但我也必须要回去了。考试在即,我只给了自己一个下午的休息时间来看常岭的比赛,我该回去复习了。 没走动两步,后衣领因一股巨力向后绷紧,秦照庭手臂向后一转,将我拎回到他面前。 “我让你走了?”他语气不好。 是没让,但我是自由人,不受任何人控制。 他这举动让我想起小时候在福利院被霸凌的一些过往。 “你还想怎样?” 今时的我不再是往日的我,不可能任由着人摆布。 秦照庭:“给我解释清楚,你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听到的那样。” 其实我隐隐知道此刻挑战他的底线勾起他的怒火对我十分不利,但我还是控制不住地这样做了。 甚至秦照庭的反应会让我感到有些兴奋。 秦照庭嘲讽我:“你的喜欢原来这么廉价。” “是挺廉价的,”我认同他的观点,点点头,“你没有,我替你感到可惜。” 秦照庭低低地笑了,却不是那种如释重负发自内心的笑,我心跳顿时乱了几拍。 “你自己在这里想清楚,”秦照庭说,“想清楚了我再来找你。” 我面前那堵如高墙般的躯体撤走了,窗外的日光投射到脸上,竟让我有些无法适应。 秦照庭转身一步步朝着门走去。 ? “等等——” 我终于反应过来,紧跟上他的脚步。 为时已晚,门在我即将触碰到门把时彻底合上了,不留一丝缝隙。 窗外脚步声渐行渐远,室内重新归于平静,我陷入极大的震惊中无法自拔。 秦照庭……将我关在了这里? 我在原地坐下等了很久,那扇门都没有再打开,看来是这样没错了。 第60章 外面的天黑了,我看见天穹之上挂着一轮圆月,有飞鸟从月下快速掠过。 是那只鹰隼。 那只鹰隼又回来了,就立在与我相对的屋檐上,一双鸟类独有的竖瞳瞪着我,目光尖利带着狠辣,像下一秒就要破窗而入啄瞎我的双眼。 我希望它能将窗子破开,这样我就可以翻窗离开这鬼地方。 也有传言鹰隼拥有极高的智商,可以完成许多鸟类都无法做到的高难度工作,那它可以替我解开门锁吗? …… 鹰隼飞走了。 我不将希望寄托于秦照庭会折返回来替我开门,手机也以意想不到的速度耗尽了电量彻底关机,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墙壁阴冷潮湿,久坐也无法捂热,我又将根据地换到了墙角,试图以两面墙壁获取更多的温暖。 肚子到了饭点发出不满的抗议声,那声音回荡在空气里太过尴尬,我将身体蜷缩起来,将那声音压到最低。 …… 密闭的空间里逐渐变得闷热,几乎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我睁开眼,原本身处的器材室已经大变了模样,周边堆满了各种杂物,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 空气里弥漫着一阵花生油的味道,浓郁到发腻,不远处的地面上镀了层光泽特殊的液体。 …… 我想起来了,这里是福利院的仓库,而我现在身处的地方是……整个仓库里最高的货架上。 “小老鼠,上灯台, 偷油吃,下不来……” 有一下一下的拍掌声和童谣声从货架下方响起,我慢慢地低头,是那群日常里就不喜欢我的同伴。 刚刚醒来我眼睛无法聚焦在他们身上,想抬手揉揉眼睛却感受到一阵滑腻。 还未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忽然有什么冰凉的液体浇在了我身上。 是他们一行人的其中一个,拿着一柄水枪在朝我扫射,将我淋成了落水狗。 我挣扎着靠坐在货架上,又想扶住货架边缘站起来,那水枪的攻势就更猛烈。 他们嘻嘻哈哈地笑着,吵得我头疼不已。 “你们不要笑了。”我爬到货架边沿,探出半边身体。 下面拿着水枪的男孩又滋了我一脸:“你这只臭老鼠。” 我不喜欢这个恶心的称呼。 我摸索着周围,希望能找到可以对付他的东西,可是除了四处的滑腻,我再也摸不到别的。 那群小孩的背后倒着个破烂的花生油瓶,这些滑腻终于有了出处。 水枪压出的水柱压力很高,打在脸颊上发疼,冰凉后剩余的是无尽的热意,我睁不开眼,也无法反抗。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他们终于玩腻了,乌泱泱的一群人作鸟兽散,却没人将我从货架上放下来。 “等等啊……”我挣扎着终于站起来,不慎脚底打滑又摔坐回去。 咔哒一声。 铁皮仓库外落了锁。 我极力地呼救着,但那些人选了个好地方,巨大的通风扇震耳欲聋,掩盖住我所有的声音。 喊累了我就睡着了,满身油水混合物让我睡不太沉,恍惚中我又听见了那首童谣。 明明仓库里除了我已经没有活人,但那让人脊背发凉的童谣又高声唱起,拍掌声更加激进,萦绕耳边又回荡在仓库里,像极了恶魔的低语。 我痛苦地捂住耳朵,花生油沾满全身,将我变成了那只偷油吃的老鼠。 突然一切归于平静。 我惊醒过来。 刺眼的阳光透过遮光帘落入室内,给整个暗淡无光的房间添上一抹亮色。 手边的滑腻不见了,我躺在一张温暖的大床上,被窝里充满了晾晒后独有的香气。 脑子里还没捋清楚,手已经下意识往旁边一扫。 小夜灯亮起来,连带着以床为中心的四周都得以被我看清。 周边的布置都很眼熟。 我反应过来,这是秦照庭的房间。 这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在他家里?我不是已经离开他很久了吗? 难道我自以为的离开和福利院里遇见的困境都只是一场梦? 可我有印象,秦照庭和小时候捉弄我将我关在仓库里的坏小孩做了一样的事,将我关在了一个很小的房间里。 “醒了?”秦照庭的声音从我身边传来,我这才注意到他一直都在。 他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 那或许全是一场梦吧,梦醒了,我还在秦照庭的身边。 许是方才的梦境惊吓过度,我本能地依恋温暖,慢慢地靠上去,与秦照庭贴在一起。 “先生怎么醒得这么早?”这动作坐起来应当是熟稔的,不知为何却有点生疏。 我压下那点疑惑,将脸扬起到恰当的角度,带着些崇拜的眼神向他望去。 光线原因,我看不清他的眼睛。 我又紧了紧搂住他的手臂,主动将整个人送入了他的怀抱里。 他不知为什么没有反应,以往这种时候都该有一个吻。 我又主动往他跟前凑了凑,鼻尖轻轻拂过他的唇角,又蹭蹭他的脸颊。 我在索吻。 意料中的亲吻如约而至,蜻蜓点水一般在我耳垂上点了一下,然后如狂风骤雨般袭来,我尽力地迎合他,肆意挥霍着我仅剩不多的空气。 一吻结束,我半阖着眼皮侧躺在床上快没了气息,秦照庭却像没事人一样,替我整理了一下凌乱卷曲的被褥。 第61章 “言知,”秦照庭喊我名字,摁了摁我后颈处最突出的那块骨头,“你想不想离开我?” 我右眼皮止不住地跳,气息又混乱了些,不假思索道:“我怎么会想离开先生?我永远都不离开先生。” 秦照庭动作的手指停顿了下,随后从我颈后撤走。 他掀开他那侧的被子,翻身下去:“起床吧。” 秦照庭绕到床尾,然后径直进了浴室。 我还埋在被子里,对他问我的话有点在意。 秦照庭有晨起洗澡的习惯,浴室里的水声绵延不绝,我有些紧张地注视着这房子里的每个角落。 半晌我也下了床,走到床边将遮光帘拉开。 预想中洋洋洒洒的日光没有落在我身上,窗外的确透亮,而室内依然一片昏暗。 这里像一个违背自然规律的独立空间。 “言知。” 未等我多加思考,身后一道声音响起。 我酝酿起笑脸转过身,还没看见秦照庭时便听见刺啦一声。 秦照庭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我缓缓垂下头,一柄利刃从我胸膛处穿入,又从我后背破出,贯穿了整个身体。 鲜血从胸前的伤口出冒出,滴滴答答地淌到地上,将整个房间都染成了血色。 秦照庭双手沾满鲜血,神情淡漠地注视着我:“你为什么骗我?” 剧痛与恐惧感刹那间如滔滔洪水般席卷过来,我奋力地睁开眼,再一次清醒过来。 心脏还在疯狂地跳个不停,身下坚硬的地面令我回了神。 这里不是什么福利院的仓库,也不是秦照庭的房间,原来一切全是梦,原来我还身处在这个没有灯伸手不见五指的器材室里,这才是真实存在的。 清冷的月光落在窗边,借着那一点点暗光我发现那扇紧闭的大门似乎开了。 我撑着地想坐起来,却在体位变换的时候感觉到了一点异样。 顺着那点异样望去,入目是一双乌黑锃亮的皮鞋。 ◇ 第50章 41不让我进去,是因为他在家? 在我尚未清醒的时候,秦照庭就已经躲在黑暗里注视了我很久。 他知道我看见了他,索性不再躲藏,踱着步慢慢走上前来。 皮鞋底与水泥地面碰击出声,一下又一下十分规律,像敲打在心房上。 秦照庭彻底站在我的面前。 我本能地将身体蜷缩得更紧。 “你……”秦照庭弯下腰对着我,看起来已经比几个小时前冷静许多。 没有等他把话说完,我蓄足了力从地上腾跃而起,直直朝着他的胸口撞了过去! 秦照庭对我突如其来的攻击毫无防备,被我撞得闷哼一声,接连向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他手上提了个四四方方的盒子,此刻也因为这一撞落了地,里面的东西噼里啪啦摔得稀巴烂。 那动静过于大了,我已经冲出去好几米,不由得被吸引了注意回过头去。 那好像是个塑料餐盒,里面的菜品汤水淅淅沥沥弄了一地,看菜色味道应该不错,不过再好看落了地也只能变成泔水。 很快我就后悔了回头看这么一眼,因为下一秒秦照庭的目光就与我对上,他嘴唇翕动,像是要说些什么。 与他周旋不是我想要的,我的目的是逃离这个鬼地方。 我迅速地抽回视线,再不留恋地向前跑去。 常岭的学校有晚自习制度,我手机已经彻底关机看不了时间,只能凭空猜测这个时间段正好是他们自习的时间。 否则路上行人稀少根本无法解释。 这样一来我就更不能停下了,万一秦照庭追了出来,我连喊救命都不知道朝谁喊。 整条路静得只能听见我运动过度的喘息声。 我一直沿着同一个方向前进,不多时总算出了常岭的学校,来到能看见人影的大马路上。 这里有一片夜市,四周灯火辉煌,映得我眼前一片酸涩。 手机揣在裤兜里已经被捂成一块温暖的废铁,夜市里的小卖部有自助充电宝能拯救它,但我不敢贸然停下,生怕一停下就遭遇梦中的情景。 ——秦照庭忽然出现在身后,握住一把锋利的刀刺破我的心脏。 …… 我强撑着回到了租房的小区。 从楼下向上望去,房子里一片漆黑,常岭没有回来,上楼开门后印证了我的猜测。 联想到下午时隔壁器材室里的动静,他现在和什么人在一起不必多言。 往日只听常岭醉酒时提起邻家的哥哥,却怎么都没有想到世界会如此之小,秦照庭的秘书会与我的室友相识,并且关系匪浅。 老旧小区安保系统一般不够完善,一个月前我还在楼下见过“偷人电瓶车死全家”的不痛不痒的诅咒告示,因此我和常岭曾有过十二点便反锁大门的约定。 常岭大约今晚是不会回来了,十二点一过我将大门反锁后就回了房间。 小夜灯坏了,新的还没有到货,我不敢把灯关掉,就只能用被子蒙住头遮挡那过于强烈的光线。 即便如此我也觉得房间的某个死角里有东西在注视着我。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很多次,最后还是起身将房间门也反锁了。 做完这一切躺倒在床上时我才真正有一种劫后重生的感觉。 紧绷的神经松懈后困意很快袭来,只要我不刻意去回想秦照庭渗人的眼神就能很快入眠。 第62章 眼前不知何时起又出现了几个小时前梦到的场景。 手掌心沾满油腻的花生油,那首与老鼠有关的童谣响在耳边,是那个昏暗充满纸皮臭味的仓库。 相较于器材室里的那个言知,此时的我已经进步了不少,起码我非常清楚地意识到如今是在做梦。 那不是我编织出的噩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回忆变幻成梦境侵入脑海的感觉算不上多好,亲眼看着小时候的自己被欺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更不好。 我曾经是亲历者,现在却只能作为旁观者。 “小老鼠,上灯台……” 没有获得梦中这具身体的掌控权,只能任凭其像记忆中的那样开口:“你们放我下去好不好?” “偷油吃,下不来!” 我从小体质就比不上院里同龄的小孩,身高体重都比别人少一截,久而久之就有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外号,瘦猴儿,病秧子之类的。 这些外号更新迭代,最后遗留下唯一一个。 老鼠。 后来被小卖部的夫妻退送回福利院,那些孩子已经被领养走了一大部分,剩余的那些又带动了新来的,我“老鼠”的名号得以传承下来。 他们觉得我是连大人也嫌弃的老鼠,所以回到福利院后绰号又升了一级。 他们开始叫我“臭老鼠”。 当然不可能在大人面前叫,他们总能找到机会偷偷叫。 印象中比较过分的就是那回在仓库里,他们往我身上倒满花生油,把我扔到了货架上,还撤去了货架的梯子,玩腻了就将我一个人留下,还坏心眼地给仓库上了锁。 呼救声传不出去,天色逐渐变得暗淡,我有些怕黑,所以希望夜晚降临得再慢一些。 再醒来时是第二天的早晨,管理仓库的叔叔过来上班,终于发现了在货架上呼呼大睡的我。 他开玩笑说我像只会打呼的老鼠。 玩笑归玩笑,仓库少了一罐花生油,他不想自掏腰包,便将满身花生油看上去像主谋的我送到了院长面前。 那时的院长已经不是当初将我捡回福利院的那一个,听完我的描述后蹙着眉,我不懂她为什么是这个反应,正常该是将那些坏小孩通通叫到我面前同我对质,她该为我撑腰。 可是她没有。 那天她说了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 她说:“他们不喜欢你,你就躲着点。” …… 后来很久后我才知道,原来在我被送到院长跟前之前,他们就已经主动找到院长,污蔑那花生油是我贪玩打破的,将自身撇得干干净净。 多年前的往事我已经不再挂怀,兴许是秦照庭把我关在器材室里与当年场景有些重合,才唤醒了这段本该永久尘封的记忆。 相较于那件事,竟然是秦照庭将我一个人留在器材室里更让我挂怀一点。 除了恐惧,还掺杂了些类似于悲伤的感觉。 我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难过。 眼前的场景逐渐消散,黑暗中十分突兀地冒出了一个声音。 “小言,你在干什么呢?” ! 天花板上的大灯模糊重影,我冷汗涔涔地醒来,视线所及之处是我熟悉的房间。 又是一场到最后不为我所控的梦境。 我略微回过神,打算下床收拾一下满头的冷汗。 房门是这时被敲响的,一下一下,力道很重。 刚放松的神经又绷得死紧。 我第一反应就是秦照庭趁着半夜上门了。 敲门声还在继续,而且越发急促,听起来那人已经在失去耐心发怒的边缘徘徊。 我放轻脚步来到猫眼前,做贼般弯腰将眼睛怼上去。 门外是一个黑黢黢的背影,左摇右晃地稳不住身形。 只一眼我也认出来那是常岭。 我赶紧将门打开。 门一开常岭便将大半重量压到我身上,像一坨烂泥一样:“你怎么把门锁上了?” 空气中弥漫着酒味,他喝了不少。 我说:“十二点过了,我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 我将他扶进租房里,刚靠近沙发他就像找到了归属,整个人栽了进去。 “我也以为我今晚不回来了。”常岭说。 租房里没有解酒药,我给他倒了杯温水:“为什么?” 他沉默几秒,而后半眯着眼笑笑,脸上尽显疲倦:“我好困,有什么话让我睡一觉再说。” 说完他便彻底倒了下去,眼睛也全闭起来。 “常岭。”我推推他的肩膀,没有反应。 看样子是真睡过去了。 我搬不动一个彻底失去意识的成年男人,只能给他盖了条毯子。 其实我没有什么想对常岭说的,同样他也没有什么一定要告诉我,那天的事情智力正常的人都能想明白。 事实证明常岭的确不想将他和程信之间的事告诉我,这样一来那天半夜里他在沙发上倒头就睡的真实性也就有待考究了。 毕竟在那之前的几分钟他还能与我流畅地进行对话,酒精的威力可没有大到能让上一秒还意识清晰的人秒睡。 常岭像变了一个人,没有从前那么多话,他的毕业答辩已经结束,整日都待在房间里不知做什么。 我几乎没见他再出过门,他该是与程信闹得不太愉快,我无法劝说他什么,感情上的事如果能靠劝说解决那就不能算是事了。 第63章 偶尔我也能听到常岭与家人通话。常岭的父亲应该希望他尽早地投入工作中,而他表达出的拒绝态度也很明显。 有次我好像听他们提到了程信。 那人是程信也纯属是我的猜测,因为自始至终他们的对话里都没有出现“程信”这两个字。 常岭说:“我不喜欢,也不希望他被你挖到公司里。” 不清楚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常岭更大声地说:“他爱死哪去死哪去。” …… 我没有得知事情的全貌,不好妄下判断,只能肯定曾经常岭对程信一定有几分真情。 只是那些心意常岭不愿承认,程信本人也不知晓。 …… 我最近变得愈发神经质了。 走在路上我会突然回过头去看背后,处于密闭空间中会不自觉抬头去看天花板。 有很多人被我吓到过,我也意识到这可能不太正常,却无法停下这样的行为。 一切都是因为秦照庭。 我时常梦回那间器材室。 那天以后秦照庭再没出现过,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他做了错事却美美隐身,留下我一个人独自承受后果。 倘若他出现我一定……算了,他还是不要再出现了。 青城夏季多雨,七月初的某天气象台发布了暴雨红色预警,提醒市民非必要不要外出。 预警发布得很迟,学校的课上到一半紧急宣布停课,图书馆因暴雨不对外开放,我无处可去,便趁着雨小些的时候赶回租房。 这大概是今年最后一场大暴雨了,战况尤其惨烈,城市的排水系统无法支持庞大的排水量,积水漫过小腿,十字路口停着许多发动机进水的车子。 我在路边甚至看到了一只漂浮的红色高跟鞋。 暴雨只短暂停了几分钟,快回到小区门口时雨势又大起来,卷曲的运动裤腿尽数湿透。 乌云密布,整座城市都是阴沉的。 路边的树荫下好像有什么障碍物。 是一辆通体银灰的轿车。 那车停得远,几乎要与雨幕融为一体,我也不知怎么就注意到了。 我不禁为那车子的主人感到惋惜,那车已经有一半泡在水里,估计免不了一场大修了。 居民楼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手机里才收到通知,这一片区域的电线因暴雨而损坏,供电局正在紧急抢修。 天边不时传来一阵闷雷,我有点心惊胆战。 回到租房所在的楼层,整条走廊深不见底,我每一步都有些犹豫。 “言知。”黑暗里有东西伸出了爪牙。 我想跑,湿透的裤腿重如千斤,减慢了我的行动。 秦照庭以比我快了几倍的速度拦在我身前,并以不容反抗的力气将我箍进怀里。 我极力控制着身体不要颤抖,可一开口唇舌都不受控制:“你来干什么?” “车坏了,刚好在你家附近,我就来了。”秦照庭把脸埋进我脖颈间。 鬼话,他的车难道正正好坏在了小区门口? 抱够后秦照庭终于把我放开。 方才混乱中我手机的电筒开了,此时刺眼灯光下秦照庭满面青灰色,下巴上爬满细小的胡茬,看起来像个不善打理自己的邋遢鬼,一身的水汽还沾湿了我的衣襟。 自己不像人样就算了,还要把我也弄得不像个人样。 秦照庭提出一个无理要求:“让我进去坐坐。” 常岭此刻一定在里面,我不能让他进去。 我退后两步,作出随时准备逃命的姿态摇了摇头。 “怎么,”秦照庭收敛了笑意,“你不让我进去,是因为他在家吗?” ◇ 第42章 秦照庭总爱乱咬人。 那天被关起来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我连直视秦照庭的眼睛都做不到。 我咬了咬下唇,后背抵住坚硬冰冷的房门:“是又怎么样?” 这是私人领域,我有不让外人进出的权利。 “小言,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秦照庭软下声音道。 他来干什么的不重要,滚蛋最重要。 秦照庭又重复一次他的诉求:“开门吧,我不想和你站在门口谈。”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房子,”我捏紧掌心的手机,“你执意私闯民宅,我可以报警。” “他不在家,你开门看一眼就知道。”秦照庭叹了口气。 暴雨天常岭不在家难道能在外面淋雨? 不,这一定是秦照庭为了诱导我开门编纂的。 秦照庭抱着双手等我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我看准时机,如一支离弦的箭冲向楼道口。 那过长的书包带拖了我后腿,秦照庭轻轻松松就揪住了它从而限制住我的行动:“回来。” 我与他抢夺着,最终落了下风。 “你我都心知肚明,你赶不走我。”秦照庭道。他可能将我当做一个傻的,一个明知无用功还非要做的傻子。 我眼眶发酸:“你发誓,什么也不做。” “我能做什么。”他撇了我一眼。 而我已经完全不相信他了:“你必须发誓。” 他便举起三根手指,看起来有那么几分正经:“我发誓。” 我掏出钥匙开了门,期间因为太紧张钥匙险些插不进锁孔。 秦照庭说对了,租房里空无一人,几百年没出过门的常岭此时不在。 第64章 我不知秦照庭是如何得知的,但既然如此,那方才他那些不让他进门的话——都是为了试探我。 有病。 秦照庭进来便像到了自己家,找准一处沙发就落了座。 将外人放进来不合规矩,事后我该向常岭真诚道歉。 给秦照庭开门倒不是相信他的为人,他在我这里俨然是一个道德无下限的人了。 我只是以我自己作为诱饵引他上钩。 他如果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我就再也不会留情面,出了小区门口向左走五百米就是派出所,报案很方便。 我这么想着,秦照庭突然呼唤我过去。 “看够了就滚。”我对他说道。 秦照庭:“那天是我太冲动,对不起。” “……” 这算什么? 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我是狗吗? 这枣也不甜,道歉道得不痛不痒,每次秦照庭做错了事都这样,这并不妨碍他下一次继续错。 “我以后不会再做这种事,如果不是你和常岭这么亲近,我不会那么……失控,”秦照庭说,“……你也答应我,不要与常岭有过多亲密的来往。” 我与李邮交往时他也是这样说的。 他还是把我当做他的所有物。 说着说着,好像又成了我的错。 “你乱咬人是你有病,为什么又成了我的不是了?” “言知,”秦照庭出声提醒我,“不要这么——” 我知道秦照庭要说什么,他生来处于高位,一定觉得我语言粗俗不堪入耳,可他忘了,我本就出自社会最末流,在他身边待了两年也是改变不了的。 “就因为你那双和瞎了没两样的眼和那个生来就无法思考的脑子,你就认定我和常岭有些什么,所以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我拖到了器材室里。” 秦照庭眼有些红:“你亲口承认你喜欢他。” 积蓄了一周多的怒火此刻再也压抑不住,要将面前的秦照庭烧得灰都不剩。 我有些恼怒,说:“就因为我说了一句喜欢他,你就把我关在器材室里几个小时?” 我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站在道德低处时仍然能像身处道德制高点上的。 我整不过他。 他有理,他骂我一顿,又关我一顿,他最有理了。 他和他的秘书程信,都是神经病。 大大的神经病。 秦照庭没有给我预想中的反应,他面上满是震惊神色:“几个小时?我只离开了不到半小时。” “胡说!天都黑了!”我站他坐的模式让我产生一种我声势浩大的错觉。 他狡辩:“而且器材室我没有上锁,你随时都可以出来。” 说什么鬼话,难道这一切都是我的臆想?我臆想天变得很黑,臆想无论我怎样努力门都严丝合缝地关着? 荒唐。 “你说我随时能走,那出去以后呢?”我问秦照庭。 秦照庭声势弱下去:“程信在外面等你。” 我就知道。 死骗子。 他又问:“怎么样你才会相信我说的都是实话?” 真相不太重要,我信不信也不重要。 “秦照庭,算我求你,你不要再继续了,”我说,“我真的……不想了。” 我求过他无数回,以前是床上调情时的求过,现在是无可奈何低声下气地求他。 沉默是他的处理态度。 小时候偷偷跑进院长屋子里看过的黄金八点档上演过类似戏码,似乎是霸总与小保姆的恋爱日常,小保姆因霸总要与他人订婚心如死灰要分手,而霸总苦苦挽回。 当初只觉得他们矫揉造作,觉得无论如何最后都会是happy ending,却不曾想类似的求另一方放手的情节落在自己身上有多让人绝望。 “他们都说好聚好散,我也想和你好聚好散,以前你骗我的那些我都不想计较了,这两年也蒙受了你很多照顾,感谢和怨恨都有,甚至从前有几分喜欢,”我眼前的秦照庭已经模糊成虚影,“所以好聚好散很适合我们,如果可以我们也能成为朋友,就像我当初遇见你时你说的那样。” 大学校园里落日余晖下,他一眼从人群中看见我,点名要我带他参观学校那一次,他说我们是朋友。 而我此刻终究没法说实话,此朋友非彼朋友,是我临时想出的托词。 时间如果能倒退两年,我一定在秦照庭将言知叫到跟前说话之前就告诫他:“记住朋友的界限。” 如果不成功,那么在同秦照庭上床前,我一定抓住那个满心满眼都装了爱人的言知告诉他: “不要这样。” 不要再等到现在,坦荡前路在眼前,我却骑虎难下。 “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呢?世界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人,但相似的总不少,你可以爱我也可以爱其他人,我实在想不到与别人相比我有什么过人之处能让你念念不忘。可能是我陪在你身边的时间最久,你和我在一起的感觉最舒服,可是我都半年没和你睡过了,早就记不住你的感觉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真诚地同秦照庭讲话,虽然还是避免不了一些小小的谎言,但百分之八十都是我的认知。 这么一连串的发言换来的是秦照庭长久的沉默,他一肚子坏水,指不定在想怎样给我洗脑。 秦照庭开始了:“我承认以前与你的关系不太对等,一开始我只是想同你玩玩,这是我不对,可是后来我能够保证我是有许多真心的。” 第65章 许多真心。 好深情的剖白,差点就让我潸然泪下了。 “你爱我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不禁想到,如果我与他还是当初那种金主情人的关系,他会不会觉得我越界,觉得我异想天开,然后将我扫地出门。 “爱。”秦照庭答得干脆。 这是秦照庭第二次对我说爱。 我也喜欢他。 因为喜欢我才会在床上迎合,因为喜欢我才会像一只跟屁虫似的在秦照庭背后跟着秦先生长秦先生短地叫,因为喜欢,才会从不提无理要求,将自己变成他喜好的模样。 “你爱的都是你看到的样子,”我语气中带上不自知的颤抖,说,“而你爱的那些样子,都是我为了讨你欢心,演出来的啊。” 有一开始想同我玩玩就够了。 在我最富有真心的时候,他在同我玩玩。 不,准确说,是他在玩我。 “言知。” 秦照庭突然抬手,在我还没弄懂他的用意时,落在腿侧的手已经被人拉起。 秦照庭牵住我的手,放在掌心里揉捏几下:“你不需要在我面前造出怎样的人设,你做你自己就好。” 真实的我就是此刻他面前的我,我并不认为他会喜欢,决意与他分开前就更不可能将这副丑恶模样给他看了。 谁不希望心上人见到的是自己完美的样子? 秦照庭手下又用力,我以为他要像在门口时那样将我强行拥进怀里,正欲将手收回。 谁知他只是要借我的力从沙发上站起来。 然后才是将我拉过去,轻轻拥抱了一下。 怀里温暖没有多做停留,他与我分开,用曾经我最喜欢的声音说着如今我最讨厌的话。 他说:“我还会再来找你的。” …… 雨势又小了些,秦照庭自称公司还有事要先走一步,如此一来倒是省了我不少功夫。 他一步三回头,像是期盼我能够做些挽留,笑话,我巴不得他自己能收拾收拾滚出去。 我喜欢看雨景,租房阳台外景色很好,短暂的雨停后楼下的植物像蒙了层雾。 秦照庭穿梭在那些植物里,我看见他上了辆车。 在他的身旁我看见了程信。 几乎是同一时间,常岭回来了。 他一言不发地回了房,我隐隐猜到了什么,但看他的样子,应该还是不想说。 一周的时间过去,我结束了最后一门科目的期末考试,正式步入了暑假。 原本结束考试的当天晚上我就想买机票赶回云城去探望院长,但姚阿姨却让我不要急,她说院长此时情况平稳,现在能吃能喝能睡好的不得了。 姚阿姨简直像变了一个人,当初仿佛我不赶回去就无法见到院长最后一面,现在甚至像不希望我回去。 应该是我的错觉吧。 换一个角度想,或许真就是院长的病情真的有所好转了呢? …… 我听她的话,在奶茶店兼职一个月后再回去看看。 今年暑假我继续之前就在兼职的奶茶店打工,暑期消费者流量大,老板就多招收了一个兼职的学生。 新来的叫林乐,刚结束高考,据他所说以前就读于青城最有名的一所省重点高中。 他看起来是第一次接触假期兼职,有些胆怯,有地方不懂的也要憋很久才敢说。 这么多员工里我与林乐年纪最相仿,因此没几天他就与我更加亲近,有不懂的都会找上我。 只是他的问题有些也太刁钻了些。 这可能跟他喜欢钻研数学题道理类似,他是个很可怕的理科生。 他经常问我些我答不上来的问题,比如现在,他在问我与店里奶茶品种无关的奶油花纹怎么打。 我不经意一个抬头,直直被刺眼的橙黄色日光打了满面。 黄昏日下,天桥上人来人往,事物像被镀上一层金子。 天桥上有人与我对视,只一眼我就愣住。 林乐拿着手机,指着那上面的某个图片,认认真真地同我分析起来。 我的心思却全然不在那上面。 那人远远地朝我笑了笑,而后下了天桥,穿越了还有25秒红灯的斑马线,慢慢走过来。 器材室的阴影挥之不去,我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作者有话说】 攻:完什么完!没完!! ◇ 第43章 秦照庭的新趣味游戏。 落日失去云的遮蔽打在制作台上已经没有太大的杀伤力,我皮肤泛起一阵很微薄的热意。 好像五月的某一日,我也是在这样的日落下想起秦照庭。 “言知哥,你很热吗?”林乐大概是发现我没在听他讲话了,沿着我视线方向看了一眼,又看看我,“不然我和你换个位置?” 五步。 三步。 两步。 转眼间秦照庭已经来到面前。 “先生请问要喝点什么?”林乐见来了人便热情迎过去,唇边扬起一个十分职业的微笑。 他是真的将老板说的顾客是上帝听进了耳朵里,身上还未沾满社畜厌世又疯癫的气息。 秦照庭垂着眼看着台上的饮品单,我双手交握着藏在制作台下有些抖。 他是顾客,我没有赶走他的立场。 我只能等候着制作他下的单子。 第66章 他站在离我不到半米的地方,身上的香水味隐约飘到了我这边。 太久了,林乐脸上的笑有些维持不住。 林乐说:“您也可以选择小程序点单。” 秦照庭没理他。 七月傍晚的风是热的,与店里的冷气冲撞在一起落到我身上是不可言说的感觉。 林乐又指着台前某块立起的牌子提醒一次:“码在这里,您扫一下。” 秦照庭偏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扫了码走到窗边坐下。 没多久工作机响了响,提示有新的订单产生。 刚把单子摘下来,林乐就靠过来扯了扯我的围裙,贴着我耳边要同我说话。 我低了低腰,不着痕迹地撤开一点。 店里音乐开得大声,但林乐声音依旧很轻:“刚刚进来的,坐在靠窗那个男人,又没礼貌又奇怪。” “怎么了?” “我好心提醒他可以用手机下单,结果都不用正眼看人的,浑身上下凉飕飕的,”林乐嘟囔一句,“也不知道是什么不会用手机的老古董。” “让我看看他点的什么,”林乐说罢拿去我手里的单子,看完嗤了声,“果然是个奇怪的人。” 门帘上的风铃响起,又有客人进店。 林乐没再顾着与我说话,而是又迎过去。 我总算懂得林乐说秦照庭奇怪的原因。 秦照庭大概不爱喝这些甜腻的,选来选去只点了杯冰美式。 以往来店里喝咖啡的人少之又少。 我拿着单子看了又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最后终于发现秦照庭没有选择无糖。 我只有一瞬的犹豫,就决定了按照单子给他做出来。 秦照庭将咖啡拿到手后当即喝了一口,眉毛蹙得能撬起街边的下水道井盖。 当然会这样了,他不爱喝甜的。 我腹诽着,秦照庭忽然看了我一眼,我猝不及防就与他对视上。 意料之外他没有找我的麻烦。 他应该是最近有了新的爱好,例如玩与曾经的金丝雀玩假扮陌生人的游戏。 那第一口过后秦照庭再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他甚至是有些享受地将那杯齁到嗓子发疼的东西饮了干净。 秦照庭喝完后又在店里待了一会儿,他离开的时候我丝毫无所觉,彼时我正在清洗量杯,一抬头人已经不见了。 只剩下门帘上那串风铃摇摇晃晃地响着。 我以为秦照庭不会再来,谁知第二天下午来接班时又见着了他。 那时我还不知道,这样式的见面并不是只有一次两次,自那天过后,秦照庭每天下午都会过来喝一杯冰美式再走。 他每次都用小程序下单,没有人告诉他有无糖的选项,因此每次我收到单子时都是全糖的。 哪怕与秦照庭视线接触,他依旧是一副淡淡的表情,仿佛那天在器材室里关我的不是他。 总不能是这世界上有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人。就算有,那长相一样,一颗小痣在颈上位置也刚刚好相同的人总没有了。 我不知秦照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躲着总没错。 今天下午老板也在,秦照庭最好不要给我惹什么事儿。 林乐来到的时候秦照庭已经点好了单,还是全糖冰美式。 我依旧不会给他做成无糖的。 林乐也来了,一进门看见靠窗的秦照庭差点滑跪下去。 这几乎是这段时间以来林乐每天必备的反应。 我不知道他这么紧张恐惧的原因。 ……其实我也很怕,但秦照庭不发疯的时候看起来还是很和善可亲的。 我假装没发现林乐的异常,继续手中的动作。 林乐换好工作服,幽幽地朝着我这儿摸过来。 林乐:“他怎么又来了?” 我装听不懂:“谁啊?” “窗边那个大叔。”林乐用气声说。 我心中暗笑,秦照庭要是知道自己未满三十就被人喊了大叔不知道会不会气晕过去。 “爱来不来,不用管他。”我宽慰道。 林乐忽然想起些什么,看向秦照庭时的表情也变成了像看见瘟神时候的模样。 “我家附近以前有个疯疯傻傻的男人,每天都穿着身西装夹着公文包,徘徊在我家附近那超市的一楼,每天要走个三四五次,”林乐快要缩到我背后,“他该不会也是什么疯子吧?” “……”我是有些佩服林乐这么丰富的想象力的,毕竟在我看来秦照庭只是连续七天来喝了电力最难喝的全糖冰美式并且在一群小孩在店里吵闹打游戏时掏出手提办公。 ……这些行为还是很正常的,或许他改了性子,对难喝的冰美式和吵闹的办公环境。 “他不会是看上我们店了吧。”林乐又说。 林乐继续小声地鬼叫:“他不会以后要天天都来吧?!!” 我有些听不下去:“他有伤害你吗?” 林乐摇头。 我说:“那么无论他是疯子也好傻子也罢,都不干你的事。” 秦照庭的咖啡做好了,我将它送到他所在的窗边小桌上。 将咖啡放下我一刻也不多留,抬步就要离开。 身后传来吸管落地的声音,很轻的啪嗒一声。 “你好。”秦照庭想叫住我。 客人有需求,我下意识地回头弯腰。 第67章 秦照庭半捂着嘴,抵在我耳边道:“我回去深刻反省了一下,的确是我醋意太浓。” ! 我顿时挺直身体,一个没注意手臂磕到了桌上。 桌上的咖啡倾倒在地,疼痛感缓慢传来,我捂着小臂嘶地吸了口凉气,搓了几下那火辣辣的感觉越发明显。 秦照庭突然抓住了我。 我想维持表面的平静,面无表情地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抱歉,我去给您做杯新的。” 手臂的皮肤很快泛起明显的一块突起,碰上去只觉得又疼又辣。 我将地面收拾干净又回到操作台里侧,林乐又窜过来:“言知哥。” 我应了一声,林乐又叫:“言知哥。” “怎么了?”我不解。 林乐搓着手指:“马上到时间了,紧张。” 他已经和我念叨几天,今天该是高考出成绩的日子。 高考于我而言已经过去三年,许多细节都已记不清,但当初查分时我也如他一样期待又紧张。 “出来了言知哥。”林乐忽然道。 我往他屏幕上看去,却没看到分数查询的平台。 早听说青城高考分数会有短信按照排名高低先后推送,发信时间这么早,想来名次不会低到哪去。 我将搅拌机器暂停,问他:“怎么样?” 他默不作声拿着手机又一通操作,最后用一种很冷静的声音说:“六百三十二。” 冷静都是假象,他只冷静了不到三秒,然后腾地跳起来紧紧抱住我的肩膀:“六百三十二!” 店里其他顾客都看了过来。 有阿姨问:“小伙子考了多少啊这么高兴?” 林乐激动又自豪道:“六百三十二!” 一时间店里夸赞声赞不绝口。 林乐好像是理科生,理科632,他每天都同我抱怨以后没书读该怎么办,他的担心实在多余。 我注意到秦照庭的视线也落到这边。 秦照庭方才同我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但我是不太相信秦照庭的。 所以意识到他又在看我和林乐时,我脑子里又只有那两个字。 ——完了。 我还在思索如何应对,哪知秦照庭只看了一眼视线就轻飘飘转向了窗外。 短暂因为林乐出成绩喧闹了一阵的奶茶店又静下来。 风铃声起,店外又进来个人。 我一看心里便警铃大作。 是常岭。 常岭似乎没注意到一旁的秦照庭,径直走过来:“言知你出来一下,我找你有事。” “我还在上班,老板也在,”我瞟了眼在我后方统计账单的老板,“有事回去说吧。” “不行,”常岭像有什么急事,“你现在必须和我出去。” 秦照庭目光慢慢移到这边来。 我被他注视得浑身难受,硬着头皮道:“我问下老板吧。” 我当然希望老板不要答应,这样我就能有正当的理由拒绝常岭的提议。 并不是因为秦照庭与常岭间我选择前者,而是如此一来就能降低秦照庭爆发的风险。 老板显然让我失望了。 她见店里人不多,从满桌的账单里抬头挥挥手道:“去吧。” 我着实解开身上的围裙,刚从制作台这一头走到那一头,抬眼就看到秦照庭走来。 如我所料,他一直在暗中观察。 “去哪里?”秦照庭问我。 常岭终于看到他,当即一拍桌子大声道:“怎么又是你啊?” 我有些不懂常岭突然激动的原因。 秦照庭颇有些轻佻地抬起下巴,与常岭对上视线。 常岭大步走上前来,气势是逼人的,但对上秦照庭却多了几分稚气。 这两人看起来不太对付,我夹在中间,只想赶紧逃离。 常岭用食指指着秦照庭,这是秦照庭最不喜欢的动作,他认为这是十分失礼的动作。 “我还没有找你,你倒是亲自送上门,”常岭咬牙切齿地说,“你有手腕你了不起,活了三十多年只知道用别人父母压人一头。” 我听得发蒙,常岭这是什么意思? 秦照庭静静听完他说话,沉吟一声:“我的确了不起。” 听听,没脸又没皮。 “我能与你父母取得同样的成就,甚至比他们更胜一筹,而你,此刻能拥有什么?”秦照庭语气平稳,像无法被激怒,“你毫无工作经历,只有一个经济学专业本科毕业的文凭。” 常岭怒喝一声:“你歧视谁呢!” 秦照庭:“歧视谈不上,所有人都有被平等对待的权利,我只是点醒你,人该不断成长,你有空在这里同我生气,不如好好想想为什么我能够在现阶段操控你所谓的行动和生活。” “还有,靠你如今的阅历成就和三句话能点着的脾气,想拿捏程信,恐怕不太可能。” 常岭闻言打了个颤。 大概是秦照庭那番说辞真被他听进去,他陷入了沉默。 我略松了口气,不管谁胜谁败,他们不再在店里闹下去就好。 “有钱有势又怎么样呢?”常岭却忽然又开了口,“你这种人,言知也不可能喜欢的。” …… 常岭果然已经知道了。 秦照庭眼中一抹狠色闪过:“你再说一次。”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秦先生正经不过一秒啊啧啧啧 ◇ 第44章 反正我们都是烂人。 常岭毫不畏惧:“再说一次也是一样的,事实不管说几次都不会改变。” 下一秒秦照庭拽住了他的衣领。 店里的客人都若有若无地观察着这边,我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有钱有权有阅历的秦总,”常岭还在拱火,笑笑道,“不照样会因为我说了这么一句话而动怒?” 我急得不行,却不知如何开口阻止。 我让秦照庭滚,秦照庭不会滚,我让常岭消消火,常岭可能会更生气。 刚刚进库房清点材料的老板此时出来了,我暗叫不好。 “怎么了,是对我们这里服务员有不满意的地方么?”老板将我拉到一边,笑得找不着眼睛在哪,“不如请各位喝我们的夏季新饮品降降火?” …… “不需要。”安静几秒后秦照庭松开了常岭,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步出了店门。 常岭意味不明地看我一眼,不知他方才要与我说什么事,但此时他应该不想说了。 他也没多待,在秦照庭消失在街角时就离开了。 一场闹剧在老板出现时得到解决,不过显然我就没那么好运了。 “今天给你放半天假,回家去吧小言。”老板对我说。 我知道老板是什么意思。 林乐方才混乱中以尿遁远离了战火,此刻也回来了,我刚换掉工作服出来就碰见了他。 “言知哥,”林乐有点支吾地问我,“原来你认识那个f——那个经常来喝冰美式的先生啊?” 我知道我平静的生活又被秦照庭搞砸了:“认识,但不是很熟。” “你早说啊,我还当着你面说过他那么多坏话……”林乐越说越小声。 我笑笑:“没关系,我和他关系一般。” 林乐还是耿耿于怀,低着头又和我道了歉。 “林乐,”在他走进更衣室前我喊住了他。 林乐茫然地回头。 我衷心祝愿他:“希望你可以去一个好的学校。” 我回了租房,开门就看到常岭让我感到有些意外。 以往这个点他都在房间里待着,从那次器材室的事情过后我就很少与他面对面碰上了。 他看起来兴致不高,应该还是和刚刚同秦照庭起了冲突有关。 我走过去坐下:“你今天怎么突然就去我上班的地方了?” 常岭问了我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你和那人的事,都是真的?”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难不成方才那几句话都是他故意诈秦照庭的? 常岭:“原本不太确定,但我今天看他的反应就比较肯定了。” 好吧,果真是在诈人。 “我已经和他结束了。”我说。 “我知道,”常岭不知想到什么,笑了声,“我今天过去找你,只是想和你道别。” “道别什么时候都可以,今晚——” “不可以,我两个小时后的飞机,”他忽然转头看我,面色有点苍白,语气沉重,“我要走了言知。” “怎么这么突然?”我有点诧异。 “不突然了,我爸之前就想让我回去,他觉得我直接在主公司领一个职务从底层做起磨练一下也不错,”常岭望着天花板吸了口气,露出个无奈的笑,“人年纪大了就是一天一个想法,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回心转意,又想让我在别处先历练历练。” 不是这样的,我记得常岭之前说过,他爸有意将青城的一家分公司交给他,等他成长几年再回去继承衣钵。 “刚刚在店里我都听见了,”我问他,“是秦照庭做的?” 我只当秦照庭恐吓常岭,没想到竟是真的,离别来得如此仓促。 常岭没有说话。 我说:“我去跟他说。” 因为秦照庭一己私欲就决定他人命运,这不合理。 “不用去了,其实他现在是否松口都没用,因为我爸已经铁了心要让我回去,”常岭拦住我去摸口袋的手,笑得有点凄惨,“回去了也好,这样就不用再见到程信了。” 我看得出常岭其实并不开心。 “其实除了跟你道别,我是真心地想提醒你一句,”常岭愤愤道,“少跟那位秦总来往,他不是什么好人。” “我知道。”我早就清楚。 “实在不行,你就和我回繁城去,我让我爸也给你安排个职位,”常岭拍拍胸脯道,“管他什么秦总张总李总,没什么好怕的。” 即使是秦照庭一手促成,但常岭无法留在青城多少与我有关,我无法再给他添更多的麻烦。 “不了,我还有一年毕业,”我拒绝了他的好意,“等毕了业,我就回云城找工作。” 常岭:“你也可以来旅游,我给你当向导,包吃包住那种。” “这倒是可以。” …… 常岭下午五点的飞机,收好行李后没待太久便走了。 租房里空荡冷清,我从未觉得这两室两厅这么宽敞。 常岭让我尽量远离秦照庭,我还是想问个清楚。 我拨通了秦照庭的电话。 电话一经接通我便问:“常岭要回繁城,是不是你做的?” 电话那头静默几秒,我正思考是不是手机抽了风,那头突然响起个不熟悉的声音:“言先生您好,我不是秦总。” 第69章 很快我反应过来那是程信。 对面声音有些嘈杂,秦照庭该是在外面应酬,这才将手机和外套都交给程信。 很快那头换了人。 秦照庭:“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你不要装疯卖傻。”我斥道。 秦照庭略微正经些:“常岭父亲和我有合作,我只是饭局上随口提了一嘴‘按照目前的形势,令郎直接在自家公司更加有保障”,他父亲就把他叫了回去。” “我什么也没做,”他语气平平,“这关我什么事?”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认定了是你做的。” 这会儿倒是装起来了,几个小时前他在奶茶店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言知。” “你就是对常岭有成见。” “的确,”秦照庭说,“我很不喜欢他。” “我接触的每一个人,你有喜欢的吗?”我问他,“从前我被你养着时也就算了,但是现在我们都没关系了你还要这样。” “秦照庭,你觉不觉得自己有点病?” 秦照庭不说话了,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在默认。 而另一个认知令我更加愤怒。 “你看常岭不顺眼就将他逼回了繁城,那林乐——” 林乐与我共事后不久秦照庭就来了店里喝咖啡,并且一坐就是半个下午。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所以你每天都来,就是来……”我无法将监视二字说出口。 秦照庭还是没说话。 我知道他是默认了。 不想再与他说下去了,他从来没有过任何改变。 “秦照庭,我对你很失望。” 我单方面挂断了这通电话。 …… 人的预感有时非常准确,下午奶茶店老板给我放半天假果真不是只放半天假这么简单。 将秦照庭电话挂断后不久她就给我打来电话。 老板看似推心置腹同我说了许多,甚至扯到了他的女儿,声称我要比她的女儿优秀。 我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哪有父母会不以自己的孩子为傲,但欲抑必先扬,她有别的话要对我说。 最后才是重头戏,老板有点为难地告诉我,奶茶店最近生意不好,因此不需要这么多人手了,她需要将我解雇。 她是对秦照庭和常岭大打出手的事心存芥蒂。 当时店里有些刚进店的客人因为这场冲突又离开,谁都不会和钱过不去,我影响到了她的生意。 她大概也看出秦照庭不是个好惹的人,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小庙容不下秦照庭那尊大佛,将我开除是最根本的解决方法。 我懂的,我全都懂。 虽然我依旧觉得自己有些无辜受害,但我还是同老板道了歉,道的是今天下午被吓跑的三个客人的歉。 我祝她以后生意兴隆,她也祝我学业进步,这段工作也算是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电话挂断我已经浑身湿透。 我起身想找杯子喝水,途中经过了常岭的房间。 房门上着锁,我才恍然记起这已经不是常岭的房间。 一切皆由秦照庭而起。 他总喜欢将我难得恢复平静的生活搅得一团乱。 深埋于心底的一个疯狂想法缓缓复苏。 秦照庭那么喜欢纠缠,我便陪他纠缠到底又有何不可? 他欺骗了我这么多年,我为什么不可以也骗骗他? 反正我们都是烂人。 ◇ 第45章 “秦照庭让你来的?” 常岭临走前告诉我冰箱里还有两罐啤酒,让我找时间喝掉不要浪费。 我当时的想法是我不经常碰酒,这两罐啤酒能被我喝掉也不知何年何月了。 转变就在不到一晚的时间里,此刻它们被我从冰箱中提出来拉开了拉环,放在玻璃茶几上。 以往我都不喜欢酒精的辛辣刺激,但今晚却莫名痴迷于其中。 既是壮胆也是借酒浇愁。 我酒量……我没有酒量,甚至都没有坚持着将第二罐喝完我就倒下了。 迷迷糊糊醒来时才发现我在沙发上睡了一整晚。 沙发质地自然没有床柔软舒适,我腰酸背痛地起来,视线再次落在原属于常岭的房门的锁上。 记忆一瞬间涌入脑海,那个玩弄秦照庭的想法在心头盘旋不下。 一晚上的冷却时间,我确认自己不是一时兴起。 然而想法是个好想法,我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实施我的计划。 秦照庭自那天与常岭起冲突后又不出现了。 他就像个胆小鬼,每次惹了我不快总要玩消失,估摸着我可能消了气就又会回来。 我不想主动去招惹他。 这样也好,那我便与自己约定,如果与秦照庭还有下一次见面,那么就不要再退却了。 那番秦照庭说给常岭的话未尝没有给我启发。 秦照庭说得很对,为什么他能掌控我如今的生活,为什么我总逃脱不掉他的控制,总归是我不够强大。 那么我变得更强一些,直到能够抵抗他的恶心做派。 失去朋友与失业是人生路上再正常不过的事,人不能一直懈怠下去,我又找了一份新兼职。 我去做了家教。 不得不提的是,家教的时薪要比卖奶茶和发传单高太多,果然知识就是无形的财富。 第70章 大学生家教是很常见的,这也是我很早之前就考虑过的一份工作,但我是个糟糕的人,稍有不慎就会给别人带去负能量,我不希望成为我学生的小孩也被我影响,所以每次这个念头产生后都会被打消。 如今倒是没那么在意了,毕竟内里的我与外在的我好像不太一样。 去面试的那天学生家长给了我一个这辈子都没想过的评价。 他们夸我阳光开朗。 家教的事就这么定下了,我每天的上班时间是下午两点到傍晚六点。 这只是一个理想的时间,事实上因为我的工作失误,有时当天安排的教学任务无法完成时,我就会将下课时间推迟半小时到一小时。 我也成了小时候最讨厌的拖堂老师。 还好我的学生好像不是很在意,也有可能他十分在意,但敢怒不敢言。 他的父母希望他能考上一个重点高中,除了我所教授的英语之外,还给他报了三门其他科目。 他的英语偏科最为严重,所以需要一对一的辅导。 他父母对我很满意,每次都希望我留下吃晚饭,我推辞过许多次,他们依然乐此不疲地邀请我。 我脸皮太薄,拒绝不了几次就成功被他们留下来。 他们家除了教育方式比较传统,但其实家庭氛围很好,那小孩一看就是被爱包围着长大。 我总在羡慕他人。 某天我在学生家里吃过饭后回到租房,钥匙插进门锁时发现了一点异样。 开门后果然里面是亮的。 常岭房间里传出来不小的动静,没等我上前查看,房东忽然从沙发上窜出来吓我一跳。 “小言啊,”房东笑容满面,“里面那是我侄子,以后就住你隔壁了,他今年秋天入学,先来熟悉熟悉青城的环境,刚好跟你同校呢,有什么麻烦你们俩就互相帮忙商量着解决哈。” 她说完又作出一副歉意的姿态:“就是吧他搬进来这事儿太急了,我都没来得及告诉你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没事。”她是故作客气,我没有什么异议,因为我只租了睡觉的那一个屋子。 当天晚上房东的侄子小包就住了下来,他为人比较腼腆不善言辞,与我打上照面时几乎没有交流。 他没有常岭那么有趣,我与他不太熟。 我突然有些厌倦与陌生人展开一段新的交集和缘分。 我所居住的老小区这段时间像是迎来了第二春,除去新室友小包,隔壁一直空着的房子里也搬进了新邻居。 这新邻居从未露过面,大约是个追求生活高质量的人,每天我出门去给学生上课时总能看到装修队的工人进进出出,数不尽的家具家电被抬进那八十平米的房子里。 从前在秦照庭身边待得久,那些家具家电的牌子我一眼就能看出价格不菲。 某天出门时我下意识往里头望了一眼,差点被正在测试的吊灯亮瞎眼睛。 这吊灯瓦数太高,我直到下了楼来到楼梯口都还觉得眼前蒙着一团忽隐忽现的黑雾。 夏天午后14时气温最高,现在距离两点还有半个小时。 热气从沥青路面上蒸腾出来仿佛有了实体,将我熏得更睁不开眼。 半睁半闭着眼让我好像出现了幻觉。 我似乎看到了程信。 浅金色日光投射在榕树上,地面落下一大片阴影,程信的确站在其中。 一阵难以言喻的兴奋瞬间将我裹挟。 我快步走上前去,程信也看到了我,但他有点反常,似乎是想躲,却被我拦在了两棵树之间。 我对上程信的眼睛,问他:“你来干什么?” 我的感觉没有错,程信是在躲我,我直视他的下一秒他就一言不发地躲闪开。 “秦照庭让你来找我?”我继续问道,“还是你来找常岭?” “我……”在秦照庭身边待了很久的程秘书难得有一丝慌乱,“我来找他。” “他”是谁我心知肚明。 此时离上班时间还有二十五分钟,而我步行过去只需要十五分钟,时间宽裕得很。 我能陪程信再玩一会儿。 “常岭已经被秦照庭逼走了,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逼问他。 “事情没有您想的那么简单,”程信说,“回家对他有好处。” “有什么好处,你说给我听听,”我饶有兴致地压了压耳朵,勾了勾唇角道,“我会听清楚的。” “时间不早了,我还有别的事,”程信说不上来了,想打发我,“言先生再见。” 他那声再见让我有种咬牙切齿的错觉,我乐于看他这样的人生气。 程信没等我说话已经绕过我走到了路对面去。 我朝他喊道:“程信走之前跟我说,回繁城很好,因为这样就再也不用见到你了!” 他听完后果然身形顿了顿,随后又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 我的目的已经达到,兴高采烈地走出了小区。 空气是前所未有的清新,还带了点花的香味。 或许是刚刚做了故意激怒人的不好的事,我没高兴太久就受到了惩罚,离学生家里还有最后一个红绿灯时才猛然发现没有带出今天上课要用的卷子。 为了干好家教这份工作我专门制定了一个教学计划,其中每学习七天就要进行一次测试,检验那一周以来的学习效果如何。 第71章 防止提前透题,那些卷子都放在我手上,没成想今天就出了纰漏。 还有九分钟上课,此时如果我快跑回去拿卷子,上下楼时一步多跨越几个台阶,那么往返一趟应该还来得及。 路上不太顺利,我经过两个十字路口时都遇见了红灯,回到楼下时我才惊觉我太笨,没有想起除了公交和网约车,还有一个共享单车的存在。 没有关系,大不了待会儿将自行车蹬得更快些。 我如此安慰自己,匆匆忙忙地上了楼。 楼道里采光不好,厚重的石灰墙挡住了大半光线,我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看脚下的台阶,没成想这个午休的点除了我还会有人上下楼。 我结结实实地撞上了来人的胸膛,鼻梁遭受突然的撞击造成双眼瞬间涌上一片酸涩,只片刻过后那熟悉的香水味就争先恐后地涌进了鼻腔。 那股过于熟悉的味道首先是令我感到恐惧。 但我不该恐惧了。 密密麻麻的兴奋感终于不受控制地从骨头缝里丝丝缕缕冒出,我全身都有点颤抖。 【作者有话说】 秦:想不到吧我又又又又又回来啦! ps.写这章让我感受到了小时候被补习班支配的恐惧…… pps.不好意思来晚惹,实在是期末大学生有点忙,但是更新量会保证的!(挠头)(鞠躬) ◇ 第46章 “我不可以过来吗?” “小言,好久不见。” 秦照庭极具磁性的声音从我头顶慢慢发出,与之胸膛紧紧相贴的一侧脸颊震得发麻。 在这短暂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我想起二十分钟前碰过面的程信。 原来他不是替秦照庭来找我,也不是来找常岭的。 他是来找秦照庭的。 而短暂一秒钟过后,我就只有一个想法了—— 是秦照庭亲自送上门来的。 我给过他机会的。 是他自己不珍惜。 从做出决定的那一晚开始我曾设想过无数种再见到秦照庭时的反应,那么多种反应方式里,一定没有“躲开”这一种。 “秦先生方便等我一下吗?”我慢慢上一个台阶与他平视。 他一脸的不解:“你想干什么?” 我微微翘起嘴角,并不正面答他:“就等我一下。” 说完不等他做出反应我就跑上了楼。 还有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就要上课,我一着急开门动作略显粗鲁,将通宵后一直睡到现在的小包吵醒。 小包顶着一头鸡窝打开房门,睡眼惺忪地看了我一眼。 “抱歉,打扰你休息了。”我本该做出一个充满歉意的表情,可一想到秦照庭在楼下,面部肌肉就不自觉地痉挛。 我笑得毫无歉意可言。 上楼拿了卷子再下来花了我半分钟时间,我下到方才的楼层,果然秦照庭还在等着我。 “还有不到五分钟就要给我的学生上课了。” 我憋了憋气,来到秦照庭面前时气喘吁吁。 “秦先生,你有空送我过去吗?” 秦照庭显然愣住了。 “你怎么……”他有些欲言又止。 我当然不可能让他说出来。 “再不过去就要迟到了,”我抢在他前面道,“秦先生既然不愿意送我过去,那我就自己闯几个红灯跑过去吧。” 说罢我灵活地侧过身,从他和楼梯扶手之间穿了过去。 “等等。” 没走出两步,秦照庭就叫住了我。 我早猜到他会这样。 这种局势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真好。 “你工作的地方在哪里?”秦照庭在背后问我。 止不住上扬的嘴角会暴露一切,因此在转身前一秒我已经压住了所有笑意。 秦照庭会享受成为救世主的感觉的。 我有些无措地看了他一眼,有点语无伦次:“从小区门口出去,再左转……不对,经过一个红绿灯后再左转经过两个红绿灯就是了。” 他自小在青城长大,对青城本地的道路都很熟悉,听完我的描述没再有什么疑问,只说:“走吧。” 夏日炎炎,秦照庭应当来了有一阵子,停在楼下的车身滚烫无比,坐进去也只觉得闷热非常。 没有时间散热了,他踩了油门就朝着我说的目的地开过去。 他运气要比我的好一点,路上遇见的都是绿灯,踩着迟到前最后一分钟我赶到了学生家里。 “言知。”下车时秦照庭又叫住我。 我对上他的目光,他看起来有许多困惑,不过我没空解答这么多:“我马上要迟到了,有什么事我们下次见面再说吧。” “有时间请你吃饭报答你。”我站在车外,扶着车门笑弯了眼睛,朝他挥挥手,然后毫不留恋地用力砰的一声带上了车门。 我的学生表现很不错,那套卷子里都是中等难度的语法和单词,他得了百分之八十的分数,这说明我这周的努力没白费。 学生父母为了感谢我,在我临走前又执意将我留下吃饭,此前我已经吃了许多顿他们家的饭,实在不太好意思。 学生的母亲问我:“小言老师是另有饭局还是家里做了饭?” 都不是。 我坦诚道:“路边有一家十块钱任吃的斋菜自助,我吃那个。” 学生的母亲哎呀了一声:“小言老师就吃那个?那全是素的没有营养。” 第72章 斋菜自助其实挺好吃的,便宜还不限量,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消化得太快。 我刚想用油炸虾片反驳她一下,她又说:“虽然我减肥,但我也不能只吃素食啊。” “……”油炸虾片大概不能算作素食。 “不行小言,今天你就留下来吃饭了,就这么决定了。”她说。 她的关心让我受宠若惊,我与她只是家教与学生家长的关系,本不需要这样的。 而她还在看着我。 “好吧。”与人面对面站着,我总是气势弱上一截。 小时候吃惯了福利院没有滋味的大锅饭,长大后见到这种精致的家常菜总会有些不适应。 原来饭菜也能做得这样好吃。 他们家今天买了半只母鸡熬鸡汤,学生的母亲好像担心我吃不饱,将那唯一一只鸡腿夹到了我的碗里。 这家的男主人在饭桌上有说不完的话题,女主人也十分热情,反倒显得我太局促了。 他们看起来生活稳定,有时我也有些向往美满的家庭。 这样的家庭才是正常的,像我这样的才是格格不入的存在。 一顿饭结束,女主人和我说:“以后小言老师给小辉上完课都留下来吃饭吧。” 小辉就是我的学生。 我连连摇头,这怎么好意思? 女主人继续道:“我后面都会每天都煮多半筒米的,如果你不留下来吃饭就浪费了。” …… 我实在无法拒绝了。 鲜少有人对我这么好,我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酸软,还伴随着一些甜丝丝的感觉。 回家路上的路灯比往日更亮,碍眼的红灯也变得顺眼起来。 这种甜丝丝的感觉在回到租房门口看见邻居房门大敞时戛然而止。 装修队已经撤退,里面干净整洁得一尘不染,不锈钢门上还贴着未来得及撕去的保护膜。 其实我早就猜到了。 秦照庭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栋居民楼里,新邻居的家具看上去全是价格不菲的品牌货,恰好也是秦照庭用惯的那些。 我还有什么想不到的呢? 秦照庭就差贴着我的脸告诉我,他是我的新邻居了。 大门没有关,我拿出钥匙开门的前一秒临时改变了注意,脚尖一转就来到他门前。 我侧着身子 ,探了半个脑袋进去。 里头装修精致灯火辉煌,完全与这破败小区的风格不搭,下午亮瞎过我眼睛的那吊灯此时也正开着。 秦照庭是此刻出现在我眼前的。 他像一个暴露狂,下半身只围着条浴巾就走到了客厅里。 他还没有看见我。 “晚上好啊秦先生。”我扒在他的门框边,朝里向他招了招手。 秦照庭刚掀开茶杯盖的手明显一抖,看向我这边:“你怎么过来了?” 说完他便从沙发上随手捞了件衬衫披在身上。 还算要点脸。 我有点犹豫地倚着门框:“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可以。” 我轻轻向里迈了一步,而后站定在玄关处,无辜地看他:“我不可以过来吗?” ◇ 第47章 如何追求前金主? 贸然提出要进前金主的家门不太礼貌,但我可不会管这么多。 秦照庭又露出了下午的那副怔愣表情,他似乎感到有点迷茫,连带答我话时都慢吞吞的。 他说:“可以。” 那么我就不再管他是何表情了,脚步一迈就进到了玄关。 屋内灯光明亮,与外头走廊里的阴暗形成鲜明对比。 秦照庭弯腰从玄关的鞋柜里拿出了一双全新的拖鞋,淡蓝色的鞋面上贴着一个小小的黄色皮卡丘,码数与我正好合衬。 我也不忸怩作态,二话不说换上了。 换好鞋我大摇大摆地越过玄关进到了更里处,果然秦照庭不管住到哪里都不会降低自己的生活质量,大气的装潢让这只有八十平的房子看起来像一百二十平的。 只是新装修的屋子充满甲醛,也不知道他是否会因为过度吸入有毒物质命不久矣一命呜呼。 他要是短命了,那我便少了这桩麻烦。 …… 秦照庭跟着我走进来。 “秦照庭,”我随意地在他的真皮沙发上坐下,“我饿了,想吃你做的饭了。” 我向来容易积食,大半个小时前在学生家里吃的那只有些油腻的鸡腿还没消化,我当然还不饿,此刻只是想捉弄他。 他愣了愣:“我刚搬进来,家里什么食材都没有。” “那你去我家拿。”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朝着秦照庭所在的方向抛去。 那钥匙在半空中被秦照庭稳稳截住,但他没有按我说的做,而是走到我旁边,将钥匙放到我面前的那块茶几上。 “算了,房子里有人不方便,”我从沙发上起来,随手把钥匙抓回来,“我回去拿过来。” 秦照庭没有任何反应。 我起身的动作迟钝一瞬,有些狐疑地看他:“你愿意给我做吃的吗?” 秦照庭没有答话,眼底尽是些我不懂的情绪。 方才我那一闪而过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在我返回秦照庭家见到敞开的大门时就心下了然——秦照庭并不赶我走,甚至乐于接纳我,并给我做饭。 厨房的电器我都还没完全学会如何使用,我不常在租房里做饭,翻遍了冰箱终于找到两颗皮蛋和一把尖椒。 第73章 我将这两样东西和一些必备的佐料带了过去。 我说我要吃擂椒皮蛋,秦照庭没说什么,接过我手里的食材就进了厨房。 我其实不爱吃和皮蛋相关的食物,租房里冰箱以外的地方还有面条和土豆,拿来皮蛋纯粹是想恶心秦照庭。 因为秦照庭认为食材和人一样有三六九等之分,皮蛋该位于最末流。 “皮蛋不健康,以后少吃。”埋头在厨房里苦干的秦照庭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果然。 我拖长调子,带上几分撒娇意味道:“知道了。” 不多时秦照庭端着盘擂椒皮蛋上了餐桌。 我以为只有这个,没想到他又端出了一碗清汤面。 黑乎乎捣成泥的皮蛋与他洁白无瑕的桌面对比起来显得更加不入流。 那碗清汤挂面看起来竟更高雅些。 如果将十盘不同人做的擂椒皮蛋摆在我面前,我也能一眼辨别出哪一份出自秦照庭之手。 只因为他做饭非常喜欢放胡椒粉。 “秦照庭,”我自动忽略那碗面,用筷子挑了挑那盘擂椒皮蛋,略有些嫌弃道,“你又放了胡椒。” “嗯,”秦照庭承认道,“胡椒对身体好。” 我忍着恶心吃了一口。 味道一般且难吃。 秦照庭将那碗面推到我面前,没有说话。 我撑得要命,实在没想到他还有一碗面等着我,只能强颜欢笑着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 还是满满的胡椒味。 “好吃。”我口不对心道。 “言知,你不生气?”秦照庭的问题来得突兀。 “气什么呀?”我轻轻吹了吹那滚烫的面汤,上面一层浅浅的淡黄色油花散开,我浅嘬了一口,吐出半截舌头用手作势扇了扇风,“烫到了。” 秦照庭顾不上我的回答,反应迅速地给我接来一杯凉水:“含住,不要马上咽下去,对肠胃不好。” 他让我往东我偏要往西,杯子拿到手后迅速地咕嘟了一大口。 凉水落入肠胃中游走的感觉格外突兀,冷热交替容易发生奇妙的反应,我胃里被激得一阵翻江倒海。 而这一切被我掩饰得极好,我才不要在秦照庭面前露出真实的感受。 方才的一阵兵荒马乱过去,秦照庭这才又说:“我住到了你隔壁,和你当邻居,你不生气?” 我满脸不解:“你愿意在哪住是你的自由,我为什么要怪你?” “我以为你会怪我。”秦照庭说。 “怎么会呢,不会的。”我突然发现秦照庭脸颊上有块小小的污渍,应该是刚刚做饭时留下的。 我抬手想替他拭去,却被他偏头躲开了。 好新奇的反应。 我有点失落地掩下眼眸,用那没碰到他的手指了指他的脸:“你脸上有脏东西。” 不解风情的人会比我想象中更难得手。 秦照庭怎么会是这样不解风情的人呢? 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他最喜欢我借着各种由头要亲要抱,最后搂着他的脖子再用腿环住他的腰跌入床里。 那些时光忽然出现在脑海里有些不太真实,仿佛已经过去很久,又仿佛与秦照庭经历这些事的人不是我。 秦照庭扯了张纸,顺着我指的方向擦过去,我亲眼看着那块东西被擦得一干二净。 “还有吗?”秦照庭擦了半天后抬头问我,猝不及防我与他对视上。 只这一眼就让我心跳变得极快,差点以为这一点点坏心思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要被识破。 还好他没有起疑心。 “时间不早了,你吃完就回去休息吧。”秦照庭说。 这是在送客了。 他似乎是察觉不到我的失望,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让人心寒。 我心不在焉地用筷子头搅了搅面汤,把那些被泡软的面条分成了一小节一小节。 面汤已经快凉透,卖相也很惨烈,肯定不能再吃了,放在以前秦照庭一定会责怪我浪费粮食。 我看出秦照庭是想说点什么的,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 肠胃负担过重的后果严重,回来后不久我就忍不住抱着马桶将今晚吃下的所有东西尽数吐了出来。 吐完没有好受多少,仍然有时不时的绞痛,我神色怏怏,疲倦地躺在床上查找着资料。 秦照庭的反应比我想象中的古怪,可我自认为我表现得与从前无差。 或许是我技法有些生疏了,需要再次进行大量的学习。 网上有不少帖子和视频可供参考。 【如何追求前金主?】 我在搜索栏中如是打下这几个字。 ai的回答显示在最顶上那一栏:【追求前金主情况比较复杂,你需要先确认与这位前金主是否有真实的感情亦或是出于别的动机……】 写了一堆废话,下一个。 我又问:【如何追求仇人?】 【你要努力恨他,每天要在心中表达对他的恨,因为恨的对面便是爱。】 笑话,我为什么要对秦照庭又恨又爱? 我再问:【如何报仇?】 【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人生开阔不在于一时的报仇泄愤,更重要的是内心的豁达。】 ……我合理地怀疑,这ai上辈子是个和尚。 我还问:【如何追求前男友?!】 【需要进行猛烈的攻势,如果曾经做过对不起对方的事……】 第74章 放屁,我才没有做过对不起秦照庭的事情,反倒是秦照庭做了不少让我伤心的事。 【好马不吃回头草。】 ……很决绝,但不适合我的计划。 【大胆向前,如果对方还深深地爱着你,你的一颦一笑落在他眼中都是美的存在。】 这个还差不多。 虽然依然无法理解,不过应该是让我勇敢放手去做的意思。 秦照庭有古怪只是因为还没适应我的转变,要想鱼儿上钩,给出的饵料必定要更加丰厚。 我当即在床上滚了一圈,好容易疼痛有所缓解的胃又抽痛起来。 我给秦照庭发去消息,他早被我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 我问他:【你知道胃疼该吃什么药吗?】 【作者有话说】 来晚啦,最近状态不是很好,因为不想让大家看到一坨goushi,所以修文花了点时间,后续会稳定隔日更的,因为已经考完试啦~ ◇ 第48章 你变得有点不一样。 秦照庭几乎秒回,我还没看清他消息的具体内容,带着他名字的未接来电就显示在界面上了。 我深吸一口气,将脸埋进被子里,接起他的电话。 秦照庭关切毫不掩饰的声音传来:“你胃疼了?” “有一点。”我嘶嘶抽着凉气,声音因脸部掩藏在被子里显得有点发闷。 秦照庭:“开门。” ? 秦照庭勉强成了回行动上的巨人。 许是顾忌着我的室友在家,秦照庭只是给我打来一次电话告诉我他正在我家门口,后续却没有敲我家的大门。 我用最快的速度翻身下床,冲去浴室用最热的洗澡水沾湿了毛巾抵在额头和手心,又捧了把水将脸打湿。 镜子里的人从头到尾无不透着疲惫二字,我对发梢末尾那滴将落不落的水珠十分满意。 欣赏片刻后我去开了门。 一开门就对上站在门中央的秦照庭。 他手上拿了板没有药盒的药。 秦照庭狐疑地望着我:“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刚吐完,”我用提前准备好的道具纸巾擦了擦脸,“还是很难受。” 秦照庭摸了摸我的手心,继而又摸了额头:“是不是发烧了?” 我诚实道:“刚刚量过了,好像有一点。” “我只给你拿了胃药,你等我再回去——” 不等秦照庭说完,我主动提出:“去你那里吧。” 