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榷香令》 第1章 小郎,借个墙头。 第1章 小郎,借个墙头。 犹疑在波涛,怵惕梦成魇。 从梦中挣脱的商名姝匆忙赶到渔梁坝,远远便见有官府之人高举火把似在搜寻。 难道大火焚茶不是有人针对商家的蓄意陷害?是官府抓人误伤? 亦或者就是她大梦一场,当不得真? 怀着满腹疑惑,商名姝悄无声息潜入建立在岸边的民房,自徽州府行商兴盛,岸边建起不少院子,多是商贾自建,用于家奴值夜看守仓房。 商家也有,不在这一边,商名姝只能随意找个正对着的小院。 “娘子这是……” 商名姝刚跃上墙头,半边身子悬在高墙上,就听得一道清冽之声。 转头对上蓄势待发的尖锐箭矢,身材高大的小郎挽弓对准她。 “小郎,我并非歹人,你是宅子护院吧?”商名姝尽量释放善意,根据对方穿着推测身份,“我不入院子,只借个墙头。” 弓箭被放下,商名姝将此举视作许可,摘下一只耳环扔给院子里的小郎,灵巧翻身隐藏在屋顶。 她出来匆忙,只来得及戴上一对耳环,身无分文。 程赦抓住飞来的金芒,摊开掌心,是最简单的素圈金耳环,走南闯北练就一双利眼的程赦目光扫过,便能估摸出这只耳环少说也值一两银。 捏着金耳环,他抬眸见商名姝攀附在墙头,笑问:“娘子,可需架上梯子?” 商名姝目光紧锁前方,没有回答身后的人,只是将另一只耳环朝身后扔出去:“有劳。” 竹梯架起,商名姝能脚落实地,趴伏着更省力,码头官差搜完一圈还没有放弃,看来要搜寻的不是寻常人,并且笃定人就藏匿在这些仓房之中。 商名姝将梦中自家仓房着火当真,猜测大火是被缉拿的要犯声东击西,选择她家仓房。 要犯就必然与她家仓房相距较远或是方位相反。 目光扫视一圈,最后锁定几个可疑之处,那些地方不是没有官差搜过,但只要藏匿之人耳聪目明,不难沿着阴暗之处绕开。 要犯纵火,未免自露马脚。很难突围这么多官兵。 同伙! 要犯还有同伙! 同伙藏在何处? “娘子,是在观察办案的公差?” 商名姝正在沉思,声音在她耳畔响起,猛然侧首,才发觉这小郎竟不知何时趴在她旁边,她这一转头,两人近在咫尺,险些气息相接。 这小郎倒是长出一副好皮囊,商名姝此时却无心欣赏。 心思一动,她问:“小郎拳脚如何?” “看家护院,尚能胜任。” “我允你银百两,你帮我去那处宅子,闹出动静。”纤纤玉指探出墙脊,商名姝小声与程赦商议。 程赦伸出宽厚的手。 “你先办事,无论成与否,不会少你银钱。”商名姝没有带银钱。 程赦剑眉微动:“我若事成,该去何处寻娘子拿钱?”“城东商府。你拿着我与你的一对耳环上门即可。” 商名姝话音一落,只觉耳畔一阵疾风扫过,黑夜下便见方才身侧小郎高大挺拔的身影如夜踏风,灵活、无声。 速度极快,几个呼吸间,他已经翻入商名姝指定的院中,不多时商名姝就隐隐听到有缠斗的拳脚声。 确定同伙位置,她眼神沉沉扫到自家仓房,推测藏匿之人的位置不难,她拿起小郎落在一旁的弓箭,入手有些沉,上手试了试,勉强能够拉开。 瞄准她猜测之处,挽弓放箭。 箭矢呼啸而至,惊动大量官兵,同时也惊得藏匿之人冒头,商名姝松了口气,正要深藏功与名,偷偷溜走,异变突起。 一声沉闷古怪暗哨,平静的水面哗啦啦冲上来一批又一批藏匿的黑衣蒙面人,提着大刀便朝官差砍,拼了命也要给被官差围困的要犯杀出一个缺口。 商名姝倏地低头,她虽学得一身拳脚功夫,但她不想暴露自己,更不想牵扯到这种明显复杂的情势里。 合格的商人,不树强敌。 鬼鬼祟祟从墙头露出一双眼,商名姝决定随机应变,幸好她用的是小郎留下的弓箭。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两方势均力敌,杀得难舍难分,官差去请外援的人一时半会儿赶不来,发生交锋的地方距离她家仓房甚远,商名姝挽弓放两支冷箭,帮一帮官府的人,就把弓箭扔掉,迅速撤离。 此处她常来,地形烂熟于心,七拐八绕朝自家建在这里的小院而去。 眼看家门在前,忽而身后一股热浪袭来,商名姝脚下一转,抬手一拳,被身后的人躲过,钳住手腕,商名姝正欲反击,熟悉的声音响起。 “商娘子,是我。” 商名姝余光早就瞄到是那院中小郎,她心中有怒火,未曾收势,反身灵巧绕到程赦身后,胳膊用力,将程赦背对着自己压在墙上:“你这小郎明知贼人凶猛,还将人引来,居心不良!” 被倒打一耙的程赦气乐。 商名姝听到追击过来的脚步声更气:“贼子凶猛,你我分开,分散他们,各自应付。” 松开程赦,商名姝抬步还未落下,手腕一紧,她反应敏捷,顺着程赦力道旋身一脚,程赦早有应对,抬腿格挡,用力下压,手上发力,将商名姝反圈入怀中,铁臂桎梏她。 从身后凑近她耳畔:“商娘子,程某的弓箭可好用?商娘子想独善其身,与其咄咄逼人,不若说两声软话。” “凭你?也配我与你说软话?” 冷嗤一声,商名姝偏头抬腿对准程赦面门踢来,程赦不得不松开双手交叠挡下,商名姝脚未落下,得了自由的胳膊往后一拐,精准击中程赦侧腰。 正中程赦受伤的位置。 程赦低声闷哼,捂住伤口靠在墙上。 这时黑衣人追至巷口,商名姝瞥了眼程赦,头也不回往来时的路狂奔。 援兵自城内而来,这是唯一的路径,她能最快与援兵汇合。 她这样想,程赦也这样想。 程赦身负重伤几次被追上又咬牙将黑衣人甩开,眼看商名姝冲在最前头,他甩出逃跑时顺走的绳子,绳子打上活结,精准将商名姝套住,他用力一拉锁紧商名姝纤细腰肢。 一年半了,开个新文,中篇征文,全文60万字左右,古代商战,女强爽文,男主戏份不多。 (本章完) 第2章 变脸比曲师还快 第2章 变脸比曲师还快 被迫拽回来,商名姝来不及找程赦算账,二人被包围。 “你们这些蠢材,不去前方相帮,追着我们作甚?”商名姝深觉这些黑衣人蠢笨如猪,就算她和程赦打乱他们计划,难道不是救人最重要?非追着他们不放,“官府人很快会赶至,你们若不把握时机,必会被一网打尽。” 黑衣人目露凶光,挥刀直砍。 商名姝早在暗中拽紧腰间的绳索,见黑衣人砍过来,她一掌用力拍在程赦后背,将人推出去,绳索从掌心划出,商名姝弓步定身,腕上绞几圈扯住没有松开绳索的程赦,用力一拉。 程赦完全配合,飞身将围上来的黑衣人踢翻,他脚踏实地反手默契拽起商名姝,商名姝身子轻盈,一掠而起,一直未曾出鞘的长剑拔出…… 配合默契的两人游刃有余穿梭在黑衣人的围剿之中,很快就将人全部撂倒,商名姝没有杀人,她长至今都未曾杀生,更别说杀人,且这些人活着交给官府更好。 “名姝!”一道刻意拔高的声音远远传来。 未见其人,能听到不少人往这方向赶来。 商名姝立时将剑扔到身负重伤,站立不起,大口喘气的程赦面前,抓乱头发,换上一副惊魂不定的面孔,找个适合蜷缩的地方抱膝蹲下。 看得程赦瞠目结舌。 眨眼间,大批人马出现在他们视线中,有官府的人,有护院家丁。 “名姝。”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从马上跳下来,奔向商名姝,一把将商名姝搂在怀里,满脸焦急,咬着牙齿小声询问,“可有受伤?” 商名姝乖巧埋在小虞氏怀里,眨了眨眼睛。 “你当真是大胆包天,可知我一路担惊受怕?”小虞氏戳了戳商名姝额头。 “姨母,事态紧急,我的本事你还不知?下不为例。”商名姝搂着小虞氏腰温声软语撒娇。 小虞氏拿她无法,瞥见商进樑寒暄完走过来,脸一变开始哭泣:“名姝,我的儿啊,都是姨母不好,不该忧心你爹的茶叶,让你孤身前来,呜呜呜呜……幸而你无事,否则我如何向九泉之下的长姐交代呜呜呜……” 商名姝梦中惊醒用左手写信一封匿名告密信,让丫鬟禾穗装作是外人送来递到虞氏手上,让虞氏去打点宵禁巡卫,她才能以最快的速度畅通无阻赶过来,不错过梦中火起的时辰。 目下她也不确定梦境中是否为真,但有这封信,虞氏能解释得通她为何深夜来此,也能鼓动商进樑亲自去和官府交涉,带大批人马支援。 “名姝怎么了?”商进樑三步并作两步上前。 “老爷,名姝遭大罪了呜呜呜呜……”小虞氏哭得梨带雨,在商名姝的暗示下将她扶起来。 “爹,女儿没事。”商名姝扯出一抹故作坚强的笑。 “杜郎中,快快快,给我女儿看看。”商进樑一颗心七上八下,目光扫过被官府捆绑起来的重伤黑衣人,他忙走向程赦作揖,“多谢程二爷对小女搭救之情。” 被自家赶来家丁搀扶起来,由着家里的郎中紧急处理伤口的程赦面色苍白,他的目光越过商进樑与靠在小虞氏肩膀上的商名姝对上。少女蓬头垢面也难掩清丽容颜,一双幽幽的眸子静静凝视,无声的威胁不言而喻。 她明明柔若无骨依偎长辈,像极了误入饿狼群中仓皇逃出的小兔子,脸上的惊魂未定任谁看了都忍不住怜惜。 装得比大石门戏台上的曲师不遑多让。 商名姝此时也算看清这位被她当做值夜护院的小郎,身量极高,比她爹高出一个头,麻布粗衣也减不弱他慑人气势,浓眉大眼,目光浮动着似笑非笑的深意,血污晕染在他棱角分明的刚毅脸上,添一份野性。 扣在头上的小帽松垮,几根碎发垂落于面,似有若无在夜风中飘拂,颇有些话本子豪侠英姿,原来凌乱在极致俊朗的容颜上只会增色。 听得父亲对其的称呼,商名姝当下便知这位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奸商”程赦。 “世叔相谢,小侄愧不敢受。”程赦避开商进樑的谢礼,将商名姝的剑,双手递给商进樑,“是小侄要多谢商娘子,若非商娘子兵刃锋利,小侄只怕凶多吉少,商娘子她身手……” “名姝!”小虞氏的惊呼打断程赦。 “失礼,程二爷,商某改日再登门致谢。”商进樑告辞,吩咐人将商名姝搀扶上马车。 倚靠在马车上的商名姝,目光与程赦对上,她唇边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将击中程赦伤口的胳膊搭在车窗边缘,缓缓闭上眼睛。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商进樑和小虞氏带着杜郎中随后上来,商进樑忧心:“杜郎中,名姝是否受伤?” 杜郎中小心翼翼觑一眼用帕子拭泪的小虞氏:“老爷放心,三娘子是受惊过度,乍然放松惊厥,小人给开一剂安神汤药,再休养一番便无碍。” 商进樑松口气,目光落在小虞氏怀里女儿脸上,一片怜爱疼惜之色,忍不住责备小虞氏:“有人知会你码头危险,你应当等我,怎可私自让名姝一个女儿家深夜出门,只身犯险?” 方才所见足以想到今夜码头多么惊险,幸好有程赦在,不然……他不敢深想。 “老爷整日流连沐小娘的温柔乡,我若等你,只怕这码头茶叶被烧没了,也难将老爷拉出来。”小虞氏冷笑讥讽。 和官府的人短暂对接后,商进樑无言以对,细节还需明日去官府核实,但这些不知何时潜入的倭寇有极大可能会对商氏仓房下手,引开官府脱身。 他担心女儿才会心焦如焚动用人脉打点,带着大量人手赶来。名姝若没有先一步赶来,便是看到告密之信,他亦不会这么刻不容缓,或许…… 自知理亏,商进樑看了眼马车里的郎中,无力轻斥:“胡扯什么?” 小虞氏轻呵一声,不再争辩。 商进樑面上挂不住,忍不住抱怨:“若我膝下有子,何须遇事要女儿冒险?” (本章完) 第3章 不惯任何人 第3章 不惯任何人 “老爷这话是捅我与长姐心窝子,我与长姐嫁入你家,可曾阻拦老爷纳妾抬人?这么多年家中也无哪位小娘落胎的腌臜事,老爷常年不在家中,我们家也不见小娘与戏子有私,与货郎夜奔之事,我自问持家有道,勤勤恳恳,长姐送走家翁,我送走婆婆……” “行行行,是我的不是,是我的不是。”眼见捅了继妻的话篓子,商进樑赶紧讨饶。 马车自身前轱辘转动离去,渐行渐远,程赦捏着手中一对金耳环,恰好郎中替自己处理好伤口,他把耳环扔给郎中:“赏你。” 马车里,商名姝装晕,听着二人老生常谈的争执不知不觉真的睡过去。 晨熹悄攀马头墙,金芒漫洒,映亮门罩雕纹。 商名姝浅眠两个时辰,辰时起身,梳妆打扮,临出门前,望着丫鬟禾麦捧到面前的翘头鞋出神。 穿戴好的商名姝坐在梳妆镜前,镜中女子肌肤瓷白,明眸善睐,唇若点樱,她不似长姐端庄,不似二姐明艳。 不看她的眼睛,定将她视作神清骨秀,温婉灵透的静美佳人,深而锐的双眸,令身后的梳头妈妈不敢与之对视。 “娘子,鞋。”禾麦小声提醒。 商家兴家不久,又是商户,商名姝三姐妹都没有缠足,这双鞋鞋面刺绣精美,勾头极小,以绣点缀,鲜亮巧致。 出自府城老手艺人之手,母亲做鞋,女儿绣,这双鞋输钱三缗。 一缗一串钱,一千文,时下一两银因成色不同值700到800文。 商名姝一双鞋就得银四两。 她愣神是因她眼睛浮现梦境的画面。 这双鞋,她惹了新到任知府家恭人不喜,认定她奢靡成风,后父亲邀请知府上门做客,请了府中荣养的戏班唱曲,更是传出商家圈养大家私用。 自此商府连栋广厦,膏田满野,废居积贮,可垺素封的豪富名扬府城,引来虎狼窥视,让整个商府雪上加霜。 “娘子?”禾麦见商名姝迟迟不语,又开始仔细检查鞋子。 商名姝回过神,她唇畔浮现温和浅笑:“换一双,换那双嵌金丝蓝条,缀金珠的鞋。” “娘子,您今日要随夫人去知府大人府中赴宴,那双鞋……”禾穗点到为止提醒。 那双鞋奢靡至极,只那对金珠就价值银百两。 她知道早有人为她精心布下陷阱,但她商名姝生来富贵,她祖父与父亲两代勤勉积累,才有今日商家巨富,未曾获一文不义之财,她为何要藏着掖着? 为他人喜好而活? 盯上她商家财富之人会因她突然节俭就作罢? “换。”商名姝打开宝奁,拿出最爱的金珠步摇和耳环。 梳上垂鬟分肖髻,只戴这一支步摇。不止佩饰鞋子,她还重新换上一袭金丝滚边鹅黄立领长衫配上百褶洒金裙,最后系上刺绣华美的云肩。 “娘子,前院传来消息,大娘子和二娘子因夫人只带娘子去赴宴大闹正院,与老爷起了争执,老爷气急之下言官家府邸注重嫡庶……” 商名姝刚打扮好,正院小虞氏派人来报信。 听闻,商名姝面色有些冷,她这个爹就是喜欢给她找事! “禾穗,把我先前备下要赠与长姐和二姐的衣裳首饰带上。” 商户嫡庶并不看重,整个徽州府能成为一方豪富者,多是幼时耕读过,商进樑也不例外,他对女儿教养格外注重,尽其所有按照官家娘子教导,甚至她们更自由。 长姐在她不断地鼓励下,专精算术,粗浅的账目,扫一眼比许多账房拨算盘还快且准,没有人能在长姐眼皮底下做假账。 二姐在她时刻吹捧下,醉心茶道,于茶一道,从茶树选址、栽种,采摘、精制最后煮泡,她都能得心应手,无人可对她以次充好,粗制滥造。 两位姐姐,都是她精心培养出来的左膀右臂,她自不能让她们二人对她心生隔阂。 “哟,我们的嫡妹妹来了,给嫡妹妹请安。”二娘子商梓姝一见到商名姝便阴阳怪气,似模似样给商名姝行了个礼。 商名姝不惯她,不去搀扶,往她们两面前一坐,让禾穗把备好的头面衣裳捧上来:“我原就为你们备下钗裙,姨母提点我父亲只让我去,不过是知府家庶出的三公子正当龄,二位姐姐心中所想,当我不知?我不过是不欲争抢这些,伤了姐妹和气,这才歇了心思。”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捏着缂丝团扇扇柄,纹理细腻的玳瑁,是商名姝日常爱不释手的一把扇子,轻轻瞥了两位姐姐一眼,她幽幽继续:“既二位姐姐不领我这份情,一道去吧,也省了我做个打压姐姐的恶毒妹妹,我姨母成了薄待庶女的不慈继母。” 商文姝与商梓姝被戳破了心思,二人对留府招赘都势在必得,平日里也是明争暗斗,也清楚商名姝懒怠喜奢,不欲操劳,依从父亲的期许,琴棋书画,骑射女工不落下。 父亲想把商名姝嫁入官家,为家族长盛助力,无论日后她们二人最后谁如愿,都少不得三妹的帮扶。 三妹又自小待她们以诚,有什么好的都巴巴与她们分。 幼时父亲对他们三姐妹还是有些差异,多亏两位母亲劝说,她们才得以被重视,延请名家教她们算术制茶…… “三妹,是姐姐不是,姐姐与你赔不是。”商文姝越想越愧疚,她素有长姐气度,既然错了便大大方方认错。 商名姝轻哼两声:“我待长姐心如明月,昭昭可见……” “我那里刚收罗两块金星龙尾砚,我现在就遣人给三妹和二妹送过去,三妹宽容大度,原谅姐姐这一回,下不为例。”商文姝只能哄着。 “成,谁让我是长姐贴心的三妹。”商名姝明眸一转对上商梓姝,“二姐?” 商梓姝也想起从前妹妹的好,又想起闺阁姐妹过得多不如意,自己是有些得寸进尺,甚至肖想家业,母亲和妹妹也不曾嘲弄,更是极力相助,为她搜罗古今茶经。 但她性子要强,不似商文姝坦荡,即便觉得自己错了,也拉不下脸道歉。 (本章完) 第4章 物以稀为贵 第4章 物以稀为贵 “我不过嘴上说了句,就要被你讹上。”口是心非埋怨一句,商梓姝转身吩咐自己贴身丫鬟,“快去把我新制的茶拿出来,给长姐和三妹送过去。” 吩咐完转头又说:“这茶是我亲自去黄山之巅寻找到的新品,你们好好尝尝,我还带了树苗回来,也不知能不能移栽。” “快快,让二姐亲自给我冲泡一盏,我这气儿才能消。”商名姝催促着商梓姝身后的金芽。 金芽看向商梓姝,得了商梓姝首肯,福身下去准备。 “昨夜码头到底何事?”等待期间,商文姝问起商名姝。 “我亦一知半解,不知谁递信给姨母,说有人欲在码头烧毁我们今早装船的茶,父亲又在沐小娘院子里,姨母请不出人,事关重大,只得先遣我去看一看。”商名姝将备好的话道出,“究竟如何,需得等父亲从官府回来方知。” 昨夜他们证明清白,亮明身份,商名姝和程赦又的确出力相助,倭寇被擒者多为活口,才允许他们归家,今日一早就把商进樑传唤过去询问。 “我先去,沐小娘不敢瞒而不报,才能及时让父亲赶来。” “沐小娘整日勾着父亲,只会争风吃醋,幸而你平安无事,否则我非扒了她的皮。”商梓姝很是厌恶沐小娘。 商文姝亦不喜,不过她不会宣之于口。 商名姝呢? 商名姝无所谓,但她惯会嘴上善解人意:“她也是个可怜人,被父亲抬入府中,无依无靠,不紧抓着父亲,她何以立足?罢了,不过是些生存手段,你何苦与她置气?没得气坏自己。” 商梓姝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呀,样样都好,就是心太善,须知人善被人欺。” 商文姝深以为然颔首:“不知那知府三公子是不是个良人,自古民不与官斗,我们虽家资丰厚,到底低人一等,若非良人,三妹可不能由着父亲稀里糊涂做主。” 摇扇的手一顿,商名姝垂眸:“这世间男儿多薄幸,嫁与何人又有何不同?你们瞧杨世伯每年拿多少盐引?扬州盐场半姓杨,杨家能如此巨富不遭人妒,盖因朝中有依仗。我们商家已然引人窥觊,若想再上一层,没有依仗必将粉身碎骨。 我生在商家,自幼锦衣玉食,享尽家族福泽,合该为家族尽一份力,良人与否无需顾虑,我总能找出自在的活法,只要他能庇佑姐姐们便好。” 瞧我,多懂一荣俱荣之道?都学起来! “也怪我们族中人多平庸,父亲每年在族学砸多少金银?费尽心思聘请名师指教,这些人都是榆木疙瘩,都不如三妹学问好。”商梓姝一想到每年拨给族里的那一笔学费就咬牙切齿。 但凡他们考个举人出来,父亲何至于要巴巴让三妹攀附权贵? “这话切莫当着父亲的面说。”商文姝劝说,“当年祖父无银行商,是从族里借到银钱才发家,若无当年他们穷各家之力的信任与相助,何来今日商府?且府城多商贾,哪个不是回馈宗族,兴建族学,帮扶乡里?我们旁的可以计较,忘本忘根之事不可行。” “长姐这话应对父亲说,他定会开怀,认定长姐抗当大任。”商梓姝和商文姝私下一向针尖对麦芒,下意识就要呛声。 “我也是为你好,你这些话与我们私下说,我们自不会叫外头知晓,你若不收敛,哪日往族里长辈面前捅出去……” “长姐少与我说教,我自有分寸,倘若哪日族里长辈知晓,绝不是我口无遮拦,必是有人诋毁姐妹名声。” “你——不识好人心。”“好人心?哪里有好人?我连好人都没见着,又怎能瞧见好人心?” 商名姝重新摇起团扇,吃着糕点,今晨尚未用朝食,优哉游哉欣赏着两个姐姐唇枪舌剑,这二人争执她从不会出言劝说。 左膀右臂怎能一心呢?不利于制衡。 若二人回味过来问她为何不说和,她自然是为难又委屈:“我既敬重长姐,又亲近二姐,无论偏帮谁都于心不安,且我觉着姐姐们各自占理,叫我如何相帮?” 最后是金芽端来了茶具与商梓姝新制的茶,两人方结束争执,商梓姝把方才的争执抛一边,迫不及待展示自己劳心劳力一年的成果。 商梓姝挽袖,从候汤开始,洗茶、烤茶、浴壶、投茶、注汤、涤盏、酾茶不假于人手,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端起茶盏的商名姝暗自点头:二姐冲茶的手艺越发娴熟。 “茶香清新,久久不散,既有松之韵又有兰之气。”商文姝不吝赞赏。 商梓姝面露得色。 商名姝浅抿一口,细细品尝:“入口甜润……” 顿了顿,她黛眉微蹙:“二姐,这茶不可谓不佳,可汤色不够清亮,入口甜润之后略有回涩。”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三妹一语中的,这正是此茶之劣,我从采摘之后一路小心翼翼保存,你们饮得这是我亲自从炒青开始一步不懈怠,已经是最好的品相。”商梓姝有些气馁。 她翻遍茶经,试过无数办法,与老茶农商讨,明明觉得这茶不应该止步于此,却怎么也无法冲破屏障,把心中所期研制出来。 商文姝又饮一口:“会不会是制好之后,储存不当?” “我特意寻人去苏州重金请教,我们制茶多以纸封。苏州人则以瓷罐,我依其法,成效甚微。”谈及正事,姐妹俩很少拌嘴,商梓姝也好声好气回。 商名姝指尖轻轻在茶盖上敲击,片刻后道:“此茶采于山峰之巅,是未曾面世之品,会不会以往采摘后的封存之法不见其效?二姐不妨遣信得过之人于山间修建简便茶号,少量采揉焙封,再做对比?” 言罢,紧接着又补充一句:“借着捣鼓遮掩,莫要让人察觉。” 商梓姝心动,却拧眉:“倘若真是如此,岂不是要在山间建茶号,才能大量得茶?” “这茶若能改进,汤色清亮,入口甘而不回涩,必将成为重金难求的名茶,为它费些周折也应当。”商名姝不以为意,“届时我们便将它如何难得宣扬出去,保管供不应求。” 量少,费力,难得。 才好高价兜售,才能高价兜售! (本章完) 第5章 盛装出席 第5章 盛装出席 “三妹说的不错,二妹你只管派人,钱财不够寻我。”商文姝也看出这茶如果能改进,他们将得到多大的好处,自然全力支持。 商梓姝没有拒绝,她一心钻研茶,父亲拨给她的银钱有限,商文姝已经跟着父亲理家里的账,权力比她大,能从账面支走的银子也更足。 商名姝没有说话。 商家论有钱,便是商进樑都未必比得过她,她拥有母亲和姨母的嫁妆,整个商家的中馈都掌握在小虞氏手里,小虞氏私下用公中的钱赚了不少钱财,都交给商名姝。 她不轻言许诺,雪中送炭自然要人陷入茫茫无际大雪之中深感绝望的时候才更深入人心。 “二姐,你送些新茶去府城几个茶亭,多送一些,少则能施茶三五日。”商名姝忽然提议。 茶亭是府城茶商出资建立于官道和驿站旁供行人稍作歇息或遮风挡雨的亭子,茶商通常会在茶亭赠茶水与行人,这也是他们府城茶商行善举措之一。 商府修建了四个茶亭,这四个茶亭在虞氏的要求下砖雕、木雕一样不缺,日常也会遣人打扫确保整洁,不仅行商乐意去,其中有一个茶亭外百里荷塘,逢六月更是美不胜收,是文人娇客常去之地。 “府城的茶亭?除了我们自己建的,旁人所建也送?”商梓姝不解,但自小养就出来对妹妹的疼爱和信任,让她第一时间开始盘算有多少新茶,够不够送。 “都送,旁人的茶亭定不会用,多会退回,亦或束之高阁,略送一些便是,紧着我们自家的茶亭。”商名姝笑盈盈,“过几日,我送你一份大礼。” “我可等着。”商梓姝满心期待。 几个姐妹又聊了会儿才作别,各自去忙各自的事,商名姝随虞氏去知府家做客。 何知府刚上任不久,他还未到任,府城有些本事的人都将他的喜好打听得仔仔细细。 何知府清正廉洁,推崇俭以养德,故而一入知府府邸后院,商名姝满目都是清雅素淡至极的颜色。 平日里与她争芳斗艳的施家大娘子更是一袭素白交领琵琶袖配上月白马面裙,梳着环髻,坠于两耳之后,发髻间珍珠点缀,妆容清淡,显得清韵文雅。 商名姝母女来得不早不晚,在清一色的素雅之中,商名姝尤为耀眼,一下子吸引所有人目光,诸多夫人不可置信,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商名姝。 