许是年纪大了吧,秦照庭又没反应过来我说的话,目光沉沉地看我好几眼。 “我待在这里很难受,”我更加直言道,“去你家方便一些。” 秦照庭爱同我纠缠,他断没有什么拒绝的可能,因此五分钟后我又出现在了他家的沙发上。 秦照庭拿着只玻璃杯靠在餐边柜旁,电热水壶呼呼冒着热蒸汽,他似乎有点专注,没注意到我在监视他。 茶几上放着个半开的药箱,他大概养成了什么不讲卫生的陋习,从前他一向喜欢规整物品,但此刻茶几上却零零散散洒着各种各样的药品。 是我都嫌乱的程度。 我裹着毛毯躺在沙发上,立式空调扇叶朝下,将我鼻尖嘴唇都吹得微凉。 我正闭眼享受,那阵凉风突然没有了——是秦照庭将扇叶打了上去。 我掀起眼皮,不满地坐起,看着他向我走近。 “等水凉些就把药吃了,”秦照庭从铝板上拍出一粒胶囊放到我手里,“吃完药就回去吧。” 还赶我走? 我观察着他的每一个微表情,不紧不慢地把药接过,嘴里吐出一个字:“好。” 秦照庭似乎近段时间忙得很,上次给他打电话时他在应酬,这次我人都在他家坐着了,他却没有别的心思,而是回了书房处理公务。 他让我待会儿吃了药歇够了就回家睡觉去。 反应比想象中冷淡太多,让我越发觉得无趣。 人不该轻言放弃,我怎么会让他如愿呢? 我吃了那药后裹着毯子又躺下,不知多久后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在叫我名字。 “言知。” “言知……” 我不耐烦地翻了个身,眼睛睁开一条细小的缝,看清面前人后又迅速将眼闭上,顺势手臂往他身上一搭。 那扰人的声音停止了。 半夜时我又迷迷糊糊地醒来,发觉身处陌生房间,身上还盖着层珊瑚绒被子时差点将自己笑清醒。 夺命的闹铃在清晨七点半时响起,我惊醒过来,看见闹钟上用红色小字标注的“最后期限!!”时,猛然记起今天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上一周市里组织了一场捐献衣物的公益活动,捐衣地点就定在我们学校,校方提倡所有还在市内的学生踊跃报名成为志愿者,时间就是今天。 七点半是起床的最后期限,晚于七点半我迟到的几率就会很大。 其实我定的第一个闹钟是六点半,但不知我为什么睡得像死过去一样,照平常第一个闹钟响起时我就会爬起来了。 没有关系,也算阴差阳错,我又有了一个新计划。 我以为昨晚留宿在秦照庭家里会发生点什么,结果偌大的床上只有我一个人,我身上也半点痕迹没有,清爽干净得很。 我光着脚打开门,冲着卫生间里的水流声嚷道:“秦照庭,我要迟到了。” 第75章 那水流声停止了,秦照庭从门框里露出上半张脸:“醒了?” “我要迟到了。”我走向他所在的位置,冰冷的地砖让我脚趾控制不住地瑟缩了下。 “你要去哪?我让吴格送你过去。”秦照庭将脸擦干,踢下拖鞋到我脚边。 我会意,大大方方地将他的鞋穿在了脚上。 “学校有公益活动,我要参加。”我说。 秦照庭:“我让吴格提前半小时过来送你过去。” 那可不行。 “我要你送我去,”我说,“吴格车技不好,每次坐他的车我都会晕好几天。” 秦照庭犹豫了一下:“好吧。” 不到24小时里我第二次上了秦照庭的车,他车开得急却很稳,赶在八点半前将我送到了学校。 “中午十一点活动就结束了,你可以过来接我吗?”手扶在门把上时我没急着下车,而是转头问他。 秦照庭点了头。 这种捐衣活动我并不陌生,小时候便经常参加,福利院每年都会有三到四次收到社会各界人士的捐献,那些捐献活动五花八门,捐书的,捐粮食的,还有捐体育器材的,那些活动里我最期盼捐衣服的活动,因为那样我便会有新衣服可穿。 如今我可以自己买新的衣服,秦照庭也给我买过不少。 但我还是最喜欢小时候那些。 公益活动结束得比想象中要早许多,我走出学校大门时离与秦照庭约定的十一点还有大半个小时。 我找到了一处石墩,打算在这里苦等大半个小时。 天气很热,热风打在身上又湿又黏,我有些怀念昨晚在秦照庭家吹的空调。 正当我回味时,一辆车缓缓停在我面前,主驾驶侧的车窗慢慢摇下,露出的赫然是秦照庭那张脸。 我很惊喜地从石墩上站起,道:“你来得好早。” “这种公益活动一般都结束得比较早,我就提早过来了。”秦照庭嗒地一声打开了车门锁,“等很久了吗?” “不久,刚刚好。”我小跑到副驾打开车门坐上去,即将扣住安全带时犹豫了一瞬。 这慢半拍的动作入了秦照庭的眼,秦照庭:“怎么了?” “安全带的锁扣好像坏了。”我无措地看向他,顺手将安全带拉出来能让他看见。 我暗示得如此明显,他不该不懂。 下一秒秦照庭就倾身上前,接过我手中的安全带,将其顺利卡入了卡槽中。 嗒的一声轻响后他要撤身而去。 眼见那股熟悉的气息要离我而去,我下意识就动了动,反应过来时手掌心已经覆在了秦照庭的手背上。 秦照庭僵住不动了。 他手背的温度有点低,温热的掌心有点贪恋这种触感。 秦照庭没将手撤走,但我莫名觉得有阵异常强烈的视线在盯着我看。 “言知,”秦照庭果然一脸正色,“你变得有点不一样。” ◇ 第49章 “我在等你。” 我背脊与指尖顿时冒出一层薄汗。 旋即又恢复正常。 秦照庭好直接。 我当然很不一样。 “有哪里不一样?”我饶有兴致地反问他。 秦照庭:“你最近都很奇怪,从昨天开始我就感觉到了。” “是你的错觉。”我略略笑道。 “不是,”秦照庭说,“你明明说对我很失望。”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相信我,那我要再演一出戏。 “我都不想再怪你了,你却还要再提起来。” “我是很失望,但是仅限于在气头上的时候,”我放软了语气,又运用一些恰到好处的委屈和憋闷,“那天挂了你电话以后我就后悔了,我不应该这么跟你生气,因为你也是为了我好。” 什么脑残发言…… “生气难过都只是一时的,一点感情都没有是不可能的,我只和你谈过恋爱,所以想吃回头草。” 我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翻了个白眼。 yue。 真恶心的语气和用词。 我一番说辞差点将自己说得潸然泪下,秦照庭怎么着也该信了,可他的眉峰依然高高蹙着,让人捉摸不透。 与他僵持对我没有好处,我主动提道:“你现在不能接受也没有关系,我们先去吃饭吧。” “你想吃什么?” 我提议:“就去你以前最喜欢带我去的那一家水上餐厅,好不好?” 秦照庭没再说什么,驱车带着我去了那家餐厅。 他从前鲜少同意我吃外面的食物,这家餐厅是他准许的几家餐厅的其中之一。 点的还是我喜欢的那几样菜品,但可能换了厨子,味道同以前的不大一样了。 秦照庭将菜换了换位置,将我最喜欢的摆在了我面前。 我注意到他手上沾上了一些菜渍,便扯了张纸巾想替他擦去,他又往后一躲。 糟糕。 我好像又有些急了。 秦照庭只躲了一下,就又缓缓把手伸到了我面前。 是我想多了,他的戒备心比想象中更低。 “我是真的想与你来过的。”我将纸巾覆在他手上,轻轻地擦拭几下,状若漫不经心道。 吃过午饭差不多两点,他将我送到了小辉的家里,挥手与我作别。 小辉的母亲看见了他。 秦照庭的车扬长而去,她问我:“那是小言老师的朋友吗?” 第76章 “是。”我弯唇笑道。 给小辉上完课后他母亲又想留我吃饭,我今天有了拒绝的理由,我说:“和朋友约了饭。” 小辉母亲若有所思:“是下午送你来上课的那个朋友吗?” 我不知道她怎么对秦照庭印象这么深刻,这看起来有点奇怪,但我还是点了头。 其实我与秦照庭没有共进晚餐的约定,这是我单方面决定的事。 回到租房时我才发现秦照庭家的大门紧闭。 我沿着他家的门坐下来,坚硬冰冷的墙面是天然的枕头,不知不觉我就睡着了。 秦照庭回来已经快夜半三更。 昨日半梦半醒间听到的声音又传入我耳朵里。 “你怎么睡在这儿?” 我睁开眼,面前是两只皮鞋尖尖,我撑着冰冷的瓷砖稳住身形,还有些云里雾里。 秦照庭两条笔直长腿立在眼前,遮挡住大半光线。 “我想等你回来,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我摸了摸耳侧被我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 秦照庭将我扶起后输密码开了门:“你家就在隔壁,何必在这里等。” “我怕我不能第一时间知道你到家了。”我揉着眼,在秦照庭看不到的地方眼中恢复一片清明。 我后知后觉方才那句话有多恶心。 秦照庭:“密码是以前那个,你可以自己试试。” “……” 我跟着秦照庭进了门。 “今晚我有应酬,所以回来得迟了,”秦照庭拿下拖鞋叫我换上,便将西装外套挂到衣架上边道,“找我干什么?” 我说:“还想吃你做的饭。” 秦照庭站定:“食材我还没来得及采购,家里还是只有面条。” 我跟在他身后道:“没关系,什么都可以,我不挑食的。”肚子很配合我叫了一声。 “去等着。”他进了厨房,和昨晚一样,系上了围裙,拉上了遮挡油烟的玻璃门。 清汤挂面寡淡无味,我一点也不喜欢,不过我不是专门来吃他做的饭的。 我问他:“今晚我能不能继续留下来?” “回隔壁去。”秦照庭毫不留情地拒绝我。 按照他的思维,亲自送上门来的猎物,应该要好好把握机会才对啊。 那他现在在做什么? “我现在开门进去,会把室友吵醒的,”我有些可怜兮兮道,“他经常嫌弃我开门声音很大。” 我不知他在犹豫什么。 我决定再行一步险棋。 我问他:“你不想我们在一起了吗?” 秦照庭正襟危坐在我对面,在我眼里他的表现与谈公事时没什么不同。 这么一看还是当年他第一次同我睡觉后向我表达包养意愿时的表情更加生动。 那时他脸上尚且存有几分将尽未尽的欲望。 房间里空调温度太低,我朝他讨一个拥抱,他却用被子将我围起来,将一张银行卡搭在床边柜上,个中意味不言自明。 心寒与不可置信的感觉我一辈子难忘。 “我当然想。”秦照庭说话了。 我下意识同他对视上。 他避开我的眼睛:“但是一段健康的恋爱关系的展开应该循序渐进,我们应该从最初的阶段开始。” “什么最初的阶段?” 秦照庭沉吟一声:“不会是从在对方家里留宿开始。” 人无语到极致便会笑,我憋不住笑了声:“难道你觉得我留宿,会是来和你睡觉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秦照庭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我今晚会回去。”不再让他继续讲下去,我放下筷子起了身。 清汤面刚吃了两口我就觉得胃胀难受,既然今晚的目标无法达成,那我也不必委屈自己吃那难吃的玩意。 秦照庭没跟着起身挽留我,应该是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小辉即将要升上初三,初二的暑假只有短短的一个月,八月中旬开始他就要回到学校去进行统一的一轮复习。 我答应了小辉的母亲回辅导小辉到回校的那天。 小辉常常同我抱怨自己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的确如此,他已经半长成一个小镇做题家。 小镇做题家这个半褒半贬的词诞生时曾引发过热议,有的人对此嗤之以鼻深恶痛绝,有的人无可奈何最终也是一笑而过,有的人身在局中不明所以只觉得尽是夸赞。 平心而论,我不希望小辉也成为这样的人。 可是这是我无法阻止的事情。 我自己也逃不过这三个字。 没有背景没有资本没有手腕又学不会如何为人处世的笨蛋,除了死读书,还能有什么样的出路呢? …… 那天晚上我单方面与秦照庭不欢而散,接下来近一周的时间我都没有再见到秦照庭。 我没有刻意避着他,相反我无比热切地希望能尽早与他再度见面,好让我的计划得以实施下去。 老居民楼的镂空石英窗飘雨落在楼道里,今夜是雨夜。 我没有带伞的习惯,好在上天眷顾,在我下了班冲回到一楼的屋檐下的后一秒才下起瓢泼大雨。 走廊里有点黑。 这显得穿着一身黑外套蹲在秦照庭家门口的秦照庭更加不显眼。 一道横贯天穹的闪电劈过,映亮了秦照庭的半边脸。 第77章 我是被秦照庭吓到了的。 他一身黑衣黑帽,活像提前踩了点却走错了家门的贼。 我假装没看见他这座占了走廊三分之一宽度的障碍物,直直越过了他走过去。 秦照庭站了起来。 走廊灯被身后高我半个头的秦照庭遮挡了大半,我连门上的钥匙孔都看不见。 我只能停下摸钥匙的动作,转身道:“有事?” “我在等你。”秦照庭语气沉沉。 我跟他说了他上次对我说过的话。 “你家又不是进不去,何必在这里等。” 不屑多给他一眼,我找出了钥匙:“让一让,你挡光。” “对不起。”秦照庭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我胸腔里那颗东西短暂地雀跃了一下,随后被我很快按捺住。 “道什么歉?”我问,“你有错吗?” 【作者有话说】 这章梦回高中傍晚语文晚读布置的那份关于小镇做题家的八百字感悟,好可怕的记忆…… ◇ 第50章 你又要私闯民宅吗? 秦照庭哑口无言。 我不再继续去理会他,借着黯淡的光线把钥匙插进了锁眼里。 破旧的木门嘎吱嘎吱响着,身后那块巨大的阴影紧贴着我的影子移动。 我并不想让他也进门,于是加快了动作,在彻底走进来时抬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动作还是快不过秦照庭,在动手关门时我被他用一只鞋尖抵住了门缝。 “你又要私闯民宅吗?”我边问边愤愤地道。 今夜的雷电着实吓人,秦照庭半边脸再度被映得发亮,未等他开口,短短两秒过去,耳边猛然炸下来一声惊雷。 我下意识瑟缩一下,秦照庭岿然不动。 “要不要,”他终于开口,“去我家坐会儿?” 我没有答。 闪电又划过一次,这次我看清秦照庭眼睛周围有些发红,他应该工作繁忙各种事务缠身,许久没休息好了。 他说:“我让吴格送来很多食材,都是你以前很喜欢的,这次不给你做清汤面了,也可以不放那么多胡椒。” “为什么要让我过去呢?”我一只手倚着鞋柜,“只是请我过去吃饭?” 秦照庭“嗯”了声:“只是吃饭。” “我吃过了,下次吧。” 其实我什么也没吃,只是见秦照庭如此诚恳的模样,我竟感到有些烦闷。 好像我费劲做下的那个作弄他的决定不那么正确。 我难以分辨这是他的真情还是假意,就只能再度逃离。 秦照庭捏住了我的手腕,阻止我逃避这场令我一个人痛苦的对话。 “言知,”他喊了我的名字,“我在正视我们之间的关系,希望你也是这样。” “……” 秦照庭在为难我,想不到要怎么办了,我忽然被一些特别的事物吸引去注意力。 我好像又看见了那天在器材室窗外看见的那只鹰隼。 它被这场雷暴雨打湿了羽毛,无法飞得很高,落在了居民楼那镂空的窗台上,本该被月光清辉映照得闪亮的羽毛此刻缀满雨滴,看起来笨重无比。 那双竖瞳直勾勾地盯着我,我与它对视,我没它那样的定力,没一会儿眼睛就酸涩无比。 我很轻地眨了下眼,想质问它上回为什么不能替我打开器材室的门,再看过去时它却不见了。 手机没有征兆地响起来,在雷鸣声的衬托下更加尖锐。 来电备注是姚阿姨。 这回是真的无法再搭理秦照庭,我有极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此前我已经同她们约好每两天便视频一次,等我结束了这一个月的家教工作便回云城去陪着院长。 现在距离一个月的期限还有一个星期不到。 昨天才与院长打过视频,姚阿姨这个点给我打来电话只可能是—— 电话接起来后姚阿姨颤抖的声线完美印证我的猜测。 我第一次希望自己不要猜得这么准。 院长去世了,就在大概半个小时前。 姚阿姨听她说想吃楼下早餐店的素包子便下楼去买,因此她走的时候身边没有任何人。 她身上没有连接任何监测生命指标的仪器,具体的死亡时间无从知晓,只能从身体上尚未完全流失的温度判断出大致的离去时间。 常言说病重的人和老人都挨不过冬天。 可是现在明明还是暑夏时节。 我以为她至少会熬到今年的冬天的。 很奇怪,昨天她还在视频里头当着我的面吃下去两碗白粥和两只包子,为什么今天就不在了呢? 还是我的错多些,为什么院长不让我放了假回云城我就轻易听了她的话? 为什么我要贪恋这一个月的工资呢? 为什么要抱有侥幸心理呢? …… 我指尖发颤,按了好几次手机屏幕都没点进买车票的软件。 而点进去的结果也让人失望,无论是飞机票还是高铁票均已售空。 也许我还能考虑一下顺风车,可山长水远,依照我半夜在机场打车被拒单的运气来看,根本不会有人接单的。 我是真的没有办法尽快地赶回去了。 房门在此时被敲响了。 小包从浴室洗了澡出来,听见那敲门声后啧了一声,在我作出反应前道:“找你的。” 第78章 等去打开门,秦照庭再也不能激起我任何的反应。 我平静地垂着头,不去看他一眼。 秦照庭:“收拾好要带的换洗衣物,我送你回去,十分钟后出发。” “云城很远的。”我轻轻摇摇头。 我记得上回秦照庭也是落了地才租的车。 秦照庭还是重复道:“我送你。” 十分钟后我拎着个小行李袋出现在了秦照庭的车上。 事到如今除了他给出的解决方法,我没有别的办法。 雨天路滑,雨刮板已经调到最大速率,仍然很难看清前方的路。 高速上车流很少,暴雨天还出门的疯子只有我们一个。 秦照庭很专注地盯着路况,我精神很紧绷,这种紧绷更多来自于院长已知的情况。 余光里能看见秦照庭换了件外套。 我后知后觉地记起,方才秦照庭身上的那件外套上全都是水。 他好像说在等我,那么为什么不回家等呢?又为什么要穿着一件湿衣服在外面等呢? 过度思考令我头颅深处迸发出一阵剧烈的疼痛,眼前又出现了那只不够精神的鹰隼,此刻它在看着秦照庭。 它看得太专注,我不敢打搅它。 极端恶劣的天气下,秦照庭连着开了十一个小时的车。 第二天早上九点,我回到了云城。 秦照庭一路将车开到了福利院,得知姚阿姨并不在院里时我才想起我还没告诉她我已经回到。 给姚阿姨打去电话,她告诉我,院长已经被送去了殡仪馆。 此前不知还在抱着什么样的希望,我竟然幻想着已经宣布死亡的人能够起死回生,让我再见一面。 …… 我最终是只能在葬礼上见院长最后一面了。 忘记听什么人说起过,院长也有个不太好的过往,因此葬礼也由她待了一辈子的福利院替她主持。 葬礼就定在四天后。 院长小时候便在福利院长大,据说丈夫早些年抛弃她带着另一个女人离去,孩子也莫名其妙一连消失了许多年,至今仍然没有出现。 她生活圈子不大,来送她的人并不多,大部分还是院里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这些孩子从远方赶回来,有的还在上学,有的已经成家立业。 这些人里我见到了几个面熟的,名字早已经不太记得。 我跟在大部队的最后方,没什么存在感地参加完了所有的仪式。 秦照庭没有什么参加这场葬礼的立场,因着将我送来,他也入场赠了枝菊花表哀思。 他是个会找借口的,只说因公事出差又来到云城,丝毫没将我与他连接在一起。 他已经离场,但他说他会在场外等我出来。 此刻我走到场外,却并没有看见他的影子。 “言知。” 我正寻找着,忽然有人在我身后叫我。 本能使我回了头。 “这么多年不见——”来人是方才仪式上面熟的其中一个。 我深吸一口气,也想对他说声“好久不见”。 下一刻他兜头泼了我一盆冷水。 他说:“你还赖在这里啊?” 【作者有话说】 剧情需要,疲劳驾驶不可取…… ◇ 第51章 算在一起吗? 来人笑得有些奸险。 我看见他侧脸颊上有条显眼的疤痕。 那疤痕十几年了也没消退,我知道那是怎么来的——小时候他和村里的小混混打架,没打过人家反被刀子划伤了脸。 “卢茂?”我扯了扯嘴角问他,“你是卢茂吗?” 下一秒卢茂满脸嫌恶:“别这么叫我。” 也是,他现在或许已经不叫这个名字了,听说他的领养家庭是来自于大洋彼岸,可能给他起了一个英文名字吧。 我不知道他的新名字是什么,因为他被领养走后就再也没回过福利院了。 身后忽然有个甜腻的声音响起,喊了个我没听清的词。 再转眼一看,有个女孩已经走到我面前,卢茂搂住了她的腰。 女孩也是有些面熟的,我记得她叫冯晓薇。 那是她的新名字,当年她被领养走后曾回过几次福利院,每回都要人人都叫出她的大名才肯将带回来的糖果分给大家。 我也是在那时得知她的新名字,这么多年了也没有忘掉。 冯晓薇作势推了一把卢茂的肩头:“二十好几的人了,你还欺负他干什么?” 这么多年不见,她倒是与从前有些……不太一样了。 “我哪有欺负他,这不是……”卢茂声音变小,“叙叙旧嘛。” 冯晓薇甩开卢茂那只黏在她身上的手,朝我走近过来。 从前一些不算美好的记忆瞬间浮现在眼前,我下意识地抗拒与她进行身体接触,在大脑反应过来前身体已经向后退了一步。 “怎么还和以前一样胆子那么小?”冯晓薇有些不满道,“小时候就因为胆子太小不亲人被送回来了,也不知道改改。” “……” 我刚被那家人送回院里时并没太多人知道我被退养的具体原因。 但他们都会猜测。 他们都觉得是我不会说漂亮话哄人才被人不要。 但事实证明我很会说话做人,秦照庭之前就被我哄得一愣一愣的。 后来他们知道了那家人有了个亲生的小孩,他们还是将原因归结在我身上,但凡我会说些好听的话,长一张比蜜还甜的嘴,那家人哪会因为一个新的小孩而扔掉我。 第79章 ……我只能说童心大多是天真的。 冯晓薇又想起些什么,道:“后来还是没有人领养你吗?” 猝不及防被扎了一刀,我咽了口唾沫,点头。 她若有所思地眨眨眼:“一直都住在福利院?” 我还是点头:“现在在外地上大学。” 她叹息一声:“可惜你回来以后不久我就被带走了,不然还能在福利院陪你玩一段时间呢。” 那倒是不必。 冯晓薇:“其实被领养也没什么好的,去到一个陌生的环境,虽然吃穿不愁也有人疼爱,但和从前的朋友都分开了。” 她这算什么,吃到了葡萄,来向无法吃到葡萄的人传颂葡萄真的很甜? 我配合地笑笑:“那你和卢茂……” 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卢茂冷哼了声。 “我们是在国外留学时才重新遇见的,”冯晓薇笑道,“言知谈过恋爱了吗?” “还没有。”不明白为什么最近所有人同我说话都不可避免地聊到这上面,而我又本能逃避这个话题,因此十分痛苦。 冯晓薇似乎想劝我,还未开始脸上就流露出一副苦口婆心的表情。 我真是怕了这样的场面。 “虽然经常被人管着,但谈恋爱没什么不好的,”她搂住了卢茂的手臂,“哪会有人不谈恋爱不结婚的呢?” 我很勉强地牵起嘴角:“我觉得人生价值不需要靠恋爱结婚实现。” 她丝毫不因为我驳了她的面子而生气,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和卢茂马上订婚了,到时候订婚宴会给你发请柬的,你一定记得要来。” 一个“好”字卡在喉中,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言知,你在和谁说话?” 我猛然转过头,不可否认,秦照庭的出现在那一瞬像救世主般的存在。 “是以前福利院的……”不知该怎么定义我和冯晓薇卢茂二人的关系,我卡了一下,道,“舍友。” 我不露痕迹往秦照庭身后躲了躲,他好像在太阳底下暴晒好几小时似的,还没完全靠近就感觉到了热度。 冯晓薇面色不变:“这位先生是?” “我是言知的朋友。”秦照庭说。 “如果没有记错,刚刚您进过灵堂赠过花,福利院的阿姨们好像称呼您为——”冯晓薇眼含笑意,“秦总?” 秦照庭周遭气压瞬间低沉下去。 冯晓薇又对我说:“言知什么时候认识这么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我没有兴趣对她说我与秦照庭间的包养史。 秦照庭将她当做空气,向我微微侧身,低声道:“你们方才在聊什么?” “叙旧而已,秦先生在紧张什么?”冯晓薇目光落在秦照庭身上,带了些赤裸的挑衅。 “没有问你。”秦照庭语气不善地与冯晓薇对上视线。 我从后方冯晓薇看不见的角度扯了扯秦照庭的袖子,小声说:“他们在邀请我去参加他们的订婚宴。” “订婚?”秦照庭笑了,“不知我是否有幸参加?” 我有些替人尴尬的毛病,此时脚趾恨不得扣出三室一厅来。 “秦照庭,”我又拉了拉秦照庭的袖子,用只有我和他能听见的声音道,“别说了。” 冯晓薇:“当然可以,到时给言知发请柬会顺便也给秦先生发一份的。” 秦照庭袖子都被我拉出一片不可复原的褶皱,而秦照庭还是屹立不动。 “秦先生看上去比言知大上不少,作为朋友有时间可以多教言知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冯晓薇又故作叹息道,“他从小就没人管教,自己在福利院里也没什么朋友,有很多人情世故都不太清楚。” 秦照庭蹙紧了眉。 冯晓薇又语出惊人,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能戳着别人的心窝说话。 “同言知相处下来,我觉得他该清楚的都清楚,不需要我教什么,”秦照庭说,“更何况,他是有人管的。” 冯晓薇:“不知道秦先生口中的‘有人’是谁?” “难不成你们——”她做出个大胆的猜测,并用一种戏谑的目光在我和秦照庭之间逡巡。 “我们是在一起了。”我深吸一口气,主动扣住秦照庭的五指。 “福利院和学校都会管他。”与此同时秦照庭几乎与我异口同声。 秦照庭僵住一瞬。 冯晓薇脸上也露出迷茫。 秦照庭率先紧了紧我的手:“是的,我们在谈恋爱。” 他最近扯谎的能力见长,明明他是最讨厌我说谎的。 冯晓薇反应过来,笑得难看,对我道:“五分钟前你可还是单身。” 我定神:“现在不是了。” “在一起了怎么刚才只字不提遮遮掩掩的?”冯晓薇还是看着我,“你也觉得你们的关系见不得人?” 难道我演得不够好,难道冯晓薇已经知道—— “你放尊重些,我们是在正常恋爱,”秦照庭不客气道,“是言知不希望让太多人知道。” 秦照庭手机响了下,他看过一眼后突然换了个不搭边的话题:“冯小姐和卢先生真的要订婚了吗?”语气有点玩味。 冯晓薇脸色瞬间难看。 难看归难看,不知为什么她不反驳秦照庭。 “订婚宴有确切日期了吗?不如冯小姐卖个人情,提前透露一下?” 第80章 冯晓薇拽着卢茂的手臂就要离开,姿态有些气急败坏:“我们今晚还有家宴,先走一步。” 秦照庭语气算不上多好,又朝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道: “如果真是你们口中所说的生活幸福和睦,何必在言知面前找存在感?” …… 冯晓薇和卢茂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了。 秦照庭收回了目光,偏过头看我:“怎么那么久才出来?” 七月底八月末的艳阳是最灼人的,指尖那点热度在日光的加持下更加不容忽视。 沿着那只被我捏皱了的衣袖向下,我用余光撇了眼还与他相握的左手,还有点无法抽离刚刚的场景。 我问他:“秦照庭,那我们算是在一起了吗?”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点短,原因是晚上遇到点事,后面会尽量补回来的。 ◇ 第52章 你管我的立场是什么? 秦照庭那只嵌在我指间的手抽动了下。 我潜意识去挽留他,但来不及,他的手先撤走了。 指间空荡的感觉莫名有点不好受,仿佛胸口也被挖空了一块儿。 我凝视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思维逐渐回笼,我终于想起我不是想和秦照庭谈一场恋爱,而是要捉弄他。 “不算。”秦照庭声音有些低哑,“刚才是为了解除困境,以后有什么计划要提前告诉我,我好配合。” “你刚刚配合得不是挺好。”我嘟囔一嘴,迈开步子走到他前面去,“回酒店吧。” 虽然我走过去,但实际并不知他将车停到了哪里,最终还是要他带着我去找车。 “仪式早在一个小时前就结束了,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秦照庭替我拉开副驾驶车门,让我坐进去后又自己坐进了驾驶位,重复问我刚才的问题。 “我一结束就出来了,怎么找也没找到你。”我答。 车里温度还非常高,秦照庭将空调调至风速最大,“我一直在门口等着,怎么会没有看到?” 一些奇怪的心虚蔓延上来,我搓搓指尖:“我就是……没有看到。” 脸上泛起阵阵热意,胸口也不正常地起伏,好像我真做了一些错事,只是我不愿承认。 但我清楚我没有。 秦照庭:“我给你发了消息打了电话,你也都没有回应。” “我……不知道。”我边说边打开手机,明晃晃的一个勿扰标识显示在手机状态栏上。 “手机开了勿扰,我忘记是什么时候开的了。” 不是说谎,我真的不知道,我没有印象了。 后视镜里秦照庭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正常情况下找不到人该很焦急,但他好像没有。 他为什么一点也不着急呢?是不是也在说一些套话,其实并不太在意我? 秦照庭又说了些话。 但我却有些听不懂了。 脑子里像被蒙上了一层雾,我看着秦照庭嘴皮子动来动去,迟钝地在其中挑挑拣拣,最后拼凑出完整的意思。 秦照庭说:“等这次从云城回去,我带你去趟医院。” 我摇头以示拒绝。 为什么突然要带我去医院?医院是病人去的地方,我没有病为什么要去? “你听话些。”秦照庭降了车速,分了些神来同我说话。 “为什么要听你的话?”我攥紧安全带,“你刚刚亲口说的,我们还不算在一起,那么你管我的立场是什么?” 秦照庭沉默了。 回酒店的路不该如此漫长,可我总觉得花了比平时多一倍不止的时间。 如果不是导航的最终目的地还是我们住的地方并且一路上都没有偏离过路线,我简直要以为秦照庭在偷偷将我带去医院的路上了。 殡仪馆大多建在城市最偏僻的地方,离开那片鸟不拉屎的地界,我总算看见了一些熟悉的街景。 应该是快要回到酒店了,我却突然接到个电话。 我人际关系很简单,会打电话找我的人除了姚阿姨便是导员。 我猜是前者。 猜对了。 姚阿姨让我回福利院一趟。 我问她有什么事她却不正面回答,只说让我尽快回去。 有些蹊跷。 当初订的酒店离福利院就不算很远,秦照庭调转方向,不到十五分钟就到了福利院。 姚阿姨已经在休息室等我多时。 她面色有种不同往时的凝重,见我进来后就将一个牛皮纸制的档案袋摆在了茶几上。 “打开看看吧,小言。” 我直觉里面是一些我不想触碰的东西,但手不受控地解开了上面的密封条。 里面是一些照片,有年轻的男人和女人,还有一些小孩。 姚阿姨:“院长临走之前,曾有一些人找过来,声称是你的亲人。” 我捏着照片边缘的手指瞬间僵硬。 “嗯。”我应了一声,表示我听到了。 她又接着道:“他们一开始说得含糊,二十多年前被扔在院门口的孩子有很多,我们都没联想到他们要找的人是你。” “嗯。” 姚阿姨:“那家人上个月来过福利院好几次,在确定你的想法前,我们都不希望你会跟他们正面碰上。” “这也是为什么我和院长上个月没让你回来。” “……” 第81章 信息量巨大,靠我如今匮乏的思考能力,姚阿姨的语速有点偏快了。 档案袋里还有一张出生证明的复印件,不知为什么姓名那一栏一片空白。 我问姚阿姨:“我原本……叫什么名字?” “他们说,”姚阿姨张张口,表情有些僵硬,好像难以开口,“当年还没有来得及给你起名字。” “原来是这样。” 休息室里安静一片,老旧的立式空调工作时声音很大,心脏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更加明显。 那张出生证明上有一个二十二年前的日期,应当是我的生日了。 好巧,和前前任院长估算的日子完美重合了。 原来那不是我的假生日,那是我的真生日。 思绪一下子飞回到很多年前,前前任院长在每年那特定的一天给我吃鸡蛋面的情景,又一瞬间飞到秦照庭给我送的生日礼物上。 然后被人打断了。 “所以现在呢?你的想法是什么?”姚阿姨的目光有点小心翼翼,看似盯着这休息室里的任何一个角落,实则都落在我身上。 我没什么想法,脑袋里空白一片,强行运转就像缺少机油润滑的生锈齿轮,不仅动不起来还会发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声音。 不久前在秦照庭车上出现过的状况又发生了,我只能勉强听懂姚阿姨的话,却不能做出反应。 “小言?”姚阿姨关切地注视着我。 我回过神来,发现这样的走神很不礼貌。 我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很轻松的语气告诉她:“我不会去联系他们的。” 当然不会去联系,我早已过了那么在乎亲情的年纪,更何况那些人曾经抛弃过我,凭什么又要求我重新主动选择他们呢? “你之前不是……” 姚阿姨好像有点惊讶于我的选择。 “不是什么?”我以前也是个薄情寡义十分冷血的人,亲情于我而言是不重要的东西,我也没想过要去找到他们。 “也好,”姚阿姨喃喃道,“也好,既然如此,你好好过好自己的生活,那边如果再派人过来找,院里会站在你这边,帮你应付过去。” 我点头,问姚阿姨:“我今晚可以住在福利院吗?” “当然可以。”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我收好档案袋打算离开:“那我先回酒店收好行李。” “小言。”临走出门的时候姚阿姨又叫住我。 我停下来,她眼中的几丝犹豫被我精准捕捉。 转瞬过后,她眼中就只剩几分深意,问我:“你是自己过来的吗?” 【作者有话说】 嘶……考虑了一下要不要解释小言为什么想回福利院住,还是解释一下吧,感觉伏笔埋得不算很好哈哈…… 其实就是福利院对小言来说是家一样的存在,但是他深知这个地方不能算作真正的家,所以每次回去住都要先很仔细认真地得到许可,然而遇到了一些挫折或打击还是会想要回来的,就是酱紫! ps.但是我在尝试埋出一个能被看出来的伏笔!! 看不出来的宝子关键词搜索“假生日”呜呜呜呜0.0 今天稍微啰嗦了一点点0.0 这个表情好可爱0.0 ◇ 第53章秦照庭,我撒了一个谎。 我站在冷热风交替处听完姚阿姨那句话,心脏落了一拍。 “当然是。”背后黏住t恤的汗被吹得发凉。 姚阿姨:“真的没有别人吗?” 她好像已经知道了什么。 我抿抿嘴,觉得有些难堪。 不知姚阿姨知道了多少,是我和秦照庭谈恋爱,还是我被秦照庭包养。 姚阿姨有些无奈:“是秦先生和你一起来的吧?” 我一拍脑门:“他顺路过来出差,恰好知道我买不到票把我一起捎过来。” “别骗我了,小言,”姚阿姨说,“云城和青城的距离,一般人都不会选择开车。” “……”我闭上眼睛,和那寓言故事的主人公一样掩耳盗铃。 姚阿姨继续道:“他也总不能天天都来云城出差。” “也没有天天……”我试图在她言语的纰漏中狡辩几句。 “那总不能那么巧,每次你在时他都在。” 好像是这样没错,还是要怪秦照庭,上次的重逢并不是我情愿的。 姚阿姨:“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我们刚在一起不久,就是上次——” “你先不要急着回答我。”姚阿姨却打断道,“我早就觉得奇怪,替福利院的院长联系转院,为回来探望的孩子安排酒店,为什么一个福利院的赞助人要做到这样的程度,后来我终于想到了,可能是因为这个福利院里有他在意的人。” 她说:“你也不要用上次见面才认识来搪塞我。” “……”该不该夸赞一句呢,姚阿姨年近半百,却思维敏捷到这种地步。 我舒了口气,微微笑道:“不是上次见面,是再早一些时候我就和他认识了。” “只是认识?” “只是认识。”我攥住掌心,“后来觉得他人还不错,就决定在一起试试。” “之前是怕你们担心,才没有坦诚。” 理由编得像模像样,姚阿姨不能不信。 “阮院长走后不久我就来到福利院工作,到现在也有十几年了,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姚阿姨有些感慨,“站在长辈的角度,我只希望你慎重一些,是男是女全凭你的选择,只要他对你,你对他,是真心的就好。” 第82章 我听得出神:“我知道的。” 可是世界上哪来那么多真心。 真要是捧着一颗真心到处奉献,那下场就和我一样。 姚阿姨挥挥手,示意我可以离开了。 我却站定没动:“姚阿姨,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问。” “是晓薇姐告诉你的吗?”如果姚阿姨只是猜测,方才说话的口吻势必不可能这么肯定。 一定有些证据的。 物证想不到,人证我倒是能想到一个。 冯晓薇才在秦照庭面前吃了不痛快,是最有可能到姚阿姨面前“告状”的人了。 “她也是担心你。”姚阿姨说。 我无法说冯晓薇的不是,因为冯晓薇在她们面前一向乖巧,从前回到福利院探望时趾高气扬只对着我们这些孩子,而在院长和阿姨们的面前她确实挑不出一点错处。 我与秦照庭约好在福利院的南门碰头,只因为南门不是正门,平时走的人比较少,只有送货的面包车会从这里进入。 这次我一出来就看到了他。 秦照庭目视我上车的全过程:“你怎么了?” “怎么了。”我反问回去。 我表现得很奇怪吗? 档案袋在阳光暴晒后留有余热,放在腿上哪怕有一层布料阻隔也觉得有些烫。 他边发动汽车边问:“姚娴找你有什么事?” “没什么。”我手不经意般盖在了档案袋上。 但还是被秦照庭注意到了,他问我:“你拿着的是什么?” 我答:“一些小时候的照片,院里大扫除翻出来的,姚阿姨叫我回来就是为了这个。” 秦照庭专心开车了。 看他模样是信了的。 我暗松了口气。 很多事都要事后复盘才会想得更清楚,比如现在我才反应过来,刚刚不该在姚阿姨面前承认得如此痛快,我是被她的话带着走了。 我完全可以一直否认下去的。 这件事秦照庭必须要知道,否则他无法帮我演下去。 “秦照庭,我不小心撒了个谎。” “什么?” “其实姚阿姨找我不完全为了这些旧照片,”我突然紧张起来,“她知道这次你也来了。” “我进灵堂赠花,和她碰过面。”秦照庭没多在意。 “她知道我和你一起来的。” “然后?” “她问我……” 秦照庭:“有话一次性说完。” “问我们的关系。” “你怎么说?”秦照庭语气脸色都平静,好像没有很在意。 我便道:“我向她承认了,我们在谈恋爱。” 两个小时前秦照庭才对我说过,我们之间不算在谈恋爱。 我猜不准他现在会给我的反馈。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了,我总需要费劲思考很久才能分辨出别人话里的意思。 与人的交流三分直觉七分靠猜,他人的想法那就是一点直觉都没有了,全靠猜。 这大概是不太对的,但我也没什么办法。 秦照庭太久没说话,久到我要以为他生气了。 我又勉强找补:“你如果不喜欢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打电话告诉她,我们分手了。” “不必了。”他说。 “噢。” 语气平淡无起伏,应该不生气吧。 “秦照庭,”我又叫他,“现在回酒店收拾行李,今晚和我一起住在福利院里吧。” 他又是良久的沉默,我以为他不愿意:“你要是实在不想,我就自己——” “好。” …… 这是我此次回来在云城待的最后一个晚上。 太阳还未下山时,我和秦照庭拖着行李又回到了福利院。 如今院里孩子没有二十年前那么多了,有几间房是闲置的,姚阿姨说我可以随便住。 即便我对这里每一棵草每一粒石子都了如指掌,姚阿姨还是亲自来领我去找房间。 她不可避免与秦照庭碰了面。 秦照庭同她微微颔首示意,就像之前那样,一点不同寻常的地方都没有。 姚阿姨也十分自然地同她道了声好。 而我却在一旁看出了一身冷汗。 为了节约用地面积,福利院的床铺大多是上下铺,我今晚睡的床就是。 秦照庭没有问我,率先选了上铺。 我也无所谓,因为下铺比较方便。 夜幕很快降临。 秦照庭有早睡的习惯,往常没有工作时他十一点就会上床,今天可能过于劳累,十点就已经睡下。 很贴心地替他熄掉房间里的灯后,我跟着躺进了被窝。 我不太需要睡觉,那扇贴着床边的蓝色玻璃窗更吸引我的注意。 玻璃窗上有些灰尘,我用手小心地把它们擦掉,窗户亮蓝的本色便显露出来。 窗子很老旧了,推动时难免发出声响,我动作只好尽量轻柔,争取不吵到上面的秦照庭。 夜色果然很好,福利院后面是一片荒田,这么多年来也没人开垦,我突然不想只局限在这一方小小空间里,这里星星太少,我要到更广阔的地方去。 犹豫一瞬,我决定带上秦照庭。 脚踩上两节梯子,我手臂攀住扶手,轻轻在秦照庭耳边吹风: “秦照庭。” 没有反应。 第83章 我又叫:“秦照庭。” “……” “要不要和我去看星星?” 他转了个身,然后继续睡了。 仿佛我是一只扰人清梦的蚊虫。 …… 秦照庭睡得太死,想带上他也没有办法,我总不能将他扛出去。 叫不醒他,我就一个人出去好了。 夏末没有蝉鸣了,走到荒田上是一片静谧,只偶尔有几只老蛤蟆在水沟里嚎几声。 这里繁星满天,我小时候就经常搬把小折叠椅在这里看星星。 也是偷偷跑出来,并且从未被抓到。 眼前似有一道光闪过,等我想起要许愿时才一并想起那是流星。 我揉了揉眼,想再看却再也看不到了。 眼睛瞪得干涩,漫天的星星都像在浮动。 晴朗夜空下,有个小小的黑影落在荒田对面最高的枯树枝上。 是那只我很熟悉的鹰隼。 它似乎发觉我在盯着它看,转身过来同我对视。 我动动口,不出声地问它:你为什么总跟着我? 与此同时一道带着火气的声音凭空出现在我背后。 “言知,你在外面干什么?” ◇ 第54章 秦照庭也会死吗? 刚刚还睡得像头死猪的秦照庭突然窜到了我面前,看起来还火气很大。 他踩着一双从酒店带出来的一次性拖鞋,挡住了我面前的夜空,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为什么自己跑出来不告诉我?” “你睡着了。”他睡得像死过去了一样,无论如何都叫不醒,到头来却还要怪我? “睡着也可以给我留个信息。” “下次一定。”我满不在乎地抬了下屁股,挪到了没有秦照庭遮挡的草地上,再抬头去看那枯树枝头,那鹰隼却不见了。 四处都不见它的踪影,总不能是被秦照庭吓跑了吧。 秦照庭看了眼我坐过的地方,最后选择在我身边蹲下:“自己出来干什么?” “看星星。”我说。 秦照庭看了眼天空后滞了滞:“明天有雨,今晚云层很厚。” 我也抬头望去,满天的繁星不知什么时候被一团团水汽似的云遮蔽,一颗也看不见了。 秦照庭:“你听我的,等回了青城和我去一趟——” “刚刚没有云的,可能就是你出来这么一会儿,风把云吹来了,”我打断秦照庭的话,解释道,“我刚刚好像还看见了流星。” 秦照庭静默一瞬,道:“那你许愿了吗?” 我摇头:“我没提前准备好愿望。” 大多数人的愿望无非是家人身体健康或者财源广进,可我既没有家人也不懂什么赚大钱的门道,所以许不许愿不重要。 秦照庭:“以后还会有机会再看见的,我们可以一起去流星雨最高发的地方看一整晚,你要是走神了也没关系,我看见的时候会提醒你。” “你提醒我的时候已经迟了。” 秦照庭:“那我给你拍下来,拿到你面前,让你对着许愿,许多少次都行。” 我还想跟他说,愿望许多了不灵,一颗流星只能许一个愿,但是话到嘴边我就没那么想说了。 “好吧。” 真正的天气预报难免有不准的时候,倒是秦照庭牌天气预报说得没有错,第二天我们启程回青城时下起了雨。 夏末的雨大多来得快去得也快,但这场雨有一连下好几天的架势,我们猜测离开云城境内雨就会小一些,便在中午前上了路。 但预判似乎出现错误,雨势一路都没有变小的意思,到了高速上几乎是寸步难行了。 雨刮器调到了最大速率依然没法把车窗上持续不停出现的水幕清除,视野十分糟糕,甚至有些车开不下去在路边停下。 行至中途终于看见一个服务区,我和秦照庭在里面待了三个小时,终于熬到雨势将停。 作息混乱的弊端此时出现了,秦照庭小睡了一会儿就能精神抖擞地继续开车上路,而我昨晚被秦照庭逼回房间后也没睡着,几乎熬了个通宵,现在比连续水洗晾晒三次的茄子还要蔫。 秦照庭让我躺进了后座补觉。 明黄色的小被子天然能带给人温暖,我裹在其中,意识介于模糊与清醒之间。 “言知,睡着了吗?” 而我动弹好几次也被秦照庭发现没有睡着,雨势已经很小,他跟我说起了话。 我闭紧的眼张开一条缝:“没有。” 不知哪来的豆大雨点打在车窗上,砸出一声闷响。 秦照庭:“你从福利院出来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忘了带什么东西?” 忘带东西?什么? 秦照庭紧接着道:“昨天姚娴交给你的文件袋。” “我记得我昨晚把它收进行李箱了的。”我怕第二天来不及,在昨晚熄灯前就收好了行李。 “可是你昨天半夜又把它挖了出来,散得桌子上都是,”秦照庭的声音沉稳有力,语速不缓不急,“你还把其中一张带到了外面看星星。” “不记得了吗?” 我……我不知道。 可能是又把它拿出来了吧。 “你替我带上了就好。”我把脸往后座的靠背上挤了挤。 秦照庭一定看见了那些照片,也清楚我昨天向他撒了谎。 希望他不要因为那些照片猜到些什么。 第84章 秦照庭还不肯跳过这个话题:“你带出去的那张照片上有个女人。” “……好像是有一个。”其实我完全想不起来,但我能顺着他的话说。 秦照庭问:“她是谁?” 姚阿姨昨天交给我的那些照片我全看过,照片上不止一个女人,有很多个,因此我也不知道秦照庭具体指的是哪一个。 我坦白:“我……不知道。” “不知道,不记得,想不起来,”秦照庭语气有点凶,“言知,不要总用这些话糊弄我。” 秦照庭好像又变回了之前那个包养我的金主,说话语气永远是命令式。 也是,他可能本来就是那样的。 我慌乱无措地从后座上爬起来,尝试解释:“没有糊弄你,我只是……” 只是什么? 我卡了壳,眼睛不经意往窗外一瞥,竟然看到了之前的那只鹰隼! 它昨晚逃得那样快,现在又回来干什么? 为什么总是要跟着我?! 它静得如同死物一般,庄重又肃穆地立于车前,发动机引擎的震动不能惊扰它分毫。 它只盯着我看。 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它站在车头这么久了,秦照庭都没有反应呢? 可能性我暂时只想到一种。 秦照庭要抓我去医院是正确的,我真的……不太正常。 我鼓足勇气,问秦照庭: “秦照庭,你有看到车前的鹰吗?” “什么……?” ——! 秦照庭的话我没听完整,突然有一声尖锐巨响掩盖了他的声音,刹那间脑子里像有无数只老鼠在尖叫逃窜。 而在我想到发生了什么前秦照庭已经极快的速度顺时针打死了方向盘,车子瞬间失去平衡不受控制地甩了出去,我能感受到它在转了几个圈后开始漂移,最后伴随一声巨响,被逼停在路边护栏上。 余光里路中间有只黑影闪过,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车头好像起了烟,雨又下起来,浓烟同雨雾交杂在一起,让我看不清窗外的景象。 巨大的惯性让我头磕在副驾的靠背上,整个人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折叠在后座与副驾之间,剧烈的呕吐感随后而至。 “秦照庭……” 主驾驶上一片寂静,秦照庭像昨晚睡着时那样,没有理我。 车子的右方已经严重变形,副驾驶向里凹陷一大片,我挤不过去,只有一只手能伸到主驾驶位。 还没有够到秦照庭,忽然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到了我手上,我用手指捻了捻,又湿又黏。 那是满手的血。 我终于摸到一个有棱角的凸起,大概是秦照庭的肩膀,用力摇晃了几下,秦照庭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肯定受了严重的伤,也可能是更严重更不好的后果…… 那就是他死了。 头剧烈地疼着,几乎使我昏厥过去,我强撑着将手机摸出来,却不知该打什么电话。 秦照庭以前说过我是个没用的人,他说得没错,身处这种险境,我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终于我想起来有一个能够联系的,他在列表里吃灰许久,我有点急躁地快要翻到底才看见他的名字。 吴格是个十分靠谱的人,电话一打过去就接通。 “言先生?” “……” 正欲开口,我意识却忽然混沌起来,连词造句的能力彻底丧失,鼻梁上忽然有东西滑过。 我一抬手,摸到了刚刚才在秦照庭那里摸到过的触感类似的东西。 “言先生?”吴格又叫我一声。 “救……” 我听到了的,尽力做出的回应只有嘶哑的声音。 没有任何力气了,手机从我手里滑落卡进了座椅之间,而后我便彻底失去意识。 ◇ 第55章 是秦照庭不让我去吗? 分不清是什么时候,我看见了漫无边际的黑暗,那有点像平常被鬼压床时会看见的情形,但我被鬼压惯了床,自然清楚现在不是。 这里没有厉鬼的尖叫,也没有任何东西将我束缚在原地,只有一片过于死寂的黑暗。 可能黑暗太过抽象,这里只是一场永远无法亮起来的黑夜。 我等了很久都没法出去。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来到了这里,也没人告诉过我离开的方法。 突然这漫无止境的夜里出现了一些特殊的动静。 是一点水流声。 滴答。滴答。 我顺着那声音的来源慢慢探索过去,小指猝不及防沾上了那些液体。 那些液体湿黏冰冷,透着一股独特的腥味,即使看不清也能让我很快联想到是什么。 好像不久之前我也接触过这样的场面。 目光可及之处全是血污。 是什么时候呢? 半晌后沉沉浮浮的意识里出现了一个人的名字。 吴格。 为什么会想到吴格呢? 大脑深处传来阵阵钝痛,头晕目眩的感觉如潮水般汹涌袭来。 突然思维有了一瞬间的断片。 再度恢复时那只我总幻想着会来啄烂我眼球的鹰隼扇着凌厉的翅羽朝向我俯冲袭来—— 我惶然地睁大眼睛。 “您醒了。” 吴格坐在我旁边,好像已经看了我很久。 脸颊上没有被翅膀扇过的火辣痛感,刚刚一切都只是梦。 第85章 吴格俯下身看我:“您感觉如何?” 这个动作本能让我想起那只该死的鹰,我惊慌地沿着床面摸索,不住地朝着墙边退缩。 “伤口刚包扎好,您不要乱动。”吴格抬手虚虚地按住我的肩,制止我的动作。 手背传来细微的刺痛,我看见那上面扎了输液针。 我头痛欲裂,问吴格:“我为什么……在这里?” “您忘记了?”吴格按动了床头的呼叫铃,“秦总在高速上发生了事故,是您给我打来电话求救。” 昏迷前的记忆总算回到了脑子里。 “那……秦照庭,”我扯着嘶哑的喉咙问,“是不是死了?” 不知为什么,在联想到秦照庭极有可能已经步入死亡时,我没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只觉得被一层迷雾笼罩,感知不到任何情绪。 吴格那跟焊死在脸上没差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的松动:“秦总目前情况不太好,但是还活着。” 原来还活着,我继续问:“怎么不太好?” “重度脑震荡,是否有脑出血还待排查,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内脏也有几处积血,但好在没有发生破裂,受伤最重的是右肩膀,护栏外有棵防风树因为巨大的冲力断裂,贯穿了秦总的右肩,”吴格语速稍快,“秦总现在还在icu里昏迷不醒。” “……那他,什么时候可以醒?” “目前还不清楚。” 方才吴格按铃呼叫的医生一下子进来了好几个,他们拿着灯照我的眼睛,将我当做不识数的小孩逗弄一番后得出结论——一切正常,只需要按时服药外加静养很快就能痊愈。 相比秦照庭,我受的伤已经算是很轻,右手尺骨轻微脱位,中度脑震荡,额头手背和膝盖擦破点皮。 医生检查完后离去,吴格也到了下班时间要走了。 他临走前我拉住他,问:“我可以去看秦照庭吗?” 吴格不正面回答我,反而交代:“傍晚时会有专人来为您送餐,您在病房等着就好。” 不可以吗? 我以为这只是礼貌性的问一下,原来真的不可以。 “那秦照庭呢?” 吴格大概觉得我难缠了,但语气还没染上不耐:“秦总现在无法进食,只能靠营养剂维持基本需要。” “请您谨遵医嘱,好好休息。” “是秦照庭不让我去吗?” 话问出口我才发现逻辑不通,秦照庭从没醒过,又怎么号令吴格做事呢? 而落锁声不给我听见答案的机会。 如吴格所言,傍晚时有人给我送来了食物。 厨师是专业的,哪怕是青菜粥也做得比秦照庭的好吃。 粥米熬得粘稠绵密,青菜清甜不硌牙齿,可是我喝不下去一点。 不清楚是心理因素还是病理性的眩晕作祟,我硬逼着自己喝下去的小半碗粥半小时后全都进了厕所的马桶。 我不喜欢听别人的话,吴格不让我去做的事我偏要做。 虽然医生也交代我不能下床,但我还是想去看一眼。 只看一眼。 医院的icu病房在另一栋楼里,我几经打探才找到秦照庭所在的那间。 可是病房里已经有人在里面。 icu有着严格的无菌要求,里面的人穿着防护服,我看不清具体五官容貌,只能从眉眼分辨出那是个女人。 我躲进了暗处,偷偷看了秦照庭一眼。 他眼睛紧闭着,头上包了厚厚的纱布,嘴唇泛着层死灰色,身上安满了管子仪器,一点都不像那个原本的他了。 试想了一下,如果贯穿的是左侧肩膀,那可能就真是我一开始设想的结果了。 里面的人在和他说话,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玻璃窗坚实厚重,我也听不见里面的人在说什么。 “先生,您需要帮助吗?” 路过的护士停下来问我。 我才想起我一身病号服,看起来的确像从哪间病房里出来散步又迷了路的。 我摆摆手谢绝她的帮助,在里面的人发现我之前离开了那里。 接下来几天我都没有再去过秦照庭那儿。 吴格每天都会来查看我的恢复情况,我也没有向他打听过。 其实我大概能猜到那天傍晚时在秦照庭的病房外看见的人是谁。 我并不是很想和她正面碰上。 我谨遵医嘱,安心养病,在一周后获得了每天可以自由活动两小时的许可。 楼下花园里有个秋千,我一直对秋千都很感兴趣,这天吃过了饭后便下了楼,如愿以偿坐上了秋千。 除了晃起来时晕得差点将刚吃下去的饭吐出来外没有其他的不适。 我毫无目标地四处观望,然后被花园一角的三色堇吸引住。 正数着那三色堇上有多少个花骨朵,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发颤的女声。 “你是言知吗?” 【作者有话说】 吴格内心:老板你别噶,工资还没发0.0 可以猜一下最后来的是谁 答案马上揭晓 晚点还有一章 ◇ 第56章 秦照庭的无名指很热。 哪怕不该抱有期待,但小时候仍设想过很多次与亲生父母相认是什么情景。 每每电视剧里上演母子相认的情节,主人公的亲生母亲喊出那句“我是妈妈”时总觉得有些触动,却不曾想这种场面会出现在我身上。 第86章 我突然觉得不够真实。 我的母亲应该死于二十二年前抛下我的那个雪夜,又或是死在云大附属医院的那间icu病房里。 总之不可能站在我的面前。 秋千的扶手有些打滑,攥得越紧滑得越厉害。 女人顶着两只发红的眼圈,微笑着说:“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我想问问她为什么要扔掉我。 到了嘴边,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姚阿姨交给我的那些照片背景无一不是繁华奢靡的,想来她现在应当过得很不错。 既然过得不错,为什么不要我呢? 难道我是什么私生子不成? 女人那双手腕纤细的手主动握住了我的手,即便保养得再好,岁月积累下那手背上也出现了细小的纹路。 我道:“阿姨好。” 那双紧紧握住我的手有了一刻的松懈,我借此机会把她甩开并从秋千上起来后退一步。 “我是你妈妈啊,言知。”女人眼圈更红,开始自报家门,“不认识我吗?” 我偏开脸:“看过照片。” 她脸上神色缓和几分:“我就知道你能把我认出来。” 我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找我有事吗?” “我听说你出了车祸,来看看你。” “听谁说的?” 她卡了一下:“福利院的阿姨,好像姓姚。” 编谎话不会编个像样的,姚阿姨先前已经同我说好会站在我这边,我没松口根本不可能向她透露任何。 她目不转睛盯着我额角那块纱布:“你伤得重不重?家里有合作的医院,我们转院,去那边做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 我冷嗤一声:“以前都没有管过,现在怎么突然想起来了?” “这些年是我们亏欠你太多,先听我的话,转院治疗好不好?” “不用,我在这儿治疗得很好。” “你是在怨我吗?”她有些楚楚可怜。 “是啊。”我大方道。 我自己都找不出不怨的理由,什么血浓于水再大的仇恨都能化于无全是狗屁。 她言辞恳切:“请你相信我,当年不是故意的。” 逻辑不自洽的一句话。 扔孩子,还能有不是故意扔的? 我突然觉得很好笑,当着她的面也没把控住笑弯了腰。 “言知你……不要太激动。”她关切地上前想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被我躲开又有点受伤,“当年的事另有隐情。” “好啊,有隐情,是什么隐情呢?”我给她解释的机会。 她说不上来:“这件事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这里不适合说这些事,等以后有机会了我会跟你说清楚的。” “不用和我解释了,终归还没做亲子鉴定,”我笑得轻快,“谁知道我是不是冒名顶替言知的呢?” 我看见她脸色肉眼可见难看起来,心里舒服极了。 她缓了一会儿,维持住了一个端庄的笑:“你既然不转院,我今天也还有事,就先——” “走吧。”我催促道。 “下次有机会的话,可以请你吃饭吗?” “不必了。” 撂下这句话我转身就走,任由她在背后再怎么喊也不回头。 花园的观光梯正在检修,我只能走楼回去。 路程比每次都要漫长。 在楼梯转角的地方,我转身看见那女人还站在原地。 腿有些发软,我伸手想抵住扶手,意外发现掌心被我自己掐出了许多血痕。 如果是小时候就好了,小时候的言知应该会很高兴的。 我应该会表现得比冯晓薇更狂妄,因为来接我的是我的亲生父母,而她的只是领养家庭。 我会在回福利院探望时用糖逼那些孩子记住我原本就拥有的名字,让他们知道我不是没人要的孩子。 可是现在我不能了。 长大的言知不需要迟到的疼爱。 因这一次不美妙的遇见,短期内我都不会再去楼下花园了。 我见完那位自称我亲生母亲的人,突然迫切地想要见到秦照庭。 脚下楼梯还有很长一节,我突然有个想法。 倘若这节楼梯是双数的,我就去找他。 一阶,两阶,三阶……正如我所料,最后是二十二阶,是双数。 有只麻雀看上了我手里的虎皮蛋糕,从方才开始就叽叽喳喳跟着我叫了一路,一开始还嫌它吵,如今听来倒是挺悦耳的。 我奖励了它半块虎皮蛋糕。 秦照庭情况不错,大前天的时候情况基本稳定,从icu转入了普通病房。 来到秦照庭病房门口我才意识到我是在自我欺骗,明明那楼梯我上次走时就数过了,百分之一百是双数的。 但走都走到这儿了,一来一回也是浪费时间,不如进去看一眼。 普通病房没有玻璃墙,无法从外面得知里面的情况,但我长了个心眼,趴在门口听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声音才推门进去。 仪器在稳定运作着,我脚步声意外与其中的一种重合,就这样一直走到了秦照庭床边。 这是我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近距离观察秦照庭。 吴格的描述还是轻了,秦照庭浑身上下看起来没剩下几处好皮肉。 那侧当天被我摸了满手血的肩膀此刻被厚厚的绷带石膏缠紧,用支架固定着,避免秦照庭突然醒来乱动。 第87章 “秦照庭。”我轻轻叫叫他。 “你要是想知道那张照片上的女人是谁,你就起来,我讲给你听。” 生命监测仪没有任何特殊的波动。 我小心地避开那只夹在他左手食指上的血氧夹,用食指勾住了他的无名指。 属于活人的温度令我心安不少。 我其实没有什么想和秦照庭说的话,来找他也是一时冲动。 我勾住他的无名指静坐了一会儿便觉得困意上涌,可还不想这么快离开,于是将另一只手撑在秦照庭的病床上,不小心打起了盹。 意识逐渐朦胧的时候,门锁突然传来异响,我顿时睁开眼,行动敏捷地收回了手。 手是收回来了,我却像一只光天化日之下的老鼠一般,无处可藏了。 虽然进门前多留了心眼,但我没有想到这个时间真的会有人来。 门被打开,我迎面撞上了上次见过的女人。 没有猜错的,那是秦照庭的母亲。 “你是言知,是吗?”她笑得得体,“我是小庭的母亲。” 小庭自然是病床上那位。 这个称呼本身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安在秦照庭这个三十岁的人身上,让我差点憋不住笑。 好笑之余又觉着里面透着一股宠爱。 应该是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喊的。 好像很久前秦照庭和我说过,他家庭环境还算和睦。 我本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场合,短短半小时内我却经受了两次这样的折磨。 “阿姨您好。”我语气明显的不自然。 “我姓沈,”秦照庭的母亲说,“有没有空和我聊聊天?” 我谨慎地点点头。 她又说:“这里不合适,我们换个地方。” “您想去哪里?”我问。 “天台风太大,你病还没好全,不适合吹风,楼下花园怎么样?” 我笑得勉强:“我刚从那里上来。” 不知道那女人是否离开,我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去了。 她似乎有点苦恼,我主动提出:“就去走廊尽头吧,那里人不多的。” 她目光带了些许疑惑,打量我一眼后道:“听你的。” 教养不会被大风凭空刮来,秦照庭和他母亲都是极有涵养的人。 走廊尽头有座椅,她仪态端庄地坐在上面,仿佛那不是医院的不锈钢冷凳子,而是什么名贵的皮质沙发。 在她气势的压迫下我也不敢懒散,正襟危坐着,谈话还没开始就腰酸背痛起来。 秦照庭的母亲见我这副样子笑出了声:“不用这么拘谨,我只是想和你平常地聊聊天。” “我知道。”我一点没放松,“您想聊些什么呢?” “聊聊你和小庭之间的关系。” 秦照庭的母亲轻飘飘一句话,落在我耳边是一道惊雷。 “您误会了,”我顿时汗毛竖立,露出个很走心的笑,“我和秦照庭就只是朋友。” 一句话脱口而出不打自招,我想抽自己一嘴巴子。 秦照庭的母亲没有反驳我,而是说:“那场车祸发生得蹊跷且突然,为了调查取证,我们调取了行车记录仪上的录像。” 【作者有话说】 棠棠来啦!! 我要点杯奶茶,奖励我自己,跑了嘻嘻!! ◇ 第57章 “你对他,亲密非常” 秦照庭母亲的话犹如惊雷轰炸我本就有些紧绷的神经。 她说他们为了取证调取了行车记录仪的录像,而行车记录仪能看到好多东西,我不清楚我和秦照庭在车上说过什么了。 “你们调取的,是什么时候的录像?”我问。 “从两个月前开始,一直到车祸发生时。” 两个月前的事,我实在记不清楚了,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我坐过秦照庭的车,并且不止一次。 而聊过的话题无一不涉及情感纠纷,秦照庭母亲这么机敏的人,一定是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 按照那些狗血淋头的八点档剧情来看,她或许会骂我一顿吧。 “录像显示,在车祸发生前几秒钟的时间,你问小庭有没有看见鹰,”她开始了,“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是天上有什么吗?” ? 也是,是我多想,一位母亲在孩子生死关头,孩子的感情史无论如何都不该排在首位。 “没有什么,是我看错了。”我垂下眼,不敢直视她。 她眼眶微红,向我凑近些许,有几分失态地抓住了我的手腕:“你再好好回想一下,在出事之前,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异常的东西?” “真的没有。”我想夺回右手的自主权,但无果。 她却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眼神黯淡无光:“你为什么就不能再仔细想一下。” 真的不是我不想,而是我实在不知道。 当时我只顾着思考那只鹰的存在,车子周边的环境我不在意,两侧有没有车都不知道。 “言知,”秦照庭的母亲突然冷静下来,“你知道为什么车右前方撞上了护栏外的防风树吗?” 我摇头,那样的紧急情况下还能有什么隐情不成? “警方根据事故现场判断,他当时完全有时间将方向盘往回打,这样车前方就不会承受全部的伤害,”她语速忽地加快,“可是车后方还坐着你。” 秦照庭母亲话音未落,我头皮倏地发麻。 第88章 她说:“小庭是在保护你。” …… 一定不是这样,她不是秦照庭,怎么能知道秦照庭心中所想,又凭什么替秦照庭下一个为了保护我的结论? 我要秦照庭亲口告诉我,我才会信。 可是我忘了,秦照庭还昏迷在病房里。 秦照庭的母亲眼底泛起泪光,我像个哑巴一样,说不出反驳她的话。 “对不起。”我努力了许久,才从唇齿间憋出这几个字。 是我的错,秦照庭这一趟青城之旅本身是没有必要的,是我将他害成这样。 “可能是担心我们插手,小庭从来都没有向我们透露过你的存在,你与他的事情也是我最近才知道的。” 他们不知道很正常,毕竟这种关系也不能没事就放到明面上赞颂。 “你很喜欢他吗?”秦照庭母亲问我。 这是什么话? 我索性摊牌:“您弄错了,一直以来都是秦照庭在追着我不放。” “我看到了行车记录仪上的内容,”她说,“你对他,亲密非常。” 我一下就想起那些我在车上做过的那些事和说过的那些话。 原来早就在我不知道时就公之于众。 我突然有种被暴露在视野中的窘迫感。 可那些都是假象,都是我为了捉弄秦照庭演出来的。 这要我怎么解释呢? “你刚刚说对不起,其实没有必要,”秦照庭母亲说,“我不希望你因此感到内疚。” 也许是车祸后我脑子出了问题,我有点不懂她的意思,为什么不需要我的道歉,她到底是在担心秦照庭,还是在探究我和秦照庭的关系? “为什么?”我问。 “因为这是小庭自己的选择,他只是做了一个不那么对的选择。” 我听得呼吸一窒。 刚要反驳,她又道:“人生路上总会面临很多选择,小庭能够选错,但不能一直在错误的路上走下去。” “所以您的意思是?”我追问。 “他本该像一只自由有野性的鹰翱翔在天地间,无谓的插曲和错选对他来说太累赘了,”她目光平和地直视着前方,“笼统一点说,他以后注定会接手他父亲的事业,也注定会照着他出生前便规划好的人生走下去。” 我心中了然,不需要内疚,是因为自此之后秦照庭就与我划清界限两清。 “一段注定没有结局的感情存在太久,只会给双方带来无尽的伤害。”她恢复了最初的微笑,“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用我说也会懂的,不是吗?” 夕阳斜射在护栏上,橙色的光芒夺目刺眼。 远处有不明的白色飞鸟掠过,最终消失在天际之外。 她有一点说错了,秦照庭并不是自由的。 所谓的要承担起的责任落在秦照庭身上,只是因为出生的恰好是秦照庭而已。 假设出生的不是秦照庭,换作是其他不拥有出生可能性的任何人,这条路也是一样的。 “我知道的。”我说。 知道又怎么样,我不需要,也不能管他。 我沉溺在秦照庭母亲的漂亮话里,直到离开秦照庭所在的楼层,我才反应过来,其实自始至终她都不相信我,只觉得我在纠缠她的儿子。 我在医院里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暑假已经要结束了。立秋已经过去,如今已经不是夏末,而是秋初。 距离开学还有一周的时间,我办理了出院。 这本该是我一个人的行程,可不知怎么回事,那个自称我母亲的女人得知了这个消息,在我从卫生间里出来时便出现在了病房里。 按照医院规定,病房不能反锁,因此她来去自如。 这是我与她第二次见面。 “小言。”她微微笑着。 我经过她身旁,顺手从她手中夺过刚打包好的行李,没有好气:“你来干什么?” 她手指在空气中蜷缩几下,然后自然下垂:“我来接你出院。” “这里离我住的地方不远,我可以自己回去。”我谢绝她的帮助。 她又从一个牛皮纸袋里拿出一件衣服,披在我的肩头,说:“刚出院的病人不能见风,我给你带了件外套。” “我不需要。”我将衣服还给她。 “让妈妈为你做些什么,好吗?”她整个人有点气馁。 我不说话,默默将双肩包背到肩上。 “好,妈妈不逼你,”我不理她,她便一副要哭的模样,“你自己回去的路上小心一点,不要在外面乱逛太久,出院以后要努力养好身体,我给你买了些保健品,到时候会寄到你家里,你要按时吃。” 她果然已经查到我的住址。 “还有,要听医生的话,不要熬太多夜,不要吃太多垃圾食品,如果没有时间做饭吃,你就回家,家里什么时候都欢迎你回来。” “……” 难道她是觉得,我在期待与家人重逢团聚吗? 她交代了许多,最后又拉住我,将那件衣服重新递到我面前。 “这件衣服是照着你的尺码买的,是很多年轻人都喜欢的款式,一点好意,请你收下。” 我行李不多,一只手还空着。 鬼使神差地,我接过了袋子。 她不再纠缠,简单与我道别后终于离开。 我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恍惚,有一瞬间觉得我不该与她有任何交集。 第89章 医院离我住的地方还是有些距离的,我在网上约了车,距离和司机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明明之前那些住院的日子也虚度了不少光阴,但忙着收拾一下午的行李,突然闲下来倒是不知道做什么好了。 没有任何征兆,我想起了秦照庭。 那天之后我再没偷偷潜入他的病房,不是因为怕被发现,而是正如秦照庭母亲所言,我不需要内疚,不需要自责,秦照庭曾经骗了我,又因我出事,谁也不欠谁的,我们两清了。 我该与他重新划清楚界限,退离到双方生命以外的地方。 从此以后他是死是活,是昏迷还是醒着,都与我无关。 距离与司机约定好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我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行李箱坏了一个轮子,运输起来不太灵活。 我慢慢地走着,看着光洁瓷砖上映着我的影子。 电梯正常运行,在行至六楼时有所停顿。 那时秦照庭住的楼层。 数字“6”很快变成了“5”。 这是下行方向,冥冥中注定我和秦照庭之间不该有一次正式的道别。 电梯终于来到我所在的楼层了。 “叮”的一声铃响后,门开了。 我握住行李箱把手,左脚迈出第一步。 “言知。” 在我背后的走廊另一头,有人在叫我。 我慢慢地回过头,看到一个立在那里的苍白人影。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啦!! ◇ 第58章 “秦照庭,对不起。” 秦照庭就这么站在那里,夕阳将他映在瓷砖上的倒影切割成一节又一节。 他渐渐向我走来,步伐有些缓慢。 我揉了揉眼,确定不是错觉,当下便飞奔而去,落入秦照庭的怀抱里。 我承认秦照庭母亲说的那些话有那么一刻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秦照庭肩膀狠狠颤抖了一下,随后紧紧回抱了我。 身体接触的部位无一不是温热的,我浑身都不受控地发抖:“你什么时候醒的?” “三天以前,但一直醒得不久,今天才真正走出病房。” “吴格没有告诉我。”