有那三五成群的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怕不是想出风头想疯了吧?” “倒不怕她出风头,就怕恭人看低我们这些商妇。” “乍然暴富,脱不了小门小户做派,上不得台面。” “……” 商名姝和小虞氏视若无睹。 商名姝就像一池青莲之中脱颖而出的牡丹,在场娇颜俏丽小娘子无数,容色上不是没有胜出商名姝者,就是没有她耀眼。 气得诸多被家中压着往素雅装扮的小娘子牙痒痒,正是爱悄的年纪,她们也想鲜丽一些。 “这是谁家小娘子,真真是光彩夺目。” 人群之中不知谁故意拔高声音喊了一声,商名姝迅速捕捉到那人,四目相对,对方目光闪躲。 何夫人循声看过来,几不可见蹙了蹙眉。 她的确不喜奢靡铺张之风,这些巨贾都是豪富,凭着真本事兴家,她不排斥他们享乐,但不愿见到过度的放纵。须知她随丈夫去过偏远之乡,多少穷苦百姓三餐不继…… 心知这些与他们无关,可两相对比,还是难免心中不喜。 “恭人。”小虞氏带着商名姝上前行礼。 何夫人没有表现出厌恶,笑容淡淡随意询问两句。 虞氏也恭恭敬敬回答,看得出何夫人没有谈兴,正欲退下,有人不允。 “商小娘子今日盛装打扮,当真是艳压群芳,脚下这双鞋怕是价值百银。”施家也是府城大茶商之一,施夫人与小虞氏素来不对付。 商名姝这双鞋还与施清玉争抢过,最后自然是更疼爱女儿的小虞氏让商名姝得偿所愿。 好似没有看到何夫人久久落在她裙下鞋子上的目光,商名姝大大方方轻提裙摆:“正是与施家姐姐争抢那双,多谢施姐姐割爱。 咦?施姐姐今日缘何这般素雅?往日施姐姐可是非艳丽之色不上身呢?” 不等施清玉讥讽,商名姝反应过来:“哦,我想起来了,施家姐姐这是打听了恭人喜好,投其所好呢。”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你——” 他们曲意逢迎的小心思谁都心知肚明,但被商名姝这样大大咧咧一语道破,就显得有些刻意。 “商小娘子倒是不愿投其所好。”何夫人面无表情。 商名姝笑意盈盈又行一礼:“恭人容禀,小女从未见过朝廷诰命,半月前便知今日能见夫人,终日惶惶,只得求助京中密友,她来信安抚小女,言道恭人明理大度,我只需坦诚相待,必不会叫恭人相恶。反倒是遮遮掩掩,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对恭人不敬。” 拉踩啊,她最喜欢踩所有人。 “不知商小娘子京中密友是何人?”何夫人问。 “信国公府上三娘子。” 商名姝没有说谎,三年前她有幸见过路过徽州府的信国公府三娘子,她不是个愿意讨好人的人,不过是着人搜罗些有趣玩意儿相赠,后来与其见过两面,这两年从未间断赠礼。 她没有想过要这位贵女给她什么,不过是日后相隔千里方便她扯虎皮做大旗。 自知晓何夫人要来徽州府上任,她趁着再次赠送《大易集义》版片时随口一问。 这位公府娘子就爱刻书,尤其是失传版片,早把商名姝视作知己,这点小事自然乐意告知她,所以就算何夫人去问,她也不虚。 何夫人听闻面不改色,又问一句:“坦诚相待,商小娘子素日里也是这般盛装?” “自然不是,恭人是贵人,是小女该恭敬之人,面见恭人,小女盛装打扮,以示对恭人敬重之意。”商名姝不疾不徐。 瞧,我多重视与您见面,她们有多遮掩就有多敷衍。 (本章完) 第6章 剑走偏锋 第6章 剑走偏锋 “名姝,你今日之举,着实是一步险棋。”回程,小虞氏坐在马车上,复盘今日母女俩的表现。 “不如此,如何使得恭人对我记忆尤深?”商名姝撩着马车窗帘,看着热闹的街道,她很喜欢看街上繁华。 暖阳洒满青石板,人群熙攘;林立的店铺,高悬幌子随风轻摆,小摊上货物琳琅满目。 茶馆里,茶香阵阵,白烟袅袅,说书人口若悬河,听者拍案叫绝。 街头巷尾,孩童嬉戏欢闹声远远传来,老翁坐在树下懒懒沐浴日光,偶有对弈者面红耳赤地争执。 市井里的岁月静好,在这步步生景之中铺陈开。 “恭人对你未见有喜。”最后何夫人什么都没有说,把话头岔开,对商名姝没有冷待也不热络。 “今日整个府城有头有脸的主母都带着家中未嫁适龄小辈前来,少说百来人,姨母觉着恭人能记住几个?”商名姝自有打算,“我今日何尝不是探一探这位恭人的性情。” 有信国公府小娘子的回信,她才敢放手剑走偏锋。 何知府这才上任,不出意外,他们得与何夫人打交道少则四年,多则可能更久。长久往来,总不能回回都刻意迎合,早晚会露出真性情,与其日后让何夫人觉得自己两幅面孔,不如早些坦诚相对。 “探出些什么?”小虞氏顺了顺商名姝鬓边碎发,笑容温和。 商名姝收回目光,挪身挨着小虞氏,偏头靠在姨母肩头:“你看今日席面,一品锅、清炖马蹄鳖、问政山笋这些都是我们府城名菜,何知府祖籍山西,恭人听闻长于济宁,故而席面上还有过油肉与漂汤鱼丸这等两地名菜。 恭人必是个面面俱到之人,再观她今日待人接物,不难看出她对我们这些人释放善意,却也没想过与我们深交。” 释放善意是因现在徽州府商人势大且团结,他们府城山地多贫瘠,水旱灾频繁,所产至薄,以贾代耕不仅限于富户,寻常百姓也绞尽脑汁为生存行商。 徽州府,现如今是全民皆商。 盖因他们府城虽地少人多,桑田之事无成,但物产丰饶,木竹桐漆,笔墨纸砚,茶叶瓷石样样是佳品,可供交换。 徽州府一批又一批商贾应运而生。 何知府要保持徽州府繁茂,就不得不支持商贾兴经济。 不欲深交,何知府以廉洁为人赞颂,与富商来往密切有碍名声。 这样也好,有这样的父母官在,只要他们行得正,何愁没有好日子? “你想要与恭人深交?”小虞氏想到商名姝往日的行事。 “施家蠢蠢欲动,爹今年取到的茶引比他多,利益相争,以他们睚眦必报,小肚鸡肠的性子,迟早对我们下黑手,我若能得恭人赏识,便捷不少。”商名姝不隐瞒。 她先让何夫人记住她商名姝这个人,不喜也无妨,等到她让何夫人“深入”了解她之后,她深信何夫人会喜欢她,今日的不喜日后会反弹,转为加倍的喜! 对昨夜码头之事,她仍旧耿耿于怀,不知是不是因厌恶施家之故,她总觉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昨夜,你是从何处得到消息?”小虞氏也想起这一茬追问。“我说是梦到,姨母可信?”商名姝没对几人真心,小虞氏是一个,为照顾她一生无子,一心为她筹谋的姨母。 小虞氏自然不信这样荒谬的话,只以为商名姝有难言之隐,不再逼迫:“信,名姝说什么,姨母都信。名姝说旭日是方的,姨母也准能瞅见角。” 商名姝心头暖暖一片,忍不住笑出声。 母女二人归家,于家门口遇上商进樑,见到妻子女儿,商进樑大步走到正堂:“你可知昨夜码头的倭寇如何暴露行迹?有赌钱输红眼的蠢材,拿着鸟铳去典当,被你吴世伯举报,才有官府追查追捕。” “爹说得对,蠢货。”商名姝想到那些人不去助力救同伴,非追着她和程赦的黑衣人,深以为然点头。 “你!”商进樑看着油盐不进的女儿,心知她在装傻,“我说的是他们有鸟铳!你那点架子,日后不准莽撞行事,若非程二爷在,将携带鸟铳的人击毙,你小命休矣!” 原来程赦是被鸟铳所伤,这杀伤力极强的西洋武器,商名姝心痒痒:“爹,你何时也弄一个给我?” 商进樑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商名姝说不出话,最后只能对小虞氏撒气:“瞧瞧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名姝不是好女儿,码头上的茶叶有个闪失,你这会儿哭爹喊娘都来不及!”小虞氏从不向商进樑示弱,“这批茶叶不能入雅州,族中你交代不了,官府也会追责,损失数万银钱,她立了大功,问你要个鸟铳,还要被你训斥?有你这么当爹之人?” 商进樑在外左右逢源,能言善辩,每每遇上这个继妻,总是被挤兑得哑口无言。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商名姝还在旁边附和:“是啊是啊,爹,你看我给家里立下大功,要个鸟铳不为过吧?” 这批茶叶大头是商进樑出,他想带族中人发财,不少族人出资,一旦被烧毁,商进樑就得自己赔上,在族人心中威信也会大打折扣,日后再想向族人集资无疑会很困难。 整个徽州府的商贾,都是宗族倾族之力集资帮扶出来,家族对他们非常重要。 商进樑看看女儿,看看妻子,心梗:“你备份厚礼,我带着名姝亲自登门去程家看望致谢。” “致谢?”商名姝不乐意。 程赦后来把人往她这边引,她知道是无奈之举,被鸟铳重伤,又那么多人围剿,不寻她分担一些,等不到援兵。 她不责怪,换了她也会如此,但她计较! “禾穗,从我私房里取银一百两。”商名姝吩咐后对商进樑说,“爹,我与程二爷谈妥,他助我,我与他一百两银子,旁的我不亏欠,登门致谢,你要去自个儿去。” 她不阻拦商进樑,这些老狐狸说是道谢,必然还有附带旁的。 (本章完) 第7章 制造偶遇 第7章 制造偶遇 商名姝守株待兔三日,终于等到何夫人出门,得到消息,她比何夫人早一步候在绸缎铺。 林氏的绸缎铺在府城分号六间,时新的料子能做到与江南同时铺上,何夫人亲自出门挑选是为京中长辈送节礼,必然会选择距离府邸最近的林氏绸布店。 “钱掌柜,这些布匹就按我说的价,我全都要。”何夫人随着接待走上二楼,听到熟悉的声音。 商小娘子今日浅碧色三领长衫配上雪色绣马面裙,背影纤长高挑,正与布行掌柜讨价还价。 “三娘子,这都是上乘的松江布和魏塘纱,您再给小人加上五十缗。”钱掌柜苦着脸, 最怕这位祖宗来采购,每年都要把利润压到最薄。 原因无他,这位小娘子懂行! 天知道她一个茶商小娘子,怎就对他们布行了如指掌,头几年吓得他们老爷都以为商家要涉猎绸布业,提防了许久,那商老爷的宴都统统称病不去。 商名姝几匹布料摸了摸,钱掌柜眼皮跳了跳。 “钱掌柜,你我往来非一日,这布料薄厚不均,精粗不一。”说着她又将两匹布展开,用手掌丈量,“阔窄长短有异……” “哎哟,我的小祖宗,您口下留情,我这就遣人去询问管事,把您的价报上去。”钱掌柜连忙制止。 说着如此,其实就是跑个过场,商名姝是为他们商铺积压之货来,这些布料确实是上乘布料,但商名姝说的缺点都不假。 正是如此,才难以售出,买得起好料子的人自然要买规整的,买不起好料子的也舍不得钱买这些价格略次一等,不若买些实惠货。 他们不是没有法子处理,但商名姝可以一次性清空,省得他们劳心,价格刚好踩在他们心口上,比一点点售卖便宜不少,也没有便宜那么多。 “钱掌柜爽快,一如往常帮我分开包好,晚些时候我吩咐人来取。”商名姝心满意足,转头就与何夫人正对上,她诧异一笑,大大方方上前行礼,“何夫人。” 商名姝没有尊称,是不想暴露何夫人身份。 原以为这小娘子终于素净了些,这一转身,何夫人就被她胸前的翠羽金珠璎珞晃眼。 翠羽的灵动,金珠的华美,衬得小娘子华而不俗。 何夫人颔首:“商小娘子此来是……” 何夫人看到后面堆积的布匹少说上百匹,有些疑惑。 “小女是为济养院与育婴堂采购。”商名姝不疾不徐回话,“眼瞅着要入秋,该给老人孩子们添些新衣。” “我听闻你家仆从数十人,这等事还需你亲力亲为?”何夫人一边看着布匹,一边闲聊般问话。 “夫人竟也知我家仆人众多?”商名姝先惊讶后埋怨,“都怨我爹,每年非要去人牙子处逛一逛,将那些身残有亏者买下,说是这些人谋不到好去处……这人买回来就得安排,庄子放不下只能放在家中,给些轻剩活计。 长久以往,可不就是仆从者众,外边还总误传我爹贪图享乐,出入三十二人抬轿……” “噗嗤。”商名姝话至此,引何夫人上来的接待小郎忍不住笑出声,惊觉失礼,连忙告罪,“商小娘子恕罪,小人只是一想到三十二人抬轿,得多大的轿子……”他的描绘引得众人想了想,就连何夫人都忍不住扯了扯唇角。 如此离谱的谣言,其实是商名姝的手笔,商进樑喜欢做善事,三年前嘉禾一带持续一年大旱,粮食颗粒无收,不少人卖儿卖女,商进樑一次性买下许多可怜人。 去年商家仆从过百,商家人享乐奢靡的谣言不知从何而起,商进樑急得嘴上燎泡,又不能逢人去解释。 商名姝索性添把火,让人把商家的奢靡之风添油加醋,什么出入三十二人抬轿,日十二食,传话小童摩肩接踵…… 最后这事不了了之,甚至茶馆里提到“你可听闻商家奢靡……”等话,围上来的人都一哄而散,实在是太离谱。 “何夫人是来选布料?”商名姝主动自荐,“我略懂一些,不若我陪着夫人看看?” 何夫人没有拒绝:“有劳。” “是小女的荣幸。”商名姝走到何夫人身侧,“夫人购置布匹是自用还是赠人?” “赠家中长辈……” “听闻夫人长于济宁,鲁锦绚丽,我慕名已久。”商名姝先夸一夸何夫人的家乡,“小女给夫人说说这些布匹:松江布,丝绵交织,细腻又柔软,最为舒适,且松江布亮而有泽,有别于旁的布匹……”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商名姝认认真真给何夫人推荐,钱掌柜候在一旁,听着商小娘子把自家布匹如数家珍,心又开始担忧,他们家少爷娘子都没这么了解。 何夫人听她娓娓道来,吴侬软语,言之有物,心里忍不住感慨:这小娘子倒是有学识。 商名姝只详尽介绍,一句推荐和替何夫人拿主意的话都没有,什么布料适合什么样的人,布料的优劣,产地何处,销往何处,济宁是否能够购置得到等等,无一不妥帖。 何夫人在她的介绍下,买下好几匹,除赠礼还有些留下自家用。 “三娘子,您快去济老院看看,王老婆子闹着要跳楼!”商名姝与何夫人刚走出绸布店,一个额头满是薄汗的中年男子满脸急色迎上来。 商名姝来不及与何夫人告辞,匆忙行了一礼,随着男子疾步离去。 何夫人看着行色匆匆的二人,略一沉吟,提步跟上去。 徽州各县都有济老院和育婴堂这样的地方,府城更有好几家,都是商贾出资建立,收养一些老无所依的孤寡老人,无家可归的婴孩儿。 因此举,府城内几乎没有乞丐的踪影。 商家在府城建济老院和育婴堂各两处,商名姝赶往的这一处在城内。 府城的住宅为防洪防虫防潮多为二三层楼,商氏城内济养院是商进樑三次扩建,三层高楼,一个头发散乱的银发老妪不知如何爬到三层楼屋顶,高声哭喊:“老妇甲之年,竟清白被污,唯以死自证,苍天可鉴,我本本分分做人,入黄泉也要清清白白——” (本章完) 第8章 再相助 第8章 再相助 “这老婆子唱大戏呢?怪好听。” “我听着不像,像是要寻死。” “不能吧,这商家济养院不是说顿顿有肉,白面馒头管饱,一年两身衣裳,我们巷子老婆子恨不得儿子早死好住进去,这婆子都住进去了,哪舍得寻死?” 济养院的看守人本就不多,王婆子爬上高楼后都跑过去,大门无人看守,听到声音的行人不少涌进来,围在高楼下指指点点。 “你们不准上来,你们敢上来,我现在就跳下去——”看到济养院护院在管事的指示下要往上爬,王婆子扯着大嗓门高喊。 激动之下,王婆子脚下打滑,幸好她攀着马头墙高翘的檐角才不至滚落。 “王婆婆,瓦上青苔湿滑,你仔细些,别摔下来。”商名姝赶来,下人为她推开人群,她站在下方,仰头提声,“你有委屈只管与我道来,此处实不是个好寻死之地,这楼摔下,若能落地便见阎王爷倒也是你的福气……” “我的天老爷啊,这是谁家小娘子,胡言乱语什么?” “你们还不快呵止,我若是王婆子,听了这话,我不得当场就跳下来!” “这小娘子的话忒气人,是和王婆子有仇吧!” …… 商名姝的话说到一半,身后议论纷纷,有人甚至要上前扒拉她,被济养院的人拦下。 “倘若阎王爷不收,你这把老骨头往后就得躺在榻上,你又无儿无女,无人侍孝榻前,这济养院之人谁愿日夜为你换洗喂食,王婆婆你素来是个体面人,晚年不应这般凄凉……” 商名姝说得含蓄,王婆子是读过几年书的女子,能想到当真摔下去未一命呜呼,会生不如死。 王婆子嚎啕大哭起来,一半是怕一半是委屈:“三娘子,呜呜呜呜……老婆子活不下去,老婆子成婚一载就丧父,父亲紧接病逝,婆家见我无依仗,要将我卖去深山供妻,我跑出来,乞讨半生,才能遇到商大善人,入济养院,有片瓦遮身,老婆子对商大善人和三娘子感激不尽……” “王婆婆,我知你最是通情达理,今日定是被逼得没法子,你先下来,我今日在此,你的委屈尽管与我道来,我定为你做主。”商名姝声音略微放低,轻声劝说。 “三娘子,商钱氏仗着是你与商大善人的族亲,在此作威作福,甚至要为我与老鳏夫婚配,我不从,她造谣于我,我百口莫辩,只得以死明志!”王婆子突然抬头望一眼,凄厉指着人群中的商钱氏控诉后,松开手毫不犹豫纵身一跳。 商名姝在众人惊呼之中冲向王婆子,她一跃而起,堪堪在王婆子砸落到一层楼时将人接住,双臂一沉,极强的冲击力撞得商名姝来不及提气落地。 做好要给王婆子垫底的心理准备,后背贴上一片温热。 程赦今日才得以下地,出来散散心,就听闻这边的热闹,他甚至比商名姝都早到,隐于人群中看热闹,瞅见何夫人紧跟着商名姝没有多久赶来,他若有所思。 心里揣度着这是不是商名姝自个儿搭的戏台子,这出戏是为何夫人所唱,没想到王婆子真不要命往下跳,抱着死志,更没想到他认知里刁钻狡猾的小娘子会拼着重伤也要把人救下。 脑子一热,下意识跟着商名姝冲上去,在商名姝落下时,单膝跪地用后背顶住二人,手中杵地支撑的拐棍眼见着支持不住三人的重量,程赦忍着伤口崩裂的剧痛用力后撑,将压在背上的重量顶出去。商名姝落下时脚踝受伤,被程赦这么一推,和王婆子一起扑倒在地。 “娘子(二爷)!”禾穗和程赦的下人各自朝着自己的主子奔过去。 程赦面色煞白,捂着伤口的地方血红渗出,瞬间浸湿衣料。 商名姝脚踝火辣辣疼,手臂也有轻微擦伤。 反而是王婆子毫发无伤,一脸惶恐跌坐在一旁。 “杜郎中,你快给娘子看看。”早在这里的事情闹出来,禾穗就让人赶紧去找杜郎中,杜郎中也在王婆子跳楼时赶到。 “先去看看程二爷。”商名姝习过武,寻常跌打损伤自己就能判断,禾穗将她扶起来,她第一时间检查自己的脚踝,并不严重,养这个三五日就能好。 到商名姝跟前的杜郎中掏出一瓶药油,脚步一转走向程赦,他是受商家义学长大,一身医术也有赖于商家栽培,比商家三姐妹年长几岁,他最清楚商家谁的话最不能违背。 三娘子最是爱惜自己,绝不会在这等紧要关头逞能。 反倒是程赦铮铮铁汉痛得唇色泛白颤抖,迷迷糊糊倒在下人怀里,杜郎中顾不得些许,撕开程赦渗血的地方,伤口血肉模糊,他有条不紊清理,重新上药。 “程二爷需卧榻休养,伤口愈合前不可再行动。”处理完伤口,杜郎中又叮嘱,“我开一剂药,让二爷先歇息一番,你守着二爷,若是二爷发热,立时唤我。”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程赦和商名姝都被抬到济养院收拾出来的屋子,杜郎中留下打发人去抓药,准备亲自煎。 商名姝的脚踝红肿发亮见不到骨头,脚边隐隐还有一道青紫,看得禾穗揪心不已。 她按照杜郎中的吩咐给商名姝轻揉上药,却发现商名姝咬着唇出神。疼痛会让她轻微蹙眉,半点声响也无。 发生这样的大事,商进樑很快赶来,就连小虞氏也随后赶来,商进樑是处理事情,小虞氏直奔商名姝。 “名姝,你是要吓死姨母么?”小虞氏面色冷沉,眼底忧色浓郁。 “我没事。”商名姝扯出一抹牵强笑意。 小虞氏一眼看出商名姝心里有事,确定商名姝伤势不重,吩咐丫鬟都出去。 “名伢,我的儿,你因何心事重重?可否说与姨母听?”小虞氏坐在商名姝身旁,握住孩子的肩膀,将她揽入怀中。 一声名伢让商名姝心头柔软,时人对子女亲昵的称呼,在名字里择一个字加上伢。 (本章完) 第9章 营生不景气 第9章 营生不景气 “姨母,我没想到王婆子会真不要命。”商名姝声音有些闷。 这件事正如程赦所料,是她自己搭的戏台子,唱给何夫人看。 何夫人不喜于她,听到济养院这样的地方有人闹着要寻死,她无论如何都会来看个究竟。 是不是沽名钓誉,建个表面上的济养院,之后弃之不顾,不闻不问? 她要让何夫人看看他们商家的济养院打理得多么细致,让何夫人知道他们家行善举是落到实处。 商进樑总说问心无愧,行善事只为积阴德,不应攀比不需宣扬。 商名姝不认同,她行善事就要广而告之,她费心费力,真金白银,为何不能得人赞誉? 再借何夫人之手,把商钱氏这个难缠的刺拔掉! 商钱氏是商家族人,其父曾在商名姝祖父决定行商之后鼎力支持,四处奔走游说,为祖父累积一笔钱财,才有商家的发家,后来祖父钱财越发丰厚,对族人多有照顾。 商钱氏之父早早病逝没有等到福报,商钱氏挟恩以报拿捏着商名姝祖父一辈子,养出个嗜赌成性的不孝子,祖父和父亲为其填补银钱近万两。 商钱氏还肖想为独子聘商文姝为妇,遭到商进樑拒绝,便在族亲中撒泼打滚,闹得鸡犬不宁,后商钱氏的儿子与人赌钱出千被人失手打死,她怨怪商进樑没有给儿子寻个好差事才致使她儿子惨死。 逢人便说商进樑忘恩负义,商名姝早想收拾这老虔婆,奈何商进樑三申五令不允,但商钱氏变本加厉住进济养院,打着商氏族亲的旗号,以欺辱其他老人为乐,对着收养在济养院的人颐指气使,甚至把手伸到济养院采买上。 上月她来济养院看望,王婆子求到她跟前,说商钱氏要把她硬牵线给同村老鳏夫,那老鳏夫就吊着一口气,年少时作恶太多,妻子带着儿女跳河自尽,尸骨无存,无媒人愿再给他牵线,又舍不得钱买个人,临到头想有个人合葬…… 商名姝听了当即让人捆绑商钱氏,把她扔出济养院,商钱氏又跑到族老们面前哭诉,族老们找上商进樑和稀泥,最后商进樑与她说商钱氏担保再不会如此行事。 商名姝心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对王婆子说且等着她传信,一起整治老虔婆。 “我命人吩咐王婆子装作寻死觅活即可,让她在恭人面前细数商钱氏的恶行,父亲就能对族老们交代,我没想她会真的存了死志……” 小虞氏心疼地抱紧商名姝:“名伢,王婆子幼时读过书,她活到这个岁数,深知有些事,没有血的代价,便无被严惩的份量。今日她闹一场,只能让恶人消停几日,商钱氏往日便是如此,你于王婆子有恩,你吩咐她的事儿,她必叫你如愿。” “我知她是因我,才豁出命。”商名姝就是知道才会心里堵得慌,“她何曾到了非得与商钱氏以命抵命的地步?” 商名姝的声音逐渐减弱至含糊:“我待她与旁人并无不同,因她读过书,是个明理之人,我便让她做个小管事,何至于使她感恩至此……” 轻轻抚上商名姝发顶,顺着她绸缎布黑亮柔软的长发来回安抚,小虞氏轻叹一声:“名伢,于你而言是随手而为,于王婆子半辈子都活在苦难之中的人,你是赏识她、认可她、关怀她之人,她早将你认作誓死效忠之人。” 商名姝愣愣看着前方,目光有些空洞:“姨母,这世间真有赌上性命也要维护的忠诚么?” 以前商名姝是不信的,她认知里凡事都有价码,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她以前把什么都算得清清楚楚,没有想到今天的事情脱离她的掌控,险些害了一条无辜性命。她不明白王婆子为何对她这样不顾一切,但却知道日后行事还需多思量。 “自然有,人是活物,人有情,情难自控难描摹。”小虞氏握紧商名姝的手,“名伢,姨母以往教你要把人和事看得明白,分得清楚,也不知是对是错。姨母盼着你有些事有些人可用心去体会,或许有值得你信任和依赖之人。” “嗯。” 商名姝被府中下人抬回家,她也需要卧床休息,这次的事情闹到何夫人的面前,一条活生生的人命险些被逼死,商进樑把商钱氏送回乡里,由族人看管。 商氏族人也不好说什么。 人便是如此,以往没有碍着他们,他们乐得做个好人,劝商进樑要记恩,要大度。 知道惊动知府夫人,唯恐商进樑处理不够果断,惹得知府厌恶,影响商氏生意,让他们少拿红利,连累他们族中子弟也不受待见。 “禾穗,让禾木派个人暗中盯着商钱氏。”商名姝听后吩咐。 她总觉得有条阴暗里的毒蛇盯上他们家,商钱氏未必不会被人利用,大事指望不上,分散他们注意力或者恶心他们都不费力。 商名姝只能在家养伤,商文姝得知每日都抽出空来陪她解闷,商梓姝借着做法事的由头,去浮丘观诵经上香。 “长姐这都是今儿第三次蹙眉。”坐靠在贵妃榻上的商名姝挪开书,目光落在眉头紧锁的商文姝脸上,“是茶庄有亏损?”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商家有自己经营的茶庄和茶馆,商文姝把账目搬到商名姝院子里查看。 “茶馆和茶庄获益比之上一季少了足足两成。”商文姝愁眉不展,回话不误低头拨弄算盘继续算账。 “只府城获益减少?”商名姝问。 商家的茶庄和茶馆遍布江浙一带,每一季收益颇丰,两成不是一笔小数目。 “江浙的账目我还未核对完。”商文姝合上一本又抽出一本,“就目前算出的来看,应是没有减少两成收益,却也比不得上一季。” “原由?” 商文姝已经算了好几日的账,差距如此明显,她自然要追根究底:“听闻施家联合王氏米行,拿了一批陈粮,弄一出买茶赠粮的戏码。” (本章完) 第10章 同业相竟,忌以价搏 第10章 同业相竟,忌以价搏 “每种茶都溢价几文,把中下等茶叶售卖一空。” “施家从何处寻来妙计?”商名姝听得抚掌,满脸赞扬之色。 商文姝无奈摇头,她这个幼妹就是个万事不愁的性子,她从未见过商名姝有忧愁的时候:“我打听出来的消息,说是施清玉提议,他们替王氏售出积压的陈粮,价格定是极低,茶叶再溢价,可平购粮的账,这一季必然获益大涨。” “施厚琼竟会听得进施清玉之言?”商名姝大感惊奇。 施厚琼和商进樑都是读过书中过秀才之人,于进学两人都止步于此,可性格却南辕北辙。 商进樑嘴里常嚷嚷着要是有个儿子就好,但从不迁怒府中妻妾,对三个女儿更是悉心教导,不阻拦她们插手家中生意,哪怕族中多有微词,他也一力扛下。 施厚琼有两子一女,两个儿子时常让商名姝怀疑他们的生母偷人! 施厚琼精明、狠辣、果决、阴毒。 他长子吃喝嫖赌的纨绔,幼子自大蠢笨的书呆子,唯有施清玉性情最肖施厚琼,可施厚琼从不让施清玉参与施家事。 她印象最深的是施清玉六岁被施厚琼逼着裹小脚,那时他们一墙之隔,施清玉的哭喊哀求之声穿透白墙传入她们三姐妹耳里,使得她们三姐妹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小虞氏挡在她们三姐妹面前厉声对上商进樑:“你敢让人捆了她们几个裹脚,我便与你和离,文姝和梓姝我不管,名姝我要带走。” 商文姝和商梓姝纷纷拽住小虞氏要跟着一道走,商进樑是个心软之人,最终只能作罢。 没几日,小虞氏就请了个武师来教她们习武,商文姝和商梓姝坚持一段日子,实在是吃不下去苦作罢,最后寻了别的热衷之事。 商名姝咬着牙坚持下来,不过武师离去时只说教给商名姝一些强身健体之术,那些年商进樑也辗转于各地,直到现在依然以为商名姝就会些假把式。 “施大爷逢人都说这是施广超出的主意。”商文姝摇头,不知施清玉作何感想,幸好她生在商家。 施清玉的祖父还在世,故而称施厚琼为施大爷。 “施厚琼一心要施清玉攀高枝,怎会让人知晓施清玉精于商贾之事?”商名姝讥诮,“早晚施广超两兄弟要被施清玉记恨出大事。” “旁人家的事儿,轮不到你我烦心,有这闲心,不若想想如何多卖些自家茶。”商文姝像商进樑,君子之道,不妄议他人是非。 “长姐不若去查一查这些陈粮的由来。”商名姝心思一动。 买茶赠粮能够抢走他们两成利,粮食的数量之巨可想而知,连着三年江南丰收,也积压不了这么多陈粮,王家费些周折运往远些地方兜售也是暴利。 自己不想折腾,找个船商让利,也比卖给施家好。 “名姝,你是怀疑这批陈粮有问题?”商文姝跟着商进樑学得都是正大光明的经营手段,她和商进樑没有怀疑过这批陈粮有问题,这可是要入口之物!“未必如我所想,长姐先查一查,看看陈粮来源,我们能否截断这批‘陈粮’?”团扇掩唇,商名姝眉眼弯弯,“售卖之事,我们另想他法。” “你可有法子?我们与林世伯交好,他们赠粮,我们赠布?”商文姝这几日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出一个妥帖应对之法。 商名姝摇首:“同业相竟,忌以价搏。价战一起,互伤元气,损人不利己,终是两败俱伤。” “我何尝不知?”商文姝有些懊恼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馊主意,“只是我实在想不出应对之策。” “施家吃了中下等茶叶的利,我们便从上等茶入手。”商名姝沉吟之后道,“长姐方才所言用上布料倒也使得,我们找林世伯购置一批紧俏价贵绸布,长姐你再去联络吴二伯与汪三叔……” 商名姝嘴里的两家分别是瓷器商吴家和经营书坊的汪家:“你亲自登门,与他们谈一笔买卖,让吴二伯烧中秋应景的瓷器茶罐,汪三叔配上一支笔,将三样物品用特制的木盒放置,铺上林家的绸布,归置得精美些,赶在中秋节前摆出去……” 商文姝听得眉头舒展,几方合作,定制一个价格,卖出多少彼此再分利。 如此一来不仅得人情,施家还不好使坏,否则损伤的就不是他们商家一家的利,先在徽州府试一试,若可行再推行出去。 这是长久的买卖,日后还能变着样来。 “可多分一些利与汪三叔,做成之后少不得要在他家各大书坊售卖,笔墨纸砚是高雅之物,我们的茶与之同售,我再让育婴堂的孟先生编一首童谣,让育婴堂的小童,沿街传唱。” 无论是济养院和育婴堂的人,商名姝都不养闲人,济养院会接一些他们能胜任的活计,育婴堂的孩子会聘先生教书识字,有天赋的送入义学。读书识字之外,也会让他们做一些跑腿活计。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妙!”商文姝心潮澎湃,立时站起身,“三妹,编童谣之事何须劳动孟先生,文三郎便能胜任。” 商名姝黛眉微抬:“长姐是打定主意了?” 商文姝脸微红,眸光因羞赧闪躲。 有一下没一下摇动团扇,商名姝又问:“文三郎愿意入赘?” “我早与他说过,我只招赘。”商文姝声音极低,不自觉捏紧袖口,“他前几日与我表明心意……” “听闻他读书尚可,今年有望再考一考,若能中举,从此青云,他不过弱冠之龄,大好年华,若入赘我们家,这仕途就此断送……”商名姝指尖沿着团扇的棱角缓缓滑动。 “他说今年再下场试一试,若不成便不好继续厚颜受我们商家照拂,从此收心,跟在父亲身边学习经营之道。”商文姝提到心仪之人,眉目含笑。 “他若今年中举呢?”商名姝语气平淡。 商文姝面色一紧,用力扯了扯衣袖,苦涩一笑:“愿君仕途顺遂。” (本章完) 第11章 略施小计出口气 第11章 略施小计出口气 文堰能中举是可喜可贺之事,正好弥补了父亲素来遗憾朝中无人可依的憾事。 商文姝心里明白,文堰能中举,他们就不是一路人。 “文三郎中举,仍愿聘长姐为妇,长姐又如何?”商名姝步步紧逼。 商文姝心乱如麻,这些她不是没有想过,事不到临头,她始终逃避,不愿深想。 文堰中举,为着仕途都不能入赘,她与文堰两情相悦,届时文堰登门求娶,她该如何抉择? 她一心要顶立门户,二妹醉心制茶之道,不通庶务,不是个继承家业之人,至于小妹…… 商文姝复杂的目光落在商名姝身上,她看不透小妹,小妹这些年顺着父亲的期许,遵循高门贵女那套活法,父亲要把小妹嫁入高门之心昭然,小妹从未忤逆…… “长姐不若好好想一想。”商名姝不急着要答复,只是不想商文姝一直逃避,最后一时冲动选错下半生。 文堰此人,确有些才华,今年秋闱能不能中举不好定论,可此人有些好高骛远,心思过分活络,商名姝不喜这人,自然也不厌恶。 商文姝的下半生,小虞氏不会插手,商名姝更不会干涉,是苦是甜,自己做主,才无怨怼。 商文姝自己理不出头绪,再与妹妹独处下去略微不自在,整理账册离开。 接下来几日,商文姝只是每日来看望,再未停留,一是忙起商名姝出的主意,二是忧心再与商名姝聊起文三郎的事情。 养伤七日,商名姝行路时再无异感,带着禾穗与禾木兄妹二人出门。 她备了一出好戏,为了能亲自观赏一直还未抬上来。 商家的在府城有自己的茶馆与茶坊十数间,茶馆供人饮茶,有说书人口若悬河,逢年过节会请曲师来唱戏,茶坊只兜售茶叶。 其中有一间茶馆恰好斜对面是方家典当行,方家的典当铺算是后起之秀,因投了施家,这两年做得有声有色。 何夫人宴请那日,高声把她推到风尖浪口的便是方夫人。 商名姝坐在茶馆临街的二楼,就见一个穿着道袍的中年道人一路往这昂首阔步行来,身后跟着不少人,男女老少贫富皆有。 还有不少人手捧白的银子追着他殷勤哀求:“仙人,仙人再点化我一次,再点化我一次!我回家就好好供奉灶神。!” 或是被他的坚定感动,道人抽出一张裁剪好的黄表纸递给他:“念你诚心,我让灶神再点化你一回。” “多谢仙人,多谢仙人……”双手捧着黄表纸,男人好一番感天谢地,又谦卑朝着四方拜一拜,这才从旁边借了火炉,将黄表纸悬于炉子上。 干干净净的黄表纸从中间燃烧,火焰烧出几个明亮大字:求仁得仁。 “灶神显灵,灶神真的显灵了!” “仙人指点我,指点我!” “我我我,仙人让灶神指点我!” “……” 匪夷所思的一幕让围拢的人惊呼出声,一个个都争先恐后把道人围得水泄不通,恰好堵住典当行的大门。方德贵今日正好在这间铺子,听得外间热闹挤进来,将信将疑地看到好几个人得到指点迷津,他用几个银锭子抢来几张。 道人看着手中还剩几张,抬手一扬:“神明普度,有缘者得。” 飘落的黄表纸被哄抢,等他们抢完,道人不知去向。 没有抢到的捶胸顿足,抢到的当下就着火炉查验,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惊呼声不时传来,热闹好一会儿,才爆发一道讥讽:“方朝奉,灶神说你为富不仁。” 原来是方德贵看着热闹也忍不住烘烤一张,却显现出为富不仁四个大字。 先前烧的人极多,也不都是赞誉大多是类似于求仁得仁这样模棱两可的词,严厉的批判这是头一遭,四周人一静,就显得这道声音格外清晰。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方德贵脸色发青。 “方朝奉你说灶神胡说八道?你亵渎神灵,犯下口舌,必会遭报应。” “灶神在上,我等无冒犯之意,都是这方德贵冲撞,请莫要迁怒我们!” 方德贵犯众怒,有读书人更是义愤填膺:“灶神司一家烟火,察人间善恶,今尔不敬,必致家宅不宁,百事皆衰!” “竖子,口出狂言!”方德贵一个生意人,哪里听得这样的诅咒,红着眼扑上去,却被众人拦下。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大多数人是信了灶神显灵,即便发生在方家典当行门口,典当行的人全部涌出来也被人纷纷拦住,有人抢走方德贵手中余下黄表纸。 对天禀明是方德贵所有,才一张张烧,分别烧出“唯利是图”,“不得善终”,“狼狈为奸”,“为祸一方”四个评语。 方才热闹引来多少人,这会儿方德贵的恶名就传得多广。 “三娘子好手段。”坐在商名姝对面的中年男子忍不住赞叹。 此人姓吴,名道帧,与瓷器商吴家是两家人,府城吴姓是大姓。 吴道帧与方德贵同业,两人井水不犯河水,但方德贵近年阴损手段频出,很是惹恼吴道帧,吴道帧苦于无法整治。 方德贵搭上施家的船,整个府城都知道施家和上虞县赵家沾亲带故,赵家有个风头正盛的户部尚书,其义父还是只手遮天的严首辅。 今日这出戏,看得吴道帧身心舒畅,混迹于商场多年,吴道帧也知道商名姝不是只请他看戏。 等他一会儿从这个茶馆走出去,事后方德贵回想,必会猜疑这是他做的局。 吴道帧不在意,经此一遭,都不用他亲自指挥,他吴家得到消息,自然会大肆宣传,借机打压方德贵,机会不会放过,被忌恨是早晚之事。 “吴四叔解气便好。”商名姝淡淡一笑,“日后我若有钱财不凑手,还望吴四叔多行方便。” 对付方德贵出恶气是其一,警告施家是其二,既然都做了,何不多得些好? 请吴道帧来,就是为了拉拢。 随着父亲确定无子的消息散布开,族中人心思活络,商名姝是时候为日后周转银钱另谋出去。 (本章完) 第12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 第12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 典当业合法经营借贷之事,无商品积压贬值之忧,是商名姝最喜欢的行当。 无奈家业不在此,商家的人脉根基都在茶叶上,她只能专营此道。 “好说好说。”吴道帧此刻分外欣赏商名姝,可惜他膝下只有一子,孙儿已到开蒙之年,家中子侄倒有些灵光的,却又配不上商进樑的掌上明珠,“三娘子唤我一声四叔,日后有难处,四叔不会袖手旁观。” 他们徽州府商人重诺、重信、重情。 今日吴道帧一句话,喜得商名姝笑颜逐开,捧起茶盏:“以茶代酒,谢四叔。” 吴家不需要吴道帧在也能把握时机,但这样对厌恶至极的人落井下石,吴道帧当然要亲自下场,喝了一杯茶,满脸笑容离去。 商名姝送吴道帧到楼梯口,正好与对面房间里的程赦四目相对,隔着回字形长廊,商名姝颔首打个招呼。 好歹是恩人,没有程赦那日相助,她和王婆子都得受伤。 程赦还没做出回应,一人进屋将房门关上。 心情大好的商名姝不在意,转身回屋,静待她下一个相约之人。 街道外巡街差役赶来维持秩序,戏已散场,关于方德贵的流言不断扩散。 一刻钟后,林沅沅才带着锦书赶来:“姝姝,让你久等了。” “可让我好等,当罚。”商名姝语气亲昵。 林沅沅从锦书手里拿出一个扁平木雕礼盒,递给商名姝:“早备下赔礼。” 商名姝没客气,接过拉开木盒,一面芭蕉叶形状的团扇静静躺在里面,扇骨和扇框是她最爱的檀香木,边缘还有精致雕刻,扇面是她最爱的缂丝,织的是她最爱的珠兰。 “看看另一面。”林沅沅眼神透着神秘和期待。 扇子在商名姝指尖翻转,另一面也是珠兰,却是不同的颜色。 “沅沅,你的技艺当真出神入化!”商名姝爱不释手,用最柔软的指腹触碰扇面的纹路。 “见你这般喜欢,不枉我费尽心思。”林沅沅高兴。 她喜欢缂丝技艺,母亲来自于江南,父亲就是林氏绸布行的当家人。 “喜欢,再喜欢不过。”商名姝也不知何时起爱执扇,除了冬日,几乎是扇不离手,林沅沅是她的手帕交,技艺见长,特意做了团扇相赠。 好一阵欣赏,商名姝才将扇子放回:“沅沅,你急着见我,又不去我家中,所为何事?” “我爹不许我寻你。”林沅沅提起这一茬就很生气。 林父欣赏商名姝,却不允许自己女儿成为商名姝,他早看出商名姝不是表面乖巧温顺,商进樑被骗得团团转,还处处夸赞商名姝温良。 怕林沅沅学会商名姝这一套日后忤逆他。 “世伯在我手里没有赚到钱,恼我。”商名姝清楚缘由,却不能道出。 林沅沅信以为真,但她力挺商名姝:“是他没本事。”商名姝忍不住笑出声,把提出来的食盒打开:“我为你做了些糕点。” “还是姝姝对我好。”林沅沅一脸感动,迫不及待伸手捻起来食用,吃得两颊鼓鼓,她长了张可爱的小圆脸,身形也丰盈,最是管不住嘴,“姝姝你不知,我娘因着我这段日子在相看,硬是克扣我口粮,我每晚都饿醒。” “相看?”商名姝忍不住关心,“相了谁?” 提到相看的人,林沅沅把手上吃了一半的糕点扔回盘子,满脸不高兴:“姝姝,我爹疯了,他要把我嫁给程二!” “程家二爷,程赦?”商名姝扬眉,有些意外。 “是啊,整个府城商贾,就数他名声最差,多少商贾恨他?我先前还听我哥哥说程二隔三差五被追杀,我要是嫁给他,能有安生日子过?”林沅沅不喜程赦。 以商名姝对林沅沅的了解,她即便不喜程赦,理应不会片面厌恶:“你见过他?” “没有,我正闹着呢,我不想去见。”林沅沅抱臂侧坐,表达她的抗拒。 既然没有见过,那只能是另一个可能:“你有心仪之人了?” 林沅沅小脸涨红,眼神闪躲,期期艾艾。 “什么人?”商名姝就这么一个闺中密友,她鲜少待人真心,除了小虞氏就只有林沅沅,就连商文姝和商梓姝,她都藏着算计。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林沅沅这幅模样,让她生出一股被人哄骗走心爱之物的郁气。 敏锐捕捉到商名姝平静面容下的隐怒,林沅沅心头一紧,但她太想与人分享自己内心深处的欢喜,只有商名姝她信任且愿意与其分享。 “是姚宗巳。” “姚宗巳?”商名姝一时没想起是谁。 “姚氏药行家的姚大郎。” 商名姝倏地站起身,手贴上林沅沅的额头:“没发热,你在说什么胡话?” 姚氏药行的大郎君,整个徽州府谁人不知道?打娘胎里带来弱症,姚家请便名医都无法医治,他父母早逝,祖母当家,祖母早早将旁支健壮聪颖的姚宗添培养在姚家。 “姝姝,我没有发昏,我知道宗巳他体弱,可我对他就是一见倾心,我想嫁给他,你帮帮我可好?”林沅沅眼底涌出泪,盈满眼眶,拽着商名姝的衣袖摇晃哀求。 “我如何帮你?”商名姝胸口发闷,“他姚宗巳但凡是个寻常人,只要身家清白,为人无大过,我也能叫他心甘情愿入赘你家。可他没几年活头,我今日帮你如愿,待他撒手一去,你一个人落在姚家那虎狼窝里,你要如何度日?” 商名姝见过一次姚宗巳,一个风一吹就能倒的少年郎,偏偏长了一张过分美丽的脸。 那张雌雄莫辨的脸,配上他的羸弱,反而更引人挪不开目光。 “姝姝,我都知晓,我也逼着自己断了这份孽缘,可我做不到……”泪从林沅沅饱满的双颊滑落,她哽咽,“我知晓我爹娘不会把我嫁入姚家,我知晓姚家比你们家还水深火热,我也知我不如你聪颖,入了姚家恐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 我都知道,我真的都知道,可我问过自己,若我就此放弃他,我余生可悔?只一想,我便心如刀绞……” (本章完) 第13章 等人死了再改嫁 第13章 等人死了再改嫁 林沅沅越说哭得越狠,最后扑在商名姝怀里,把连日里积攒的痛与压抑全部放声哭出来:“姝姝,你时常提醒我,不可对男子动情,你看不上为男女之情要死要活的女儿家呜呜呜呜……我曾以为我会守好自己的心……可这倾慕之心由不得我做主,我也唾弃自己无能,可我管不住我的心呜呜呜呜……” “三娘子。”锦书扑通一声跪在商名姝面前,“我家娘子也把自己关在家中,逼着自己不去想不去寻姚郎君,那些日子娘子总是恍恍惚惚,爱笑爱闹的娘子脸上再无笑颜,日食一日比一日少,硬是咽下去最后竟吐了出来,娘子厌弃自己,有时竟伤了自己而不自知……” 商名姝看到林沅沅掌心两道深深划痕,她深深闭上眼:“他呢?他可知你心意?” 满脸泪痕的林沅沅点头:“我原想着与他表明心意,他若对我无意,我便可趁此死心。他确然拒绝我,且告知我已有心仪之人,我才答应爹为我说的亲事……便知他心中也有我,他听我要议亲便吐血晕厥,昏迷不醒都唤着我……姝姝,我听到他唤我名字时,就知我逃不掉了,若不嫁给他,我只怕一生都会悔恨痛苦。” 商名姝蹲下身,将无助惶恐的林沅沅揽入怀中,她心里也难受,为着林沅沅的后半生,她应该拒绝。 但她能够感受到此刻她是林沅沅悬崖边抓住的唯一救命绳,若连她都甩开林沅沅的手,林沅沅或许会做出令自己粉身碎骨之事。 “沅沅,你容我见一见姚宗巳。”她先见一见这个从未有过交集,却把自己唯一的手帕交迷得神魂颠倒的男子。 也不是不能让林沅沅如愿,等人死了再改嫁便是。 倘若姚家能够清理干净,林沅沅长情留在姚家也不错,自己当家做主,出入呼奴唤婢,家财丰厚,还无长辈需晨昏定省。 林沅沅有兄弟,林家不会让她招赘,与林家门当户对的人家,又有几个没有糟心事?林沅沅性子单纯娇憨,入了兄弟姊妹多的家里,也会过得不如意。 “姝姝。”林沅沅仰起头,满眼期待又忐忑。 商名姝叹口气,用帕子轻轻为她拭去泪痕:“你要同我保证,在你家与姚家正式议亲前,绝不能让家里任何人知晓你的心意。” 林氏夫妇是疼爱女儿的人,才会为林沅沅寻找程赦这样的人,程赦有一兄一弟,父母双亡。 长兄长嫂都是大度知礼之人,幼弟据说学问不错,无论是兄长还是幼弟都是靠着程赦才过上好日子,程家程赦是当家人。 林沅沅嫁入程家不会过得太差。 “沅沅,程二爷是个不错的夫婿人选。”商名姝忍不住再劝一劝。 林沅沅对程赦一无所知,她心中有人,好不容易得到除父母外最在意人之人的支持,怕极了她态度松动,商名姝又倒戈父母,转而来劝她嫁给程赦。 只得违心道:“姝姝,我未曾见过程二爷,坊间都传他心狠手辣,凡与之同业者都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多行不义之事,尽揽不义之财,我听得多了,难免心中忌惮几分,强行将我二人凑一起,于他于我都是不幸。” 听得出林沅沅的推脱之意,商名姝也清楚,林沅沅不完全是推脱,程赦这几年声势浩大,树秀于林而风必摧之,他所赚取的钱财,招惹不少愤懑,就连商进樑这样温和的人,于家中都屡屡用艳羡的语气赞叹。 林沅沅并不是一个特别有主见的女娘子,听多了难免心中不喜。 商名姝不再提及程赦,小姐妹二人许久未见,聊起时新的妆容发饰,布匹色,美酒佳肴,说不尽的投契,直到金乌西坠才依依不舍分开。 青石小路碎了一地金辉,酒肆的幌子于微风之中懒懒摆动。天将黑不黑的时候,街头巷尾最是热闹,蒸屉揭开,暖暖白雾飘散,氤氲出满城烟火气息。 商名姝拢了拢禾穗递上来的斗篷,提步朝着人群中走去,她喜欢穿梭于繁华闹市之间。 “公子,公子求求您救救我,救救我,我为奴为婢伺候您——” “你求什么求,死丫头,快跟我走,春香楼的徐妈妈还等着你!” “爹,我求你不要把我卖到春香楼,我去大户人家做丫鬟,我求求您爹……公子,公子救救我呜呜呜……” 远远就瞧见热闹,商名姝主仆二人咬着葫芦凑上前,见一身形单薄的小娘子,披头散发紧紧拽着一高瘦清俊小郎君衣摆。 小娘子身上伤痕累累,被一个蓬头垢面中年男子拉扯着,小郎君满脸欲言又止,似有不忍又似有顾虑。 周围的人在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 “这位公子身着富贵,既管了这档子闲事,不若将人买下。” “这小妮子细皮嫩肉,也不知春香楼几个钱能享乐享乐……”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春香楼,销金窟,你那两铜板,门都入不了。” “哈哈哈哈哈……” “禾穗,小陈的葫芦多粘牙,改天与他说说。”商名姝对四周的声音充耳不闻,专注吃着葫芦。 往日常吃的手艺,今儿不知为何有些腻。 “记下了,娘子。” 眸光转了一圈,商名姝从人群之中挤出来,换个方向重新挤进去,如此来回几次,三人还在拉扯,商名姝给禾穗使个眼色。 禾穗熟门熟路找到巡街的官差,气势汹汹带着一群官差过来,围观的人群很快散开。 “差爷,我家娘子荷包里的金珠皆有印记,方才在此看热闹,准备归家时发现金珠被盗。”禾穗对官差迅速指出几个人,“这几个人都曾与我家娘子立一处,对了,还有那要卖姑娘的男人,别看人高马大,他姑娘一推险些把人推翻,就差一点撞到我家娘子……” 官差认得出手阔绰的商名姝,禾穗一指,他们立刻把所有人摁住,这才发现这几人似乎都有些身手,几个官差脸色一变。 (本章完) 第14章 少年郎目光炙热 第14章 少年郎目光炙热 “松开我!官差就能随意抓人?我没犯事!”卖女的男子扯着嗓子高喊。 寻常人见官差抓人,第一时间不是叫嚣,而是吓破胆小心翼翼告饶。 男人被抓,要被卖的小娘子找准机会就想跑,商名姝主仆二人拦在她面前:“夏娘子要去何处?” “你父亲偷盗我家娘子银钱,你不准走!”禾穗气势汹汹展开双臂阻拦。 “这位娘子行行好,放我离开,你今日救我一命,来生我做牛做马报!”夏娘子弯腰哀求。 “我不缺牛亦不缺马。”商名姝笑眯眯看着她。 “三娘子,您看这是不是您的金珠?”官差搜完身,果然在几人身上搜到相同金珠,每颗金珠都刻着两短一长三横,一共二十颗,约莫值五六百银。 “正是我家娘子之物。”禾穗清点,“不多不少。” “把人都带走。”官差领头一挥手。 “别忘了这位。”禾穗推了推要被卖的小娘子,“我怀疑他们是一伙,街上唱大戏,待人聚拢,寻看乐子的富贵人盗窃!” “贱蹄子,你别胡说八道,我们没有!” “我们不认识,是他们栽赃我们——” “差爷,我真没有偷盗啊,这金珠不知为何在我身上。” “都带走,带到衙门。”官差强势把人都押走,和和气气把商名姝请过去。 “商娘子,是我。”被讹的小郎君紧张凑到商名姝身边,点漆般光泽明亮的双瞳殷切注视商名姝。 “你是……”商名姝只觉得眼前小郎君有些面熟,她出手相帮,不是为这人几分面熟,更不是路见不平。 也是巧合,她第一次挤进来旁边站着的人,后颈有个类似盘着的小蛇刺青,这个刺青那夜在码头上追杀她的其中一个人也有。 她默默搜寻,发现这几个明显是一伙,这对父女拉拉扯扯,这群人暗中推波助澜。 “商娘子不记得我?”小郎君清澈真挚的眼睛明显失落,片刻再度亮晶晶,“上元节,商娘子在华灯下救过我。” 商名姝恍然大悟:“是你呀。” 