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吴格,只每天都见他为我安排的送餐阿姨。 “他做得没有错,这次车祸有古怪,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我醒来的消息不能散播出去。” 他身上的消毒水和药味混合,我鼻翼翕动几下:“那你今天为什么过来?” “我想见你,偷偷过来的。” 我双手攥着他的衣角,一时不知该往哪放。 “你查到什么了?”我问。 “暂时只有一点能肯定,那天有车在跟踪我们。” “抓到跟踪的人了吗?” 秦照庭略略将我放开一些:“还没有。” “……” “秦照庭,对不起。”我说。 他抬手拨了拨我额上的碎发:“不用说对不起,是我连累你,即便不是那天出事,想让我出事的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嗯,你没事就好。”我平静下来,后退一步。 秦照庭愣了一下,然后装作无事发生:“听吴格说,你也受了很多伤。” 多少有点夸张了,拿我的伤和他的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还好,”我心虚地挠挠脸,“吴格可能说得比较夸张。” 秦照庭:“我很担心你,所以一能下床就来看你了。” 单从这路都走不顺溜的姿态,我看出来了…… 我点点头,表示认同他说的话。 “那你呢,言知。”秦照庭追逐上我落在他肩上的视线,近乎强迫地让我直视他,“我昏迷的这些日子里,你有没有来看过我?” 面对突然的点名我有点不知所措。 当然是有的,我曾经发神经偷偷去过他病房好几回。 但出于一些原因我不想承认。 可如果说没有,秦照庭会不会难过呢? “看过的。”我最后选择承认。 秦照庭的表情有一丝松动,嘴角出现一个微乎其微的弧度。 我脸上顿时火辣辣一片,脑子混沌得很,像得了一些突发眩晕的绝症。 “我约的车到楼下了,”乱作一团的脑子里终于想起点重要的事,在他再次开口之前,我与他道别,“秦照庭,下次再见。” 我动作一定是飞快的,因为在我转身返回电梯口拖上行李箱后秦照庭也没追上来。 不知道是因为受伤太严重还是为了调查事故真相,在我出院很久后秦照庭也没有出院。 说没出院不准确,他可能出了院,只是没有告诉我。 新学期到来,我开了学,每天出门上课回来的时候总看不到秦照庭家里的阳台灯亮起,他搬到我隔壁似乎只是我做的一场梦。 我和秦照庭已经两个月没有联系了。 说起来奇怪,自那天在医院分别以后,秦照庭就与我失去了联络,无论是微信短信还是电话,一点消息都没有。 我时常脑子里会有一个想法。 他也许是在等着我去找他。 我不会主动去联系他的,因为我还记得他说过的话。 他醒来的事不能透露出去一点。 我最近发神经的频率有点高。 无论是什么消息,只要手机通知铃声响起,我总以为与秦照庭有关。 第90章 事实无一是让我失望的。 两个月真的太久,我逐渐觉得不能透露行踪只是他哄骗我的借口,更有可能的是秦照庭顿悟并愿意承担起所谓的家族责任,不再继续与我联系了。 下次见,只是我单方面的下次见。 转眼便是十一月,青城今年的第一场雪已经降下来。 最后一节课结束得晚,离开学校时天已经全黑。 我提着打包后完全凉透的东北饺子走到十字路口,运气不好,碰上了红灯。 街对面的路灯下,我看见有两个男孩并肩而行。 两个人年纪都不太大,像高中生的模样,其中一个脖子上围了一条深灰色的针织围巾。 我依稀记得有一年初雪降临前,我也给秦照庭织过一条相似的。 我动手能力很差,只选择了最简单的平织,织出来的成品好几处都漏了针,像一条某平台微瑕出的廉价工厂制品。 不过应该是手工制品保暖能力一绝,秦照庭戴着它过了一整个冬天。 短暂的出神过后,红灯转绿,对面的那两个男孩也早已经消失不见。 我避让开那辆横冲直撞的外卖车,正要迈出一步,属于未读通知的专属铃声又响了。 下意识驱使,我动作很快地摁亮了屏幕。 下一秒我就急切需要一双没有看过这条信息的眼睛。 消息是那位自称我亲生母亲的林女士发来的。 【小言,有没有时间吃个饭?】 那两个字的称呼成功让我后背起了层鸡皮疙瘩。 从言知到小言,明明我没有给任何的回应,她却叫得可以说越来越亲昵。 我正要无视,又有新信息进来。 【我想见你一面。】 她想见我,关我什么事? 【我知道你看了信息,不要不想理我。】 我这才想起信息界面的确有已读提示。 林女士不停地发来消息:【可以回复妈妈一下吗,妈妈真的很想你。】 【不要再拒绝妈妈了,好吗?】 原来她也知道在过去的两个月时间里她没少骚扰我。 我将屏幕熄灭,手机揣进大衣里,打正伞进了雪中。 斑马线过了一半,身后突然走上来一大一小两个人。 看上去像一对母女。 “走慢一点,下雪天地滑。”年轻女人出声提醒那个子只到她大腿的小女孩。 女孩穿了身粉红色hellokitty的雨衣,手中拿着只像雪一样洁白的棉花糖。她似乎是第一次看见雪,边蹦跳边走着,全然不听身旁年轻女人的指挥。 “慢一点。”年轻女人再次说道。 女孩却不听她话,转眼就越过我身前。 我身前积了一滩雪,那女孩踩上去,瞬间仰头朝着地面摔了下去。 没有过多思考我迅速伸手,在那孩子摔下去前拉住了她的手臂。 身后传来年轻女人的尖叫,她冲上前来从我手上接过孩子,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 她大概是真被吓得不轻,快要走到斑马线尽头时才转身向我道了谢。 小女孩变戏法似的变出了一串冰糖葫芦递到我手中:“谢谢哥哥。” 我有点受宠若惊地接过。 那对母女与我回去的方向不同,在下一个红绿灯处便与我分道扬镳了。 我小心地拨开糖纸将冰糖葫芦塞进嘴里,又酸又甜的很是好吃。 手机已经很久没有发出收到通知的声音。 解锁屏幕后弹出的还是和那位没有备注光有一串号码的人的信息界面。 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两分钟前。 【不要再拒绝妈妈了,好吗?】 我向上划拉了几下,有百分之九十的信息都是她在自说自话。 我盯着那些字看了好久,直到屏幕半暗下去时我才在键盘上敲下几个字。 【时间,地点,发给我。】 ◇ 第59章 我喜欢男人。 雪夜的黑总是一望无际的,有几粒雪粒从伞底钻进来,融在我的大衣上化作雪水,雪水像酒,令我沉醉无法醒过来。 消息发出后我就有些后悔,没给我将手机塞回裤兜的时间,那头的电话打了过来。 依旧是没有任何备注的同城号码。 “小言……”她的声音听得出有些激动。 “叫我名字就好。”既然有了对话的机会,我索性纠正她对我的称呼。 我不习惯不亲近的人这么叫我。 她明显有些低落,沉默一会儿道:“你刚刚在短信里说的都是真的吗?” “嗯,时间地点告诉我吧。” “今天下了初雪,按照惯例都会举办家宴,择日不如撞日,今晚你回家吃饭吧。” “今晚不行,太晚了。”家宴就不是我所能掌控的局面了,我瞥了眼手中快冻成硬块的饺子,拒绝道。 “现在时间还不晚,而且如果结束得很迟,在家里住也是可以的。”她言语中透着股企盼,“我已经让阿姨给你收拾出一间屋子了。” 我依旧坚持:“换个时间,我想在外面吃饭。” “那……”她犹豫了,又试探我,“明天中午怎么样?你有课吗?” “可以。” 她语调上扬起来:“那就说好了,明天中午十二点,我们在越莱酒店见面。” “就这样,挂了。” 背后的车灯扫过身旁的灌木丛,我头脑清晰几分。 第91章 “还有一件事,小言。” “什么?” “短信联系不太方便,”她声音有点小,“我们……方便加个微信吗?” “下次吧。”我率先挂断电话。 我没准备与她加上更多联系方式。 屏幕闪回了短信界面,我又看见最顶上那栏号码。 没有任何的备注,倒显得有多特别似的。 要知道连秦照庭在我这里都有备注。 因此像我手机里诸多不熟悉的联系人一样,我给她备注了全名。 林淑芸。 初雪过后第二天天晴,中午时地面已经看不出雪的痕迹。 十一点半我准时出门,照着导航上的越莱酒店找了过去。 那是家档次很高的酒店,只接受提前预订,我和秦照庭曾经来过一次。 还没走进大门已经有服务生上前迎接。 “您好,是提前预订吗?” 我点点头:“姓林。” 服务生脸上闪过一瞬迟疑,我反应极快:“姓陆。” “请随我来。”服务生走在前面带起了路。 出门前我查了一手,越莱是陆氏集团名下的产业之一,林淑芸昨晚毫不犹豫将地点定在这里也有了解释。 只是集团夫人用自己丈夫的名字订位子,多少都有点奇怪。 服务生一路将我引至顶楼的某一包间门口,打开门后微微俯首躬身作出一个“请”的姿势。 门内还有一条小小的走廊,因而我走进来前完全意料不到里面会是这样一副令人心生厌烦的场面。 一张堪称巨大的旋转圆桌摆在面前,圆桌中心摆了新鲜的花束,桌下坐了一群我素未谋面的人。 有一瞬间我甚至觉得服务生带错了路自己走错了包间,直到我看见座上的林淑芸。 这一点也不像林淑芸要约我吃的一顿便饭,更像是要召开什么重大会议。 “小言,”林淑芸见我进来起身相迎,“过来这里坐。” 我木讷地站在原地一步也走不动,林淑芸便过来牵我。那只纤细的手上戴着成色极好的翡翠玉镯,我眼见着她握住我的小臂。 她带着我落了座,面前是许多表情严肃却无一不在端详我的人。 我早该想到的,昨晚既然有家宴,那势必我与林淑芸的对话他们所有人都会知道。 我可不觉得林淑芸与我会比与她的其他家人更加亲近,会向所有人都保密我与她约的一顿便饭。 骗我。 骗子。 在桌布遮挡的地方,我用力抽回了我的手。 林淑芸脸上闪过一瞬间的茫然无措,而后慢慢把空了的手放回桌上。 “小言是吧,你现在在青城上大学?”坐在我对面的一个中年男人开了口。 “是。”入了狼窝就断没有完好无损出去的道理,即便不想让他这么叫我我也硬着头皮回答他的问题。 “别紧张嘛,放松些,”中年男人哂笑着,“叔叔伯伯又不是什么坏人。” 噢,他应该是我的一二三四五不知道哪位叔伯。 我凝视着手中的茶杯,点了头。 “这就对了嘛,不要紧张,都是一家人,”他笑道,“其实咱们注定有一些断不了的缘分,做生意最讲究风水缘分的,你考来了青城,这不就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吗?” 他们在说,将我丢到偏远的云城,我还能再被他们找到,这是缘分吗? 某叔伯又说:“听说你特别懂事,上了大学以后就开始勤工俭学,每年都能拿到一等奖学金?” “生活所迫,”我点头如捣蒜,十分认同,“我太穷了。” 我当然穷,他们倒是富得流油。 某叔伯的脸色果然变得难看起来。 林淑芸闻言将手心覆在我的手背上,眼圈有点泛红,用只有我和她能听到的音量道:“你缺钱可以和我说呀。” 我无视她的举动,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某叔伯收起难看的脸色,有些感慨道:“以后你回来了,那些苦日子就不用再过了。” “谁说不是呢,小言这些年在外面受苦了,回来了就好啊。”坐在那叔伯身旁的年轻女人出了声,看上去年纪比我大不上十岁,这个年纪着实尴尬,当那叔伯的女儿太老,当那叔伯的妻子太小。 我正捉摸不准,只见那年轻女人给那位叔伯擦了擦鬓角的汗。 好吧,确认是后者了。 那叔伯注意到我的视线,又问我:“小言现在有心仪的女孩吗?” 林淑芸突然轻咳了一声。 “没有。”我答。 “那四叔这里有几个好人选,改天让你母亲给你看看。” 原来他是四叔。 “不过虽然备选有很多,最中意的只有一个,”四叔摩挲着手掌,一双眯眯眼陷进肥肉堆积成的沟壑里,“小言要不现在就看看?” “四叔中意有什么用?”我反胃他这副做派,“难道说……四叔想再娶一个?” 四叔显而易见面部僵硬。 话说出口我有点后悔,因为不慎拿一位素未谋面的女孩的清誉开了玩笑。 我默默在心底道了歉。 他身边的年轻女人差点从桌上跳起来:“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呢?” “言知。”坐在主位上的男人突然开口。 座上顿时安静下来,那聒噪的年轻女人,比我只大一点的四婶也不说话了,望向主位的男人时眼中有些许畏惧。 第92章 “你现在的名字叫言知,是吧?”那男人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天然带着威慑。 我突然意识到林淑芸就坐在他旁边,那是林淑芸的丈夫,陆氏集团如今的掌权人。 也就是……我的亲生父亲。 互联网上关于他的资料铺天盖地,我记得他叫陆庄。 这才对嘛,今天陆董事长要是没出现,我都要以为这位陆董事长英年早逝,集团夫人中年丧夫了。 我不答话。 陆庄:“我不知道这些年你在外面怎么养成了如今这种和长辈争口舌的秉性,但既然要认祖归宗,这些坏毛病都要一一改掉。” 既然我浑身坏毛病,不如他和林淑芸再生一个,也省了再教我这烂人“拨乱反正”。 “还有,”陆庄又说,“既然回来了,那名字就要回归本家,你要把姓氏改回来。” 桌下的拳头瞬间握紧,我用尽前二十多年的所有教养才忍住不当场掀桌。 改姓氏?说得轻巧,用了二十几年的名字是说改就改的?当初将我抛弃时怎么不多考虑考虑? 其实一切都是他们在做决定,并没有人问过我是否愿意! “不用了,我很喜欢我现在的名字。”我想也不想就果断拒绝。 包间里顿时气压骤降。 陆庄面无表情,我坦荡荡地直视他。 接下来他要说什么呢?要不要说我屁事不懂,冥顽不灵? 陆庄说:“你不改名,将来陆氏族谱写不上你的名字,以后你应得的股权也分不到你的手中。” “我不需要。” “你!!” 林淑芸有点紧张,凑过去同陆庄耳语,不凑巧声音太大,被我听了个遍。 “出门前都说好了,别这么严肃。” “你们今天第一次见,让着他一点。” “……” 陆庄对我说:“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让我听见第二次。” 空气中突兀地出现了一段短促的音乐,是我的手机在响。 这些天除了上课以外我都把通知音量开到最大,刚刚进来时也忘记调小一些,此刻它均匀地落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把铃声关掉。”陆庄目光凌厉。 我无视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是一个很久都没有见到的名字。 秦照庭。 【今天晚上有场电影首映礼,有没有空和我一起参加?】 问号后还跟了个中老年人最喜欢的玫瑰表情。 我心头像有一圈涟漪轻轻泛开,突然有鱼从水底下游跃而起,吐了个泡泡。 泡泡破掉的瞬间,陆庄让我回神:“回了家就要有回家的样子,刚刚我说的话,都清楚了吗?” “不会再有下次了。”我说。 陆庄愣了愣,听不出我在回应他的上上句话。 “没有人告诉我今天是聚餐。”我撇了眼林淑芸。 林淑芸不敢直视我。 “也不要再大费周章给我说媒了,因为我不喜欢女人。”我沉下口气,继续道。 “我喜欢男人。” ◇ 第60章 我想见他,好想好想。 “我喜欢的是男人”这话一出,在座有多少人就有多少张震惊的脸,离我最近的林淑芸表现尤为突出。 “你……”她难以置信地睁着眼,面部表情都凝固。 一瞬间的勇气马上就消失殆尽,我不知道刚刚是什么促使我说出对于很多人来说十分离经叛道的话。 而我真身是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此时只能遁地逃亡。 趁着他们还没回过神,我率先提出有事要先离开。 “言知,回来!”陆庄朝我喊道。 “小言!”林淑芸那动不动便泫然欲泣的模样令我烦躁。 我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包间,那些呼喊与质问被抛在脑后,带上门的一瞬间犹获新生。 离开包间后我一路狂奔,我不认识来时的路,只能试图找到下楼的电梯或逃生通道。 一路上有不少服务生,他们纷纷驻足观看我的异样。 我也觉得自己很奇怪。 我从酒店冲出去来到大街上,确定后面没有人追上来才渐渐放慢脚步。 衣袋里的手机已经响了很久,我终于鼓起勇气看一眼。 不是林淑芸打来的。 “秦照庭。”我按下接听。 “终于接电话了,”秦照庭语气听起来他很高兴,“今天晚上没有课吧?” 我今天一整天都没课,可整个人还沉浸在方才的情绪里无法抽离,闻言脑子抽了抽:“好像……没有。” 秦照庭:“给你发的消息看到了吗?今天晚上——” “不要今天晚上,”我急急道,“我现在就想见到你。” 秦照庭有点好笑道:“首映礼今晚才开始。” “我现在就要见到你,”我执着道,“秦照庭,你来接我好不好?” 秦照庭好像听出了不对:“你怎么了?” 我一瞬间回神,刚刚竟然又有一种被鬼上身的错觉。 “不了,不用来接我了,”我小声说,“我们晚上见。” “你在哪里?我过去。” “不用了……” “在哪里,快点说。” “……” “在很多枫树的那条路上,旁边有个越莱酒店,我们来吃过饭的。” “找个没风的地方等着。” 第93章 秦照庭挂了电话。 我刚刚胡乱描述一通,青城这条枫叶大道很长,也不知道秦照庭有没有听懂。 我找了个公交站口等着,希望秦照庭能看到我。 风很大,大衣自带的帽子戴在头上被吹落了好几次。 手机因为打了一通电话变得微微发烫,在它彻底变得冰凉时秦照庭来到我面前。 他步行而来,看起来却气喘吁吁,脖子上还围着我前年送给他的深灰色平织围巾。 静如死潭的心脏又被搅起一番汹涌,我朝他奔跑过去,在离他还有三步的时候一跃而起,落在了他的怀里。 秦照庭身形猛地一颤,好像没做好接住我的准备。 这一幕似曾相识,上一次在医院里,他好像也没稳稳地将我抱着。 “秦照庭,你终于来了。”我将头埋入他的颈窝,眼泪不受控制地糊了眼眶。 满是酸涩的鼻腔会封闭嗅觉,短暂的鼻塞过去后,我诡异地闻到了一丝药的味道。 我顿时愣住,再想深究却怎么也捕捉不到了。 “等很久了吗?”秦照庭拍拍我的后背,没察觉到不对。 “没有。”我把头抬起时趁机将眼泪擦干。 他主动牵住我的手,讲话时口中不断呼出热气:“去车上吧。” 我被秦照庭带着坐上了副驾,车上暖气扑面而来,冻僵的脸慢慢回了温。 秦照庭问我:“你现在去哪,我送你去。” 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 “不说话我就送你回学校。”秦照庭冷声道。 我觉得他好像生气了,虽然这股无名之气不知从何而来。 “今天没有课。” “一整天都没课?” 大四的课程本就不多,更多时间都放在毕业论文和实习上,可是秦照庭好像很震惊的样子。 难道他生气是因为觉得我是什么爱逃学的坏学生吗? “那送你回家。”秦照庭说。 “好……”我说,“好吧。” 秋天已经过去,路两旁的枫树身形干枯,只有零零散散几片残叶飘飘悠悠落下来,有一片擦着车窗掠过,然后被邻道的车轮碾压。 我突然想起已经很久没见过那只鹰了。 等待红灯转绿的间隙秦照庭从杯座上拿起一杯热美式递给我:“来的路上随便找了家店买的,不喝拿着暖暖也行。” 我默默接过抿了一小口,比刚才包间里的红茶好喝很多。 秦照庭:“为什么刚刚让我来接你。” “我明明是让你别来。”掌心被热得发麻,我非常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秦照庭好像是没有听到,我改口道:“因为很想马上就见到你。” “很想见我,然后让我别来?” 原来刚刚被听到了…… 我想找条地缝钻进去,奈何这是在车上。 “你要不要也喝一点?”我把咖啡凑到秦照庭面前。 “大病初愈,不喝,”秦照庭别开脸,“回答我。” 我收回手:“因为很麻烦你。” 又想起刚才闻到的药味:“你病好了吗?” “早好全了。”秦照庭哼了声,“你以前从来都不会考虑我觉不觉得麻烦。” 我不记得以前做过什么事了,只笑笑:“那我从今天开始考虑,今天麻烦你了。” 秦照庭不说话了。 我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他。 秦照庭将车开到了居民楼下,停车后示意我上楼。 “你现在还住在那里吗?”安全带的锁扣已经解开,我半拽着安全带没放,“我是说我隔壁的那个房子。” “当然住。” “我从来没见你回去过。”担心他觉得我有什么偷窥的怪癖,我补充道,“我路过的时候没见里面开过灯。” 秦照庭:“我有点事出了趟国,昨天才飞回来。” “什么事?”我追问。 “不重要,”秦照庭夺过我手里的安全带,啪地一声弹回了原处,“你先上去。” “那你呢?”我半截身子探出车门,回过头问他。 “我也回去。” …… 因着秦照庭那最后一句话,我上楼后并没急着进门,而是在他家门口等了一会儿。 秦照庭上楼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一个有家不回的人蹲在他家门外擦拭落了灰的大门。 “你怎么不回家?”秦照庭人高马大,遮挡了走廊的大半光线。 “在等你。”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越过我输了密码开门,我不小心仰起头记住了整一串数字。 1119。 好巧,如果转化成日期的话,恰好就是今天。 秦照庭按下把手时看了我一眼:“看什么?” “没看什么。”我跟在后面进了门,同时在心中默念三遍这串数字。 秦照庭注意到我,给我拿拖鞋的同时好笑道:“让你回家,不是回我家。” “不欢迎我吗?”我顿住。 “怎么可能,”秦照庭向里走去,“自便。” 自便。 我不喜欢这个词。 听起来我和秦照庭没有那么熟。 即使很久没有住过人,秦照庭家里依旧是整洁如新,我来到沙发上坐下,很艰难才看到沙发缝隙里有一些积攒的灰尘。 他家似乎有什么魔力,我每次待不久就会犯困。 第94章 暖气开得很足,我只觉眼皮愈发变得沉重,逐渐要支撑不住完全闭上。 “困了可以去我房间。” 脑子断了片,连秦照庭从哪冒出来的我都不知道。 “不、用了……” …… 不记得一句话有没有说完,我失去了意识,再睁眼时已经在床上。 这里布局熟悉,印象中我不是第一次睡这样的大床,可是是哪里呢? 暂时分不太清,不过秦照庭又出现在眼前了。 我常做梦,从医院回来以后梦到秦照庭的频率有点高,此时我也毫不怀疑这就是梦境一场。 “秦照庭?” “秦照庭”定定看着我。 还是假的吗? 我与他对视良久,他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像可以让我为所欲为的木偶人。 我微微勾起唇角,慢慢扣住“秦照庭”的脖颈,令他覆身吻向我。 【作者有话说】 秦:不说话我就送你回学校 小言:(懵逼)(发呆)(惊醒)补药啊!补药!我补药回学校!! ◇ 第61章一见面就要这么亲热吗? 梦里的秦照庭总很听话,此时也任由着我将他的后脖颈越扣越紧,我动情地吻着他,不知怎的眼角有些湿润。 这场梦未免太接近现实了,就连嘴唇的触感都是那么真实,细致到每一处细小的纹路都和真实的他无差。 可是他为什么不给我反馈呢? 除非…… 我猛地睁眼,只看见几乎与我脸贴脸的“秦照庭”一脸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我。 他手臂扶着床沿慢慢撑起身体,我感觉到有热源在逐渐远离我。 “两个月,你都没有联系过我。”他完全站起来了,“一见面就要这么亲热吗?” 原来刚才那不是场梦啊。 那刚刚岂不是真的在与他接吻? “对不起,我不是,我……” 我平躺直视着他,一时想不通为什么会自然而然地与他亲在一起。 我该怎么向他解释我以为在做梦? 秦照庭居高临上地俯视着我:“不是什么?不是两个月都没有联系我,非要等着我主动给你打电话?” “言知,是你给了我机会让我和你试着谈一场恋爱,但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不能是一方的绝对付出。” 他这话,说的好别扭。 是我给他机会,那么他该追我才对。 我想反驳他,一开口却成了解释:“你之前说的,你醒过来的消息要保密,我以为——”以为你办好事了就会联系我的。 “那你也可以给我发消息或者打电话。” “我怕想对你不利的人顺着网线知道你醒了以后又对你做不好的事。” 秦照庭突然就沉默了。 “……” 所以他真的在等我主动。 “秦照庭,你是又生气了吗?”我将脸埋入被子里,只漏出一双眼和额头。 怎么就突然生气了呢? 他还是不理我。 “秦照庭?”我撑着床面坐起来,喊他。我不敢直视他。 “……” “秦照庭。”我一把掀开被子,跪在床上拦腰抱住他,“你不要不理我,我很害怕。” 那只垂落在他腿侧的手蜷了蜷,紧接着他说:“走吧,再晚就要迟到了。” 语音震动通过胸膛传到我的脸上,微微的发麻。 我沿着腰腹向上,这才看清他已经换好了西装。 他是来叫我起床的。 去往首映礼现场的路途不算遥远,吴格临下班前被秦照庭抓来开了车,我和秦照庭坐在后座,中间隔了至少半米,像上学时关系不好的同桌之间划分的三八线。 一路上我都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什么话。 我有些害怕他生气。 他要是不理我,可就真的没有人再理我了。 首映礼现场人很多,秦照庭入场后就牵住我的手,除此之外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 我试着将手抽出,被他以更大力度回握。 他在与工作人员进行交涉,我像个只有装饰作用的玩具娃娃被他绑在身上,四下张望还要被他警告一句“别乱看”。 也不知道为什么睡了一觉起来他就变了样。 …… 首映礼并不是来简单地看一场电影就结束,秦照庭有许多应酬场合,每当这种那个时候他就会指定一个地方让我哪里凉快哪里待着。 有人好像对我产生兴趣,因为秦照庭和他交谈时视线落在我身上了。 我不知道秦照庭如何向那人介绍我,等他把人打发后来找我时我竟又不知不觉睡着了。 真奇怪,我最近总不分场合地嗜睡。 秦照庭把我叫醒:“困了我送你回家。” “不。”我挣扎着坐起来,“你还有什么人要见吗?我在这里等你。” “全都聊过了,”秦照庭说,“电影还有十分钟开场,你是继续留在这里睡觉还是跟我走?” “跟你走。” 来之前秦照庭给我大致科普过,这部片子名叫《行风》,拍摄的导演也姓秦,是秦照庭的一个堂兄弟,对于文艺片有超出常人的天赋,他们二人从小就认识,这次的首映礼正是这位秦阳导演给秦照庭的名额。 秦照庭方才与秦阳见过了面,我也看了那秦阳一眼,秦家的基因想必不错,兄弟俩都长得出挑,不过我觉得秦照庭更好看一些。 第95章 观影席前排坐着主演,我一眼就看见了片子里的主要配角。 大荧幕上他的名字匆匆闪过一瞬,好像是姓林。 一场电影只有一个半小时,厅内灯光亮起后全场鸦雀无声,三秒后掌声齐鸣。 我久久无法回神,直到被秦照庭提醒到了离场的时候。 回去的路上我脑子里还盘旋着那位林姓演员饰演的角色邱宇。 影片中他为了喜欢的女孩改邪归正,为了喜欢的女孩锒铛入狱,最后出狱躲在教堂外的暗角里听着那女孩和别人婚礼上的祝词。 自始至终他的爱情里都只有一个人,女孩丝毫没有察觉。 我做不到像他这么隐忍蠢笨的爱。 我不相信世上会有人真的为了另一个人舍生忘死赴汤蹈火。 脑海中突然蹦出了一个不恰当的对比——秦照庭也会这么爱我吗? 我无言注视着车前后视镜里的他,林淑芸的信息却在此时来打扰我的安宁。 第一句就足够让人火冒三丈。 【你不想再理妈妈了吗?】 我何止不想再理她。 我一眼扫过她发的长篇大论,视线聚焦在最后一句结语上。 【小言,下雪了,要多加衣服。】 我抬眼向窗外看,今早刚停的雪果然又开始下了。 秦照庭把车停好,因为没有带伞,我和他冒雪前行。 他走在前面,一身黑衣周围落了一层光圈。 “秦照庭,你有多爱我?”我忽然问他。 “很爱。”这是他给我的答案。 “很爱是有多少爱?” “爱这种东西不能用数字衡量的。” “那我就不信。” 光柱洒在水泥路面上,雪粒星星点点地坠落下来,因为质量不同产生了不同的速度,最后都陷入秦照庭的黑色大衣里不见踪影。 很爱是多爱? 我不清楚。 秦照庭也不能给我一个确切的答案。 那么我要一个验证。 我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他醒来了。 可是我气性大,我还没有原谅他。 我突然不想和他两清了。 【作者有话说】 小言现在的行为心理可能看起来有点怪异无法理解,这些后面都会有解释的~ ◇ 第62章 很爱到底是多爱呢? 秦照庭重新住到了我隔壁的房子里。 我热衷于跑到他家去蹭吃蹭喝,起初他总以公司事务繁忙为理由打发我,可是他自从看到一次我拎着外卖进门后就乐意让我去蹭饭了。 外卖是他最讨厌的东西。 傍晚六点是我最喜欢的时刻,因为能与秦照庭共进晚餐。 我喜欢看到他在厨房为我忙碌的身影,以前我觉得好看,现在也还是。 可他还是不让我留宿。 我不止一次提出请求,他不厌其烦地一次次驳回。 我说他家的床躺着舒服,他非说我一定更爱自己的床,就连我在他家表演一次秒睡的机会都不再给。 我说我的室友并不好相处,作息也不太一样,他非要替那人开脱,声称我是夜猫子不睡觉才与他人作息颠倒。 好吧,我说什么他都是不信的。 不允许留宿只有一个理由能够被我接受。 就是我和秦照庭还没有真正在一起。 这得到过秦照庭的答案,我问过他,我们算不算在一起。 我只问了一次,隔着一层虚掩的玻璃门,油烟机在厨房轰轰作响。 可能是耳朵太背,也可能是油烟机太响,秦照庭没有回答。 不回答,就当他是默认否定了。 还有那个首映礼前失误的吻,既然是失误,那就是不能算数的。 我和秦照庭都没当回事。 …… 秦照庭应该是没当回事的,因为我曾与他以此开过一次玩笑,他的表现平平淡淡,没有任何可圈可点之处。 他气定神闲,回想起当日片段时脸上也没有任何异样神色,说:“那时候你没有睡醒。” 连我在做梦都猜到了,他可真是个大聪明。 我不知道这种非友情更非爱情的状态还要持续多久,在我的认知里,爱一个人,应该迫切与他确定关系才对。 可秦照庭并不迫切。 爱我,为什么不能和我确定关系呢? 一切都不像秦照庭曾经所说那样。 他没有那么爱我。 我想起那天首映礼结束后问秦照庭的问题。 很爱是有多爱? 一点点也能被无限夸大为“很”,没有也能虚假构建成“很”。 也有另一种可能,就是我没谈过真正的恋爱,一点也不了解健康的恋爱顺序和节奏。 这样一来秦照庭就变成了清楚环节并且掌控大局的那个。 但这有一个大前提。 身经百战才能了如指掌。 所以秦照庭有谈过很多恋爱吗? 很久以前有人和我说过,秦照庭不止包养我一个人。 但那人已经消失了很久,秦照庭也一直向我否认,如今没法求证了,我可以暂且信他。 谈恋爱和包养可是不一样的,他是否谈过,谈过多少这点我要弄清。 不可以直接问秦照庭,他一定会告诉我一个也没有,我是他的初恋。 这肯定不可能,我知道的就有安夏了。 第96章 我决定从吴格处下手。 吴格从秦照庭研究生毕业后就一直跟着他,想必会知道得比我多。 我挑了个闲暇没课的下午,在秦照庭公司楼下堵截了下班回家的吴格。 我直言问他秦照庭谈过多少恋爱,吴格显然无措,在我的逼问下只有一句话: “秦总的个人生活,我不清楚。” “那安夏呢?”安夏他总不可能不知道了。 吴格:“安夏和秦总的关系不像您所想的那样。” 他真是忠心耿耿守口如瓶,无论怎样都撬不开他的嘴。 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来,看一眼后向我示意是秦照庭打来的电话,走到了远处的树底下接听。 偷听的习惯不好,曾经我憎恨秦照庭喜爱偷听,现在自己也干起了这样的事。 我依稀从吴格的话语里辨别出他的意思,他好像是要请假一个月。 在我的印象里,吴格从没请过这么久的假。等他接完了电话回来,我问他,休息这么久要干什么。 他说妻子即将生产,他要回去陪着。 过去秦照庭让我坐他车时我经常听到他与他的妻子打电话,虽然聊的都是日常琐碎话题却字字句句都渗透着爱意。 而不是像我和秦照庭这样的。 好奇驱使,我多问了一句:“你是怎么和你妻子在一起的?” 吴格说:“给她送早餐,连送了三百六十五天,每到过节或者一些特殊的日子就给她送礼物。” 真是看不出来吴格是这么浪漫的人。 “送什么礼物呢?”我想女孩会喜欢化妆品包包那一类。 吴格却说自己送过针织玩偶,羊毛毡小恐龙,自己diy的手工包,有一年过年送的是家门口的对联和窗户上贴的剪纸。 “那她喜欢吗?”都是很便宜的东西,真的会喜欢吗? “礼物不在于贵重而在于心意。”吴格说。 一样的便宜东西,我忽然想到了什么。 我问吴格:“你给她送过围巾吗?” “送过。”吴格嘴角泛起小小弧度。 我还以为只有像我这么穷的人才会买几团毛线回来织得破破烂烂送出去。 “她也很喜欢?” 吴格:“她戴了很多年,并且给我也织了一条。” …… 我也给秦照庭织过一条,秦照庭也戴了很久。 原来我因为穷送出去的东西,也能代表心意吗? 可我曾经嫌弃过秦照庭给我送的礼物没有心意,我给他送的又怎么算得上有呢? 吴格追人的方法比网上查到的那些要实际得多,他有实战经验,我听他的。 不过我肯定是坚持不了给秦照庭做那么多早餐的,一来是我做的东西比他做的更难吃,二来我起不了床,有早课的时候早餐都由秦照庭做好了挂在门口我去取。 我只能从后者入手。 我有一份准备了二十天的礼物要送给秦照庭。 以前送给他的那条深灰色围巾已经起了球,我要给他重新织一条。 我手艺不精,哪怕是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在前,第二次织出来的还是破了个大洞,我只能用一个小熊刺绣贴把它藏起来。 和深灰色的那条不一样,这条代表我的心意。 新的一年要到了,这是我和秦照庭认识的第四年开头。 我给他选了红色毛线。 红色喜庆热烈,可以代表新的开始。 跨年夜下了雪,我知晓秦照庭家的密码,很早就来到他家等他下班。 今天要吃火锅,这是我生日时与秦照庭定下的约定。 冬至那天秦照庭给我买了蛋糕,路上可能有所磕碰,蛋糕边缘都不整齐,奶油上也有很多坑洞。 秦照庭问我有没有什么生日愿望,我脱口而出就是要和他在跨年夜吃一顿火锅。 但其实不是,与那晚看见流星时未来得及许愿一样,生日蜡烛燃尽的瞬间我也没有准备好愿望。 我没那么向往火锅,许下这个愿望只是因为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我一定要在那天见到秦照庭。 秦照庭回来了。 他一回来就拎着食材进了厨房,我蹑手蹑脚地过去,将事先准备好的围巾一气呵成地蒙在他脸上。 “言知,别闹。”他手泡在水池子里,只有嘴能指挥我把围巾拿开。 “你猜猜这是什么?”我偏不动。 “浴室里的毛巾。” “不对,再猜。” “你拿了我挂在房间里的外套。” “不对。” “总不能……”秦照庭不自信地怀疑,“是那条擦地的抹布吧。” “你看!”我变戏法一般将围巾撤去,围在了他的身上。 “我亲手织的,送给你的,你喜欢吗?” 秦照庭看着那大红色围巾许久才慢慢说道:“喜欢。” “我织了二十天,你喜欢就好。” “为什么是红色的?” “因为要过年了,”我环住他的肩膀,腾空而起,挂在他身上,“你适合红色,我也喜欢红色。” “我记得你讨厌红色。”秦照庭擦干手,摸了摸那只覆盖着瑕疵的刺绣贴纸。 “不重要,我现在喜欢。”人又不会永远讨厌或喜欢某个东西。 我感觉自己要掉下去了,又往上攀了攀。 秦照庭突然闷哼一声。 第97章 “你怎么了?”我立马从他身上下来,下来途中借他手臂撑了撑。 他脸上表情堪称痛苦。 我注意到他撑在洗手池上的手在发抖。 “秦照庭,你的手怎么了?”我眼见着那只手从颤抖到慢慢垂到身侧。 秦照庭不作声,重新把我背起。 他将我背到了客厅外面的沙发上,转身进健身房拿了只杠铃出来。 我不太懂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水太冷冻到了,没什么事,”只见他拿着杠铃当场举重了一分钟,“你看。” 手臂动作流畅,甚至在举到最高点时还停顿三秒,脸上的表情也很自然,好像是没有什么事。 一分钟后他将杠铃放下:“不怀疑了就过来和我一起准备开饭。” …… 我最近比较敏感,可能真是我反应过度了。 秦照庭说让我与他一起准备菜品,其实只是让我坐在了餐桌前看着煮开的火锅底料。 锅里咕咚咕咚冒着泡,我无聊地拿着汤勺搅动着汤底,里面的佐料翻腾起来,又落入锅底深处。 林淑芸的消息水灵灵地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小言,今天跨年,新年快乐。】 【你出来,我们见一面吧,我在你家楼下。】 【作者有话说】 总觉得……小秦这个举杠铃的动作有点……二哈哈哈哈哈哈,写的时候笑死了哈哈哈哈哈哈 ◇ 第63章我是个喜欢男人的神经病 全身像被冰水灌溉过,心跳时而剧烈时而缓慢,手机在我怔愣中不慎落了地。 我以为窗没关紧,手被冻到了才抖成这样,然而抬头一看,窗子都严严实实的,整个空间里都是暖气光线充足一派祥和。 手机落地的声音成功吸引了秦照庭的注意。 “怎么了?”他从推拉门里探出个头。 “我有点事,今天晚上就先不吃了。”我弯腰捡起手机放回口袋,揣着手往门口走。 秦照庭显然没有准备,闻言从厨房跟着出来。 “你等——”他的声音被我关在了门后。 我以最快的速度冲到走廊尽头,透过镂空窗向下看。 楼下暗灯中果然临时停放着一辆车,依稀可见有个女人坐在车里。 我不知道林淑芸要做什么,她总要在我过得还不错的时候出现。 不想让秦照庭知道她以及整个陆家,我要快些把她赶走。 下了楼,林淑芸一眼就看到我,立马从车里出来。 雪花飘到我眼中,短暂模糊中伴随着刺痛,林淑芸有些激动地握住我的手:“小言,你下来了。” 我冷冷地把她甩开。 林淑芸表情有一瞬凝滞,转而要挽住我的胳膊:“这里冷,我们上车去。” 我更加厌恶地躲开并退后两步。 “我今天来,是想给你送点东西。”她从副驾拿出一条围巾,展开套在我脖子上,“这是我织的,你和弟弟妹妹一人一条。” 围巾,又是围巾,围巾一定会成为我明年最讨厌的东西。 我一把扯掉那条围巾扔回她手里:“我不要。” 林淑芸:“这个不喜欢没关系,我还给你带了其他的,你等我一下,我去后备箱里拿出来。” “上次你骗了我。”我说。 我只答应和她一个人吃饭,她却让我像只马戏团的猴子一样,将我曝在所有人面前。 我记仇,这件事记恨于心,这辈子都不忘。 “上次的事是个意外,你听我解释。”林淑芸眼里满是慌乱。 “有什么好解释的,”我有点呼吸不畅,“拿着你的东西回去,不要再来找我了。” “小言,”林淑芸冲进楼梯口拉住我,“你等一下!” 我讨厌和她身体接触,用手把她推开后在身上擦了擦。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林淑芸目睹全程,嘴角有点颤抖。 “不然呢?”我冷笑道,“我应该很喜欢你?在你找到我的时候对你感激涕零?” “我不是这个意思……” “十岁的我可能可以,现在的不行。” “二十多年前把我扔掉这么多年都从没出现,等我快毕业了找上门来你们有什么目的?让我猜猜,”上次被那四叔逼着相亲历历在目,“你后面生的孩子还没成年吧?你们想让我去进行所谓的家族联姻?” 我不是不谙世事的蠢货,陆家舍弃我肯定有他们的原因,找到我也要有找到我的目的。 林淑芸嘴唇翕动着,眼里满是不可思议,我好像猜对了。 “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我牙关紧绷,“你没有忘记吧?我是个喜欢男人的神经病,我对女人没有感觉。” 小时候的福利院还是男女分开的大通铺,我只知道男孩和女孩不能睡在同一个房间里,以及上学时学校严防早恋不允许男女成为同桌,身边的同学偷摸谈恋爱时我也没对哪个异性产生过好感。 对同性也没有。 是直到秦照庭出现后我才对于性向有了确切的认识。 “小言……”她双眼模糊,捂着心口,一副我让她很伤心的样子,“你不要这样说话。” “这是事实。” 他们不当我是个人,他们只将我当做一件无利益时丢弃,有利益时捡回的货物。 所以我不介意将自己比作一件货物,也不介意将自己剖得血淋淋的,这与他们给我带来的伤害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第98章 联姻是我对他们的价值,而现在这个价值已经没有了。 所以放弃我吧。 “没有什么目的,这些年我都很后悔,我一直想把你找回来只是因为,”林淑芸开始落泪,“我很愧疚。” “你相信妈妈好吗,我当年也不想的。” “这样的话你还要说多少次?”我已经很厌倦谈论这件事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语无伦次,“我当年不是故意的……” “够了。” “那时候我明明都已经,给你取好了名字的。”她猛地朝我扑来,我甚至来不及躲开,“小瑜,你是我的小瑜啊。我怎么会在意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呢?我只在意你过得好不好……” “……” 原来我除了言知以外,还有一个名字。 灯影下雪花飘落无声,耳边只有风声呼啸。 我意识游离,推开林淑芸,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 “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扔下我呢?” 林淑芸抽抽噎噎半天没说话,我笃定她不敢说,正要驱赶她离开。 “当年的事,不是我的主张,是你父亲——”话说到一半,她忽然顿住。 我想让她立刻说完,谁料她越过我直勾勾盯着我身后问: “小言,那是谁?” 一楼的灯是坏的,我回头望去,身后是黑洞洞的一片车棚,这样的黑让我从心底迸发出一种恐惧的感觉。 秦照庭藏在别人的车棚门口,已经不知道偷听多久了。 我没有及时把林淑芸赶走,秦照庭还是看见了。 察觉到我的视线,秦照庭大大方方从黑暗中走出来,立在我身旁。 林淑芸缓缓将捂住心口的手放下。 “小言,”她收了眼泪,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秦照庭,“这是……你喜欢的人吗?” 那眼神里有困惑,有探究,还有一些惊诧。 林淑芸不能白活这么大岁数,结合我喜欢男人这个事实,联想到这层不奇怪。 上次我捏造了与秦照庭正在谈恋爱的谎言,这次我不说话,不肯定也不否定,我比较好奇秦照庭会怎么回答。 秦照庭很淡定:“您是……言知的母亲?” 林淑芸没有说话。 想来是因为我在场,她不敢承认。 “抱歉,没有听小言提起过,所以不是很确定。”秦照庭微微一笑,“我记得他从小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他倒是演上了。 林淑芸听完面色灰败,脸上泪痕还未干:“没有记错的话,你姓秦?” “是。”秦照庭依然很礼貌地笑着。 “之前小言住院的时候我就听说过秦家的儿子也在同一家医院,只是我怎么都没有想到你们会有关系,”林淑芸说,“竟然是你。” 好可惜,看来等不到秦照庭表态了,她已经猜出来了。 我主动扣住秦照庭的手,上面的温度依旧熟悉让人怀念,秦照庭没有拒绝。 我大着胆子抓得更紧,他掌间薄薄的茧勾得我掌心发痒。 “是他。”我说。 “小言喜欢什么样的人我不反对,只是我有点好奇,”自秦照庭出现后林淑芸的目光就再没落在我身上,“你家里人也允许——” “这不是您该关心的问题。”秦照庭将她打断,“我们今晚还有事,您离开吧。” 说罢秦照庭便转身拉着我上楼。 我怕黑,一楼的黑暗延续到二楼才停止。 我慢慢松开秦照庭,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将他的手攥出了几道血痕。 “秦照庭,你疼不疼?”我捧住他的手,正要查看伤口情况,那只手却被他收走了。 他站在高我一节的楼梯上,气势压我好几头。 为什么这么严肃? 是因为刚刚的事吗? 是了,也许他发现,我是一个不知悔改的骗子了。 我没有告诉他关于陆家的任何事。 而谈恋爱的首要条件,好像是坦诚。 秦照庭慢慢侧过头来。 “找到了亲生父母,是什么时候的事? 【作者有话说】 紧赶慢赶,赶上了今天的……洗澡去了嘿嘿! ◇ 第64章 为什么要去医院? 我想告诉秦照庭,我从没有刻意地寻找他们,是他们先找到的我,我也不想的。 可是话已经来到嘴边了,我把后半句咽了下去。 “差不多是我们出事之前,”我说,“他们从福利院找到的我。” 秦照庭:“你的想法是什么?” 刚才秦照庭偷听了那么久,不能够什么也没听到,我的想法他应该很清楚才对。 “不想回去。”我坦言。 “那以后就不和他们联系,有需要的话就和我说。”秦照庭继续往上走,“刚才为了出来找你我把电磁炉关了,这会儿汤底可能都凝固了。” “那还能吃吗?”我跟上秦照庭的脚步。他应该出来得匆忙,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无领卫衣。 “才过了不到二十分钟,怎么不能?”他输入密码开了门。 暖黄色的灯光泄到漆黑走廊里,里面还是我离开前那么温暖。 临进门前,我忍不住问道:“秦照庭,你不怪我吗?” “怪你什么?”秦照庭疑惑。 “我没有告诉你陆家人来找我的事,你不生气?” 第99章 “我反思了一下,每个人都要有私人空间,你可以有不想告诉我的事,我也可以,”秦照庭说,“哪怕是谈恋爱,也没有必要事事都告诉对方。” “好吧。” “我也没有那么容易生气。” “……” 秦照庭大概是有火锅底料的独门配方,这比他做的其他东西都要好吃。 我没忍住多吃了些,却被秦照庭制止。 “你今天怎么吃这么多?”他说着起身从药箱里翻出一板健胃消食片,“别吃了。” 这是什么意思?他在嫌弃我吃得多吗? “我还没吃饱。”锅里的撒尿牛丸好了。 秦照庭挤出药板上的两粒放到我掌心:“你吃了十二片牛肉,八颗牛肉丸,七只饺子,五只虾,还有四颗青菜。” 好像是有点多了,这是我平时饭量的好几倍,不过我无甚感觉。 “你怎么这么清楚?”我诧异。 “我备的菜,我心里有数。” “好吧。”我有点失落地放下筷子,吃掉了手中的药片。 “言知,”秦照庭正色道,“我记得之前在云城提过,我想带你去趟医院。” 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后来从云城回来时出了车祸,这件事就这么搁置了,秦照庭怎么还记得? “我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医院?”我不解,“挂什么科?” “精神科。” “你怀疑我有精神病?”我差点一口橙汁喷出来。 “不是怀疑,”秦照庭说,“没有怀疑,只是求个心安。” “那就不用去了。” “你听我的,这是正事。” “都说了我不去我不去,”因着小时候院长去世,我对医院有本能的抗拒,“说到底你就是觉得我有病很久了。” 秦照庭:“我没这么想,你冷静一点。” “你就是这么想的!”我大声地吼他。 秦照庭有点懵,我也很懵,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这么大声说话。 我明明没想和他生气。 “对不起。”我软下语气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说这个了,”秦照庭深深看我一眼,切了个话题,“说说陆家怎么样,你好像对他们并不了解。” 我不太想了解他们,不过和去医院相比还是要好一点。 “你知道的比网上能查到的多吗?”我问。 “有这个可能。”秦照庭想了想道,“陆氏是青城矿产生意数一数二的企业,我没想到你远在云城,会与他们扯上关系。” “你认识他们吗?” 秦照庭:“以前家里生意上有些往来,已经很久没联络了。” “噢。”我恹恹地趴到桌上,不在意地问,“他们家有几个孩子?” “三个。” 这倒是与我在网上查到的不太一样。 我掀起眼皮,问他:“哪三个?” “家里原配生的两个,加上一个流落民间没有被证实的私生子一个。” 看来是我想多了,多出的一个是私生子,不是我。 我对于陆庄拥有私生子丝毫不觉得意外。 “你觉得那个私生子,是真的吗?” “不真就不会告诉你了。” 我饭后常常困意上涌,今天吃得多尤其严重,没和秦照庭说几句就困得睁不开眼了。 “……你觉得他们是不是真心的?”我双眼迷蒙,托着下巴撑在桌上——秦照庭不让我趴着。 “什么是不是真心?” “就是……”一句话没讲完我彻底睡过去。 再睁开眼的时候我躺在客厅沙发上,身上盖了层珊瑚绒毯子,四肢都收在毯子下面暖融融的。 我撑着坐起,有些搞不清状况。 餐桌上是一片整洁,没有刚吃完火锅混乱的模样。 我习惯性地掐了一把胳膊。 不痛。 这里应当又是梦里边。 我看到了秦照庭。 秦照庭坐在离我不远处,抱着一台手提敲打着,神情专注,像要赶在零点前把这一年的工作全部完成。 不应该是零点,梦不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这可能只是我编造出来的一个平凡的夜晚。 我慢慢地接近秦照庭,跪坐在他面前的沙发上,视线扫过他墨色的眼睛和淡色的唇,最后落在他的下巴上。 我抬手,指尖触到了他的下巴,新长出的胡茬有些刺手。 “干什么?”秦照庭的目光从手提转移到我身上。 我惊醒:“你下巴上沾了点东西。” 差点又把这当做一场梦犯下大错。 窗外还在落着雪,伴随着一声声闷响,黑蓝色的夜空中有些许火光闪烁,看方向来源是远处江边的烟花秀。 不知不觉零点了。 这一年过得很混乱。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还在向秦照庭扯谎,借着期末考试为由回校备考,要逃离他的公寓,逃离他的身边。 而今年我还在与他一起跨年,此情此景未免不真实。 “秦照庭,我刚刚梦到你了。” 好想好想做一场永远不醒的梦,梦里我和秦照庭一直在一起。 可以什么也不发生,什么也不做,我不记得我是谁,我们只在一起。 他暂停工作:“梦到我什么?” “不是什么很重要的,”我当然不会说又梦到即将与他接吻,只说,“秦照庭,新年快乐。” 第100章 秦照庭短暂地沉默了下,道:“新年快乐,小言。” 我趁机依偎在他肩旁,他没有赶我走。 “刚才安夏给我发了封邮件,”秦照庭示意我看他的电脑,“他要结婚了,婚礼在a国的一座海岛上举行,请柬发了我们两个人的,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参加? ” ◇ 第65章 他们没有一腿,谁信。 安夏的婚期定在年前一周,秦照庭说此行不仅是去参加婚礼,顺便也可以出国度假。 自他告诉我这个消息后直到现在我也没给他一个准信。 “安夏真的请了我们两个人吗?”我不确定地问秦照庭。 秦照庭肯定道:“他希望有更多人见证他的幸福。” “所以你会和我一同参加吗?”他又问我。 我为什么要推辞? 我一定要去。 我结束了大四上学年的课程,秦照庭也安排好了年前的所有工作,腊月二十二,我和他动身前往a国。 a国四季温暖,全年无雪,是个过冬的好地方。 不过我喜欢青城的雪,一离开反倒是有点想念了。 “等我们从a国回去,青城还会下雪吗?”我坐在前往a国的飞机上,掀开秦照庭的眼罩,小声问他。 他满脸迷茫,像是被我掀开了头盖骨,好在听清了我的问话:“每年雪都会下到三月。” 那还有很久。 秦照庭是土生土长的青城人,再清楚不过,我放下心来。 据秦照庭所说,安夏之所以选择a国,是因为这个国家允许同性间结成伴侣。 婚礼如无意外一生一次,自然要风光办好。 我和秦照庭在那座小岛的周边城市转了两天,在安夏婚礼正式开始前一天上岛帮忙筹备。 说是帮忙筹备其实不然,安夏打算在婚礼前夕举办一场单身party,狂欢一夜后为他的单身生活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单身派对,不单身的也能去吗?” 秦照庭:“是安夏的单身派对。” 我其实想问问他我和他是不是还算不算单身。 还是不问了。 秦照庭:“这里人生地不熟,一会儿到了岛上不要乱跑,容易迷路。” “我知道了。”我不耐烦道,“知、道、了。”此前秦照庭这一路像个八旬老太太已经同我念叨了四次,这是第五次,我几乎能完整背下他的台词。 还是据秦照庭所说,这整座岛屿都是安夏家的资产,是安夏父亲送给安夏的结婚礼物。 “你之前说,他父亲不是不允许他和男人在一起吗?”上船后我问秦照庭。 秦照庭闭眼在假寐:“一会儿在安夏面前,不要提这件事。” 啧,看看他这敷衍的样子,张口闭口都是为安夏考虑,说他们俩之前没有一腿,狗都不信。 众所周知晕车的人无论乘坐什么交通工具都容易晕,在海域上颠簸了三个小时,我们终于到了地方。 我晕船晕得站不住,几乎是被秦照庭拖着走的。 秦照庭与安夏从小一起长大,交友圈有许多重合的部分,因此我们这批一并上岛的人里有不少他认识。 他正与好友交谈,我无暇顾及他,一下了船我就原地蹲下来,竭力压制胃里即将喷射的感觉。 我不想蹲在秦照庭旁边,这样的窘态会被很多人看见。 正往远离人群的地方挪动时,头顶日光被遮挡,继而投落下一大片阴影,我下意识抬头向上望,看到了一张笑脸明媚的脸。 那张脸的主人与我对视后微微一愣,随即道: “小言,你好啊。” 沉睡在意识深处的记忆被唤醒,我顿时警铃大作。 耳听还是不够真实,此刻安夏就站在我的面前。 百闻不如一见,秦照庭和我形容多少遍都不如我亲自见一眼。 安夏哪怕身穿常服,在阳光下都是闪着光的,一眼就能感受到他是陌上如玉的翩翩公子。 来时秦照庭叮嘱我不能失了礼。 安夏:“我们又见面了。” 他在与我打招呼。 我该回应点什么。 “你……好。” 话音没落下,秦照庭便从后方赶来,拍了拍安夏的肩,安夏发现后也回应他一下。 “怎么了?”秦照庭问。 我刚想回答,安夏便抢先道:“晕船吧。” 说完他瞪了秦照庭一眼:“怎么搞的,这点准备都没有?” 又探了探我的额头:“估计晕一路了。” “百密一疏,上次带他坐船没晕。” “什么直男发言。”安夏小声嘟囔一句,我和他离得近,听得清清楚楚。 秦照庭像耳背一样,用比他大了几倍的音量问:“你说什么?” “我说,他交给我吧,”安夏将我搀扶起来,“你哪凉快哪歇着去。” 安夏弓下身时肩膀与我的后背一触即分,一阵暗香若有若无地散入我的鼻腔,他皮肤细腻白皙,细看还泛着层薄薄的粉,生得唇红齿白,很好看。 秦照庭:“你带他走?你打算怎么治?” 安夏:“我那有药,吃了包治百病那种。” 秦照庭笑骂他:“滚。” 滚? 原来秦照庭和亲近的人相处也会这样吗? 从来没见他这样对我,他倒是情真意切地让我滚过。 很久之前的事了,我得罪了他,做了他不喜欢的事,具体什么事已经记不清了,不过他肯定是让我滚过的。 第101章 我怔怔地立着,被安夏扯着向前。 “跟我走啦,还看他干什么,”他主动挽住我,回头朝后方的秦照庭翻了个白眼,“坏东西。” 这是我与安夏时隔一年的第二次见面,许多地方都放不开,安夏是个自来熟的,一路上已经和我说了很多话,我堪堪能接招。 安夏领着我走了很久,在一幢华丽的房子前停下。 我有点踌躇不前,被安夏发现。 “不用怕,这里是我住的地方,”安夏说,“你们今晚也住在隔壁。” 他带我走进去,看清内观后我不禁暗暗感叹这幢房子外观像庄园,里面却更接近酒店的配置。 安夏问:“你是不是在想,这里很像酒店?” “他当初说这座岛上什么都好,就是缺了点高大的建筑,这房子就是他花了大价钱请名工巧匠打造的号称惊艳所有人的旷世之作,”安夏额上青筋微露,“现在想想,他有病吧,把自己家装修成酒店的样子,多少不正常。” “听说过的,他很有钱。”我点点头。 安夏顿住,盯着我的脸看起来。 正当我在反思我有哪里说得不对时,他忽然笑了。 不是一般的笑,他是捧腹大笑。 “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他笑得缓不过气,连带着讲话都一顿一顿的,“你真的很可爱。” 是吗?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觉得我可爱,我觉得我有点蠢。 安夏背对着我在柜子里翻找着药箱,我看见他桌上放了个白色为底朱红色镶边的卷轴。 “你桌子上的是什么?”出于好奇,我问他。 安夏瞟了眼:“是婚书。” 早就听说过他们要办一场中西文化结合的婚礼,这应该是中式的一部分。 安夏:“你要看看吗?” 没等我接话,他主动将婚书送到我手上。 我展开来看,上面刻画了些古朴的花纹,用古语写了一些海誓山盟的话,大概意思是白首不相离,一生一世一双人。 “你的先生是个怎样的人?”我有点好奇像安夏这样的人会选择什么样的人成为伴侣。 “没法形容,是救我于水火中的人,可能算个好人吧,可以包容我所有不好的地方,不着急让我为他做出改变,”安夏皱眉想了想,“总之就是看对眼了。” 他眼中含着几分深情,在我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搭住我的肩:“当然,秦照庭也是个很好的人。” 【作者有话说】 这章好几个地方都……写着写着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 ◇ 第66章 想过和秦照庭结婚吗? 我呼吸一滞。 秦照庭?为什么安夏要说,秦照庭也是一个很好的人? 我刻意不去在意听到的后面半句,只问安夏:“你的先生,他怎么救你?” “家族联姻知道吗?”安夏摇摇头道,“你绝对不会想感受的。” 我当然知道,在此之前两个月,我差点被突然冒出来的所谓家人按头相亲。 “你和他……应该不是家族联姻吧?” “当然不是,我先生是外籍华人,留学时认识的,对家族生意没有一点帮助。”安夏说。 “那你的家人同意吗?”说完我才想起秦照庭提醒我的,不要和安夏提起他父亲反对的事。 安夏找药的动作慢下来:“怎么可能同意?当初差点把我打死。” “那是怎么——” 安夏垂着眼:“后来……后来他妥协了。” 不清楚是怎么妥协的,但我直觉安夏好像有点伤心,所以不再问了。 “先吃一次,如果效果不明显的话隔四个小时再吃一次。”安夏找到了个浅红色药瓶,往我手心倒了一粒白色药丸。 我已经好了很多,其实不需要吃药了,但他的好意无法推却,我将那小小药丸一口闷了下去。 “你怎么吃药连水都不喝?!”安夏拿着水杯回来看到后惊叫出声。 我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以前我也做过类似的事。 “要是让秦照庭知道我连吃药用的水都不让你喝,待会儿他是要找我麻烦的,说我没照顾好你!” “不会的,”他有点太夸张了,我说,“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刚刚的话题有些沉重,安夏不想再提,送我去找秦照庭的路上又另起其他的,他询问了我对于毕业后的计划。 好巧不巧,刚刚我踩了他的雷区,现在他踩中了我的,大学生就业真是我最不想提及的了。 大学时暂且能拥有目标,可对于毕业后要做什么我真是一头雾水。 所有人都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可谁又知道这船会不会行至途中突然撞上暗礁就沉底了呢? 安夏在同我展望未来,我应得心不在焉,于是渐渐的话题又落到了秦照庭身上。 “秦照庭……”我纠结着不知如何开口,“谈过恋爱吗?” 安夏明显一愣。 我反应过来问错了人,安夏和秦照庭大概率是谈过的,我这算不算是舞到了正主面前? “不好意思,”我改口道,“我……我不问了。” “怎么就不问了,问啊,”安夏的反应让我意外,“你不问了我还要说呢。” “不……” 安夏:“学生时候别人都在搞暗恋明恋青春疼痛文学,他倒好,整天埋头苦学他那堆狗都啃不动的知识。” 第102章 “秦照庭以前的成绩好像确实很好。”我认同道。 “何止很好,他这人目标一直很明确,初中就知道自己要走怎样的路,高中时就开始自学大学的专业内容,大学时甚至修了双学位。” “他这么出色,没有人追他吗?”我问。 “当然有,还很多,每年情人节收到的巧克力叠起来得有他一人高,隔三差五就有把他堵在校园一角向他倾诉爱意,”安夏说,“不过他还算个有边界感的人,追求者送的礼物都原封不动地退回去了,如果遇到半路杀出来送情书的,也都很礼貌地拒绝了。” 安夏说着便学着当年秦照庭的腔调现场给我表演了一通。 “我记得最搞笑的是有一次,高中那会儿有个女孩儿给他表白,写了封情书要塞给他,结果没打听明白秦照庭坐哪,塞到了我的抽屉里。” “……” 大概真的很好笑,安夏回想起来都笑弯了腰。 我听得有些入神,安夏所说的,是我没有参与过的,秦照庭很有趣的青春。 是有点失落的,因为—— “怎么突然想起来打听这个了?”安夏笑道。他生得好看,笑起来时让人都感到春风拂面。 我急忙收敛了思绪:“所以他是没有谈过的?” “还不明白?有人乐意和他谈,他倒是也乐意和别人谈才行,就他这种行为啊,”安夏似乎对我不好用的脑子有点伤脑筋,皱眉想了想,“就像一只……不会开屏的孔雀。” 他说着又想到什么,晃晃我的肩:“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有点懵,怕他再觉得我蠢笨脑子不好,我费劲想起了他的上一个问题。 为什么突然打听秦照庭谈没谈过? “就是有点好奇。”我答。 安夏存疑:“只是好奇?” “嗯,”我左右张望,很小声地告诉他,“因为我在很努力地追他。” “哦?”安夏失笑,“和我之前知道的,倒是不太一样。” 他知道的,是指我正在被秦照庭包养吧。 那他会不会觉得,被包养的情人不该管超出范围的东西,比如金主的恋爱史。 “言知,”安夏突然转身,阳光下他特别耀眼,“你想过和秦照庭结婚吗?” ? 和秦照庭结婚? 为什么我会想这个? “没有。”我说。 “也是,你还很小,”安夏感慨道,“还没到考虑的时候呢。” “……”我接不上他的话。 安夏说:“你可能不知道,秦照庭曾经是个单身主义,不过他太假了。” “是挺假的。”我附和他。的确假,秦照庭怎么可能成为单身主义者,他的父母家族绝不同意。 小岛上风景宜人,海面波光粼粼,不时有海鸥降落飞走。 安夏向前方招招手,远远能看见秦照庭模糊的轮廓。 秦照庭也看见这边,向着我们走来。 “人给你送回来了,没缺胳膊也没少腿,放心吧?”安夏一把把我从身后拽上来。 “少贫嘴。”秦照庭捏住我两边肩膀把我定住后从上到下观察了一遍。 “你们先回去休息,到点了就来参加我的单身派对,”安夏朝我抛了个媚眼,我差点没招架住,“今晚可没有时间睡觉哦。” 晚上还要举行派对,安夏将我送到后就先一步离开。 秦照庭和我沿着海岸线散步走回下榻的地方。 “刚才和安夏聊得怎么样?”秦照庭问我。 “聊得很好,”我激动地和他分享,“他和我说了你以前的事。” “以前的什么事?” “我知道你有很多追求者,有男有女,收过很多人的巧克力,”我起了故意戏弄他的心思,明知故道,“巧克力们好吃吗?” “他怎么和你说这个?!”他好像很惊讶的样子。 我懵懂:“怎么了?我不能听吗?” 秦照庭沉默,道:“收什么巧克力,我没收。” “如果是我的话,多多益善。”我说。因为我喜欢吃巧克力。 秦照庭走在前面,不搭理我了。 “秦照庭。”我趁他手往后摆时抓住了他。 “好想认识十五年前的你。” 秦照庭还是选择当个哑巴。 我勾勾他的小指:“如果以前我们就认识的话,我的巧克力,你会收吗?” 正当我以为秦照庭要继续装哑巴,他说话了。 他说:“也不收。” 每个字都很清楚地落在了我耳朵里。 我默默松开了他的手。 “……好吧。” 【作者有话说】 小秦今年二十九,十五年前十四,小言小他七岁,小言今年二十二,那么(棠棠心算)(棠棠笔算)(棠棠用计算机算!)十五年前小言七岁!七岁送的礼物当然不能收啊! 最后再得出结论:棠棠的数学……真好!! ◇ 第67章 喜欢的人在哪里 晚上刚过八点,秦照庭和我来到派对现场。 说不许人睡觉都是唬人的,安夏将地点定在那幢像设计得像酒店的别墅外一层,就是方便有人累了便回去休息。 听秦照庭说安夏主业是设计师,可以看出他为了这场派对费了不少心血。 秦照庭刚到场就有人发现了他,将他抓去做游戏,我不擅长这些,便找理由躲到了一边去。 第103章 这样的场合朋友兄弟间更放得开,我在里面插着倒有点不伦不类了。 远处沙滩上的长椅很适合我,我要去那待着。 谁知屁股还没坐热就被人从后面拍了拍肩,安夏那张带笑的脸出现在眼前。 “那边桌子上有小蛋糕,要不要去吃?”安夏给我指了个方向,“有你最喜欢的芒果口味。” 我摇头:“晚上吃太饱了。” 安夏是个做事很完美的人,哪怕上岛的都是熟识的人也不会顾此失彼,派对开始前我已经吃过一顿很丰盛的晚餐,我吃了三只蟹三只鲍鱼五只大虾外加两份牛排意面,依旧是秦照庭将我叫停。 秦照庭预判得很准,他笃定我吃这么多海鲜一定会胃疼,健胃消食片也不顶用,果然才过不到半小时胃已经隐隐作痛了。 “晚上还有烧烤,你不应该吃这么多的。”说着安夏将晚上我吃的那些东西都一个不落地重复了一遍。 他好像嫌我吃得太多了。 “秦照庭怎么这些都告诉你?”我面上发烫,落幕的太阳好像又再度升起,灼烧我的头顶。 安夏面色一变:“当然要告诉我,你是我的客人,你们在岛上的这几天所有衣食起居都归我管,我要掌握你们的信息才能更好地为你们‘服务’。” “真的是这样吗?”我有点怀疑。 “不然呢,”安夏大惊失色,“你不会以为我是变态吧,专门打听人一日三餐什么时候洗澡睡觉那种。” 我打消了疑虑:“没有的。” “你要好好玩才对得起我的布置。”安夏又展颜笑起来。 想起刚刚是打算逃离这里,这与他希望我做的相悖,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低低“嗯”了声。 他却一语将我道破:“所以刚才你要去哪?” “去外面……看看风景。” 他猜测:“是玩得不高兴吗?” “没有。”我否认得很快。 安夏:“想想也是,这里大部分是秦照庭的朋友,应该让你把你的朋友也带过来。” “不……不用的。”再说下去我就要疯了。 “也不对,你有朋友在这,”安夏没有征兆地拉住我的手,“我可以是你的朋友。” 我听得一愣。 安夏收敛了笑,看起来竟有几分郑重其事:“言知,我可以是你的朋友吗?” 没有得到我的答案,他好像有点丧气了,手腕上的力道变松的一瞬我清醒过来。 “可以的,”我不确定地看他,“你真的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我没有什么朋友,在福利院时因为蠢和被领养家庭退养,没人愿意沾我身上的晦气,在学校里被嫌弃是<a href=https:///tags_nan/guer.html target=_blank >孤儿院出身,班里学生五十三人,我是没有同桌的那一个。 可是安夏却说要和我成为朋友。 安夏给了我一个巨大的拥抱作为回答:“为什么不愿意呢?” 他的怀抱不似秦照庭那般宽厚温暖,却有十足的安全感,直到他将我放开时我都有点拖延舍不得离去。 安夏:“现在可以跟我回去了吗?” 我重重点了点头。 月色幽幽,石子路两旁的彩灯已经全部亮起,我和安夏回到大本营,人比刚才多了很多。 草坪上歪歪扭扭倒着几个酒瓶,似乎在我离开的时候他们已经喝过一轮。 秦照庭身边已经坐满,安夏带领我拨开一处比较大的空隙,硬是塞了两张椅子进去。 安夏小声问我:“会不会喝酒?” 听见酒我更觉得胃里火烧火燎,只好问他:“有没有橙汁?” 安夏四下找了找,总算在桌布下找到瓶未开封的,一边给我倒饮料边对众人道:“怎么没等我就先玩上了?” 那被拨开的人回应他:“你大忙人,哪来这么多时间陪我们这些人啊?” “你再给我说,”安夏盖上瓶盖,把还剩大半瓶的橙汁往那人身上一扔,顺手还推了把那人的头,“今晚我就呆在这儿不走了!” “那挺好,你要敢跑我拽也把你拽回来,再用尼龙绳给你捆上,让你明天结不成婚。” “滚一边去。”安夏笑着恶狠狠道。 众人一片欢声笑语,哪怕我和他们不太熟,似乎气氛也没有因为我的到来变得糟糕。 也没人刻意提到我和秦照庭的关系。 秦照庭一直都看着我,表情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们酒过三巡,有些不胜酒力的就开始说起胡话,比如家里养的狗生了多少只狗崽,谁谁谁上学时内裤全是一水儿红色,某某某小时候又是如何被在座的另一个人欺负到房顶上下不来的。 还有些低俗的我不太爱听的,比如某某年睡了哪个知名模特。 有人借着酒后吐真言的机会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不愧是经典咏流传,男女老少聚会必备,很经典的同时也很老套。 喝高的没喝高的都同意了,我在其中浑水摸鱼默默表示了赞同。 安夏从旁边的桌子上摸来一副扑克,将里面的王和随机几张小牌抽出来打散:“摸到王的接受惩罚。” 王只有一张,只有十几分之一的可能会让我抽到。 可倘若是抽到了呢? 探听他人内心想法的游戏太过卑鄙,我不想听别人的真心话,等价交换,我也不想说真心话。 我会选择大冒险,就算是让我当场灌下两瓶酒也是要选大冒险的。 第104章 安夏将洗好的牌递给我,让我往下继续传递。 那张属于我的扑克快被我捂热了,我也摸不出一点上面的图案。 扑克很快传完,到了公开结果的时候。 我眯起眼,只掀起扑克的一个角,只能看到牌面空白。 其他人都大大方方地直接将扑克翻了个面,几乎只差我一个。 我深吸口气,一鼓作气手法干脆地把扑克反过来拍在桌上。 与此同时一阵欢呼声响起,我正要接受我的宿命时,余光瞟到了我的牌面。 是红桃。 而那阵喧闹是因为那张我唯恐避之不及的王落在了秦照庭那儿。 我松了口气,打算看场好戏,秦照庭应该会和我一样选择大冒险的。 可是他选择了真心话。 问话的机会交到了一个女孩手上。 “大家都知道你铁树不开花,今天就再问你一次,如实回答——”那女孩故弄玄虚,“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 秦照庭:“有。” 我脑袋断片一刻。 又是一阵比方才大的欢呼声。 众人酒都醒了几分:“是谁,在哪,速速交代!” 秦照庭淡淡道:“只能问一个问题。” “无趣,多说一点又没什么嘛……” “这样,你说一句,我多喝一杯!” “我也喝!” 有人试图“威逼利诱”秦照庭,奈何他是个很有原则的人,说一就不可能变成二。 折腾半天众人发现无用后终于进入到第二局,重新洗牌打乱后我又分到了一张新的,这次我倒是有些把握,因为这张牌右上角有一条浅浅的折痕,上一局坐在我旁边的人拿过了,是一张梅花三。 这局算是靠着作弊惊险过关,可下下局,下下下局呢? 看样子这心惊肉跳的游戏还要玩很多轮,我总不可能次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 结果出来了,可能秦照庭坐的位置风水不太好,这一轮还是他拿到了王。 有人见状嘲笑他:“看看,再来一局也还是你。” 有人抢在秦照庭前头:“这次我替你选,还是选真心话吧怎么样?” 秦照庭依旧选择真心话。 “这次我来问!”趁着众人调笑,安夏抢先道。 “接着上一个问题,”安夏清清嗓子,“这个人,他在不在我们现在能看到的地方?” “在。”秦照庭答得干脆,面上没有什么起伏,甚至捏着那张王牌在掌心漫不经心地旋转。 相比之下我比他更不镇定,安夏给我倒的橙汁没喝几口不慎被我打翻,撒满了我这桌子一角。 我慌乱地收拾这一团乱麻,秦照庭的真心话还在继续。 第一局问他话的女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就是我们中的一个了。” “老秦藏得够好啊。” “是谁啊……” 秦照庭无论如何都不肯说了。 “今晚势必让他开口!” 于是这场名为“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进行到一半被强制改名为“真心话”。 第三局开始了。 我果然没有上把的运气,摸到了一张看不出任何标记的扑克。 胆战心惊地公布结果,这次的王依旧不是我。 高扬的掌声响起时我便意识到了王在哪里。 如果我不是亲眼看着安夏洗牌的每个动作,我都要以为安夏在作弊了。 不然怎么会回回王都落在秦照庭手上,这就像是刻意提前安排好的一样。 有人对秦照庭说:“我有一个很成熟的建议,不然你一次说个够吧,就当做提前充值了。” “别那么损嘛,老秦已经够惨了的。”秦照庭身旁的人上一秒同情,下一秒哈哈大笑。 这回我想秦照庭抽到,又不想他抽到。 因为下一个问题一定会是—— “在场那么多人,他是谁?” 【作者有话说】 最近在忙着开学,收拾行李收了两天,更新稍微晚了一点点~ ◇ 第68章 安夏是个很好的白月光 “他是谁?” 起哄声一阵接着一阵,终于还是有人问出来了。 我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一片朦胧的灯,秦照庭坐在那些灯影间,背光的原因,我看不清他的脸。 他正看着我这边。 我咽了口唾沫,心脏遏制不了地狂跳。 “四点钟方向。” 隔着小半张圆桌,秦照庭的声音沉稳落入我耳中。 虽然没有直接揭晓喜欢的人叫什么,但众人似乎都已经满足,纷纷看往我这个方向齐声欢呼,只有我在默默数着四点钟究竟在哪。 我来回反复数了很多次,四点钟好像不是我。 而是我身旁的安夏。 秦照庭果然是……有一些旧情的吧? 心头跃起的火苗逐渐熄灭,连带着秦照庭身后的灯都暗淡许多。 “言知,在想什么呢?”安夏笑盈盈地凑到我面前,将我飘出去好远的思绪唤回,“你听见没啊,刚才秦照庭说——” “听见了的。”我真的听得很清楚了,他为什么还要再一次提醒我回忆一遍? 我着急收拾好失态的表情,不希望这颓败的样子被安夏看了去。 我多想问问他为什么都要和别人结婚了还要和秦照庭有关系,可理智告诉我不能那样。 第105章 “不好意思呀,”我同安夏道歉,“晚上吃太多了,我现在必须要去趟厕所。” “是晚上吃坏肚子了吗?”安夏关切道。 “好像是。”我弯腰捂住胃部,其实没有那么疼,但演戏就要把戏份做足。 “我回屋给你拿药,你把这个带上,”安夏塞给我一个香包,“防蚊的,你刚刚好像被咬了很多口。” 安夏是个很细心的人。 我天生吸引蚊虫,就像赶赴一场盛宴,刚坐下就被等候多时的蚊子大快朵颐。 大腿上的蚊子包肿得像五角硬币大小,还有些余痒未消让人止不住想抓挠。 虽然已经预感这香包应该对我没什么用,我还是收下了安夏的好意。 安夏身上的味道很好闻,起初我以为他喷了什么名贵的男士香水,将香包接过后才知道原来一个香包就可以做到。 我借着上厕所的名义逃了出来。 从我起身到离开,秦照庭都没有管我。 厕所是密闭的,我天然对这种除我以外无人的有回声的空间天然感到心慌,每每身处这种地方时总有一种空洞的恐惧感。 厕所不是久留之地,我特意绕了远路来到别墅的另一侧。 贴着墙面行走时还能听到不远处的欢声笑语,应该是那张王牌终于被其他人抽到,他们在挑战大冒险。 迎面吹来的海风将那些声音吹得离我很远,海浪冲击上岸,里面有一些溅湿了我的腿。 落在皮肤上的海水很快蒸发干涸,留下一个干巴巴的印记。 远处灯塔在闪烁着红色的光,漫无边际的波涛摇摇晃晃,在月下泛着光辉,让我忍不住向前迈出一步。 耳边突然万籁俱寂,海水能洗去一切烦恼,只留下一个不沾染脏污的我。 我从未像今天这般迷恋大海。 “涨潮了,你离海面这么近,小心被卷下水去。” 背后冷不丁冒出个声音,有人来了。 我顿时清醒过来。 转身一看,月色清冷,有个男人立在离我不到五米的沙滩上。 他慢慢走向我,表情严肃:“你跨出警戒线很远了。” 岛上防止有人失足溺水,在涨潮后仍能显露的海滩前拉了警戒线,大海神秘且凶险,刚上岛时秦照庭就告诫过我不能在警戒线范围外活动。 我低头看了看脚下,沙子和潮水翻滚混合,我脚上那双白色运动鞋已经被染成泥土色。 而我对于翻越警戒线这个动作已经没什么印象。 那男人走到与我齐平的位置停下来。 “你是这里的救生员吗?”我问。 安夏的布置那么周到,沙滩上安排几个救生员轮班也不是没可能。 “不是,”男人说,“但我有义务在岛上保证大家的生命安全。” 他是本土人的长相,口音却带了一点外国腔调。 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我问他: “你是安夏的未婚夫?” “你是安夏朋友?” 我与他几乎异口同声,随后他先绷不住笑起来。 “抱歉啊,今天安夏的朋友上岛后大多数我都见过了,但你有点面生我才会怀疑,”他朝我伸出手,“初次见面就认识一下吧,我叫复柏。” 我也伸手与他礼节式握了下。 “我不是他朋友的话,你以为我是什么?”我中气不太足,因为我和安夏成为朋友才不到一晚上。 复柏:“是跟着大家长出来参加婚宴的小孩。” 他和安夏秦照庭是一个年纪,但我也不至于看起来太小。 他又说:“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言知。” “言知?”复柏脸色微变,重复着念了一遍。 “怎么了吗?” 在这里遇见安夏的未婚夫实属意外,与之攀谈就更不在计划之中,而他这一点异样也让我心里咯噔一下。 “没什么,想起来整理宾客名单时见过你的名字,我当时就在想叫言知的会是个怎样的人,”他恢复如常,夸赞道,“你的名字很好听。” “谢谢。”我有点不好意思,“你不去参加安夏的单身派对吗?” “他的单身派对,未婚夫怎么能参加?”复柏失笑,“今晚我只配躲在这边吹风。”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复柏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 复柏:“倒是你,安夏想让你们玩得开心,你怎么一个人愁眉苦脸地跑到这里?” “我没有愁眉苦脸。”我否认,“我天生就长这样。”长得一副苦相,谁见了都不喜欢。 “谁说的?”复柏质疑我,“安夏以前和我提过,你是个很可爱很真诚的人。” 我可爱真诚?安夏怕不是说的是我的反义词。 我说:“那时候我才和他见过第一面,他感觉错了。” 复柏:“那你也想成为这样的人吧?” 他一语道破,干脆利落。 我没有接他的话。 所幸海风呼啸,不会让我和他站在一起时太尴尬。 “抽烟吗?”风声停止后,复柏掏出个烟盒,从里面抖出一根给我。 我“不”字刚要说出口,在喉间转了一圈变成:“给我一根吧。” 第一口烟雾缭绕在空气中最后消散于风里时,我突然想起秦照庭是不让我抽烟的。 眼前忽然浮现出方才第三轮游戏中,秦照庭看向安夏的眼神。 第106章 这怪不了安夏。 安夏要结婚了。 是秦照庭还在单恋人家。 可是只是单恋我也很难受,一想到心脏都抽着痛。 人伤心时就是要用一些东西分散注意力,我只抽一支烟怎么了? 我都这么伤心了,我还管他让不让我抽烟干什么?! 情绪不知不觉中起伏有点大,以至于第二口烟雾没来得及吐出去便被我吸回肺里,呛得我止不住咳嗽。 复柏由此得出结论:“你不会抽烟。” “谁也不是生来就会,不会的东西我可以努力学,一天学不会就学一周,一周学不会就学一年,一年也不行就用很多年,用一辈子。”再次被看破我有点气急败坏。 这些话在我脑子里排演过无数遍,情急之下就一股脑全部冒出来了。但这些并不想说给复柏听的,而是在我还被秦照庭包养的时候,说给从前的秦照庭听。 可能是因为脑子被秦照庭那番真心话表白害得不够清晰,所以无差别输出了。 复柏有些意外,用两指捏下嘴边的烟掸了掸灰:“别想得这么夸张,抽烟很简单的,抽烟容易戒烟难,你反应这么大,是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了?看在你是安夏朋友的份上,我可以——” “我走了。”我对手里的烟再不感兴趣,干脆弯腰在沙地上掐灭。 终究我和复柏只认识了十五分钟,并且以后也不会有太多交集,不适合聊太深入。 他是个很可怕的人,好像能将我整个人都看透,与他相处我不自在。 安夏是怎样能容忍他的? “你等等。”复柏想将我叫住,而我已经走回到警戒线以内。 复柏:“不想和我说也可以,但是你记住一句话——” “你想成为怎样的人,你就能成为什么样的人。” 掐灭的烟被我捏紧在手里,余热灼得掌心一圈脆弱的皮肤发痛。 黑夜中前行很久,别墅前的灯火通明近在咫尺。 我不喜欢拖泥带水,我要再问秦照庭一次,他是不是一点也不喜欢我了,以前说的要和我谈恋爱要和我重头再来是不是都是玩笑话,只是稳住我的一些把戏,亦或是一些……我的臆想。 我回到别墅前,没急着走近,而是在墙角边停下。 他们游戏玩得尽兴,喝酒也喝得尽兴,此刻都四仰八叉地倒在一片狼藉的桌上,只有秦照庭和安夏的位置上空着。 他们去哪了? 小花圃旁传来一点动静。 我看过去,看到了坐在地上的安夏。 以及站在他身边的秦照庭。 安夏似乎醉了,在我搜寻到他们踪迹的下一秒便起身抱住了秦照庭。 秦照庭没有拒绝他,而是慢慢抬起双臂,回抱了他。 【作者有话说】 补偿昨天没更,粗长一点~ ◇ 第69章 秦照庭的假情。 复柏说,我想成为怎样的人,便能成为怎样的人,这句话太过于理想化了。 我想成为可爱真诚果敢的人,还想成为秦照庭喜欢的人。 可是后者好像办不到了。 安夏和秦照庭还拥抱着。 时间的流动仿佛静止,他们之间的拥抱持续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我脸上热辣辣的疼,像被人掴了一巴掌。 我多想冲过去给那对奸夫淫夫每人一拳,对着他们臭骂让他们一起双双下地狱,还有复柏,我多想冲回去告诉复柏!他的未婚夫是一个无耻下作的人!他被骗了!我们都被他们两个玩弄于股掌之间,我们都是可怜虫! 可腿上灌了铅,一步也不能动。 脸上有什么又凉又滑的东西流过,抬手就摸到了满脸的湿痕。 不必向秦照庭再求证什么了,我已经看清答案,黯然退场才会让我显得没有那么小丑。 我转身要离去,墙角边无光,踏出第一步时发生了意外。 不清楚是哪个缺德的人将啤酒易拉罐扔到墙角,我一脚踩上去,那易拉罐被我踩扁。 啪嗒一声脆响之后,秦照庭有所察觉,放开了安夏,朝着我这个方向看过来了。 所有不甘和气愤霎那间成了慌乱,我跌撞着往墙根里躲,易拉罐却卡住我的鞋子,让我每走一步都带起地面拖行的声音,刺耳又难听。 那该死的易拉罐死死卡在鞋上,怎么掰都掰不下来。 我逃不快,而秦照庭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没有办法逃跑了,我只能躲在角落里等着秦照庭穿过盲区找到我,就像一只因为贪吃落在捕鼠夹上的老鼠被找到一般,丢人现眼极了。 睡在人工草坪上的那个男人突然喃喃着再来一打啤酒,成功将秦照庭的注意吸引过去。 我意识到我的机会来了。 人总是急中才能生智,我三下五除二把鞋脱了提在手上,趁着秦照庭转头的功夫从他背后窜了出去。 我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在一望无际的沙滩上奔跑许久,却怎样都能看清那幢房子,仿佛整个人都被困在这里。 脚上沾满沙砾碎石,每走一步都硌得难受,我只能停下稍作清理。 “言知?” 我手一顿,面前不知何时又站了个陌生男人。 这片海滩也许是有什么魔力,今晚隔几米就能遇见个活人。 “你认识我?”我戒备道。 “我们两个月前在越莱酒店见过,”男人笑道,“我是陆叔的侄子,你应该叫我一声堂哥。” 第107章 原来是姓陆的,那就是我讨厌的人。 第一眼还不觉得,他说完后我就觉得他长得越来越像陆家的人了。 “你们姓陆的,有几个好东西?”我没好气道。 那人却不恼,仍然笑笑:“我不姓陆,我姓聂,叫聂越川。” “你不姓陆,却出现在他们的家宴上?”可以断定这是个满嘴胡言的骗子了。 聂越川:“这件事不方便大张旗鼓地说。” 不解释就不解释,我也不想听。 提起鞋准备离开时,聂越川拦住我:“今天大家都在单身派对上,你为什么自己在这儿?” 他和复柏一样招人烦。 “别忘了你也在这站着,”我嘲讽道,“怕不是安夏的假朋友吧?” “我对酒精过敏,所以没有参加派对。” “哦,那祝你在这吹冷风吹得高兴。”我没什么感情道。 我讨厌在沮丧的时候被人碰见,只希望尽快离开。 可聂越川还在问我:“今天下船时看见你和一位姓秦的先生一起来的,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冷不丁听到秦照庭的名字,我心脏又抽了抽,原来聂越川在这里等着我。 “关你屁事。”我恨恨地瞪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海滩上不能再待,我不想再遇见第三个人。往哪里跑都是错的,我真的无处可去了。 我最后选择躲回我的房间。 上岛前秦照庭便提前让安夏安排两间房,他就住在我的隔壁。 那时我还隐隐有些可惜,现在却无比庆幸。 秦照庭不会那么早回来,因为他还在和安夏在一起。 我拥有短暂的离他很远的时间。 那只卡着易拉罐的鞋一进门就被我随手甩在沙发旁边,此时我又想起它,便将它提到了浴室。 易拉罐卡得很死,有几块铝片插进了鞋的底胶里,任由我怎么抠都抠不掉。 最后还是用上了剪刀将易拉罐剪成碎片才取下来。 专注地解决完这件事后,我发现手指上被划出很多深浅不一的口子,细细麻麻地泛着疼。 盥洗台前的墙上挂了面镜子,镜子里透出一张惨淡又可笑的脸,那是我的脸。 我尝试着牵起耷拉的唇角,这显得我更可笑了。 我同复柏说过,我天生就长了一副苦相。 看吧,果然天生就是长这样的。 解决完那只鞋,我什么也不想做,只想两眼一闭躺回床上再也不醒来,但身上沾满海水和泥沙,我知道自己该洗个澡。 于是身体自己动了起来,来到浴缸旁放了水。 水马上要满溢出来,我将开关停掉,整个人坐进了浴缸里。 刚坐进去时就觉得刺骨寒冷,原来是我没看清楚,将按钮调到了冷水模式。 不过冷水也没有关系的,我选择继续坐在里面。 面前有一扇小小的窗户,透过磨砂玻璃能看到对面的别墅。 真好啊,外面灯火通明喜庆热闹,只有我这里是一望不尽的黑。 秦照庭和安夏会在哪里呢?又会在做什么呢? 他们真是联手演了出好戏来骗我。 是我幻想得太天真,假情怎么可能变成真意呢? 从头到尾一成不变的不止有秦照庭不喜欢我这个事实,还有我这个连和他们面对面对质的勇气都没有的胆小鬼。 可怜虫复柏也在骗人,世上根本就没有能成为理想中自己的人。 头痛得像被一万根针扎住,忽然我飘忽的眼神有了焦点。 是放在盥洗台上的易拉罐碎片。 理智的线在撕扯我的大脑,将里面的沟壑磨出血痕。 我起身走向盥洗台,拿起了那上面的易拉罐碎片。 ◇ 第70章 秦照庭好像要把我吃掉 冷水无法蒸发出水雾将镜子蒙住,我在镜子里又看见那张颓废无血色的脸。 比刚才还要糟糕,湿了的双鬓凌乱地贴着耳际,漆黑的头发配上冷白的灯光显得我像只鬼。 捏住那枚易拉罐的碎片,我慢慢地走回浴缸坐下。 浴缸里的水因我的动作满溢出来,打在光洁地面上,映出了无数张我的脸。 我突然无名火起,双手胡乱拍打水面,溅起的水花又砸到我的身上,像是所有怨气最终都报复回我的身上。 很快我就腻了这像孩童一样发泄的行径,水声停止了,这个密闭空间里只剩下我的喘息。 方才动作剧烈,尖锐的易拉罐碎片扎破了我的手心,丝丝红色在水中蔓延开来,最后融入了那一池无色的液体中。 伤口泡在水中变得浮肿,疼痛感迟钝地赶来,除了疼外还有一丝不可言说的……愉悦。 眼睛没有办法聚焦起来,我看着那些红色的水流时而化作一道,时而又幻化成好几道。 很快它们变得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可我还没有看够。 易拉罐碎片被我捏在指尖,朝着小臂轻轻擦了一下。 没有想象中的疼,反倒是痒和麻更多。 我认真看着漂浮在水中不断晕开的红色,丝丝缕缕,轻盈地越过了无数水分子。 很快血又凝住了,我的乐趣又没有了。 于是一道又一道,乐此不疲。 它们都凝得好快,每一次都是这样。 我不满足于此,在手臂上寻找很久,终于看清手腕上有一条颜色分明的青筋。 第108章 它足够大,那么那些红色奇观应该会持续更久。 我将易拉罐的碎片边缘对准了手腕。 没什么犹豫的,我一划而过。 我是个怕疼的人,生病时去医院里扎针都要恳求着护士轻一些,但易拉罐碎片划过去时却没什么感觉。 薄薄的皮肤血管被分出一道尖锐痕迹,温热的血珠子滚落出来,逐渐汇聚成线,沿着手臂和冷水水痕蜿蜒而下,最终没入浴缸中。 这次的红色果然消失得更慢,过了很久都还在往外冒出。 但是浴缸里的水越来越冷了,冷得我都有点受不了。 眼前最开始只出现一些黑点,如今一片片地发黑,刺骨的寒冷从脚底蔓延上来,伴随着睡意一起。 不确定是幻觉还是什么,门外出现了敲门声。 我不予理会,疲倦地撑在浴缸边上,继续观察我的杰作。 浴缸里的水都成了淡淡的红色。 敲门声好想变得愈发急促了。 昏沉中我听到有人在说话。 室内无人,运作的排气扇旁站了个黑色的东西。只凭那双让人萌生恐惧的眼我就知道,是我的鹰隼老朋友来了。 鹰隼也有了进步,进化出了语言功能,只有我是一成不变的。 它在同我说:你想要自由吗? 我想。很想很想。 我曾经很想同秦照庭计较,也执念于理想中的自己,但如果得不到的话,就不再想了。 我只想获得心灵上的自由。 眼皮再也支撑不住,我缓缓闭起了眼。 很想永远这样没有烦恼地睡下去,不要再让我睁眼就看见天光大作了。 我好像睡了很久,混沌中有所感知自己在某张床上。 迷茫地张开眼,四周都很暗。 特殊的檀木香让我分辨出这是上岛前安夏为我安排的房间。 我起身拉开遮光帘,窗台上的鸟雀被我惊走,楼下的佣人在精心照料花圃。 是很平常的一个早晨。 可我分明记得我已经在浴缸里……怎么还躺在床上呢? 手臂上一片平整,腕上也是空空如也,一点看不出狰狞疤痕。 我应该是已经去往极乐世界才对。难道那关于死亡的一切才是一场梦? 那秦照庭和安夏的拥抱,也是梦境的一部分? 我想仔细回想一些细节的部分,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房外有人在敲门,我瞬间警惕起来。 “是谁?” “是我!”安夏的声音穿透力极强。 我尽力忽略昨晚的梦,沉了口气把门打开。 “有什么事吗?” 安夏笑脸盈盈:“昨天第一天上岛,睡得怎么样?” “挺好的。” 安夏:“所以睡到我来喊你吃早餐才起吗?” 吃什么早餐?我满脑子昨晚做的梦,对于他说的早餐印象全无。 “不好意思,”我实在不好将“我忘记了”这四个字说出口,只能道,“我起得太迟了。” “没事没事,我跟你开玩笑的,”安夏拍拍我的肩膀示作安慰,“收拾好就走吧,今天阿姨做的早餐很丰盛,我特意让她们做了你很喜欢的蛋挞。” 我犹豫地看了眼对面的房门:“那秦——” 不给我把话说完的机会,他将我再次推回了房间。 安夏不愧是设计师,他的衣品很好,我那些不入流的衣服经过他一番搭配之后竟然也还算看得过去。 一番折腾后他对我的衣着颇为满意,只有头发还明晃晃嫌弃。 于是又由他亲自操剪刀对着我乱糟糟的发型一通处理。 明明是他大清早要拉我去吃早餐,结果硬生生拖到了九点半才出发。 再次走出房门,我直面对上秦照庭的房间。 “秦照庭不和我们一起去吗?”我还没忘记问安夏这个。 安夏只顾揽住我的手臂向前走:“管他干什么,我们两个去吃。” 我和安夏来到餐厅,佣人已经将早餐摆好,用餐时我环视一周,餐厅里宾客众多,唯独不见秦照庭的身影。 好奇怪,秦照庭去哪里了呢? “秦照庭没有来吗?”我又问安夏。 “你总提他干什么?”他佯装生气,“再提我可就要吃醋了啊。” “好,我不提了。”他应当是有些在乎我这个朋友的,不喜欢我提起其他的人。 周边欢声笑语,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说不上来。 蛋挞得有点发腻,我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终于意识到那不对劲的感觉来自于哪里。 实在是太过反常了,好像今天并没有一场盛大的婚礼要举行,所有人聚在这里只是为了参加一场朋友间的平常聚会。 “你现在不是应该在筹备婚礼吗?怎么还有时间和我吃早餐?”我问安夏。 安夏一脸担忧地看着我,又把手贴到我脑门上:“脑子是不是睡坏了?婚礼下午才举行。” 是吗?是吧。 我总感觉和我之前认知中的不大一样。 但鉴于之前做了一场噩梦,我毫不怀疑是我认知的偏差。 岛上天气很好,吃过早餐后安夏安排了海钓,海面波光粼粼,太阳辐射很足,落在人身上感觉尸斑都淡了许多。 安夏不能陪我太久,中午的时候他便提前去筹备下午的仪式了。 第109章 我独自钓了四个小时的鱼,内心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已经很久了,今天起开始我就没有见过秦照庭。 他到底去哪了? 不是没有尝试给他打电话,过去四小时里我平均半小时给他打一次,无一不是忙音。 又是一个新的半小时,我惴惴不安,拨通了秦照庭的电话。 这次居然奇迹般地打通了。 “言知?”秦照庭的嗓音头一次这么有安全感。 我急急地问他:“你今天怎么不见了?你去哪里了?” “我在搭配新的礼服,准备下午的婚礼,”秦照庭说,“你遇到什么困难了?” 秦照庭怎么突然就对原先选好的衣服不满意了? 我面对着一望无际的海,突发一阵晕厥:“我好像迷路了。” “你大致在哪个方位?” 毒辣的日头悬在头顶,我说:“我分不清东南西北。”我希望他能来接我一起去婚礼现场。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后,秦照庭给出了解决方法:“你稍等一下,我让安夏接应你。” 为什么要让安夏来接我?我不想见安夏,我只想见他。 “我不——” 话没有说完,秦照庭已经挂断。 挂断后的嘟嘟声震得我耳膜发痛,好像秦照庭很久都没挂过我电话了。 安夏十分靠谱,在秦照庭挂掉我电话后的五分钟内就给我来了电话。 安夏:“你还在刚才钓鱼那儿吗?” “嗯,在的。”我有点沮丧地答。 安夏明显松了一大口气:“你沿着那条种了椰子树的路一直往前,看到一个喷泉后右拐,直接到化妆间来找我吧。” “好。”我无所谓地应道。 路程漫长,并没有安夏描述的那么轻松,我足足在那条满是椰子树的路上走了十多分钟才远远地看见喷泉,路上还要一直担心着头顶的椰子会不会突然掉下来把我砸死。 三点快要到了,这是安夏婚礼开始的时间。 婚礼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耽误,安夏应该不会在化妆间等我很久的,我该直接前往婚礼举行的地方。 当我徒步来到喷泉处时,我才发现岛上有观光车,其实根本不必走那么多的路。 我拜托司机先生将我送到了婚礼现场。 然而诡异的状况出现了,婚礼现场一个人也没有。 没有新郎,没有司仪,也没有宾客。 奇怪,人呢? 偌大的婚宴厅布置精美,却无一点人气,明明该感到喜庆我却后背起了层冷汗。 我慢慢走上t台,面前电子大屏是熄灭的,两侧音响毫无征兆奏起了庄重的乐,厅外传来嘈杂人声,我转身向后看去。 安夏来了。 他身穿绣有古典刺绣的白色西装,正与他的同性伴侣复柏一起入场。 复柏正在同安夏说话,他侧着头,让我看不清他的脸。 我自觉地下了t台,为他们让出道路。 他们离我越来越近了。 早到的宾客只有我一个,我低着头,不想让他们把视线聚集在我身上。 在他们二人经过我身旁的时候,复柏的声音清晰地落在我的耳中。 我倏地将头抬起,脑子里像有一道惊雷炸开,鼓膜高频率地嗡鸣。 挽住安夏入场的根本不是什么复柏!我刚刚所听到的,那分明就是秦照庭的声音! 我错愕地看向安夏身旁的人,“复柏”已经把脸转过来。 秦照庭胸前别着礼花,西装上是和安夏配套的古典刺绣。 安夏注意到了我,笑道:“言知,你终于找到路过来了啊。” “欢迎你来参加我和安夏的婚礼。”秦照庭语气有些疏离,好像从来都和我没什么交情一般。 人在过度震惊时无法发声,只有滚烫的泪爬满整张脸。 原来安夏所说的“会吃醋”,不是因为我与他相处时总谈论起别的人,而是因为不许伴侣被他人染指的占有欲。 原来秦照庭下午时要试礼服,试的是和安夏结婚用的礼服。 “为什么……为什么……”我喘息着无法说出完整的话。 我想问秦照庭什么呢? 是想问他为什么要和安夏结婚,还是问他为什么我不知道新郎会是他? 眼前一片重影模糊,我逐渐看不清面前两人的身影,时空扭曲坍塌,直至我回归完全的黑暗。 假的成了真的,真的又变回假的,原来是场濒死前的梦。 我猛地睁开眼,满目都是白色,只有外面的天是黑的,这里倒是有些像死后世界了。 地府永夜,那些神神鬼鬼的书果然没有骗我。 不过地府待遇着实是好,新死的鬼难道都会被分配到一间大房子吗?还是说这是新年福利? 按照以往的了解,我可能需要去拜见一下阎王,并感激他给了我一间这么大的房子。 我从床上撑着坐起来,左手腕传来钝钝的痛感,坐在床尾长着秦照庭那张脸的人使我瞬间跌回去躺下。 秦照庭怎么在这儿?他也死了?还是我没死? 我头脑放空地平躺着,秦照庭慢慢移动过来,站在床边俯视我。 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确认我还没死掉。 “你怎么在这里呀?”我问他。 “我是不是在浴缸里睡着感冒了才被送来医院的,太丢人了,”我将脸捂在被子里,实则是不敢再与他对视,“我不敢见人了。” 第110章 “出来。”秦照庭言语中自带威慑。 “……” “别让我说第二次。” 秦照庭太严肃,我也装不下去了。 我默默从被子里探出一颗头。 他表情有一丝崩裂:“言知,你是不是有病?” 【作者有话说】 这章的描写,给我写得有点害怕0.0 ps.终于到双休日了,最近太忙了,每天都是满课,这章算作周五的哦,不出意外今天还有一更 ◇ 第71章 “我不要你管。” 秦照庭劈头盖脸这么一句属实让我懵了懵。 他极有素养,很少有骂人有病的时候,他手下的人都没被他这么骂过,在工作达不到他要求时顶上天也是打回去叫人重做。 可是他今天这么骂我。 风雨欲来,他可能下一秒就要掐死我。 窒息的感觉单是想想就觉得难受。 我在被子里悄悄护住脖颈,朝着墙根挪动了一点。 “我……”我断续道,“我可能是病了,因为昨晚的洗澡水太冷了。” “我是要和你说这个吗?”秦照庭语气非常不好。 “……”那要说什么呢?我又不是他的蛔虫,哪能立刻明白他的所思所想。 “我有时真搞不懂你,你所做的和你所想的根本就是不同频道的事,”秦照庭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口口声声地要和我重新开始,结果自己先跑去死。” 什么去死?秦照庭在说什么? 秦照庭的面具彻底崩坏,目眦尽裂,我只看了一眼,牙齿都不住打颤,“自杀是吗?你到底怎么想到的?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这种念头?!你说啊!” “我……”我口中苦涩,却说不出一个字,只能看着秦照庭发火的样子干着急。 我也想回答他,可是要自杀的不是我,秦照庭的问题问错人了,我没有想死,昨晚拿易拉罐的碎片划伤自己只是觉得……好玩儿。 “有问题就好好解决,自杀算是怎么回事?”他还在持续地输出着,“我没有见过你这么逃避又软弱的人。” 我呼吸一顿,感觉心口猝不及防被掏空。 逃避软弱,他真是用四个字将我概括全面了。 原以为他还要继续责怪我,我便趁着他没有注意,又把下半张脸埋进被子里,结果秦照庭安静了。 他静下来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我抬眸看他,却与他对视上。 “倘若我昨晚没有回去呢?”秦照庭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能看出他眼里的鄙夷,“那你就是该死的命。” “……” “你不说话,是指望我哄着你,温声细语地劝你不要那样做?”秦照庭冷声道,“你早该认清楚,没人会管你一辈子。” 我听出秦照庭话里话外不想再理我的意思了。 我登时抬起头和他再次对视,只能看出他很愤怒。 难道是因为我把我和他熬着夜做了近一周的旅游计划亲手泡汤,所以他才这样怪我吗? 可是我也并非没有气。 他和安夏趁着所有人醉酒幽会,他还抱了安夏。 原来他口中的“重头开始”是要脚踏两只船的开始。 所有人都是骗我,他们分明旧情未了。 “我不要你管。”我狠心道。 秦照庭:“你再说一次。” “我不要你管。”我硬气。 头顶的呼吸一瞬间变得急促,秦照庭在刻意压抑什么,我发抖的不止牙齿,还有全身。 “你告诉我,你在赌什么气?”某一刻他貌似冷静了,而说的话又像冰碴子一样扎人心,扎完后便随着体温融化消失不见。 恍然之间好像又回到了我被他包养的时候。 好像折腾了这么久一点改变都没有。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真的很讨厌你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哭是没本事人才干的事,可我一和什么人动了真格地吵,往往比伤人的话先一步出现的是眼泪,“你去管你的安夏好了啊。” “什么东西?”秦照庭语气错愕。 他还在给我装。 难道他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就要顺从他吗?! “你抱他,我看见了。”我垂下眸,“我就在墙后面,看得清清楚楚的。” “你还在疑心我和他的关系?”秦照庭面上变化莫测,青了又红红了又黑,“安夏和你只有一面之缘,这场婚礼为什么要邀请你,你不会还不清楚吧?” 我不清楚。我只清楚得知要来参加安夏的婚礼时,我一点也不想来。 但是秦照庭希望我如此,我就如此。 包括安夏说要与我成为朋友时,我率先想到的,还是秦照庭的意见。 这样的思维模式很不正常,可是我却无法改变。 秦照庭骤然拔高的声量逼得我回神:“安夏已经和复柏结婚了,他们拥有合法证书,这你总该明白?” “退一万步讲,就算有些什么,但现在他已经结婚了,我和他也一点可能都没有了。” “你承认了,你和他就是以前谈过。”我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你现在还贼心不死,还耿耿于怀。” 秦照庭一定是被我戳破了藏匿的秘密,气急败坏:“我和你说不通!” 我和秦照庭谁也不肯让着谁,剑拔弩张之际,病房里响起一声咳嗽。 这个一眼能看到四个角的房间里还有别人! 第111章 姿势原因,我只能看到顶上的天花板,所以那人极有可能自始至终都在病房里待着,并且听完了秦照庭和我全程的对话。 那人的脚步声在朝我靠近,不多时,我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是昨晚在海滩上碰过面的复柏。 复柏为什么会凭空出现在这里? “抱歉二位,我要打断一下。”复柏说。他面带微笑,不过虽然他在笑,也不妨碍我看见他脸上的菜色。 他终于是发觉自己被戴了绿帽吗? “应该还记得我吧?我们昨晚才刚见过。”这是复柏对我说的,“一会儿四点钟护士小姐会来给你进行一个基本的身体检查,你要好好配合她。” “你跟我出来一下。”这是他对秦照庭说的。 秦照庭跟着复柏离开了。 病房里剩下我一人,仪器工作的声音听得我心慌。 复柏和秦照庭出去干什么呢?我实在按捺不住好奇,便趁着护士小姐到来前偷跑了出去。 我对这里全然感到陌生,将头伸出窗外可以看见外墙是灰白色的,楼下还有不少像我一样穿着病号服的患者。 这里应该已经不属于那座岛的管辖范围,因为我记得岛上没有这样的建筑。 楼层的形状不规则,在同一层楼打转好几回,几乎快让我放弃时我才找到秦照庭和复柏所在。 他们躲在一间办公室里,好像在密谋什么。 我站在走廊对面,用双手扒着墙根,试图靠得离那两人更近一些,左侧手腕被层层叠叠捆扎着,一使劲就勒得有点疼。 这个姿势支撑不了太久,我只得冒着暴露的风险,直接走到与那两人一墙之隔的地方,把耳朵贴住墙面。 光明正大,任谁路过都会看出我在偷听。 但这样效果的确显著。 复柏对秦照庭说:“你重复一遍你刚刚和他说过的话。” “骂他有病,说他该死。”秦照庭是个很会总结的人。 复柏:“像他这样的患者本身心理防线就很脆弱,你怎么还火上浇油呢?” “没忍住。”秦照庭说,“他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反而是在和我扯东扯西,你刚才没有看见吗?” 复柏将其打住:“现在解决问题的关键不在于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而是阻止他继续发生自杀这一行为。” “他醒来之前我已经和你解释过了,他的病不是焦虑和抑郁这么简单,根据你之前的描述,他还疑似出现了幻视和幻听,而现在病情又有了进一步恶化,自杀行为出现,”复柏叹了口气,“尽早治疗吧。” 又是在造谣我要自杀。我该怎么告诉他们,我其实不想死,只是想玩一玩呢? 秦照庭垂落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来来回回好几次。 我直觉他要回答点什么的,但是却优柔寡断,让我恨不得冲上去替他回答。 时间不多了,我担心护士小姐会比预计的时间更早抵达,他们的聊天也快要结束,眼看就要从办公室里出来,到时候我听墙角的样子就会被曝光在他们俩面前,这怎么说都是不光彩的,我不愿意被发现。 没有任何犹豫,我小跑着潜回病房。 金发碧眼的护士小姐在半分钟后来到,替我测了血压体温脉搏后离去。 她震惊于我的心率竟然如此之快,即将要上报给医生时,我拦住她,谎称自己刚刚做了套热身操。 她这才放过了我。 还好还好,虽然漏洞百出,但好在是蒙混过关了。 秦照庭在护士小姐离开后的一分钟内回到病房,只有他一个人,复柏没有和他一起。 正好我也不想见到复柏,因为剖析别人的人很可恶,何况他还给我扣上了一顶疑似精神病需要治疗的帽子。 “你还回来干什么?”我靠在床头,梗着脖子问他。 我都已经想好了,秦照庭还想和我争论的话,我不介意再和他争上几争。 秦照庭慢慢来到我面前,“护士来过了吗?” 我瞬间打起十二分精神,这可能是他的新战术,先说些好听的让我泡死在里面,然后再一点一点地给我洗脑他的观点。 “来过了。”我慢慢答道,争取让每一个说出口的字都在脑子里过多几遍。 秦照庭牵起嘴角,露着一个刻意又渗人的笑:“都给你做了什么检查?” 我看得背脊发凉,他这是要玩哪一出? “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就好了!”猜来猜去没有意思,我直截了当要破开他所有伪装。 【作者有话说】 算周六的……啊啊啊啊啊…… ◇ 第72章 他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我一嗓子吼得过猛,收声时口水呛上来咳得脸红脖子粗。 好在秦照庭笑得像鬼一样的嘴角终于掉下去了。 我一点都不想同他演下去了。 既然他还有喜欢的人念念不忘,那就继续让他念念不忘下去好了。 我也不是非他不可。 思及此我把头转向墙面。 秦照庭给我递了杯水。 我没有接。 秦照庭握住水杯的手悬在空气中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收回去。 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对不起,刚才我话说得过分。”秦照庭说。 他这是在道歉吗? 眼前的雪白墙面无趣极了,我不禁竖起耳朵听他说的话。 第112章 “我和安夏之间什么都没有,我和他之间的那个拥抱,只是朋友间用作安慰,请你相信。” “……”请我相信,阴阳怪气。 我倒要看看他还能吐出什么象牙,便一直维持这个姿势坐着。 等了好久只等到耳边掠过的一阵风。 病房门落锁声响起,我顿时回过头,病房里已经空空如也。 生锈的脑子反应好久,才勉强接收到“秦照庭走了”的信息。 秦照庭离开得突然,虽然不想听他的解释,但他人真走了我心里却一阵莫名的空落。 他真的就这么……走了? 我是不太信的,我始终相信他还留有后手。 以前同秦照庭闹别扭时,我也是躲进了被子里,秦照庭也如今天这样离开了房间,但在我第三次掀开被子偷看时,他就会出现在眼前了。 而今天我等了很久,有三阵风陆续将窗帘吹起又落下,那扇紧闭的房门都没有一点打开的趋势。 在第四阵风到来时,我掀开被子下了床,动作匆忙到拖鞋都不慎穿反,五步并做三步来到窗前。 只来得及看见秦照庭半边身体跨入车内,紧接着整个人都坐进车里,车门关闭,车子扬长而去,一路畅通无阻。 真的走了啊。 穿反的拖鞋被我踢到一边,我沿着墙边坐下,鼓动的窗帘遮盖着上半身,贴着脸慢慢滑动。 耳边充斥着这个时节青城不该有的蝉鸣,我缓缓闭起眼,鼻间仿佛都充满了春日里梨花的淡淡香味。 “你在我这里就归我负责,这么光脚坐在地上,感冒了可有人找我算账。” 悄无声息间,有人摸进来,我丝毫没有察觉。 我着急忙慌地拉住窗帘扯掉,复柏立在我床对面。 “你进来为什么没有声音?”我问他话的同时将鞋勾回来穿上。 “我觉得我走路声音还蛮大的。”复柏说着原地踱了几步。 他动作刻意,我听不见都不可能。 “你又来干什么?”我顺势从地上起身,坐到一旁的藤椅上。 复柏喜欢窥探别人想法,刚刚还躲在一边偷听我和秦照庭说话,总而言之,他不算正人君子,我不屑理会他。 复柏:“刚才是你在门外偷听吧?” …… 好吧,我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这么不光彩的事他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回答,然而脸上泛起的一阵热浪藏不住。 “你大可以光明正大打开门走进来,本来也不必瞒着,毕竟患者拥有知情权,这也不是什么绝症,知晓了自己的情况才能更好配合治疗嘛。”复柏摊摊手道。 “我没病。”有没有问题我才是最清楚的人,我曾经在网上做过心理测评,测评结果显示我无比健康。 我猜测复柏一定会说“精神病人都会说自己没有病”,但我又不是精神病人,我只是一个……没病的人。 因此我坚持:“我没病。” 复柏沉默许久,眼看他无法反驳我要败下阵来,我要庆祝大获全胜。 “刚才我说的,是你有病的情况下,才正大光明地进来一块儿听。”他说。 “你们在里面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他想蒙我,我不会上当,“字字句句都在说我有病。” “也许是你现在的症状太符合我诊治过的抑郁焦虑并有双相趋势的病人,所以才导致了我的误诊,我可能是个不太称职的……”复柏歪头想了想,“医生。” 复柏:“并且你只是在门口偷听,并没有走到我们面前来,所以没病。” “……” 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又看不出来。 好吧,我认同他的观点了。 “我没病还把我抓到这里住着?”我抱住手臂,翘起二郎腿依靠进藤椅里。 复柏拉了椅子坐到我旁边,挡住落在我脚边的阳光。 他坐得有些近了,我嫌弃地离他远了点。 虽然认同他某个观点,但也不证明我想和他聊下去。 复柏:“你手腕有伤,住几天院观察比较保险。” “你说这个吗?”我抬起左手晃了晃,手腕关节被绷带缠住活动笨重,简直像只猪蹄。 “你小心一点,等下伤口崩开了还得再给你缝一次。”复柏盯着我说。 我应付着他:“说起来你们都不信,都觉得我想死,其实我只是想划着玩儿。” 复柏:“我可以信你,你只是玩的时候不小心划太深了,对吧?” 我挑挑眉,狐疑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复柏也偷偷学我抱住手臂翘着二郎腿,“不说这个,你可以和我说说,刚才为什么差点和秦先生吵起来吗?” 他竟还敢提他在旁偷听的事。 “……他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说。 复柏:“你怎么就确定了他对不起你?” 说秦照庭对不起我其实是不对的,因为他和我甚至不算在一起。 但既然复柏顺着我的话问我便顺着说:“我亲眼看见的。” “他和安夏抱了一下?” 我点头,“他们举止亲密,你就一点都不怀疑安夏?” 这是我十分奇怪的点,后院前厅都烧起来了,复柏却无甚表现,真不知道他是真不在意还是装不在意。 “为什么要怀疑他?”复柏反问我。 第113章 他倒是坚定得很,我哼一声:“那是因为你不在现场,你没看见。” “哪怕我在我也不会想太多,”复柏摇摇头,道,“既然选择他,就要相信他对我绝对忠诚,这是恋人之间最基本的相处法则,不是吗?” “他可以有自己的交际,也可以有不能告诉我的秘密,我们是恋人,不是同一个人。” 他这一顿发言,真是毫无危机意识。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全然相信他的为人了?” “是的,我信他。” “但我可不信秦照庭。”悬空的腿有些发麻,我让其回归地面。 复柏:“你相不相信秦先生就是你的事了,我无权干涉,只能言尽于此。” 好吧,复柏想得如此开,我只能祝他和安夏新婚快乐了。 …… 不对,我反应过来今天是他们举办婚礼的当天。 复柏应该在岛上,而不该在这里。 “今天是你们的婚礼,为什么……” 复柏面露些许遗憾:“取消了。” “对不起。”我想起昨晚因我生出的变故,“是因为我吗?” 我昨晚应该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坏了他们的好事是我不对。 “不是,安夏家里出了点事,昨天夜里已经回国了,”复柏说,“具体的他如果想说,你可以去亲自问他。” “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是的。”复柏想了想。 “你不和他一起回去?” 复柏顿了顿:“我在这边还有工作。”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话,他看上去情绪好像比刚刚低落。 也许是因为安夏突然中止筹备好的婚礼回国吧。 我总觉得他和安夏之间的关系,恐怕也没有他口中的那么牢固。 复柏告诉我,如果想知道安夏回国要解决的事,可以亲自去问问安夏。 我很想知道,但我没有勇气去找他。 我与他可能算作朋友,但也对他与秦照庭的那个拥抱耿耿于怀。 听说a国饮食和青城那边不同,我以为住院餐会看见喜欢的饼干汉堡薯条一类,谁知傍晚送上来的是一份皮蛋瘦肉粥。外加少许葱花点缀。 皮蛋。瘦肉。粥。 皮蛋。这种只能在青城看见的食物居然出现在了a国?! 好在我喜欢皮蛋。 我将它想象成秦照庭的样子,用勺子一下一下戳碎后送进了口中。 一碗粥快要见底的时候,秦照庭没有预兆地回来了。 他一脸云淡风轻,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选了个离我最远的小沙发坐下。 “不是走了吗?回来干什么?”我把勺子扔进碗里,粘稠的粥水有几滴溅到桌上。 “出去。不欢迎你。” 下午一声不吭地就走,现在回来了又一声不吭,我凭什么给他好脸色看? 再说了,我信安夏对他没有什么,可不信他对安夏没有什么。 他包心虚的。 秦照庭:“我今天离开以后去了分公司视察。” 然后呢? 他舒了口气,将眼镜摘下按了按太阳穴:“我还没有吃饭。” 保温壶里还有小半壶粥,我方才只是用小碗盛了一碗出来。 “剩饭。”我将保温壶往秦照庭在的方向推了推,“你吃不吃?” 秦照庭走来接走了保温壶。 我笃定他接下来要说点什么。 “我今晚在门口守夜,”他说,“有事叫我。” 说完便提着保温壶出去了。 又走了?我难道长了一张绝世大丑脸将他恶心到不想再看见我? 我看了眼手机时间,才刚过八点,秦照庭这夜守得未免太早了些。 晚饭过后不久护士小姐来送了药并监督我吃下,虽然她解释这些药是用来帮助伤口恢复,不过我总觉着这些药里有安眠成分,否则我也不会在十点还没到的时候熄灯躺下。 睡到半夜,我突然感觉身边有什么东西在活动。 那东西拉了拉我的被子,将我盖得板板正正严严实实后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我模糊不清的意识再次变得昏沉。 不知道过去多久,身边又出现了异样的动静。 那动静像一种刻意压抑后的抽泣,很自然让我联想到一只充满哀怨,从坟地里爬出来哭冤叫魂的女鬼。 我冷汗直冒,想开口大喊秦照庭,却怎样都张不开口。 是梦里的鬼压床,睁开眼睛就没事了。 这样的情况只能靠我自己了。 哪怕默念几百遍这世间所有鬼都是别人朝思暮想的人也抵挡不住由内心生出的对未知生物的恐惧,我将眼睛眯成条缝,试探着扫了周围一眼。 这一扫看见了不得了的东西,那身形魁梧的女鬼在我床尾坐着呢。 ……或许那是一只男鬼。 仔细看,这男鬼的背影还有些熟悉。 我揉揉眼,看见更仔细了些。 这不是秦照庭吗?! 秦照庭背对着我坐在床尾,耸动的肩膀让我直觉事情不简单。 我摸索着床沿坐起来,膝行至床尾停下。 质地粗糙的床单将膝盖磨得一片刺痒,我抬手摸了摸秦照庭的头。 他发质偏硬,扎在我掌心麻麻的。 秦照庭蓦地转过身来。 窗外月光残影将他的脸刻画出一道锋利的线,发红的眼底一览无余。 第114章 梦里的秦照庭好可怜的样子。 “秦照庭,你是在哭吗?” 秦照庭,你不要哭啊。 “你是有害怕的东西吗?” 是害怕我去死吗? 这样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去死了。 …… “秦照庭”目光凌厉又带着削弱气势的水汽,突然趁我不注意,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腕。 【作者有话说】 最近写的剧情好像都比较压抑,但是我在单曲循环一首旋律很欢快(?)的歌 ◇ 第73章秦照庭,你为什么要哭? 好巧不巧,“秦照庭”抓住的是我左边手腕。 他巨大的掌力透过绷带挤压到我的伤口上,我吃痛挣了挣,发现挣不开。 左手横亘在我与他之间,一时间竟不属于我了。 “秦照庭,我手疼。”一场无声对峙中我率先败下阵来。 秦照庭眼神一下就变得黯淡。 秦照庭放开了我。 他眼中暗藏的水汽已然不见,仍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坐在床尾微微俯视着我。 “秦照庭,”他有一个极浅的酒窝,我凑上去戳戳他的脸颊,“你还是我梦里边的吗?” 他不答。 “过来陪我睡觉好不好?”我拍拍床面。 他不动。 看来今天这个会哭的秦照庭脑子不太好,听不懂我说的话。 “你不睡觉,也不理我,却又要入我的梦,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有点不爽,直言问他。 “看着你。”他惜字如金。 看着我?我有什么好看的? “那你看着吧。”我躺回床里,背过身去,不再理他。 我讨厌这个不理人的秦照庭。 背后仍能感觉有道视线一直在注视我,我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数着绵羊才勉强度过这段梦境。 我越来越相信晚上给我送药的护士小姐在骗我,她一定让我吃了安眠药,这才让我沾上床后立马意识模糊。 这在以前从未发生过。 我是被过于明亮的艳阳晃醒的。 病房里空荡荡的,窗帘都被卷到一边扎好,落地窗外的阳光蔓延到了屋内。 四处打量一下,没见到秦照庭在哪,门外和厕所都找遍了都没见人影。 这一觉睡得很沉,昨晚的梦只剩一些零碎的片段,我只记得昨晚秦照庭在我梦里痛哭流涕,以及我在坚持不住晕过去前痛骂骗人吃药的护士小姐。 我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无意识地搭上膝盖,这一动作似乎又触发记忆开关。 好像哪里都有点奇怪,梦里什么时候会有痛觉和痒麻这类的感觉了呢? 以及安眠药的作用会渗透到梦里吗? 我正思考着,忽然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我瞬间精神将目光投过去,结果是来送早餐的小机器人。 我冷漠收回目光,按照它的指示下床打开它的头盖骨将餐取走。 那小机器人合上头盖骨,缓慢在原地转动调整方向准备离去。 “你给我站住。”我突然想到什么,扣住它的头,绕到它面前,拦住它的去路。 那小东西头顶灯瞬间由绿变成了红色,并开始发出警报声。 我才不理这些,问它:“你知道秦照庭去哪了吗?” 奈何它实在太蠢了,只知道像一只开水壶似的尖叫,并脚底发力打算逃窜。 难道因为它是一个外国机器人,和我语言不通才无法回答我? 我又与它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昨晚坐在病房门口的先生去哪了”,比划半天它还是看不懂,在我快筋疲力尽时总算想起还有翻译软件这个神奇又伟大的发明。 我忙着捣鼓手中的翻译软件,一没留神连复柏走进来都不知道。 复柏站着我蹲着,面面相觑有些尴尬。 他率先开口:“替你问过昨晚值夜班的护士了,秦先生一大早就走了。” “他去哪了?”我追问。 复柏:“我怎么知道。” “那你来干什么?”我住的病房可不归他管。 他说:“我本来要去隔壁科室查房,被你这儿的动静吸引过来,发现你在欺负这个小东西。” 这怎么能叫欺负?我只是想问他些话。 “你跟它聊什么了?”复柏在那送餐的机器人身上按了几下,它身上的红灯重新变绿,逃似的出了病房。 “它听不懂我的话,我能和它聊什么。”我打开了早餐,里面还是粥。只不过没有皮蛋了,是单纯的瘦肉粥。 “你们这里的病号饭,我很有意见。”对饮食的不满全都撒在复柏身上。 复柏疑惑:“不好吃吗?” “我不喜欢,”我说,“为什么和青城的饮食毫无差别?!” “你原来是这个意思,”复柏恍然大悟,“这好像是秦先生交代的,你去和他说。”他笑得灿烂。 是秦照庭交代的? “他不是忙得见不到人影了吗,有闲心管我?”我冷哼一声。 “这你要问他,”复柏看了眼腕表,顿时一副要事在身的模样,“我还要查房,走了。” 他走了几步到病房门口,又回过头来:“秦照庭下午就回来了。” 我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你不是说你不知道他去哪了吗?” “逗你玩的。”话音未落复柏消失在门后。 第115章 …… 复柏没有骗我,午休结束的时候秦照庭回来了。 我睡眼惺忪,睁眼看到秦照庭时脑子还无法转弯,只觉病房的窗帘实在不够遮光,窗外的树影在我眼前摇曳了一中午。 秦照庭恰恰好坐在昨晚我梦见他所在的地方。 “秦照庭,你又回来了。”我坐在床上,同他打招呼。 他却给我兜头一盆冻到心底的凉水:“不想看到我的话,我就去外面。” 好冷漠。 为什么时而在一些小事上关心我,时而又好像要将我推到很远的地方去。 我没有忘记昨夜的梦,并且还是觉得那梦太真实了。 “秦照庭,昨晚是你坐在那里哭吗?” “没有。”他回答得非常干脆。 “那可能是我做梦了。” 我的梦果然总是这么光怪陆离,哭是很软弱的行为,秦照庭怎么会哭呢? 秦照庭在病房里处理了一下午的工作,临近傍晚时,那可爱的小机器人又将晚餐送了上来。 这回终于不是什么粥水了,是我喜欢的汉堡和小饼干,还有一个苹果。 晚餐是双人份,我挑完了喜欢的,打算将不喜欢的交给秦照庭处理掉时良心还是受到了一点谴责,只好从我的小饼干里忍痛割爱了好几块放到秦照庭的托盘上。 秦照庭肯定是注意到我这边的小动作,但他一点都不在意,看了一眼后又把注意力转回他该死的报表上。 “秦照庭,我想削个苹果,但是没有刀。”我很苦恼地对他说。 他闻言放下电脑:“我去护士站借。” 秦照庭很快回来,手里拿了把美工刀:“护士站说,她们也没有水果刀,只有这个。” 准备开始削皮时,他又发现苹果表面有些浮尘,便带着那两颗苹果进了卫生间清洗。 那把美工刀被他留下来,露出的三节刀片在灯下泛着冷光。 这个颜色,有点像……像什么呢? 我鬼使神差将它拿过来,放在掌中细细端详。 这个锋利的边缘,到底是什么呢? 我想起来了!它很像—— 答案呼之欲出,秦照庭洗好苹果出来,几乎是抢夺一般从我手中拿走了那把刀。 我错愕地看着他,他反应这么大,我都要以为我看一把刀是做了什么错事了。 “你去等着,我来。”秦照庭说着转身背对我,咔哒一声把美工刀又推出一小节后削起了苹果。 苹果皮长长地垂落到垃圾桶里,直到削到最后一点时也没有断裂。 我不会削苹果。 也不能说不会,是削得很难看,还很慢。 在苹果体积相同的情况下,我削出来的苹果往往比秦照庭的小几圈,最离谱的一次只剩下比一颗果芯略大点的果肉。 秦照庭就不一样了,他削功了得,一分钟内就能轻轻松松削出一连串小半米高又薄又结实的果皮。 他经常以此取笑我,还为此自创了一个他胜率百分百的削苹果皮游戏。 当年我也乐意陪他玩这注定会输的游戏。 在我还没有明确向他表示我讨厌吃苹果时,他总是一箱一箱地往他的公寓里运苹果。 这种游戏我玩了很多次。 游戏也有输赢,我输了是要受惩罚的,秦照庭还算有点人性,惩罚我来定。 他那时候就是幼稚得很,只是想享受赢的感觉而已。 这样的时光好像已经远去很久了,和做了一场梦的感觉很像。 秦照庭将削好皮的第一个苹果递给了我。 我摇头表示不要:“只喜欢削,不喜欢吃。” “我可以削一个吗?”我试探性地问他。 “削都削了,我把剩下的削完就行。”他拒绝了我的请求,拿走桌上最后一个苹果,“而且你会削掉很多果肉。” 他是怕我浪费,还是怕我做不好的事情? 我突然心生一计,没有预兆地向着秦照庭扑去,去拿他手里的美工刀。 秦照庭反应极迅速,换手拿刀的动作快出了残影,手中的苹果被我碰击落地后砸得地板都震了震。 “你干什么?”他语气里藏了怒意。美工刀的刀片已经被收回去,我越看他便藏得越紧。 秦照庭好像不是在担心浪费苹果。 我尽力不露出笑意,很认真地同他说:“你放心,我不会再做不好的事情了。” “所以你昨晚,不对,”我纠正我自己,“是我昨晚,果然不是在做梦,对吧?” “……”秦照庭无法反驳真相,只能默认了。 他慢慢弯腰找到那掉落的苹果,拾起时抬头正好与我的眼睛对上。 我笑问他:“秦照庭,你为什么要哭?” 秦照庭捏住苹果的手一顿,陷进去一角的苹果差点遭受二次重创。 我咬了一口他刚才递给我的那只苹果,只觉得清甜无比。 我想我会听到我想听的答案。 “安夏的父亲去世了。” 咬下第二口苹果时,秦照庭给予了我回答。 …… 原来还是因为安夏,不是因为我啊。 第二口咬得太多,以至于怎样使劲都咬不下来。 放不开也咬不掉,就这样卡在中间,一如那个被易拉罐卡住鞋子无法逃跑而难为情的我。 唇齿间的苹果气息逐渐蔓延开来,顺着津液沿着口腔扫荡个遍。 第116章 呸,好苦。 呸呸呸。 “你要去参加他的葬礼吗?”牙关酸涩一片,我最终放过了那口苹果。 秦照庭:“我们这些小辈都去,安叔从小看着我们这群人长大,理应去送他最后一程。” “你很难过吗?”要难过得大半夜坐在我床边哭吗? “嗯,我刚接触公司业务时,安叔帮了我不少忙,他走得很突然,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我问:“他的葬礼在什么时候?” “还没定下来,应该是年后。” “那我们是不是该回青城去了?”十五元宵节过后,这个年就算是过完了。我忽然生出些许期待。 秦照庭:“不着急,安家应该会把葬礼安排在整个正月之后。” 他还是听不出来我的话外话。 “秦照庭,可是我想回家了。”我话里有一些央求意味。 “先等你的手长好一点再说。”秦照庭语气平缓,是一点也不着急。 我的手腕只是破了道口子而已,他们还煞有介事地给我缝了针,简直是过度治疗。 “我的手已经好得差不多啦!” 难道有人规定手腕受伤或者缝了针就不能坐飞机吗? 秦照庭却当我是空气,只慢条斯理地开始削他那破苹果。 “一个周。”我也给他下最后通牒,“一个周内我就要回去了。” 我敢保证,他如果还不理我,我就踢掉他的垃圾桶,再踢掉他的美工刀,最后踢掉他的苹果。 “我答应你。”颅内高潮行至一半,秦照庭突然说道。 他比想象中好说话。 …… 虽然我一再地强调自己没有病,可是复柏还是给我配了很多药。 接下来一周时间里,我每天都在大把大把地吞服这些花花绿绿的药丸。 秦照庭也不忙着去视察他的分公司了,每天就在我这只有六十平米的病房呆着,像个失了业的纨绔。 有秦照庭盯着我,吃药方面我没法搞任何小动作。 那些药物的副作用很重,我每天都过得潦草昏沉,经常第一次睁眼是午后,第二次再睁眼就已经天黑。 这一定是误诊。 这么些药吃下去,没病也要变成有病的,我都要怀疑秦照庭到底是想治好我还是想害死我了。 一周时间快要结束,也许是即将回到熟悉的故土,出院的前一天晚上我难得有些精神,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都没有睡着。 秦照庭已经睡下,他以西装外套当作枕头,腰背弓着一定的幅度,长腿也屈起收在沙发里,看起来憋屈极了。 在这之前的一周他好像都是这么睡的。 “秦照庭。”我小声地用气音叫他,“秦照庭……” 叫了很多声后秦照庭终于慢腾腾地转醒,从沙发上扭过上身来看我。 我拍拍床面,像那天晚上那样邀请他:“分给你一半,你上来睡吧。” 秦照庭:“病床只能用来睡病人。” “可这里是高级vip病房。” “那也不能破例。” 秦照庭说完翻了个身,直接断绝了我与他好不容易连接起来的信号。 我看他根本不是不能破例,而是根本不愿意和我睡在同一张床上。 千万不要再跟我扯什么没有在一起要保持距离这种鬼话了,秦照庭压根不想和我在一起。 从始至终他心里怕不是都只有安夏一个人,就连安夏的父亲过世他也要半夜在我床前哭丧。 他能有多爱我,又能有多在意我?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作者有话说】 和机器人对话,小言可爱又神经…… 话说大晚上还是不能写一些吃的,刚才写削苹果,把我削饿了(咽口水)(咽口水x2) ◇ 第74章“你在邀请我同居吗?” 原定于安夏婚礼结束之后的旅程被打乱自是不可能进行下去,腊月二十四,我和秦照庭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飞机行至高空时,我透过窗子看到了下方的那片小小的土地。 那片土地周围环绕着许多小黑点,我不禁联想到那座属于安夏的四季如春的小岛。 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过来了。 无论好坏,我总对某些“最后一次”的事物有些伤怀。就比如现在,这座岛上留给我的都是些噩梦般的回忆,我却开始想念。 出院之前复柏偶然得知了我有失眠的毛病,给我开了很多药,他告诉我这些全都是有助于缓解失眠的药物,我看却不尽然。 除了开药,他还将秦照庭叫进了办公室里进行不对我公开的秘密谈话。 偷听快变成我的看家本领,这次我没有被他们抓到。 虽然没有明说我不正常,但句句都在说我是个神经病。 也许是被复柏洗脑,我最近越来越觉得我有病了。 我的神经是从很早的时候开始的。 最初的记忆要源自于幼时起,在路上见到小猫时我要说你好,踩到小草要说对不起,高考前对于为我工作了三年的厕所电灯泡要鞠躬说谢谢。 这正常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没有见别人这样干过。 再比如现在,在万米高空之上,在只有我一人清醒的机舱里,我在和一座岛闲聊。 我问它觉得秦照庭喜欢还是不喜欢安夏,它说:“关你屁事。” 第117章 我告诉它自己以后不会再来了,它好像面露嫌恶,跟我说:“快走不送。” “……”它是一座很凶的岛。 我悻悻地将目光自窗外收回,落到秦照庭身上。 今天的秦照庭没打发胶,也没做任何应酬场合的造型,只简单地穿了件藏青色休闲t恤,额前的头发垂落着,堪堪盖在眉下,如果再加一个双肩包,看起来就会像个二十四五的男青年。 他其实一点也不老。 秦照庭蒙着眼罩已经睡过去,他微微皱紧眉头,像是在做什么噩梦。 “秦照庭,”我轻轻摘下他的眼罩一角,在他耳边轻喊,“快醒醒。” 秦照庭没有如我愿醒来。 我顺手推推他的肩膀,他眉头蹙得更紧,随后睁开眼来。 我惊喜道:“你醒了。” 原来推肩膀的效果这么好吗? 秦照庭将眼罩掀了上去,额发被顺着捋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下面长了双眼角微微向下垂的眼,仔细看里面还有未来得及完全消退的睡意。 很快那半分睡意消失了,秦照庭深深看了我一眼。 他视线停留在我脸上太久,以至于我忍不住问出口:“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他将眼睛移开了。 “对不起,吵醒你了。”我向他道歉。他兴致不高,有可能是被我吵到了。 秦照庭把脸偏向另一侧窗外,只留给我一个漆黑的后脑勺,即便如此我还是盯着他许久。 他没有起床气的,所以只是单纯不想理我吧。 一直盯着秦照庭看的后果就是他把头转回来时我猝然与他对视上。 他眼中带上许多我看不懂的感情,热烈浓稠又冰寒刺骨。一时像滚烫的岩浆要将我融化,一时又像坠入无尽深渊中。 “言知。” 秦照庭令我回神。 “你之前说想和我在一起,还想不想?” 轰隆。 天边似乎闪过一道惊雷,要把这天地劈成两半,我一瞬间以为自己要葬身于此,意识回归到这副躯体中时才恍然大悟那声惊雷原来是劈在我的脑子上。 秦照庭好像问我,想不想在一起。 我突然就生出一些逃跑的想法,而飞机总共就这么大,座位就这么点,我能逃到哪里去? 秦照庭还看着我。是看着我的,我能从他的眼中清楚看见我的倒影。 “不想就……” “就这么简单吗?”我问他。 秦照庭一脸疑惑,显然没懂。 “你之前怎么都不同意,为什么这么突然就松口了?” 秦照庭目光沉沉地看着我:“因为时机到了。” 我没搞懂他口中的时机指的是什么,还要深问下去却被他阻止了。 “所以你现在的想法是什么,想还是不想?”他非要我给他一个答案。 “我想!”我不再躲避他的目光,坚定道,“我要和你在一起。” 秦照庭“嗯”了声,将眼罩拉下来,又准备再次入眠。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捏住他眼罩边缘,掀开一条缝隙后能看到他阖起来的眼睛。 “今天你起得太早了,还有一个小时降落,抓紧时间补觉。”他以我睡眠不足为由搪塞我。 真讨厌。 我放掉他的眼罩,任由其啪地一声打回他脸上。 让我睡觉就是放狗屁,我根本睡不着,三番几次睁开眼都看见秦照庭睡得很香。 他睡觉有个不好的习惯,喜欢蹙着眉。 我抬手按了按,按了几次发现没用后便放弃了这一做法,将注意力转移到他搭在膝侧的手上。 我将手伸到座位以下,与他十指相扣上。 这让我有一种大庭广众下偷情的快感,其他乘客不知道,秦照庭不知道。 只有我知道。 秦照庭是真的睡得很熟,只要我稍微放松,我和他的手就会彻底脱落开。 掉了又抓,抓了又掉,就这样往复了好几次。 秦照庭为什么不能醒过来抓住我呢? 我又担心是他睡蒙了才说了在一起的梦话,每隔一会儿就去同他确认一下。 “秦照庭,我们真的要在一起吗?” “……” “那我可以住你家吗?” “……” “秦照庭,你真的喜欢我吗?” 没有人回答。 …… 秦照庭没有骗我,青城的雪的确下到了三月。 开学的第一天晚上,我便去了秦照庭家里吃饭。 与以往蹭饭不同,这是我第一次以男朋友的身份去他家吃饭。 他做了我喜欢的糖醋排骨,还有蛋挞作为宵夜。 秦照庭这是变了性,以往怕我肠胃负担过重从来不让我吃宵夜,今天却这么主动,肯定有鬼。 很快我便知道了那宵夜出现的原因。 复柏开的那些药里有些对肠胃刺激很重,不适合空腹的时候吃,秦照庭便让我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再把药吃了睡觉。 而当我吃完了蛋挞,秦照庭却问我:“药呢?” 我遮掩着道:“一会儿我回去自己会吃的。” 其实并不会。 在我再三思量下,今天下午我做了一个很重大的决定——把那些药扔掉。 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呢?哦对,是秦照庭不会亲自盯着我把药吃掉的,毕竟我是一个有自制力的成年人。 第118章 之前他都没有盯过,我也没有好好吃过几次,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些药看得我心烦意乱,不如送进垃圾焚烧厂里一了百了。 谁承想今天他要突击检查。 秦照庭:“去拿过来,当面吃给我看。” 我犹犹豫豫,反倒被他抓个正着。 秦照庭:“你是不想吃?” 我摇摇头。 “还是药已经被你扔掉了?” 被说中了我两股战战,瘫坐在沙发上冷汗直流。 秦照庭兀自点点头:“是扔掉了。” 他背过身去,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心底油然生出一种恐惧。 “……” “药太多了,会把我吃死的。” “扔去哪里了?”良久,秦照庭转过身来,眉间暗藏着怒气。 “不知道。” 他怒极反笑:“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只知丢掉了,可是丢掉药的过程我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秦照庭的样子很吓人,我不敢与他对视。 真的会有人这么和男朋友讲话吗? “如果不想我带着你再去一趟国内的医院,你自己去把药找回来。”秦照庭说。 “可是我不知道去哪里找……” 他说话非常大声:“那就把整个小区的垃圾桶全部翻一遍,总有你扔药的地方。” “我不……” 他说出了更残忍的话:“我不会陪你一起,你自己去找。” “……好吧。” 我最终还是拗不过秦照庭,五分钟后被逼着下了楼。 老小区里没有规划好的垃圾分类,只有三个大的垃圾集中投放点,每一个都臭气熏天。 走了大约一百米,我来到离我最近的,也是我最有可能把药丢掉的投放点。 里面漆黑一片,打了手电筒一看各种各样的垃圾袋堆得能有我两个人这么高。 这要从何翻起?就算真的找回来了,那药还能吃吗? 可我不想再去一次医院了,只好戴上秦照庭塞给我的硅胶手套,一袋一袋垃圾拿下来解开看。 埋头在垃圾堆里,转身时不小心踩中了一块香蕉皮,我瞬间跌坐在垃圾池中,成为了垃圾们中的一员。 还是当垃圾好,到了垃圾焚烧厂一把火烧了了事,像我这样的到了那里都要被退货。 越想越觉委屈,秦照庭对男朋友真是一点也不好。 一个垃圾投放点被我翻了一半时我已经累得快晕过去,正要不顾一切坐到那堆垃圾里时,我看到远一些的投放点有些若隐若现的光。 出于好奇,我蹑手蹑脚过去,躲在了一栋居民楼后面。 这么晚了,不会再有阿姨来收垃圾才对。 那会是谁在垃圾堆里鬼鬼祟祟的呢? 我凑近一些,总算看个清楚。 什么我自己找,明明秦照庭也在咬着个手电翻垃圾堆。 我偷偷摸摸地来,又偷偷摸摸地离开,回到我的垃圾堆又翻了一大半时,秦照庭给我打来了电话。 我惊喜地告诉他:“第一个我已经要找完啦,没有!” 秦照庭的声音比我冷静太多了:“回来吧,药我找到了。” “这么快?!你在哪个垃圾——”我话露一半猛猛打住,问他,“你怎么找到的?” “回来再说。”秦照庭说完挂了我的电话。 我雀跃的心情又跌下去。 带着一身臭味回到秦照庭家时,秦照庭早已经在门口等我。 “你是怎么找——”药回来了我说话也有了几分底气,很大声地想让他感受到我的喜悦。 “进来说话。”秦照庭却并不想理我,打开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我就看见整袋药放在他家餐桌上,干干净净,包装整齐,而且凑近闻一点也不臭。 我问秦照庭:“你在哪里找到的呀?”到底哪个垃圾投放点卫生这么好? “你房间的垃圾桶里。”秦照庭说,“你把药,扔进了房间的垃圾桶里。” ? 真好,我不用吃垃圾了。 秦照庭却面色凝重:“言知,你是真的不记得了吗?” “没关系,”我摇头笑道,“药找到了就好。” 我破天荒头一回这么积极地接水吃药,那药实在多得离谱,我差点被其噎死,给药分类时也生疏得差点在秦照庭面前露了破绽,让他发现我从头到尾就没吃过几次。 夜已经深了,等吃完了药,我将要与秦照庭作别时,秦照庭却拉住我。 “你从明天开始,搬过来和我一起住。”他说。 非常新奇,秦照庭才和我确认关系不到半个月,这就要和我一起住了吗? 他真是……快得令我无法想象。 我轻轻“啊”了一声,问他:“你在邀请我同居吗?” 【作者有话说】 小言有点幻觉,大家看的时候别觉得描写太奇怪……实在是我太菜了qaq ◇ 第75章你现在…是不是不行了? 秦照庭不认同我的观点,并表示一起住并不等于同居,这二者有本质上的区别,同居的是恋人,一起住的可以是室友。 他不认同我的观点,我也不认同他的,我偏觉得他是想和我同居。他只是口是心非,是不好意思。 虽然不是第一次和秦照庭一起住了,但这还是我身份光明正大的第一次,我对这即将拉开序幕的二人世界生活感到新奇窃喜,在租房里度过的最后一晚彻底失了眠。 第119章 复柏的药不仅容易把我吃死,而且一点也不管用,第二天秦照庭看见我时脸上有些错愕,他一定以为看见了动物园里跑出来的熊猫。 尽管只是搬到了一墙之隔的地方,不过长住下来要带的行李也不少,我足足花了一整个早上才将东西都搬运完整理好。 秦照庭觉得我过于夸张,反复强调不需要带太多没用的,可我还是坚持将所有东西都搬过来,一些小桌面摆件都没有放过。 原因无他,我希望他的家里能充满我的生活气息。 事实上我原先抱有多大的雀跃,住进来后就有多大的失望。 自从我将药扔进垃圾桶后,复柏开的那些药便被秦照庭尽数没收由他保管,我所设想的二人世界实际上就是他每天定时定点监督我吃药。 除了吃饭和吃药,其余时候我都差点和他碰不上面。 他有他的活动空间,我也有我的房间,这与我之前的生活没什么不一样,知道的我找了个男朋友,不知道的以为我换了新室友。 不,比原来的生活更加不堪,起码原先我还可以逃掉几顿药的折磨。 …… 秦照庭果然所言非虚,他不要和我同居,只要和我当纯粹的室友。 倒显得之前的我是个傻子。 与秦照庭同在一个屋檐下,有时我看见他便会有一种莫名的怨愤,他让我吃药我便想将杯子摔碎,他让我自己将药贴好标签我便想在标签上乱涂乱画。 当然只敢想想,我怂得很,我每次都按他说的做。 这样奇怪的冲动来得快去得也快,过后我便会庆幸控制住了自己。 一定那些药的副作用出现了,我离死亡又近了一步,我要变成精神失常了。 和秦照庭住在一起后一个月,他与之前比变了好多,几乎处处都透着古怪,这些古怪仅仅针对我一个人。 如果要描述的话,就是提防,还有戒备我。 他有时会突击进我的房间,进来巡视一圈再与我装模作样地聊上几句后又带上门出去,我每次都猝不及防,所幸他每次进来都会先敲门,不至于我在做什么尴尬的事被他撞见。 秦照庭这样的突击十只手指数不过来,这么做总得有他的理由。 我尝试问他:“你为什么总是跑到我房间里来?” 他给了我一个特别荒唐的回答:“之前这个房间的天花板漏过水,我需要过来检查。” 我想相信都信不了一点,再问秦照庭,他怎么都不肯说了。 我只能大胆猜测原因。 难不成他是害怕我偷东西吗? 