难怪她觉得有几分面熟,今年上元节格外热闹,不少大户搭台请曲师,高挂灯笼猜灯谜,请民间杂耍。 好几处出了小事故,商名姝正好撞见挂着无数灯笼的木桩倒下,有一个小郎君奔过去挡在一位被推搡倒地的老妪身前,她难得动一回恻隐之心,飞身一脚把木桩踢到另一边无人的方向。 当时她焦心寻找姨母,没做停留。 “是我是我,小生程勉,于紫阳书院求学,家中父母早逝,有两位兄长,尚未……尚未婚配。”程勉说着说着俊脸爬上红晕,长袍下的手都在颤抖,努力保持镇定,“本该早日登门谢娘子搭救之情,奈何不知娘子家住何处。” 少年人热切而又不加掩饰的小心思,商名姝一眼瞧到底。 紫阳书院乃是整个徽州府最有名的书院,能入读者前途都不差。 家中行三,又姓程,就读于紫阳书院,父母早逝…… “程三郎家在歙县?”商名姝对眼前少年郎的身份心里有数。 “正是,歙县山清水秀、风光旖旎,儒风蔚然、物阜民丰,商娘子……”“噗嗤。”素来稳重的禾穗都忍不住笑出声,见程三郎涨红了脸,衣袖掩唇道,“三郎君,我家娘子也是歙县人。” 程勉的目光更加明亮:“我与娘子竟是同乡,当真是缘分……” 那夜遇到程赦之后,商名姝便遣人查过程家,她担心程家暗中与倭寇往来。 程家三兄弟,程勤、程赦、程勉。 程勤经营牙行,程赦坐商,程勉苦读。 程家家资颇丰,同县虽不同村,但商名姝也早闻程三郎读书颇有天赋,先生放出话言他今年必将中举,他不过十七岁。 来年春闱再上榜,少年成名,前途不可限量。 家里老头一心想让她攀高枝,为家族计,她不抗拒,商家不好,她哪来富贵逍遥日子? 可官宦之家,轻易不会聘商家女为妇,要么就是不入仕途处理庶务的庶出,要么就是家中拮据,说是娶妇不若说是娶富。 这样的人家如何靠得住?她还得应付一堆糟心事。 眼前这个少年郎就不错,程家自己行商,断不会看低商户,程勉一旦步入仕途,程勤与程赦必将倾力为其铺路,程氏在京都的脸面在整个州府都算上数。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这番思量后,商名姝对程勉不由耐心许多。 得到商名姝些许回应,程勉的心怦怦直跳,他要极力捏紧负在身后的拳头,才能保持清醒,以免自己唐突。 程赦收到消息匆匆赶来,在衙门口见到自己幼弟殷切跟着商名姝,那春心萌动的模样,令他忍不住咬紧后牙槽。 “二哥,这是商娘子,上元节救我的就是商娘子。”程勉一见程赦就奔过来,满面喜色地向程赦介绍,“今日也多谢商娘子为我解围……” “程二爷。”商名姝点头示意。 程赦也礼貌性地回礼,几人跟着一道入衙门。 被带来的人个个喊冤,商名姝也不多说,她的东西是在几个人身上搜出来,事实胜于雄辩。 程赦从程勉口中听了全过程,当下明白这伙人有蹊跷。 他踟躇片刻才走到商名姝身侧:“三娘子,这群人破绽在何处?” 程赦与商名姝不过两面之缘,足够他了解这个小娘子,绝不会是大发善心看他幼弟可怜出手相帮。 “我为何要告知程二爷?”商名姝握着林沅沅送给她的团扇,遮住半张脸,唯有一双精明漆黑的深瞳露出,格外慑人。 “三娘子所求为何,不若直言。”程赦不欲与商名姝来回试探。 “好说好说。”商名姝也爽快,“明年贡市,程二爷是否能割让一份牙帖?” 程赦目光深沉,静静凝视商名姝许久,才忽而笑了:“好。” 意外之喜! 商名姝喜形于色,压低声音对程赦道:“不言不语之人脖颈上有那夜追杀你我二人的倭寇一样刺青。” (本章完) 第15章 我心仪三娘子 第15章 我心仪三娘子 之后的事情自然交给程赦,商名姝赶在程赦去揭露之时脱身。 这些人不会以盗窃之名被收押,她这个苦主金珠尽数寻回,兹事体大,官府对于她识趣离开非常满意。 商名姝也很满意,这些人不知为何对程勉做局,她虽误打误撞掺和一脚,最终指认他们的是程赦,大部分恨意被程赦引走。 程勉见商名姝莞尔一笑离开,下意识要抬脚跟上,被程赦不着痕迹上前拦住去路。 最终只得没精打采等程赦和官府交涉完毕,跟着哥哥回家。 回到家中时夜已深,程勤夫妇早听到消息,在正堂焦急等待。 程勉见哥嫂都在,又无下人在侧,脱口而出:“大哥,我有心仪的姑娘,还请大哥大嫂费心张罗,为我寻官媒登门。” 程勤夫妻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震惊与喜气,程勤询问:“是哪家娘子?” “城东商家三娘子。” “不行。”不等程勤夫妻反应,程赦先否定。 三人目光投向程赦,程勉脸色一僵:“为何不行?商家与我们门当户对,三娘子于我有恩,我对她心生爱慕,为何不行?” 程勤也不解:“商家三娘子我有耳闻,是个温良贤淑的女娘子,商世叔此人仁义,三娘子家风当是不差,我们又是同乡,与三弟颇为般配,三弟又有心。” “商家根基浅薄,商世叔早有将商三娘子嫁入高门之心。”程赦冷声道。 “这有什么?”程勉转忧为喜,“今年下场我有把握中举,明年春闱我一定金榜题名!” 商户女能嫁什么好的高门大户?在程勉看来,商进樑只要念着几分父女之情,都会选他。 程勤看到斗志满满的幼弟,满脸欣慰。这个幼弟聪颖又能读书,唯独有些不求上进,先前总督促他再多分些心神在读书上,他非说读书一道要水到渠成,不可急功近利。 每每见他将大半精力在亲手打磨笔墨纸砚上,就急煞兄嫂。 程勉但凡多努力几分,书院魁首哪有旁人染指的时候? “夫人,明天你先约商夫人通个气。”程勤连忙吩咐妻子汪氏。 得先让女方知晓他们的想法,给出回应,再请媒人上门,以示尊重。 “不可!”汪氏还没有应下,程赦再次阻拦,对上哥嫂的不解,弟弟的气恼,程赦垂眸,“商家三娘子行为跳脱,好享乐,喜奢靡,三弟日后要出仕,商三娘子非良配。” “二哥,你如此诋毁女娘子,有违君子之道!”程勉从上元节就对商名姝一见倾心,心心念念半年,好不容易再见,又被她解围,心里商名姝无一处不好。 亲哥哥对心仪之人这般贬低,他觉得哥哥连他一起侮辱:“三娘子不拘于世俗,言行举止磊落大方,她日后嫁于我,我亦不能因我出仕拘她于后宅,她自有她的欢乐,她是嫁我为妻,不是卖为我奴,我若要她为我委屈自己,是我有失为夫之责!三娘子生于富贵之家,家中能让她享乐是她生来之福。至于二哥你说她喜奢靡,请问二哥,商家之财可有不义之处?她所耗之财可有抢掠偷盗?商家可因她奢靡而入不敷出?” 把程赦怼得哑口无言,程勉声音更加掷地有声:“家中之财,来源正当,她为何不能享乐?商家偌大家业,商世叔娇养自家女儿,他不曾指责三娘子奢靡?谁有资格指责?生能富贵,谁愿自苦? 我若有幸得三娘子为妻,让她婚后活得不如未嫁时欢乐无忧,亦是我之过!” “三弟,三娘子她……” “二弟。”程勤眼看素来温和懂事的幼弟义愤填膺,连忙拽着程赦往书房走,一边走一边不忘回头对程勉保证,“大哥明天就让你嫂子去探探商家的口风。” 程勉这才笑颜逐开,对着两位兄长作揖后又转向汪氏,风度翩翩行大礼:“有劳嫂嫂。” 程赦欲出言,被程勤一把捂住嘴强势拽入屋内。 “大哥,商三娘子与三弟实非良缘!”程赦挣脱程勤,眉头深锁。 “与三弟非良缘,难道与你是良缘?” “大哥你胡说什么?”程赦面色一变,对上程勤如释重负的表情,才反应过来,程勤在诈他,忧心他们兄弟看上同一个女子,二人争夺起来,引得兄弟失和。 “大哥,你多虑了。”程赦只得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那位商家三娘子不仅身手不俗,心思深沉,颇有谋算,三弟生性纯善,若聘商三娘子为妇,日后当家做主者必是这位三娘子。” 他们做哥哥的又不能陪着弟弟外放,商名姝过于强势,程勉又满心满眼都是商名姝,以后程勉必会沦为商名姝的傀儡。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程勤听了程赦之言,思忖后问:“三娘子上元节愿出手救三弟,可见是个古道热心之人,她前头两位姐姐都是妾室所出,商夫人未曾阻拦她们染指家业,可见商夫人心胸,三娘子由商夫人抚养长成,姊妹间从无正锋相对,三娘子当是大度之人。 正如你所言,三弟被你我养得纯良了些,正该聘一个能主大局,且他又愿听从的女娘子为妻。 三娘子懂拳脚功夫更是难得,官场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三娘子与三弟成婚,卧榻之上都有人护着。如此看来,三娘子与三弟实属天作之合。” “大哥!”程赦没想到整个家里,就剩他一个人不看好这门婚事。 程勤捋着山羊胡,笑着抬手:“二弟,你该操心你自己的婚事,三弟有心,女娘子又妥帖,若不成全,恐叫三弟没了赴考的斗志。” 程赦张了张嘴,想到程勉的性子,满心满眼都是商名姝,他们的理由说服不了程勉,说服得了也会影响程勉应试,最终不再试图阻止。 罢了,那商三娘子不是个寻常女娘子,未必看得上三弟这样未经风雨的天真小郎君。 这般想着,程赦只等商家回绝,好叫程勉死心,还不用伤了兄弟情分。 (本章完) 第16章 我一定风光迎娶三娘子 第16章 我一定风光迎娶三娘子 商名姝可不知程家因她之故三兄弟险些失和,程勉看她的眼神真挚而炽热,她猜到程勉对她有心,但没想到程家这么迫不及待登门。 她正在用朝食,商文姝神神秘秘跑来:“程家大夫人上门,带了好多礼,说是谢你昨日助程三爷脱困,也谢你上元节救下程三爷,他们先前四处寻人,我竟不知是你。” 年初程家寻找程勉救命恩人的事儿闹得满城风雨,不少人去冒领,识趣的自觉羞愧离开,不识趣的被程家先给谢仪,后以讹诈罪送进大牢。 “我也是昨夜才知。”程家寻救命恩人的事情,商名姝知晓,没有过多关注,更没有将自己随手为之的事联想起来,上元节纰漏不少,不少商户还被官府问责。 这等吃力不讨好之事,商名姝与小虞氏自然极力阻挠跃跃欲试的商进樑,宁可真金白银捐给族里,让他们购置几头大肥猪给同村乡邻送上几斤肉,都比凑这个热闹实惠。 “我方才在前院作陪,听程大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商文姝偷偷打量商名姝的神色,见商名姝面不改色继续捧着瓷碗食用肉羹。 一时摸不清商名姝到底是浑不知情,还是并不在意,她顿了半晌,也没有吊起商名姝的好奇心,有些气馁,索性直言:“程大夫人是替程三爷来打听你。” 汪氏只是长嫂,断不能做主小叔子婚事。她亲自上门,必是得了程大爷的首肯,程大爷未曾见过商名姝,只能是程勉表明心意,才有这么一遭。 商名姝慢条斯理食完肉羹放下碗,从禾穗手里接过丝绢,一点点擦拭干净唇瓣沾染的油渍:“长姐,我的婚事不由我做主。” “三妹,我觉着程三爷是个不错的佳婿。”商文姝是希望商名姝主动争取,“程家家资丰厚,同是商贾,不会瞧低你,你若嫁入高门大户,少不得要被人奚落。遇到家风不正者,着你的银钱还嫌你满身铜臭! 程三爷与你年龄相当,又无父母在上头,他素有才名,在书院颇得先生喜爱,功名是早晚之事。 你若嫁入程家,不必去学高门大户的规矩,少年夫妻,相互扶持,情分也不是高攀可比。” 听出商文姝一心为自己打算,商名姝难免有些动容:“长姐,素有才名者不计其数,这功名非有真才实学就手到擒来。我不急,两位姐姐尚未成亲。” 古往今来,多是满腹才学的读书人卡在科考这一关。 商名姝对程勉不喜不厌,程勉是个佳婿,商文姝能看到,商进樑和小虞氏自然也明白,但为家族长远计,商进樑不会轻易松口,她年岁还能再等一两年。 与程勉有没有夫妻缘,端看他今年秋闱与明年春闱。 小虞氏明白丈夫的心思,更清楚商名姝的意愿,只站在长辈的立场,小虞氏恨不得立刻答应下来。 程勉便是科举失利,和程家结亲,也算是强强联合,在徽州府这一亩三分地基本无惧,族里心思不纯之人碍于程氏也不敢生出歹念。 但她能有法子做得了丈夫的主,却没法子做女儿的主。 只能把话往商进樑身上扔,自己是个不能当家做主的小妇人,女儿循规蹈矩,婚事由着商进樑拿捏,商进樑就是个一心要用女儿攀附的狠心父亲。 汪氏喜滋滋回了府邸,三兄弟都在家中等消息。 见汪氏脸带笑意,程勉喜上眉梢。 只听汪氏道:“商夫人对三弟赞不绝口,她对三弟再满意不过。 我去后商大娘子先是作陪后离席,想来是去寻三娘子,我走时三娘子也未曾派人来表态,这就是不排斥这门婚事的意思。”“太好了!”程勉喜得以掌击拳,恨不能现在就去寻商名姝。 他的反应让汪氏含着笑摇首,话锋一转:“不过商夫人也透露,商大善人有心为三娘子择高门贵婿……” “我这就亲自去寻商世叔。”程勉坐不住。 被程赦摁住肩膀。 “二哥你放开我,我要告知商世叔,我定会考取功名,为三娘子挣得诰命!”程勉挣扎。 “你拿什么去担保?”程赦用力钳住程勉肩膀,“你现在不过秀才功名,等你秋闱中举再去言之凿凿,或能取信商世叔。” “二弟所言极是。”汪氏也连忙道,“商夫人说三娘子前头还有两位姐姐未出阁,她只有三娘子一个血亲,想多留两年,二弟明年春闱能蟾宫折桂,这婚事还有什么不成?” 程勉冷静下来,挣开程赦:“我这就去温书,我一定会风光迎娶三娘子进门!” “你瞧瞧,瞧瞧,他何曾这般斗志满满?”程勤忍不住虚指着程勉的背影,笑容老怀安慰地对程赦打趣。 程赦目光幽深,面色平静,未作应答。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商名姝不关心程家,她以济养院之事劳烦何夫人主持公道为由去拜访何夫人,提上了商梓姝的新茶。 理由牵强至极,何夫人命下人打发。 何夫人不愿见她,在商名姝的意料之中,她把商梓姝的茶留下。 下人把礼物呈上去,到嘴边分给下人的话被咽下去,何夫人想到商名姝那日不顾性命也要去救王婆子,便吩咐:“沏一壶。” 茶沏好,恰好何知府归来,这茶虽然还未成佳品,芳香却悠远宜人,何知府闻到茶香笑着道:“商家送来的茶。” “你如何知晓?”何夫人第一反应是商家早招待过何知府,商名姝送茶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为讨好何知府。 何知府坐下:“前几日去驿站送别按察使大人,驿站外茶亭茶香飘散,引得我与林大人闻香寻茶,才知这是商家供给茶亭之茶。林大人是爱茶之人,这茶是新品,尚未兜售,听茶亭里跑堂言是此茶还在精细制作,林大人也道此茶若去芜存菁,堪比六安。” 何夫人听后亲自从丫鬟手中接过一盏递给何知府:“倒是我多心了。” “夫人何出此言?” (本章完) 第17章 品鉴新茶 第17章 品鉴新茶 何夫人将缘由道来,引得何知府失笑:“你呀,何故与一个小娘子计较?我这几日查过,商进樑是个规矩商人,除同业者,十人有九人赞他仗义。他既能兴家,子女蒙荫,情理之中。这与勋贵袭爵有何不同? 那些为博你另眼相看,故作清素之人,若寻常作风也如此倒罢,若是在你眼前这般,既是刻意逢迎又是欺瞒于你还是揣度你无容人之心。” “你说得好似那商家三娘子才是坦率之辈?”何夫人心中那点别扭之气一扫而空,“你可知她一双绣鞋,价值数百两银子。” “夫人,安姐儿出嫁,你难道不穷尽全力为她置办嫁妆?你我若有商家富有,舍不得为安姐儿置办数百两银子的绣鞋?”何知府握住何夫人的手,温声细语,“我知你心中所想,你我忧心那偏远之地的民生,也未吃糠咽菜将银钱尽数捐赠;商家小娘子锦衣玉食,商家为朝廷捐赠钱财之数,是你我数倍。 这富贵该她享,生来命好之人,你我如何能因此苛责?” 何夫人认真回味丈夫的话,不得不承认自己先前对商名姝多有偏见,前两日见着那在她面前知书达理的施家娘子背地里掷银入河,引得码头纤夫争相跳河抢夺,以此为乐…… “夫君说得是,人不可貌相。” 商名姝送茶,是因知晓驿站之事,目的正如何夫人所想,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让何知府对这茶印象加深,为日后商梓姝研制新茶挣得助力。 万万没想到效果比她预想还好,一下子消除何夫人对她的芥蒂。 茶叶送到,她还猜测会不会被何夫人给丢入库房不见天日,不见天日也无妨,下回再送,总能让何知府碰上。 送完茶,她转头去茶馆,林沅沅果然给她留了信,让商名姝留个地点和时间。 想到商梓姝在浮丘观,便写下浮丘观,时间是三日后,也给姚大郎一些准备的时间。 浮丘观复建于宣德年间,今上信道,浮丘观因而香火极旺。 道观不留女客,商梓姝为亡母做法事,白天在道观,夜里留宿于山脚下的村落,每日来回奔波,若非对制新茶万分热衷,只怕难以坚持。 “三妹,你怎么来了?”商梓姝拉着商名姝的双手,左右看了看,“伤可大好?” “没大好,姨母和爹也不会允我来寻你。”商名姝配合着商梓姝晃动两人相握的双手。 “一个孤苦无依的老婆子,值当你以命相救?”商梓姝有些生气,气商名姝不爱惜自己,“寻死觅活,她都不爱惜自己的命,你何苦为她惜命?” 个中缘由,商名姝不能与商梓姝道来,只得转移话题:“我方才来见到施广超,他又纠缠你?怎不往家里递消息?” 施广超乃是施清玉的胞兄,不知中了什么邪,见缝插针纠缠上商梓姝,施厚琼竟还登门为长子求娶过两次。 “别理他,这是道家清修之地,他不敢胡来。”提到这个阴魂不散的人,商梓姝就厌烦不已,她真想将人给套上麻袋痛揍一顿,奈何施广超身边跟着不少护院。 “他不配你为他心烦,”拇指轻抚姐姐眉头,商名姝贴近商梓姝,彩蝶牡丹团扇遮住半边脸,商名姝悄声道,“晚些时候,让你出气。” 商梓姝眉舒目展,盈满促狭笑意的眼睛对着妹妹挤了挤,姐妹二人手牵着手往道观里去。 商梓姝给亡母做法事并非纯粹的幌子,商名姝入内见着牌位,让禾穗点香,亲自祭拜。 撇去身份不谈,她与两位姐姐和和睦睦长大,做晚辈的理应尊重长辈。商名姝给予的这份尊重让商梓姝眼眶微红。 母亲沦落风尘,是父亲行商途中被赠与父亲,幼时母亲总是抱着她说:“梓伢,娘能遇到你爹是苦尽甘来。你能托生成你爹的女儿,前世定是修了富德,要知足,要感恩,要孝悌。” 见商名姝将香递给禾穗,商梓姝忙侧身用手绢压了压眼角,面对商名姝时脸上笑意盈盈:“我带你去尝尝改进的新茶。” 在道观歇脚的房间里,商梓姝重新沏上茶,水一冲入茶盏,柔软的香气随白雾散开,暖意扑面而来。 商名姝扬眉:“这香气更浓郁更沁人心脾。” “依你的法子改进,取紫云溪之水。”商梓姝的目光在暖烟缭绕下格外温和,“汤色、香气、味道、叶底都好了些许,却仍有美中不足之处。” 商名姝闭眼嗅着茶盏盖上残留的清香,比之上次,兰的香味更深,兰香尤其受文人墨客追捧,凭此香,这茶就不愁售卖。 心里默默数着数,茶香的留存有所增长。 茶汤明亮些许,还是不够均匀,颜色从盏沿往下明显有断层。 浅抿一口,商名姝细细品味:“不够细腻柔滑。” 回涩变轻,不细品不是爱茶之人恐怕品鉴不出来,但要做佳品,不可敷衍。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喝完之后,商名姝盯着舒展开的叶底,柔软完整,她用手捻起一片入口咀嚼,最后摇头:“看似柔软,却无弹性。” “一语中的。”商梓姝最喜欢与妹妹分享茶,商名姝总能一口就能品出缺陷,时常能提出改进的法子,“叶底不够柔软或是如今已过最佳采摘时节之故,茶叶不够鲜嫩,需得明年开春才能分辨。 汤色不均,应是制作时手法有异,味道不够柔滑,如何去涩,我毫无头绪。” 商名姝又喝下几口,一时提不出有用的建议:“明日我随你一道去山上看看茶树。” “好,卯时启程,脚程快,指不定还能见着旭日东升之景。”商梓姝清楚妹妹身子骨好,不是吃不得苦之人,“若非有个烦人的尾巴,我们现在启程,夜宿山野,一早就能看日出。” 尾巴指的是施广超。 商名姝黛眉染上凉意:“二姐,你让人将我们明日卯时出发上山观日升的消息递给他。” 山路晨间湿滑,有个三长两短,可怨不得她们。 施厚琼亲口说的,脚长在施广超身上,他这个做爹的也管不住。 (本章完) 第18章 留她一片净土 第18章 留她一片净土 商名姝与商梓姝午食在浮丘观用,商名姝是个嘴刁之人,但浮丘观的饭菜格外清淡美味。 “禾麦你去问问厨房道长,可否请他指点一番,太极豆腐盒、如意菜卷、仙山四宝这三道菜的精髓。”商名姝放下双箸吩咐。 “你若喜欢,日后常来便是,何故还要让你的人去学?”商梓姝没想到素来挑食的商名姝竟然意犹未尽。 “过几日爹要宴请何知府与恭人入府做客,恭人喜茹素。”商名姝莞尔一笑。 “是谁言之凿凿绝不谄媚讨巧?”商梓姝打趣妹妹。 商名姝理直气壮:“我这是待客之道。” “是是是,我家名姝说是便是。”商梓姝对谁都尖锐,唯独对商名姝包容,“我听闻程家有意撮合你与程三郎?” 商名姝饭饱神倦,百无聊赖拨弄着腰间垂下的玎珰禁步:“嗯。” “程三爷若能高中,与你倒也般配。”商梓姝也希望这桩婚事能成,“你嫁与程三爷,林家娘子嫁与程二爷,你们能成妯娌,有你在何人敢欺她?她的日子不知多顺意,何必为那点情情爱爱非得嫁个短命鬼?” 商名姝这一趟来,需要商梓姝帮忙打掩护,来由征得林沅沅同意后告知商梓姝。 “我与程三爷的婚事变数极大。”商名姝摇了摇头,想到林沅沅为情所困的模样,她也费解,怎会有一个男人值得一个女子如此?只能幽幽吟一句酸诗,“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快打住,听着我牙疼,哪一日有男人勾得你要死要活,我就宰了他。”商梓姝咬牙切齿。 “好,允你宰了他。”商名姝笑着点头。 两姐妹相视一笑,转而说些旁的事,约莫半个时辰后,下人来报姚大郎陪着祖母来浮丘观上香,商名姝这才整理衣裙去约好之处静等。 见到姚宗巳的第一眼,商名姝的眉头紧紧皱起来,她见过姚宗巳,远没有今日这般面无人色,若非他在下人的搀扶下缓步而来,她都觉得见着的不是活人。 “三娘子。”姚宗巳极力压着紊乱的气息对商名姝作揖。 商名姝敷衍地回礼:“姚郎君,恕我直言,你这般实不该招惹沅沅。” 先前所有的盘算筹谋,此刻全部被商名姝否定,她可以让林沅沅得偿所愿守寡日后再遇良人改嫁,却不能让她刚进门就成为寡妇,背上克夫的骂名。 她甚至怀疑姚宗巳活不到二人成亲的时候,指不定明日就睁不开眼。 “三娘子请坐。”对商名姝看不上自己,姚宗巳不在意,彬彬有礼朝一旁菩提树下的石桌伸出手。 商名姝见他站着都有些吃力,转身先落座,懒得客气寒暄。 “今日约见三娘子,是请三娘子日后多照拂沅沅。”姚宗巳在下人搀扶下坐下,弓着背却不显颓然,“我与沅沅的亲事,我自会筹谋,沅沅不应将三娘子卷入这些是非之中。” “你竟还敢当着我的面说要娶沅沅为妻!”商名姝怒目而视。 姚宗巳单手撑着石桌,另一手撑着膝盖,他语气真挚:“三娘子以为沅沅在家中可得自由身?” 商名姝审视着姚宗巳,猜测着他的意图:“难道嫁与你就能得自由身?你可知寡妇改嫁视为不贞?”商名姝是打过等姚宗巳逝世之后让林沅沅改嫁的主意,却不得不提醒姚宗巳,寡妇再嫁极其艰难。 “沅沅嫁于我,乃我姚家之妇,祖母会待她如亲孙女,日后她若有心仪之人,祖母必会同意。”姚宗巳语气缓慢,咬字却清晰,“她在家中,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无从违抗,所嫁或许是良人,却未必是心悦之人。” 姚宗巳所言,商名姝如何不知? 林家夫妇自是疼爱女儿,但也不似商进樑由着女儿自己择婿。即便是商名姝,若非她自己愿意,商进樑也不是非要她高嫁。 林沅沅适嫁之年,成婚生子不可避免,她能躲开程赦,躲不开下一个。 “沅沅心思浅,你姚家可不是省心之处。” “三娘子放心,我一息尚存,就无人给她委屈;我撒手人寰,必为她留下一片净土。”姚宗巳躬着的背脊挺直,他一身孱弱之气,眸光却格外坚定。 “你如何证明?”商名姝不轻易信人。 “我无法证明。”姚宗巳一片坦荡,“三娘子,不若与我作个赌?” “作赌?”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我会让祖母亲自上林家提亲,让祖母黑字白纸与林家签契。我与沅沅成亲,若我有生之年有幸得嗣,子嗣未及弱冠,姚家家业交由林家打理;若我后继无人,姚家家业半数归林家,半数回归宗族,沅沅随时可改嫁。” 姚宗巳说着忍不住咳嗽起来,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林家同意,还请三娘子贺我们新婚之喜;林家若拒绝这门婚事,我亲自斩断沅沅对我的念想。” 林家看好程家,是程家足够富足之余,程赦又是个佳婿。 嫁入程家,林家自然会获得姻亲之利,却远不及姚家愿意给出的半副身家。 林家同意这门婚事,对林沅沅的疼爱有多少一眼望得到头,今日愿意为姚家之财嫁女,改日未必不会因为更大的利委屈林沅沅。 林家不同意,纯粹是一片爱女之情,有这样的父母在,姚宗巳不用再担忧林沅沅的未来。 “你能说服老夫人签下这样的契书?”商名姝终于开始正眼看待姚宗巳。 口上说着没法向她证明日后能给林沅沅留一片净土,实际行动却不然,他能让姚家老夫人做到这个地步,纯靠祖孙之情绝无可能。 姚老夫人早年丧夫,中年丧子,一个女人能够稳住姚家家业,所思所量早不被亲情束缚太多。 这份契书要取信林家,得让姚氏能话事的族人都点头,绝非易事。 “这点事都办不成,我谈何给沅沅更胜林家的好日子?”姚宗巳那张漂亮得如白玉雕琢的脸浮现一缕从容自信的浅笑。 “好,我与作赌。” (本章完) 第19章 我等你一年 第19章 我等你一年 和姚宗巳的面谈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出乎商名姝意料之外。 两人无旁的来往,姚宗巳身子骨不好,说定后各自离开。 商名姝朝外,走至一道砖雕精美的垂莲门先听到尖锐的声音。 “林娘子,听闻你在与程二爷议亲?你们林家营生出了什么岔子,要你爹娘把你嫁入程二爷那等投机取巧,穷儿乍富的宵小之徒?” 这声音商名姝熟悉,正是方德贵的幼女,素日跟在施清玉身后奉迎。 方德贵近日急得焦头烂额,整个府城到处是他为富不仁的童谣,他往日手段确实不算光明,除了与他一丘之貉的那几家,人人都绕着他走。 有些人宁可去远一点的典当行也不愿寻他,名声都臭到府城之下的镇乡。 方绪蕴还跟着施清玉做狗腿子,中气十足,是不知家中困境? “方娘子你在何处听得是非?程家与林家素有营生往来,林世伯与程家大爷见面如何就被你造谣成议亲?你若再信口雌黄,我便豁出脸面入你家问问方夫人,是否背地里四处犯口舌,不然怎会教出你这样的小娘子?”商梓姝素来泼辣。 “我哪里信口雌黄?两家巷子里谁不知?商二你算什么东西?一个歌姬生下的贱人,哪来脸面去见我娘……” “啪——” “商梓姝你敢打我,我和你拼了!” “方娘子你怎么打人?你怎么能打人呢?” “林沅沅你这个贱人,你放开我,清玉快帮我!” 商名姝转过身,手执团扇斜靠在垂莲门边,懒洋洋看着混乱的战场。 四个小娘子各自带着一个丫鬟,八个人只有七个人在互殴,施清玉一双三寸金莲躲得很远。 商梓姝幼年一起随商名姝习武,半途而废的身子骨也不是寻常女娘子能比,她常年奔波于山野,力量不输寻常男子。 林沅沅珠圆玉润,方绪蕴清瘦,哪怕施清玉的丫鬟懂些皮毛拳脚,奈何双拳难敌四手,林沅沅带着两个丫鬟把施清玉的丫鬟压得毫无还手之力。 对付方绪蕴,一个商梓姝足够,被打得嗷嗷大哭。 眼见形势不好,施清玉顾不得矜持扯着嗓门喊:“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商名姝没有阻拦,道观之中,公众之地,她依旧立在垂莲门下半步不上前。 哦豁,人还不少。 观主带着一批道士先来,施广超带着两个仆人紧随其后,商名姝万万没想到程赦与程勉二人竟然也在。 程勉的目光穿过曲折回廊与朦胧日辉,痴痴落在宽大袖袍随风轻拂,若流云舒卷的清雅少女身上。 一袭浅紫,似天边淡霭,素净白玉簪挽发,青丝几缕落在双颊旁,她提步无声,从光晕之中缓缓走来,于程勉而言,似神仙妃子脱璧临世。 “道长。”商名姝缓步走到观主面前盈盈一礼。 程勉这才回过神,受惊似地收回目光,大步追上兄长。“几位女娘子,此乃清修之地,理应感悟道法自然,摒弃嗔怒。若任由怒火驱使,拳脚相向,既损诸位女娘子仪态声誉,又扰观中清净。”观主压制着怒火,面色不善,让出路,“几位女娘子有恩怨,烦请出观私了。” “观主息怒,是小女莽撞,不该听得有人辱及亡母,一时情难自禁,叨扰神明,小女自罚虔诚抄写《太上慈悲道场消灾九幽忏》经书呈上。”商梓姝抢先蹿到观主面前。 她被方绪蕴挠了几下,衣衫整齐。认错告状自罚一气呵成,观主近来正是在为她做亡母冥诞的法事,对商梓姝这个知礼重孝的女娘子多有赞赏。 听到她动手的目的是因为有人侮辱她逝去的母亲,对方绪蕴平添几分不喜。 连逝者都不尊重,可见教养欠缺,吩咐两个道童:“送方娘子与施娘子出观。” “道长!” 今上一心修道,民多从之,浮丘观于整个徽州府都举重若轻,被浮丘观的观主赶出道观,尤其是女娘子,这名声难以挽回。 “道长,是我们不该挑起事端,我们愿向商娘子致歉求得原谅,还望道长念我们年少无知,容我们痛改。”施清玉语气哽咽急切拦着观主哀求。 观主是清修之人,方才一时气头上,施清玉态度谦卑,他便道:“你们与商娘子赔不是后早些下山。” 施清玉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被赶出道观就行,强硬拽着满脸不甘,眼含愤恨的方绪蕴向商梓姝致歉。 商梓姝不想轻易饶过两人,她正欲咄咄逼人,耳边一道轻咳声音,转头对上摇扇若无其事清嗓子的商名姝,知道妹妹是让她见好就收。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她硬邦邦道:“罢了,你们给我小娘上一炷香,此事作罢。” 观主觉得商梓姝的要求合理,事情大事化小,他也很满意,询问程赦是否与他一道离去。 程赦点头应允,程勉扯了扯哥哥的袖袍:“二哥,我与三娘子说几句话,就几句!” 程赦点头后先与观主离开。 施清玉在丫鬟的搀扶下带着方绪蕴去前殿给商梓姝娘上香,目光从程勉身上移到程赦远去的挺拔背影上,久久未曾收回。 商名姝将一切尽收眼底,忍不住扬眉:哦豁,我好像知道了什么秘密呢。 “三娘子。”程勉正了正头上的方巾,将衣袖的褶皱都抹平,不敢与商名姝清汪汪的双眸对视,“我定会努力,你等我。” 商名姝抿唇浅笑,眉眼弯弯,声音软糯清甜:“好啊,我等你,不过只等你一年。” “一年足矣,一年足矣!”程勉雀跃得手脚不知该如何放,他心如擂鼓,想再说些话让三娘子知道他有多悦心她,千言万语撞在心口,在书院里明明能言善辩。 对上山长与提学大人都能侃侃而谈的嘴,这会儿竟然笨拙又不听使唤。 急得程勉恼怒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看得商名姝一怔。 “三、三娘子……我……我也不知为何一见你,明明有许多话想与你讲,却不知从何说起……” 少年郎的爱慕纯真、赤忱而又青涩,商名姝以扇掩唇:“无妨,来日方长,你慢慢讲,我缓缓听。” (本章完) 第20章 散寻萦树遍,急采上山频 第20章 散寻萦树遍,急采上山频 “三妹,快看,日出!”披着斗篷的商梓姝抓着商名姝的手臂,语气难掩兴奋,指着前方隔着云海的山峦。 商名姝娇气,宿于山下辗转难眠,索性寅时披衣而起,拉着商梓姝早早上山,恭候日出。 她们到时天地如墨,唯远山轮廓若隐若现,似巨兽蛰伏,用了些干粮当朝食。此时天际泛起微光,似素绢铺展,渐染金芒。 “浮丘峰巅,旭日东升,人间胜景。”商名姝吹着山岚拂来的凉风,望着远处一点点露出面目的日出。 云涛翻涌,万马奔腾,橙黄交融,绚丽非常。 红日探首,破云而出,刹那间,千山万壑皆醒。 岩壁染赤,褐土披霞;古松沐辉,翠影流金。 “观此景,如坠仙境。”商梓姝分外陶醉,轻声呢喃,“三妹,此时此刻,我竟觉着过往纷扰乘风而去,人生须臾,什么名啊利啊,都不如与山水相约来得满足。” 揉进些许暖阳的凉风轻轻拉扯商名姝的发丝,她没有接商梓姝的话。 商梓姝久久没得到妹妹的回应,仔细一想,不由无声失笑。 她自己都说了是此时此刻,这一瞬的美景醉了心迷了眼,时光却不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我们早一步出发,施广超可还会跟来?” 指尖将随风摆动的秀发勾至耳后,商名姝语气笃定:“他会来。” “你……”商梓姝启唇,不知该怎么问。 商名姝偏头:“二姐以为我会设伏,对施广超下死手?” 撇开目光,商梓姝不敢与商名姝对视,她的确这样猜测,又觉自己把妹妹想得太心狠手辣,枉顾人命。 心知这样揣度商名姝不应该,商名姝从未杀过生,商梓姝的直觉却又在叫嚣着说就是如此。 商名姝静静看着商梓姝,把商梓姝看得极其不自在,就在商梓姝顶不住她的目光欲出声缓解静谧压力时,商名姝收回目光,先开口:“二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不是冷血嗜杀的刽子手。我厌恶施家所有人,但不会仅因他们招人厌烦,就除之而后快,我是奉公守法的良民。” 只要施家不要找死! “我今日不仅不会对他喊打喊杀,我还会救他一命。” “救他?”商梓姝先一愣,旋即想通,惊愕道,“你是说施清玉她会雇凶杀兄?” 施广超来这里纠缠她许久,若有仇家寻仇早下手,既然没有仇家,谁会对施广超痛下杀手? 施清玉表面光鲜亮丽,背地里就是个女疯子。 她痛恨她们三姐妹,更恨施广超与施广博两兄弟,哪怕他们三人一母同胞…… 商名姝笑而不语。 商梓姝心口发颤,她知道施清玉阴狠毒辣,没想到阴毒到这个地步! “走吧,带我去看看你发现新茶之处。”商名姝不再看旭日,升太高的日光刺眼。 商梓姝人在浮丘观,她发现的新茶却在叠嶂峰,防着时刻盯着她的施家寻到蛛丝马迹,两峰相连,从观日之处往下走两刻钟,横穿进入叠嶂峰绕着山路前行,后再上行……“散寻萦树遍,急采上山频……”商名姝跟着商梓姝跋山涉水,她知晓采茶辛苦,这是第一次亲身体验,目光落在走在前面的商梓姝身上,眼底浮现敬佩。 “累了吧,再行一刻钟便至,喝口水歇歇。”听到妹妹吟诗,商梓姝止步取水囊喝口水,一路翻山越岭,她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双颊飞霞,气息不匀。 商名姝习武之人,呼吸尚算平稳,心跳比寻常急剧些许,寻个巨石坐下,缓缓吞咽清水润唇:“二姐,累不累?” “不累,与你行来一路说说话,不知不觉就到了……”商梓姝折一片宽大的树叶扇着风,瞥见商名姝静幽幽的目光,她才反应过来商名姝问的是什么。 收敛神色,面上笑意浅浅,眼神坚定:“三妹,我不累。” “我生于富家,母亲与父亲容我穿金戴银,呼奴唤婢。我生来胜过世间过半女娘子;我未囿于深宅之内,按照喜好学一技之长,及笄之后未被盲婚哑嫁,一生依附一个男人,喜怒哀乐皆为他掌控。 我喜茶,亦热衷于制茶,从发现至采摘、炒制,再到其问世,此程漫长且繁杂,然一朝功成,往昔所历之辛,皆化作百倍喜乐。 唯此时,我方觉自己有别于旁的深闺小娘子。” 她都活成这样了,还觉着累,这世间多少女娘子不得自寻短见? 高悬的皓日在商梓姝身后投下一道刺目的光,将她映照得容光焕发。 这一刻,娓娓道来的商梓姝在商名姝眼里有种异样的光彩,鲜活夺目。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这一抹鲜丽的浅碧色立于峰峦中,让千山万壑都有些黯然失色。 塞紧水囊,商名姝抓起商梓姝的手:“走,我们去寻茶,盼我二姐早日收获百倍喜乐。” 距离不远,一鼓作气,比预计还早到。 商名姝万万没想到这一小片茶树长在这样的位置。 高崖之畔,茶树在劲风中摇曳。峰峦峻峭,云雾翻涌,树根深深扎在险绝之地,与危岩相伴。于山岚之中静看四季更迭,宛若每一片绿叶都藏着高山的雄浑与清幽。 “二姐,你移栽的树苗怕是很难长成。”茶树的生长环境让商名姝对商梓姝的移栽不抱期许,“茶之繁茂,与天、与地、与日密不可分。” 此茶长于高山之巅,云雾常绕,方得灵秀之气;向阳而生,阳气充足,叶芽才饱满。 “我知,仍想试上一试。”商梓姝对培育信心不足,迫切之心都倾注在新茶研制中。 “这片茶树不多。”商名姝数了数,大约五十多株。 茶树繁茂,看枝干年份不浅,一株产半斤茶不成问题,若只采头芽或许只有二三两,一年全部采摘也就十斤茶。 若还需在山上炒制…… 这茶所需成本让商名姝皱眉。 “三妹,茶树是少了些。”商梓姝担心商名姝不支持她,忙道,“你看这片地空旷,不能移植山下,我们在山上开茶园如何?” (本章完) 第21章 我熟读律法 第21章 我熟读律法 “二姐,茶园之事需得徐徐图之。”商名姝往前几步,崖底风貌更多涌入眼底,“此乃官田,我们无权开垦。” 本朝所有土地只分官田与民田,除官府划分给百姓的土地,哪怕是无主之地都归官府所有,即为官田。 《大明律》官田不许私自典卖。 “我知不可购置。”商梓姝读书没有商名姝多,本朝律法她知晓不多,关于土地却粗略读过,“我们可从官府租赁。” 本就因投入过大回报可能极小而困扰的商名姝,听得商梓姝这话更是心一沉,她轻叹口气:“此地属于歙县,二姐,县令与施家同气连枝。” 人与人之间各有缘法,商进樑与施厚琼都是歙县人,如今的歙县县令在任两年,他与施厚琼更投缘,这两年商家的茶馆几乎全部撤出歙县。 这才促成商进樑想把商名姝高嫁的心。 商梓姝想要租赁这里无疑痴心妄想,她现在把此地隐瞒得再好,一旦寻上歙县县令,转头施厚琼就能知晓,以二人的亲厚,县令有无数种法子正大光明把这里变成施家租赁。 “若不是知晓这些,我早寻父亲活动。”商梓姝这么偷偷摸摸来往于此,是深知这里绝不能暴露给施家,“我已遣人去其余高峰寻找类似茶树,若能寻到更多,此地让给他们也无妨,他施家也未必能制出好茶。” 商梓姝也还未把佳品研制出来,但她有信心,她总觉得自己只差临门一脚,待她多琢磨琢磨,一定能够冲破这一关。 她更有一种莫名的直觉,这茶一旦制好,绝非凡品。 黄山浩瀚,太平县占据更多,太平县县令与商进樑更投契,二人曾一起进学,有些许同窗之谊。 “二姐,这都是长远之事。”商名姝劝商梓姝,“你一心制茶便是,其余交给我与爹。新茶味损果因运至山下而起,需寻良策破难,于山上建茶号,非上策。” 商名姝没有亲自来这一趟,建议商梓姝在山上建茶号有些天真。 茶树生于这样的崖边,让茶农来采摘着实为难人,稍有不慎,恐沾人命官司。且在山上建茶号又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官府不会允许他们这般肆意妄为。 “我先试试现摘现制的效果。”商梓姝收起心中重重忧虑,稳住心神准备一步步来。 商名姝点点头,她沿着崖边走一圈,有时还蹲下身,在茶树根附近抓一把泥土捏一捏,闻一闻。 “三妹,你这是……”商梓姝不解。 “二姐,这些是珠兰。”商名姝指着茶树附近的绿植,珠兰于三月至六月开,如今刚入七月,已谢。 “我知道是珠兰。”商梓姝点头,她四月来过此地,黄遍地。 “初饮你的新茶,我便闻到一股清雅兰香。”商名姝站起身,“二姐,你说茶中兰香与珠兰是否有关?” “啊?”商梓姝微怔,她下意识想反驳,她一直以为茶的独特香气是树本身,但看着每一株茶树附近都有珠兰,甚至珠兰比茶树还多,到嘴边的话咽下去,眼睛忽而晶亮慑人,“是不是,我们可以试一试!” 商名姝亦是如此作想。 茶园重新规划,与兰或者珠兰一道种植,看一看明年的茶有无变化。两姐妹想到就迫不及待下山,商梓姝去寻家中签契的老茶农探讨,商名姝去寻商进樑,要动茶园,必须要商进樑首肯且出面应对族人。 茶园是商进樑的茶园,利益却与族人挂钩,族中不少顽固,要说服他们不易。 然而,姐妹俩才刚刚回到浮丘观,迎面遇上县衙捕快。 “商氏姐妹,施家状告你们姐妹二人合谋杀害施家大郎,我们奉县太爷之命传召二人过衙问话。”歙县捕头杨大虎带着两个捕快。 “什么?施广超死了?”商梓姝错愕又心惊,“怎么死的?与我们无关!” “是否与你们二人有关,县太爷自有明断,我们奉命而来,二位娘子身娇肉贵,请务必配合。”杨大虎身后的捕快握刀上前一步以示警告。 “二姐。”商名姝目光从远处收回,握住商梓姝手腕,对杨大虎道,“烦劳杨捕头,我们与你们一道去县衙。” 商名姝配合,杨大虎吩咐一个捕快留下等其他分散出去寻找他们姐妹二人的捕快,和另一个捕快一左一右紧跟着二人。 姐妹二人到县衙时,施家人和商家人该到的都到了,甚至程赦与程勉都在。 “贱人,你们还我儿命来!”施夫人双目赤红,眼底淬毒,要奔上来手撕她们。 施家人不拦着,商名姝拉着商梓姝脚下一转轻飘飘躲过,膝盖不经意间撞到施夫人大腿,施夫人踉跄往一边跌倒。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你们欺人太甚!”施厚琼惊怒指着姐妹二人。 “施员外,这是公堂,不是施家祠堂。”程勉冷着脸提醒,转身对县令作揖,“施夫人形同疯妇,按《大明律》,公堂咆哮,应判笞刑。” 县令轻咳一声:“施夫人,公堂之上,是非对错,本县自有定断。念你丧子之痛,本县不予追究,下不为例。” “县……” 程勉对县令明显偏袒气恼,还欲争辩被程赦拦下。 县令扫了兄弟二人一眼,拍惊堂木:“堂下商氏姐妹,施家大郎坠崖而亡,施家状告系你们二人谋害,你们二人可认罪?” “回禀县太爷,我二人不认罪。”商梓姝端正跪在堂下,面色僵硬,“施家状告,可有证据?” 商名姝同样否认:“县太爷,小女略读过几本书,按《大明律·刑律·人命》所书,致人身亡:主犯处斩刑,从犯判绞刑,其余参与谋划者杖一百,流放三千里。如此重罪,小女与阿姊不过寻常女流之辈,又与施家大郎无冤无仇,焉敢起谋害之念?” 对上这位偏向施家的县太爷,商名姝特意表明自己熟读律法。 程勉看向商名姝的目光越发挪不开。 县令神色冷漠,高喊:“带人证。” (本章完) 第22章 对簿公堂 第22章 对簿公堂 “大人,我家大郎死得好惨啊——” 证人是昨日施广超带入浮丘观的仆人之一,他浑身狼狈,涕泗横流,跪在商梓姝身旁高声哭嚎:“大人,我家大郎跌落山崖,尸骨无存呜呜呜……” “肃静!”县令拍惊堂木,沉声呵斥,“证人罗金,且将你所见商氏姐妹二人如何谋害施大郎之经过如实道来。” 罗金哆哆嗦嗦不停点头:“大人,我家大郎是被这姐妹二人推落山崖!” “你血口喷人!”商梓姝气得俏脸通红,对罗金怒目而视。 “大人,小人没有说谎!”罗金似是畏惧商梓姝,身子抖若筛糠,“郎君倾慕商二娘子满府尽知,大爷曾托媒求亲,但商老爷没同意,郎君整日思念,但凡听得二娘子出门,必会巴巴跟着,远远看上二娘子一眼。 此次二娘子入观做法事,郎君跟来,昨日郎君听闻二娘子要携三娘子登山观日,忧心二位娘子山路湿滑,林子里蛇虫鼠蚁颇多,一宿未眠,就为悄悄护送呜呜呜呜……” 说到此,罗金泣不成声,哽咽着继续:“哪曾想,她们蓄意谋害大郎君,我们明明听说她们卯时动身,但她们寅时就出发,郎君急匆匆追上去,小人实在体虚,跟不上郎君,郎君嫌小人拖累,带着小人的弟弟追,让小人慢慢跟上。 等小人快追上时,亲眼看到郎君与弟弟一道从山崖滚落呜呜呜……郎君啊,你死得好冤啊——” “你说你亲眼看到施大郎主仆二人落崖,可亲眼看到是商氏姐妹二人所致?”县令听完发问。 罗金把头埋得很低:“不敢欺瞒大人,小人只听到郎君高喊一声‘不要杀我’,岩壁遮挡,松树茂密,未见是何人行凶,可我们是沿着二位娘子的路去,山上又无旁人,更无与郎君有仇怨之人。 小人胞弟懂些拳脚,寻常人如何能轻易得手?”他说着小心翼翼饱含暗示性地看了商名姝一眼,从怀里掏出铜钱大小一块碎布,双手递上,“大人,这是小人在郎君坠崖处寻到。” 有衙役上前把碎布递给县令,县令的目光落在商名姝裙裾上,颜色一致:“商氏三娘你且站起身。” 商名姝站起身,衙役蹲在她的身边,明显看到一处勾破的地方,拿着其他衙役送过来的碎布大致对比一下,他起身对县令躬身道:“大人,碎布正是商三娘子衣裙遗留。” “商三娘,你可有话说!”县令厉声质问商名姝。 “大人,山林树茂,小女身着布裙上山,难免钩挂,仅凭这点碎布判定施大郎为小女所害,小女不服。”商名姝不疾不徐,“他们主仆既然尾随我们姐妹二人来,拾到碎布在情理之中,小女与阿姊从未分开,阿姊与我们姐妹二人的仆人可作证……” 商名姝顿了顿,目光居高临下落在罗金身上:“焉知不是此人生了弑主之心,嫁祸于我?” “冤枉啊,大人,小人是家生子,父母兄弟都是主家仆从,岂敢生这等大逆不道之心!”罗金扯着嗓子喊冤。 县令审视着商名姝与罗金,片刻后对商名姝道:“商三娘,你所言不错,仅凭碎布定罪于你有些勉强,但你此刻嫌疑比罗金更重,本县派人搜山,若无其余可疑之人,你二人本县都将收押再审!” “大人……” “大人且慢。”程勉与商名姝同时开口,他的声音被商名姝压下去,商名姝未看他,面色平静对上县令,“大人,小女请问死者在何处?”“本县已派人去寻。”县令面色冷硬。 “如此说来,现在并无死者,只是施大郎奴仆见主坠崖,人生死未卜,就口口声声说我姐妹害人性命?”商名姝扬眉,“且不说施大郎是否被我姐妹所害,只说谁就断定施大郎坠崖已亡?” “你在狡辩,从那高山坠崖,岂能活命?”罗金悲愤指责商名姝。 商名姝不理他:“大人,生当见人,死应见尸。施大郎坠崖现下只有罗金一人空口白牙,倘若这小奴造谣,今日大人收押我,来日施大郎凭空冒出来,大人又当如何?” “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商名姝沉声反驳罗金,眼神锐利,“你似乎笃定你家大郎君已遇害?为何如此笃定?全当施大郎坠崖为真,这世间不缺福大命大之人,你怎就不盼着你的主子福气好呢?” “我……”罗金被问得神色慌张,哑口无言。 “大人,没有死者,何来命案?”商名姝低眉顺眼。 “你休要诡辩,便是我儿现在没寻到,你推人落崖,亦是谋害之罪!”施厚琼不可能轻易放过商名姝,他不怀疑罗金的话,“罗金一家都是施家家奴,不敢欺瞒主家,罗金更不敢谋害主子!” “商三娘子,施家击鼓鸣冤,本县升堂,并无不妥。”县令为自己申明,“正因逝者尚未寻到,本县才让捕头将你姐妹二人请来。人从崖上坠落,寻找费时,昨日你们与施家娘子起冲突,程家兄弟可作证,今日施大郎追随你们姐妹二人上山之后再无音序,亦有人证明。”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说得冠冕堂皇,但凡今日来状告的人不是施厚琼,商名姝不信县令会在没有寻到尸体前就开堂。 “什么?”商梓姝接收到妹妹的眼神,尖叫着跳起来,眼眶迅速充血,“大人连死者都未寻到,就让捕头众目睽睽之下将我姐妹二人传唤至公堂!女儿家的名声何等金贵?今日我姐妹二人从此走出去,如何免得了被指指点点? 与其蒙冤受辱,小女不若以死证清白!” 商梓姝控诉完就朝着公堂柱子撞过去。 寻死是不能寻死的,她挑着衙役旁边的柱子,果然被两名衙役挡住。 “梓姝,别做傻事,明镜高悬,县太爷断然会给你们一个公道!”小虞氏疾步过来揽住商梓姝。 “母亲你松开女儿,女儿清清白白,这公堂走一遭,百口莫辩,让我死!” (本章完) 第23章 我也有证人 第23章 我也有证人 商梓姝寻死觅活,县令目光冰凉落在施厚琼身上。 他早说缓缓再开堂,商氏家大业大断不会落跑,当真落跑更是不打自招,施厚琼信誓旦旦,丧子之痛让他冲昏头,非要立刻扣押商家姐妹。 这商名姝还是个懂律法之人,岂容他们含糊收押? “大人!尸首寻到了!”就在县令头疼气恼之际,外面传来一道高喊。 县令神色稍缓:“抬进来!” 两个衙役抬着一具被白布覆盖的尸体进来,浓郁的血腥味充斥着公堂。 施厚琼夫妇愣愣看着抬进来的尸体,方才的面目狰狞都僵在脸上,他们何尝没有抱着儿子还有一线生机的希冀? 施夫人嗷一声扑在尸体上,泪流满面却发不出声音,只有类似幼兽被掐住喉咙的低吼。 施厚琼忍着心口撕扯的痛,怨毒的目光扫过商名姝姐妹,对县令跪下:“请大人为我儿做主!” “大人,如何证明这人是施大郎?”商名姝仍旧冷静自持。 县令看着不见一丝慌乱之色的女娘子,闺阁女子,倘若真杀了人,死者还抬到面前,能做到商名姝这样镇定自若,必是杀人如麻者。 相对而言,一具尸体被抬上来,寻死觅活的商梓姝脸色有些不好,不是心虚和惧怕,只是对逝者出自本性的畏惧。 “来人,将白布掀开!”县令吩咐。 伤心欲绝的施夫人被扶起,白布掀开,露出一张血肉模糊的脸,面目全非看不到一点好肉,似是被什么野兽撕咬。 施夫人受不了晕厥过去。 “施员外你看看这否令郎?”尸首的惨状,县令都忍不住避开目光。 施厚琼攥紧拳头,将妻子放在椅子上,闭了闭眼深吸口气。 “大人,这是我家郎君,我家郎君今日就是穿着这身衣裳!”罗金抢着确认。 施厚琼双眸赤红,人他认不出来,这身衣衫他也未曾见施广超穿过,他艰难挪到尸体旁,缓缓蹲下,抖着手掀开破布一般挂在手臂上,血淋淋的手臂露出森森白骨。 施厚琼不敢多看一眼,他声音沙哑:“大人,此人身量与犬子相符,犬子胳膊有三颗黑痣,如今……如今……” 不用施厚琼说,如今胳膊皮肉都被咬没了,哪里去寻痣? “尸首在何处寻到?”县令问带回尸体的衙役。 “禀大人,搜寻罗金所指山崖下方寻到。” “商三娘,你还有何话可说?”县令责问。 “施员外是确认此乃施大郎?”商名姝没有回县令,而是逼问施厚琼。 施厚琼阴沉沉盯着商名姝,铁青的脸笼罩着怨毒的恨意:“黄毛小儿,欺人太甚!”“县太爷,苦主未承认此乃他们口中的受害人。”商名姝转头对县令道。 商名姝的歪缠使县令心生厌恶,又不得不顺着她问施厚琼:“施员外,确认此乃令郎?” 施厚琼的目光如钢刀一般剜了商名姝一眼,他咬着牙:“回大人,草民确认!” “施员外确认便好。”商名姝不等县令再问话先一步道,“大人,小女昨日的确与阿姊提议卯时出发上山观日,奈何昨夜就寝前不慎偷听到有人欲谋害施大郎嫁祸于我姐妹二人,这密谋之人还是施家家仆,是何人小女不知,只是跟着他们,亲眼见他们入了施家宅院。” “荒唐!” “施员外说得是,小女也觉着荒唐,小女何德何能要施员外谋害令郎来嫁祸?”商名姝把施厚琼呵断的话提高声音抢回来,“本欲一笑了之,但又辗转难眠,故而提前一个时辰出发,仍觉不妥,便派人暗中跟着施大郎,恐小女成了替罪羊……” 商名姝说到此顿住,拉扯尾音,似笑非笑看着施厚琼:“万万没想到,施员外果然舍得,为陷害我姐妹二人连亲生儿子都下狠手。” “商名姝!”施厚琼被气得怒火直冲天灵盖,朝商名姝冲过去。 商名姝闪身一脚踢在施厚琼膝盖窝,施厚琼扑倒在地。 “放肆!”县令怒得站起身。 “大人,是施员外先动手。”商名姝一脸无辜。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你害人丧子,又污蔑人杀子构害你,他如何不怒!”县令都被气得理智全无,“来人,把这扰乱公堂之人给本县拿下……” “大人,小女有人证,证明施员外杀子构害小女!”商名姝双眸漫上一层寒霜,“大人若要不问青红皂白助纣施员外,小女无话可说。” 县令险些一口气顺不过来厥过去,师爷上前替他顺气,他怒极反笑:“好好好,本县倒要看看你如何颠倒黑白。” “大人,倘若小女自证清白,我要大人派官衙敲锣打鼓沿街高喊我姐妹二人清白。”商名姝冷笑,“毕竟左一言小女害人丧子,右一语小女颠倒黑白!” “三娘子,这是公堂,你是嫌犯,大人对你是合理猜测,你有冤大人未曾阻拦你自辩,纵使大人言辞严厉些,也是源于对作恶者的痛恨,你怎可记恨于心?”师爷连忙找补。 “大人一县父母,理应公正。施夫人对小女喊打喊杀,便是丧子之痛可宽恕,小女被施员外恶意诬陷,不过是躲了施员外对小女行凶,由始至终未曾喧闹,未曾质疑大人,大人便为施员外定小女扰乱公堂,更是定论小女杀害施大郎,如此偏颇,师爷竟要小女不怨?未免强人所难。”商名姝寸步不让。 师爷一阵尴尬,在场人都能看得出县令对施家的偏袒。 “大人,草民素来敬重大人,今日大人若不能秉公,草民必会上告州府,请知府大人明断。”商进樑忍了半天也一肚子气。 “大人,您实属有失公允。”程勉直接谴责。 “你们——”县令额头青筋直跳,师爷靠近拉了拉他袖袍,商进樑因擒倭寇有功受知府青睐,程勉是提学赞不绝口之人,还有个据说和京城关系匪浅的程赦。 他怒急反笑:“好,商三娘,把你的证人请上来!” “去,把施大郎抬过来!” (本章完) 第24章 早想好退路 第24章 早想好退路 商名姝吩咐被拦在衙门外的禾穗,她的话惊得所有人都不可置信。 县令惊疑不定的目光在施厚琼和商名姝身上来回转动,他为何偏向施厚琼,自然是不信施厚琼会为对付商家两个女儿搭上一个儿子! 施厚琼撑起身呆呆望着面前血肉模糊的尸体,他脑子也一片空白。 在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下,施厚琼被几个人用椅子抬进来,他身上不少伤,但神志清醒。 “超儿……”施厚琼声音发颤,困惑、喜悦、忧虑等等复杂的情绪糅杂在他脸上,使得他面目奇怪。 “爹,罗金他谋害儿,你快打死他!”施广超胳膊夹着木板,仇恨地指着吓尿的罗金。 “大人,小女这个人证能否证明清白?”商名姝笑吟吟对着县令,眼神却没有温度。 县令脸皮抽动,他此刻失了语言能力。 师爷轻叹口气:“施员外,你口口声声状告商家娘子谋害令郎,如今令郎活生生在你眼前,你该如何解释?” “我……”施厚琼一时语塞,他毕竟纵横商场多年,儿子又死而复生,迅速冷静下来,“大人,草民是……” “施员外可莫要说是听了奴仆一面之词,被一个家奴蒙蔽。”商名姝赶在施厚琼先一步幽幽开口,“方才可是这家奴指天发誓一家老小都仰仗施家,他怎敢无缘无故谋害主人?施员外你此刻把一切推诿给奴仆,你将县太爷视作无知小儿,随意糊弄?” 商名姝一句话堵住两个人,施厚琼不能推到罗金身上,他厚着脸皮推过去,有商名姝的话在前,县令要真信了,就坐实他糊弄县令,县令也自认是无知小儿。 他只能把希望投在施广超身上,爬起来蹲在施广超身边,握住儿子的手,眼中满是暗示:“超儿,你说为何商三娘能如此巧合救你?” 若此刻坐在椅子上的是施清玉,不需要施厚琼暗示都能把脏水往商名姝身上泼,可此刻坐在这里的是施广超。 “自然是三娘子心善,爹,你一定要好好答谢三娘子,若非三娘子,儿此刻怕是见不着爹娘了!”施广超一想到坠崖的绝望和心慌,一脸心有余悸。 看到施厚琼媚眼抛给瞎子,程勉忍不住笑出声:“施大郎说得对,施员外得好生感谢三娘子,学生还是头回见着有人对救命恩人喊打喊杀,告上公堂……” 公堂上气氛凝滞,无人给台阶,县令不得不审问施广超:“施家大郎,你因何受伤?为何人所救?既无性命之忧,为何不遣人知会家中?你可知因你毫无音讯,你家奴仆蒙蔽你爹娘说你被商氏姐妹谋害?你爹娘心急如焚,将商氏姐妹告知公堂!你若不说出个缘由,你爹娘诬告良民,本县判他们杖刑亦不为过!” “大人,我家中有人害我,收买恶奴,趁我不备,对我暗下杀手!”施广超急急辩解,“罗金推我落崖,若非罗银拉住我,我早已粉身碎骨,罗银为救我坠崖。我被商家奴仆禾木所救,我不知是何人要害我,只得哀求禾木先隐瞒我行踪。 是方才禾木遣人来说三娘子因救我被家父家母状告,我才急忙赶来为三娘子澄清。” “依你所言,并非商三娘谋害你?”县令木着脸问。 “自然不是,是罗金亲手推我下崖……” “哈哈哈哈哈……”罗金突然爆发一阵癫狂的笑,“没错,是我推大郎君下崖,我都是受……” “咔嚓!” 商名姝见罗金指向自己,一个闪身扣住罗金下巴,另一抹身影与她一道擒住罗金手腕,一声脆响,罗金下颌骨和两只胳膊被卸。 商名姝看向程赦,程赦也同样看来。 四目相对,一触即分。 “商三,程二,你们大胆!”“大人,这奴仆有自尽意图。”商名姝没停手,抬脚一蹬,又是两声脆响,罗金双腿被废。 程赦蹲下身,从烂泥一般倒在地上的罗金嘴里抠出一枚毒囊。 毒囊被呈上来,县令面色大变。 商名姝的目光从县令移到程赦身上,程赦垂眸看不到神色。 她迅速看向商进樑,商进樑的脸色也变得惊惧。 他们都见过这种毒囊,且这毒囊牵扯不小。 倭寇! 商名姝只想到一个可能。 施厚琼面色变幻,竟然有所松动。 “此案另有蹊跷,商氏姐妹你们且归家,本县必会给你们一个交代。”县令草草宣布结案,命人羁押罗金。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胜利在望,商梓姝没有嗅出异样:“大人怎可如此……” “梓姝。”小虞氏摁住她。 商梓姝下意识看向商名姝,商名姝不着痕迹摇头,她才气呼呼作罢。 “三妹,我们明明胜券在握,你为何就这样放过他们?”两姐妹上了一辆马车,商梓姝想不明白,越想越气。 “施清玉早为自己谋好所有退路。”商名姝目光幽深,“她真是个疯子。” “三妹,你在说什么?”商梓姝一头雾水。 施清玉是个疯子显而易见,否则会干出这种杀兄嫁祸之事?但她隐隐觉得商名姝指的不是这件事。 商名姝握住商梓姝的手,在她掌心划下倭字:“那枚毒囊。” 商梓姝容失色,抬头震惊对上商名姝目光,粉唇抖动,久久不能出声,直到商名姝收回手,她才喃喃:“她……她不怕害死他们一家?” 这么堂而皇之地将自家与倭寇相勾结的秘密暴露出来。 “县令不会信他们家勾结倭寇,只会认定今日杀施广超嫁祸你我,是倭寇挑拨我们两家失和,从而达到不可告人的秘密。”从毒囊出现,商名姝就猜到结局,除非她掌握施家与倭寇勾结的证据,否则多说无益。 “那知府大人呢?”商梓姝眼含期待。 “县令必会为施家作保,无凭无据,知府大人不会轻易怀疑施家,他们想不到施清玉的恶毒,不会信施家蠢到和倭寇勾结不藏着掖着,反而自曝其短。”商名姝轻声一叹,“可惜让施清玉跑了。” (本章完) 第25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第25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这是商名姝精心为施清玉设下的局。 施清玉如果没来浮丘观,商名姝就打算好好教训教训施广超,给商梓姝出口恶气。 施清玉来了,看穿商名姝想要对施广超略施教训,施清玉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她恨施广超同时嫉妒商名姝姐妹。 前头商梓姝和她们在道观起冲突,施清玉心胸狭窄,更会耿耿于怀。 哪怕以施清玉的聪慧不会不知道商名姝可能给自己下套,她还是不愿意放过这个千载难寻的机会。 万一呢? 万一能一箭双雕,一下除掉三个碍眼的人,她做梦都能笑醒! 所以她入局了,嫉恨没有完全冲散她的理智,她给自己留了一个全身而退的局。 罗金能够拉下商名姝姐妹最好,不行也无碍,商名姝想要顺藤摸瓜将她扯出来是痴心妄想。 “就这样放过她?”商梓姝不甘心。 商名姝轻轻拍了拍姐姐的手:“她不会好过,恶人自有恶人磨。” 施家老宅,施厚琼怒气冲冲带着妻儿回来,把妻儿交给心腹管家,直奔施清玉的闺房,呵退下人,一巴掌甩在施清玉的脸上。 施清玉跌倒在地,趴在凳子上,捂着火辣辣的脸仰头看着高大的父亲,眼神全是倔强和偏执。 “逆女!谁给你的胆敢谋害你哥哥!”施厚琼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个孽女生吞活剐。 事到如今,施厚琼还有什么想不明白? 指使家奴下毒手,给家奴倭寇惯用的毒囊,桩桩件件都指向自己家里的人。 想到毒囊,施厚琼俯身一把掐住施清玉的脖子:“你从哪里得到毒囊!” 施清玉被掐得呼吸困难,粉嫩的脸颊涨红,她一把抓住施厚琼掐着自己的手腕,恨意滔滔的双眼毫不示弱与施厚琼对视:“爹,我若死了……整个施家陪葬……” 施厚琼咬牙切齿,手又用了几分力,施清玉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可她不哭不求饶,定定地看着他。 施清玉双眼翻白,施厚琼才一把将人甩开,眼前发黑的施清玉额头撞在实木桌上,疼痛让她渐渐清醒,她吃力咳嗽,大口大口喘气,哪怕吸入肺腑的空气划过受伤的喉咙如吞刀片。 “嗬嗬……”施清玉冷笑出声,伴随着咳嗽她捂住胸口,目光挑衅,“爹怎么不动手?贪生怕死,如何成大事?我若是爹,我就下死手,指不定我是蒙骗爹呢?” 被威胁后还要被嘲讽,施厚琼扬起大掌。 施清玉毫无畏惧将没有肿的另一边脸扬起迎上去,眼中一片无畏。 施厚琼的手高高抬起,最终没有落下:“你是疯了吗!” “是啊,我疯了,我早疯了!”施清玉放肆笑出声,笑使她喉咙更加剧痛,但她心里畅快,“爹今日若不杀我,日后便莫要招惹我,管好你的两个宝贝儿子,也别招惹我,否则我一定会拖着你们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你……”施厚琼指着癫狂的施清玉,气得直哆嗦,最后高喊,“来人,把她拖到祠堂跪着,谁也不许给她送吃食!”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工夫与她此刻掰扯。 施清玉看着施厚琼拂袖而去,她被护院架到祠堂,对着施家的列祖列宗牌位,唇角扯出一抹讥诮:“晦气。” 施家祖宗约莫嫌她晦气,她也嫌这些死了的人晦气。 有时她真想不管不顾一把火将这里烧了,但她怕死…… 为何活得这么卑贱,还想活着呢? 手抚上高肿的脸颊,施清玉自己也唾弃自己:“你真贱。”选个舒适的姿势坐下,施清玉抱紧自己,很快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施广超带着几个人凶神恶煞走过来,她一点都不意外。 施广超坐在椅子上冷冷盯着施清玉:“你这个贱人,我哪里对不住你?你竟然想要我的命!” 施清玉理了理袖袍的褶皱,慢条斯理开口:“想你死,还需理由?” “给我打,狠狠打,留口气就行!”施广超气得厉声高喝。 “你敢!”施清玉声音粗哑,“明日一早,指挥同知大人便会登门提亲,你今日敢动我,明日我必百倍还你!” 徽州府的军队属新安卫,由正三品指挥使统领,指挥同知从三品协助指挥使掌握整个新安卫六千大军,知府大人见了也会礼让三分。 施广超被震慑住,施清玉松了口气。 但她低估了施广超的蠢毒,从不放在眼里的人想杀他,现在还威胁他! 施广超面目狰狞:“指挥同知大人?你以为你攀上高枝,我就拿你没办法?” 他阴郁的目光落在心腹护院身上:“我这妹妹细皮嫩肉,今日赏给你!”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转头对上施清玉不可置信的目光,他笑得畅快:“我倒要看看指挥同知大人要不要你这残败柳之身!” 施清玉猛然往后退。 “还愣着做什么?凡事由我担着,把人拖到偏殿去!”施广超呵斥犹豫不决的护院。 施清玉顾不得其他,她扑向一个个牌位,抓起来砸向满脸淫光的壮汉,自知今日不能善了,一把抓住烛台,将蜡烛拔出,尖锐如簪子的一端对准自己。 “施广超,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烛台扎入身体里,施清玉将之拔出来,血飞溅而出,施广超脸上点点红梅绽开…… “施清玉受伤,昏迷不醒?”隔日商名姝便接到消息,她黛眉微拢。 “施家昨夜有倭寇闯入,施娘子为长兄挡下一剑,伤得很重。”禾木将打听来的消息如实说来。 “施清玉为施广超挡剑?”商名姝听得发笑。 施清玉不拉施广超做挡箭牌,施广超就该谢天谢地,做什么美梦? 商名姝略一沉吟便想明白:“只怕施清玉这一剑是施广超所致。” “可惜了,今早指挥同知大人遣官媒上门求娶施娘子续弦,施娘子身受重伤,这门婚事不了了之……”禾木摇头晃脑叹气。 “我听闻指挥同知大人已过不惑之年……”禾麦怀疑记错,眨巴眼睛望着姐姐和兄长。 “这些是非,不可妄议。”商名姝吩咐禾麦。 她不鄙夷施清玉寻老夫,更关心这事施厚琼知晓后,会不会大发雷霆? 他做梦都想把女儿高嫁呢。 (本章完) 第26章 程二爷登门求见 第26章 程二爷登门求见 “娘子,程二爷登门求见,老爷遣小人来问娘子,是否接见?”主仆几人议论着施家,前院有人来报。 “程二爷一人?”商名姝问,弄清楚是为公还是为私。 “回娘子话,只二爷一人。” 商名姝思忖片刻后:“你将程二爷请到园水榭里,备上茶水茶点。” 粉墙黛瓦,高脊飞檐,层楼叠院,曲径回廊,亭台水榭。哪怕是县中老宅,商府也一样不缺。 手执团扇,裙裾轻摆,青丝飘逸,随风缓舞。 程赦立在水榭美人靠前,望着商名姝步落无声带着两个丫鬟款款而来。 桃色的长衫衬得她娇嫩灵秀,轻纱如雾。今日只一支玉簪挽发,乍一看素雅至极,胸前垂落的押襟衔着上等羊脂白玉,光泽柔美,雕工精湛。 这一块玉贵过一整套头面。 “程二爷。”商名姝上前行礼,自然招呼,“二爷请坐。” 程赦回礼后慢商名姝一步落座。 禾穗斟茶,袅袅白烟升起,商名姝开门见山问:“二爷寻我,所为何事?” “三娘子,那夜你是从何处得到消息,赶至渔梁坝?”程赦也不绕弯子,“我从令尊口中得知原委,派人查过,未曾寻到给商夫人递消息之人。” 原来是为这件事。 商名姝猜程赦是想通过这条线索查出倭寇更多行踪,痛恨倭寇的她很乐意帮忙,但她没法子变出一个人:“实在抱歉,我也不知是何人?那夜我恰好噩梦缠身,又逢姨母递来的消息,不去一趟,于心难安。” 程赦幽深的双眸静静看着商名姝。 显然他没有信商名姝之言。 商名姝从禾穗手中接过茶,淡定品茗。 “三娘子可有怀疑之人?”无奈之下,程赦只能退而求其次,“那夜大量倭寇潜伏入城,若非有人好赌当火铳被上报官府,只怕他们现在已经隐入你我身边。 一计不成,他们误以为是我程家坏他们好事,特意对舍弟设局,若非遇上三娘子,我程府已置于险境还未察觉。 这些人无孔不入,三娘子无论怀疑何人,还请相告,程某自会调查。” “二爷,我与你一样痛恨倭寇,我祖父死于倭寇之手。”商名姝面色诚恳,“若有蛛丝马迹,必不会隐瞒。” 程赦这才相信商名姝的确没有刻意隐瞒什么,想到商名姝无利不起早的性格,他不由道:“三娘子日后若有消息,还请告知程某,程某不仅能给三娘子牙帖,还能给三娘子弄来火铳。” “当真?”做梦都想拥有火铳的商名姝眸光齐亮。 她双眼本就生的灵动水润,此刻更像万千星辉碎于眼底,晶莹明亮。 程赦莫名有些不敢直视这双明眸,低头饮一口茶:“当真。” 品完茶,他眉头一皱,目光盯着茶水。心喜的商名姝看他这模样忙道:“这是我二姐新研制的茶,尚算能入口,还需改进。” 程赦了然,又看饮下一口,这次他仔细品味:“这茶甚是独特,我从未闻过香气如此霸道之茶,三娘子若能赶制出来,明年贡市只需冲泡一壶,无需多言,自会引来茶客。” “二爷所言极是。”商名姝也是这样的打算。 贡市乃是番邦进贡之后,朝廷举办的商市,这些外邦之人会带着他们国中的商人与稀罕之物,与他们这些商户互通有无。 这样的商市必须持有牙帖,官府才会准许入内兜售。 牙帖是官府发给牙行的通行证,凡买卖必需经过牙行,不得私自贩卖。 这也是那日商名姝寻程赦帮忙弄到牙帖的原因。 牙帖需官府评估后发放,徽州府商人太多,资产达标者不知凡几,想要牙帖的人不在少数,商进樑没有门道。 二人并不熟悉,程赦一时也不知再说些什么,起身欲告辞,突然又想到一事:“三娘子,程某近来听闻陇西一带有人谎称有门道送茶入贡,不少大贾被骗得负债累累。” “多谢二爷告知。”商名姝真心感激。 她身为女儿家被关在这一方天地,商进樑对她出入不禁,却也听不到府城与歙县之外的声音,偶尔师兄弟们来信言及山河辽阔,多是些趣事……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小娘子诚心诚意时,那双眼睛更加明亮慑人,仿若藏尽世间朝晖,满蕴生机;鲜活之气自瞳中流溢,与之相触,心中烦扰皆如薄雾遇阳,消散无形。 “不必言谢。”程赦声音不自觉放轻几分,“程某尚有事在身,不打扰三娘子。” “二爷慢走。”商名姝大大方方送客。 转身回房,提笔修书一封,派禾木送到驿站,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送到陇西。 本朝建国时朝廷规定“非军国重事不许给驿”,但随着商贾起势,朝廷对货物往来的运输关卡收费高昂,越来越多的贵族与巨贾开始依赖驿站运输。 “所载物件,一箱一柜而已,辄用一船,夹带客商,多装私货”的现象屡见不鲜,朝廷对此也默认。 驿站比私镖更安全,一封信轻便,商名姝出手阔绰,很容易被送出。 夜间,商名姝早早就寝,商进樑披星而归,哪怕听闻她已经歇下,也等不及明日,命人将她叫醒到书房。 “爹是想问施大郎坠崖一事?”商名姝猜到事关重大,商进樑回来必然迫不及待追问她,但不知商进樑几时归,她懒得等。 “你果真听得有人要谋害施大郎嫁祸与你姐妹二人?”商进樑总觉得有些地方想不通。 商名姝轻声笑:“爹以为就凭女儿和施大郎值得倭寇费这份心?” “哪里费心?收买个小厮,掌握施大郎行踪,顺手之事。”商进樑就是觉得不费倭寇什么心就能达到目的,才信真是倭寇要挑拨他们两家关系,“前些日子,倭寇还费心给程三爷做局!” 比起对付程勉,对付施广超的手段显得分外不上心。 “施家能与程家比?”商名姝不愿与商进樑掰扯,“雇凶杀人的是施清玉,信与否,由爹自决。” (本章完) 第27章 要动,就动真格 第27章 要动,就动真格 “他们是亲兄妹!一母同胞,你要爹如何信?” 商名姝的话打破商进樑脑子里的人性与三纲五常。 “事实如此?”父亲的反应在商名姝的意料之中,“爹不信也无妨,我告知爹是希望爹深想一想,罗金口中的毒囊若来自于施家……” 对于施清玉杀兄之事商进樑不信,商进樑有诸多优点也有诸多缺点,他不会把人想得太恶,这些年在外行商,不是没见过人世险恶,或许是他自己总不由余力行善,运势十分不错,经历最大的欺骗还是与人合伙做生意,被人坑走几百斤茶叶而已。 他的思绪被商名姝牵动,毒囊来自于施家,意味着施家与倭寇勾结…… “他父母健在,儿女双全,富贵不缺,与倭寇勾结?他所图为何?”商进樑想不明白,和倭寇勾结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或许……爹可以亲自去问他?”商名姝诚恳提议。 商进樑一噎,心里颇为烦躁,挥手打发商名姝:“回去休息吧。” “爹也早些歇息。”商名姝转身就走。 她不过是亲自来给父亲提个醒,父亲过于仁善些,不是没有城府,有今日她的话,无论他信了几分,日后对待施家都会谨慎些。 次日一早禾穗就来告知她,商进樑请小虞氏联络商名姝的习武师父,要多聘请几个懂拳脚又信得过之人来保护。 对此,商名姝很满意,日后能够得用之人更多。 以往小虞氏不是没提过,商进樑不愿,怕旁人非议他排场大,样样都比着别人家来,偏偏往家里带些老弱病残不学着别人家。 此间事了,商名姝与商梓姝道别,带着小虞氏回府城,商进樑还有事情留下处理,从歙县到凤阳府马车要行近两日,她们早早出门,回府也是第三日的夜间。 商文姝把府邸打理得井井有条,灶房热水热饭应有尽有。 一早醒来,商文姝直奔商名姝小院要与她一道进朝食。 “三妹,我查出施家所赠之粮竟是沉船打捞起来的米粮!”等朝食摆上桌,商文姝打发两人的丫鬟后,一边给商名姝盛拆鱼羹,一边压低声音道。 “打捞起来的米粮?”商名姝陷入沉思。 “去年黄氏米行三艘大船沉海。”商文姝把碗递给妹妹,自己也跟着盛一碗。 商名姝接住瓷碗,跟着点头:“我知晓这事,据闻是遇到倭寇劫掠,随行的黄大郎自知不敌,吩咐押运家仆凿船,宁可沉海也不遂倭寇愿。” 为此得到官府嘉奖,要知道三艘大船的米粮落入倭寇之手,对朝廷而言必成心腹大患。 黄氏米行的当家人亦是徽州府人,经营米粮行业百年,这些年黄氏盘踞西杭一带,经此一劫,元气大伤。 然,黄大郎沉船壮举传回,人人都感念黄家大义,他们徽州商贾又素来团结,就连商进樑都亲自去杭州奉上银钱数百缗。 黄家老太爷挑选了几家签下借据,其余人婉言谢绝,现如今黄家依然屹立在西杭不倒。“这批粮食后来被人打捞起。”商文姝眼睛忍不住偷偷飘向紧闭的房门,谨防有人突然推门而入,“辗转落入王氏米行。” “落入王氏米行?”商名姝品味着商文姝的遣词。 “是。”商名姝抑制住自己的兴奋,“三妹,我们把这消息寻个妥帖的法子散出去,你看如何?” 所赠之粮浸过海水,让那些购置茶叶的人知晓,不得闹翻天? 商名姝转头看着雀跃爬满秀美脸颊的商文姝:“长姐,你打听出这样的消息,就想到这么个法子应对施家?没有旁的?” “旁的?”商文姝疑惑。 商名姝叹口气:“长姐,你可有查过得到赠粮的人因此染疾?” “我打听过,只有一两人。” “如此说来,这批粮食他们处理得很好。”