可是这个房间我搬进来时就只有大件家具,没有能让我偷的东西。 …… 也有另一种可能。 自我搬进来的那天起,秦照庭便不让我接触任何的刀具,我的房间里没有裁纸刀和剪刀,甚至连锐利的家具边缘也被他包了起来,每次喝易拉罐装的饮料他都要用杯子替我倒出来再给我。 这各种各样的表现,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可是我已经明确同他表示过不会再做出那样的事,他不信我。 我不想他这样看我,我同意吃药也不说明我认同自己是个病人。 …… 倘若秦照庭能尽一些男朋友的义务我也能勉强原谅他了,可他连一个吻都不曾给过我,我又不是来他家当和尚的。 我真是受够了这越来越像ai的秦照庭,还是只遵循固有的编程,死板又迂腐的最初版本。 我很不满。 我非常不满。 他不主动给我,我就主动向他要。 晚上是个好机会,秦照庭最近下班都很早,基本会比我更早回到家。 我下了课回到他家时,他人已经在厨房里忙活着。 “秦照庭,需不需要帮忙?”我凑过去敲了敲门。 “不用,你坐着。”他的声音透过玻璃门变得朦胧。 他哪是不需要帮忙,他是不让我碰菜刀。 等待是很无趣的事,我对手机提不起兴趣,只看着厨房里秦照庭的背影发呆。 过了好久秦照庭总算端着一盘扬州炒饭出来。 “赶紧吃完,我晚上还需要回趟公司。”秦照庭边替我盛饭边道。 “出什么事了吗?”秦照庭是个不喜欢额外搞加班制度的领导,很少会有晚上回公司的情况,大部分时候都是居家办公。 “财务出了点问题,要紧急核查,”他言简意赅,“公司现在还留了人。” 秦照庭向来喜欢把工作上的事往小了说,那看来就是出了很大的问题了。 我告诉他:“其实你不用特意回来一趟,你不在我也会好好吃药的。” 秦照庭手中的勺子与瓷碗轻轻碰撞,发出一声脆响。 空气中再次安静下来。 他一定是听清楚了的,只是逃避不回答我。 沉默着吃完一整顿饭,秦照庭替我拿来了提前准备好的药。 一开始我经常会将标签和剂量弄错,后来秦照庭就不要求我自己做这些了,他会替我准备好,送到我的手边,就差替我把药吃下去。 我当着他的面把那捧药片吞下去,灌了一大杯水才堪堪没把自己噎死。 秦照庭收好药盒,转身寻找他时他已经站在玄关:“我十一点会回来,你自己好好在家待着,去哪里都要跟我说。” 等等啊,他出门了,那我想向他讨要的东西怎么办? 第120章 我脚步向前挪,想开声叫住他,奈何他先一步将门带上了。 室内重新恢复一片寂静,我走过去贴住大门,秦照庭下楼时皮鞋碰撞水泥台阶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传入我耳中,十分有规律节奏。 以往的夜晚秦照庭都会在家,即便不见面也能感觉到家里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可是今天只剩下空荡无人的冰冷气息。 秦照庭说,他十一点才会回来了。那在这之前我要做什么呢? 思考了很久也提不起精神做任何事,我蔫蔫地倚在沙发上,看着窗外被薄薄云层遮盖,只露出一点朦胧影子的星星。 云卷云舒,星星有时被藏匿,有时又被彻底暴露行踪。 我脑子里突然闪过好多事,有我和秦照庭在校后门咖啡厅的初见,有秦照庭给我做很多很多难吃的饭,有我在去往云南的火车上和秦照庭通电话,有和秦照庭一起在福利院外看流星,还有许多许多。 据说人死前脑子里会走马观花地将一生所经历过的事情都过一遍,有人会从记忆最深处找到年少时喜欢的人,也有人最终只记起从前家里养过的一只病死的猫,这些都是人们穷极一生得不到或留下遗憾的执念。 我现在终于亲身体会到,那么,我终于是要被那些药毒死了吗? “怎么不开灯?”大门被打开,走廊光线泄进来,刺得我眼睛有些疼。 墙上时针刚走到“10”,秦照庭就回来了。 我从沙发上跳下,三两下便蹦到他面前,“你回来得好早。” 秦照庭要伸手去开灯,被我阻止。 他就着手半悬在空中的姿势问我:“怎么了?” 怎么了?当然是干我想干一晚上但是还没有干成的事。 “秦照庭,我是你的男朋友吗?”我转身将他堵在墙边。 秦照庭顿了顿,答:“是。” “那男朋友住进了你家里,是不是会有不同的待遇?”我期待地望着他。 秦照庭略微思考一下:“你想要什么?” “你吻我。”防止他逃跑,我攥住他的衣领子,整个人凑上去,鼻尖堪堪贴住他下巴。 要求简单明了,并且不难实现,两张嘴一碰的事,秦照庭不会不答应的。 “不行。”他倒是……拒绝得爽快。 我有些着急地揪紧他的衣领:“为什么不行?” 秦照庭:“就是不行。” “作为我最近表现良好的奖励也不行吗?”我努力眼泛泪光以博取同情。 “我们可是在谈恋爱,”我松下手垂着眼,“是你先提出来要和我谈恋爱的,难道谈了恋爱也不能接吻吗?” 越说便越觉得难过,秦照庭可真不是人,光拥有名分不履行义务。 我赌气道:“我自己也有房子,你不答应我我就要回去住了。” 说完我作势就要去开门,手刚搭在门把上就被抓回来。 “你不肯满足我一个小小的请求,也不肯让我走,你到底想怎么样?!” 秦照庭欲言又止,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秦照庭这百般推脱,本质原因是他不行。 越琢磨就越有理有据,难道只是短短的一年时间,他就得了一些不能向外言说的隐疾? 这个设想令我顿时清醒,看向秦照庭的目光都带上几分同情。 但现在这个社会都是很开明的,我不会因为他不行这一点嫌弃他的。 他已经很可怜了,我会陪他好好治病。 心下做好了决定,我希望他能向我坦诚。 由我来做这个先开口的“恶人”,我很担忧地看他:“秦照庭,你现在……是不是不行了?” 【作者有话说】 秦:我行得很,来人给我把这个造谣的拖下去! 棠棠:(闭麦)(闭麦x2)(闭麦xn)—— ◇ 第76章 “他喜欢……接吻。” 门被我开出了一条小小的缝隙,走廊灯打进来,秦照庭脸上肉眼可见的变红又变青,最后变成如锅底般的黑。 手腕被越攥越紧,我所处的位置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改变,方才是我将秦照庭顶在墙上,现在却是他小臂半圈着,将我困在身前。 他怎么,难道因为我戳破了他的秘密,他就气急败坏要和我同归于尽了吗? 大战一触即发,我向后退缩一点,“秦照庭,你别生气。” 没有开灯,我试探着向他的下方探去,被秦照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住。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想看看……你的病有多严重。” 他像要把我的骨头都捏碎了。 “是你跟我说过的,生病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积极治疗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如果你是不喜欢一个人去医院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去的。” “你现在这样……是讳疾忌医。” 我非常擅长开导他人,但轮到自己时怎么也想不明白。 秦照庭也一样。 他的脸全部落进阴影里,我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只声如蚊蚋地劝他尽早接受治疗争取最佳预后。 但他好像听不进去,并且更加生气了。 他一定是在思考怎么教训我,所以才一直保持这个他主上的姿势不动。 他会怎么教训我呢? …… 秦照庭动了。 第121章 他声带像被粗粝碎石摩擦过,沙哑着开口:“我……没问题。” 不不不,我说:“患者都会有一种欺骗性思维,总是自我感觉良好。” 秦照庭闭了麦,他表情莫测,我无法得知他是认同还是不认同我的说法。 门突然被关上了,啪嗒一声轻响,我心尖都跟着颤了颤。 周遭陷入一片黑暗里,我听见上方的秦照庭发出一声叹息。 后脑勺倏地被扣住向前,空气中残余一声轻叹,紧接着热浪拂过脸颊,一片温热的事物落在我的脸上。 秦照庭没有任何预兆地,朝我吻了上来。 他精准找到我的下巴所在,蜻蜓点水一般沿其向上,点了点我的下唇。 他非常喜欢这样,以前就喜欢,总是开始时先吻下唇,结束时也咬一口。 意识天马行空地游离,我大睁着眼,一时间还不能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秦照庭的唇轻轻蹭着我的,我隐约能看见他的眼睛。 但还不够,没有灯了,我看不见他的五官。 他吻得认真投入,双目紧闭着,只有一双唇在我唇角游走,挤开缝隙贴着口腔壁一寸一寸扫荡过去,口腔壁有丰富的感觉神经末梢,又麻又痒的感觉让我躲躲闪闪又欲罢不能。 突然那火热的吻戛然而止,秦照庭开了口。 是一种不太满意的声音:“闭眼睛。” “……”啊? 为什么不能看?难道他是真的有问题,怕我看出他的吻技都是演出来的吗? 秦照庭湿润的唇上还泛着莹莹水光,没等我再多看看便彻底看不见光亮了。 是他用一只手单方面遮住我的眼。 像是怕我又搞偷袭,除了盖住我的眼睛,他甚至将我两边手腕都压到了我头顶的墙上。 我彻底任人宰割了。 我试着用以前他喜欢的方式迎合讨好他,他僵住一瞬,随即重新掌握主动权,循循善诱着让我重新回到他设定的轨道上。 秦照庭十一点的完美作息因我已经屡屡打破,等到这番胡闹结束,时针已经走到“11”与“12”之间,而我和他也已经从玄关走到了客厅,现在正衣衫凌乱地滚在地毯上。 灯已经大亮,秦照庭双眼有些发红,轻喘着气,然后放开了我。 我坐在地毯另一端,手掌撑在冰凉的地上,久了有些没有知觉。 情起就难自抑,我以为他还想做得更多的。 “很晚了,你去吃药休息吧。”秦照庭先从地毯上站起身,朝着浴室走去。 我赶忙也跟着起来,跟上他:“秦照庭,刚刚这是给我的奖励吗?” “嗯。”他脚步一刻都不为我停留。 我不在意,开心地蹦跶到他面前:“那以后乖乖吃了药,你就会吻我吗?” 我承认我有些得寸进尺了。 但是秦照庭会答应我……的吧? “再说。”秦照庭撂下两个字,毫不犹豫地进了浴室并拍上门。 那扇门差点拍到我脸上,我有些失望,又不肯放弃地一直站在门口,等着秦照庭从里面出来。 秦照庭若有所感,进去后不久就出来。 我惊喜地开口:“你怎么——” 谁知他只是出来打开排气扇,整个过程耗时不到三秒。 门重新被关上,这次是一个小时都不见人影了。 鉴于我死守在浴室门口等着秦照庭出来会被责怪,况且我也等不了他那么久,于是没怎么认真思考,我决定回去睡觉。 周遭重新暗下来,很自然令我想起一个小时前我和秦照庭在同等幽暗的环境下做过什么。 而那个吻像是令我中了邪,闭上眼便是被掠夺呼吸的窒息感。 秦照庭的眼睛。 秦照庭的嘴巴。 还有秦照庭的…… …… 复柏开的药失效了,这根本不可能睡得着。 凌晨一点半,我重新从床上爬起来。 窗外盈盈月光泄进来,打在我的被子上。 秦照庭的房间传来些许动静,一时有一时无。 他不睡觉,是在干什么呢?是在忙工作上的事,还是和我一样睡不着? 我刚刚十一点四十五分的时候认真吃药了,一颗都没有丢掉。 秦照庭的“再说”就是有商量余地。 如果他也还没睡的话,我现在去讨要奖励,不过分吧? 我蹑手蹑脚来到秦照庭房间门口。 直接开门进去前,我犹豫了。 秦照庭像在与人通电话,声音有一下没一下传入我耳朵里。 我用力贴着门,想听得更清楚一些,那些不知哪里来的杂音总要比秦照庭的声音大。 秦照庭手一时不慎碰到了免提键,电话那头的人声瞬间放大,我听出来是复柏的声音。 复柏这么晚也还不睡吗? 不对,a国和青城这边有时差,复柏现在应该才刚上班。 看来复柏也喜欢上班摸鱼。 免提只不到一秒就被秦照庭关掉了。 他真小气。 复柏在那头问了什么,秦照庭静静聆听一会儿,道:“他最近……” 谁最近? 我更用力地贴着他的门,有一瞬间都怕这扇门承受不住我的重量,让我整个人跌进去在秦照庭面前出糗。 “他喜欢……接吻。” 接吻! 第122章 听见这两个字我脸上瞬间火辣到爆炸,脚底都要长出风火轮在客厅里溜达一圈。 原来在说我吗? 一个不睡觉,一个上班摸鱼,在聊不睡觉那个和我接吻的事? 秦照庭怎么什么都对外说?! 我再也不要和他接吻了! 不清楚对面又问了什么,秦照庭好像很尴尬,轻咳了一声冷言道:“当然没有。” 他在尴尬什么?明明我最尴尬才是! 我不想再听他和复柏探讨接吻相关事宜,愤愤然离去。 真讨厌。 大四的课已经很少,我每周只有一天早八,恰好就是一夜浅眠后的第二天一早。 秦照庭手上有我的课表,走出房间时便看见他坐在客厅里,桌上放着我作为早餐的三明治和牛奶。 以及一个迷你的药盒。 他则无所事事地翘着二郎腿,窝在沙发里看杂志。 像个老年人一样。 我还对昨晚的事记着仇,洗漱完也不多分他一眼,刻意绕到离他远的那一端抽走早餐和药。 “站住。”快走到玄关的时候,秦照庭突然叫住我。 我以为我遗漏了什么没拿,正要回过头去找,却看见秦照庭立在我后面。 他自然而然地拉住我的手腕,用一种探究目光打量我。 “干什么?”我冷淡地挥开他的手。 他不识好歹,越凑越近,直到将我逼到鞋柜上抵住。 我没忘记和秦照庭昨晚在这里发生过什么,可是他竟然把这件事拿出去大肆宣扬,太过分了。 正想着,秦照庭那张脸突然在我眼中放大,是他微微俯下来,朝我接近。 我腰部向后弯曲的幅度有限,等到再也弯不下去的时候,秦照庭也停了下来。 还好还好,他还算是—— 他轻轻在我额头上印下一吻。 比昨晚的每一个浅啄深吻都要轻,蜻蜓点水尚能见水纹波动,他这犹如羽毛拂过一般。 我应该生气才对,但比生气更多的是疑惑。 秦照庭这是……癫了? “提前奖励。”秦照庭说,“在学校里记得吃药。” 我被他三言两语迷惑住,竟也被鬼附身一样点了头。 自那天早上以后,我和秦照庭之间关于奖励式的吻就一发不可收拾。 秦照庭有句话说得不对,他与其说我喜欢接吻,不如说他喜欢接吻。 不,他那不是喜欢接吻,他是爱上了接吻。 我吃了药,他要将我抓过去亲两口,我没有挑拣他做的饭,他也要将我拖过去吻几下。 他这癖好属实是新奇。 不过这样还挺……有趣? 有时我也会在混乱中摸到一点令人震惊的东西,秦照庭说自己“没毛病”可能是真的。 …… 好吧好吧,我暂且相信他没有那方面的障碍了。 吻接得多了,在一些适宜的时间和场景下,我也会问他:“不想再进一步吗?” 但这时候他又像个养胃,别人都退一步海阔天空,他一下要退好几步,直接将我放开道:“别胡闹。” …… 至此,秦照庭是不是养胃这件事,还需进一步探究。 和秦照庭一起生活是件快乐的事,如果只有我和秦照庭两个人,没有第三个人打扰的话。 这第三个人泛指许多人,有秦照庭的同事,有秦照庭的下属,有秦照庭的朋友。 秦照庭的朋友里也细分很多种,同他一起长大的,上学时候认识的,做生意志同道合的。 这么多人里,我总能看见最特别的那个。 那天傍晚秦照庭接了个电话,而后留下一句“把面捞出来自己吃饭”便神色匆忙地出了门。 不清楚对面说了什么,但秦照庭的电话本来放在客厅充电,是我发觉有来电提醒,亲手给他递到厨房里的。 在递过去之前,我已经看到了那上面的号主。 安夏。 【作者有话说】 现在是无奖竞猜环节! 秦总进浴室干什么呢?(思考jpg.) 话说,小言大四的课很少,笨人大四可是天天满课(尸体冷冷的) ps.其实非常害怕这章描写发不出来,虽然我觉得什么也没写(瑟瑟发抖jpg.) pps.这章听着仙剑的歌写出来了,脑子里现在还是那句歌词:爱~还没来~天地间风云忽然变~,跟这章一点都不搭好不好!! 今天的我好多话~(闭眼jpg) ◇ 第77章 “尺寸没问题?” 秦照庭走得匆忙,玄关旁的衣帽架上还挂着他回家时随手放上去的风衣。 走廊灯缓缓打下,为冰冷的玄关以及整个走廊都布满温暖的光辉。厚重的实木门紧紧闭着,我坐在餐桌旁,盯住它许久都没能盯出一个洞来。 起初我没有听秦照庭的话,把面从锅里捞出来吃掉。 一起吃晚饭是我和他这么多天来都心照不宣的规矩。 今天也不可以将我抛下。 也许他只是出门一会儿,很快就要回来了呢? 可是时针走过了三格,分针也旋转了三圈,空荡的房子依然空荡。 我最近的专注力强得可怕,认定了要等秦照庭,便坐在餐桌旁什么也不做等了他三个小时。 胃部从最初的十分钟一响变成每五分钟便发出一声食物见底的鸣叫,长时间撑在餐桌上的手肘钝钝痛着,十一点整的报时声响起来,我慢慢把手肘放下,起身走向厨房。 第123章 晚餐的番茄肥牛面放久了又凉又坨,是加水加热也救不回来的程度,牛肉难吃又硬,黏腻起沙的番茄汁沾在嘴角,一张纸擦不干净,嘴角被我擦得见了血也擦不干净。 唇边火辣辣的疼,我忽地十分沮丧,松手放开了纸。 窗外突然反常地亮如白昼,一瞬过后整个世界都没入黑暗里。 一系列连锁反应接踵而至,隔壁的女主人受到惊吓尖叫出声,孩子哇哇大哭,连平日里温顺的狗都被惊得乱叫。 停电了。 令人反胃的番茄肥牛面在惊惧下被我失手打落在地,番茄汁在地上开出一朵红色的花,白瓷碗瞬间炸得粉碎,成为点缀红花的复瓣。 我无措地蹲下身,宕机的大脑艰难启动备用程序,我该收拾残局。 破碎的白瓷片被我拾起,手指碰到锋利边缘被扎穿,开出了真正的血花。 惊雷缓慢到来炸在耳边,窗外水声不停,原来是下雨了。 青城气象局十五分钟前发布了雷电橙色预警和暴雨黄色预警,这场雨下得绵延漫长,外面雷声滚滚,似乎是预示着春天的到来。 四月初,今年青城的最后一场雪终究是下完了。 我不是没有自理能力的废人,秦照庭告诉过我药箱的位置,我会自己止血包扎伤口。 我将备用手电咬在嘴里,光束对准不断有鲜血冒出的伤口,仔细用镊子将卡在里面的碎瓷片捡出来。 整个过程我表现得异常冷静,连在伤口中一点一点翻找碎瓷片时也一声没吭。 伤口包扎好了,停了近一个小时的电还没有回来。 闪电劈中的是整个小区的总线路,此刻外面漆黑一片,连楼下路灯都是黑的,仿若世界末日到来,万物都被摧毁。 隔壁邻居家小孩互相打闹的声音让我确认我还活着。 备用手电红灯闪烁,是即将耗尽电量的征兆。 我蜷缩在沙发与茶几之间,眼睁睁看着手电也彻底暗下去。 重新归入黑暗的眼睛还无法适应,一阵一阵晃着白光,半晌,我扶着沙发站起身。 玄关处立了两把雨伞,一把属于我,另一把属于秦照庭。 秦照庭出门时还没有发布预警,他没有带伞,回来时大概会被淋成一只落汤鸡吧。 我拿起墙边那把属于我的透明雨伞,如同一只黑夜中的幽灵般出了门。 来到小区门口,工人正在努力抢修电路,他们似乎有不同的意见,争论声传到了愈走愈远的我耳朵里。 下雨的原因,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显得我这只幽灵更加形单影只。 马路上不时有仗着无人飞驰而过的轿车,他们看不见我这只幽灵,溅了我满身泥水。 我转身走进一家生活超市。 这家生活超市我常来,熟门熟路地找到了蜡烛和打火机的所在后,我拿着它们去收银台结账。 收银台旁立着冰柜,里面摆满酒水,我口渴万分,心念一动,选了瓶度数偏高的。 这个点这个天气鲜少有人来买东西,只有老板一个人在看店,他正将脚屈在椅子上刷搞笑视频,夸张至极的视频效果音在空气中回响。 他见我走过来,扫了一眼道:“一共二十五。” 微信刚扫码支付过去,我便又注意到旁边的小货架上放着些精美包装的小盒子,一个一个整齐摆放码在一起。 我细细多看了几眼。 红色是标准款,蓝紫色是有螺纹装,黑色是物理延时。 应该是按照尺寸大小排的序,其中有一排的被拿得几乎空了。 我盯着它们沉思一会儿,最后拿了两盒放在最下面的黑色的。 买这样的东西我羞于开口,所幸货架上标明了价格,我将钱再次付过去,准备拿起东西离开时微信支付后提示音响起,反倒吸引了老板的注意。 短视频的搞笑配音被按下暂停,老板看向我手中的两盒套。 淡淡的奇怪的尴尬蔓延在空气里。 他挑起眼皮上下打量后问我:“尺寸没毛病?” “嗯。”我耳尖火热,加快脚步走出了超市。 雨还在下着,细密的雨线打在绷紧的伞面,沿着伞骨的弧型汇聚成水珠,落入凹凸不平路面的水洼中。 沿着路边商铺的屋檐往回走,不远处有一家亮着绿色招牌的店。 是一家二十四小时连锁药店。 我喝了酒,如果醉得一塌糊涂,秦照庭是一定要说我的。 我抬脚走进了药店里。 店里“欢迎光临”的电子音将我吓一跳,我踉跄一下,站定在白色瓷砖上,背后被我带上来一串黑色脚印。 值夜班的年轻店员小姐注意到了我,我对自己带进来的污浊感到抱歉,走上前去:“你好,我想买解酒的药。” 她从那些琳琅满目的货架上拿出一盒药递给我,正往收银处走时我又叫住她。 “你们这里……有没有能……”我想要的那种东西拗口难以描述,“促进那方面生活和谐的药?” 店员小姐年纪不大,一时间没听懂我的话,某一刻领会我的意思后随即脸上泛起一片红粉, 我也有些不好意思。 大概没有人像我这样脸皮薄且不熟练吧。 店员小姐找了一圈,最后在一排玻璃橱窗中拿出一盒药递到我手中,我看了看药盒上那串又长又臭的药名。 第124章 枸橼酸西地那非片。 下面有行黑色小字。 改善男性性能力。 很合适。 “一共多少钱?”我跟着店员走回柜台。 “这是处方药,你……登记一下。”她没回答我的话,而是避开我的视线,绕进柜台里,从里面拿出一个厚厚的记录本,指了指其中空白的一栏。 那上面要填写的东西很多,有姓名身份证号还有电话号码,我突然有种社死感,我只是买药的,需要吃药的人可不是我。 “不能吃多,一次只能吃一颗。”待我登记完,店员终于抬起头,好意提醒我。 不知怎么,我从她眼里看到一丝怜悯。 那一刻我真想变身一只土拨鼠,随地打洞便能遁地逃走。 我回到了秦照庭的家。 小区门口的工人十分辛苦,方才走进来时还看见他们在加班加点地抢修,但抢修效果不好,临近十二点,电还是没来。 秦照庭也没回来。 沿着墙根摸黑回到客厅,我将买到的东西一一放下。 蜡烛被打火机点燃,立在茶几上,成了这方天地中唯一的光源。 门窗紧闭,夜里无风,小小的橙红色火苗随着空气中微弱的气流跃动。 那些气流大多源自于我的动作。 我每动一下,它就陪着我动一下。 我缓慢矮下身体,向着那处光源伸出手,火舌缠绕在我的指尖,舔舐我的指腹,带来灼烧的痛感。 比易拉罐碎片划过皮肤更痛。 突然一滴蜡液落在我虎口上,猛烈的刺痛感令我回过神来。 我将手重新收回,继续我计划的布置。 防止我醉得厉害,我先将解酒药包装打开,拍出一颗吃了下去。 玻璃瓶装的啤酒被我撬开瓶盖,蓝色的枸橼酸西地那非片落入酒中,升腾起无数细碎的泡泡,用力摇晃几下后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浅抿了一口,和普通的啤酒没什么区别。 可总觉得缺少什么,思考很久,我摸向了秦照庭的酒柜。 那里摆满了他珍藏已久的各种酒,我分不清那些有什么区别,只挑了度数最高的出来加进我买的啤酒里。 门锁响了,秦照庭回来了。 我抬眼看了时钟,凌晨十二点十五分。 “家里停电了吗?”他按动走廊灯的开关,发现按不开后在玄关处问我。 “嗯,”我轻轻答,“刚才下雨,雷电把线路打坏了,楼下还在抢修。” “哪来的蜡烛?”秦照庭从玄关走过来,烛光将他影子拉得很长。 “我买的。” “你出门了?” “对。” “怎么不跟我说?” “就出去了一小会儿,这不是安全回来了吗?” 他没有接我的话,走向厨房掀开锅:“怎么没把面吃完?” “留给你的,我想着你还没有吃饭。”烛火随着我说话产生的气流而波动着。 秦照庭:“我吃过了。” 我点点头:“面也坨了,那倒掉吧。” 厨房里安静一瞬,随即传来秦照庭有点紧绷的声音:“垃圾桶里怎么有碎瓷片?” “我刚才不小心把碗打坏了。”我露出个浅浅的笑。 秦照庭来到我身旁要把我检查个遍:“有没有伤到哪里?” “没有。” 方才离得远没仔细看,此时离得近了才发现他身上干干爽爽,没有一点被雨打湿的痕迹,隐约还能闻到沐浴露的香气。 是安夏送他回来的吧? 我凑到他身上用力嗅了嗅:“你身上好香,已经洗过澡了吗?” “出门的时候淋了雨,在安夏的临时居所随便冲了一下。”他表情无比自然。 “这样啊。”转瞬的阴翳过后,我抬起脸,欣欣然向他露出一个甜得恰到好处的笑,“秦照庭,我们来喝酒吧。” 他脸色难看,正又要盘问我,我老实交代:“停电了,我出门买蜡烛,顺便买的酒。” 他拒绝我:“你在吃药,不能喝酒。” “那你喝酒,我以茶代酒。”我早已预判到他的反应。 酒本来,就是为他准备的啊。 秦照庭勉强接受了我的邀请。 “怎么突然想喝酒?”他问我。 他说错了,这不叫我想喝酒,是我想看他喝。“没怎么呀,就是想喝。”我不动声色地替他斟满一杯,放到他面前,“我觉得,我们好像没有认真地坐下来说过话,就想趁着这个机会,和你坐下来聊聊天。” “秦照庭,”我轻轻和他碰杯,“你喜不喜欢我?” 秦照庭脸上写满疑惑:“这个问题你之前——” “嘘,”我伸出食指抵在他的唇前方,不许他再说下去,“我想听你现在的想法。” “喜欢。”秦照庭说。 我默默在心里重复一遍这两个字,而后笑起来:“好。” “一直这么聊的话也很无聊,不如玩我们上次参加安夏的单身派对时玩过的游戏怎么样?”我又喝了一口茶,“真心话大冒险,选择大冒险的人要把杯子里的东西喝完。” 秦照庭蹙着眉,似在思考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当然不可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秦照庭还是答应了我。 手边没有什么能用来决定胜负的工具,我正苦恼着,秦照庭从客厅柜子底变出了一枚骰子。 第125章 点数一三五他胜,点数二四六我胜。 骰子落地点数四,我胜了。 秦照庭还是和那天一样,选择的真心话。 “秦照庭,你爱不爱我?”这是我问他的第一个问题。 “怎么是一样的问题?”他眉头皱得更紧。 “喜欢和爱,可是不一样的。”我解释。 他似乎难以理解,迟迟未作出反应。 也可能是理解了,违背不了自己的本心说出反话。 我逐渐失去看着他的勇气,低下头去。 “我爱你。”我很小声地说,“秦照庭,我爱你。” 你有听到吗? 秦照庭没有听到。 我佯装做不在意,将一杯红茶彻底喝到底。 他也端起盛满酒的杯子喝了一口,面色却一变,道:“你酒里兑了别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枸橼酸西地那非,俗称伟哥,最近学习的心血管药物,同时可以改善男性性能力 ps.小言拿黑色物理延时是真的觉得秦总真不行呀~ ◇ 第78章 “我们来做吧。” 我一瞬有些滞愣。 我加的东西溶进酒里可无色无味,不应该这么快被他喝出来。 秦照庭捕捉到我的反应,面色也变得凝重。 耳边闪过高频嗡鸣声后,我轻快地对他笑:“加了你珍藏的白酒,就你酒柜从左数起第二排第三列那瓶。” 秦照庭闻言转头看向他的酒柜,果不其然看见一条我刻意留下的细小缝隙。 “白酒和啤酒混着喝容易醉。”他说。 我掩下那一点心虚:“明天是周末,你不上班,而且你酒量好,没事的。” “那也不能喝多。”秦照庭很有原则。 这可怎么办?他不愿意喝,药就没法发挥效果。 我打算先将他稳住,便点头附和:“不喝多,就一点点。” 事实上没有等我绞尽脑汁想出哄秦照庭选择大冒险把酒喝下去的办法,他自己便无知无觉地将酒杯送到嘴边。 杯底空了一次又一次,我不动声色地为他满上,又眼见他喉结滚了又滚将酒液尽数送进胃中。 哪怕秦照庭什么也没说,我能感觉到他惆怅得很,尤其在微醺过后更为明显。 也不知道在安夏那里发生了什么,才让他这么悲伤。 但是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 时钟在凌晨一点整时短促地响了两声,我推了推秦照庭的肩膀。 秦照庭斜靠在沙发边上,薄薄的眼皮子微阖着,似假寐又似真醉了过去。 我屏住气息凑上去,在他耳边道:“秦照庭。” 呼吸交错间尽是酒气。 是时候了。 我将他拖到没有障碍物的地毯上,慢慢解开他的衬衫扣子。 “秦照庭,我们来做吧。”我慢慢吻上他的唇,上面带着些酒液的辛辣,还有无尽的苦涩。 衬衫扣子被我解开了最后一颗,我顺着向下,摸到了他西装裤的拉链。 他出门时太匆忙,还没来得及换上休闲服就出了门,此时一身还是平时工作时的穿着。 秦照庭说他在安夏家里洗了澡。 我低头嗅了嗅,上面的洗衣液果然不是我熟悉的那款,我不喜欢。 我突然生出无端的愤怒,将那件挂在他身上将掉不掉的衬衫一把扯下来扔出好远,又大力拉动那条裤链,急躁地要马上让与安夏有关的所有事物消失在眼前。 那条拉链不听我的话,在下到一半时紧紧地与布料纠缠在一起,我凑下身解了很久,链头将我的指甲刮花,我又大力撕扯,却怎么都解不开。 “你在干什么?” 头顶突然传来令我如坠冰窟的声音。 我缓缓抬头向上看去,秦照庭已经睁开了眼,眸中爬上几根血丝,隐隐暗藏酒意和戾气。 是被我弄醒的吗? “秦照庭,我们来做吧。”我迅速反应过来,笑着重复了一遍他没有听到的话。 他冷冷拍开我的手。 还是不可以吗? 不应该呀,他吃了药的。 我趁他不注意,手又迅速地伸过去摸了一把。 骗人。我暗笑。 事实上那一声质问后,秦照庭再没有动作了。 他的清醒都是装的,不然怎么会在我堂而皇之地抓住他命脉时他还讷讷地盯着我看。 过了半晌,他终于像想起来什么一样,眼中闪过一分清明,提起我的手扔到一边。 “别乱来。”语气里伴着浓重的酒气,他说完就撑着地毯要站起来。 我不可能让他就这么走掉,从背后急急忙忙环住他的腰将其拦下:“你一点也不想吗?” 没有了衣物的阻隔,我的脸直接贴上他的后背,偏高的体温传递到我这里,似乎连酒气都传了过来。 秦照庭身上的沐浴露很香,但可惜不是我熟知的气味。 凭借着从前的记忆,我慢慢将手滑落到刚才的地方,重新按了上去。 “可是我很想。”手中力道猝然加剧,我感觉到秦照庭背脊猛地绷紧,一声压抑难耐的闷亨落入我耳中。 秦照庭没有第一时间将我扔出去,我又尝试去解开那条拉链,那该死的拉链还是死死地卡在中间,好像永远都无法解开。 我急得额头冒汗,手中动作更加没有章法,时而上挑时而下移,秦照庭就是这时抓住我的。 第126章 他捏住我手腕处最突出的骨头,回过身来与我对视。 那双眼里有浓稠翻滚的欲望,有暗藏深处的怒火,有山雨欲来之势,最终这一切都化作他将我抵死在地毯上。 刚才将我好一顿折腾的拉链在秦照庭手底下不堪一击,咔哒一声被他扯掉崩出好远,他不着急褪去他身上的衣物,而是想先将我剥个干净。 “秦照庭?”我眼前天旋地转,脑中一瞬间闪过后悔,有些慌乱地想将他叫停。 可是已经迟了。 秦照庭不听我的话,手下动作与我相比急躁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没几下就与他坦诚相见。 四月的青城还是有些冷,更遑论下过春雨的夜晚。 窗户大开着,月光洒落在窗台,不时有风灌进来。 “秦照庭,关窗……”我被他逼退到桌角,冷风吹醒我残存的几分神智。 秦照庭执着于在我身上各处点火,并没有听到我的话。 我只得自己去把窗关好。 我刚找准时机站起来,拖着步子走到窗边,手碰上冰凉的窗棂又被秦照庭握住脚踝拉回去,陷入下一轮的掠夺中。 他从背后抱住我,沿着脊柱向下,由浅入深地啄吻,又将我转过来面对着他。 蜡烛已经燃尽,秦照庭眸色很暗,我看不清里面盛装着怎样的情绪。 但大概不会是愉悦的,因为秦照庭的动作不太温柔。 手臂内侧和大腿都被他细细对待过一番,不用想都知道明早起来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在他正式进入前,我拦住了他,问:“秦照庭,你和我在一起,会想到别人吗?” “什么别人?”他被阻碍不耐道,“别说话。” 他嫌我吵,干脆又俯下身吻上来,不让我再有机会对着他喋喋不休。 时隔一年多,这副躯体已经对这样的程度感到不适应,但肌肉记忆没有减退,每每被触碰到敏感的地方都能给予反应。 眼前有朦胧水雾升起,身上疼的同时心里也很疼。 药好像下得猛了,秦照庭如不会累的永动机一连来了好几次,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也不灵,十分后悔一开始觉得一颗药不够又多加半颗的行为。 半透明牛奶质地的液体糊在深灰色地毯上,剩下的酒液在混乱中倾翻下来,留下很多抹难看的痕迹。 秦照庭带着我在客厅里游荡一番后转战到卧室的地上,最后进到浴室里清理。 他不愧是有些洁癖的人,连喝醉了酒做完这种事后还记得要洗澡。 滑腻腻的沐浴露被他往我身上涂抹个遍,我好几次都从他手底下逃脱又被抓回。 这种滑腻感让我联想到一样东西。 “秦照庭,你今天又忘记戴tao了……”我拍了拍隐隐作痛的头,按住他又有些蠢蠢欲动的手。 “下次。”他说。 他以前其实也不爱戴,可是我买了,不用会有点浪费,毕竟是最后一次了。 ……算了,就留给他和他以后的新欢吧。 我很喜欢和秦照庭抱着睡在一起,尤其是冬天的时候,他像个天然的火炉,能让整床被子在短时间里就变得暖烘烘的。 就像现在这样。 我希望能在平常的一个周末与他一起睡到自然醒,醒来后各忙各的事情,到了吃饭时间他做饭,或者他不嫌弃我做饭也可以,晚上得了空牵手散着步去江边看星星,听江边的驻唱唱一些时下的热门歌曲,然后再一起回家,结束美好平凡的一天。 记不起糟糕的往事,没有猜忌也没有别人。 如果第二天提早设定的闹钟没有将我叫醒的话,这样的美梦我可以永远做下去。 晨光微熹时,窗帘后的树影斑驳,我缓缓张开肿胀的双眼,看清室内的一片黑暗。 身后有种撕裂的痛感,我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坐起来,绕到床尾出了卧室。 客厅胡闹后的痕迹不堪入目,地毯上的痕迹半干未干,我径直走过去,弯下像要断裂成几节的腰,从电视机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沓a4纸。 那是一份很早之前就准备好的短期包养协议。 有多早以前呢? 大概要追溯到去年的暑假了。 那时我一心要报复秦照庭,怀着满腔怨恨拟下了这份协议。 我当然不想包养他,只想以谈恋爱的名义欺骗后羞辱他。 却不成想后面发生了许多事。 兜兜转转我还是与他纠缠着,如今也以这个作为结束吧。 秦照庭对我有多少爱呢? 我不想去试探了,就算试出来有那么几分半点,但那不是全都属于我。 不全部属于我的,我就不要了。 我拿着协议回到卧室里,秦照庭还在睡着。他面朝床里,向着我方才躺的方向,只留下一个宽阔的后背对着门外。 走廊灯打进来,让我看清他后背上被我留下的痕迹。 我回到床里坐下,时间每分秒流淌都仿佛有实感。 天比方才亮了很多,薄雾被新生的阳光驱散大半,窗外的树上落了只聒噪的鸟,在它啼叫到第三回时,我身后传来了动静。 “醒这么早啊,”身后的秦照庭嗓音被睡意淬得微哑,手臂横过来时十分自然,“再睡会儿。” 这个动作他曾做过千百次。 我没有被他成功带回床里。 他又重复搂了我好几次,直至发现搂不动时才缓缓睁开眼。 第127章 秦照庭撑坐起来,语气有些揶揄:“精神这么好?”说着手下不安分地揉了把我的腰。 我默默朝旁边躲开了。 “刚起床就不开心?”秦照庭习惯性把手掌覆到我额头上摸了一把。 他又问我:“今天周末,带你去郊外踏青,怎么样?” 他又想了想:“还可以去我们很久没去的那家餐厅。” “……” “那是什么?”他终于注意到了我手边不同寻常的东西。 秦照庭拿走了那份协议。 空气中气压骤然变低,我确信他看到了上面的内容。 我听见我的声音无比冷静,在问他: “三千块钱,买你一晚上,够不够?” 【作者有话说】 我要写得含蓄,写得含蓄……我不要被锁……审核大人求放过~~(颤抖jpg.) ◇ 第79章“一晚上就值这么点?” 我的声音回荡在不足二十平米的卧室里,落了地也无人接上话。 秦照庭低浅的呼吸声离我不近不远,是恰好能落入我耳中的距离。 “我问你话呢……”我转过身去看他,却看见背后的他目眦尽裂,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气愤之余好像还有点难过。 我从未见过秦照庭这样的表情,也不知是因为我骗他上了床还是因为觉得钱不够。 “三千块……不够吗?” 大概是不够的。 后来的很久之后我又算了算,秦照庭给我的那张卡里有六万,我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多钱,但他给的是包养我一个月的钱。 他定下的规矩,这一个月里我需要有十四天与他在一起,即分配到每周就是固定要陪他三次,余下的两次机动。 六万除以二十,计算可得,每次陪他我所得报酬为三千。 我不清楚市价,三千块可能是正常价格,也有可能他觉得我未经世事好骗,所以故意给得少了。 但秦照庭现在脸色非常难看,难道是两年之后,涨价了吗? 不对,我想到另一种可能性。 当初的三千块是团购价,如今我只给他三千块,看似价格相同,可我是单次购买啊。 一定是这样没错。 “不够的话,我再给你加一千好了。”我很有诚意人也好商量,如果他真觉得不够的话我再给他加一千,不,两千也行。 “不过我现在的存款只够买你这一次的,所以就是最后一次了。”我遗憾道,“我们以后就不必见面了。” “……” 秦照庭太安静,安静得让我有点害怕。 “秦照庭,”我又下意识去喊他的名字,“你……” 突然他被子底下一个圆润凸起的弧度吸引了我的视线。 我只稍微联想也知是那里是血脉贲张高高翘起的。 没有哪家的金主比我窝囊,我还是下意识担心他不舒服。 我有点慌:“昨晚要是没有尽兴的话,今早我们可以再——” “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秦照庭话里已然全无睡意,语气冷得要让我下一秒结冰冻死。 “不是。”我摇摇头。 “为什么?”安静良久,秦照庭才问我。 “因为我不要跟你重新来过了,我才不稀罕你爱不爱我,”我整张脸都发酸发涩,“之前的那些话都是骗你的。” “昨晚也是你的计划之一?” 我肯定道:“是。” “什么时候有的计划?”我好像听到了秦照庭将牙齿咬得嘎吱作响。 “那可早了,我一直以来就都不喜欢你,我只想报复你,”我轻松道,“你非要说我有病,复柏也要说我有病,我只能配合你们一起演戏,不然就要被拆穿啦。” 秦照庭猛然抓上我的肩膀,将我固定住。 “你最好想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他说。 我感受到危险的气息,仍然无所畏惧:“我想得特别清楚,也一点都不冲动,我们不适合谈恋爱,只适合包养和被包养。” 他仍然压着我的肩,力气大得一点都不像刚睡醒的样子:“我最后再问你一次,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当然不是。”我哪里像在开玩笑了? “好。”秦照庭点着头,手松下去,“很好。” “费这么大的劲就为了‘包养’我,”秦照庭说,“所以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吗?” “……” 原本是达到了的,我看着他的样子,反倒不太确定了。 秦照庭好像没有太相信我的说辞。 “你刚才说三千,”秦照庭嗤笑一声,“我一晚上服务费,就值这么点?” 他果然嫌钱少。 我不能被他看轻,又打开手机自带的计算器开始统计我剩余的存款,假设我从明天开始用课余时间打工,每月工资两千,那么除去租房和日常开销,我每月能剩下八百,给秦照庭升价到六千一晚,六千减去三千的差除以八百……我分期付款的话三个月加二十二点五天就能把昨晚的钱付给秦照庭。 这个时间有点长了,我不喜欢欠人钱的感觉,或许还可以再短一些,假设我除去租房和日常开销每月剩一千的话,那么—— “嘭!” 我啪啪摁着计算器的手指停下来,抬头望向那扇突然震天响的卧室门。 秦照庭走了。 没完全走,他还在外面的客厅里,也可能在浴室里洗漱。 第128章 脚步声时远时近,远时他好像马上就要离开这间屋子,近了又像要立刻拧开房门教训我一顿。 我还没确定好要不要出去一探究竟,正慢慢向床边挪动时,大门响了。 这下他是真的走了。 那钱要怎么付? 我颓然地放下计算器,慢慢拖着脚步打开房门。 衣服都四处散落在客厅里,我身上除了一条内ku外不着寸缕,我回到之前属于我的房间,找出一套干净衣服换上,而后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些天借住这里带过来的行李都收拾好,搬出了秦照庭的房子。 我不适合再住在这儿了。 我搬回自己家里只用了不到五分钟,早晨八点刚过,室友被我的动静弄醒,探出个头来嫌弃地看我一眼后又缩回去。 那只停留在隔壁的鸟儿飞到了我的窗前,依旧啼鸣不止。 我突然觉得不真实,好像我住到隔壁的这段时间从来没存在过。 我和秦照庭也算是短暂地在一起吧,只是分手了。 分手也该体面。 我很体面,只是把秦照庭气走了。 复柏开的那些药我都没有带走,全部留在了秦照庭家里。 没有人会再管我吃不吃药了,它们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和废品没什么两样。 停药之后我自我感觉良好,这也更加印证了这些药有害,停药是个正确的做法。 我的生活轨迹仍然正常运行,有课时上课,没有课时就准备我的毕业论文和答辩,每天都有许多要做的事将我的生活塞得满满当当,只是在这些忙碌之余,我经常觉得还缺点什么。 岁月并不漫长,转眼就来到五月初。 在最开始的时候,我时常在后悔与不后悔之间徘徊,总觉得自己那天的演技并不好,秦照庭没有真的负气离开,只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 我找了一份月薪三千的工作,是在步行街的一家老书店里当图书管理员,老板年纪大了,但情怀无法割舍,便在店门口张贴了招聘信息,我顺利入职成了这家老书店三十年来第一个员工。 我一个月花不了那么多的钱,收入也比原先设想的高,因此钱攒得比我想象中更快,五月中旬时那要交给秦照庭的六千块已经全数攒齐。 经过了那么多天,我第一次点开与秦照庭的聊天框,竟然是为了给他转账。 点开转账那一栏后,我看见了收款人信息后面连着的括号,确信他并没有拉黑或者删除我。 小心翼翼地将钱转过去,等了整一天直到那笔钱打回我账上时都无人搭理我。 秦照庭是已经厌恶我到看见我的钱都不搭理的程度了吗? 我一时又无法接受,当即给秦照庭打了电话过去。 电话接通了,却是吴格接的。 我询问他秦照庭的近况,他只告诉我:“秦总他……最近很忙。” 我本还想再追着问问秦照庭最近都在忙些什么,但后知后觉已经没有了立场,于是就此作罢。 秦照庭自那天以后再也没有回过隔壁的房子,那于他而言可能只是生命中的短短一段时光,我也是他生命里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 只是我脑子里时常会有不切实际的想法冒出,总是从与秦照庭初见时开始回忆,总认为那天我将他气走都是虚幻的,他也并没有别的什么放在心里的人。 除了不必要的想法外,我好像还出现了幻视。 那是个下着小雨雾气蒙蒙的清晨,我路过一家步行街尽头的咖啡店,见到了咖啡店里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他面朝着制作台,双手撑在台上面,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店员攀谈着。 那是一个肖似秦照庭的背影。 透明的伞被一阵不小的风刮得变形,我几乎是第一时间收了伞冲上前,踏起来的雨水沾湿裤脚,我冒冒失失地闯进了店里。 沾满了雨水的手放在身上认真擦干净后,我按上那男人的肩。 那人回过了头来,却骂我有病。 我被他骂醒,在看清他五官后总算认清他不是秦照庭的事实,只能匆匆说一声抱歉后逃离。 我遇见过很多这样的人。 他们总有某部分与秦照庭相似,有的是背影有点是手有的是笑起来的一个侧颜,但更多的是不像。 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也没人和秦照庭一模一样。 好吧,我承认我还舍不得他,也需要很长的时间进行戒断。 没了能与我说话的人,我能对着一些事物叙谈很久,比如小区楼下的一朵石蒜花。 我问它,它怕不怕死。 它说怕。 怕又怎样,花和人都是要死的,只是早和晚的事。 我捏了捏它的花瓣以示安慰,又问它觉不觉得孤独。 它不回答了。 我笑了,笑它是不敢直面事实。 石蒜又名彼岸花,寓意悲伤离别生死相隔,开花的时候看不见叶子,有叶子的时候看不到开花,花叶生生世世不得相见,何况这偌大的花圃里只有它这么一株彼岸花,怎么会不孤单呢? 又下雨了,我撑开随身携带的伞,替那朵在风雨摧残中长成的彼岸花遮了遮。 远处有车灯闪烁,一直从小区门口的方向朝我开来。 它速度不慢,肯定超过了小区里限制的时速十五,我一瞬间生出让它把我撞死的想法。 第129章 可它只是停在离我很近的地方。 车上下来一个女人。 我目不斜视地看着眼前的花,手中的伞柄因为捏得太紧而打滑。 这把伞是我和秦照庭去一座古镇旅行时,因为途中突发暴雨在古镇摊主手里买的,五十块一把,除了伞柄上刻下了当地特色的古朴花纹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女人走得离我越来越近,深红色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无法忽略的嘈杂声,直至停在我面前。 “小言,你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困困,睡觉~~早上看到的宝贝早安,晚上看到的宝贝晚安~~ ◇ 第80章“你看完了,可以走了。 那双深红色的尖头高跟鞋踩进一个小小的水洼,激荡起一圈涟漪。 我慢慢往上看去,是一整个春天都没见过的林淑芸。 上一次与她见面也是在家楼下,那天是跨年夜。 那天晚上秦照庭也在。 秦照庭那时候替我解了围,将我拉上楼,把林淑芸当做空气抛在后面,后来我回到秦照庭家里时余光不经意地从窗户撇过楼下,楼下已经没有她的身影,她已经走了。 一直到今天。 起初她还隔三差五地给我发一些节日的祝福,也跟我说过很多诸如她不在意我的性向,只在意我这个儿子之类的话,在我把她拉黑后就彻底消失不见,像世上从来没有她这个人一样。 现在又找过来,是又有什么想从我这里得到的呢? 雨越下越大,书包背在后面,被从伞骨上滑落的雨水打湿。林淑芸脚下的水洼越来越大,几乎漫过她半截鞋跟。 我站在原地不动,她也就这么在我旁边站着。 雨声几乎要掩盖她的声音,她问:“小言,最近过得好不好?” 没有她的骚扰,我过得很好。 伞檐被我压低,挡住我的上半张脸不让林淑芸看见。 我问她:“你来找我,又是有什么事?” “怎么会有事才来找你呢?”林淑芸神情又变得受伤,她总是这样,“我单纯只是想你了,来看看你。” “你看完了,可以走了。”我说完转身就要走。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她跟上我的脚步,高跟鞋在雨里显然没有那么方便,没走出两步就听到背后林淑芸“哎呀”叫了声。 我被迫停下来,下意识回头看她。 老小区的花圃有很多处都有缺损,一到下雨天花泥会被冲出来,在地势低的地方形成小泥潭。 林淑芸显然是不知情,没有时刻注意脚下,这才导致她踩中了淤泥打滑,摔倒在一旁的绿化带上。 我并不想扶她,但肢体自己却动起来,拉了她手腕一把。 “谢……”她站起来时我就已经松开了手,那声“谢谢”也讲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她满身泥垢,看起来狼狈极了。 “可以让我上楼处理一下吗?”她问了个冒昧的问题。 我冷眼看着她,并不想作答。 “我傍晚其实有个活动要参加,刚好跟你现在住的地方顺路,就想来看看你,”她苦笑道,“现在回家清理肯定来不及了……” “那关我什么事?”我反问。 她被我的话噎了噎,语气低落下去:“好吧,我知道了。” 说完她转身一瘸一拐地往外走,楼道口屋檐的雨水一滴一滴落下,她行动不便,避不开那些水,那些水滴就全都落在了她的肩上。 我的室友、房东的侄子小包不知是嫌弃我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在前几天已经彻底搬走,房东短期内找不到别的租客,那房子暂时只有我一个人住着。 我本想以租房里还有其他室友为理由拒绝,却却怎么都开不了这个口。 “等一下,”我心脏处突然豁了个洞,继而松口朝林淑芸道,“你可以跟我上去,但处理完马上就走。” 林淑芸顿时面露惊喜,跟着我上了楼。 我不知道中年人是不是都这样,但她确实是啰嗦的,楼道里很黑,她一路上都在观察我住的地方,不时发表自己的见解。 “这里怎么没有电梯……灯也是坏的……” “你就一直都……住在这样的地方吗?” 我忍受不了,回头示意林淑芸噤声,却意外看到她眼中似乎有许多不忍。 我又冷下脸来。 真心疼还是假关心,只有她自己知道。 而我对于她这所谓的“恶劣环境”着实无感,毕竟我已经很习惯这样的日子,也从没体验过她过的生活。 “一个小时后我还要出门,”我给林淑芸找了条新毛巾,“你尽快。” 她问我:“你要去哪儿?晚上还要上课吗?” “打工。”钱又不是大风刮来或者睡一觉就能出现在床头的,我当然要养活我自己。 林淑芸听完面上的心疼又增加几分。 我不再理她,转身回了房。 没过一会儿她收拾好后又敲响我的门。 “司机去买了点姜茶送上来,你也喝一点吧。”她说着从手上的袋子里拿出一杯黄褐色的东西。 雨天。姜茶。 这两样东西组合在一起很难不让我想起一些事。 在很久以前,秦照庭也喜欢在下雨天逼我喝这又苦又辣的姜茶,据说是为了驱散寒气,我太容易感冒。 第130章 他煮出来的姜茶和市面上卖的不能比,非常难喝,我往往都会动些手脚,趁其不备喝一半倒一半。 这样的记忆已经远去很久,却在今天突兀出现在脑子里,我一时只被动地沉浸,忘记林淑芸还在面前。 她见我不肯接,有些尴尬地把那杯姜茶放到桌上。 “你走吧,我要出门了。”时间差不多,再晚一些就要迟到扣工资,我对她下了逐客令。 出了家门,林淑芸跟在我后面:“你在哪里上班,我送你过去。” “不用。” 隔壁那房子的大门紧闭着,门把上隐约还落了灰,一片灰蒙蒙的,我余光发现林淑芸视线在那上面停留一瞬。 “这次怎么没看到那位秦先生,”下一秒她就跟着我走进楼道里,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道,“你们是不是已经……分开了?” 我冷下脸:“你管得太多了。” 喜欢谁和谁在一起,不关她的事,不喜欢谁和谁分开,更不关她的事。 “以后都不要再来找我了。”我说,“我不需要你。” “对不起小言,”她一着急就喜欢抓我的手,“我不想让你伤心,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发生什么,家都是你永远的后盾,你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我永远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你搞错了一件事,”我深呼吸,想挣脱她的手,可她看起来瘦弱手劲却出奇的大,“陆家从来都不是我的家。” “一个当年就做下决定不要的孩子,凭什么要求他成人后原谅曾经抛弃他的人。” 林淑芸:“我愿意千倍百倍地补偿你,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你跟我回家好不好?如果你喜欢那位秦先生的话,我们也能想办法——” “不要。”我冷漠地打断她,心底却滋生出一种酸胀感。 “我是有苦衷的,你父亲也是有苦衷的,”她潸然泪下,“二十多年前你父亲和人做生意,那些人黑白两道通吃,他生意失败了被人到处追杀,那时候你才刚出生,我们是为了保护你才把你送走的啊。” “真的是这样吗?”我看向她的眼睛问道。 她的眼神有些躲闪,又像在遮掩什么,猛点好几下头:“你相信我。” 我特别不想在她的面前露出脆弱或难过的情感,只别过脸去:“既然如此,后来那么多年,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们家当年损失惨重,那帮人却还是不肯放过我们,一直暗地里寻找你的踪迹,直到半年前,你父亲搜集到了足够将他们正法的证据,”林淑芸拿出手帕擦了擦眼角,举手投足间又变得优雅,“他们被送进去了,一切都尘埃落定,我们才敢找到你。” 这听上去有哪里不对劲,但我最近脑子就如生锈无法转动的齿轮一般,总无法思考得太多,一旦努力地要想明白什么脑袋就会隐隐作痛。 林淑芸的眼神凄凄惨惨,像下一秒我说出什么狠心的话就又要落泪。 我讨厌身处这样的局面。 林淑芸:“这些年我们并非把你扔在福利院不管不顾,每年福利院举办的捐款活动我都会匿名参加。” 这好像是真的,我在福利院里长到成人,每年都会有许多热心社会人士匿名捐献物资。 但我无法求证这些匿名人里有没有他们陆家一份。 我仍旧半信半疑。 “上次的事是我的错,明明是我们两个人约定的午餐,我没拦住他们来看你,”林淑芸又说,“是你父亲做的主,他也知道自己问题所在了,你可不可以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 网约车司机的电话救了我一命。 打工的老书店离我住的小区不远,以往我都步行过去,但刚刚我想赶紧离林淑芸远一点,出门时就在手机上叫了车。 可能司机也会觉得有人花五块钱打路程两百米的车有病。 “车来了,我要走了。”我加快脚步,不顾积水溅起沾上裤脚。 “小言,你等一下!”林淑芸应该是一个小时前摔倒的时候崴了脚,走起路来两边鞋跟落在地面的响度都不同,“小瑜!” ! 我走在台阶上,闻言差点踩空,被迫停下。 “你叫我什么?”我心脏砰砰直跳,大概是出现了幻听。 “小瑜,”她眼圈又红了,“听我再说最后一句,第一次见面时我就想告诉你的,小瑜是我在你出生时给你取的名字,你原本的名字叫陆行瑜。” 陆行瑜。 原来在我成为言知以前,我还有一个名字叫陆行瑜。 以前我总幻想着会有一个除了在福利院跟着院长姓以外的名字,但很想要的东西在真正得知拥有时,反倒没什么感觉了。 名字意味着一辈子的羁绊,既然当初把我扔掉,为什么又要给我起一个名字呢? 是因为曾经对我……有过期盼吗? 那天之后林淑芸像是重振信心,她换了一个新的号码,每天给我发来一些日常的关怀,还迷恋上了网络购物,每天快递站送到我家来的东西平均三件以上上不封顶,快递员都已经认识了我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她买的都是些衣服球鞋帽子,还有日常生活的必需品,据她所说都是当下年轻人喜欢的款式,我阻拦不了她,只能一箱箱地把东西搬进家里。 她仍然在短信里自言自语得不亦乐乎,却不再轻易地向我提起回陆家的事。 第131章 她不提我不应,这似乎也是一种微妙的平衡。 转眼又是一周多过去。 五月中旬的时候我变得越来越忙,毕业在即,有许多事需要我认真筹备,忙一些好,忙起来我就不会再那么轻易地梦到秦照庭,取而代之我更容易梦到毕业答辩的场景而后把自己吓个半死。 秦照庭越来越淡出我的生活,只是每天回到租房楼下时,我总能看见隔壁那盏两个月以来从未亮起的灯。 然后又想到他。 可是有一天傍晚,整座城市的霓虹灯渐渐亮起时,我从楼下看到,他家的灯也亮了。 难道秦照庭……回来了? 我大喜过望,三步并两步蹦跳着上了楼,在离他家门口还有不到五步的时候迟钝地记起了我对他做过的“坏事”。 我又变得退缩。 他已经被我气走了,两个月的时间足够他找到新欢,或者他固守旧情,一直怀念着他的安夏也可以。 我心中骤然大起又大落,最后变成一个在他门口偷窥的变态。 门缝很大,贴近看能把里面的陈设看得清楚,我看到那张深灰色的地毯,想起我和他在上面做过的事,我看到秦照庭书房的门,想起我倚在他书房门口,朝着里面的他投喂葡萄看到以前秦照庭每天都用来做饭的厨房,想起他给我做过的难吃但味道独一无二的饭。 一切恍如昨日。 我观察很久,秦照庭都没有出现。 难道是有小偷入室盗窃? 不对,小偷才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主人家光明正大开着灯偷东西。 答案很快出现了。 穿着家政服的阿姨从浴室里出来,拿着拖把将客厅的边边角角都清理到位。 不是秦照庭回来了啊。 偷窥的变态没人发现,我又默默地离开。 我最近事情越来越多,没有办法做到每天都在书店里工作六小时以上,只好与老板商量减少工时,相对应的工钱也减少一些。 所幸书店的老板是个好商量的老人家,没有直接将我炒鱿鱼,而是应允了我的请求。 这天老板有事出了门,店里只有我一个人。 步行街人流越来越少,行人大多是抄近路会经过这里,来买东西的也都进了隔壁的服装店和玩具城,很少会有在工作日来店里淘老书的人。 我每天的工作任务便是整理那些书籍,再把受了潮的书打开风干再收好,循环往复。 天上灰蒙蒙的铺满了云,雨又下大了,玻璃窗被敲击出闷响,门口的风铃被雨水打湿,声音都有些沉重。 沉闷的风铃声响起,有顾客推门进到店里。 这是今天的第一个客人。 这些老书都是老板一辈子的心血,他曾反复交代过店里的书不能碰水,甚至柜台上的水杯都一定要是拧盖的。 “您好,欢迎光临,雨伞请放在门口的伞架上,不要带进店里。” 彼时我正埋头在最角落的底层书架上找一本老版的《<a href=https:///tuijian/honglou/ target=_blank >红楼梦》,听见声音便以我极高的工作素养对进来的客人说道。 客人在我身侧的书架旁走动一圈,貌似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又绕到我背后来。 “言知?”客人的声音里透着诧异,于我而言意外的熟悉。 大脑几乎一瞬间自动识别出了来人。 我手一颤,刚拿出来的书掉回了架子上。 ◇ 第81章 陆家的小少爷。 过敏体质的人如果没有遇见致敏原便可以一辈子不诱发相应的免疫反应,同理似乎这段时间所谓内心的平静只是没有遇见相对应的激发物,可我现在遇见了安夏。 理智蛮横又莽撞,叫嚣着要我厌恶面前的人。 但我不讨厌他,我喜欢一切与光明有关的事物,即便有了对比后我更像一只老鼠。 我只讨厌这样的我。 外头大雨瓢泼,店内静谧得让人心慌。 啪嗒。 老书掉回架子上后连锁反应带着小半层书架上的书都坍塌下来,落在地上诱发一连串的声响,不知情的过路人该以为这家二手书店里闹了老鼠,老鼠所到之处一片狼藉,书籍都尽数变成碎纸。 一本《天龙八部》砸到我脚背,促使我回神。 我手忙脚乱地弯腰收拾着,灰尘扑进鼻腔要让我不顾形象地打出几个大喷嚏。 但我不能这样不顾形象。 因为背后站着的人是安夏。 没有了美的内核,我要有完整的躯壳。 虽然上次我扰乱他婚礼时已经颜面尽失着被送进医院。 一定是我看起来还是太狼狈,安夏向我伸出了援手。 掉下来的书有十几本,他帮着我将地上的书都整理好摞起来放回架上,又扶正了那些幸运留在书架上的书。 “谢谢。”我向他道谢。 安夏微微笑着:“我没想到会在这儿看见你。” 方才局面混乱忙着处理,我这才看清楚他的脸。 安夏憔悴了很多,眉眼间也没有了两个月前的灵动和明媚。 是因为家里出的事吗? 复柏曾有意保护爱人隐私,让我想知道些什么就亲自询问安夏,我能否得到答案全看安夏乐不乐意告诉我。 但我没来得及问安夏,秦照庭就告诉我,安夏的父亲去往了极乐。 这也许就是安夏现在如此颓败的原因。 脑子里显现秦照庭的名字,紧接着他的模样和说话时的语气神态都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来,就像烙刻在我的心底一样。 第132章 我左胸口猝不及防地收紧,勒得我大喘几口气。 “你怎么了?”安夏看出我的异样。 我胡诌道:“我经常这样,店里太闷了。”说罢手动扇了扇风,掩饰我说谎的尴尬。 安夏:“上次单身派对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你了,最近过得怎么样?” 他避重就轻,只讲了单身派对却只字不提他与复柏那场未能如期举行的婚礼,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他和复柏之间难道起了嫌隙? 还有就是,他是否知道我已经和秦照庭分手的事呢? “挺好的。”我答。背脊细细密密泛起的鸡皮疙瘩提示我现在正处于一个很尴尬的境地。 如果我和秦照庭同时掉下水,安夏一定是先救秦照庭的,因为秦照庭是和他从小一同长大的好友,而我和他只有几面之交。 答应和我做朋友,难免不是建立在秦照庭的基础之上。 那么他如果知道了我和秦照庭已经分了手,意外在书店里遇上我怕也是在尴尬做戏。 我心虚地偷偷看安夏好几眼,他面上却从容不迫,甚至拿起了架子上刚被我们整理好的书翻阅。 “你什么时候下班?”他问我。 我回答:“五点半。” 安夏:“我听说这条街对面的咖啡店新开张不久,下了班有没有空和我去坐坐呢?” 内心一阵惊涛骇浪卷起,我下意识逃避与他共处。 手机特殊的短信提示音响了响,我摁亮屏幕,是林淑芸的短信。 短信里先是询问我今天是不是照常上下班,下班后有没有其他约定的饭局,最后说今天有家宴,言语字句中都在试探我的想法。 这是她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提出让我回陆家。 我从未这样迅速地回复过林淑芸的消息。 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也避免了来回车轮口水战,我戳破她暗藏的心思,直截了当答应了她。 收好手机,我有了拒绝安夏的底气:“不好意思,一会儿我好像没有空,家里突然有点急事。” “没事,你去忙。”安夏脸上没有被拒绝的恼怒,只道,“一会儿路上注意安全。” 我微微笑道:“会的,下次有时间我们再聊。” 当然没有下一次,这是我从秦照庭那里学会的,那个叫什么……对,客气,这能适当保留双方的颜面。 可是安夏说:“复柏过几天会飞回来,四点半的航班,那天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好。”我轻轻地应答。 我实在是个很虚伪的人。明明心里是那么的挣扎,面上却硬要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我从没想过竟然有一天,我会因林淑芸而得到解困。 事后细细回想起来我才觉得太冲动了,所谓的家宴怕不是针对我一人的鸿门宴,我应下了一场我不想去参加的饭局,但这在我面对安夏时已经是唯二选择里的最优选择。 要么去陆家,要么和安夏在咖啡厅里“愉快畅谈”。 陆家很远,几乎在我所处位置的另一端,林淑芸很高兴我能答应她的见面,问我需不需要派派车接送。 彼时我已经从与安夏的意外会面中抽出身冷静下来,拒绝了林淑芸提出的让陆家司机接我回陆家的提议。 谎话说得多了我也就成了没有原则可言的人,我完全能够临时反悔掉我冲动下的决定,然后看着林淑芸伤心。 但不知是不是林淑芸买的那些东西和每日关怀麻醉了我的神经,最近我变得愈发心软,这具体体现在我无法立刻迅速果断地反悔已经答应过她的事。 还是要去陆家。 路上通勤花费了我一个小时,六点半,我按着林淑芸发来的地址抵达陆家。 陆家大宅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奢华高大,它建造在半山腰,目测整整有十层楼高,屋顶高尖耸立,通体是青白色,像上世纪的某种象征权利财富的建筑。 路边三角梅盛放,一直蔓延到宅院大门。 长方形的水池在斜阳下折射着橙色光芒,喷泉运转的水声让人身心舒畅。 一片安静祥和气氛。 成为陆家的小少爷,会很幸福吗?我不禁有所疑问。 花园里的佣人洒扫除草各尽职责,他们的穿着甚至都是统一且有些华丽的,隐约透露着他们不是一般家庭的佣人身份。 我忽然记起这里本该有我的一席之地。 可没有本该,没有如果。 我与这里格格不入。 我继续往里走。 二楼应该是吃饭的地方,此刻暖黄色灯火通明,像一团寒冷冬夜中永远不灭的焰火。 走进了一楼厅里,丝丝凉意蔓延至全身,我恍惚记起如今已经入夏,哪来什么很寒冷的冬天夜晚。 二楼的灯光太明亮,甚至穿过长长的走廊和步行梯漏了一些在一楼的地面上。 我被灼得眼热。 沿着台阶蔓延的方向上行,却被阻挡在了半层高的露台上。 “你是谁?” 一个单肩背着双肩包的男孩儿在露台与楼梯口的连接处将我拦下。 他眉宇间透着少年气,应该是刚下了学,身上还穿着没换下的校服。 每天早上起床时都要对着镜子里那张自己的脸一遍遍厌弃,我对自己的五官了如指掌,对与自己相像的五官也十分敏感。 我知道他是谁。 第133章 他是名正言顺,无忧又无虑的陆家小少爷。 但从他身上尚没有散去的烟味来看,他大概是没有那么乖的。 “问你话呢,你谁,来我家干什么?”小少爷语气恶劣,对出现在家里的不速之客异常排外。 我淡淡开口:“我是你母亲的客人。” “噢,大哥啊。”小少爷稍稍惊讶了一下,挑着眉上下扫视我,“你今天过来干什么?” “来吃饭。”他话里带着刺,我仍旧面色不变。 “不是不爱来吗,”小少爷还是不敢把话说大声,嘟囔道,“装什么呢……” 我笑笑:“今天是个意外。” 他嗤笑一声,也不知在笑什么,而后头也不回地要上楼去。 我好心提醒他:“你身上的味道被你母亲闻到不好。” 他背影略一停滞,回头:“妈妈才不管这些。” 很亲昵的称呼。 林淑芸对于我直接走进宅里这件事十分意外,据她所说她原本在挑选出席今日家宴的衣服,耽误了一些时间,也没成想我坐公交能来得这么快。 她好像很后悔没有在我第一次来陆家时出门接我。 我真心觉得这无所谓。 今天的这场家宴上那几个糟老头子四叔五叔的都不在,我过得比想象中自在。 美中不足的是陆庄在。 林淑芸兴致勃勃地向我介绍着这个家的家庭成员,刚才那桀骜不驯面露不耐的小少爷,此时也一口一个“妈妈”的喊着,声音里像掺了蜜糖一样甜,一点看不出刚刚随时要对我恶语相向的样子。 设想了一下,让我这样对着一个女人喊“妈妈”……我是做不到这样的。 林淑芸口中我的弟弟和妹妹,他们或多或少和我长得有些像,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好像有某一个瞬间,我隐约找到了我的来处。 然而这种感觉没等我抓紧,转瞬便逝去。 饭后林淑芸将我叫进了书房。 陆宅里有许多间书房,这只是其中一间。 林淑芸小心翼翼地问我:“小言,今天的家宴,你感觉怎么样?” 该回答什么?一般?感觉很好或很糟糕? 其实我无感,如果硬要有所感觉的话,我希望那份蒜蓉大虾少放蒜蓉,我讨厌蒜味儿。 我不答,这于林淑芸而言不影响她单方面与我推心置腹,说着说着她便有些伤感。 “你生活上有什么难处可以跟我讲,遇见了高兴或不高兴的事也可以和我分享,工作不好找的话我给你安排,你想回家里的公司也好,去干你专业的东西也好,或者你如果不喜欢工作也可以不工作,我们家有足够的资产让你一辈子都吃穿不愁。” …… 除去我不喜欢她这个因素外,林淑芸其实对我很好的。 曾经无比担忧的就业问题就这么被林淑芸一句轻飘飘的话解决,我却没有什么感觉。 她像是要把前二十年的亏欠都加倍补偿给我,想让我成为和蜜糖罐里长大的孩子没有任何不同的人。 可终究是不一样的。 小少爷小时候哭了一定有糖吃。 小时候的言知没有。 现在的言知已经不是孩子了,也哭不出来了。 我静静地注视着林淑芸眸中的泪光,没有注意到书房门锁传来异响。 等我反应过来看过去时,陆庄已经推门走进来。 【作者有话说】 棠棠来晚啦!!接下来预言一下,可能连更六天(小声) ◇ 第82章 是不是有所疑问 这偌大的宅子都在陆庄名下,他拥有这幢房子里所有房间的钥匙,想进去哪里都轻而易举,我对他的突然闯入无可奈何,警惕地退了几步。 林淑芸似乎有话要说,嘴唇微微张开又闭拢,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完,是陆庄在对她使眼色,她便不说话了。 陆庄负着手,走到我对面的沙发坐下。 林淑芸给予我的是我在陆家唯一感受到的来自活人的温度,陆庄不比林淑芸,他高高在上,似乎并不在乎我是蝼蚁还是他的某个孩子。 我时刻保持精神高度集中,不至于在他面前露了怯。 陆庄说:“我听你母亲说,你的毕业典礼在下周。” 关于毕业典礼的事,这并不是由我主动告诉林淑芸的,而是某一天里林淑芸和一众富太太们聊天的时候,意外从某个富太太口中得知那家的小少爷与我同校,又由此得知这一年毕业典礼的举办时间。 后来林淑芸有些紧张且兴奋地向我求证,又问我方不方便让她参加我的毕业典礼。 那时她被我回绝了。 现在又由陆庄提起,是想怎样? 我不放松警惕,仔细观察陆庄的每分神色。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陆庄继续道,“我和你母亲想参加你的毕业典礼。” 我顿时看向林淑芸,她眼神躲闪着,撤离前里面一闪而过慌张。 静默半晌,我问:“你们是我的什么人呢?” 陆庄蹙紧了眉。 蹙眉又怎样? 动怒了? 动怒又怎样? 我不怕他。 秦照庭也经常这样。 这怕是上位者的统一标配,哪怕只是一句话没按着他们的心意说也要不爽,也要将人制裁。 “你今天回来参加了家宴。”陆庄说。 第134章 “一顿饭不能说明任何,我从来没有承诺过什么,”我挺直背,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底气,“您怕不是记忆错乱了。” 陆庄:“一顿饭的确不能说明什么,所以我现在是在询问而不是通知你,我和你的母亲,‘想’去参加你的毕业典礼。” “不行。”我拒绝道。 原以为我拒绝他会让他觉得颜面尽失,出乎我意料的是陆庄并没有暴起。 “回到陆家来,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只会更多不会变少,不好吗?”他说,“我可以替你铺平人生的路,可以解决你遇到的所有麻烦,甚至秦家那小子……”话没说完他忽然顿住。 我实在想不到秦家还有哪个小子会和我有关。 林淑芸还真是……什么都往外说啊。 不对,对外的该是我,而不是她的家人。 我又出其不意瞄了她一眼,她视线彻底落在窗边那盆绿植上了。 “你很清楚我是个同性恋,不能为你带来家族联姻的任何利益。”担心被陆庄看轻,我故意压低声音道。 “没必要把所有人都想得太坏,”陆庄将桌上茶杯端起抿了口,“我也可以只是单纯的想补偿我的孩子。” “像你这样位高权重的人也在意这些?”我斜着睨他一眼,不信他的说辞。 “没有人规定过位高权重者不能拥有与亲情爱情相关的一切,”陆庄道,“上位者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 “好,你的话冠冕堂皇,我说不过你,”他的面具精致完整,我非要撕开他的伪装,露出他本来的脏污面孔,“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当年为什么不要我?” 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要在大雪天将一个未满月的孩子扔在穷乡僻壤的福利院? 我终于有勇气问出这句话。 如果是不喜欢的话,大可以在我生出感觉神经器官前将我扼杀,省了事也可以免去我来到人世间的一切苦难。 所以,为什么? “这件事你母亲已经向你解释过了。”陆庄缓缓合上眼皮,再睁开时已经恢复平静。 “我不要听她说,我要听你说。” “没必要试图从两个人的叙述里找到可疑的点,你应该知道我和她说出来的东西必然是一样的,”陆庄无奈地摊摊手,“当然如果你想听我可以再说一次。” “当年我生意失败,被撕破了脸的合作伙伴摆了一道,他们阴险卑劣,想绑架你作为筹码,逼迫我交出公司账目上最后的钱款,我没有答应,为了保护你,我把你秘密送到了一座偏僻镇上的福利院躲避。” “你不是送,”我纠正,“你是直接把我,扔在了福利院门口。” 陆庄:“我是迫于无奈,我不能让任何人找到你藏身地的蛛丝马迹。” “就算是你说的这样,”我面上有些抽搐,强忍下眼眶的湿意后笑着开口,“你知道我会被里面的人捡进去?还是在被捡进去之前已经被冻死了?” 他说:“福利院的资质我事先都查明过,他们资金足够支撑正常的运作,员工工资每月都按时发放,每天早晨八点上集市采买物资的人都会从福利院正门出发,因此一定会有人发现你,并且把你带走。” “……” 我还有很多想问的问题,可我突然觉得疲惫。 “那后来,为什么不把我接走?”这是我最想问的。林淑芸解释过,我不信。 “我曾经的生意伙伴黑白两道通吃,在没有拿到确切证据前,我没办法请相关执法部门将他们正法,他们会对你不利,”陆庄咬重字音,“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 “当时并不觉得这样的做法有什么不好,只是这么久过去,我也逐渐发现这确实欠妥,我应该拼尽全力保护好你,将你留在身边长大,”陆庄眼中无端生出懊悔,“这于你而言是不小的牺牲,我向你道歉。” 他说得多么诚恳,可这听上去还是不可信啊。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瞬也不放过,试图找到他说谎的痕迹。 可我信不信与他说不说谎没有半点相关性。 没有小孩不渴望拥有一个家,那些年里我也一样。 脑子里嵌顿了很多记忆碎片,我一时恍惚不已,似乎穿越过重重时空,见到十多年前的小言知。 彼时他刚被那户开村口小卖部谋生的家庭退养,整日里不受小朋友们的待见,都骂他是臭老鼠。 他被追逐欺负着,躲在福利院后门的小树林里睡着了。 身下粗壮的树根造就了天然具有安全感的小窝,落叶轻飘飘地落在他身上,盖成薄薄的一层。 有风吹来,落叶被吹走小半,他眼皮下滚动几下,醒来了。 我轻轻把掌心贴在他头顶的发上,问他:“小言,你想要一个家吗?” 真真假假,不重要了。 他们的理由哄不住长大的言知,但可以哄住小时候的言知。 长大的言知想给小时候的言知一个家。 周身带刺盔甲一念间溃散完毕,我试图发声,却连嘴皮都在颤抖。 “好。”我说,“我原谅你们了。” 肩上突然到来的重量感让我清醒过来。 是陆庄将一只手搭了上来,对我说道:“小瑜,欢迎你回家。” 复柏回国的那天,安夏联系了我。 秦照庭教我的客套话显然运用范围不包含安夏,安夏并不是跟我客套,说了复柏回国要一起吃饭就一定要落实到底。 第135章 我从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开始就觉得不自在,安夏和复柏久别两地不急着过二人世界,反倒要将我拖去和他们吃饭,这算什么事? 于是我在电话里委婉地变相地拒绝了安夏:“你们这么久没见,应该想要过二人世界的,我去不合适……” 安夏却说:“我和他估计之后天天都会待在一起,直到相看两相厌了,你今天要是不来,下一次见面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什么意思?”我从他话里品出一点不对来。 安夏却保留神秘:“你来了我就告诉你。”说完电话挂了。 没办法,我就这么被他半逼迫着答应了下来。 安夏早上时通知我晚上一同吃饭,他通知得实在太早,连带着我整一天都心不在焉。 我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忽略,沉下心认真思考怎么都想不起来。 一直到中午时安夏给我发来信息再次提醒我晚上聚餐的事。 【中午少吃一点食堂的油腻菜,别忘记晚上可是有大餐的,我们在越莱等你。】 晚上。大餐。越莱。 不好用的大脑接受到了有效信息,迅速恢复了暂时的灵活模式。 安夏和复柏要请我吃饭,那秦照庭是不是也会来呢? 怀着一颗跳得乱七八糟的心脏,晚上七点,我来到越莱酒店赴约。 安夏和复柏已经到了。 只有他们两个,带上我一共三个人。 那颗剧烈跳动的心平静下来。 秦照庭不会来了。他是个守时的人,无论做什么都习惯比别人早到五到十分钟,不会出现所有人等他一个的情况。 心底隐隐泛起的可疑失落被我刻意掩盖下去。 我找了个离他们二人都很远的地方坐下。 安夏亲昵地主动拉着椅子靠近我这边。 复柏与我打过招呼后问我:“我给你开的那些药吃完了吗?” 安夏闻言敲打他道:“刚见面就谈这种不高兴还不吉利的事儿。” “哪里不吉利,药吃掉了,病治好了,多吉利。”复柏不同意他的观点。 “歪理。” “……” 他们这样的小型拌嘴在不伤和气的情况下听着也实在有趣。 气氛没有我想象中的令我难受,我与安夏相处起来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尴尬,复柏脱去了白大褂便不是医生,而是站在朋友的角度同我聊天。 这好像真的只是朋友间的一场简单聚会。 菜上齐了。 安夏兴致很高,吃到一半时忽然想起来之前在这边存了酒。 他喊来了服务生,又命令复柏跟着一起去取酒。 复柏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安夏又催促他一遍。 复柏还是没动。 我主动提出:“不然我去?” “你留下。”安夏说着“嫌弃”地在桌下踹了复柏一脚,对他道:“让你去你就去。” 复柏跟着服务生走了。 “好了,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安夏笑眯眯地对我说。 他这样子让我有点害怕,我想跟他聊点什么,比如他存在这里的酒是什么品种什么味道,又比如他今早那通电话里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安夏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言知,复柏不在,我问你一个问题。” 他那像天然长在脸上的笑容淡了很多,正色道: “你是不是对我和秦照庭的关系有些疑问?”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得有一丢丢难过…… ◇ 第83章 他们今晚要……咳。 安夏冷不丁这么问我,把我问得呼吸心跳都差点一并停止。 双眼耳朵像被人恶意蒙住,坏人将我从万丈高的地方推下,我坠入云端,云端承受不住我的重量,让我直到落入尽头永不见天日的地方。 今天的饭局秦照庭没有出现,谁知还是我的心安放得太早,他人可以不出现,不代表他不能活在别人的口中。 再看安夏。 为什么要突然问我这样的问题,他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是对秦照庭对他超出朋友界限的情感感到震惊? 是后悔那些年没有看清秦照庭藏了多年的心意? 亦或是他也对秦照庭有些特别的感情,秦照庭并不单恋? …… 强行驱动卡顿的大脑使我头痛欲裂,而安夏还在等待我的回答。 “你大胆说,没有关系的。” 思绪已经飞到九霄云外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安夏一句话就做到了。 心跳在开口前频率提升。 “你们不是……很好的朋友吗?”我问。 而后彻底失去常律地跳动。 “我们是。”安夏罕见脸上布着愁云,“但你觉得不是。” 以前蛐蛐都偷偷在心里藏着蛐蛐,从来没有失手过,这次居然被他看出来。 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我没——”我想开口辩解,被他打断。 “先不要急着否认,”安夏毫不怀疑自己的判断,用一种异常坚定的口吻道,“你是什么时候产生这种认知的?” 扪心自问,这种揣测他人感情生活的行为并不光彩。 藏在心底的一个大秘密被他这么轻易地揭发出来,我脸皮此刻变得很薄,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 第136章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我莫名变得焦灼,后背都烧起来,不时朝着复柏离去的方向投去目光,期待复柏能够在下一秒就出现在那走廊的尽头,解除我的危机。 沉默了许久,安夏又开口:“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吗?” “记得。”我说。 怎么不记得,不仅记得而且印象深刻。那时秦照庭将他带到我面前,两人又说又有笑,我这盏电灯泡因为不赔笑回去后还被秦照庭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修理”了一番。 安夏:“那次我们去看了烟花晚会,是不是?” 我不理解他的用意,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是不是从那时候开始,你就已经觉得我和秦照庭的关系不止是朋友这么简单了?” “你误会了,我没有这么觉得。”我瓮声瓮气地解释着,试图替我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洗白。 “我有个朋友,来参加我的婚礼时在我的岛上丢了一条名贵的项链,我查过了单身派对那晚的监控。”安夏突然说了句很无厘头的话。 我一时听不懂他的话外意。 有人在他的岛上成为了小偷,在单身派对那晚偷走名贵的项链……难道他在怀疑是我干的吗? 可我不记得我偷过东西。 我不是小偷。 但我当时确确实实在派对进行到一半时因为秦照庭看安夏的一个眼神逃跑了。 没有充足的证据证明项链不是我拿走的。 难道我的脑子已经坏到记不住自己做过的事了吗? …… 我会把项链藏在哪里呢?我熟悉的地方?还是反其道而行之,藏在一个最不可能的地方? 安夏说查过了监控,是不是已经知道是我把项链拿走了? “那项链找到了吗?”我轻声问安夏,声音里都染上紧张。 “找到了。”安夏说,“在别墅三层的房间衣柜里。” 那是什么地方?我从没去过,也会把赃物藏到那里去吗? 我语气都变虚:“是谁偷的呢?”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安夏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在监控里看见了你。” 我眼前一阵眩晕,几乎要昏倒在他面前。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道什么歉?” 安夏语气有些莫名。 我偷了东西,应该道歉的。 “是我该道歉才对。”他说。 ? 我猛地抬起了头。 “那晚一层的监控里能看到在快散场的时候你又出现在派对上,但是却躲在了墙边,”安夏一双眼好像能将我看个透彻,我所有的阴暗不堪都尽收他眼底,“为什么要躲起来?” 他眼里迸发着异样的光:“是因为那时我和秦照庭的那个拥抱,让你有所误会,对不对?” “不对,”没等我作出回答,安夏又喃喃道,“应该是更早以前,“你说你去了洗手间,复柏却在海滩上碰到了你。” 对,复柏可以为我做不在场的证明,所以项链真的不是我偷的。 我不着边际地发散着思维,安夏五指张开在我眼前晃了许久:“想什么呢?” “没什么。” “所以是在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他又向我求证。 我像一只缩着头的乌龟,他越问我便越要缩回壳中。 “算了,”他好像终于放弃,“你不告诉我也没有关系,我只想让你知道,我和秦照庭之间从小到大、自始至终都没有那方面的关系。” “我也没有误会。”我垂下眼,小鸡啄米般点头。 安夏听完锤了把桌子,他好像快被我逼疯。 “那次烟花晚会,是秦照庭特意为你设计的,这件事你知道吗?”他问。 “我不知道。”我脑袋空空,胸口一阵嗡鸣,那不是秦照庭为安夏接风洗尘特意请了专门的设计师设计的吗?怎么就变成我了? “我就知道,”安夏一脸头疼,“他就跟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做了什么都不放在明面上说,这不是平白招人误会吗?你又不是他的下属,怎么能光给一个脸色或者一个眼神就要求你明白他的心意呢?” “……” “我现在很明确地告诉你,我就是那场烟花晚会的设计师,我是去验收成果的,” 安夏说着说着自己打了个寒战,“真不敢想象你那时把我当成什么了。” “哦对,还有那个拥抱,”安夏又想起来了,“那根本不是什么拥抱,我那天因为我父亲突然去世喝多了些,没站稳差点摔一跤,秦照庭给我扶住了,后来我监控复盘时才发现那貌似真的非常像一个拥抱?你也是因为这个才藏在墙根不肯出来吧?” 他边说边观察我的脸色,我又低下头去。 安夏不可思议道:“还是不信?” “我都结婚了,结婚证可是具有法律效应的。”他将无名指亮出来,我清楚看到那上面有一枚戒指。 我认同地“嗯”了声。 “还有什么疑问没有?” 我憋了半天,以一个极小的声音问道:“那……那个热搜呢?” 反正在他面前我已经没有脸皮可言,多问一句又有什么关系。 “什么热搜?”安夏愣住。 “微博热搜上有一个关于你和他的词条。”我的声音小到自己都快听不到,“你可以去搜一下。” 秦照庭2g网速,难道他也是2g吗? 第137章 安夏当即拿出手机查起来,半晌后他笑了,不知道是被我气的还是真的觉得好笑:“网上的东西大多都捕风捉影,有多少是真实的?” “不过他们拍照技术真好,”他说着又兀自欣赏起来,还要拉上我一起欣赏,“你看这张,把我拍得多好看。” “是挺好看的。”我附和他。 “小言。”安夏突然叫我。 他说:“秦照庭是个混蛋,我没有注意好朋友的界限,这也欠妥当,我向你道歉,以后就不许一直记着这件事了,好不好?” 他的道歉莫名郑重,我也被他所感染,点了点头。 但其实真相已经不重要了,安夏还不知情,秦照庭已经被我气跑了。 安夏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光明磊落做事大方,有误会便一定要与我说清楚。 我也知道安夏对秦照庭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我只在乎秦照庭喜欢他。 “得,解决掉一个,还剩下一个。”不知情的安夏松了一大口气,整个人放松地靠在了椅背上。 “还剩一个……是什么意思?”我不解。 安夏观察着四周,压低声量对我说:“偷偷告诉你,复柏也吃过醋的。” “?”这句话令我过于惊讶,我抬起头来。 可复柏分明说过,他和安夏不会互相怀疑。 我如是告诉安夏,他像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嗯。” 他觉得好笑,又有些无奈:“有一种人,表面上云淡风轻,实际上那缸子醋酿了不知多久了,这样的人往往最难哄。” 我听出来他的意思,他是想说复柏就是这样的人。 安夏人好,我相信他。人果然不能只看表面,复柏看上去不像吃了醋会憋在心里不说出来暗戳戳把醋死自己的人。 我仔细回想着方才复柏在坐上的一举一动,一点不对劲的地方也没有。 我突然想到一个词,闷骚。 我不闷骚,他闷骚。 “你猜猜复柏为什么回国?”安夏又问我。 “我猜不到。”我想了一会儿,说,“你们很久没有见过面了,他想见你?” 安夏: “你再猜猜为什么我们很久没有见面?” “你不想见他,或者他不想见你?” “事先说明,我可很想见他,”“是他不想见我。” “可是他回国了。” “我逼他回来的。” “……” “感情凉着凉着就真凉了,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安夏语重心长。 “那你打算怎么把他哄好呢?”我有点好奇。 安夏轻咳了一声,面颊迅速爬上一层薄薄的绯红。 我好像懂了。 他们今天晚上应该要……咳……吧。 那就更不该在复柏下了飞机后接风洗尘的第一顿把我也叫上了。 “今天不该叫我来的,你们那么久没有见面了。”我说。 “你的事也很重要。”安夏浅笑着,他又变回了我之前认识的样子,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假想。 安夏当初电话里所说的“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终于有了答案,吃过饭的那天晚上,他三更半夜给我发来消息,说家里这边的事都已经处理好,他要和复柏一起在a国定居下来,也许未来几年都不再回来了。 我就知道他已经把人哄好了。 他半夜不睡觉还惦记着我,我想我一定要回他一些什么。 手机上敲敲打打,我说: 【秦照庭不去送——】 删掉。 【你的朋友们不去送——】 删掉。 【我——】 删掉删掉删掉。 纠结许久,最后我只留下了四个字。 【一路顺风。】 时间来到毕业典礼当天。 安夏是个合格的朋友,我一周前向他随口提起即将毕业的事,他在一周后差人为我送来了一束向日葵表示祝福。 我在收到花的第一时间就捧着花自拍一张给他发了过去。 他那边很快给我回了信。 【你今天简直不要太好看了!!】两个感叹号能感受到对面安夏是激动的。 我低头看了眼今天的着装,学校统一发的学士服学士帽,大家都穿得一样,有什么很特别的地方吗? 思考了一会儿没思考出个所以然,一会儿还有一个校长发言和宣誓的环节,我又继续往大会堂的方向走。 毕业典礼也算是人生大事之一,往年毕业生们都会邀请亲朋好友来参加,今年也不例外。 我只身从人群中穿梭而过,偶尔能看见同一个班上的同学便打声招呼,他们身旁都有家人朋友,热闹得很。 只有我孤身一人。 “小瑜!” 有人在背后喊道。 我还没有习惯这样的小名,一时间没有回过头去。 是林淑芸的声音。 她身旁还站着陆庄。 我脚步微滞,他们慢慢朝我走来,转眼间就到面前。 林淑芸将一束包装更为华丽的向日葵送到我面前,有些难为情:“刚才被一些事绊住了脚,我们是不是来晚了?” 我不答话。 “小瑜,你……”林淑芸眼中有些黯淡。 “不晚。” 林淑芸大概也是第一次参加别人的毕业典礼,一路上都在感慨如今和以前的毕业典礼有哪些方面不同。 第138章 刚从大会堂里出来,陆庄便接了个电话临时有事先走了,林淑芸找了个大会堂里的卫生间解决人生大事,打算出来后和我吃过晚饭再离开。 我在会堂门口等着她出来。 太阳即将下山,打在大会堂的一排窗户上是一片灿金色。 沉沉日暮里,我看到那棵实验楼边的矮树后站了个熟悉的背影。 心脏重新被橙色的光芒染得鲜活,鉴于我最近总看走眼,我第一反应便是又认错了人。 可他长得实在太像被我气跑的那个人,比以往认错的每一个都要像。 于是隔着通往实验楼的一整条水泥路,我向着那人喊道: “秦照庭。”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啊棠棠来啦!!! ◇ 第84章 密码错误。 树后的人影若隐若现,直到完全隐没在实验楼后的暗角里。 我在原地站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要追上去,而等我真正穿越了那一整条路飞奔到实验楼前时,他已经不见了。 树影被夕阳拉长,垂在我的身侧,我失望地沿着楼边往回走。 路过实验楼尽头那扇布满灰尘的绿色窗户时,我停住了脚步。 那是保安室的窗户。 这栋实验楼建在学校西侧,还有另一个别称,叫西楼。 好像很久以前,有人在那个破旧常年受潮的保安室里等待过我。 我放轻脚步走上前,推开保安室生锈的门。 没有什么人再待在里面,等着我去找他。 对面大会堂外人来人往,没有像我这样狂奔的。 他们频频向着我这个方向投来目光,精确一些讲,那些目光最后都落在我一个人的身上,我逐渐反应过来刚刚我做了什么。 “小瑜。” 小瑜和小言,两个字声母和音调都相同,念快了有时我自己都分不清。 我迷茫地回头,是林淑芸正在找我。 我慢慢地回到她面前去,手中那束安夏送的向日葵不慎被路边横着生长的树枝卡掉了两片花瓣,花瓣落到泥土里无声无息。 那掉了几瓣的向日葵上有了个细微的缺口,没有之前那么充满朝气了。 我上了林淑芸的车,车子慢慢发动,身旁的青大校门逐渐移至身后,直到在霓虹灯下变成看不清楚的一个小黑点。 再过两天收拾好宿舍里遗留的物品,我就会彻底离开这所学校,我后知后觉这辈子应该再也没有什么机会再回到这里。 心口深处空落落的一片,好像无形中我丢掉了一些东西,但细细追究起来都是虚无缥缈的。 路上林淑芸告诉我她提前预约好了一家五星级餐厅。 青城的五星级餐厅不多,这不多里的大多数我都和秦照庭去尝试过。 我并不想故地重游,平白无故为这颗心脏增添负担,刚想问她订的是哪一家,司机就减慢了行驶速度。 司机缓缓将车停下登记信息,我透过完全闭合的车窗,发现来的正是我和秦照庭来过的其中之一。 逃跑已经来不及了。 服务生早已等候在车门旁,径直将我们引进去。 菜逐渐上齐,我有些意外那些菜品几乎所有都很合我的口味。 但我应该是没有告诉过林淑芸这些的才对。 “上次家宴,我见你这几个菜吃得比较多就留意了一下,”林淑芸好像是看破我心中所想,问我,“怎么样,还合你口味吗?” “很好吃。” “你喜欢就好。”林淑芸很高兴。 我低头默默吃饭,不知脑子抽了什么风,思绪又回到那间逼仄的保安室里。 我讨厌睹物思人。 青城的一切都与他相关,我走到步行街的街口,看到一个和秦照庭长得像的人,进而想起他,那可以称之为与他有关,我坐在五星级餐厅里吃饭,看到一道和他一起吃过的菜又想到他,还是与他有关。 甚至只是那间我大学四年都没去超过两次的保安室,我也能回想起那次他盛怒之下跑到学校里来找到我。 如果一个人离开了,那么与他有关的一切事物都应该从这世界上消失,包括曾经和他有关的我自己。 安夏说感情凉着凉着就会凉透,可是我和秦照庭之间从来都不存在“热恋”这个概念。 也许曾经有过热恋的机会,但被我亲手毁掉了。 我不信任他在先,将他气走在后,我的错也许更多一点,他心里可能有着别人,对我的爱并不纯粹,也许他的错也不少。 怎么看都是不适合在一起的。 我出神地看着远处的服务生将菜上到其他客人的桌上,林淑芸叫了我很多次我都没有回应。 等我回过了神看向她,她笑笑:“在想什么?叫了你好久都没理我。” 我摇头,舀起一勺放凉的粥送进嘴里:“你想和我说什么。” “你出来的时候不是带了两束花吗?”林淑芸看了眼身旁,问,“我和你父亲送你的在这里,还有一束呢?” 我跟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只有一束了。 安夏送给我的那一束呢? “应该是漏在学校里了,我一会儿吃完回去拿。”我嘴上这么说着,脑子里却开始不断回放刚才一路上的情景。 林淑芸:“那我送你过去。” 她应该是注意到我有些焦急的神色:“那束花,是谁送给你的?” 第139章 “一个朋友。”我粗略地答。 “今天他不过来吗?” “……” “抱歉。”林淑芸好像误会了什么,向我道歉。 “没什么不能说的,他离开青城了。” “这样啊。”她语气尴尬,我想她一定是误会了什么,但我不想解释。 “小瑜,”林淑芸转移了话题,“你下周日有时间吗?” 毕业后就再也不用准备答辩和论文,而我还没有找到适合我能长久干下去的工作,除去二手书店每天的兼职,我其实很有时间。 而每周日下午书店老板都会给我假期。 “下午吗?”我问她。 “对,有个酒会。”她似乎有些难为情,只讲了上半句,没把下半句希望我去参加说完。 酒会上人应该不少,如果主办方富有的话排场只会更大,我没有什么很特别的想法,没有想去也没有并不想去。 拒绝需要费更多的力气,那就去吧。 “那天让司机来接我吧,我也去。”我说。 她眼中顿时亮起来,我便知道我猜对了。 不想就此失去安夏送我的那束花,吃过饭,林淑芸将我送回了青大。 “需要我和你一起进去找找吗?”她让司机把车停在学校门口,问我。 我拒绝了她的好意,转身下了车。 这个时间点毕业生已经离校,剩下来的都是赶着上最后一节晚课的学生。 白天里一直有人排队的热门拍照点冷冷清清,夏夜里裹着热度的风顺着衣服下摆灌进来,让我有种即将又要到冬天的错觉。 我沿着那条离开时的校道往里走,每一处都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遍,就连花丛里都没有放过,然而就是什么也找不到。 为什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弄丢了呢? 我走到了广场上,森白的灯光落下来,空旷的平地上连一块从花圃里翻出来的石头都看得清楚。 什么也没有。 到底是放在了哪里呢? 我分明记得离开学校时双手都捧着花,怎么到了餐厅里就只剩下了一束呢? 难道是路上不小心弄丢了吗? 我极度认真地回想路上发生的所有事,细致到与林淑芸的每句对话,近乎苛求地要将每一分每一秒的细节都抠出来。 手机突发的一阵震动差点将我的魂吓走。 是林淑芸的来电。 我接起,林淑芸第一句便说:“餐厅那边给我打了电话,他们找到花了。” 这听起来是件高兴的事,但不知为何她语气有点沉重。 “在餐厅里面吗?”我脑子稍微变得清楚,“我现在过去拿。” “不用回去了,”她说,“我已经拿到了。” 这可是件难办的事,如果在餐厅不论多晚只要还没打烊我都能过去,可是花在林淑芸手上。 我要去陆家找她吗? 这个时间了她如果劝我在陆家留宿该怎么办? 这比去参加酒会要更难以抉择得多。 “先放在你那儿吧,我明天过去拿。”我最终还是决定不去。 “小瑜。”林淑芸突然叫我。 “你知道他们在哪里找到这束花的吗?” 不是在餐厅里吗?她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没等我接上话她自己就回答:“在卫生间外一个很隐蔽的窗台上。” “那是个很高的窗台,他们查过了监控,说你是故意把花放到那儿的。”她声音里有些隐约的崩溃,我本能地害怕这种语气。 “……” 我好像又做了一些不太对劲并且没有留下记忆的事。 林淑芸像快哭出来:“小瑜,你怎么……” “我没事。”我害怕她即将说出的类似于觉得我不正常的话,急急地打断她,“只是今天一天都在忙,太累了。” “……” 林淑芸没再多说什么,只叮嘱我回去好好休息早些睡觉便挂了电话。 我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但我也无法管得那么多了。 我缺少明天见她的勇气,再三思考后给她发了消息,随便胡诌了理由遮盖我明天有空的事实,希望她能让她的司机或者同城快递将花送到我家里。 林淑芸答应了。 因为做了亏心的事,我把安夏送给我的花“故意”丢掉,当晚我便做了噩梦。 我梦到了安夏,他很难过地问我为什么要把他送给我的花扔掉。 我拼命地想解释,他全都听不进去,只一遍遍地重复问我为什么,就像一个被设置了自动化程序的机器人。 这噩梦做了一整晚,那晚我彻夜未眠。 如果有复柏的安眠药或许会好点。 但我现在没有了。 大概是在五月底,在我再次开始失眠的时候,我便逐渐后悔当初没有在离开秦照庭家时把药一起拿走。 我曾想偷偷潜回秦照庭隔壁的房产把药拿回来。 密码我记得。 我输了密码。 1191。 密码错误。 秦照庭把密码改掉了。 好像就是那时起,我知道他真的生气了。 因为他再也不让我进他的家门了。 ◇ 第85章 当他叔还差不多。 林淑芸的司机在第二天下午将那束被弄丢的花送到了我手上。 尽管根茎被培养液浸泡着,但经过一夜的时间花瓣也萎靡不少。 第140章 花色和今天的天气一样灰败。 我回到家,细细把包装拆开,为包裹在里面的根茎换上新鲜干净的水,期待它们能存活得更久一些。 却意外在枝叶里找到一张卡片。 是因为花枝松散掉进里面的吗? 我将对折的卡片打开。 【小言,毕业快乐。】 内容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我盯着那上面的一行字看了很久,最后默默将它夹在书页里收了起来。 我每天都给那束向日葵换水,但不知这个过程中出现了什么问题,那束花在我手上凋零得更快了,几乎不到三天的时间花瓣就全都掉光。 后来我上网查了才知道,原来有些花店会在售卖前对花束进行特殊处理,这些经过特殊处理的花即便离开了泥土没了根系,也能存活十天半个月,根本不需要过多的人为干预。 但我不懂。 是我加速了它的死亡。 答应了林淑芸参加的酒会似乎对林淑芸来说十分重要,因为林淑芸提前了三天差人将那天要用到的西装送到我这里。 工期太赶的原因,那套西装并不太合我的身,袖口处要长出两公分。 我有合身的衣服,就在衣柜里。 那是秦照庭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一套高级定制的西装。 在收到成品前他就向我透了风,据他所说这是他请某位世界知名设计师设计的,那位设计师好像是外国人,秦照庭报了一大串英文,那都是他的名字。 我对高定没有什么概念,不过超出我认知的东西可以上网查查相关资料,于是我照着那设计师名字的字音猜测着查了查,发现他所出的成品少说也是五位数起步上不封顶的。 彼时我刚跟在秦照庭身边不久,对他给予的这么贵重的好意不太习惯。 “那套衣服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用处的。”我列举出一系列高定于我无用的例子,比如这对于一个大学生来说参加校内的一些需要上台的活动太过隆重,再比如平常也没有穿的机会。 与其让它在我的柜子里落灰,不如让它在被制作出来前就扼杀在摇篮里。 我真的这么干了,我劝说秦照庭把单子退掉,不要浪费钱。 却惹得他笑得停不下来。 与他相贴微微汗湿的皮肤也感受到来自另一方的震荡。 “你笑什么?”我有点窘迫,缩进被子里发现自己正与他坦诚相对时更觉得脸热。 “你让我把订单退掉,”秦照庭把手伸进被子里,像抓小鸡一样将我提出来,“那定金怎么办?” 原来还要定金吗? 我小声问他:“定金很贵吗?” “嗯,”秦照庭点头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开玩笑,“很贵。” 那怎么办? 我习惯性地小小声“啊”了下,秦照庭却手臂一横,从我背后绕过去将我抱住。 “言知,”他胸口处的震动更清晰地传到我这里,他问我,“除了你想到的那些什么参加学校里的活动之外,你不想和我出去见见人吗?” “……” 那套西装当然没有退掉,而是在两个月后送到了我手中。 很快我也明白了秦照庭口中所说的“出去见人”是什么意思。 他喜欢让我穿着这身西装,陪他参加一些非商业性的宴会。 那些时候他的朋友都当着我的面,夸奖他将情人儿养的真好,不过我偷听过他们私下里背着秦照庭调笑说的话。 我知道他们真正想说的是什么。 一个玩玩的小东西,秦照庭真是上了头才会这么花心思。 很久之后我也逐渐读懂秦照庭给我买西装的另一层意思。 见人是要见的,但他一定更怕我穿得破破烂烂的,丢了他的面子。 虽然掺杂着不纯粹的心意,但这套高定西装终究对我来说意义非凡,当初我将所有东西留下离开他,没舍得把这个也还给他。 我来到衣柜前,将最右边上了锁的那部分打开。 西装被我用防尘袋子罩住,静静地挂在里面。 我对行情不了解,几年前的款式是否过时也不可知。 我只是看了一眼,就匆匆把柜门关上了。 林淑芸果然将那场酒会看得很重,在酒会开始的前一天就暗示我千万不要迟到。 原以为这和我以前陪同秦照庭参加的那些非商业性的酒会没什么不同,但我无意间从网上看到那是一场商业性的酒会,应该对陆家而言非常重要。 我对此毫无经验,但反悔貌似已经来不及了。 酒会当天,林淑芸派来司机接我到现场。 进场前林淑芸就同我会合,与我共同进入大厅。 我穿着那身她为我准备的西装,依旧觉得和这样的场合格格不入。 林淑芸脸上有些紧张和忧郁,如果说怯场是不大可能的,她作为陆家掌权人的妻子在这样的场合里早就该游刃有余了。我不禁把原因归结在自己身上。 难道她是还对上周毕业典礼后我扔掉花又找花的事有所挂怀? 我尽量不露出任何异常,以免让她旧事重提。 当初林淑芸没有和我细说,我便天真地以为共同参加酒会的只有她一人,不成想陆庄也在。 她带着我一路往里,直到来到陆庄面前。 “今天这场酒会,有个很重要的合作商也会到场。”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林淑芸向我解释。 第141章 其实并不需要。 我点点头表示知晓。 陆庄:“你母亲上次和你提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上次也就是昨天。 昨天那通电话,林淑芸不仅仅为了提醒我别迟到,还有一件事。 她问我愿不愿意将姓氏改回“陆”。 原话是这样的:“如果现在的名字用习惯了就不改了,我们直接在名字前面加上姓氏怎么样?” 陆言知,好难听。 我当时拒绝得爽快极了。 改名这事一定是陆庄的授意,但不知林淑芸这个中间人怎么当的,本以为这件事可以放一阵子,没想到今天就被再度提起,并且将我明确拒绝的态度模糊成尚在考虑。 我对上陆庄那张严肃的脸,笑笑:“难道不把名字改回来,我就不是您儿子了吗?” “小瑜。”林淑芸在背后扯了下我的衣摆。 陆庄脸上出现一抹愠色,然后沉下声音:“没考虑好就继续考虑,你现在跟着你母亲去和各家的小辈一一打过招呼。” 我想拒绝,但林淑芸先我一步,力气极大地将我带走了。 “有什么事以后再说,今天先不要惹怒你父亲了。”等到走远了,林淑芸才小声地跟我说。 我讨厌她这样以丈夫为中心的模样,刚想开口反驳,迎面就走来了一个打扮贵气十足的女人,旁边还跟了个年纪应该没满二十的小孩儿,应该是她的儿子。 我不认识那小孩儿,但他看我的眼神里总有些不屑。 难道他认识我? 那贵气的女人应该是林淑芸的朋友,两人很亲密地落座沙发聊起来。 我想说的话又被迫咽回去。 好不容易等到她们打过招呼叙完旧,又有新的人找上来,源源不断就像一条永不休止的流水线。 这样连着来了好几遭,我有些吃不消,瘫坐到休息区的沙发上。 我明明一点也不擅长这种事,为什么不拒绝呢? “哎——”我正天马行空地想着各种事,又有人来了,听声音年纪很轻。 我尽力不将疲态露出,抬眼发现又是哪家年纪与我相仿的小少爷。 他指着我瞪大眼睛道:“你不是——” 我茫然地看着他。 啪。 话没说完他就被他母亲藏到了背后去。 他母亲骂他没有教养口无遮拦,着急忙慌给我们赔不是。 噢。 我知道了,从前我和秦照庭参加过那么多晚会,圈子就这么大,有人见过我也不奇怪。 他是将我认成了秦照庭以前的情人。 这不识相的小少爷被他妈拉着扯着拖走了,林淑芸从用餐区托了个小盘子向我走来:“有蓝莓慕斯,要吃吗?” 蓝莓不是我喜欢的水果,我摇摇头,说不要。 林淑芸便自己吃起来。 大厅里还人来人往的,各种浓度品种的酒气散发在空气里,让我感到窒闷。 我向林淑芸提出想出去走走,她同意了,但提醒我不要走得太远。 这场酒会的举办地是某位知名大亨的私人庄园,大亨太有钱,庄园设备设施齐全,据说还有一支专门的医疗队。 从大厅出去,沿着有路灯的地方一直往前走,径直就能来到专门为参会宾客设置的休息区。 这是一幢三层高的小洋房,门前花圃种满牡丹,二楼墙边花架上的吊兰垂落下来,一直延伸到地面。 里面的房间已经有灯亮起。 会有人这么快就喝高了吗? 那酒量可真不好。 我慢慢往里走,果然里面有几个房间已经关上了门。 其中有一个房间有些奇怪,因为不像那些没人的房间那样门大敞着,也不像有人的那样关得紧实。 门虚掩了一大半,大片光线从里面漏出来。 我当然没想着故意偷窥,并且加快脚步想立马通过。 “哥哥……”奈何里面的人出了声。 人的下意识使然,我瞥了眼房间里头。 今晚我见过的人很多,只有前几家打过招呼的能在我脑海里留下印象。 里面的人就是其中之一。 那正是第一家的那个小孩儿。 而另一个被他称作“哥哥”的人呢? 我看向他的对面。 他对面的人我太熟悉了,熟悉到我连那人左边背后有两颗大小相同的痣都清楚。 那不是雨中或树后一个模糊的背影,那是实打实的秦照庭。 哥哥? yue。 秦照庭这年纪,当他叔还差不多,还哥哥。 …… 所以那么久都无声无息的,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掉一样,原来是有新朋友了吗? 【作者有话说】 本来是还差三百字可以更新了的,但和家里人因为猫的问题吵了一架,晚了一点,抱歉 ◇ 第86章 就这样把你送给我? 好像每一次我都不会是站在秦照庭身边的人,我至多能行走在下水道里,偷窥于幕后,隐匿在人群中。 多日以来筑起的高墙顷刻倒塌,我不忍心继续看下去,加快脚步彻底路过那扇门。 这次绝不会像上次那样闹出动静。 面前走廊里无人,肩膀突然被一只手按住,我差一点惊叫出来,反射性地弹跳到与那人面对面。 “大家都在宴会厅里,你一个人在这儿干什么呢?”男人微笑着问。 第142章 这人五官给我一种熟悉感,我一定是见过一面或几面。 “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吗?”他面露遗憾。 我疑惑地看着他。 “我们可见过不止一面了,陆家的家宴,还有安夏的小岛上,”他数了数道,“见了两面呢。” 想起来了,他是聂越川,是陆庄那辈排行老三的“儿子”。 之前我对他姓聂而不姓陆有所疑问,后来恰好听林淑芸提起过,他生母姓聂。 只是那位姓聂的女人出身风尘,是我那位三叔年轻时的风流债,她去世得早,聂越川五岁时被接回陆家。 陆家不允许血统存疑的人存在,所以迟迟没有让他改回本家姓。 但现在时代飞速发展,是不是亲生的验个dna就知道。 但至今那位三叔也没透露过这到底是不是他亲生儿子。 为什么这么多年都还没有答案呢? 林淑芸告诉过我另一个版本。 ——这位三叔是个痴情种,在当年甚至成了圈子里的笑话,因为替别的男人养儿子。 我重新从上到下扫视了遍聂越川。 之前不清楚其中缘由,我觉得他长得像陆家人,但现在看更像的是在陆家长大养成的周身气质。 “你是聂越川。”我说。 “终于记起来了啊,”聂越川神色轻佻,“你是在这里偷听吗?” “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我警告他。 他不把我的警告当一回事,眯眼笑着:“偷听到什么了?” 他一副遇见了熟人的样子。 我和他很熟吗? 仔细想想这也不过第三面而已。 我不想再和他说下去,扭身就走。 “我猜一下,”他跟我跟得紧,“看到了秦照庭,对不对?” “……” 聂越川:“你就不想知道里面除了秦照庭还有谁?” “我知道!”我怒意遏制不住,转头对他道,“我知道里面有人!” 聂越川还是不放过我:“他找了别人,你们是已经分手了?” 看看,他这不是知道吗?既然如此那当初还明知故问我干什么?! 我借着走廊转角跑起来将他甩掉。 聂越川的声音还在后方穷追不舍:“那是李家最小的孩子,他和秦照庭是……” 是个屁。 我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宴会厅,刺鼻的酒味冲进鼻腔差点将我呛死。 还没冷静下来陆庄就看见了我,招手让我过去。 “徐总,这是我家最大的孩子。”陆庄向着身旁目测年龄区间在三十到四十的男人介绍道。 而后又向我介绍:“小瑜,这是徐总。” 我不明所以地看向陆庄,正好撞上他朝我使着眼色。 我很不想理他,但还是伸出手去,“徐总您好。” “你好。”徐总握住我的指尖,他眼镜片底下闪着精光,给我一种他并非善类的感觉。 所幸并非我想象那般,他很快就放开了我的手。 “有没有兴趣跟我去舞池里跳支舞?”徐总问我。 我犹豫着想拒绝。 陆庄拍着我的后背,有种暗示意味:“小瑜,你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把你交给徐总我放心,今晚跟着他好好去玩就好。” 我不清楚陆庄与徐总有什么个人交情,但我把我自己交给他我不放心,因此嘴上先应下来,往后再随便找个理由把他甩了完事。 等到徐总走到前面,陆庄又把我压下来:“玩归玩,凡事别坏了徐总的规矩。” 原来如此,无形中我好像成为了陆庄与人交往的筹码。 那位徐总领着我进入了舞池。 我已经想好了,等到这支舞跳完,我便谎称肠胃不舒服偷偷离开。 舞曲旋律轻慢悠扬,徐总在节拍间隙问我:“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四。”我下意识将年龄报大。 “哦?”徐总疑惑,“你父亲和我说你今年二十二。” “他记错了。”我不甚在意。 他轻笑:“你和你父亲的关系真有趣。” “以前学过?”他指我和他现在跳的舞。 “没有。” “那你很有天赋——” 他话没说完我就踩了他一脚。故意的。 …… 一支舞终于跳完,我迫不及待要离开。 “舞也跳完了,”我有些雀跃,“我就先走了。” “等一下。”徐总却拦着我,“我的规矩,认识了新的人都要喝一杯酒。” “我不会喝酒。”我看着侍应生端上来的那杯半透明酒液,本能地感到抗拒。 “没关系,”徐总从托盘上将酒杯取下,递到我的面前,“这酒度数不高,只抿一口也算数。” 似乎不喝就下不了台了。 好吧,只喝一口,应该没有什么大事。 我接过杯子,浅饮了一口。 我不知道徐总口中的“度数不高”究竟是怎样,我只知道那酒喝下去时没什么浓郁的酒味,但没过一会儿我脑子就变得不大清醒。 舞池里一首曲子十几分钟,这会儿终于换了新的旋律。 “曲目上新,再陪我跳一支吧。”徐总说。 我脑袋晕乎乎的,只剩下他真是位舞痴一个结论。 “好。”我答。 然而一首曲子实在太长,我竟然坚持不到一半就差点栽倒在地上。 第143章 徐总将我带了下来。 “小瑜。”有人从徐总手里把我接走。 是陆庄。 陆庄:“怎么喝成了这样?” 我脸上辣辣的,扶着墙站直:“我没事。” 只是喝了一口酒而已,这身体也太不耐受了点。明明上次和秦照庭喝酒的时候还把人喝倒了…… “今晚就先到这里吧,”陆庄说,“宴会厅对面有专门的休息区,你自己过去吧,一会儿我让司机送你回家。” 休息区我认识,就是那幢漂亮精致的小洋房,不久前我刚从那里回来。 可是那里有秦照庭。 会不会又碰见秦照庭呢?会不会又碰到他和别人在一起呢? 我头一下一下地疼着,不允许我过度思考,我只答:“好。” 小洋房里亮起的窗户明显比刚才多了,也许大家都喝高了喝大了,一人霸占着一间房间休息。 门口的侍应生给了我一个房间号,让我自己按着楼层找上去。 那些贴在房门上的数字似乎会不断变换,我手中的金色房卡上的数字也变得模糊,我一遍遍在脑海里回忆着那串号码,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不好随意找个房间推门进去,我来到露台上,习习凉风吹不散酒热。 身体最深处似乎有一把熊熊燃烧的火,在不断向着四肢百骸传递着热量。 风很舒服且凉快。但我很热。非常热。 很快那阵热意褪去了些,我脑子稍微清醒了点,重新看清房卡上的号码是306。 我按着房间号找到对应的房间走了进去。 房间很大,冷气和香薰很足,迎面就是一张柔软的大床。 我不顾一切地躺上去,誓要睡个天昏地暗。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些滚烫的热又丝丝缕缕地蔓延上来,周身的冷气都无法将其抵御。 房间门锁发出特殊的声响,迷糊中我感觉到好像有人走进来。 啪嗒。 房门落了锁。 房间里的灯我没有熄灭,我挣扎着要看清他的模样,眼前却始终漆黑一片。 但是来人显然看清了我。 他发出一声低促的笑:“你父亲就这样把你送给了我?” 【作者有话说】 昨晚整个人都很down,但是看到大家的评论,好感动tat,谢谢你们呜呜呜呜呜,好想快点回学校去 ◇ 第87章我们分手了,是你提的。 边缘的床垫塌陷下去一小块,顷刻间来人已经到面前。 “真晕了?”来人手掌拍了拍我的脸侧,滚烫的侧脸被激发出一阵刺痒。 他的声音很熟悉,而我迟钝的大脑一副已经完蛋的架势,至多只能定位到不久前听过。 潜意识奋力地挣扎,落到实处却是软绵绵无用的抵抗。 “放……”我唇边泄出令我惊恐万分的声音。 跟着秦照庭的那些年我并非什么也没学会,我知道他们这个圈子里会有一些潜在的“规则”,秦照庭就曾被人送上门。 那次来人没有做足功夫,竟然将人送到了秦照庭经常叫我过去的那间公寓。 那天秦照庭也打电话通知我过去,他好像又去超市采购食材准备捣鼓些什么奇怪的食物,我先到的公寓,天知道我打开门看见一个人穿着跟没穿没什么两样的兔子装从巨大的礼物盒里蹦出来时有多惊恐。 那兔……那人还转过身去,用他绑了兔子小圆尾巴的屁股对着我扭了几下…… 他的声音比我喝过的所有止咳糖浆都要甜腻,朝我喊:“先生好~” ……“先生”可能挺好,我不太好。 后来秦照庭终于回来了,他将人赶了出去,还换了新的门锁。 但我依旧被吓了一大跳,也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很长一段时间见到有卖兔子的都绕着走。 身上的热度不减半分,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理智濒临崩溃边缘,我贴着床单被褥移动,一只手控只不住地向不知名地方探去,紧闭的牙关都品尝到丝丝甜腥气。 我以前是“圈外人”,从没想过这样的情况会发生在我自己身上。 “原来还醒着。”我差点忘了房间里还有人。 男人声音听不出感情。 眼前突然亮起些许,他点亮了床头灯,我隐约看见一个模糊的背影在眼前晃动。 周遭重新安静下来。 紧绷的神经变得松弛,那阵无名之火却怎样都灭不下去,空气所能触及之处都要被燃烧殆尽。 意识逐渐变得更加模糊,这其实十分危险,但我控制不住。 眼前人影由一个分裂成两个,又变成四个八个,千斤重的眼皮终于支撑不住阖上,断绝对外界的一切感知. 我又醒来了。 这种意识沉沉浮浮的感觉很不好,头颅像是被电锯切割过一般疼痛,双颊还是火辣辣的一片,酒劲还没有过去。 房间里的灯又被灭掉了,刚才的陌生男人好像不见了。 担心他还蛰伏在某处伺机而动,我不敢开口大声呼救。 还没有想好怎样自救,一双手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伸进了被子里,而后一把掀开! ! 微凉的风猛烈地席卷过全身上下,我大脑宕机两秒后终于下达指令让身体扭动着缩进床了更里处进行抵御,那双手却以我无法对抗的力气将我固定住。 第144章 我也无暇再管出口的声音会不会掺杂奇怪的暧昧,可是想叫喊却怎么都喊不声。 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流下很快变得冰凉,我张着嘴,喉间鼻腔一阵血腥气,让我有种濒临死亡的感觉。 原以为那男人还会有其他的恶劣暴行,谁知他只是将被子扯掉后又扯来粗暴地罩在我头上,然后又没了声响。 我知道他还站在那里,黑暗中一定有东西在审视着我。 这到底是什么特殊的癖好? 一团乱麻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画面——清宫剧中那被施了阉刑的太监。 我不敢动弹,西装外套下摆质地发应,硌得腰上有些异样感觉。 体内温度又在攀升了,双重刺激下我实在忍不住极小幅度地缩了缩腰,身下布料碾磨过后—— 好多了。 下一刻床边的人好像在黑暗环境中感知到什么,覆身下来拽住我的领带将我半提起来。 脖颈因为受力过度疼痛不已,男人揭掉蒙在我脸上的被子,喷薄在脸侧的鼻息炽热,失去了正常人应有的每分钟二十次以下的频率,距离近到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要与他脸贴着脸亲上。 我嫌恶地别过脸去,动作之余他身上好像有股奇异的香气飘向我,令我无法拒绝。 是非常熟悉,从前几乎日日不离的味道。 是我趁着阿姨清理卫生时偷偷潜回那间房子却再也没有闻过的味道。 男人也顿了顿,然后粗暴地拽住了藏在我外套里的衬衫下摆。 心下生出刹那的慌乱和不确定,难道我误判了? 他大力地扯着衣服下摆,要将整件衣服都捋顺捋平,还替我系好了胸前的衬衫扣子。 确定了。 他与之前房间里的男人绝对不是同一个,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但我顿时感到心安。 心安的同时也有些难过。 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我已经认出他了,他替我盖好被子,习惯性地在被角边缘处掖了掖。 我想我应该早些认出他的。 他要起身了。 我攥住他的手腕不允许他离开。 “秦照庭,是不是你?” 汗津津发着热的手被他一下就甩掉了。 他没有回答我,反过来钳制住我吼在我肩颈之间劈了一掌。 …… 我好像忘了秦照庭学过一些防身术,拳击更是他的一个业余爱好。 我彻底昏迷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已经有了光亮。 身下躺的是一个让人很有安全感的地方。 医院。 手背上青色血管蔓延,一枚反光的黑色针头突兀地刺破皮肤埋入皮下,有液体正源源不断地从这里进入我的身体。 我身上是病号服,换下来的西装整齐地被叠好,放在不远处的沙发上。 身后那处没有什么奇怪的异物入侵后的感觉,我稍稍放下心来。 昏睡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中,我艰难将其拼凑起来:昨晚的酒会上,我好像中了一些不知名的药。 林淑芸递给我的蓝莓慕斯我是没有吃的,我只喝了那徐总递来的酒。 那只能是那杯酒的问题了。 那么那个第一个走进我房间的男人是谁? 还有他说的那句话,“你父亲将你送给我”? 我是什么礼物吗? 陆庄在这其中扮演的什么角色? 回想起陆庄昨晚的一举一动,我不禁生理性地反胃想吐。 不能弄脏床单,我迅速从病床上起身,脑血流一时供应不足,我差点跌倒在地,扶着床边支架站起来挨过那一阵排山倒海的恶心感后,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出现在面前的男人穿着身中规中矩的西装,戴着副老土的黑框眼镜,我眼看着他从我面前经过,走到沙发边拿走我的西装。 他快要无视我再次走出门口了,我出声: “吴格,好久不见。” 吴格闻声微滞,半晌后又回来,礼貌地向我点头后又要出去。 “你拿走我的衣服干什么?”我问他。 吴格:“防止您突然从医院逃走。” “我哪干过这样的事?”我不满道。 私自逃院我肯定是没干过的,只有疯子才会逃出精神病院。 …… 好好好,敢情还是都拿我当精神病。 “秦照庭让你拿的?” 吴格继续沉默。 高级vip病房就是不一样,床边都摆着苹果。我随手拿起其中一只,用袖口蹭了蹭皮上的灰,放进嘴里咬了一大口,又道:“他人呢?我要见他。” “秦总在工作,您好好休息。”吴格声音冷冷淡淡,他跟在秦照庭身边这么多年,将秦照庭为人处世的样子学了不少过去,如今连说法方式语气都这么相似了。 “我休息够了,”嘴里那碍事的苹果咽不下去,我连话都说不了,“你让他下班了过来找——” 话没说完门开了。 手里剩的大半个苹果差点没拿稳掉在地上,我呆呆地看着突然进来的秦照庭。 “秦总。”吴格语气恭敬。 他这次没人阻拦,终于成功从病房退出去,我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门后,病房里剩下我和秦照庭。 除去昨晚在休息区的那朦胧的一眼,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他了。 很久很久,一共七十二天。 第145章 “秦照庭,你来了。”我坐在病床上,屈着脖子的模样像一只鸵鸟。 秦照庭没有向我走来,甚至走到了离我最远的沙发坐下来。 “不是你说过的吗,我们以后都不用再见面了。”他说,“那么着急见我又是为什么?” 我讷讷道:“为了……感谢你昨晚把我从那个房间里带出来。” “言知,”他哼笑一声,好像一点都不在意我的感谢,“你欺骗完我后过的这些日子,是不是特别畅快?” “没有……”事实我的后悔与日俱增。 “没有?”秦照庭问,“没有的话还有闲心参加各种各样的酒会宴会?” “那是个意外。”在林淑芸面前,我越来越不懂得拒绝。 “是不是遇见了很多优秀的人?”秦照庭继续道,“比我年轻,比我有钱,比我有趣,不会逼着你做不喜欢的事,最重要的是,愿意和你谈场真正的恋爱?” “没有,真的没有,”我慌乱地想向他证明清楚,“我谁都没有理,我——” “有没有都和我无关,”秦照庭打断了我,“和别人在舞池里跳舞也和我无关。” 我抬起头偷偷地看他:“你都……知道了?” 秦照庭语气傲慢:“不应该说我‘都知道了’,你应该问问我,酒会上的谁还不知道。” 我又丧气地垂下了头。 “不过跳舞跳着跳着跳到床上也是你有本事。”秦照庭又说。 “这件事情我可以解释,”我心脏猛烈一抽,一直没有异常的眼睛迅速酸涩起来,“我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秦照庭:“不需要向我解释。” “……” “我很好奇,”秦照庭又说话,“那样的酒会,你一个陆家的外来人员去了能干什么?” “我抹不开面子才答应的,”他愿意和我说话,我诚恳地答,“陆庄希望我能拓宽人脉,认识更多的人。” “是为你自己拓宽人脉还是为他?”秦照庭语速很快,“你以后要从商?他是承诺过要将陆家的家业交给你打理?还是他死了之后陆家的财产分你一份?” “……”都没有。 “言知,你太天真了。”他用一种看蠢货的目光看我一眼,“你觉得对他们来说,你重要吗?” 我不知道,无法回答他。 “别将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别将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因为你不配……吗? “陆庄不止你一个儿子,他有从小就养在身边的儿子,还有天资卓越早在两年前就在商场上崭露头角的私生子,”他说,“你一个半路要认祖归宗还没认祖归宗的,你算什么?” 秦照庭:“陆庄把你当成物品一样送出去给别人,你还乐呵呵地替他数钱,那些休息区是用来做什么的你不知道吗?!” 他拥有37摄氏度的体温,不知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我很难过。 其实我……都知道的。 可是我不给自己一个机会,总要给小时候的言知一个机会的。 我以为秦照庭还要继续说下去,谁知他这就离开沙发站起来了。 他指责了我一通,似乎很解气,要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你这就要走了吗?”我视线追逐着他的步伐。 “没必要和你说这么多,你过得怎么样都和我没有关系,”秦照庭转身向着门的方向,只留给我半张侧脸,“以后都不必再见面了。” 我急急地追上去,沾满苹果汁的手又黏又腻,最终还是不好意思抓到他的衣襟上。 “那是我的气话。” “气话?我看不像。” “是气话。”我声音微颤,没被苹果汁污染的小指勾住秦照庭的一点衣服下摆。 “是气话也好不是也好,现在是我觉得不合适,”秦照庭太冷漠,这股寒气从衣襟传递到我的小指,又游走遍我的全身,“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鼻尖通红一片,我问他:“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要从那片混乱的休息区里把我带出来?” “那天早上我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和你说清楚。”他说。 “我们分手了,是你提的。” 【作者有话说】 棠棠活了!! ◇ 第88章 我对你来说重要吗? 秦照庭没有顾及我的挽留离开了,往后的好多天都没再出现。 吴格也不像以前我住院时那样一天来一趟,事实上除了刚醒来的时候我见过他和秦照庭,其余时候都没有再见过了。 偌大的病房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时常看着窗外,夏季天气多变,有晴天也有雨天,少数时候下过雨的傍晚会出现彩虹。 窗外经常有鸟飞过,我想跟着它们一起走。也许他们要去往南方或北方,又或者更远的地方,我也愿意。 有回窗台上来了只不知名的鸟歇脚,它一直都不肯走,任凭我怎么驱赶也只是在窗台上走了几步。 我上网查了查,发现那是一只正在向着南非迁徙,落了单的雨燕幼鸟。 我给它放了早餐剩下的一点馒头,掰成碎屑放到它面前,它也不吃。 它似乎疯狂迷恋这间病房的窗台,一直到了天全黑下来都不走。 它不谙世事,好像不知道自己离开鸟群很远,也不知道自己如果不飞到温暖的地方也许活不过今年的冬天,只睁着一双黑豆眼睛跟着我转了一整天。 第146章 后来快要熄灯的时候我才第一次将它抓在手里检查。 它没有挣扎。 我看到它翅膀下有一处细小伤口,伤口上布满血痂,应该是被什么锐利坚硬的物体划到了。 怪不得。 它太小了,幼鸟翅膀没有长硬还受了伤,大概是飞不走了。 我把它留了下来,打算让它在我这里度过今年的一整个冬天。 我没有养过鸟,拿着手机上的科普知识对着它的屁股研究了一整天还被拉了一坨在手上后我终于得出一个结论—— 这是一只雌鸟。 养她和当特工没有什么区别。 医院里大概是不能养这些小动物的,我把她放在纸箱子里,有人的时候就藏进床底下,没人就把她放在窗台上晒太阳。 不过我还是差一点就被发现了,有次保洁阿姨进来打扫,一进门便道这病房里怎么一股鸟屎味儿,彼时我还没来得及处理那只小东西产出的粪便。 我吓出了一身冷汗。 还好那阿姨没有将病房翻个底朝天。 医院里没有人愿意和我讲话,但是她愿意。 她不喜欢叫,喜欢窝在我身上晒太阳,比人有趣得多。 …… 在医院住了这么多天实在无聊,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问我的主治医师,为什么我还不能出院。 他告诉我,你的病还没有好。 我不认为我有什么病,那些被下在酒里的药早就代谢完了。 我这么反驳了他,他又说:“那些药副作用很强,对你来说有后遗症。” 不知道有什么后遗症,反正我一点没有感受到。 我强烈地表示我要出院。 我又想,医院一定是担心把病人放跑后病人在院外发生意外,将责任推卸给医院,我又说:“我可以签署协议,出了事和医院没有关系。” 他还是建议我不要这样做。 要求出院无果,我就只能想想其他的法子。 不然逃出去吧。 可是我能穿出院外的衣服被吴格收走了,他只给我送来了三条裤衩,多出来的那条是防止另外两条无法风干备用的。 那就穿着病号服逃吧。 这是唯一的方法。 我英勇果断地尝试了一下,没出百米就被那穿着制服的保安抓了回来,整层楼的病人都知道了我叫言知,是住在1402病房的病人。 在医院住着日子实在休闲,作息也显而易见地被改变。 我晚上十点便上床睡觉,第二天早上七点就要起床,因为隔壁病房住着的一个钻石王老五的父亲要开始打太极了,配乐声通过墙壁和枕头将我脸震得发麻。 我没有午睡的习惯,不过因为这段时间起得太早也不可避免午后要小憩一会儿。 而下午也无事可做,这场小憩干脆就演变成了昏睡一下午。 有天下午我醒过来,窗帘被拉开束起,蓝色天空一条飞机掠过产生的尾迹云清晰可见。 床边柜上摆了一束巨大的百合花,花瓣上还有水珠停留。 沿着那束百合蔓延在外的枝叶望去,我见到了林淑芸。 我从床上坐起,没有说话。 林淑芸与我对视不超一秒,率先撤开。 “小瑜,你醒了。”她走来床边,脸色极力变得自然却依然僵硬。 我看向她身后的沙发,这才发现陆庄原来也在。 “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林淑芸说着给我支起了病床上的用餐桌,“快来尝尝。” 每一颗排骨都大小适中,沾满了颜色鲜亮的糖醋酱。 我看着她不断忙活着打开食盒的样子,没有接她递过来的筷子。 林淑芸的手慢慢放下去了。 “在医院里住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和我们报一声平安,”陆庄从沙发上站起,“你母亲现在在同你说话,真是一点礼数都没有了。” 我垂下眼皮,脑子里幻想过很多次再见到陆庄要说的话,甚至痛骂他的场景已经上演无数次,但他真正站在我面前时我只剩深深的无力。 “我平不平安,对你来说重要吗?”我问他,对预想的答案并不感到失望。 陆庄一愣:“你说什么?” “不重要的,对吧?”我替他回答好了。 “小瑜,你到底在想什么,”陆庄好像非常不解,“你是陆家的人,怎么会不重要?” “对啊,我首先是陆家的人,再是你的儿子,”我说,“既然如此,那么为家族作出贡献就是最重要的,所以我为了你伟大的家族事业而献身就是理所应当的。” 陆庄语气里被我捕捉到一丝不快:“你什么意思?” “你亲口告诉我你渴望亲情,”我十分平静,“也是你亲手把我送给了别人。” 陆庄动了怒:“谁告诉你的?子虚乌有的事!” “徐总那杯酒是你让动的手脚,酒会的休息区也是你让我去的,”我疲惫地陈述事实,“包括进入我房间的那个人,也亲口告诉我,是你,将我当做礼物送给他。” 陆庄嗤笑一声:“怕不是心怀不轨的人潜入你房间,要离间我们的关系。” 还真是脸皮够厚,我实在想不明白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有什么好离间的。 他不愿意承认,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林淑芸面色为难:“的确是有很多人不希望我们陆家过得顺当。” 第147章 我明白了,她同意陆庄的说辞。 她站在陆庄那边。 “是不是有人要离间你们,物证和人证总要有一个。” 僵持不下,病房门被人打开,多日不见的秦照庭走进来。 如此巧合,我这里平时除了我都没有活人,今天却都“欢聚一堂”。 “秦先生,这是我家的家事,”陆庄见了秦照庭面上神色一暗,“老秦总最近将你外派,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碰巧出公差回来,”秦照庭走到我病床的另一边站定,“我不想掺和别人的家事,但我作为热心市民,有人证还是要交出来的。” 从他进来后我就一直看着他,此时他从容不迫地拿出手机拨出去一串号码,电话那头短暂响了几秒便接通。 “……”电话那头信号不好,电流声嘈杂的同时十分刺耳。 “说话。”秦照庭打开免提。 “陆叔好啊,”电话那头笑嘻嘻的,听起来十分不正经,“还记得我吧?我是您最不受待见的侄子。” 这声音……是聂越川。 “越川?你要干什么?”陆庄语气变了。 聂越川:“当然是跟您谈谈咱们的交易啊,您把行瑜送给我之后,我应该给您的那三块地皮,准备什么时候派人来签字啊?” 方才还不觉得,他这么一说,他这声音竟然与当时在酒会休息区里听到的无比神似。 原来那时候进来的人竟然是他吗?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这样的事?”陆庄怒道,“小瑜是我的儿子,我怎么可能用他换三块地?!” 聂越川哈哈笑了两声:“不是您主动要把人送给我吗?怎么反倒不认账了?” 陆庄还要跟聂越川说些什么,却被秦照庭打断。 “可以了。”秦照庭对着电话里的聂越川说道,“有空请你吃饭。” 说完电话挂断。 “把儿子送给侄子,这样的事也只有你陆家的掌权人能做得出来了。”热心市民秦照庭评价道。 “小瑜,你要相信一个流着非正统陆家血的人的说辞吗?”陆庄厉色对我说道。 “小瑜……”林淑芸愁云满面地叫我,叫完了却不讲话,我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 “看来我在你心里,就值那三块地的份量。”我笑了笑。 没有父亲会对儿子这样的。从来没有。 “陆行瑜!” “别这样叫我,”我大概是很平静的,只是身体不住地发抖,“我不叫这个名字。” 秦照庭提议:“气氛这么凝重,不如我讲个故事活跃一下?” “……” 没人同意他便开讲:“从前有一家人,男主人是生意场上的人,那几年生意不景气,恰逢这个时候家里添了新丁,是个小儿子,大家都很高兴。” “可是有一天,有个风水先生找上门,直言那孩子生得不是时候,阻碍了整个家族的兴旺发展,如果留下他,不出十年整个家族都会彻底衰败。” “做生意的人嘛,最看重风水了,于是有一天雪夜里,男主人做下了决定。”秦照庭从热水壶里接了杯水慢慢地喝,喝完才道,“他叫来家里的佣人,让其把小儿子悄悄‘送走’。” 似乎因为这只是一个故事,所以无论多沉重他整个人都很放松:“原本男主人的打算是要投河淹死的,但从小儿子出生便照顾的佣人不忍心,最终还是没弄死他。” “这件事过去后不久,大宅里的佣人大多数被辞退,人都换了一批,大家都在极力抹去这个小儿子存在过的事实。” “二十年多过去了,那家人又有了新的孩子,不再有人记得这个孩子存在过。” 他慢慢将水杯放下,杯底与桌面碰撞,成为故事的落幕。 “这个故事棒不棒,陆叔?”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热心市民秦照庭(托腮jpg.) ◇ 第89章秦照庭,为什么被外派? 秦照庭话音落地,好久都没有人接上。 林淑芸的反应十分有趣,面露诧异的同时恐惧和悲伤并存,我便知道秦照庭说的都是真的了。 陆庄沉默着不说话,高高在上能够玩弄他人人生的上位者被撕开完美的皮囊,露出不堪内里,难道一时无法适应了? 当然不,那样就不是陆庄了。 他依然是气定神闲的。 男主人对着当年应该被投河淹死的小儿子说:“我当年是有苦衷的。” “你是对着一个死人说,‘当年把你弄死是有苦衷的’吗?”我突然觉得这句话莫名好笑,没憋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陆庄:“如果你坐在我这个位置,你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 “一切为了家族?”我直直同他对视。 陆庄深不见底的眸色无形中给了我答案。 “所以当这个小儿子再度出现,他就该为家族贡献最后一点价值。”我好不容易止住笑意,对他说。 “所有人都被束缚在一张巨大的网中,包括我,你不可能独善其身。”陆庄依然平静地说道,他依旧意识不到自己有错。 或许在他的世界中他并没有做错,是与他世界观相悖的我做错了。 他总说一些自以为的大道理,并逼使他人服从。 我对他由衷感到恶心。 “你自以为是地掌控着局面,陆家的家业在你手中蓬勃发展,但是百密一疏,当年最该死的人没死成,”语气略微没控制住明显地发着抖,情绪如决堤洪水般奔涌出来,我质问陆庄,“你还觉得自己是对的吗?” 第148章 “编出一大堆说辞只为了骗我,什么被仇家追杀,什么仇家入了狱你才敢把心心念念的孩子接回家,都是放屁!”玻璃窗里透出我通红的双眼,“你根本不渴望亲情,是渴望亲情能为你带来的利益!” 陆庄依然沉着。 我质问他干什么呢? 即便得到他的道歉,我也不会原谅他。 更何况他不会道歉。 我失望地垂下头,不想再多说些什么了。 林淑芸见状上前一步,步伐有些匆忙,还慌乱地摇着头。 她握住了我的手腕,指甲近乎要抠挖进我的皮肉。 我捏住她的手腕,一点一点把她挣脱。 泛红的皮肤上留下两道一长一短的血痕,我感受不到任何痛感。 反倒是林淑芸,一副很痛的样子。 秦照庭说:“那整个故事里都没有女主人的身影,女主人是怎么想的呢?” “小瑜,你听我好好跟你解释,我其实不是想要把你……”林淑芸见状开始解释,但她说的话颠三倒四,几次三番都说不到重点上,“我真的很爱你。” “我只问你一句话,”我偏头不和她对视,“当初陆庄把我送走,不,在我被送走之前,你知情吗?” “我……”余光里仍能看到林淑芸脸上闪过几分挣扎,她说,“知情。” 原来是知情的啊。 “好,我知道了。”我听见我这么回答她。 我知道了的,林淑芸对我终究不是绝对的爱。 这就不得不提到那个经典的死亡选择,老婆和亲娘掉进水里了该救谁,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选择,但倘若我和陆家的小少爷相比,林淑芸一定是选择后者的。 而在服从陆庄与我之间,她一定选择前者。 还有更多比爱我更重要的东西。 在那些东西面前,我是可以被舍弃掉的。 也许有那么一些时候她是真的想补偿我些什么,但是就像那块递到我手边的蓝莓慕斯,她并不知晓我讨厌酸涩的蓝莓。 我喜欢和讨厌的东西有千千万万种,又怎么是短时间就能了解清楚的呢? 我没有太多的时间同她再相互了解。 长大便是长大了,怎么能弥补回来呢? 小时候的言知不满意了。 “不,小瑜,你不知道……”林淑芸还在说,并且发了疯地想要拉住我的手臂。 一条肌肉线条流利的手臂横在我面前,稳当地将她制止,秦照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挡在我面前。 这可能不是一个和秦照庭说话的好状态,可在这样的场合下,我能依靠的只有他。 “秦照庭,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我对他说,“帮我把他们送出去吧。” 秦照庭摊摊手:“当然没问题。” “陆叔,林姨,请吧。”秦照庭眯眼睛笑着对面前那两人说道。 他脸上的笑是真是假我一眼便知,此刻是假笑。 陆庄腰背挺得笔直,半晌不作声,率先抬脚向外走。 我希望他到死也能这么体面。 林淑芸还停留在原地,秦照庭便半推着她向外,她眼里还满是挣扎,被推着走两步便要回一次头。 我一次都没和她对视。 陆庄已经走到门口,突然停下脚步,微微转过头朝着我的方向。 “你喜欢男人,”他嗤了声,我看不清他被房门挡住的五官,“我真庆幸当初你没答应将姓氏改回陆姓。” 啪。 秦照庭把门关上了。 病房里总算变得清静,只剩下我和秦照庭两个人,窗外的鸟叫声也明晰起来。 秦照庭走到上次他落座过的沙发坐下。 上一次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我倒是没有想过还会与他再见面。 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这样很尴尬。 我先打开话头好了。 可是要说些什么好呢? 我咽下好几口唾沫,依然喉中发涩,十分真诚地看着秦照庭向他表达我的感谢:“谢谢,你真是热心市民。” 秦照庭手里的一次性杯掉了,一下子弹出去好远。 还好是一次性杯,如果是瓷杯的话恐怕已经碎掉了,我也会以为他在故意摔东西。 塑料的一次性杯弹到我的床边,我在考虑要不要帮他捡起来扔到垃圾桶。 “秦照庭,你今天……怎么又来了呢?” 不是说不想再见到我了吗? 当初他将我从酒会上带出来,只是为了和我说清楚,这是不争的事实。 如今又是想干什么呢? “我听说你出尽了洋相,被医院保安从外面抓回来了?”秦照庭问我,他的声音天然带着威压,我住院太久没和人说过话,乍一听有些惶恐。 “对……”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没想到居然传得这么远了,秦照庭也知道,我有些羞于开口,“那天我差一点就要成功了,我已经跑出去起码五十米了,但是在等红灯的时候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保安逮住,那个保安也有点奇怪,要把我送回病房都分不清我住的那栋楼在哪里,你说保安不是应该对医院里的一切都很熟悉才对吗?” 我是真的好奇,怎么会有医院保安不熟悉医院的呢? 据我这些天的观察来看,大门口值班的保安先生每天都在和很多护士聊天,每周固定要来医院透析的尿毒症患者也能准确地叫出他们是李姨或者刘叔。 第149章 难道我那天遇见的是实习生? 可是那人上了点年纪的,也不会有实习生这么久了都没排过一次班。 “言知!你不对你的健康负责任你指望谁对你负责任?!”秦照庭一嗓门打断我的思绪,他扯了个新的杯子,都还没盛上水就被捏得变形,“听你刚刚的语气,你对于未经许可擅自离院这种行为感到很自豪?” “也没有。”我想,只是有点遗憾。 “没有?”秦照庭还在摧残那个杯子,“我看你自豪得很。” “你过来是专门来骂我一顿的吗?”我问他。 “我没这么闲。” 我有点开心:“那你是特地来找我的?” “不是。”秦照庭说。 那我想不到他过来干什么了,难道真是路过这里的时候恰好想起了有个叫言知的住在某栋某层某病房里,他掌握了一些人证物证,来争当热心市民的? 他以前可没有那么热心,难道人上了年纪会变得越来越热心肠吗? 不重要。 我突然想起来有一些很重要的东西要告诉秦照庭。 “秦照庭,你在这里等一下,我给你看点东西。”我对他说完下了床。 几乎大半个人都钻进床底下,我终于从最里面拖出个箱子——里面是我养了一周的那只雨燕幼鸟。 “你看。”她似乎还没有睡醒,半睁着眼睛看我,我小心地将她捧在手心,献宝似的递到秦照庭面前。 “这不是我抓的,她是有天下雨自己飞进来的,一落在窗台上就不肯走了,”我饶有兴致地给秦照庭介绍,“我养了一个周了,她吃得不多也不挑食,刚开始的时候不愿意吃我的馒头我还以为养不活了。” “秦照庭,”我望着手里的幼鸟,又抬头去看他,“你觉得我可以养她吗?” 我讲了这么多,秦照庭却好像并没在听我说话。 他好像在沉思着一些什么。 他突然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里?”我还以为他想坐下来和我好好聊聊天的。 “打个电话。”他说。 “在这里打吧,”我下意识挽留他,“我可以捂住耳朵不听。” 应该是一些不方便我知道的东西,秦照庭最终还是选择走出去打。 病房隔音时好时坏,坏的时候我能听到隔壁老大爷晨起打太极的配乐,好的时候就是现在,我连隔着一堵墙的走廊上是否有人在接打电话都听不出来,更不用说听清楚电话里的具体内容了。 秦照庭离开的时间太长,几乎让我以为打电话是他的借口,实则他已经离开。 扒在门缝上偷看他人不雅观,我这么干了。 然后就被推门而入的秦照庭抓个正着。 贴着门的侧脸直直撞上他的胸膛,熟悉的香水气味争先恐后地涌向我。 没等我再深吸几口多感受一下,肩膀被人捏住,秦照庭将我推开,与我保持距离。 “你回来了。”我还是很高兴,“我刚刚说的话你有听到吗?” “随你便。”他说。 ? 啊? 噢,养不养鸟,随我便。 “你在医院里有没有什么认识的人?最好关系亲密一点的,职位也高的。”我问秦照庭。 秦照庭难得及时理我:“什么意思?” “可不可以帮我跟他说一声,开个特权让我光明正大地养她?”我将那只幼鸟放到了窗台上晒着天黑前的最后一点夕阳,对着秦照庭诉苦,“每天都躲躲藏藏的真是太辛苦了。” 秦照庭又不理我了。 “没有特权也没有关系的,她每天早上晒晒太阳就好了。”我为自己的言辞找补道。 “言知,你该出院了。”秦照庭忽然说道。 …… 这样吗,我还以为,我要在这里住很久呢。 从酒会结束到现在我都像在做一场漫长的梦,而现在秦照庭一言惊醒了梦中的我。 “好……那什么时候呢?” “就明天,我会让吴格替你安排。” “好。” 我好像找到了秦照庭此行来找我的目的,他是来提醒我出院的,因为说完之后他就起身了。 这次我没有吃苹果,手上干干净净,还是没有伸手去抓他的衣服,只是拦在他面前。 “刚才陆庄说,你被外派到隔壁市了?”我已经做好了他嫌我多管闲事的准备,“你父亲为什么要把你外派出去?” 秦照庭就这么与我无声对峙着,我不让开他走不了,似乎要进行成死局。 “你很想知道?”秦照庭先打破了僵局。 “想。” “很简单的原因,”秦照庭笑笑,“因为我告诉了他我在和男人谈恋爱,他大发雷霆,要求我和那个男人断得干净,老死不相往来。” 我有些不敢相信秦照庭就这么直接地向父亲摊了牌,毕竟上次见他母亲时便能看出他家里对于同性恋的排斥程度。 我问:“和你谈恋爱的那个人,是我吗?” “你说呢?”秦照庭反问我,“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情感泛滥,我做的事总是要经过深思熟虑的。” 所以是我亲手毁了和他认真试着谈恋爱的机会。 “什么时候的事?”这几个月以来都不曾有过他的消息,原来是因为人压根就不在青城了吗? 我真是对他现在的境况一无所知。 第150章 秦照庭还是失去了回答我的耐心。 他说:“出院之后再过几天,我会给你一笔钱,你离开这里,出国去吧。” 秦照庭的话令我无措,为什么要出国? “是因为讨厌我,所以要赶我走吗?” 他答得快:“是。” “你不想看见我的话我就离开青城好了,但是出国我真的不行的。” 我语言不通,假期的时候为了参加安夏的婚礼短暂地到了一趟外国,就连在路边买个冰激凌我都需要借助翻译软件。 “我日程应酬不少,各地出差更是不必说,”秦照庭的语气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我需要你在我日常所能到达的地方,永远都不出现。” 【作者有话说】 我要睡觉……睡觉…… ◇ 第90章 我不要分手费。 六月底七月初的某一天,吴格受了秦照庭的派遣,来为我办理出院。 他办事效率极高,不到半小时便将我送到了来接我的司机车上。 我还惦记着秦照庭那天让我滚出国去的那番话,他说永远不想见到我,让我离他越远越好。 司机要将我送到我租的房子去,吴格不跟着我走,站在车门一侧挥手同我说再见。 刚才他一路上都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我还当今天他一定会代表秦照庭的意见,再次跟我提起那件事呢。 吴格忘记是不可能的,难道秦照庭是忘记了? 要提醒他吗? 不,我不要主动向他提起。 司机先生车技很好,也熟悉青城路况,赶着午高峰之前将我送到了家。 还有那只小小的鸟。 家里边凌乱得很,像经过战争扫荡的废墟,垃圾四处蔓延,大体上簇拥连结着指向我对门的房间。 半周前我接过一个来自房东的电话,她告诉我有新的租客要搬进来,当时我并未多留心,到现在看到眼前一片脏乱差才记起是有这么回事。 这新租客未免也太不爱干净了。 我脚下十分小心地踩着那些垃圾间遗留的净土,以一个扭曲的姿势抓到了房间的门框。 半边身体跨进门内时,视野里突然飞进一块不明物体,我躲闪不及,被成功袭击。 鼻梁上传来一阵钝痛,生理性的眼泪被激发出来,糊了整个眼眶。 我手忙脚乱地接住袭击我的凶器,是一瓶非常小的旺仔牛奶。 “哎哟兄弟,对不住,我没想到你接不住。”对门惊叫一声,我忍过那阵猛烈的痛感,看清对门里的人。 一个窝在巨大电竞椅中,染着黄毛,穿着老头背心的男孩。 此时他转过头来,盯着我的鼻梁看了又看。 对门的房间被他改造成了电竞房,有节奏的灯光闪烁着,氛围感十足。 电脑屏幕正在倒数,应该是下一局即将开始。 “脸没事吧?”他掐着游戏间隙问我。 我轻轻碰了下红肿的鼻梁:“没事。” 屏幕上的倒数已经到“5”,他咧着口大白牙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郑明,是你隔壁新来的,以后咱俩一块住。” “好。” 郑明:“你要是不爱喝常温的,冰箱里有冰镇的,要喝自己去拿,顺便敷敷脸。” 他在说我手中的旺仔。 “好。”我答。 除去不太爱干净外,貌似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那个……”想到不太爱干净,我进门前又对他说,“外面的东西,你收拾一下吧。” 快速移动的鼠标突然停顿,杀到一半的丧尸咬了他一口,他一拍脑门转头对我道:“不好意思啊,我昨晚喝了点酒睡着了,还没来得及收。” “没关系。” “顺便再多说一句,”他又转了回去,“兄弟,你长得真好看。” …… 郑明是我搬过来后的第三个室友,人果然不能以第一印象取人,虽然初次见他时他邋遢不爱干净,但好在说了便改,那次以后房子里就再也没出现过那样的景象。 我庆幸他也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 和相处得来的人长久地合租也是件幸运的事,不过我可能不会住的太久了。 我不确定秦照庭那天说的是不是玩笑话,他当时语气认真,不过又一周时间过去了,还是没有下文。 也许他已经放过我了也说不定。 但秦照庭不是出尔反尔的人,他亲口所说做决定都是三思而后行应该不会轻易改变。 这段时间我一直被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想法困扰,甚至出现了幻听,比如家门口总出现敲门声,静谧环境里突然有人说话的声音。 头上像是时刻都悬着把刀,在某一个特定的时刻,在我不经意的时候就要落下来。 在一个平常的下午,还有十分钟就到大部分人下班的时间点,我近乎强迫地一分一秒数着时间过去,即将为又度过一天感到欢呼雀跃,吴格终于还是找上我。 刀子落下,我被劈成了四分五裂的样子。 “小言先生。”吴格的声音比电子音听上去多那么一丁点人情味。 “有事吗?”我尽量放松语气,但还是听得出紧张。 “秦总给了你一大笔钱,”吴格说,“说是给您的分手费。” 我有时真羡慕他无论是处理秦照庭的公事还是私事都能不区别对待的态度。 “我不要什么分手费,”我说,“还是让他收回去吧,我没有什么能给他的。” 第151章 “收不回去了,”他说,“这笔钱他已经拜托我替您预付了a国菲洛斯医院治疗的诊金。” “什么意思?”我心骤然凉下去一大截。 “意思是,您如果不想浪费钱,就要前往菲洛斯医院完成三个疗程的治疗,”吴格说,“您也可以不将这件事当做是治病,就当……出国旅行,还包吃住。” 可是……我有什么病呢? 吴格:“秦总应该也同您说过出国的事了。” “嗯,”我愣愣地答着,“说过了。” “所以请不要太抗拒。”吴格说,“小言先生,出国去吧。” 一通电话只不到两分钟,可是我足足花了一整个晚上才消化完秦照庭要我出国这个事实。 我痛苦地反复回想,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件事,想恳求他不要这样做,也想质问他为什么要擅自替我做主,将那笔钱作为治疗费用替我预付出去。 理智断线在一念间,有那么一瞬间我忍不住了,我在手机上拨下那串熟悉的号码,想要再和秦照庭说点什么。 可他不接我电话。 我一共打了三遍。 打第四遍的时候,吴格的信息从手机上方悬浮出来。 【秦先生已经让我全权负责这件事,他让您不要再给他打电话了。】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他只是故意不接电话。 当晚我又做了个和秦照庭有关的梦。 我梦到秦照庭给我发了长长的一大段微信,可是具体内容怎么也看不清楚,醒来后我着急忙慌地打开手机查看,没成想并不似之前的每一次那样失望而归,与秦照庭的聊天界面里,确确实实存在着一条消息被对方撤回的提醒,时间是凌晨三点半。 我揉了两次眼睛,认真把那一行半透明的小字从头到尾认真反复颠来倒去研究了许多遍,确实不是在做梦。 秦照庭撤回了什么? 他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呢? 秦照庭的电话仍旧是打不通的,我只能打给吴格。 一开始没有注意时间,电话打出去后才发现时间是早晨七点,这个点吴格还没有上班,但他接起了电话。 “小言先生。”他声音一丝不苟,一点早起上班的困倦都捕捉不到。 我直入主题:“秦照庭是不是有事在瞒着我?” “不,没有,秦先生该说的都和你说过了。”吴格说。 我笃定:“一定有。” 吴格语气有点为难:“他让您在国外安心治疗。” 吴格的话乍一听和以往糊弄我那些没有区别,细品却能品出一点不对。 “安心”二字被我单独提取出来,反复咀嚼研究后我又问他:“安心治疗,然后他来找我?” “他没有这样说。”吴格语气中的为难消失,又恢复成初始的平静。 不打扰打工人上班前一小时的空闲时间,我挂了电话。 切换回与秦照庭的聊天页面,那条撤回提醒还静静地躺在那里,永远都不会消失。 从吴格为我办理出院后开始,我便总有一种预感,我预感如果这次不听他的话,我和他之间就是彻底玩完。 现在这样的预感有增无减。 既然这样的话,那好,我听他的话。 正如我之前设想那样,我不日将从这间我住了近一年半的房子搬走。 我的存款不多,带上那笔打给秦照庭但对方拒收的六千块只勉强有五位数,归期未定,实在承担不起长租这个房间。 郑明是个好室友,得知这件事后主动提出要帮我收拾行李准备搬家事宜。 “你来得早,对门住的谁啊?”我与他合力将打包好的大件杂物搬下楼去,他如此问我。 “不太清楚。”我囫囵地将话题带了过去。 郑明:“照我说该是个有钱人,经常看见有人来打扫卫生,全是家政阿姨,住这儿的一次面都没见过。” “不过有钱人怎么会住在这样的地方……” “不知道……” 房间已经搬得很空,剩下的我可以自己收拾,不需要郑明帮忙了。 我独自拎着垃圾下楼去,又见到了在垃圾堆旁守着的老人家。 我对她有些印象,她住在我们这一栋居民楼的一楼,家里有个走不了路的老伴儿,每天早上都提着个竹编菜篮子去隔壁市场捡烂菜叶子。 我听过不少邻居在背后对她这么指点。 她在楼下看了我一天了。 白天是说是在垃圾投放点旁晒太阳尚且还说得通,可是晚上呢? “这些东西有您想要的吗?”我向着她走过去。 “如果觉得有用的话就拿走吧。” 她就这么站在垃圾投放点后面,也不跟我说话。 我最终没把那些东西扔进垃圾桶,能用的全部留给了她。 我要离开这里了,那只雨燕的幼鸟我是无法带走的,她翅膀上的伤养得差不多,昨天甚至在我房间里试飞了小半分钟。 但依然是飞不远的,我只能把她托付给什么人。 我打工的二手书店的老板是个合适人选。 老人家孩子不在身边,这小鸟成天叽叽喳喳的讨喜,我养着她的这些日子里,老人家总让我多拍一些视频传给他看。 于是我离开的前一天,在征求他的意见后,我将幼鸟送到了他手上。 从二手书店离开,城市灯光亮起,夏夜的风吹拂过身边,激起皮肤上一层细小的粒子。 第152章 已经是七月了。 恍惚中又是一个夏天到来,又是一个夏天过去。 希望来年冬天到来的时候,那只长大的雨燕已经抵达南非。 两天后的傍晚,我乘上与落日相悖的航班,飞机飞过青城云城,直到离开了这片长大的土地。 飞机再次落地的时候,我已经来到了陌生的a国。 身旁没有认识的人,只有我一个人。 飞行模式关闭,各种app的弹窗广告争先恐后跑出来,我从里面一眼看到了吴格的短信。 【小言先生晚上好,您到了那边后会有人在机场接应您。】 有人接应?什么人呢?是医院的人吗?还是秦照庭的人? 我跟随着人潮往外走,不停地在接机的人里寻找着吴格短信中所说的那个模糊的“人”。 忽然我就一眼看到并且认出了他。 安夏将手机举在耳边,可能是在和对面交谈着工作事宜,神情无比专注,在我看见他后不到两秒的时间他也看见了我,随即挂了电话向我狂奔过来。 他在开口前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小言,好久不见。” 我整个人处于极大的震惊中,竟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 我回抱了他。 “吴格告诉我会有人来接,怎么会是你呢?”他身上有一股极好闻的味道,光是一个拥抱就让人感受到十足的安全感。 “当然是我,不然你想要谁?”安夏嗔怪道,“咱们都好几个月没见面了,你难道一点都不想我吗?” “想。”不善于与人表达情感,我脸上微微发烫。 “走吧,吃了饭送你过去。”安夏接过我手中的行李,拉着我大步流星地向前。 我知道他所说的“送我过去”是去哪里。 担心我还习惯不了a国的饮食,安夏领着我去了当地的一家中餐厅,好巧不巧,在这家中餐厅的老板和员工对话时,我听出来他们的口音是云城口音。 我默默记下了这家中餐厅的地点。 我想以后我都会时常光顾。 菜上齐了,我惊奇地发现那些几乎全是我喜欢吃的菜。 而菜是安夏点的。 好奇怪,我有告诉过他我喜欢吃这些吗? 安夏将沉思中的我叫了回来:“别愣着了,你在飞机上呆了大半天,飞机餐的味道简直像泔水,这些全是你爱吃的,你就一点都不心动吗?” 我当着他的面,十分做作地夹了根红烧茄子放进嘴里细细品尝,并发出赞叹的声音:“很好吃。” “喜欢就好,”他笑笑,“一会儿我把你送过去之后,你就好好休息睡一觉,a国其实很好玩的,周末如果有时间的话,我可以当免费导游带你四处逛一逛。” “菲洛斯医院对病人的监管……这么不严吗?”之前逃出院时被保安抓回去实在给我留下了莫大心理阴影。 “当然严啊,”安夏小声凑近我说,“不过我们有特权。” 彼时我还不懂安夏口中的特权指的什么,不过当他驱车带我来到菲洛斯医院门口时,我就什么都懂了。 【作者有话说】 笨人强烈要求为吴格加工资 ◇ 第91章 我也想念他。 之前并不知道菲洛斯医院究竟是哪家名不见经传的医院,只是光想到要一个人住在这里就浑身上下都在反抗。 还是我孤陋寡闻了,菲洛斯医院是a国十大著名医院之一,我之前从安夏的小岛上被送往的就是这家医院。 我也不清楚当初在这里住了那么长一段时间,怎么就对这家医院的名字全无印象了。 复柏的工作地点正是这里。 他今晚加班,安夏将我带到后径直前往了他的办公室。 安夏将我推至他面前:“人带到了,你给我好好照顾他。” “当然,我的患者我当然会管好,”复柏对我说,“言知,欢迎你成为我的新患者。” “说话真是又难听又没有人情味,”安夏啧了一声,“这么喜欢管人干脆辞了这份工作去当个狱警好了?” “是个好提议,人生的要义在于不断创造新鲜感,”复柏说,“不如我们一起?” 安夏马上拧过头佯装被气到。 复柏又从工位上起身绕到我背后安抚他。 声音太低我听不见,不过安夏肉眼可见心情变好,只是当着我这个“外人”的面,也要表现得这么甜蜜吗? 我想起从前被秦照庭按在车上亲吻时,我都要时刻担心过路人是否会看到,虽然秦照庭的车上贴满了单向透视膜,从外面根本看不见里面发生的一切。 我尽力表现得像个透明人,连呼吸声都放轻不少。 眼前景象让我有一些恍惚,这与我想象中的冷清孤寂不太一样,身旁都是熟悉的人,明明身处异国他乡却第一时间感受到了温情。 安夏终于记起我的存在,轻咳一声后推开了复柏。 我立马尴尬着识相地主动提问:“我住的是哪间病房?” “我带你去。”安夏热情道。 安夏一路带领着我和我的行李升电梯到最顶层,贫穷果然会限制想象,菲洛斯医院的高级病房都要刷房卡才能进入。 这简直不像医院,像一家高档五星级酒店。 那样的病房住一晚都不便宜,秦照庭要给我的应该是一笔巨额分手费。 可他为什么要替我预约国外的治疗? 第153章 为什么要安排安夏为我接机? 为什么要将信息撤回? 为什么一边口口声声说讨厌我不想再见到我又一边要单方面地替我做下了决定却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去问复柏,复柏一无所知。 我又去试探安夏,安夏好像听不懂我的话,回答永远不在点上,最后甚至还诱导我答应了他周末出门踏青的邀约。 a国的生活很平静,我每天在病房里吃了睡睡了吃,按时服下复柏开的各种药物,偶然间发现楼下花园里每天下午都会有几个住院的外国老人在研究象棋,我对棋类运动一向一无所知,但看见象棋那一刻油然而生出归属感,于是连夜买了专业书籍研究了不少,周末的时候我就跟着安夏这个当地导游逛不少附近的景点,日子过得悠哉悠哉,倒像是提前进入了退休生活。 监督我吃药的护士小姐每天见了我都要夸赞一句,她从未见过我这么优秀的病人。 我笑笑,用我蹩脚的外语赞同她的观点,可暗地里却总是想—— 这难道不是因为我原本就很健康吗? 我始终坚定不移地相信出国治病只是秦照庭赶我走的一个理由。 一晃过去两个月,我逐渐习惯这边的生活,外语也说得比原先更加流利。 有天我要接受一个特殊检查,检查室正好与复柏办公室同层,我路过复柏的办公室,听到他在与人讲电话。 从他不住流露出的温柔神色来看,对方好像是安夏。 他用的并非中文,我轻易听不懂。 难道是在聊什么情侣间的有趣话题吗? 我有些好奇。 走廊上正好没人经过,我扒在门边打算偷听一会儿,正好检测一下我的外语水平进步了多少。 他背对着门的方向,发现不了我的存在。 复柏说:“我有个课题报告会在那边举行,可以陪你一起去。” 安夏要出远门? “……” 复柏:“我会让人看好他。” 他是谁?我吗? “……” 复柏:“我已经联系了d国的骨科专家,对方对于穿透性肩伤所致的肩胛粉碎性骨折颇有研究,秦照庭的肩膀或许在那里能够得到治疗……” d国的骨科……等一下,我好像听到了秦照庭的名字? 复柏很快证实我不是发生幻听:“对方的工作排期很紧,这次回到d国可能只待几天,你让秦照庭准备好,可能随时需要他前往d国面诊后进行后续手术治疗方案制定。” 什么意思?秦照庭的肩膀有什么问题吗? 我想冲进去向复柏问个清楚,检查室里的医师却像个喇叭大声地喊着我的名字,不找到我就不会善罢甘休。 整条走廊上都回荡着我的名字,我难堪极了,复柏也注意到了,收了电话转身要出来查看情况。 我选择在他转身的前一秒逃走。 粉碎性骨折,这听起来就很可怖。 我当然要问清楚那究竟是怎样一回事,秦照庭究竟是不是生了如此严重的病,复柏一定清楚。 第二天一早复柏来查房,我借机向他透露:“我最近觉得肩膀不舒服,好像……” 我思考出一个听起来非常严重的毛病:“骨头坏掉了。” 我演技应该是不错的,应该达到了换身西装就能去领本年度的奥斯卡影帝的程度。 因为复柏信了。 本来我是希望复柏也给我推荐一下d国的骨科专家,但这事儿一闹居然一开始就不朝着我设想的方向进行下去了。 复柏听完后当即为我挂了个骨科的号,骨科医生来看过以后发现没什么毛病,但我疼痛的模样不像是装的,于是又考虑是心脏或呼吸系统的问题,组织了全科室会诊,一整套全身检查做下来,除了胃部有一颗息肉外,我身体其他地方健康得很。 “息肉目前不大,可以采取保守治疗的同时严格随诊,当然如果你有强烈的切除意愿,这个手术也可以做。”消化科的医生看完我的检查报告单告诉我。 “我不切息肉,我现在忽然觉得浑身上下都舒服得很。”我悻悻地道。手术手术,肯定是要在身上动刀子,那一定很疼。 消化科医生笑笑:“回去好好休息,一颗息肉算不上什么,十个人里八个都有这个,健康饮食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我领着报告点,在消化科医生笑嘻嘻的目光中走出了诊室。 我回到了我住的病房。 楼下那些外国老头还在下着象棋,每天下午木制棋子敲击棋盘的声音都格外响亮。 但我不再向往楼下的世界,也就不再走出病房门去。 我的失眠症状变得更严重了,复柏例行查房时察觉到我的异样后没说什么,只给我增加了一些镇静安眠的药物。 我不担心这药会把我吃死了,因为我睡不着,猝死可比被毒死来得更快。 每晚护士小姐都会来监督我服药,我的状态看起来可能不是那么的好,让我意识到这一点是因为她不再夸奖我了。 护士小姐拿来水杯让我吃下那一把白花花的药片后拉上窗帘,转身带上门前细心地为我关上了灯:“睡个好觉。” “晚安,你也是。”我躺在枕头上,看着她黑乎乎的影子消失在门缝之间。 夜深了。 今夜风大,窗户大开着,夜风不断吹进来将窗帘鼓起瘪下去。 第154章 我看着窗外若隐若现的月色,想起了那只远在大洋另一端,被我寄放在二手书店老板那里的雨燕。 两个月的时间,她应该已经长大了。 身上的伤好了吗? 我想念她。 我想起那个什么都不肯说的秦照庭。 是受了什么很严重的伤呢? 我也想念他。 八层的窗台并不高。 我想回国了。 不断鼓动的窗帘被我拉开,月色比想象中更明亮。 我伸着脖子望出去,八楼比我想象中更高。 能将窗帘吹起的风威力不容小觑,我眯上眼,任由其从我颊边拂过。 走廊里有脚步声在响,在某刻将我拉回到现实。 我短暂地生出退缩,而后坚定地爬上窗台。 身后的门开了,我一只脚迈了出去。 “拦住他!” 耳边似有猎猎风声扫过,嘈杂混乱的人声攻击我的听觉器官,双臂被一阵不可反抗的力气反剪,小腿肚子在尖利的窗框上摩擦得生疼,我狼狈又扭曲地侧躺在地上。 颈侧一阵蜜蜂蛰咬的疼,我眼皮霎时重重向下垂,视线里一阵黑一阵模糊,全身都在用力反抗,神智努力保持清醒,最终抵不过注射进我体内的药物。 我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便身处一个陌生环境,万幸复柏在眼前,我不至于以为自己被某些地下集团绑架走。 “为什么要跳窗?”复柏问我,“那可是八层楼高,跳下去的结果无法设想。” 我说:“我想回家了。” 复柏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愁容:“等你痊愈就能回去了,a国有安夏和我在,又何必急于一时。” 不是这样的,有很多的东西会被我错过。 “我想回去。”我执着地重复着。 “你告诉我原因好不好?”复柏说,“安夏本来今天有一个发布会,但他正在赶来医院的路上,他很担心你,所有人都在担心你。” “……”很抱歉让人担心,但是不好。 “是因为秦照庭吗?”复柏叹了口气,问我,“那天在我办公室门口徘徊的人是不是你?” 我迟疑着看了他一眼。 他好像了然,打开了话匣:“那天我和安夏在讨论关于秦照庭治疗肩膀的事,隐约感觉到有人在我办公室门口站着。” “所以他的肩膀是怎么回事?”我看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表情神态的变换。 复柏:“还记得你和他出过一场车祸吗?” “记得。”我说。那场车祸后秦照庭受伤严重,足足在icu里住了个把月,难道肩上的伤就是那时的旧伤? 复柏肯定了我的想法。 一些被我忽略的东西突然就入侵了我的大脑。 我记得曾有很多次碰到秦照庭的肩膀时他都面露痛苦,我也问过他关于肩膀的事,他甚至当着我的面举起过杠铃证明自己没有任何问题。 为什么我没有将他看穿呢? “他的肩膀不能治好了吗?”我有些伤心地问复柏。 “很难。”复柏说。 我心情跌落到谷底。 他说话喜欢大喘气:“但不是没有希望。” 我又重燃希望。 “治不好的话后果会怎样?”凡事我都会想到坏结果。 “他的肩胛骨骨折呈粉碎性,粉碎的肩胛骨当初伤到了神经,”复柏说,“即便肩胛骨打了钢板进行重塑,但没有神经营养的肌肉会逐渐萎缩失用,直到整条胳膊都废掉。” 复柏描述得很可怕,我觉得我肩胛骨也一阵一阵的疼。 我又问:“要怎么治呢?” 复柏:“还没给出具体的治疗方案,需要他前往d国进行面诊后再决定。” “我可以借用你的手机给他打个电话吗?”我扯着嘴角笑着同复柏说,“我打不通他的号码了。” 复柏又感到为难:“既然他让你在这里好好治病,你就好好治,不要再想其他的了。” 有那么多搞不懂的事情,这要我怎么好好治呢? “好吧。”复柏不肯帮我,我也不能过于为难他。 我不信邪,第二天下午又给秦照庭打去电话。 这次我留意了时差,青城那边是早上,秦照庭应该已经起床抵达了公司。 结果和从前没差。 已经提前有所预料到了,我平静地把手机放下,望向窗外。 楼下世界不再渺小,我被搬到了二楼住下。 这里住的都是有自杀倾向的精神病人,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病房大变了模样,之前一拉开窗帘就能看到明媚的阳光与浩瀚的星空,现在只能看到钉得严实的铁链,还有一把沉重的铁锁将已经受限无法开全的窗户锁住。 钉死的窗户和低楼层能有效防止病人跳楼,被软垫包住的家具尖角可以避免病人想不开划烂皮肤或一头撞死。 我多次向复柏保证不会再自寻死路,申请搬回原先的病房,但是他没有同意。 肩膀受伤需要治疗,这是什么不可以告诉我的事吗? 还是说他觉得分开了,这一切我都没有知道的必要。 所有人都在说我和秦照庭已经玩完了,包括秦照庭也这么说。 那么那些瞬息中抓住的东西是真实的吗?还是说都只是我的幻觉? 【作者有话说】 第155章 这章涉及到医学的一些知识很多都是扯淡……大家看个开心就好(别深究别打我www) ◇ 第92章 你也…见过秦照庭吗? 我最近变得不爱吃饭。 复柏开的药具有一定的副作用,其中就有消化系统方面的,但以前我也照样吃,从来没有这么严重过。 食欲不振并且反胃,只要想起食物就觉得胃里在翻涌。 起初他们都怀疑是那颗未割除的息肉在作祟,短时间内又对我进行了一次肠胃镜检查后发现息肉并没有变大,并且这次顺手将其切除一劳永逸。 可结果我的食欲并没有明显改善,反倒日趋下降。 不过我也不是所有的食物都不喜欢。 某一天醒来时,我爱上了奶油蛋糕,上面缀两颗草莓的那种就更好了。 给我一个蛋糕,我可以很安静地坐在病房里一整天,不闹着要换病房,不闹着要出去,也不闹着抗拒吃那些药,我一个人吃掉整个八寸的。 安夏和复柏的恋爱周年纪念日到了,他们订了个十二寸的蛋糕庆祝,安夏知道我最近的爱好,特地切下一大块捎给了我。 但那块蛋糕实在是太大了,我吃不完又舍不得浪费,只好放到第二天早上当做早餐吃掉。 中午时我便吐得前所未有的通畅,跟开闸泄洪似的。 将消化科的医生拉开一看,直接下了急性肠胃炎的诊断。 急性的肠胃炎治了小半个月治好了,不过从那次以后我就像打开了什么神秘的开关,只要碰上吃饭都是要吐的。 并且一定要是吃完了再吐。 吐个天昏地暗的模样太狼狈,我从不让他们看到。 那天后奶油蛋糕我也不爱了。 安夏还是经常来看我,他觉得我是天生受不了a国的饮食,即便我告诉他我并不挑剔,他还是在那家他带我去过的中餐厅定下了包月服务,每天我的三餐都由他们变着法儿的提供。 他是好意,不过那家中餐厅的食物也无法吸引我了。 有天我告诉安夏,我想吃海鲜面。 他替我找了一位五星级餐厅的大厨,做出的海鲜面色香味俱全,卖相一看就不是凡品。 我尝了一口,觉得味道和记忆中的不太一样。 不对,不是那个味道。 那个只一口就会被胡椒味呛得鼻腔酸痛的味道不见了。 我又吐了。 人不可以太久保持能量输出大于摄入的状态,镜子里我肉眼可见地变得憔悴,双颊微微向里凹陷,光平平地打过来就看到两片对称的阴影。 安夏每次来看我都劝说我应该乐观开心一点。 可是我不开心吗? 我不知道。 我往下看着自己的手,两条骨感明显的手臂隐藏在空空袖管里,只占据不到二分之一的容积。 好像是的。 那么要怎样才能变得开心呢? 去和老头们下棋吗? 还是和安夏出门去逛逛? 我都没有兴趣。 我以前听说过一些奇怪的事,有的人做梦会梦到一个清晰的名字,并且在醒来后还对这个名字印象十分深刻。 对于这样的梦说法非常多,有人觉得与前世今生有关,有人说如果这个人在梦里呼救或者叫自己的名字千万不能够搭理或回头,唯物主义的解释则是大脑皮层夜间过度活跃,将白天时经历的一些事经过一系列处理后串联起来,组成了所谓的“故事”,所以梦无论多诡异不合常理,梦里的我们都觉得是合理的。 我最近觉得我也遇到了类似的情况。 我做了一个时间跨度很大的梦,梦里一个叫做秦照庭的男人和我经历了一些事。 他对我很坏,明明是在包养我,却总给我恋爱的错觉,错觉缠人,我只能一遍遍告诫自己,他是一个有钱的金主。 他也对我很好,做饭很好吃,但是我口是心非,我最讨厌他做的饭。他会在细致的地方照顾周到,人生中第一套西装是他买的,第一次去高级餐厅是他带的,驾照是他让我考的,第一次接吻是他教的,第一次和人上床也是和他一起。 他的名字被我在梦里用日记本书写过无数遍。 秦照庭是谁呢? 现实中是不是真的有这个人存在? 我一直是在菲洛斯医院治病的病人,这位姓秦的先生从来没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的脸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我清楚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不是他。 左手腕上有几道深深浅浅的划痕,愈合处已经逐渐淡化成细小的白线。 是什么时候弄伤的呢? …… 有人在敲我的门。 是护士小姐给我带来了药吗? 礼节性敲两下就好了,怎么一直停在外面? 护士小姐怎么不进来? 我从坐了一下午的窗台上站起来,想去给她开门,让她不要再这么敲下去了。 站起来的一瞬间双腿好像不再属于自己,我后知后觉摔在了地上,眼前黑朦一片,脸上一阵阵发着麻,挣扎着要爬起来却全身都使不上劲。 门打开了一道缝,敲门的人进来了。 来不及看清来人,我闭上了眼。 耳边有很多人呼唤我的名字,有复柏医生,有护士小姐,可我回应不了他们。 在黑暗里等待了许久后,我睁开了眼。 病房里目光所及之处陈设熟悉,不过一个人也没有。 第156章 我记得有人来过的,并且下半身穿了条西裤,那可不是护士小姐会穿的衣服。 是又做梦了吗? 隔壁的吵闹声令我回神。 动静十分激烈,好像还有什么被摔碎了。 我听那说话声音,像是隔壁住着的那老头的大孝子。 大孝子平时不常来,但他们全家好像都觉得老头命不久矣,三天两头变着法子让老头签字决定遗产分割。 可能老头不愿意签字,所以大孝子出马了。 我和监督我吃药的艾莉丝小姐是好朋友,她经常和我说一些病房里的小秘密,既然她这么说,我也就这么听了。 大孝子咆哮着:“你怎么给我爸扎的针?!技术烂成这样滚回那所教你的烂学校去!” 我听到了护士小姐哭泣的声音。 病房门上的透明玻璃有一白花花的人影闪过,应该是来救场的护士。 隔壁的吵闹很快止息了。 我的病房门被推开,一名护士小姐手中托着输液袋走进来。 我认出她是刚才在隔壁被骂了一顿的那位护士小姐,因为她的眼圈还泛着红。 她开口:“您好先生,我来给您输液。” “我为什么要输液?”我问她。 “最近您饮食都不规律,刚刚低血糖发作,需要给您输一瓶葡萄糖。”她走到床边,将输液袋挂在支架上,替输液针管排气的步骤行云流水。 她说:“可能会有些疼,您忍一下。” 她握住我的手,寻找血管准备进针时肉眼可见在发着抖。 “您扎吧,我不怕疼的。”我本意安慰,但贸然开口好像起了反作用,又把她吓了一跳。 她终于顺利进针,并且一次成功,手法特别的好,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 液体缓缓沿着那根针流入我的体内,她收好了输液针管的包装袋和消毒用具,打算离开。 “您的技术很好,”我叫住她,道,“以后一定是一名出色的护士。” 她似乎有些愣住,随即眼中噙满了泪花,向我道:“谢谢。” 护士小姐离开了,没过太久又有人进来,是一个身穿黑色西裤的男人。 他知道他就是我晕倒前在门口看见的人。 男人大咧咧地搬来椅子在我面前坐下。 他是一个气质与秦照庭有些相像的人,但我知道他也不是秦照庭。 我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嘶哑的声音开口:“聂越川?” “醒得真快,”聂越川笑嘻嘻道,“我刚刚还没进来就给我行个大礼,吓死我了。” “你在这儿过得也不怎么样嘛,风一吹就倒了,还低血糖。” 我看着他嘴皮一动一动,不停地往外蹦着字,终于忍不住打断他:“为什么是你?” “见到我很意外吗?”聂越川说,“我来a国出差,顺道来看看我的……堂弟?” 我对他的称呼不予置评,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聂越川:“当然是有人告诉我的。” “是谁?” “不重要,”聂越川不在乎地说,“我来主要是有一个特别重要的消息要带给你。” 我用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陆庄被举报经商多年税款缴纳不足,并且手上还沾了几条人命,人前两天进去了。”聂越川正经了些,“现在风声还没有透出来,陆氏马上就要正式宣布新董事诞生。” 我已经太久没有听到关于陆家的消息,乍一下听到陆庄的名字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几个月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就突然进去了? “新的董事长……是谁?”我问聂越川。 聂越川沉默了下,说:“是我。” …… 我没接住他的话,场面一度冷下来。 “要我说你当时就应该把名字改回来,入了族谱现在好分一杯羹。”聂越川故作轻松道。 “我不要。”我恶心。 “好好好,你不要,”聂越川道,“你不要这些好处现在都是我的了。” 是他的就是他的吧,我对一笔飞来横财没什么兴趣。 “实话告诉你吧,你父亲入狱与我脱不了关系,”他突然问我,“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这么做?” “不会,”我说,“陆庄罪有应得,他手中的陆氏并没有发展得很好。”我是真的不在意,陆家在我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占比不大,真不过就是昙花一现。 我最近总这样开导自己,这样能有效降低那些人带给我的伤害。 “那就好,”聂越川说,“陆庄的确不是个好东西,他半年前看上了我手中的三块地,我就试探着在他面前提了你一嘴,谁知道他竟然就这么把你送到了我床上。” “那场酒会配备的休息区都是精确分配到宾客手中的,避免有人喝得稀里糊涂走错房间,发生一些不好的事。” 我想了想,喝得稀里糊涂的……好像是我。 “你当时并没有分配到房间,是怎么拿到钥匙的,又是怎么刚好拿到我的钥匙的呢?”聂越川笑笑,“你自己再好好想想。” 只能是陆庄提前和休息区的侍应生串通好了。 我一直都不敢回忆那天的事,直到今天在聂越川口中得知了真相。 “可是那天我觉得那天房间里的人不是你。”我坦诚说。 “你那时候还有感觉呢,真不错,”聂越川啧啧称奇,“的确不是我,要不是我给秦照庭——” 第157章 他的话头骤然收住。 “秦照庭?”我捕捉到了关键词。 “你也……见过秦照庭吗?”我抬起眼,讷讷地问。 【作者有话说】 来晚啦~ ◇ 第93章我是怎么突然爱上他的呢 聂越川有些吃惊地看着我。 “什么叫‘你也见过秦照庭’?”聂越川惊讶道,“你可别告诉我你在这儿越治脑子越坏了。” 太久没有人在我面前提过秦照庭了,我最近越来越恍惚,秦照庭真实存在的可能性越来越渺茫。 我不想让安夏担心,不希望复柏觉得我无可救药,我谁也没提过。 如果不是今天聂越川主动提起,可能那样的认知在我脑中就会越来越根深蒂固,直到最后秦照庭完全成为一个我假想出来的人。 “没什么,你继续说。”我知道秦照庭是个真人就够了,“那天秦照庭在酒会上,扮演的到底是怎样的角色?” “那天的事细说很麻烦,简单说来就是我和秦照庭已经事先通过信,”聂越川说,“大概从有八成把握陆庄会在酒会上动手脚开始。” “你们早就知道陆庄的计划?” 聂越川沉吟一声:“八九不离十,以陆庄的尿性,亲生孩子能够进行家族联姻最好,取向为男的话也无伤大雅,送给男人也不失为一个错误选择。” 我问:“秦照庭也早就知道?” 聂越川点点头。 秦照庭早就知道。 他早就知道。 信息量有些大,我一时难以反应过来。 秦照庭怎么会提前知道呢? “既然你们早就知道,为什么不揭穿陆庄的计划?”我脑子里灵光一闪,“这是精心给陆庄布置的一个局?” “聪明。” “你们利用我?”我突然发现一个很可悲的事实,无论是陆庄还是聂越川,都在利用我。 那么秦照庭呢? “商人逐利,我当然是有想要的东西才会整这些弯弯绕绕的动作,现在一目了然,我想要陆氏。”聂越川也不藏着掖着,直白地道。 我才不在乎他想要什么,我在乎的是—— “至于秦照庭,他想要的东西是什么,我就不清楚了,”聂越川的笑容令人遐想,“我跟他只是很好的合作伙伴,又不是穿一条裤子,更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聂越川的话耐人寻味。 秦照庭告诉我的版本是什么呢? 他只是为了找我说清楚,不仅仅是我甩了他,更是他甩了我。 这个理由,有些站不住脚。 他总是什么都不告诉我,光让我猜我能猜到什么呢? 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他今天吃了青椒炒肉我就能快速分辨出那是我讨厌的青椒吗? 我又突然记起在中陆庄的圈套前,我曾在休息区看见过秦照庭。和一个男孩在一起。 我落荒逃走,在门口碰到了聂越川。 “所以酒会那天,我在休息区碰见了秦照庭,”我接着问聂越川,“我离开的时候碰到了你,那时候你想和我说的是什么呢?” 他反应了一下,揶揄笑道:“你不是不想听先走一步了吗?” 当时我的确负气离开,这倒变成他现在拿我逗笑的把柄。 “你不说就算了。”我别开脸,真相一点也不重要。 “别啊,你不是好奇那时和秦照庭在一起的男孩是谁吗,我告诉你嘛,”聂越川说,“那就是李家一个小孩,不入流的小角色,他爸妈把他安排在秦照庭身边跟着学东西,那小孩没什么经商天赋,天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当然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秦照庭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他最近已经在准备找由头把人弄走了。” 什么关系也没有,叫秦照庭“哥哥”? 果然只是合作伙伴,聂越川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嘛。 我没深问聂越川,他本就不需要管这些。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我问聂越川。这也是我最近问自己最多遍的问题。 倘若有一天我能从菲洛斯医院离开,我应该去做些什么? 聂越川接管了陆氏,这么大的产业一时间换了领导人,势必局势动荡,他人还没到中年,比集团里很多老东西阅历都浅薄,也难以堵住股东们的嘴。 如果我面对一个巨大的烂摊子,恐怕我已经逃得远远的了。 他也会觉得迷茫吗? 我静静看着他,想象着他会怎样回答我。 聂越川回了我四个字:“整顿职场。” 他有着十足的底气,就这么肯定所有人都会听他的话吗? 陆家……不,基本上青城所有能叫得上名字的家族都是那样的,用他们封建如古代世袭制的话说,他血统存疑,会那么容易令人信服吗? “所以你到底是不是……”我又想起了曾经听说过的,关于聂越川的秘密。 聂越川居然奇迹般听懂了我的意思:“你觉得呢?” “整个陆氏都是你的了,应该是吧。”我说。 没有更名为什么王氏刘氏张氏,我猜测是聂越川父亲的意思,改个名字就像家族基业易了主,老一辈总看不得这些。 我第一眼见到聂越川时就知道他并不是个简单的人,他与其他陆家人不同的姓氏也昭示这一点。 但我没想到他动作极快,眨眼间陆氏已经属于他。 第158章 他的动机千千万万,我思来想去最有可能的是——他要报仇。 我又问:“陆庄对你很不好吗?” “陆庄打压我父亲,也就是他三弟,”聂越川嗤了声,“他觉得他的三弟爱上风尘女子,丢尽了家族颜面。” 聂越川:“他看不上我,觉得我身上留着不干净的血,我高中毕业那年便施压我父亲将我扫地出门。” “可你当年还是被允许跟着三叔回陆家了。”虽然没将名字改回来。 “因为我母亲死了。”聂越川语气冷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与他无关的事实,“谁告诉你陆庄允许我回到陆家的?” “没有人说,我自己猜的。” 聂越川嘲讽地笑笑:“他对人对己标准不同,他私生子遍地跑喊他爸爸,不也一样闷不做声带回家养大了吗,不过他那几个孩子个个都不成器,树倒猢狲散,有个甚至连夜认了个新爹。” 私生子遍地跑,不知怎么我想起了林淑芸,她这一生都在依附他人活着,不断令人失望。 “所以说了这么多,你应该明白,在那些唯利益至上的人眼里,我们都不足挂齿,我们都应该为他们做出贡献,成为所谓的牺牲品。”聂越川道。 确实,陆庄早让我认清这一点了。 “但是我们自己不必循着他们的意成为这样的人,”聂越川语气淡淡,他身上有着我没有的洒脱,“言知,别让别人定义你的人生。” 聂越川来a国出差四天,期间来看过我两次,四天过去他又回了青城。 又没有人陪我说话了。 在聂越川来医院看我的这段时间里我食不下咽的症状好了一些,他离开后又见鬼般反弹,甚至比之前还要严重。 不得已,我又去了消化科报到。 复柏第二天查房的时候就找上门来。 “威廉医生说,你昨天又去诊室找他麻烦了。” “不算找麻烦,他把话说严重了,”我认真道,“有病怎么能不治呢?” 复柏:“我跟你说过,你现在的所有检查结果都没问题,身体上出现的症状都是心理上的问题导致。” 他好像是说过,但我忘了。 “这些症状为什么越来越重,你想过没有?” 我摇头。 复柏:“是因为你内心在抗拒治疗,你并不想治好,所以起了反作用。” 我扫他一眼:“你之前还说过我没病,果然是你误诊了吗?” 复柏被我一句话噎了噎:“心理学上有一种特殊疗法,病人如果极排斥自身患病事实,可以尝试令其主观意识上认为自己‘没病’,再加以正向引导有令其治愈的可能性。” “但你是个棘手的病人,我现在觉得,这个方法不适合你,你应该直面自己的真实情况。” 我沉默半晌,告诉他:“可逃避会令我更加轻松。” 复柏:“逃避可以一劳永逸?” 不可以。 “我只举一个例子,和秦照庭有关,”复柏说,“你一直都在将秦照庭作为一个盛放情感的容器,所有你从外界收到的不好的坏的情感都交给他,难过时他安慰你,遇险时他挡在你面前,我听说你之前很讨厌他,恨不得将他报复弄死,你自己还记得吗?” …… 复柏说得对,我很讨厌秦照庭。 那我是怎么突然喜欢上他的呢? 我六神无主,手动想把耳朵捂住。 复柏阻止了我。 “后来你以为他和安夏之间有超出朋友的情感,又做出不顾后果的事要报复于他,”复柏又说,“你爱他因为他能保护你,你对他恨之入骨也是转瞬之间,仅仅因为他在你的主观意识上‘伤害’了你,可是真正的爱情不是这样——” “我不想听了。”我打断他,转身要钻进床里。 他还在喋喋不休:“你所有喜怒哀乐都因他一举一动改变着,这看起来就好像你在为他活着。” “告诉我言知,你是在为他活着吗?”复柏头一回掀走我头上的被子,直视着我的眼睛,让我没有说谎的余地。 我迟疑,摇摇头又点点头。 复柏摇头,说:“不,这样是不对的,你不是谁的附属品,你得为你自己活着。” “令你痛苦的事不会因为你将自己寄托在别人身上就消失,秦照庭并不会陪伴你一辈子,说得极端一点,他明天就出车祸死去也有可能,那时候你要怎么办呢?” 在此之前我只想象过与他分手后此生再也不见。 可能在漫长岁月里我会慢慢忘记,也可能永远忘不掉,在死前脑子里还走马灯一般放映这辈子最愉快的过往——那全部与秦照庭有关。 却没想过他会在某一时刻生命戛然而止。 我从未如此惧怕过死亡,也不敢想象死亡与秦照庭挂上钩。 “他不会死的。”我害怕得嘴唇都颤抖着。 “所有人都会死,你也会,我们都会,”他隔着被子拍拍我的肩,“但在死亡之前还有一段长短未知的人生,无论是逃避现在的病情还是逃避一些别的东西,说白了就是对于未来的恐惧。” “人生还有很多种活法,能拯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 第94章 过去的过去。 复柏像个啰嗦的老婆子,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后来他终于放过了我。 下午我仍然习惯性地午睡,我清楚地感知到时间的流动,但这一觉像是永远有醒不过来的意思。 第159章 恍惚间我听到孩子的哭声,声音洪亮,十分吵闹。 眼前越来越清晰,是一扇手术室的大门。 门开了。 那哭声的来源找到了,是护士小姐怀中抱着的刚出生的孩子。 孩子被抱到了家属面前,护士小姐在向他们交代孩子的基本信息。 交代完毕,护士小姐又抱着孩子回去,手术室外恢复一片寂静。 过了不久门又打开,一张转运床被推出来,上面躺着个刚生产完的女人。 刚生产完的女人很虚弱,还在昏睡着,我看不清她的脸。 刚刚的孩子静静躺在透明的婴儿床里,随之一起被推了出来。 画面一转,外头的家属都不见了,我看到一间陌生病房,女人半靠坐在病床上,我认出还是那个女人。 护工在旁边搀扶,她托着腰和肚子,在练习术后第一次下地。 在病房里走了半个来回,她面露痛苦,没有办法再向前一步,护工又把她扶到了床上。 她笑着对护工说了什么,护工出去了,病房里只剩下她一人。 还有那个躺在婴儿床里的孩子。 方才为了活动场地够大,婴儿床被护工推到了病房的另一头,此刻与她离了有一段距离。 然后我便看到了女人再次从床上下来,扶着墙根,慢慢走到了婴儿床边。 她把婴儿床拖回了自己床旁,这一举动似乎耗尽了她的力气,刚接触到病床时便瘫倒回去。 歇了很久,她将孩子从小小的床里抱出来。 刚出生的孩子真的很小,躺在她臂弯里只露出一点点侧脸,严冬的缘故,孩子周身的包被都格外厚实。 女人摸了摸熟睡中孩子的脸,那一刻她模糊的脸突然变得清晰起来,五官凝聚成我熟悉的样子。 她在孩子的额头上落下轻轻一个吻,脸上神态格外温柔。 她说:“小瑜,感谢你来到我的身边。” 空间瞬息变化无声,转眼间我面前场景就成了福利院。 我坐在院长的办公室里,面前放着盒绿豆糕。 已故许久的院长又在我眼前了。 我实在太久太久没有梦到过她,她还如记忆里那般温柔坚定,只要在她身边就不会被风雨袭击。 “言知,你想不想跟着阮叔叔他们回家?”她又问我这句话了。 不想,我哪里都不想去了,我只想在她身边待着。 我剧烈地摇着头,可我无法左右小言知的想法。 画面一转,我就来到了阮家。 那对抛弃我的阮家夫妻有了自己的孩子,吸取过教训,我希望那缩在角落里的“我”能够说一些好听的话,让那对夫妇将他留下。 可他是个笨蛋,我怎么都教不会他,他甚至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又被送回到了福利院里。 照顾我长大的院长去世了,没人再喜欢我,被领养出去的孩子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只要撒泡尿照个镜子就能看到整个福利院里最孤单性格最古怪最不讨喜的小孩。 我替被关在仓库里的小言知抹掉被恶意倒在头上的花生油,下一秒眼前就怼上了双目含泪的林淑芸的脸,她紧攥着我的手对我说:“小言,我是妈妈啊。” 没等我搭理她忽然她就松了手,我从高处坠入黑暗里,直到落入那张休息区暧昧气息十足的大床中,身旁是目光森冷的陆庄。 令人如坠冰窟的声音响起:“你作为陆家的孩子,该为陆家竭尽所能。” 不再是作为旁观者看着自己经历一切,此刻我是我。 我发了疯般弹起扼住陆庄的咽喉,十指在他脖子上留下斑驳血痕,我问他为什么。 我与生俱来败坏风水,陆家人因此将我丢弃,将我找到只为将我利用到极致,可是凭什么,这一切为什么需要我来承受?! 陆庄目光冷峻,任由我将他脖子划破得稀烂,嘴里只重复着同一句话:“那全是你应该做的。” 忽然陆庄消失了,我手上的血都不见了,无边黑暗化作漫天雪花飞舞,恰似那年我坐在前往云南的绿皮火车上看过的那场雪。 彼时我逃离秦照庭身边,身后是大雪冰封的青城。 我见到一个人。 是长大后的“我”了。 他的身旁还有另一个人。 漫天的雪停止了,烟花在半空中绽放开,整片夜空都亮起来。 我看到“我”身旁的人牵起他的手。 转瞬间雪又下起来,我认出这是那次首映礼后的当晚。 身穿黑色大衣的人走在前面,“我”在问他:“秦照庭,你爱我吗?” 我慢慢走近了。 然后问他:“秦照庭,我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他没有回答我,顷刻间风雪化作雾气散去,随之而来整个世界画面坍塌,我听到一道声音在说: “小瑜,感谢你来到我的身边。” 而后无数道声音纷至沓来。 “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 “言知,你是老鼠。” “小言,院长希望你往后每一天都开心快乐。” “弄脏了别人的衣服,是要赔偿的,你知不知道?” “我们先试试,再决定包不包养,怎么样?” “……” “我爱你。” “很爱。” “我们分手了,是你提的。” 第160章 “小言,毕业快乐。” “……” 突然万籁俱寂。 我睁开眼,醒了过来。 我做了一场关于前半生的梦。我梦见我错误人生的开端,也梦见错误爱情的终止。 心脏重重跳了几下后恢复正常。 窗帘纱幔被风带起,拂在我的脸上,我是这样醒来的。 双脚踩上有实感的地面,我下了床。 夕阳躲在窗帘背后不肯见我。 我慢慢地将窗帘拢好,橙黄色光芒打在我的脸上,照在我的眼里。 我推开了窗。 窗外景色如旧,楼边转角的一簇三角梅长了两层高,玫红的花瓣边缘相贴,淡黄的花心安静朝向太阳生长。 楼下在举办什么活动,彩色气球拉了一圈,看标语主题与抑郁精神疾病相关。 太阳全部下了山。 夜里空气清新,我想出去走走。 自我搬到这个病房后便再没出过门,外面的一切都令我感到陌生。 我出门并不顺利,还没离开这层楼,值班的护士小姐便无比震惊,火急火燎地跟上我的脚步。 “您怎么自己走出了病房?!” “外面天气很好,我想出来看看。”我礼貌地朝她微笑,希望她不要过于担心。 她还是不放心,在我背后一直跟着我,上厕所在门口等着,吃饭在旁边看着。 随她好了。 有人同行,我还能与她聊聊天。 比如现在,我走到了刚才在楼上看到举办展览活动的地方。 “今天这里在举办什么有趣的活动吗?” 护士小姐点点头:“是一个小小的展览会,展出的都是一些抑郁症病人的作品。” 我来得不凑巧,天黑了,工作人员已经在收拾展品,只有零星几个还没来得及被收回去的摆在展示台上。 据护士小姐说白天是热闹非凡的,但晚上了,只有我一个人。 大多数的展览柜我都一眼扫过,并未驻足停留太久,只有那一个。 我在一朵手工编织的向日葵前停了下来,配色没有半分特别,大大的花心上勾了个标准的笑脸。 下面的字条上简单介绍了这是一位已经确诊十五年的重度抑郁症患者所制作,而这位患者已经奇迹般治愈近十年。 我盯着那样小小的字看了很久。 工作人员走到面前,下一秒就要把它收走了。 “您好,”我拦下他的手,“我想问一下它的售价是多少?” “抱歉先生,这是非卖品。”他说完就用绒布将那一整个透明的小盒子都包裹住。 护士小姐刚刚跟我说过,本次展品大多都是可出售的,我才会鼓起勇气有此一问,谁知我一开口便撞上了那极少数的情况。 “抱歉,打扰了。”我说。 那天以后我不再抗拒接受治疗,说来神奇,所有从前出现过的比如恶心呕吐,食欲不振,嗜睡,幻觉的身体症状全都消失不见了。 真正从疾病当中脱身出来,我才逐步反应过来,世界的确很大,人生也该有很多活法。 我不能阻止自己的出生,不能替从前的我做任何选择,过去已经是既定的,但未来还是未知。 我每天晚上都习惯性地抬头寻找月亮,它阴晴圆缺不断轮回变换,循环往复从不止息,我由此得知时间又过去了四个月。 书店的老板给我打过电话,他给我带来了雨燕已经从他家飞走的消息。 她走得要比我预计的早一些。她已经是一只成年的雨燕,我不担心她无法在严冬下飞到南非去,只相信她能找到一处温暖湿润的地方,安然度过这个冬天。 十二月中旬。 复柏有一天告诉我,我也许已经到了能够出院的时候。 得知这个消息并未太让我惊讶,只有在上网订回国机票的时候,我有过短暂的恍惚。 原来时间并没有过去很久,原来我还能看见今年青城下的雪。 回国前一天正好是跨年,我便与安夏和复柏一起,提前吃了一顿年夜饭,在他们家里。 饭桌上安夏又问起我关于未来的打算。 我说我已经和书店老板打好了招呼,也许还是会在他那里继续工作。 安夏点点头,说什么样的打算都是最好的打算。 饭后,安夏从他的书房里拿出了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物盒。 我接过来,他们眼神示意我拆开来看看。 我解开上面的丝绸,盒子很自然地向四周倾倒,里面的内容一览无余。 是那天的抑郁症展览会上,我为之驻足的向日葵手工制品。 安夏好像要和我说什么,但他犹豫了一秒钟,复柏抢了他的话说:“这是安夏得知你喜欢后,特意联系了那场展览活动的举办方,把它买下来当做送给你的回国礼物。” 安夏终于回过神来,附和道: “言知,回国快乐。” ◇ 第95章秦照庭,还可以再见吗? 十四个小时的飞机,我不需要依靠安眠药睡了长长的一觉,醒来时,我回到青城这片阔别半年的土地上。 从前听人说过,冬天不会永远寒冷,虽然不知出自何处,但这话是准确的。 去年冬天太冷,今年青城迎来的是一个暖冬。 我与书店老板说好了,在我找到正式工作前,我可以先在他的二手书店里当个临时工。 第161章 除却他是我老板这个身份,其实他是个很慈祥的老人,据他所说,我与他最大的孙子一般大小。 所以他对我如此宽容,我想有一部分原因是源自他的孙子。 如果我也有这样亲切的爷爷就好了。 人生总处处充满意外,永远也无法预料下一秒发生的事,比方我做足了在人才市场飘荡许久都找不到工作的准备,工作机会就来了。 聘用我的那家公司在我将简历投去的第一周内就通知我去面试,面试的压力比我想象中小许多,而我也顺利通过面试,那家公司通知我第二天就去办理入职。 从我开始找工作到被通知可以入职前前后后只有不到一周,这一切都太过顺利了些,我也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我仔细研究过合同,确实是没有什么可以被钻空子的地方。 我顺利入职了。 据我之前所了解,这家公司整体办公环境都干净整洁,同事间也合作友爱,实地的确如此,入职后的前一周我都觉得这家公司真是为我量身打造。 改变发生在一周以后。 办公环境干净整洁没有任何毛病,问题出在同事之间的相处上。 我感觉到了一些不公平现象。 比如早上的饮用水一定由我来更换,比如被茶叶堵塞的洗手盆也需要我来清理,又比如中午的外卖我需要一己之力提上来一办公室人的份,再比如工作上一些没有分配到我手上的工作也被以各种理由最后交给我,美其名曰——年轻人就该多锻炼。 可成果和提成倒是也给我啊!工作做完了他们把成果收走,功劳还是他们的算怎么回事! 排挤与苛待是与时俱增的,但他们都不觉得自己正在做这样的事。 的确大环境下实习生被“严格对待”是所有人习以为常的事,好不容易来了能拉磨的新牛,老牛自然要把重任交出去。 新牛就我这么一头,不逮着我压榨逮着谁压榨呢? 也许我能暂且接受新牛活儿多这个说法,但是老牛处处都压着新牛一头,工作成果也都抢新牛的,这不太合适吧? 大家不过都是牛马而已,哪来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我又听几位老同事说起一些以前的事。 原来在我加入这家公司前,曾有过至少五位实习生入职,但他们都干不长久,有的坚持到三个月实习期过去,有的干了半个月,更有的不到一个周就走了人。 他们人走是走了,但不可避免成为了这些老同事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些正式工都觉得现在的年轻人承受不住压力,活儿重一些、被“轻轻”指点了几句就气得走了人。 他们当然都不把这当一回事,因为还会有源源不断的新牛马加入供他们驱使。 比如我。 如果我能够做到早上八点半到公司晚上五点半能下班的话,或许我就会相信他们说的话了。 可问题是,我早上提早一小时到公司,晚上九点近十点才离开也做不完来到我手头的工作,甚至月末有那么几天就差睡在公司里了。 我更加肯定这不是我自己的问题了。 也许招工时明面写在简介上的同事间合作友爱也是没有问题的,因为他们同事间的确沆瀣一气,一致对外排挤我这个实习生。 新牛马只要稍微有反抗的意思,便会有老牛马出面将新牛马“点醒”。 我又一次拒绝了一个同事替他跑腿出外景的要去。 没过多久我就被找上门。 中午我在茶水间里接点热水,准备吃复柏开给我的药,突然一只老牛马悄无声息犹如幽灵般出现在我背后。 我转过身时差点被他吓死。 他端着个茶杯,杯子里装的是从热水机里接的开水,他用那桶饮用水是我今早刚换的。 他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深深凝视我许久后道:“在茶水间躲着干什么呢,你们这些年轻人净想着偷懒了。” 无故找茬,简直有病。 “现在不是正常的午休时间吗?”我故作无辜地看着他。 他微微变脸:“年轻人就该多学点本事,刚刚我可是听说我,那谁让你出外景,干嘛你不答应他,你出过外景吗你就拒绝了。” 我出过,我怎么没出过,次次都让我跑腿架设备,不然就是犯错了将我推出去挨骂,苦劳全是我的。 谁乐意? “年轻学本事当然重要,那我也不能够抢前辈的机会啊,”我说,“而且那上了年纪的人,多干点活才能避免脑子退化得太快。” 老牛马彻底黑了脸,被我气走了。 这还没结束,当天下午顶头上司就让我去他办公室一趟。 倒不是因为我顶撞老牛马,而是一些其他鸡毛蒜皮的小事。 我看出他的打算,他要从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引申到我不服从管教上。 “我上次和你说过的你都忘了吗?”这只手上有点小权的老牛马质问我。 噢我忘了,上次我拒绝了为另一只老牛马制作拍摄方案,然后被投诉到了他这里。 那次他苦口婆心劝导许久,我才打消了隐隐升起的辞工念头。 他说:“做人心眼不能太小,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你的前辈,你当然要跟他们多学习学习,交给你做工作自然是有道理的,谁也不能平白无故害你。” 现在说到了我心眼小。 第162章 “同事之间就应该和睦相处,大家一起努力协作公司才能蓬勃发展,公司发展得好对你个人也有好处,本质公司和员工就是互惠互利的……你大学老师应该教过你吧?” 大学老师……大学老师好像不教这些。 我回答的态度可能比较敷衍也不够诚恳,他动了怒,将手边的文件夹重重甩到地上,磕碰在半遮半掩的百叶窗上,带起哗啦啦一阵响。 “这里不是你们的学校,干得了就干,干不了滚蛋!” 他涨红着脸指着办公室的大门,让我滚出去。 我照他说的滚出去了。 老牛马的想法我知道。 他们又不要来世成佛,自然不必普度众生,因为淋过雨所以要把后来人的伞给撕个干净,怎么开心怎么来。 也许我该再忍忍吧。 但我讨厌职场的潜规则,讨厌时时审时度势成为领导的狗腿子,也不希望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中度过个几年,最终成为和他们一样浑身沾满铜臭气息,欺生并以此为乐的人。 起码现在的我不想。 院长教过我生活要平稳安定,所以我找了一份成为正式工后稳定有五险一金的工作。 但她也说,希望我开心快乐。 也许人生没有太多可以纠结的,大多数都是自找麻烦,放手一搏也很快乐。 实习生没有节假日福利可言,我决定在年前干满两个月就辞职。 没人知道我的想法,工作上一切照旧,只是我不再听从老牛马们的训诫,除了分配到我手头的工作,我绝不过多参与他人工作。 就这样日子一天一天往前走着,还有一个周就要过年。 我大学时的专业是新闻传播方向,年前有一场某公司新产品的发布会,上头安排我跟着一只有了几年资历的老牛马一块出去拍摄采访。 他主要负责拍摄,我主要负责除了拍摄外其余一切杂务。 这老牛马平日里便趾高气扬,得知我被分配给他后更是不得了,到了现场就颐指气使,稍微不合他心意的地方就要咒骂我好几句。 发布会即将开始,他让我在负责人处签过到后把设备架好,过程中还略为嫌弃地表示我动作太慢。 我抱着还有三天就提辞职的想法按照他所说的调试着设备,摄影机被打开,光路被成功建立,我透过镜头,在嘉宾席上看到一抹熟悉人影。 不确定是不是看错了,反应很慢地把目光从镜头上撤下时,已经再也找不见他在哪里。 发布会开始了,那老牛马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将我支走,让我去给他到外区去拿瓶水。 我依他所言离开了发布会现场,去给他拿了水回来,可再次见到他时他却罕见地有些支吾,我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肯说。 就这样一直到发布会结束,又在后台外将要采集的信息都采集到位后。 我收好所有设备,背上沉重的双肩包打算离开现场了,却被人叫住。 来人胸牌上写着某某负责人,我便停下来:“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他说:“刚才收到投诉,有人跨出了记者区进行拍摄,查过监控后发现是你们的人。” ? 我下意识看向与我同行的人。 谁知他突然指着一脸懵逼的我道:“是他,他是新人,还不懂规矩,所以才会不慎跨越到禁止拍摄的地方。” 他说罢,又腆着脸笑:“妨碍你们的工作了,我替他给您赔个不是。” “我不是……” “言知,有错你就要认下。”他提点道。 负责人狐疑的目光在我和他之间逡巡几轮,最后选择相信资历深的人。 他开始责怪我,同行的牛马也在一旁歪着嘴笑着帮腔。 我真后悔当初没有走得决绝,反倒是下了干满两个月再辞职的决定。 事情进行到现在我大概知道了是怎样一回事,无非就是同行那人想要拍到一般人拍不到的东西,故意偷摸着跑到了拍摄禁区去,然后影响了别人工作被抓个正着还赖在我头上。 我偷偷在心底咒骂着他,希望他明天后天大后天吃外卖都找不着筷子,眼睛无意识地瞟了下后台休息室的方向。 这一眼就让我所有不开心都变得不再重要。 人生果真处处都是意外,我没法预料下一秒的事,就如现在这般,我没法预料这一秒秦照庭又出现在眼前了。 刚刚那镜头里的一眼并不是错觉,那就是他。 他在看着我这边。 这模样太糗,我不想让秦照庭看见我这么难看的时候。 我默默偏了偏头,目光却止不住一直看向他。 但好像是我想多了,他貌似只是不经意看了我这边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休息室门后。 我承受着负责人的谩骂,他应该没那么多时间同我耗着,总算放过了我。 也到了下班时间,同行的那只该死的老牛马交代我把拍摄工具都放回公司后,便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我一个人背着硕大一个双肩包,踏着夜色行走到发布会举办地的停车场附近。 来时满当当的停车场已经空了大半,看上去萧条不已。 其中有一辆车格外眼熟,月光在车身上反射出一条流畅的曲线。 我像一只贼一样,绕到了车背后看清车牌号。 那确实是秦照庭的车。 第163章 亮起的尾灯告诉我,里面有人。 【作者有话说】 棠棠又活啦!!大家千万不要在来姨妈的时候吃太多上火的,昨天差点把棠棠整死了tt ◇ 第96章 秦照庭,要过年了。 下雪了,今天的雪和去年首映礼那天的雪一样大。 青城年前总习惯在各种树上挂满灯笼,天黑时满街便亮起一片片红色,煞是好看。 彼时离除夕只剩下半周了,街边灯笼亮起,照亮我通往那辆车的路。 我拖着肩上沉重的包,不顾一切地冲上去,生怕自己下一秒后悔,也生怕下一秒他开走。 我敲打着后座的车窗,这实际是个很失态的举动,但我顾及不了这些。 车里的人终于受不了我,缓缓将窗子降下,却是副驾驶的车窗,搭理我的人也不是我想见的人。 吴格将车窗降下一半,礼貌又恭敬地喊我:“言先生。” 我弓下腰,透过那半扇车窗往里看,秦照庭不在。 刚想开口询问秦照庭去了哪里时,身后一道声音打断我:“吴格。” 我下意识地回过头去,一道颀长人影从我面前略过,停在车边离我不过咫尺的距离。 身上的古典檀木香是我熟悉的香味。 多日不见,他似乎瘦了一些,是因为治疗肩膀受了不少苦吗? 我有太多的话想和他说。 “吴格,不必和他说得太多。”秦照庭就站在我旁边,望着车里的吴格沉沉开口,自始至终一个眼神都没分给我。 “是,秦总。”吴格将车窗升起,单向玻璃让我再看不清车的全貌。 秦照庭也拉开了后车门。 “等一下!”我不想让他就这么走掉,仓皇下扯住了他的西装袖子。 质地偏硬,不是太好抓。 秦照庭没挣开我,对上他脸时他却是眉头紧蹙的。 “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我还是没舍得放掉手,“先别走好不好?” 那西装袖子轻易从我手中滑脱,我感到失望,秦照庭抬起手,解下系在脖子上的红色围巾随意扔进了后车座上。 那红色围巾上粗糙的针脚,还有那为了遮掩瑕疵贴上的小熊刺绣贴纸…… 那是我给他织的围巾。 秦照庭重重关上了门,生生斩断了我黏在那条围巾上的视线。 他曲起手指敲敲车窗,吴格又把车窗降下。 他说:“吴格,你先——” “好的,秦总。”秦照庭话都没说完,吴格便已经领了意踩下油门将车开走。 那一瞬间,我觉得吴格有点像我那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的老牛马同事。 秦照庭脚尖一转,朝着停车场的一个角落走去。 我的腿很自然地跟着他迈出去。 他让吴格先走,自己留了下来,那是不是说明,他也有什么话想要和我说? 心中顿时敞亮不少,连脚步都雀跃起来。 他停了下来,路灯折射下的瞳孔颜色浅淡半分。 我看着他,目光不住带上一些期待。 又有些慌乱。 似乎在面对秦照庭时,我还是没办法做到完全泰然自若。 “秦照庭,你拿掉围巾,不冷吗?”我看着他光秃秃的脖颈,想起在不久前上面有一条红色围巾。 “你还找我有什么事?”天气太冷,他嗓音都透着冷意。 还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嫌弃。 “我打你的电话你没有接,发消息也不回,也不好意思去骚扰吴格了……”我撤下眼,盯着他胸前的第一颗纽扣,“我是想跟你说,我回来了。” 他双手插进口袋里,好像在防备什么人又突然偷袭抓住他的袖子:“我知道,还有别的事吗?” “还有……对,还有一件事,”我看着他胸前第二颗纽扣,“我听复柏说,那年车祸之后你肩膀受了伤,你去了d国治疗,你……好了吗?” “复柏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秦照庭语气微变。 省去过程中许多细节,我只告诉秦照庭:“我逼着他说的。” “跟你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太冷了,我声线有点颤抖,“那场车祸是因我而起,如果不是你把我送回云城,就不会——” “言知。”秦照庭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再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没有意义吗? 