商名姝咽下嘴里的汤羹,“施家定然知晓这批陈粮来源,故而放在中下等茶里相赠。 一则这些人才会为几斤粮食心动,二则这些人身子不娇贵,食用多半不会出事,三则有朝一日被拆穿,粮食何等精贵?三年前大旱不少人心有余悸,他们都食用无害,自然不会计较。 你戳穿粮食来历,伤不了他们分毫,反而打草惊蛇。” “我们就坐视不理?”商文姝想过对施家和王家打击不大,但什么都不做,她不甘心! “如此大批粮食,什么样的人能将之打捞起来?”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倭寇?”这些商文姝都细想过。 能大批打捞起来,打捞之人要知晓沉船之地,要有可运输粮食的载具,要人多势众,要都通水性,这不就符合? 商名姝摇头:“倘若是倭寇,江浙一带如今不会这般太平。” 粮食能食用,对倭寇来说粮草充足,他们一定会有所动作,且这批粮食在水里应当浸泡不久,否则再怎么处理,也不会只有少数人食用后有异。 “长姐,你派人去打听沉船附近的渔村,是否有一批人集体在年初发了一笔横财。”商名姝有个猜测,“最好拿到铁证!” “你要做什么?”商文姝素来知晓商名姝轻易不动手,一动手就得人伤筋动骨。 现在整个凤阳府关于方氏典当行为富不仁的童谣都还在传唱,有不少被方德贵坑走传家宝的人都告到衙门,方德贵昨日才被打了三十大板,这会儿还躺在榻上。 “如我所料,这些米粮沉船当日恰好有渔民躲在暗处,极有可能是他们趁乱打捞走一批,被王氏的人遇上收购,王氏必然没有经过牙行。”商名姝眸光微凉,“这是‘私充牙行埠头’之罪。” 官府有规定,凡鱼盐豆谷,觅车雇船骡马之类,非经纪关说则不得行。 不是所有买卖一定要经牙行,但大批粮食属于必经。 《大明律》中对私充牙行者有明确的处罚:杖六十,所得牙钱入官。 “我这就去查!”商文姝朝食都没有心思用,等她掌握证据,王氏就要倒大霉,再把施家与不法买卖人家合作的消息宣扬。 这比让百姓知道他们的粮食由海中打捞而起更有效! (本章完) 第28章 为悦己者容 第28章 为悦己者容 长姐城府不够,胜在有令必行,商名姝很满意。 她开始翻阅茶经,想要帮商梓姝将新茶的难关克服。 这日小虞氏匆匆来寻她:“你爹前日见了几个人,这两日与人吃酒深夜才归,我昨夜听着他的酒话,言道有人要为他将茶送给京城贵人,打点得宜,明年贡茶之席,必有他一位!” 小虞氏听着不信,她没少听商名姝念叨他们商氏的茶品质上佳,工序严谨,唯独缺了独门秘方。 世间茶商无数,各地岁贡就那么两千多斤,多少人抢破头,做得好的茶商比比皆是,哪里轮得上他们? 商名姝扬眉,还没收到陇西来信,倒是先遇上坑蒙拐骗之人? “爹打算给多少打点?”商名姝不着痕迹问。 “昨夜趁着他醉糊涂特意套出话,十万缗。”小虞氏说得咬牙切齿。 这是多大一笔钱,换成白银得有十三万两! 家底再丰厚也经不住这样挥霍,小虞氏怀疑对方是骗子,便不是骗子,也没说不成退银啊! “姨母放心,我会查清楚。”商名姝温声细语安抚小虞氏,眼底的寒芒都快溢出。 商家一分一厘都被她视为囊中之物,商进樑想这么大把银子撒出去,得问她同不同意。 哄得小虞氏愁绪尽消,商名姝就吩咐禾木去查接触商进樑的人。 比禾木回信先来的是商文姝,她神情焦虑:“三妹,你快想想法子,爹从各处支走大笔银钱,这笔银钱支走,茶庄账上捉襟见肘,一点风浪,就能毁了茶庄!” 商名姝倚在水榭美人靠,今日格外炎热,她撑着额头:“长姐,家业都是爹的,茶庄的银钱,爹要支走,无人能阻拦。” “我去找族长?”商文姝绞着手绢,这是最后的法子。 她去找族长,家中不睦岂不是闹到所有族人面前?借族长压制父亲,父亲该如何看待她? “十万缗银钱,爹能遮掩?他遮掩不了。”族中不少子弟都在茶行里做账房或者掌柜,商名姝提醒商文姝,“你可见着族中人出面阻拦?上门寻爹商议?” “爹已经说动族里!”商文姝一脸不可思议,“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 商文姝管着家中账目,最清楚支走这十万缗对茶行有多危险,她没有怀疑那几个人有问题,只是觉得贡茶竞争大,这笔钱肉包子打狗的可能有些大。 她眼界不够,也没有太大的野心,想不到成为贡茶对于他们家的益处有多深广,能够看到的是眼下的危机,她不支持铤而走险。 “贸迁之途,似博弈之局。”商名姝缓缓煽动手中团扇,目光落在水池里躲在石下避阳的锦鲤身上,“得逢机缘,不勇为一试,焉知赢面狭广?” “三妹是支持父亲?”商文姝气馁。 商名姝微微摇首:“我赞不赞同,都无法阻止爹乃至族人欲放手一搏之心。长姐可曾想过,如今族中上下一心要竟贡茶,你搅乱此局,这些人转头帮扶旁人成事,你将会如何?” 商文姝霎时面上血色尽失。 她全然没有深想,假如真的因她阻挠,让别人成功“打点”为贡茶,族中断没有她的容身之地。有父亲在,她应不会被族中严惩,但父亲必要割让诸多利益来保全她。 有母亲在,她亦不会被胡乱婚配,但母亲也要顶着压力迅速给她找婆家。 从未有一刻,商文姝这样无力,她泄气道:“我明白了。” 商名姝能感觉到商文姝的沮丧,换做平日,她早宽慰商文姝,但她苦夏,热得头昏脑涨,能提点商文姝已经耗尽心力,此刻一个字都不愿多吐。 “多谢三妹点醒我。”商文姝仍旧感谢商名姝,她看出商名姝神色倦怠,识趣告辞。 商文姝渐行渐远的身影在灼目的日辉下慢慢模糊,商名姝收回视线,抓一把鱼饵撒入水榭,避阳的鱼儿摆动尾巴轻盈游来,商名姝摘一片树叶,运力于腕。 叶片飞射而出,切断荷叶茎,硕大的荷叶砸落,聚拢的锦鲤惊吓四窜。 商名姝看着这一幕,声音透着嘲意自语:“世之奸佞欺诳得逞者,皆因人心贪妄。纵使聪慧绝伦、富甲一方、位高权重,贪欲一起,便如蛾扑火、蝇逐臭,自陷彀中。轻则身败名裂,重则万劫不复。” 把剩下的鱼饵扔进去,受惊的鱼群已然忘记方才的害怕,再逐食而聚。 商名姝转身回闺房:“禾穗,你去打听程二爷可有回府城?若有,便替我约二爷一见,明日之内。若二爷没有回或明日不得空闲便作罢。”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娘子,二爷若问娘子为何邀约,我该如何作答?” “我想与他做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商名姝唇畔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自听闻贡茶之事,商名姝心中就有了计较,无论这人是程赦口中的骗子,还是真有能耐,她都不会让商氏冒这么大个险,想成为贡茶,她会寻稳妥的法子。 她清楚知道,商进樑和商氏族人的野心她阻拦不了,莫说她是女儿家,便是商进樑的独子也阻拦不了。 既然如此,这笔钱就落入她手中为好。 只她一人,恐难做到不留痕迹,她去外面聘人,也瞒不过商进樑,只得请程赦帮忙,出个力就能得一万缗银钱,何乐而不为? 商名姝万万没想到,她到了茶馆,不仅见到程赦,还有程勉。 程勉见到商名姝先是满脸喜色起身,又想到商名姝是约兄长,有些委屈:“三娘子,我听闻三娘子与二哥相约,刻意央求二哥带我一道,还望三娘子原谅勉莽撞,若我留于此不便,请三娘子明言。” 少年郎月白杭绸中衣外是宝蓝色织锦缎直裰,织锦缎上袖口、领口用金丝勾勒着珠兰,腰间玄色丝绦,垂下一块玉质莹润的羊脂玉佩,旁边藏蓝色香囊也有金丝勾勒的珠兰。 公子人如美玉,温柔且令人心安。 为悦己者容,程勉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 (本章完) 第29章 日后是一家人 第29章 日后是一家人 与程勉相比,程赦随意许多,若非他容色极佳,气势慑人,险些被程勉衬托为护院。 “三爷无需回避。”商名姝将程勉列为未来枕边人首选,不打算在他面前隐藏本性,她惯会逢场作戏,却不会对要长久相处之人装模作样,太累。 程勉绷着的笑脸霎时缓和。 “三娘子寻我,为哪桩买卖?”程赦心里好奇。 商名姝在兄弟二人面前落座,抬手阻拦禾穗上前,她亲自挽袖冲茶:“我府中来了几人,言能帮商氏茶叶入贡茶,父亲和族中人被说动,欲奉上十万缗打点费。” “三娘子,去官府告状,他们必是骗子。”程勉心急劝说。 商名姝将头汤倒掉,冲程勉莞尔一笑:“这几人有曾经与父亲做过生意的世交,还有族中长辈的远房亲戚。他们未与家父签契,便是将银钱交与他们,他们一反口,我毫无证据。” “三娘子若是状告这几人,便是证明这几人行骗,日后真有能帮扶商氏的人,亦不敢沾上商氏,三娘子会被族中人仇视。”程赦对程勉说人情世故,“这是将商氏族人被骗的丑事公之于众,与商氏同业者,必会借机四处宣扬商氏野心勃勃,不是本分之人。” 商名姝轻轻点头。 “是我顾虑不周。”程勉听后面露愧色。 “三爷刚直不阿,遇事上报官府,平民百姓理应如此,何须自责?”商名姝温声细语将程赦的茶水放在他面前,对程勉却递给他。 程勉眸光晶亮,控制不住唇角上扬,直起身稳稳从商名姝手里接住茶盏,宝贝一般捧在手里,舍不得放下,甚至忘了他们在说什么。 程赦轻咳一声也没有唤回弟弟的神志,索性移开眼不去看:“三娘子已有应对之策,有用得上程某之处,三娘子只管讲。” “对对对,三娘子要我们帮什么忙,你快说。”程勉忙跟着点头。 “二爷身手不俗,可否请二爷帮我聘一些能人,我要在这些人离开凤阳府后将银钱劫回。”商名姝将来意道出,“聘人的银钱由我出,事成之后,我再与二爷一万缗做谢钱。” “这法子甚妙!”程勉大赞,“三娘子聪慧!” 商名姝脸上的笑意越发真诚,她没有让程勉回避,也是要试探一下程勉。 程勉一身正气,过于刚直,如果程勉听了她的来意阻拦她,认为这不是君子所为,程勉就不值得她再费心思,结果她很满意。 却没有看到程赦难以置信的目光从胞弟身上收回。 哪有什么持正君子? 不过是因人而异。 他弟弟是没有听明白商名姝要把家里的钱财通过打劫的方式搂回自己的钱袋子吗? 程勉听懂了,但他选择无视,只因行事人是他心尖尖上的商名姝! “三娘子,我帮你寻人,保管值得信赖,不会私吞你的钱财。”程勉不仅不阻拦,还要帮忙,“三娘子帮我良多,些许小事,三娘子不用与我谢钱。” 程赦闭了闭眼,弟弟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程赦不能拆台,便问一句:“三娘子,倘若来人当真有几分本事,日后你可会后悔?” 丑话得说在前头,程赦没有去查来商府的人,如果这些人转头帮旁人选上贡茶,程赦不是担心商名姝怨怪上他们,以商名姝的心胸不至于此,是忧心商名姝错过这个机会,将来会后悔。“是啊,三娘子,不若我先帮你查一查这些人。”程勉也反应过来,“倘若他们真有本事,十万缗也不为过,让二哥从旁盯着,保管能成事。” 被弟弟拿去讨好美人的程赦:…… 瞥见程赦面色一言难尽,商名姝忍不住勾唇,她低头饮一口茶掩饰自己的笑意,收敛情绪正色道:“无论是否真有本事,商氏茶行根基尚浅,以此法选上贡茶也走不长远,父亲和族人忧心错过良机,才会孤注一掷。” 商名姝在外当然要维护族人和商进樑的颜面。 她对商氏茶行冷静的分析以及掌控,又联想到她的新茶和明年贡市的势在必得,一步步稳扎稳打,令程赦肃然起敬。 鲜少有商贾令程赦心生敬意。 商名姝生于锦绣,富贵在握,偶遇泼天富贵,明明有进取之心,能不为所诱,静心思索,理智清明。在她这样的年纪,程赦都做不到。 “三娘子通透,些许小事,三娘子不必以重金相愁。”见商名姝要说什么,程赦话锋一转,“程某认识些绿林好汉,俱是重信守诺之辈,这些人尤为好酒,三娘子购置些好酒酬谢比银钱更得他们心。” “多谢程二爷与程三爷。”程赦大方,商名姝也不扭捏,指不定他们日后是一家人,“我会备下好酒,不知送往何处?” “渔梁坝小院。”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程勤经营牙行,在渔梁坝有很多仓房和小院,许多商贾建不起仓房,会委托牙行代为保管,商名姝一听,就知道程赦指的是那夜她借墙头的小院。 “三娘子,我与二哥痴长你几岁,三娘子若不介怀,唤我们一声兄长即可。”程勉有些腼腆,“二爷,三爷,怪生分……” 商名姝从善如流:“程二哥,程三哥。” 程勉想说把姓也去掉,显得更亲近,商名姝又没有亲兄长,不会含混。 程赦先开口打断弟弟得寸进尺:“三娘子,何时要人?” 商名姝:“三日,三日后我父亲会亲自送他们出城。” “好,时间紧迫,我这就回去为三娘子安排,三娘子若无事,我们先告辞。”程赦站起身。 程勉紧跟着起身,却道:“二哥,你先行,我有些话与三娘子说。” 程赦见商名姝没有推脱,便道:“我在楼下等你,一刻钟。” 言罢,不给程勉反驳的机会,提步离去。 程勉眼睁睁看着哥哥留给自己无情的背影,恨他不解风情,只得珍惜得之不易的一刻钟,将自己带来的礼物递给商名姝:“三娘子,这是我自己打磨的砚台,三娘子别嫌粗陋。” (本章完) 第30章 徽墨酥 第30章 徽墨酥 歙砚名扬四海,唐后主李煜曾赞:歙砚甲天下。 商名姝平日里也爱用歙砚,一是亲切,二是歙砚涩不留笔,滑不拒墨。 她收藏很多歙砚,前不久商文姝还送了她一块,都没有眼前这块砚台令她喜爱。 程勉保留了石头的微黄地衣,顺着纹理雕刻出珠兰摇曳的图案,精美又清雅。 手感细腻的砚台落入手中微沉,像少年郎沉甸甸的满心欢喜。 “多谢三哥,我很喜欢。”商名姝抚摸着打磨光滑的纹理,仿佛能够透过这一块砚台看到少年郎握着刻刀伏案认真小心雕琢的画面。 一声三哥,一句喜欢,恰似满城烟绽放在程勉眼前,欢喜与满足占据他胸腔,一颗心因承载不住这么热烈凶猛的情绪而砰砰直跳。 “你喜欢就好,喜欢就好……”程勉面对商名姝总是嘴拙。 “很是喜欢。”商名姝对上程勉这样真挚而又纯良,还满心满眼的干净少年郎,无端生出几分莫名的异样之感,心思一动,“三哥喜欢什么?” “我喜欢你……”脱口而出的程勉霎时清醒,俊脸涨红,懊恼自己莽撞,连忙磕磕绊绊解释,“我……我是说,我喜欢你送的任何物件……” 越解释越混乱,他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 商名姝再是心智早熟,终究还是个二八年华的小娘子,程勉的直白,她忍不住有些羞赧,又怕程勉更自责,只能故作镇定:“我喜爱捣鼓些吃食,今日三哥赠我砚台,改日我亲自做些徽墨酥命人送到书院。” 徽墨酥是徽州府一道特制的点心,这道点心的由来据说是南唐后主李煜被北宋太祖赵匡胤北迁至汴京后,仍派人来徽州取墨。 徽州府的制墨高手奚延圭深知给墨会给李煜招来杀身之祸,这是僭越之举。便用“墨模”和“黑麻馅”印了一批“墨锭”交给来人,帮助李煜逃过一劫,徽墨酥的香味自此飘扬整个汴京。 程勉赠她砚台,她赠程勉“墨锭”,也算相得益彰。 “好好好,我在书院等候三娘子的徽墨酥。”程勉一点都不想拒绝。 墨锭与砚台,天生一对,他觉得商名姝对他也是有意。 商名姝对程勉有意吗? 回府的路上,她自己也在问自己,一刹那的心动有,但要多情深没有。 她会制真正的墨锭,她是个分外爱惜自己的羽毛之人,与程勉连定亲这一步都没有走到,她岂会轻易赠外男物件?日后落下一个私相授受的把柄? 不到尘埃落定,商名姝吝惜一点真情流露。 当然,她也不会空口白牙,次日就亲手做出一批徽墨酥,紫阳书院赠程勉,两位姐姐、商进樑和林沅沅都没有落下,商进樑见女儿做的徽墨酥精美,又装了几盒送人情。 万万没想到,何知府尝了觉着比外面点心铺子兜售的徽墨酥更美味,派人来打听是何处购置,欲买些赠同僚。 商进樑将这件事揽下,何知府应是真信任商进樑,竟然同意。 从知府府邸回来一路上喜滋滋的商进樑,一归家笑脸变成苦脸。他期期艾艾带上小虞氏去寻商名姝:“名姝,这事儿得偏劳你……” 底气不足的商进樑也觉得自己窝囊,哪有当父亲的做成他这般?使唤女儿还得赔笑脸。 可他不赔不行,他这小女儿最娇气也是最不好拿捏,腰包比他都厚,他完全拿捏不了。 “爹爹有其事,女儿代其劳,本分之事。”商名姝皮笑肉不笑,“爹都应下了,女儿还能拒绝?左不过我还在爹爹手里讨口饭吃,爹吩咐一句便是。” 商名姝不在意商进樑给她揽事,却不能惯着商进樑不问她的意愿为她做主。 “是爹的不是,爹当时就与知府大人在一处,总不好遣人归家问你之后再答复大人。”商进樑伏低做小。 商名姝知道当时的情形容不得商进樑犹豫,这是进一步与知府拉近关系的机会,且是无伤大雅又正大光明的机会。 “我给爹爹仔细做好,爹爹也听我一言可好?”商名姝不再拿乔,退一步软语商议。 “你说,爹能做到,绝不推辞。”商进樑松口气,只差拍胸脯保证。 “明日爹送人‘打点费’之事,希望爹再三思虑。”商名姝是最后一个劝说商进樑的人。 “你姨母与姐姐找上你了?”商进樑目光从小虞氏身上掠过。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就连二女儿都派人送信回来劝他,唯独小女儿好似不知此事一般,他原以为商名姝是不掺和。 “女儿只是觉着,以我们茶行的根基,爹如愿成事,也应付不了眼红之人背地里放暗箭。”商名姝没有否认她是从商文姝与小虞氏嘴里得到消息。 商进樑最疼爱商名姝,不止是商名姝母亲出自名门,更因与商名姝言谈舒心,小虞氏张口就是来人多半行骗,商文姝嘴里只有这笔银钱数额甚巨,对茶行有伤筋动骨之痛。 唯有商名姝没有质疑他被骗,没有小家子气舍不得钱财,真心实意为他和茶行着想。 人就是要多读书,瞧瞧他三个女儿的差距便知。 商进樑挥退下人,院子里只有他们夫妻和商名姝:“名伢,爹知道便是奉上十万缗也未必能入贡茶。” 商名姝眸光骤然一缩,她心思百转,试探问:“对方确系朝廷之人?” 女儿反应这样快,商进樑又是欣慰又是惋惜,名伢要是男儿身,他何愁后继无人? “他们不是朝廷的人,朝廷不会行如此之事。”商进樑更正女儿的措词,“名伢你只要知晓,这笔钱不给,我们商氏茶行想再进一步,断无可能。” 不是朝廷的人,无一人有官身,但他们背后却站着朝中权贵,决定商氏茶行未来出路的人。 商名姝心口涌上一口郁气,她宁可这些人是骗子! 好过明知道是白送,却还要装作不知! “我知晓了,爹。”商名姝垂眸。 看出女儿郁郁寡欢,商进樑也只能叹口气拍了拍女儿肩膀,以示安慰。 (本章完) 第31章 丘陵厮杀 第31章 丘陵厮杀 “爹,我想改进茶园。”商名姝整理好思绪,把目的说出来。 她本就没有指望劝说商进樑不给“打点”银,只是没有想到商进樑推心置腹告诉她认知之外的阴暗,心里不愉是有,没有忘记等此事谈不妥,退而求次再提一个要求。 商进樑想让女儿开心点,便问:“改进茶园?如何改进?” “于茶树之间植珠兰或兰……”商名姝将她与商梓姝在浮丘峰所见所想告诉商进樑,还有商梓姝昨日的回信,信中商梓姝很高兴地告诉商名姝,不少茶农认可她们的构思,因为这样很有可能改进茶叶。 商进樑深知商氏茶行的茶叶就是缺一个独一无二,眼见两个女儿方方面面都探查佐证过,甚至如何改造,茶树与兰的栽种比例都询问过不少茶农,他自然不能让女儿们心思白费。 “等贡茶之事有结果后,爹会游说族中人答应,不过兹事体大,只能先开一个茶园给你们尝试一番。”商进樑承诺。 “听爹爹的。”商名姝没想一下子冒进全改,能不能成还未知。 父女俩一番恳谈,似乎亲近了不少,商进樑与小虞氏在商名姝的院子里坐了一个多时辰才离开。 商进樑前脚走,商名姝脸上温顺的笑意霎时收敛,她转身写下两封信,一封将商进樑答应改进茶园的事情告知商梓姝,一封告知程赦事情有变。 原以为是寻常人行骗,现在是奉命行骗,不能让程赦的人为此受到牵连。 没曾想程赦让禾穗带回来的消息是:事情有变,他会亲自带人为她完成这桩买卖。 商名姝觉得程赦突然掺和进去,绝不是为了两家的情分,坊间都传程赦在京都有大靠山,或许这是一场更深的争端。 她不应该卷入其中,无论最后胜负如何,权当这十万缗破财消灾。 算着时辰,商名姝在府中怎么也不能平心静气,她用程勉赠与的砚台淹没,提笔写下一个静字,字迹锋锐,收笔处仓促。 她扔下笔:“禾穗,你去告诉杜郎中,我要外出一趟,让他为我打掩护。” 转身入屋内拿出夜行衣,又坐在梳妆台前,把头发梳成男子发髻,戴上斗笠,拿起面具和剑,刚走到门口就碰上回来的禾穗。 “三娘子,杜郎中推诿不愿来。” “你再去寻他,他若不来,我便请长姐为他寻个可心人。”商名姝丢下这句话,径直离开。 杜仲是从商氏育婴堂养大的孤儿,自小展露学医天赋,商进樑为他请来太医院退下来的老御医为师,老御医对杜仲赞赏有加,几次要举荐他入太医院,都被杜仲拒绝。 杜仲对外称是感念商家的栽培之恩,要为商家效力,惹得老御医恨铁不成钢,不肯再继续传授医道,杜仲回到商家做府医。 哪有什么栽培之恩能让他舍了前程?不过是一去京城,与佳人相隔两地,再无机会可言罢了。 整个商家,唯有一心扑在文三郎身上的商文姝看不到杜仲对她的心思。 商名姝不确定程赦会不会按照约定好的地方下手,她只能朝着这个方向追,她来时这里遍地打斗的痕迹,地面上有点点干涸的血迹渗透,没见到一个人。 根据痕迹判断竟然有三方人马,她迟疑片刻,还是寻着痕迹一路追过去。 凤阳府外多平原与丘陵,商名姝很快追赶上,尸首、染血的兵刃,凌乱的痕迹,在她脑海里交织出一段段恶战的画面。“砰!”一声枪声,商名姝心口一紧。 他们有火铳! 事情果然不简单,商名姝知道危险,但商家牵扯其中,她不得不一探究竟。 火器威力大,填充却很费事,在商名姝小心翼翼靠近中,她听到两道声响,她迅速调整位置,抄到声音响起的这一伙人后方。 用火铳的若是程赦,她在程赦后方安全无虞;若是敌人,她正好助程赦一臂之力。 商名姝屏气凝神,脚步轻盈无声,遇到几具倒下的尸体,根据穿着打扮,是程赦的人可能性不大。她利用一棵棵大树遮挡,悄无声息地踏入敌方阵营。 蹿上一棵大树,她把两方情形大致收入眼底,却没有寻到用火铳的人。 程赦这边几人分散在岩石与巨树根后,几人互相打着手势,意思是其中一人去引出握着火铳的人,这个人大概率是要牺牲。 程赦不允。 同伴都很焦急,方才他们看到敌方发出响箭,这意味增援很快就会到,如果对方再来几人带着火铳,他们一群人必然全军覆灭。 程赦正在思量对策时,一缕金芒射来,他应该躲开,却下意识接住,摊开掌心,是一粒金珠。 莫名地,他想到程勉对他讲述商名姝解围的过程。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商名姝出门只抓了一把金珠,方便携带,应当带个素圈耳环,不知道程赦能不能领会。 事实证明,程赦领会了,他迅速用手势给几个人传递消息,等几人都收到后,他估算着敌方逼近的距离,以及记下的火铳持有者位置,一个翻身先冲出去。 握着火铳的人蓄势待发对准程赦的位置,几乎是程赦一现身,他射出一发。 商名姝看到人手中长剑飞掷而出,同时她一个纵身追着长剑而去。 剑进准没入握着火铳的人脖子,旁边的人反应极快,第一时间去抓火铳,他来不及填充火药,商名姝一脚踢在他的下颚,人被掀翻出去,火铳也脱手而出。 飘然落地的商名姝一手拔回长剑,迅速朝着火铳遗落的地方杀过去。 没有火铳的威胁,程赦几人迅速杀过来,这些人身手不俗,商名姝有兵刃在手,杀得并不费事,程赦几人赶来,她迅速突围,眼见火铳在面前,她正要翻身过去抓,却被一股大力撞开:“当心!” 商名姝被程赦带着在地上翻滚几圈,一支支箭矢扎入他们滚过的泥土里。 敌方增援赶至。 “先撤!”趁着对方在换箭,程赦拉起商名姝狂奔。 除夕快乐,辞旧迎新,祝大家万事顺遂,平安喜乐,财源广进。 (本章完) 第32章 默契配合脱险 第32章 默契配合脱险 可恨四处没有高山,他们只能往密林里跑。追赶他们的敌人不知有什么特殊的追踪方法,无论他们怎么拐,都只能短暂拉开距离,很快又追上来。 “他们骑马,我们两条腿,得想办法!”商名姝不喜欢这么被动。 牵着她的程赦突然松手:“分开跑。” 看着松开自己就朝另一边跑去的程赦,商名姝行动比脑子快,没有思考就下意识往另一边跑。 跑着跑着,商名姝果然感觉到甩开紧追不舍的人,进入一片竹林,商名姝挑一根粗壮的竹子顺着爬上去。 不多时,马蹄声响起,听声音没有几人,看着方向,商名姝压下一根强行掰向竹林一边,闭目听着马蹄声不断靠近,心里默默倒数。 