他说:“我们已经分手了,再翻起旧事都是徒增现在的烦恼。” 从前我以为,我和他之间怎样都是有意义的。 可他现在告诉我,没有意义了。 在回到青城后我幻想过无数次与他再见的模样,也提前设想过要与他说的话。 打好的所有腹稿都因为没有意义而变得毫无用处。 “可是我觉得,我们并非没有机会从头来过。” “从头再来?”秦照庭像听见了笑话,短促地笑了几声,“让你再一次以欺骗我作为乐趣吗?” 他一步步逼近我,却不是想像从前那样对我做什么,只是单纯的想从气势上压我一头。 我向后退了半步,沉重的双肩包要将我整个人都压垮。 不是的。 我想告诉他,我没有觉得欺骗他是一件很好玩的事,那只是我那时……发了疯,是我的错。 可是我就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什么辩白的话都说不出来。 第164章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秦照庭停下来,主动向后退了一点,那阵扑面而来的热意冷下去些,“无非就是那时候并非你本愿,你也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 生怕他看不见,我用力地点了很多下头,他还是懂我。 “的确,复柏也告诉我你的那些行为都是疾病的一种外在表现,患有抑郁症并且具有双相趋势的人很容易在受到刺激后做出一些异于平常的事,因此我体谅你,你并非有心之失,”秦照庭语气有些不平稳,“可你只对我这样,是因为我永远不会因为你的反复试探而生气吗?” 他好像有点伤心。 不确定我是不是看错了,我再一次看向他的眼,那里面的一点受伤不见了。 “你一次次试探我的底线,怀疑我同时包养许多人,怀疑我一直对安夏念念不忘,你问我有多爱你,”他顿了一下,“但其实不管我再怎么和你解释,说多少次爱你,你都是不信。” “我信,我相信你的。”我终于伺机插上句话。 “我不需要你时时刻刻都记挂着我站在我的角度思考,因为你一定做不到,”秦照庭却没有听见,“可是怎么会一点也没有呢,你永远只想得到自己,认为怎么糟践真心总会有人不离你而去。” “不是一点也没有,”我口不择言,“有的,有很多的。” 他眼圈发着微微的红:“为什么我永远是那个可以被反复试探真心的人?” 飞雪迷了眼,我喉咙又咸又涩,哽咽着回答他:“因为你于我而言是最特别的那个。” “最特别的,可以被肆意伤害的吗?”秦照庭问我。 不是。 “爱情不该是这样的。”他说,“于我而言,最特别的人应该被我保护起来。” 有一片雪花落到他的肩上,顷刻间便划作雪水融进他的西装里。 “我从前做得不对,我向你道歉,”眼泪在滑落到下颌时已经变得冰凉,“秦照庭,对不起。” “别再道歉了。”秦照庭语气又变得平静。眼圈不再泛红,仿佛方才那些失态的对话都是错觉。 可我知道不是。 远方有灯光射来,那束光越来越近,直到吴格将车停在秦照庭面前。 秦照庭拉开了车门:“上次已经说过的,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他要走了,我总算反应过来,一只手机械地按住车门不让他继续打开。 可是还可以说什么呢? 我又松开了手。 “秦照庭,要过年了。”我动了动嘴皮子。 “新年快乐。” 秦照庭没有任何留恋地坐进了车里,他一言不发,墨色的单向玻璃显得格外无情。 吴格倒是把前车窗降了下来。 “雪马上下大了,”吴格对我说道,“您也快回去吧,言先生。”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吴格对我的称呼从“小言先生”变成了“言先生”。 小字没有了。 人都该学会长大才对。 除夕将至,在节前三天时,我向那家磋磨了我两个月的公司递交了辞呈。 看得出经理也很不想留我,当天就走完了所有的审批流程,我顺利收拾好所有东西滚蛋走人。 节前两天,经过我几乎二十四小时都蹲守在抢票软件的努力,我终于抢到了在除夕当天前往云南的火车票。 这是一件预谋很久的事。 我计算过我余下的存款,足够我前往一趟云南过年。 云南有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这些年我仍然与李邮保持着联系,比如交流一些美食或旅游打卡圣地,他也因为我的建议有了些灵感,将手底下的产业都改造了不少。 现如今他的产业已经不止滑雪场和一家民宿了,据我所知他已经拿到了开办五星级酒店的资质。 他曾不止一次地邀请我再次前往验收他的创业成果,食宿他都全包,可那时我深陷于一种巨大的迷茫中,实在无心出门旅游,便也多次以各种各样的原因婉拒了他。 但如今我辞了职也有足够的存款,是时候去再见他一面。 当然不可能让李邮替我将所有费用全部包揽下来,毕竟谁的钱也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不过友情价格倒是可以笑纳。 除夕当天,我踏上了旅途。 长途列车在慢慢行驶出青城地界,与每一节铁轨碰撞时都发出固定频率的震动。 列车员推着小推车行走在过道间,她在喊:瓜子花生方便面充电宝。 依稀记得很久以前,我也坐在这样一个靠窗的位置,眺望着远方纷扬的雪,畅想着没有秦照庭的未来。 殊不知当年一般无二的世界已经换了一轮模样。 【作者有话说】 写这章的时候听的王菲的《暗涌》,好有感觉的一首歌wwwww ◇ 第97章 言知,毕业快乐。 我与李邮约定要入住他的民宿,打车来到时就远远地看见前台处有个身影,时隔两年我依然能一眼认出那是李邮。 他还是在那民宿的前台等着我,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他是个极健谈的人,哪怕是这么久了才再次见面,他也丝毫不同我见外,天南地北地同我扯着,我那一点点生疏和局促感很快被他驱散干净。 来找李邮过年是个不错的决定,他这几年事业蒸蒸日上,经营的民宿多了几家分店,如今基本是全年无休的状态,过年又是旅游高峰期,因此白天他是没有时间的,不过我可以约着他晚上喝点啤酒点个宵夜。 第165章 虽然我大部分时间还是独自度过,但我每天见他忙得晕头转向,觉得自己也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了充实。 他好像父母很早便去世,因此到了除夕夜那晚也没有回家去。 他给手下的员工都放了假,民宿里一下子冷清下来,楼上房间亮灯无声,楼下只剩下我和他。 简单炒了几个菜,我和他坐到一起便是一顿年夜饭。 天地如此广阔,有知己好友坐在一起畅谈也是一种团圆。 李邮好似对于这顿饭不太满足,饭后又要拉着我出去觅食。 可是大年三十哪里会有店铺开着门,整条街黯淡得像吃人都不吐骨头的黑洞。 我犹豫着想将李邮拉回来,反被他拉着出门了。 街上果然如我所想那样,冷冷清清,两年前新开的那家蛋糕店也打了烊。 李邮带着我在大街上游荡,在我思考月黑风高是否有必要劝说他打个导航回去时,竟然真让他找到了一家开门的宵夜铺。 那是一家开在路边的大排档,老板是卖烧烤的,作为整条街唯一一家开着的宵夜铺,即使人流量不高,生意也红红火火。 说来有意思的是,别家在除夕夜菜品价格都要上调,这里的老板倒好,拉了横幅全场菜品八点八折。 李邮和我找了个靠窗的空桌坐下。 他今晚兴致不高,我猜测他是因为看到那么多人阖家团圆的模样,想起了已经去世的家人。 语言是薄弱的,我没有办法安慰他。 他正望着远处的烧烤架出神。 “言知,你有没有过一种在陌生人的身上找到熟人影子的经历?” 我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有这么一问。 他眼中泛着些碎光,虚虚地用下巴点了点烧烤架的方向:“比如那个老板,就很像我一个故人。” 所谓故人,都是不好给出具体形容与定义的人。 老板端着烤好的韭菜走来,在他抵达前我尚且没思考到这一层面,已经脱口而出:“像你以前的男朋友?” 李邮眼中闪过惊讶,“你……” 老板将烤韭菜放下走了。 “你忘了吗,你之前跟我说过的。”时间过去两年,我也有些忘记了个中细节,只依稀记得,当年的我做下过李邮有前男友的判断。 “那可能是我忘了,”李邮勉强笑笑 ,“我很少和人说起这些。” “你试过吗?”李邮撬开啤酒盖,里面的液体起泡翻涌,他又对我说,“虽然长得像,但你知道不是一个人。” “试过。”还试过好多次,只要我看见的那人有着相似的肤色,相似的背影,甚至是相似的步态,都能让我想起他。 将人错认是不太理智的事,不过我仍理性地对李邮说:“眼花是正常现象,应该所有人都试过。” “你说得对。”他思考了好一会儿,举起啤酒瓶,与我的轻碰了一下。 自从那次在酒会上被陆庄下过药后我就有了心理阴影,一滴酒都没沾过,如今李邮与我碰杯,我也只是拿起来抿了一口。 “就算是看见了和他很像的人,我也知道一定不会是他。”李邮说。 “为什么?” “因为他早就死了。”李邮的啤酒瓶底砸在木桌上,哐的一声响,谁都没有先接话。 我内心深处突然同那桌子产生通感,也像被敲击一下。 “对不起。”我说。 本以为李邮口中的是形同陌路的前男友,而他的悲伤也可以理解为旧事重提的一点惆怅,却没想到我从一开始的假设就是错的。 这可能不是简单的前男友。 “你道什么歉,是我自己要说起来的,”他牵了牵嘴角,我下意识瞥见那空了一大半的酒瓶,他说,“这么多年都不提起他,都快让我有一种他从来没存在过的感觉了。” “我和他断过很多次,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我在和他提分手,我那时就铁了心想着这次一定再也不会和他复合了,结果你猜怎么回事,”李邮猛灌自己一口酒,说,“我听说他分手后去了外地,过了两个月之后,又得到一个消息,说他人没了。” 李邮是个念旧的人,我听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才知道他哪怕拥有了数不尽的产业却仍然坚守在那间小小民宿的原因。 只因为这民宿是他和那位故人创业最初的产业。 分手不一定因为没有感情才分开,我不清楚李邮的过往,但他一定还在意。 可惜逝者已矣。 吃过宵夜,除夕也已近尾声,店里有一面巨大的投影幕布,上面春晚正在新年倒计时。 三。 二。 一。 新年钟声响起,又是新的一年。 李邮独自一人将半打啤酒喝完,此时伏在桌上不省人事。 我结了账,回来要将他这醉鬼拖回民宿去。 他却在我触碰到他的下一秒暴起,抓住我冲出店外,“你跟我来,我有东西要给你。” 虽然马路上没车了,但大半夜在这种八车马路上狂奔看起来很难有多正常。 “要看什么我们打车回去再说……”我无奈笑着想制止他。 李邮却没听,所幸这里离民宿不算非常远,他喝醉了酒也还能认路,七扭八拐地总算也是回到了。 我在厨房里捣鼓着给他弄点热水,李邮缩着腰在前台最下面的抽屉里找着些什么。 第166章 等我端着水杯走出来,他也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灯光昏黄,他手里的明黄色本子格外吸引我的注意。 我慢慢地走近去看,在看见封皮上很模糊的言知二字时心头一梗。 “去年九月左右,我有一段时间不在民宿,我的员工告诉我,有位姓秦的先生来过。”李邮说,“他漏了东西在民宿里,我的员工几次三番打电话联系他都联系不上,没办法就报到了我这里。” “我一看那登记入住的客人名字叫秦照庭,心想这不就是熟人吗,然后员工给我看了他落下在这里的东西。”李邮指了指那本待在柜台上的日记本,“就是这个。” “其实原本是应该早点告诉你的,但我也有我的私心,两年前你和秦照庭闹得并不愉快,你作为我的朋友,我当然希望你过得开心,所以这些不愉快的东西在今天之前我一直在犹豫有没有必要让你知道,毕竟这本日记是秦照庭故意丢下的还是真就不慎遗留尚未可知,但今晚过后不是了,”李邮把日记本推到我面前来,“因为这是你的东西,我没有任何处置它的权利。” 我轻轻碰了碰那重新被粘好的封皮,对李邮道:“谢谢。” 李邮摇了摇头,说我和他之间不需要这么多声谢。 李邮喝了酒犯困,我并未与他多言,与他在楼梯口互道晚安后回了房。 一盏小夜灯开着,比前台更昏暗的灯光,那本日记被我放在床面,曾经被撕碎的瑕疵哪怕被粘好后仍在这种斜射的灯光下暴露无遗。 我不知道秦照庭怎么将这本几乎粉碎的日记找回,也不知道他怎么一点一点将其拼凑好。 我翻开了第一页,记录的时间已经是三年多以前。 十分稚嫩的喜欢刺了刺我的眼,又让我有些怀念。 当年生怕自己忘记,一切与秦照庭有关的小事都事无巨细地记了下来,但我还是低估了人的记忆力,几年过去了,我其实并没忘记多少。 厚厚一个本子我当初用掉了近三分之二,每一页都满满当当,记录着那些过往。 我翻到了那年冬至后写下的那篇,印象里这就是最后一篇记录。 仔细地看完了最后一个字,我将其合上,打算收回我的行李箱中。 却在合起到一半时触摸到一些偏硬的东西。 循着那种奇怪的异物感找过去,在我日记再往后的空白几页,我看到了一张照片。 是我与秦照庭的合照。 那是在安夏婚礼举行的前一天,一棵巨大椰子树下,秦照庭和我挨在一起,他微微笑着,而我却有些局促,只因为对面举着相机的人是安夏。 我指尖微颤着往后翻。 【他生病了,住院,要逃院,被抓回来。】 我嘴角勾着笑了下,我当初的行为从秦照庭口中说出来就和段子似的。 秦照庭不喜欢写太多东西,本子里不属于我的大部分都是他洗出来贴上去的照片。 和他吃过的饭,去参加的首映礼的谢幕,还有那条红色围巾。 突然一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照片出现在我眼前。 是那张毕业典礼上,我抱着那束安夏送的向日葵拍的自拍。 我只发给了安夏,为什么最后它到了秦照庭的手上? 那自拍下面还跟着一行小字。 【言知,毕业快乐。】 一些零散的片段突然在脑中聚积起来,那个毕业典礼时在青大西楼边一闪而过的人影,那张隐藏在向日葵中的卡片,那卡片上无比熟悉的字迹,还有现如今这张照片…… 那向日葵真的是安夏送给我的吗? ◇ 第98章 “要好好长大。” 没有关紧的窗户留有一条缝隙,丝丝缕缕冷风钻进来,替我将那本日记又翻一页。 下一页里夹了张对折十分整齐的纸。 纸的质地很薄,洇透的墨水在纸的背面留下星星点点痕迹。 我轻易能认出那是属于秦照庭的锋利笔迹。 贴得严丝合缝的纸张被我捏住边角掀开。 纸上内容不多,只有寥寥几句。 秦照庭写道: 【言知,今天是你毕业的日子,我缺少一点见你的勇气,于是拜托安夏给你送去一束向日葵,希望你喜欢。】 【大学毕业并不是终点,而是人生的一个新起点,希望你以后能勇敢一些,也对自己更加真诚一些。】 【祝你往后每一天都能开心快乐地度过,也祝你成为想成为的人。】 落款是毕业典礼举行当天。 向日葵是他送的,卡片是他亲手写的,就连西楼下那个熟悉的人影甚至都是真的他。 原来一切都是秦照庭的安排。 我口干舌燥,伸手去够床边的水杯,日记本不慎被我碰掉在地。 一个牛皮纸色的信封从里面掉出来。 老旧的记忆被翻腾出来,这是我两年前从云南寄回青城,寄语未来的自己开启新生活的信。 秦照庭当初将它截下,拿到我面前来,难道不是要毁掉我新生活的意思吗? 我当初设想的新生活里并没有给秦照庭安排位置,如今两年后这样的生活实现了,却好像哪哪都不对了。 信封和日记都被我收好,我躺到床上反反复复煎了三个小时的饼,数了我最熟悉的绵羊,脑子却越来越清楚。 这几年李邮的民宿装修越来越有格调,天花板上缀满了荧光星星,在夜里灯一关整片天都是亮起来的人造星星。 第167章 数星星似乎比数绵羊更有效,我从门上一直数到阳台边,意识愈发模糊。 半梦半醒之间,我又梦到了秦照庭。 我清楚地知道这是梦,而不是像之前那样,梦境现实傻傻分不清楚。 那是一间酒店房间,我站在阳台的玻璃门边,玻璃上倒映不出我的身影。 浅橙色灯光将床头照亮,一张泛着特殊光泽的卡片被放在床边柜上。 床里的被子下隆起一座小小山丘,那应该是我。 秦照庭斜靠在床头。 他是不抽烟的,吸烟有害健康,他曾明令禁止我也不许抽。 可是他手上点了根烟。 “你还在上学,我们年纪差得不少,谈恋爱可能有点困难。” “也许你是一时兴起,也许我也是一时兴起……” “你拿着这张卡,里面有足够的钱,你去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 烟雾冉冉升腾缠绕在他指尖,火星明明灭灭。 他背对着二十岁的我,问:“我们先试试,再决定包不包养,怎么样?” 他手边放着一沓厚厚的协议,当年我便没有细看,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签下名字,内容我至今都看不清楚。 这算逼迫吗? 也许对那时的我来说,不坚定的爱意与利益碰撞交杂,是算的。 但我好像会错了意。 秦照庭当年要和我试试。 不是包养的试。 是谈恋爱的试。 脸颊被一阵温热转冰凉的液体刺激,我醒了过来,似乎白睡了一场觉。 冬天干燥,眼角末梢残余的一点湿润很快消失不见。 经过一晚上时间,吸收了光芒才能发出荧光的星星肉眼可见黯淡,天边已经泛起一层薄薄的白光。 凌晨五点半,我拿起床边柜上充电的手机,给秦照庭发去一条消息。 我告诉他: 【秦照庭,我去云南了。】 李邮将民宿上下的大小事宜都交给了他的得力员工处理,特意空出了年后的几天时间,要作为我的免费导游带领着我在周边的景点转一圈。 我喜欢大自然的一切,积雪覆盖的山川和像咸蛋黄的落日都迷人,云南地域广阔,我和李邮逛了小一周也没把所有景点逛完。 真是应了那句话。 我眼中所看见的是我的世界,没有看见的是万千世界。 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买两张明信片,一张寄给半个月后会回到青城的自己,另一张寄给秦照庭。 虽然并不确定秦照庭是否会收到,但我还是这么一直寄出去。 年十四,我坐上了离开云南前往云城的列车。 希望福利院是我长大的地方,我想趁着这趟出门,也回去探望一下姚阿姨。 虽然已经物是人非。 这两年福利院发生了一件大事,随着时代进步,原本位于村子里的院址还是过于落后偏僻了,有一位大善人捐了笔巨款,帮助福利院搬离了那条村子,来到云城的一个新兴开发区。 我见证了四代院长的更换,第四任院长已经是我不认识的人,不过她还是给我在福利院安排了住的地方。 姚阿姨担心我不认识新院址的路,在得知我过来时就主动提出要到车站接我。 我几次三番与她解释了导航的妙用,可老一辈的人总不太相信高科技,她一再坚持,我只好应承她。 姚阿姨来车站接我的时候,牵着一个不及她腰那么高的小男孩。 小孩额头上贴着镇热帖,脸颊两边都是红扑扑的。 姚阿姨往上提了提他的手:“快叫人。” “言知哥哥好。”小孩子声音清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看,看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 我有些不解地看向姚阿姨。 姚阿姨解释:“松松发烧了,今天带他来市里的医院看看。” 至此我终于知道她那天口中所说的“要过来办点事,顺路来接我”是办的什么事了。 “他叫松松?”我有些讶异,问姚阿姨。 姚阿姨笑:“对。” “言知哥哥好!”小孩又脆生生地叫我一声。 我随口一问姚阿姨,松松是几时来的福利院。 姚阿姨回答是两年前。 这与我当年回福利院的时间恰好错开。 当年我在秋千下看见的松松已经上了小学低年级,过了这几年怎么都该升到了高年级去,而我眼前的松松才五岁。 此松松非彼松松。 那时的松松,的确是幻觉吧。 世界就是这么离奇,当初被我臆想出来的人物在两年后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在我面前。 姚阿姨告诉我,原以为带松松去过医院后顺路接上我就能一起回福利院,但松松的病情有些复杂,需要下午再回一趟医院取结果复诊。 只是一个普通的发烧而已,这看病的程序未免太繁杂,我在心底腹诽过一句。 后来我才知道,松松的情况与常人不同,一个病毒性感冒都可能要了他的命。 姚阿姨感到有些抱歉,因为一开始便答应好了来接我一起走,结果还是得让我自己找着路回去。 临近中午,回到福利院吃午饭已经不现实,我干脆主动提出和他们在车站旁的面馆先解决午餐问题,然后再一起陪着松松回医院复诊去。 面馆师傅会做云城特色的拌面,还是十几年前的老味道,第一口就让我回到从前时光。 第168章 无论是碗还是筷子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都过于巨大了,松松抱着比他脸大的碗吃得开心。 姚阿姨似乎有话想说,眼神碰上我的又躲闪,几次后我让她直言就好。 她问我,陆家人都对我怎么样。 我直言已经和他们决裂。 她有些担忧,自责当初不该将真相告诉我。 我宽慰她,我现在也过得很好。 她又问,我和那位姓秦的先生如何了。 净问我一些难回答的问题。 极力想逃避还是避不开,我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告诉了她实情。 “分开了。”我说。 姚阿姨脸上的表情更凝固了。 “这……怎么会这样呢?”她放下筷子问我,嘴里的饭好像都不香了。 我比想象中更加淡定:“不合适就分开了。” 姚阿姨:“感情里没有那么多一开始就合适的,谁不是从一开始就磨合着过来的?秦先生是个不错的人——” “我没事的姚阿姨,”我打断她,又被即将说出口的话哽了哽,“我和他……是太不合适了。” 分手的人明明是我,我倒在这儿劝她要看开一些。 莫名的诡异又好笑。 姚阿姨同我说,松松这孩子和当年的我很像,我倒不这么觉得,他可比当年的我聪明太多。 我与他莫名的话很投机,他很大胆,才与我认识第三天就主动提出想和我一起去游乐场。 将院里的孩子带出去当然要得到院长的首肯,我被他拖着拽着就来到了现任院长跟前。 “我想和言知哥哥去游乐场,”他瘪着嘴,眼里含着泡泪,对院长说,“我还没有去过游乐场呢。” 要不怎么说他比我聪明得多呢,这孩子鬼精得很,扯完我的衣摆又去扯院长的,看起来别提有多可怜。 我为难地笑着看向院长:“院长您看……” “你们去吧。”现任院长是个慈祥的女人,蹲下身问松松,“知道出门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要注意安全!”松松大声地说。 得到了允许,下午我便带着松松去了附近新建的游乐场。 他表现得异常兴奋,游乐场门口有买十元一串糖葫芦的商家,他盯着那泛着糖色的红果子就走不动道了。 没办法,孩子喜欢,买。 等真正进到了游乐场里,他便更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我差点拉他不住。 他想玩过山车,我说不行。 他想玩跳楼机,我说不行。 他瘪着嘴说想坐海盗船,我不吃他这一套,我还是说不行。 松松:“你怎么什么都不让我玩儿?” “因为这些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哪里危险?” 我说:“你太小了,等再长大一点就可以了。” “哼。”他噘着嘴不肯走了。 我思索了一下,指着那边的旋转木马道:“那个可以,想不想玩?” 他咬了一口糖葫芦,勉强同意。 最后我和他一起去坐了旋转木马。 旋转木马安全系数高多了,但松松坐完显然兴致不高。 天色渐渐暗下来,游乐场每晚例行的烟花表演开始了。 游乐场里有人在卖棉花糖,十五块一个,我看出他有点想要。 虽然想哄哄他,但摄入太多糖分会对心脏产生过多负担,我犹豫一下,还是没给他买。 松松找了个长椅坐下,说:“虽然你什么都不让我玩儿,但是我还是很喜欢你的,因为这可是我第一次来游乐场。” “那你可比我厉害多了,”我跟着坐到他旁边,“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都还没来过游乐场。” “那你那个时候想去游乐场吗?” “当然,会有小朋友不喜欢玩吗?”我托着腮,亲眼看见夜空中一片绚丽烟花炸开。 “我不太喜欢,”松松也看着上方的烟花,“游乐场不太好玩。” 我有些抱歉给了他不好的游乐场体验。 “院长说我明年就要上小学了,如果我学习很好的话,爸爸妈妈会不会来接我回家?”松松说,“我想和他们一起来。” 我有些惊讶,松松的想法与大多数同龄人相比,还是太超前了。 “但是他们把我扔在垃圾场了,真的会来接我回去吗?”今天该很开心,但他看起来有点难过,“他们是不是不喜欢我?” 我又想起之前姚阿姨同我说的,这孩子先天心脏有点问题,多次提醒我不要带着他玩太剧烈刺激的运动。 想必父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将他抛弃。 我摸摸他头上细软的发:“别人的眼光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样看待自己。” “你看,世界上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有很多,有爸爸妈妈但不被喜欢的孩子也很多,”我说,“每个人都会遇到喜欢自己的人的。” 松松看向我:“会有人喜欢我吗?” “会的。”我肯定道,“在遇到他们之前,要先学会爱自己,遇见了他们以后,就要爱自己和爱他们。” “我不懂。”他眼中迷茫。 “就是……”我思考了一下,“要成为你自己。” 我还是缺少和小朋友交流的经验,越说越将人说蒙了。 松松还是一头雾水。 我想了想,最后告诉他: “就是,要好好长大。” 第169章 ◇ 第99章“我会想你的,哥哥。” 我近来爱上了写信件。 从前路遥车马慢,写信是最浪漫的事,许多说不出口的话都能通过信封传递。 离开云城的前一天,我来到当地邮局,给秦照庭寄去一封信。 我告诉他,我在福利院里遇到了一个叫松松的孩子,这一次不是幻觉,那是个真实又可怜的孩子。我和他短短几天的时间就相处得非常好,他一口一个言知哥哥地叫着,把人叫得心都要化了。 除了松松之外,我还和他说了一些关于未来的打算,工作上的生活上的都有,以及问候他肩伤恢复得如何。 信件被我亲自打包密封好,又在信封左上角填上熟悉的邮政编码,不日就会送到秦照庭手上。 未来都是充满无限可能的,而我对于未来的设想也有可能在某一刻就被推翻。 在云城待的最后一晚,我接到了来自书店老板的电话。 变故突生,老板告诉我,店铺即将要转让出去,他无法再为我提供店员的职位。 这很突然,我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说,远在大洋彼岸的儿女想把他接过去养老,他答应了。 “我倒不在意他们给不给我养老,但人老了说不在意亲情是不可能的,”他又说,“从前我觉得能守着那些书过一辈子,我爱人在的时候我可以,她走了二十年我也可以,可是我六十五岁的时候不可以了。” 我问他:“那些二手书该怎么办?” “低价售出或者送给发烧友们,”他叹息一声,满满都是不舍,“想想它们留在我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临了了也不能带进棺材,我舍不得。” 我理解他的意思,人的心境不是没有可能在瞬间发生改变,怎样都是最好的。 老板再一次向我表达歉意,这没有什么好抱歉的,给我留岗位是出于情分而不是本分。 他感到歉意,只能说明他确实是一个好老板。 失去了一个保底的工作机会,我不至于跌入谷底,但也不可避免地有些迷茫。 待业中的人大多如此,这很正常。 再怎样也该回去面对一切。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出发准备返回青城,却在福利院的门口被拦下来。 松松非常舍不得地拉住我的衣襟,小小的身躯成一字型挡在那扇双开铁门前,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我轻易能略过他,但我没那样做。 “你为什么那么快就要走了?”松松问我,小孩子都藏不住情绪,两行眼泪齐齐挂在脸颊边,还喷出来个鼻涕泡。 “言知哥哥要回去工作了,他也有自己的生活呀。”姚阿姨也跟着出来劝导他放我离开。 他整个人都扑到我身上,像个挂件般吊在我的裤腰带上,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瞬间更心软几分,甚至升腾起在云城再待两天的念头。 “松松,不可以这样。”姚阿姨上前来掰开他的手。 我轻拍姚阿姨的手背,示意她没有关系。 松松哭得脸红脖子粗:“你还会回来看我吗?” 他情绪不可以这么激动,我宽慰道:“当然会。” “什么时候?”他追问。 承诺是一些厚重的东西,并不会因为承诺的对象是小孩就不做数,因此也需要深思熟虑。 我认真计划了一下,告诉他:“今年夏天,你上小学之前,我就回来看你。” “这可是你说的。”他慢慢放开了我的裤子,头低低地看起来还是有点失望。 我正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他突然抬头,大嗓门吼道:“你要再等我一下!” 我被他唬住,竟真在原地愣了一秒。 松松已经往院里走,还一步三回头:“等我回来!就一会儿!” 我哭笑不得:“我绝对不会偷偷跑掉的。” 松松很快回来,有些气喘吁吁地站定在我面前。 “送给你!”他摊开两只掌心,里面包裹着几颗小小的糖。 是那种二十块钱就有一大捧,添加了很多色素香精的硬质糖果,我以前吃得不少。 松松一扫刚刚的阴霾:“院长是个小气鬼,有糖也不让我吃,这是我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全都给你了!” “院长也是为了你好,要好好听她们的话,”我凝视着他手里的糖果许久,最终接过来,“我走了。” 松松被姚阿姨牵着,没有再上前拦我。 “我会想你的,哥哥。”刚走出几步,松松又对我说。 心底像压了块巨石,让我一瞬间喘不上来气。 我缓缓吐了口气,继续坚定地向前。 我回到青城,简单休息几天后就着手开始准备下一份工作的简历。 李邮就是这段时间给我打来了电话。 他说他想来青城发展发展。 “你的产业已经扩展到青城了吗?”我开玩笑道,“是不是在那边太没有竞争力,想过来冲击一下青城的首富?” “我是过来找人的,打算过来长住一段时间,”李邮语气没什么起伏,“前段时间我的员工到青城参加培训,传回来的照片里有个很像他的人。” 什么样的人能让李邮甘愿搁置云南的一切也要来到青城,不言而喻。 但他的前男友据他所说已经死了,怎么如今又活了呢? 我也收敛了笑,正色起来:“你怎么知道不是像上次在烧烤店见到的老板一样,只是认错人了?” 第170章 “他如果还活着的话,为什么不回去找你?”我希望他能够清醒一些,将我所思所想告诉了他,“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故意在瞒着你?” 李邮没有说话。 好吧,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当局者总是都要亲自去试一试才能够破局。 我不准备劝他太多,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那你在云南的那些产业呢,都不要了?”他要来到青城定居,又没有分身,怎么可能两头兼顾。 “那都是钱,怎么可能不要?!”李邮对我这种视金钱如草芥的态度嗤之以鼻,“最核心的部分我已经找了专业人士接手看管,有几家边缘化严重的干脆关停了事,也省得浪费我资金。” 看来他是早就下定决心计划好了。 李邮:“我过来之后还是打算自己创业,你最近在做什么工作,要不要和我一起试着创业,自己给自己打工很好玩的。” 自己……给自己打工吗? 我突然想到了那家二手书店。 老板要出国了,最近店铺正在转让。 李邮说得对,为什么我要局限于“找一份工作”呢? “我这里,倒是有一个现成的店面。”我将我的想法告知于他。 “老步行街自带上世纪年代感,很多二手书现在都已经绝版可遇不可求了,现成的店面加上现成的主题,打造一个网红二手书店不是什么难事,”李邮语气里暗藏兴奋,“你脑子转得不错嘛,很有创业天赋!” 突然被夸,我有些难为情。 李邮又猜测:“你是不是早就盘算好了,但是缺少启动资金?” 那倒不是,我也是刚刚才想到。 我联系了书店的老板,起初还有些担忧自己来得太迟店铺早已经转让给别人,没想到却是无人问津的状态。 这条创业的路可能没有我想象中的简单。 如今市中心位置迁移,步行街早已不比二十年前繁华热闹,老板也因为店铺无法转让而忧愁得很,在得知我要将铺子承包下来并继续售卖二手书后他很高兴,没几天就同我和李邮敲定了细节走完手续。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在前天我还是一个拿着简历到处投递的失业青年,今天就摇身一变成了书店的老板之一,我多少觉得不太真实。 李邮在杂物间里清点完一类存书出来,招呼我和他到街对面去吃早餐。 松松给我的糖果放不了太久,里面的糖都被我吃掉,剩下的糖纸被我叠成千纸鹤,串连在一起,挂到了书店的收银台上方。 初春早晨的阳光落在身上,散去了一整个冬天的寒气,连带着心脏也跟着一起暖和起来。 当初盘下书店前我就与李邮说好,与资金相关的方面由他出面与各位投资方对接,而我便负责通过各种渠道多方位宣传二手书店。 不少探店博主都来到我们这家坐落于老城区的二手书店打卡,网络的能量无法预估,眼看着生意一天比一天要好。 有天李邮告诉我,我们要与投资方吃顿饭。 “他们想见见能让一家老书店起死回生的人。”他是这么和我说的。 我是有些惊讶的,因为和钱沾边的事一直都是他出面,从没有过投资方想见我。 我十足的犹豫,眼见要找借口推辞,李邮拍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书店不是我一个人的,言老板也该出去见见人了。” 拗不过李邮和各位投资方,饭局定在三天后的晚上六点半,我和李邮早早打了烊回家准备。 从来没有以主人翁的身份参加过应酬,第一次难免紧张。 我在镜子前用发胶摆弄了大半个小时的头发,始终都觉得不满意。 但头发还不是最让人崩溃的,最让我提前感受到今晚不会美好的是我的服装。 我翻箱倒柜,我找来找去,最后倒腾出来的能拿得出手的,只有秦照庭送我的那套高定。 犹豫之后还是把衣服放了回去,我厚着脸皮去找了李邮,可惜他的衣服偏大一码,上了身根本不合适。 没办法,我最终还是穿上那身高定,赶赴今晚的饭局。 ◇ 第100章 “你爱我。” 与李邮在酒店大厅碰头,他一下就注意到我穿的那身高定。 “今天穿得挺好看的。”李邮边说着边走在我前面带路。 能不好看吗,每针每线都是钱的声音。我腹诽道。 面上告诉他:“是一个朋友送的。” 穿进一条略窄的走廊,服务生上前来为我和他带路。 李邮嬉笑道:“什么朋友这么大方,介绍介绍我认识。” “……” 走廊里很静,突如其来的沉默让气氛变得尴尬。 “噢……”李邮轻咳一声,摸摸鼻头道,“我可能猜到了。” 李邮一路上表现出一种微妙的怪异,他好像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却又遮遮掩掩,直到服务生将我们指引到包间外。 浅棕色雕琢着古朴木纹的门被推开,包间特供香薰的气味扑面而来,座上的投资方纷纷把视线投向我这边。 我目光从左到右一一扫过,这样的场面与我想象过的许多次大致相符。 唯独有一个人,我见到了便再移不开眼。 他的一双眼也落在我身上,乍一看眼底似有情绪翻涌,再细究却什么都没了。 一时间双腿失控,我失去了往前走的勇气。 第171章 坐在那主位侧边的人,赫然是秦照庭! 李邮无所觉,朝包间里的所有人道歉:“真不好意思,路上堵车,我和言知来迟了一点,让各位久等。” 我落后他大半步,视线只停留在秦照庭身上。 主位还空着,李邮推了我一把,示意我坐过去,我看了秦照庭一眼,他视线不再对着我,而是看着进门处一个花瓶。 我最终坐在了主位的另一边,与他直接之间隔了一个李邮。 “言先生先前一直没露过面,今天一看果然是气度不凡,”秦照庭身旁的投资方率先道,“这怎么说来着,一代胜过一代,年轻人果然是大有作为。” 他将一张镶着银色边的名片放在旋转台上,传递到我面前。 我抬手拿了过来。 “邱总谬赞。”我看了眼名片,对他说道。 这种场合的互捧环节,我想应当如此。 这位邱总对我笑了笑,不知是不是错觉,这笑有些不太对劲。 李邮道:“言知的能力确实是非常不错的,不然也不会第一次创业就把书店经营得这么好。” “第一次啊!”有人听见了啧啧称奇,“那真是有天赋的……” 我囫囵点点头,余光一直落在秦照庭身上。 他没有在看花瓶了,而是在看桌上一盘前菜。 是想吃吗? 又是花瓶又是菜的,总之不是在看我就对了。 今天是我们与投资方的饭局,他也出现了,这是不是说明……他也是为书店注资的一员? 李邮有事情瞒着我。 我转而看李邮,李邮好像心虚,一下就把脸转开。 我又看秦照庭,脸色淡淡,活像一尊不会说话的雕像。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说一句话。 “要我说,咱们这些人里还是秦总有眼光,投资是要稳准狠,”那位邱总突然提到秦照庭,“您说是吧秦总?” “嗯。” 我与他不过隔着一个李邮,那声低哑的“嗯”稳准狠地落在我耳中,勾起一阵痒意。 “秦总品味是真好,”邱总饮了一口杯中的酒细细品尝,“存在这儿的酒比我以往喝过的都醇厚不少。” 我后知后觉方才进门时就看见的那瓶酒属于秦照庭。 “言先生也试试看。”在我愣神间邱总已经替我斟好了一杯,放到我面前,“庆祝你创业顺利。” “他不太会喝酒,”李邮挡在我面前,“我替他。” 我快速地看一眼秦照庭,这已经不知道是进门后的第几眼,然后默默接过李邮已经拿走的白酒杯,道:“没关系,今天我可以喝。” 我闭眼一饮而尽,酒液滚过喉管时无比苦涩,余味也尽是辛辣。 “言先生爽快!”邱总赞道。 白酒后劲比我想象更足,我只是喝了一小口,没一会儿酒劲就上了头,脑袋昏昏的连邱总又和我说了什么都听不清。 “言知……”有一只冰凉的手在桌底搭住我的小臂。 我讷讷地低头,是李邮。 “你有没有事?”他贴近来小声问我。 有事。没事。 我摇头。 邱总:“言先生创业如此成功,家里边那位应该也帮了不少忙吧?古语有言贤内助——” “我还没有结婚,”我打断他,想了想,又道,“不过有个喜欢的人了。” 李邮踢了踢我的鞋,对我使了个眼神。 我面颊发烫,脑子里像装了一团乱麻。 我不想看他。 我想看秦照庭。 借着酒意我直白地打量起秦照庭,把这大半年以来缺失的份额都补偿回来,想努力记住他此刻的样子,想把他刻进心里。 “那可得抓把紧啊,”邱总说,“现在好女孩不多,言先生这样的好男人也不多,你也适当提醒提醒人家,万一人家是不懂你意思呢对吧?” 秦照庭还是没有看着我,他对一切都很无所谓。 我突然有些厌倦了与邱总来回往复的无营养对话,拿出手机指了指,对着众人道:“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一下。” 话语未落我便闪身走出包间,门关上之前便听他们又聊开。 其中有几句落入我耳朵里。 “该不会是暧昧对象来查岗了吧?” “言先生这个年纪,也是该成个家了……” “……” 我背靠着包间门,静谧走廊里能听到那颗不安分的心脏咚咚跳动发出的声音。 卫生间是非常好的去处,对于现在的我来说。 空间足够的静谧,能让我平复那颗激动的心脏。 我待得有些久了,李邮不断发来信息寻找我,问我去了哪里,为什么接个电话需要这么长时间。 我自知将他一个人留在那应付投资方并不正确,但我也做不到立即从这里离开回到包间,去闻着那若有若无的古典沉木香气与所有人高谈阔论。 白酒还在麻痹着我的神经,我洗了好几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也无果。 只要包间里的任何一个人来到卫生间就能将我的谎言戳破,只要一个人就好。 时间流淌无限变缓慢,马桶是唯一能坐的东西,我坐在马桶上,努力建立着促使我从这里走出去的信心。 外头忽然来了人。 脚步声停了下来,我听到外头的人沉稳而有力地敲了两下门板。 第172章 然后换了一扇,继续敲。 他有十足的耐心,每扇门都敲了一遍,平均三秒钟换一扇门。 他敲得太认真,一下又一下,我都要以为这地方坐满了我看不见的人。 终于他来到我所在的门前。 还是两下。 叩。叩。 我看不见来人,心跳却莫名跟着那敲门的频率起伏。 顺着向下看,门板与地面相接镂空的部分,有一点黑色发亮的皮鞋尖。 没有得到回应,他略过我这扇门,前往了我旁边的那扇。 自然不会有人理他。 他敲完了所有的门,要离开了。 皮鞋再一次经过我面前,在他即将走出去时,我顿然站起身。 衣服布料摩擦带起沙沙声,我打开门,叫住他。 “秦总,”我扬起一个弧度恰当的笑,问秦照庭,“你也来上厕所吗?” 秦照庭脚步一滞,目光在镜子中与我相撞,而后抬脚就走,整个过程不足二秒。 我三步并作两步,拦在他前面:“这里空位这么多,挨个敲门干什么?” “难不成有人在你上不出来?”我眯着眼勾着嘴角笑了两下,用手捂住眼跟他说,“这简单,你上就好,我又不看你,我闭着眼。” “发什么酒疯。”秦照庭一皱眉,试图绕过我出去。 “这么说不是来上厕所的,”我不依不饶,“难道是特地来找我的?” “……” “如果不是来找我的,”我醉眼迷离,抓住他胸前的纽扣把玩,“那今天……你怎么也在呢?” 秦照庭长久地不给我回应,既不将我拥入怀里,也不把我推开,只是立在那儿,我耐不住性子,抬起头去寻找他。 却意外发现他一直都盯着我的衣服看。 “这套西装是你送给我的,记不得了吗?”我顺着他的视线也低头看了眼。 “秦照庭。”我又叫他。 “你收到我寄给你的信没有?”我向上攥住他的衣领,“收到的话,为什么不回信?” 醉酒能壮怂人胆,即便是厕所这样奇怪的场合,我也想抓着他将这些天所有的疑惑都说个遍。 “为什么要在毕业的时候送我向日葵?” “既然生气了走了,不喜欢我了,为什么又要偷偷往花里面塞卡片?”我有些激动地放开他,“祝我毕业快乐?你当我是傻子才看不出那是你的字!” “先是当着我面说不喜欢我想让我滚到你看不见的地方,然后转头为我安排了菲洛斯医院治病,主治医生成了复柏,安夏也在我未求助的情况下来接我下飞机。” 我深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下来:“为什么要替我做那些事?” 我贫瘠的脑子想不到其他答案,只好半是试探半是质问道: “秦照庭,你爱我。” ◇ 第101章 你也变成胆小鬼了。 清晨,我和李邮先后脚来到二手书店,拉起卷帘门,开启一天的营业。 这几天因为一位小有名气的探店博主推荐,书店的生意更好了些,店门还没开就已经有好几个人在排队。 “言知,你去库房里看一眼,怎么我前两天带回来的那串风铃不见了?”李邮在前台捣鼓着电热水壶,扯着嗓子呼唤我。 “你带回来之后不挂上去,说不准掉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嘟囔一句,放下手中的书目记录单,“库房里怎么会有……” “对了,旁边服装店的吴老板为了感谢我们带动她的生意,说要送我们几件衣服,让咱有空了去她店里挑挑……” 我走进库房,里面潮湿气闷,进门处有几箱新到的书还没有整理分类,眼见就是又有活要干,我干脆打开库房后的小门,让其形成空气对流,争取别让我待会儿憋晕在这儿。 避开脚边散乱的箱子,最后终于让我找到那串夹在两个箱子之间的浅蓝色的风铃。 将风铃拿到库房门口,对着李邮摇了摇,他看到后下意识就走过来伸手接,在他碰到那风铃前我又抽走。 “谁送的?”我笑着问他。 李邮面上不自然:“我买的。” “是那个起死回生的前男友?”我可不信。 李邮不讲话。 我起了听八卦的兴致:“他是来找你复合的吧?” 李邮意味不明地看我一眼。 当初李邮来到青城后第一件事就是同我处理书店的事情,创业开始的那段时间一切都显得混乱,他再没和我提起过自己要找人的事,久而久之我也就忽略了他来到青城的初衷。 直到上上周我与他出门吃饭时在街对面看见一个男人。 那大概就是李邮那没死失踪的前男友。 既然人没死,那很多事就变得轻松好解决多了,不过李邮并不想见他。 也是,被隐瞒生死五年,任谁也会生气吧。 但我知道,李邮不单纯恨他。 我看了眼手机时间,对李邮说:“这个点,他应该快来了吧?” 那男人不知是什么无业游民,自上上周那第一次见到后,我隔三差五就能看见他出现在书店,白占着一个阅读位,白喝着店里的饮用水,待上大半天。 “他今天没空,外地出差去了。”李邮翻了个白眼,趁我不注意还是拿走了风铃。 “了解得还挺多。”我压下嘴角,语速极快地说。 第173章 李邮像是被我气到,瞪我一眼就回了收银台。 我回到库房里,刚搬了板凳坐下没两秒就感觉三急找上了门。 兴许是我早上喝了凉白开,这感觉来得汹涌非常,下一秒就促使我站起身前往厕所。 后门正对着一条小巷子,平时基本没人走,抱着一些侥幸心理,我只犹豫了一下,揣着纸就解决个人问题去了。 也就上个厕所的功夫,竟然这种小概率事件也被我遇上,还真被我抓着了在库房后门偷偷摸摸的贼人。 秦照庭鬼鬼祟祟地站在库房后门不知张望着什么。 “秦总不是最爱工作的吗,这个时间了还不去公司报到?”我扶着墙过去,无情地戳穿他小偷般的行径,“在我这里看了半天,是看上了什么书还是对我们这儿的厕所也感兴趣?” “今天周末。” “对,今天周末,”我一拍脑门,“你可以休息,但我还要继续工作,你在这里打扰我工作了。” 我微笑着要把通风的后门关上:“请你离开。” 秦照庭一只手直直挡住即将闭合的门缝。 他这是在赌我有没有人性,会不会用门夹断他的手。 他赌赢了。 “言知。”门被他重新拉开,阳光洒进来,照亮一屋的昏暗。 “秦总是还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我皱眉想想,“但是我记得,我们那天全都说清楚了。” 那天在酒店的卫生间里,我拽住秦照庭的领子质问他许多,他既不否认也不肯定,我便没有再逼他。 “你在我的日记本里留下对我未来的寄语,然后把本子扔去了云南,不就是想要放下一切向前走了吗,”腿麻得稍微走一步都像蚂蚁在啃噬脚底,我佯装作很自然的模样,倚靠在墙上,“就和你那天给我的反应一模一样。” “……对不起。”他憋半天,只憋出了一个比放屁大声点的对不起。 “让我猜猜,这么大半年过去,应该新欢已经有了吧?”我当做没听到,与他争夺起门的控制权,“是上次酒会上李家的小少爷?还是王家或者沈家的?” “那是个误会,聂越川应该和你说过的,”秦照庭说,“是李拂的父亲将他塞到我手下历练,我已经把人打发走了。” 我故作震惊道:“噢,原来聂越川去菲洛斯医院探望我,也是你让他去的。” 那扇门我还是没抢过来,只能这样与秦照庭面面相觑着。 我叹了口气,放下与他争夺的手:“是我那天喝醉了酒,才会口不择言地和你说那些不切实际的猜测。” “在菲洛斯医院的时候,我有一段时间状态很不好,每天都会想起你,复柏跟我说你肩膀的旧伤导致瘫痪的可能性非常高,我就整宿睡不着,想着你如果肩膀没了一边该怎么生活,我后知后觉你为我做的那些事,你知道我毕业,送给我向日葵,在酒会上将我救下,就连那个向日葵的纪念品恐怕也是你买下来托安夏送给我的,可一切都只是猜测,我缺你一个答案,”我退后半步,藏进库房的阴影里,“但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去猜测你今天为什么过来找我了。” “秦照庭,你也变成胆小鬼了,你不敢再和我再试一试。” “既然你都放下了,我也不能太执着于往事,”声音又自发地颤抖,我清清嗓子,问他道,“你说对吧?” “……” “是我。”秦照庭终于开口。 我用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他在回答我关于聂越川的疑问。 “我没有放下。”这是第二句,他将我拥进怀里说的,库房门被他带上,眼前突然就黑了下来,只余下与书店相接的入口还亮着。 李邮将风铃挂了起来,风铃叮叮当当的声响穿过书店和库房,到达我的耳朵。 “当初我打算和聂越川联手将陆庄过去做过的事揭发,你清楚他是怎样的人,对于利用亲生孩子,他得心应手且毫不犹豫,”秦照庭埋入我颈窝里,“我必须要有考虑一切可能性的能力,为了保护你,我只能让你出国前往菲洛斯医院,一是为了躲避风头,二是让你治病。” 他摸摸我的头发,是从前熟悉的触感:“但那时我还在气头上,言语还是粗暴了些,也许同你慢慢说认真说,你就会更好接受一些。” 我动了动,秦照庭笑笑,将我搂得更紧:“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生气的。” “因为我将你当做最重要的人,某天却发现在你心里,我并不是同样的地位。”秦照庭说,“就是你给我甩了一张包养协议,否认同我在谈恋爱的那天。” “复柏一直在和我沟通你在菲洛斯医院的情况,他明确告诉过我,那些所谓的欺骗与性情大变都是一种病中的表现,”他声音低低沉沉 ,“但当局者迷,我确实是有一段时间想不明白,爱情是否都不平等,以及不平等的爱能有多长久。” “但我现在想明白了。” 秦照庭与我分开一些,在黑暗里精确地找到我的手并握住:“你也爱我,我感受到了。” 忽然被打开的大灯让我瞬间清醒,整个库房通亮,说时迟那时快,我与秦照庭拉开距离的下一秒李邮就走了进来。 “这里边,”李邮看到我们后有点惊讶又有点尴尬,“这么多人啊……” “不着急,你们继续,”他倒是也没问秦照庭出现的原因,只说,“我进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第174章 他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我与秦照庭这里面可什么都没有干! 李邮退了出去,顺手还将灯给关掉了。 方才骤然被打断,此刻又要继续刚刚的话题显然不太可能。 我想送客了,便对秦照庭说:“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那我们……”秦照庭还不想走。 “我不喜欢和胆小鬼谈恋爱。”我说。 秦照庭默默看着我,我竟然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不自信。 我嘴角藏着笑:“所以,先考察一段时间吧。” 秦照庭走了。 半个小时后,吴格出现在我的店里。 他一身西装革履,像门神似的站在二手书店里总有一种风格迥异感,引得顾客频频回头。 他说:“秦先生考虑到您的书店最近生意繁忙,特意将我调过来协助您。” 李邮装作没听见,躲到了我刚刚被他抓包的库房里。 尴尬的人成了我,我抱着一摞书走来走去,对吴格说:“你回去告诉秦照庭,我一点都不忙。” “秦先生说了,您有任何事都可以吩咐我办。”他还是这么油盐不进。 回想起半小时前在库房里的那一幕就觉得脸热,我暂时还不是很想亲自去和秦照庭对线。 没办法,我把吴格留下来了。 鉴于外面的快餐怎么说都不比亲手做的干净,因此这段时间的午饭都由李邮亲手准备。 店里多了一张嘴,李邮中午便多煮了一份饭,等我整理好图书角准备开饭时,才发现秦照庭居然又来了,应该坐在餐桌上的吴格退到了一边去。 吴格:“言先生,我最近消化不良,煮多的饭避免浪费,我让秦总替我吃。” 秦照庭难得附和别人:“他需要吃得清淡,中午一般不吃,我替他吃。” 我与厨房里出来的李邮齐齐看了一眼桌上的水煮白菜和小葱豆腐,又对视一眼。 再一眨眼,那俩人在我面前就跟演段子似的,吴格已经出了店门扬长而去了。 ◇ 第112章 完结章 假的情人,真的爱人。 秦照庭感觉到的没错,店里营业额一天比一天高,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店里只有我和李邮两人,人手的确是不够的。 吴格真如当初说的那样,接下来很多天都在店里帮忙。 他确实是一场及时雨。 一个明媚的午后,吴格被我派出去办事,我终于找到机会“盘问”李邮。 “那天跟投资方一起吃饭,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秦照庭会来?”店里只有零星几个人,其中包括了李邮那个复活的前任。 “……对。”李邮离他非常远,躺在躺椅上,不算爽快地承认道。 “这么说,当时接手书店的起始资金也有他的一份,”我在收银台边坐下,“你怎么不告诉我?” “这说来话长,不好说啊。” “别卖关子。” “一开始他找到我,一言不合就要给我们投资二百万,为了你我肯定拒绝了嘛,”李邮说,“但是他太坚持了,那段时间一直以各种方式联系我,哪有人被钱追着屁股跑还不动容的?” “然后你就答应了?”我踢了脚他的躺椅,“你这个掉进钱眼子里的。” “当然不止这个原因,”李邮被我一脚踢了起来,“你是我的朋友,两百万可买不断这层关系,我看出来你没放下才答应他的。” 我哼一声:“你怎么看得出来?” “我的直觉。”李邮学着我哼了声。 他那前任将我们的对话偷听了个遍,一声轻笑就这么回旋在店里,传到我和李邮耳中。 路边的洒水车开始工作了,我呆呆地望着它开过来又消失在街尾,突然对李邮说:“我还没有答应他。” “你们俩这么磨叽啊,”李邮一张账目明细表盖在脸上,薄薄的纸片随他呼吸起伏,“我以为他周末组织大家伙去泡温泉是因为你呢。” “泡什么温泉?”我疑惑。 “他没告诉你?”纸片从他脸上掉下,“那估计是想给你个惊喜,我们和投资方都会去。” 李邮所说的惊喜在下午找上门,秦照庭打来电话告诉我,周末他组织了一场泡温泉活动,希望我也能参加。 “你来迟了,李邮早告诉我了。”我装作一点都不在乎道。 “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秦照庭在电话那头踌躇一会儿,“是我有点紧张。” 紧张? 从秦照庭口中听到这两个字,真是太新奇了。 “你紧张什么?” “担心你不会答应。” 他的担心确实多余,我当然是会答应的。 当然我用的理由是:“所有人都去的话,我不去就显得太不够诚意,毕竟以后还有很多合作要谈。” 多么理性的答复。 这场小型的温泉聚会地点在秦照庭的一家私人庄园,同行的都是上次吃饭时见过面的那几位投资方,以及我和李邮。 还有邱总。 我对这位邱总印象尤其深刻。 只因为他一见到我便开始同我攀谈,要知道这只是我第二次与他见面。 “言先生还没有添加我的联系方式,一些工作上的事沟通起来会很麻烦的,”邱总说,“我记得上次给了你一张名片。” 说来也奇怪,那天饭局结束后我回到家,想找出这位邱总的名片扔掉,翻遍整套西装大大小小的口袋就是没找到。 第175章 不过我可没兴趣加上他的联系方式,不见了刚刚好,还给了我拒绝他的机会。 他却不依不饶,主动翻出添加好友的个人名片,亲眼看着我扫上后点击添加。 真是贼眉鼠眼的老狐狸一只。 五月份,夜晚山间的风还有些凉,正是适合泡温泉的好时候。 秦照庭庄园里都是小型温泉,容不下太多的人,饭前他便提出让众人夜晚时随意分组结伴出发。 李邮喊着白天爬山太过劳累,说什么都不肯同我再爬一段山路去找温泉。 但他看起来在骗人,因为他讲这话的时候是一边奸笑着一边讲的。 果然,傍晚秦照庭来敲响我门的时候,李邮在一旁听到,脸上又再次出现了下午出现过的诡异表情。 “玩得高兴哦——”他声音如幽灵般跟随着我,没有被拍上的门板夹碎半分。 许久没有和秦照庭这样共处一室,哪怕是在温泉两端,气氛也不免旖旎暧昧。 热气氤氲着,隔着重重水雾,他的五官有些看不清,但不知从哪一时刻开始,我的眼睛清明无比,甚至能透过雾气看清他的脸。 很快我就发现,不是泡温泉让我的视力变好,而是秦照庭在向我靠近。 转眼间,他来到我面前。 “你怎么——”我气息有点混乱,下意识后退,腰却撞上一片坚硬,让我退无可退。 “我的考察期什么时候能结束?”秦照庭双臂撑在我两边,显然不得到答案不会回到他的位置上。 “听不懂你的意思。”我不看着他的眼睛就能随意扯淡。 “那就是已经结束了的意思?”他俯身下来,眼见着就要碰上我的唇,我轻巧避过,他的吻便落在了耳际。 好像是为了防止我再撞到身后的墙面,不知什么时候起腰后就变成了秦照庭的手掌。 这实在不是一个对我有利的体位。 小腿突然抽了抽,我一下没站稳,小半张脸都栽进水里,后腰上的手臂在我缓过劲来时就转移到我屁月殳上。 这种奇妙的触感一下让我回忆起一些东西,几乎是转瞬间身体就紧随着起了反应。 真讨厌,什么都在帮着秦照庭。 秦照庭若有所感,微垂下头盯着水面,像要透过水面看到更深层的事物。 水,是透明的。 捂,是捂不住的。 我大大方方承认这并不可耻的生理反应,腾跃而起,双臂环住他温热的肩。 “那要看你今晚表现。”我轻轻在他耳边道。 天旋地转之间,热水被冲击涌向池边,秦照庭吻了上来,这次我没有躲。 混乱中我摸到了他后肩上的疤痕,粗糙的一条,大约有一个半手掌的宽度。 换气间隙我问:“做手术疼不疼?” “打了全麻。”他亟不可待地又要吻过来。 “麻醉过了之后呢?”我偏要把话问透,“恢复的时候疼吗?” 他只好将我放到池边,用浴袍将我裹起同我拉开距离,却不明说:“被蚊子咬一口,肿胀的包也是疼的。” 被蚊子咬一口都疼,更何况骨头断了,在身上动刀子呢? 我没说话,又从池边跃下,落入秦照庭的怀抱里。 他应该是全好了,接住我的瞬间手臂没有任何异样。 只是呼吸紊乱着说:“这里不方便。” 很快我就明白他口中的“不方便”是什么意思。 水里没有着力点,而他要做的事恰巧非常需要能够着力的地方。 室内空间宽阔,池中水波暗纹荡漾,在某一刻频率达到了绝佳的共鸣。 “邱总给我的名片,是不是你从我这里偷走的?”我喘笑着问在我胸口处落下一个又一个吻的秦照庭。 “不要提别人。”他有些不满,衔住我月匈前那颗被他骚扰得红肿的点,使了点劲咬下去。 我推拒着他的头:“我看出来了的,他就是个坏东西。” “我一点都不想喝他递给我的酒,我喝是因为……” 他来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深度,引得我高亢地叫了一声。 “那是你的酒。” …… 这是秦照庭的庄园,只要他想,永远都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 美梦也许终有一天会醒来,但睁眼不再是欺骗的开端,而是属于我和秦照庭的未来。 我没有忘记和松松之间的承诺,夏末秋初,我回到了福利院,和秦照庭一起。 这一年我经营网红二手书店赚了些钱,足够支付松松还未筹齐的心脏病手术钱款。 我希望能尽我所能,让他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希望他以后能够坐他喜欢的过山车和跳楼机。 从福利院离开后,我偶然得知了陆庄在监狱里身患绝症的消息,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我只觉得一切都是命数安排。 又一年春天到来的时候,我回了一趟陆家,依旧是和秦照庭一起。 陆家严格意义上已经不是从前的陆家,陆庄从前欠下一些债务都由林淑芸进行偿还,房子和其余一些资产都做抵债用,现如今林淑芸和她的一双儿女都从那幢豪宅中搬离,来到一间与他们从前生活的地方相比十分拥挤的屋子,不过也有两室两厅。 那个盛气凌人,用鼻孔看我的小少爷刚好下了学回来,我看见他校服上也沾上了洗不去的油污。 第176章 一夜白头并不是传言,自从陆庄出事后,林淑芸头发便白了大半。 从旁观者的角度,她的确是一个懦弱可怜的母亲。 她见了我仍是向我道歉,这似乎是她最大的心结,反复地同我念叨着当年态度该更加强硬一些,这样才不会将我丢下。 我终究还是有些心软了。 不过这心软也仅仅限于,我支付她余生每月的赡养费。 从林淑芸的住址出来,太阳已经下了山。 我忽然有种释怀感,与秦照庭并肩走着,夕阳将影子拖得很长。 “秦照庭,”我走上前几步,转身面对着他,“我突然想起来,以前你和我说过,男朋友都会有不同的待遇。” “什么?” “每天出门前的吻,”我说,“今天的还没有,在床上的不算。” “回家给你补上。” “不要。”走进巷子里,四下里无人,我停下脚步,暗示意味已经很明显。 他略显敷衍地在我唇角点了点。 不够。远远不够。 我又吻上他。 他给我的回应终于足够强烈,却不带着欲望,只有我能感觉到的纯粹的爱。 路边有几棵树已经抽出了极细小的枝芽,去年被积雪覆盖的青城终于要回暖了。 他步伐迈得比我大,一不小心我就落后他一个肩膀。 “秦照庭。”我忽然又从后面叫他。 他还没有回过头,我就扑到了他的背上。 “安夏以前问过我,有没有想过和你结婚。” “现在我要问你。” “秦照庭,你有没有想过和我结婚?” 路灯下他眼里盛满细碎的光,我得到了他肯定的回答。 自此覆盖心底二十来年的积雪彻底融化。 我是他假的情人,真的爱人。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完结啦,谢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棠棠来求求下本的收藏!!传送门见本章评论区置顶哦! →下一本:《本性难移》狗血ab文,被逼疯的白切黑攻ax表面乖顺的海王受b,一个海王受玩脱被逮的故事,有强制爱和跑路情节。 “嗨老公,我鬼混回来啦~!” - 江山易改,而叶斯筠本性难移。 他总喜欢逃跑。 身为beta却喜欢装o? 那就在他面前装一辈子吧。 →下下本:《薄情戏码》破镜重圆ao文,“你是我的第四十个alpha。” 佣人出身冷情军官ax落难贵族小少爷o - “可是哥哥,我生病了,你能给我一点信息素吗?” “你在指望我给你信息素?” “那先让我看看,你在这桃苑都学会了什么。” 往事 第0066章 往事——七夕特别篇 早晨从床上醒来时,秦照庭已经不见了人影。 昨夜尽兴的酸痛感还停在腰上,我艰难从床上爬起,扶墙进了浴室。 浴室里灯光刺眼,我在为昨晚潦草的清理买单。 秦照庭家带了个小花园,洗漱完毕,我照例来到这里呼吸新鲜空气。 打开推拉门前,我听到外面有叽叽喳喳的声音,探头出去,果然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黑白色身影。 是喜鹊。 前前任院长告诉过我,早上见到喜鹊,接下来一天内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好事。 我想不到会有什么好事发生,不过要是能被我想到,也就不叫“意想不到”了。 暑假已经放了一个月,在秦照庭家里待久了,日常是有些无聊的。 昨晚上放纵少眠,早晨气温不高,我不小心又在他花园的藤椅上睡着,迷迷糊糊醒来时打开手机,收到一条日程提醒。 今天是七夕节。 恍惚中我脑海中有个念头,这好像是我与秦照庭达成协议后的第一个七夕。 我不太确定他是否记得。 这件事不适合纠结太久,有个游戏好友约我上线,我很快就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游戏里。 沉浸在游戏的世界时间过得总会很快,接近傍晚时我点了外卖,吃肉末茄子盖浇饭。 不过秦照庭不支持我吃杂七杂八的东西,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我必须速战速决。 做贼一般避开了门口的监控,我将外卖拿到桌上打开,这才看见餐桌上贴了张纸条。 因为没有一日三餐的习惯,餐桌是我下午前都不会接触的地方。 秦照庭在餐桌上留了纸条,提醒我记得吃鸡蛋,今天出差。 鸡蛋,难吃。 秦照庭在出差。 今天是七夕,我确定他不记得。 也是,与情儿过七夕,属实不太重要,没有什么记得的必要。 得益于小时候和别的小孩抢菜吃,手快有手慢无,我吃饭速度极快,坐下不到十五分钟就结束了一顿滋味平平的晚餐。 窗帘被风掀起半边,天边已经燃起一朵火烧云。 一天即将过去,没见有任何好事或坏事发生,我逐渐确定晨起见喜鹊会发生好事只是个迷信说法。 秦照庭曾为我量身定做一个细致到以分为单位的日程表,按照他的计划,我这个时间该去洗澡。 他把日程表贴在了墙上用于警示我,我狠狠在上面洗澡那栏打了叉。 游戏好友又向我发来邀请,盛情难却,我陷入柔软沙发中,点了同意。 第177章 他问我今天怎么在线时间这么长,我开心地回复他,今天不用加班。 为此我又从沙发上弹起来去开了罐秦照庭冻在冰箱里的酒庆祝。 开团开到一半,门铃突然响了。 秦照庭回来了? 不应该,以往他都自己输密码进来,不会让我毕恭毕敬候在门口。 那会是谁? 是谁都没办法,我这边没法抛下。 摁门铃的人停下了动作,耳边清净一瞬后手机铃声爆炸般响起。 这是秦照庭的要求,他不在时我要将铃声打开,防止他找不到我人在哪,而与他在一起时我要将铃声关闭,以防被别人打扰。 打来电话的是吴格。 我隐约知道门外是谁。 闭了麦我摁下接听,吴格问:“小言先生,您不在家?” 院子里灯亮着,吴格不会没看见。 “在的。”我调整声线,温和答道。 “我现在在门口,”吴格说,“秦总出差回来,希望您去接机。” “可是这里离机场很远。”我有点为难道。 秦照庭有腿,可以自己回来。 “秦总交代您一定要去。”吴格语气很淡。 “你和他商量商量。”游戏里人物被击败,我逐渐失去耐心。 吴格:“秦总说出差给您带了礼物,您不去他就要二手转卖了。” “是什么?”我对礼物好奇。 “您过去就知道了。”吴格捂得严严实实。 十分钟后,我打开房门,坐上吴格的车。 我一点都不在意秦照庭要给我的礼物,只是怕秦照庭惩罚我。 吴格闷头开着车,我隐约觉得不对劲,却怎么都说不上来。 路程行至一半时我终于总结出来,那似乎不是去往机场的路。 “我们不走原来的路吗?”我问。 本以为吴格会给我一个类似于原来那条路晚高峰容易堵车的借口,结果他却告诉我:“在您挂断电话到出门的十分钟里,秦总临时改变计划,让您直接去目的地找他。” “那上车的时候怎么不告诉我?” “秦总交代的。” 乱七八糟又神神秘秘,秦照庭在搞什么名堂? 心中疑惑万分我也没有问出口,安安静静坐在后座,任由吴格将我送到秦照庭身边去。 到地方了,远远我就穿过月色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我认识这里,是近两年青城新兴的剧院。 吴格把车停到了秦照庭面前。 下了车,一阵风拂来,秦照庭一身西装没来得及换,身上有难闻的汽车的味道。 我退缩一步,想了想又凑上去一点:“晚上好,先生。” 秦照庭大概嫌热,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扔给吴格,拉上我的手腕迫使我更靠近他:“音乐剧快开始了,入场吧。” 一只手腕被牵制住,我与秦照庭并肩同行。 “您今天不是去出差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风无声地吹过,我突然对这种两人独处的情景感到尴尬,这是之前和秦照庭上了那么多次床时都从来没有过的。 秦照庭表情有点无语:“我今天去出差,没说今天不回来。” “可是你明明以前都要在外市住几天。” “凡事总有例外。” 我不明白他的例外是什么意思。 路上人有点多,秦照庭抓我抓得紧,等到被放开时已经进了演奏厅。 “我们来干什么?” 秦照庭说:“音乐剧上新,带你来听。” 这种底蕴深厚的东西我都欣赏不来,不过秦照庭喜欢,我也能在旁边陪他看看。 乐声有些沉闷催眠,傍晚喝的那两口酒似乎发挥了作用,眼前出现一片重影,弯弯绕绕的曲子钻进耳朵里迫使我入睡。 纵使一而再再而三提醒自己要保持清醒,我最后还是特别没用地倒在了秦照庭肩上。 不知过了多久,音乐剧散场了,秦照庭推了推我肩头,示意我起床。 “结束了吗?”灯光突然刺眼,我下意识揉了揉眼睛。 秦照庭点头:“走吧。” 我分明记得完全失去意识前我将头搁在秦照庭肩上,但眼下却是从他腿上起来的。 场内已经没有多少人,秦照庭站起身,率先走了出去。 他走得特别快,我险些追不上。 快要走到大门口时,秦照庭才施舍半停下来等我,并问:“言知,你喜不喜欢今晚的演出?” 又到了我表演的时刻,我发自肺腑道:“和先生待在一起做任何事,都很喜欢。” 秦照庭不赞同我的说法:“我觉得你不太喜欢。” 这是要指责我刚刚陪他看音乐剧时睡觉的事了,我笑容僵在脸上有些尴尬:“昨晚睡得迟,没睡够,如果睡好了我一定会很感兴趣的。” 睡得迟的原因秦照庭和我都心知肚明。 果然,秦照庭听完后道:“没有骗我?” “当然没有。” “一点也没有?” “不止一点,百分之百没有。” 我佯装要给他发誓,秦照庭抓住我的手:“再带你去个地方。” 在外面待的时间有点长,我其实想回去了,但秦照庭兴致勃勃,我只能道:“好。” 秦照庭带我去了江边。 江边风很大,外套被吹得猎猎作响,秦照庭和我说了什么,我没有听见,一头雾水地凑近去让他再说一次,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烟花爆鸣。 第178章 巨大的水柱从江面凭空出现,沿江的栏杆全部亮起,冲起来的水落回江面时炸出了很多水雾和被灯点亮的水花。 我一时被这些东西弄得回不过神。 “音乐喷泉,今晚是首次开放。”音乐节拍间隙间,我终于听清秦照庭的话。 虽然秦照庭没说,不过我隐约记得这个喷泉是他投资的江边项目之一。 “这个喜不喜欢?”秦照庭问我。 “喜欢的。”这比音乐剧更发自肺腑一些。 “怎么脸那么红?”秦照庭忽然指着我的脸道。 “是光的问题。”我指了指江水上红色的灯光。 灯光随即不给面子地变成了绿色。 秦照庭:“不是,现在也很红。” “刚刚剧院里有点闷,现在还没有缓过来,”一定是喝酒喝的,我腹诽道,而面上笑脸洋溢,“还有,因为先生给的惊喜。” 我早猜到吴格所说的秦照庭的礼物是什么,适当表现得开心些是我的本分。 秦照庭笑了,但很快收敛住:“除去惊喜这一部分,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发自内心的喜欢。” 我眨眨眼:“是呀。” 有只手忽然与我的手十指相扣住,我惊慌地甩了下,却被攥得更紧。 “别动。”秦照庭警告我。 我便任由他牵着了。 除了在床上情到浓时,这是我与秦照庭第一次十指相扣。 老实说,有点奇怪。 “言知。” 没等我仔细感受清楚指间的温度,秦照庭猛地借此一拉,我整个人都向他靠过去。 温热的吻紧接着落下我唇上,若即若离,不具有什么侵袭性,是很温柔的一个吻。 当街接吻这种事,也是……从未有过的。 我紧张地观望着四周,还好行人都在远处。 秦照庭双目微闭,职业需要,我不敢有所懈怠,紧随其后闭上了眼。 其实我还有一点好奇。 我只是个讨他欢心的人,为什么要在意我喜不喜欢呢? 【作者有话说】 哈喽哈喽大家好,棠棠回来啦,真的很抱歉这篇文不小心又断更了一周多,是因为最近人际上出了一点问题,经历了一些断崖式的关系破裂,整个人都没有勇气面对,处于一个极度痛苦的状态,也没有什么心思写文,但是现在已经好很多啦,会继续写的。 刚刚上线看到有些宝子的评论,差点没憋住哭出来,再次和大家说声抱歉,《假情》今天开始恢复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