睁眼一刹那她松开竹子,被弯折的竹子回弹,裹着风声对准骑马而来的人迅猛横扫过去。 追上来四个人,两个人来不及勒缰绳被竹子弹飞出去,后面两人迅速后倒,翠竹扫过他们望天的视野,紧随而来是一抹黑影,长剑横扫,血液飞溅,一人殒命。 剩余一人迅速翻身下马,商名姝落地,染着鲜血的长剑被她反手一掷,逃离的人背后似乎长眼睛,转身用手中铁刀拨开飞来长剑。 紧接着强劲拳风迎面而来,他迅速后退,身体被竹子拦住,逃无可逃才举刀迎上,他的每一个反应都在商名姝预料之中,手中铁刀轻易被夺走,最后被自己的兵刃划破喉咙。 商名姝疾步朝着马匹而去,中途拔走自己的剑,发现其中一人袖袍处有响箭,她取下将之放出,掠夺几人携带的弓箭,骑上一匹马,又牵着剩下三匹马往程赦离开的方向跑去。 他们两人分开,追兵是不可能知晓各自方向,最应该是一个方向一半人,可她这里只来了四个人,这些人明显是冲着程赦而来,要确认程赦的方向,除非程赦在她离开后又折回,故意暴露。 她要追上去看看能不能帮上程赦的忙,程赦死了,这一次事情的真相她永远无法知道,商氏为什么卷入其中,她也无从得知,以后会不会有更多暗箭? “砰!” 商名姝骑到一半,又听到熟悉的声音,紧接着砰砰砰的声响接二连三。 这不是一支火铳! 这是一支火铳军! 商名姝勒住缰绳,缰绳皱巴巴攥在掌心,她心里天人交战:想知道商氏此次被牵涉其中的缘由与调转马头独自逃生的理智,两者不断拉扯。 犹豫间,又是一阵密集的枪声,商名姝一咬牙打马向前。 耳畔交战的声响越发剧烈,她选个隐蔽处,将马儿栓好,才鬼鬼祟祟潜入双方对阵的战场。 敌方人多势众,一排弓箭手身后一排端着火铳的人,呈半包围之势朝着一处不断缩小范围围攻,他们后面还有不少人骑着高头大马。 商名姝看不到程赦,根据这些人的包围大致能猜到他藏在何处。 按照如今这些人锁定的位置,程赦必死无疑,商名姝认为程赦不会这么傻,一点退路都不给自己留。 她又仔细看了看前方,心中有个大胆猜测,迅速折回,拾起干枯树枝,根据要跑的路线修剪,泼洒马匹上的烈酒,绑在三匹马尾上,用剑划伤三匹马儿的臀部,马儿吃痛,长嘶一声,失控地朝着前方狂奔。商名姝骑上剩下的马,估算着距离,脚勾住马镫,一手抓紧马鞍,把自己隐藏在马儿的腹部,掏出怀中的火折子,瞅准时机,扔向被拖拽的树枝上。 围剿程赦的一行人听到动静转过身,看着几匹拖着树枝的空马警惕又困惑。弓箭手和端着火铳的人都在前面,为首的人派出两个骑马的人去拦截,结果刚靠近,大火瞬间燃起,本来受惊的三匹马感受到热度和红光,霎时更失控,横冲直撞似乎要将马尾后燃火的树枝甩掉。 将拦截的人撞翻,凶猛地把剩下骑马的人也冲得人仰马翻,纷纷避让。 越过第一道防线,将端着火铳和挽弓的人都打得措手不及。 商名姝借机翻身上马,长剑无情,斩杀三个有火器的敌人,从一旁抄过,奔向被敌人包围的目的地另一边。 隐藏在树上的程赦见商名姝毫不犹豫往自己的方向而来,一跃而下,稳稳落在商名姝的马背上,顺着这边的小路逃之夭夭。 两人都知道,这样是不可能彻底逃出生天,转个弯隔开整顿好又追上来的敌人的视线,程赦正要开口,商名姝望着前方横生的树干:“上去!” 程赦将话咽下去,他原意是让商名姝抓住这个机会先隐蔽起来,此刻不是争论的时候,两人都不是需要人保驾护航之辈,双臂攀住树干,程赦动作敏捷攀上去,躲在树冠中。 商名姝骑马狂奔,后面追兵紧追不舍,她再难找到一个甩开对方视线躲避的机会。 一支支利箭从后方射来,商名姝只能奋力扬鞭,尽可能拉开双方距离,同时不能奔跑直线,她没有触碰过火铳,私下却了解过,精准射击在百步之内,最远射击可达五百步。 她拉开的距离足够大,后方追兵就不会轻易使用火铳。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另一边程赦看着大批追兵追着商名姝而去,直到最后一个骑马的敌人越过树下时,他迅速扑下来,落在马匹上钳住对方,在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前拧断其脖子,将人推下马,他调转马头折回方才潜伏之地。 拾起遗留的三个火铳,这才骑着马追上去。 “砰!” 火铳声响起,商名姝心口一紧,她最畏惧的情况还是发生。 她更奋力逃跑,密集的火铳声接着响起,商名姝听出不对劲,射向她的箭矢数量锐减…… 她迅速调转马头,才发现大部分敌人都折回,少部分人追着她来。 这些人没有火铳! 猜到程赦又从后方杀来,她扬唇一笑,对着敌人杀回去。 这是一场恶战,商名姝受伤,程赦被火铳打中肩膀,两人杀出一条血路逃离。 (本章完) 第33章 不能善了 第33章 不能善了 “我们不能这副模样回府城,要我遣人暗中给令慈递信与否?”程赦问。 他们与程赦的人汇合后,几人寻到一个隐蔽的村落,趁着夜色潜入一个小院,这小院是程赦以旁人的名义修建,村子里还住着郎中,此刻郎主已经为程赦处理好伤口,正在为商名姝包扎。 隔着帘子,商名姝因药粉渗入伤口眉头紧皱,声音平稳:“不用。” 程赦便明白商名姝出来安排好一切,如他所料,幸好他没有自作主张:“今日多谢三娘子援手。” “事由我而起。”商名姝和程赦说着话,思绪被牵引,忘记伤口清理带来的疼痛,“程二哥,可否告知我其中出了什么变故?” 追杀程赦的人,可不是善茬,他们九死一生,若不是程赦的人后面赶来及时,她和程赦只怕凶多吉少。 “此事不由三娘子起,更不由商家起,是我连累三娘子。”程赦从怀里掏出几张票据,让郎中的夫人送进去。 程氏会票! 本朝没有官府钱庄,宋时流通的“官交子”也没有流传下来,银钱以白银与铜钱为主。 大额的钱财,会通过会票,既甲地汇款,乙地交付。 通常只有信誉特别好,且家大业大的商户才能够开具会票,才有人愿意去开具会票。 商名姝万万没想到那些人从商氏取走“打点钱”转头交给程氏商行,从程家拿到会票,回到京城,再通过会票去程氏在京都的产业领取。 “程氏商行秤平斗满,尺子绷展。他们选择程氏会票无可厚非,何来程二哥连累我?”商名姝不解,换做她也会选择程氏商行的会票。 这么大一笔银子,人肯定比银子先到京城,要最快得到这笔钱,必然选择类似程氏这样即便不将他们在徽州府存的银钱运过去,也能轻而易举拿出来的大商行。 “近一年来各地从程氏取会票者多余往年四成。”程赦也不隐瞒,“程氏会票加盖的特殊印记逐渐被人堪破,至今闹出五桩冒领之事。” 有人在研究程氏商行的会票,企图以此揽财,同时搞垮程氏商行。 这伙人很可能目标是程氏商行的会票,商家不过附带。 顿了顿,程赦又道:“他们未尝没有察觉我在追查此事,观今日设伏的人,恐怕是为我精心设局。” 程氏商行早有会票冒领之事,突然多出十万缗巨款,又是在程赦眼皮子底下,程赦如何能不一探究竟? 很可能这是饵,诱着程赦一路护送盯着,将程赦骗到他们设伏的地方,趁机取程赦性命! 只是设局的人也不知道这笔钱从商氏取出,商氏有敢劫回的心,更没有想到商名姝会寻上程赦来劫回,导致程赦提前动手,先发制人。 若非有商名姝横插一脚,程赦必会将计就计,深入虎穴,最终结局如何,程赦也不敢设想,可对方用的是阳谋,他即便明知山有虎也要向虎山行。 商名姝想得明白:“程氏是目的不假,商家也未必是倒霉鬼。” 一伙人,用他们商家的银子给程氏做局,空手套白狼,这笔钱无论如何程氏得认,哪怕做出来的假会票被程氏商行识破,他们也稳赚不赔。“我与三娘子不谋而合。”程赦其实也这样想,但如果商名姝不是这样想,他这样说就有推脱之嫌。 商名姝的伤处理好,郎中离开,她坐起身,翻动着手中的会票:“这笔银钱,程二哥意欲如何处置?” 程赦略一沉吟:“三娘子,这笔银钱我吩咐人另外封存,你说个妥帖之处,我命人给你送回。” 他的意思是悄悄给商名姝,会票丢失,没有样本,他们很难仿制一张。 商名姝检查衣裳,撩开帘子,与程赦四目相对:“程二哥,就如此放过他们?你可甘心?” 本就是她的钱,她拿回来还险些赔上小命,程赦甘心,她商名姝都不甘心! 少女一瀑青丝散落,一袭农家小娘子布衣,她没有华服加身,未施粉黛,额头上甚至有血痕,明明该是灰暗狼狈的,单薄的身子笔直而立,眸光深寒,像亟不可待嗜血的宝剑,急于出鞘,斩尽天地间妨碍她的人与事。 “三娘子作何打算?”程赦岂是息事宁人的性格? 只是这笔钱牵扯到商名姝,他早早答应商名姝要把钱还给商名姝,才不好拿商名姝这笔钱来做局,对付那群宵小之辈,有的是机会和法子。 “引蛇出动。”商名姝将会票递给程赦。 “引蛇出洞?”程赦下意识接住会票,若有所思。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程二哥,十万缗不是一笔小钱,我想这群打着‘贡茶’揽财之人,不会甘心到嘴的肥肉不翼而飞。”商名姝眸光暗沉,“朝中蛀虫如此正大光明压榨商户钱财,难道不应该给予他们迎头一击?灭灭他们嚣张的气焰,也为我们这些商贾赢得一丝喘息之机?” 彻底杜绝是不可能,事情闹大,引得朝廷插手,这些人总会收敛些。 “你是要我……”程赦大概猜到商名姝的用意,忍不住心潮澎湃。 商名姝的指尖伸入茶杯,水滴顺着她的手指头砸落在会票几处,模糊了程氏商行:“程二哥不妨寻个妥帖的人,捧着会票去告官。” 拾金不昧的人寻到价值十万缗的会票,因看不清是何处会票?又不识得兑款人是谁?恐有人遗失大笔财富而做傻事,找到官府上报不为过吧? 官府受理,就看这人会不会自己上门认领,不会也没关系,上面有领取人的信息,等官府的人把人找来,再有人跳出来反驳,称这人不可能有这样的巨财,怀疑他财路不明,官府是不是应该调查? “令尊是否会维护?”程赦问。 如果商进樑本着不得罪官府的人,维护说这笔银钱是他赠予…… “这取钱之人可不是我爹认识的打点人,程二哥只需让报官之人言明是在怎样惨烈厮杀的环境中寻到会票,我爹自会以为寻他打点之人被谋财害命!” 这里植入一个题外话,在明朝是没有银票的,银票最早出现在宋代,但明政府没有使银票在明朝流通甚至出现,只有文中提到的商户会票 (本章完) 第34章 环环相扣 第34章 环环相扣 “三妹,父亲被府衙的人带走,我们得想法子去打探消息!”商文姝眼睁睁看着衙役请商进樑去府衙,对方看着客客气气,商文姝派人上前给钱,对方却严词拒绝,一句话都不肯透露。 “长姐放心,不会有事。”商名姝岿然不动,坐在长案之后,翻看茶经,甚至连头也未抬。 她胸有成竹的反应让商文姝一愣:“三妹,你是否知晓些消息?” “我猜应是与半月前郊外富户遇伏一案有关。”商名姝一心二用,回应着商文姝也不忘翻页书籍。 半个月前,凤阳府外五十里发生一起富户遇伏大案,被列为大案不只是死伤无数,现场还有大批火铳留下的痕迹,村民听到远远疑似火铳的声音上报官府,官府的人赶至时,现场被清理过,仍旧有所遗留。 譬如血迹、尸首、火铳…… 火铳受朝廷管制,知府与指挥使一同到场,估算过火铳数量后心惊不已,告示第二日就发出来,希望百姓能提供线索。 一直了无音讯,现场被处理得干净,寻不到继续追查的线索,就连死者俱是血肉模糊,身上户籍路引被烧毁,官府只能根据遗留之物追查,折腾十日仍是毫无头绪。 直到几日前京城有人捧着十万缗看不出是哪家商行的会票上交顺天府府尹,府尹顺着上交者给予的线索,一路顺着蛛丝马迹查到凤阳府外的富户遇伏案…… 每一步,程赦与商名姝都经过再三复盘和布局,甚至每一个参与的官府,都精挑细选,务必要使得这件事引起朝廷重视。 而不是刚有苗头,就被嗅到不同气息的人摁下。 丘陵的战场是程赦带人冒险折回重新布置,他们回去后发现已经被人处理过一次。 显然这是敌方所为。 程赦又带了一些证据,继续做手脚。目的就是要让知府知晓这件事非同小可,却又找不到任何证据,一旦何知府有太多方向探查,何知府将陷入险境,心中有鬼的人也会立刻出手阻挠。 只有事情被揭发出来,但又找不到追查方向,他们才会紧盯着这边的进展,等到何知府查无可查,又不敢耽误上报朝廷,他们才不会出面拦截,以免露出马脚。 凤阳府外有大批人手持火铳之事惊动朝廷,朝廷不至于派人来查富商遇伏之事,却不能不重视私自拥有大批火铳的人。 朝廷如商名姝与程赦设想一般立即由大理寺与刑部连同派人来调查,这边人刚刚从京城出发,程赦的人就捧着会票上交顺天府。 在朝廷所有的人都紧盯着凤阳府这边进展时,没有人在意这种小事,直到顺天府尹顺藤摸瓜,将其中一张十万缗的会票与凤阳府火铳案并在一起,这个深埋的雷才爆发出来。 “怎么就扯上城外富户遇伏案?”商文姝拧眉,都半月前的事情,和他们家能扯上什么关系? “我亦不知,不过是打听些许消息,爹不会有事,长姐无须忧心。”商名姝气定神闲。 商文姝仍旧焦心,她动了动唇,片刻后才略有些忐忑提议:“三妹,真是与城外富户遇伏案有关,我们也不能平白等着,总要派人去交涉方能安心一些……”商文姝的话被妹妹豁然抬起头,平静无波的双眸截断,商名姝就那样毫无情绪冷冷淡淡看着她,商文姝就感觉自己所有心思都被商名姝看破。 搁下书,商名姝问:“长姐,你准备派何人去交涉?” 商文姝下意识咽了咽唾沫,捏在指尖的手帕不由自主绞紧:“三妹,爹是被官府的人带走,官府大人不会接待我们这些女娘子,不若让三郎去,三郎有秀才功名在身,众人皆知他受我们商氏义学之恩,他代为出面打探消息,于情于理都妥帖。” 商名姝冷笑一声,她站起身:“长姐,你父亲前脚被官府的人带走,他文三郎后脚就在你面前毛遂自荐,要为你出面打探消息。既如此为你着想,自去便是。何苦还需要你来寻我讨主意? 诚如你所言,他文三郎受我商家之恩,整个府城皆知,他去打探不缺名头。” 因着商名姝习武,是妹妹却身量最高,其次是奔波于野外的商梓姝,三姐妹中身量最短的反而是商文姝。 商文姝看着身段匀称的妹妹一步步走近,明明妹妹语气不急不缓,声音不高不低,面色不见凶厉,她却下意识想要后退,这种迫人的威势,便是父亲也未曾给她。 “三郎说这次朝廷来了不少大人,他需要银钱打点。”商文姝顶住商名姝给她的施压,一股脑把心中所想尽数道出,“又言朝廷来的大人,位高权重,寻常物什恐难以疏通,我担心他弄巧成拙,故而来寻你讨个主意。” 商文姝不是没有钱,她管着商氏账目,要支走银钱,几千两都无需商进樑用印,她只是跟着商进樑见过世面,知晓不是所有当官的都贪财好色。 何知府就很廉洁,他能接受商进樑逢年过节赠他些茶叶,甚至送同僚茶点,也愿意接纳商名姝亲手做,但如果商家真的奉上真金白银,必会引得何知府大怒。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朝廷来的官员,他们都不了解脾性,怎能冒然送礼。 于人情练达一道,商文姝自来便知阖府都没人能越得过商名姝,这才来询问,不知妹妹为何隐隐动怒。 听完商文姝的话,商名姝心中郁气大散,她还以为商文姝这是被文三郎蛊惑得把手伸到她这里,想要她出钱或者从亡母陪嫁里寻好东西去孝敬。 索性,长姐还没有被男女之情冲昏头脑。 “长姐心中顾虑有道理,京城里来的大人,我们都不知深浅,不要冒然凑上去,得不到青睐无妨,总比惹来厌恶好。”商名姝收敛气势,心平气和道,“至于文三郎……长姐替我多谢他记挂阿爹,此事一动不如一静。” 感觉到商名姝态度转变,商文姝忍不住问:“三妹方才因何动怒?” (本章完) 第35章 手伸太长 第35章 手伸太长 “动怒?我?有么?”商名姝双眸顾盼生辉,笑意点点。 商文姝有些恍惚,甚至开始自我怀疑,难道方才是错觉? 妹妹确实未曾疾言厉色,也未曾说一句重话。 “是我多心,三妹别往心里去。”意识到自己胡乱揣度妹妹,商文姝连忙道歉。 “你我姐妹之间,长姐无需道歉。长姐心中有所困惑和猜疑,都直言便是,藏在心里易伤我们姐妹情分。”商名姝语气亲昵,“爹被衙门的人带走,茶行少不得有人心生忐忑,要偏劳长姐去安抚。” “我已经派人去递消息,只说官府有事询问爹,不日便会归府。”正事上,商文姝从不会耽搁,“不过族中人恐怕不好糊弄,我得亲自去与他们斡旋。” 一想到族里那些时刻盯着他们家业的人,商文姝就烦躁,家里但凡有个风吹草动,这些虎视眈眈的目光便会闻风而动:“我先去应付他们。” 商名姝目送商文姝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脸上的温和一扫而空:“禾穗,你让禾木给我好好盯着文堰。” 文堰打得好算盘,用商家的钱财打着为商家跑前跑后的名义去攀附权贵,什么都不用付出,既能去权贵面前露个脸,指不定抓住机会结个善缘,转头还要商家感谢他辛劳! 吃相,未免太难看! 商名姝以往就不看好文堰,总是甜言蜜语哄着她长姐,送与商文姝之物,都是些既无新意又无心意甚至价廉破烂货。 偏偏他会来事,商文姝一颗心扑在这人身上,商进樑也看好,她亦不想做个恶人。 此人心比天高,又有些真才实学,迟早要飞出凤阳府,届时他必会一脚踢开商文姝。 商文姝与他来往恪守礼节,还未到林沅沅那般要死要活,商名姝也就睁一眼闭一只眼。 但这次,他手伸长了。 “大娘子,三娘子可是不允?”等在外院的文堰看到商文姝急匆匆归来,忙迎上去。 “三郎君,我与三妹一样的顾虑,这事且等着看看。”商文姝在距离文堰三步的距离停下,“我知晓你为父亲忧心,但我家本本分分,我相信父亲不会卷入腌臜是非之中。” “我自是知晓伯父不会行不义之事,可这世间多是善妒恶劣之辈,少不得眼红伯父家大业大,凭空捏造伪证陷害伯父,担心我们若不早早知晓内情,错过最佳维护伯父与商氏茶行的时机。”文堰心中暗恨,面上文质彬彬,说着自己的顾虑。 他七八岁就沿街乞讨,看过太多捧高踩低,人贱时连野狗都欺辱,他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辗转进入商氏育婴堂,他努力读书认字,这是他唯一的出路,好不容易脱颖而出,商氏能够给他的也只有这些。 商进樑明明可以多出些钱财让他入紫阳书院,口口声声却说读书要凭真才实学!倘若他是商进樑的儿子,商进樑还会这般义正言辞?只怕砸锅卖铁也要为他延请名师! 说什么不图他们回报,只盼他们学有所成,将来能温饱不愁! 伪善!不过是为用他们这些孤苦无依的人博取名声! 他被困在这一方天地,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够结识京城权贵,为日后仕途铺路,这样的天赐良机,他如何能够眼睁睁放过? “你一片赤忱之心,我们都知晓。”商文姝得到商名姝的话,心里更有底,分外坚持,“父亲走前也让我安心,我相信父亲。” 废物! 文堰对商文姝升起怨怼之心,说什么倾慕于他,一点远见都没有,但凡换成商名姝,只怕都不用他费心思,都会主动为他牵桥铺路!若非商名姝不好哄骗…… 心里再多怨恨,文堰面上不显,语气带着点失落:“伯父对我有大恩,我一直无以回报,总想着能有机会回报一二,以为此次终于能派上用场,未曾想竟是我多虑,我真是一无是处。” 文堰身量比寻常男子高,气质干净,让商文姝觉得像山涧中潺潺流动的泉水,他眉宇间笼罩一股忧郁之气,商文姝忍不住心疼:“三郎君莫要妄自菲薄,太白曾说‘天生我材必有用’,三郎君自有长处,我还有事,改日再与三郎君品茗。” 她再不去族里,族人只怕要上门,外面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族中人寻上门,只会更引人浮想联翩。 被敷衍的文堰面色更难看,他满肚子怨气离开商家,回到自己的小院,是自己租赁的屋子,为了让商进樑高看他一眼,也为了降低商名姝对他的防备之心。 他不过随意试探一下,商名姝就害得他不得不从商氏出资的院子搬出来。 “文秀才。”他刚入院子还没关门,就有个穿着不俗的大汉上门。 “你是何人?”对陌生人,文堰本能警惕。 “在下姓施,我家老爷想与文秀才做一笔买卖。”来人笑得意味不明。 文堰眸光闪了闪,将人请入府邸,关上院门。 “施家人?”商名姝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有施家人找上文堰,“可听到他们密谋了什么?”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施家的人带着两个身手不俗的护院,我不敢靠太近。”禾木有些愧疚低头。 “你做得很好,无需自责,仔细盯着,切勿暴露。”商名姝宁可暂时打探不出他们狼狈为奸为何,也不愿自己的人打草惊蛇。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夕阳西下,商进樑喜滋滋回府,他带回大笔银钱:“这是程二爷派人送来,原是从我这里取走打点费的人死于郊外,这笔钱大人说既然是我赠与友人,友人被害,自当物归原主。” 他失而复得的笑意遮掩不住,大手一挥:“这笔钱,我要捐出三成为我们歙县修桥铺路!” 小虞氏三人与姐妹三人忍不住对视一眼,俱是看到彼此眼底的无奈笑意。 商进樑权当这笔钱是破财消灾,兜兜转转又取回来,就与他大赚一笔一样高兴,他一高兴就喜欢撒钱,撒钱修建家乡,哪怕歙县县令不喜他,他也没想过撒钱去别的地方。 昨晚十一点通知入v,我也是措手不及,就没有提前通知。 (本章完) 第36章 沐小娘 第36章 沐小娘 “老爷,文秀才求见。”正是家里气氛融洽时,管事匆匆来报,“小人看他神情焦急,怕是有要事。” 商名姝忍不住看了这个小管事一眼,想来文堰打点得宜,让他忍不住为文堰说话。 商进樑有些古板,这个时辰又逢他大财失而复得,难得三个女儿都在家中,正是他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若非管事这句话,他是打算让人请文堰明日再来。 至于文堰深夜登门必然有要事这点,商进樑不会体谅,商名姝有时想,她的自私自利何尝不是从商进樑身上耳濡目染? 只是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罢了。 “我去去就回,今儿高兴,我知晓你们已经用过夕食,不妨再陪我坐一坐,我已经吩咐厨房做一桌席面。”商进樑一边走一边频频回首叮嘱,“就在这里,等我归来。” 小虞氏摇摇头,只得挥了挥手绢:“都坐着吧,今儿谁若是走了,指定要被你们爹念叨半月,难得一家子都在。” “我来的赶巧。”一道轻柔婉转声音传来,一袭胭脂色立领长衫配月白色百褶裙,步伐翩然,眉目如画,风情万种,对着小虞氏盈盈一礼,“太太。” 来人正是商进樑最宠爱的妾室——沐小娘。 他们商贾之家,对正头娘子称呼“大娘”或“太太”,妾室有讲究的人家会称呼“二娘”、“三娘”……依次排序,不讲究的统称为小娘。 姑娘们都是称呼为“娘子”。 商进樑至今有三房妾室,前两个是商名姝母亲大虞氏嫁与商进樑三年未有所出主动寻摸,分别是商文姝与商梓姝的生母,至于商进樑在外跑商那些年有过多少露水情缘,谁也不知。 商文姝与商梓姝的生母与大虞氏都去世,府中女眷除去三姐妹,唯有小虞氏与沐小娘。 “你算什么东西?这里都是主子,你不好生在自己院子里待着,跑出来作甚?”商梓姝很讨厌沐小娘,一见人就没好脸色。 “二娘子怎能如此看待我?我与二娘子生母有何区别?”沐小娘捏着帕子的手捂住胸口,一脸受辱的伤心,“难道在二娘子心中,乌小娘也不是主子?是下人?是贱奴?” “凭你也配与我生母相提并论?”商梓姝眼神冰冷。“我母亲是清白之身跟了父亲,是大太太亲自下聘,穿着喜服堂堂正正抬进家门,你不过是被赠送的玩意儿。” “二娘子!”小虞氏眼见着沐小娘摇摇欲坠,一副又要寻死觅活的样子,在沐小娘还没有发作前先呵止商梓姝,“无论如何进门,沐小娘到底是伺候你爹的人,打狗还看主人。” 小虞氏即便制止商梓姝,也不会给沐小娘好脸色。 她在商家的地位固若金汤,对商进樑早没心思,不喜沐小娘,盖因沐小娘不会做人,喜欢给她添堵,若是好生在自己的小院呆着,她完全可以视而不见,可沐小娘偏喜欢在她面前晃。 商梓姝知好赖,她与沐小娘闹起来,父亲肯定偏向沐小娘,方才也是她先出言不逊在前,她忙对小虞氏行礼:“母亲教训的是。” 沐小娘看着这母女俩你来我往,气得咬唇:“太太若不喜我,只管发卖了去,何苦如此作践我?” “禾穗,你去让大管家联系人牙子,给沐小娘找个好去处。”商名姝突然开口,她缓缓刮动茶盖,面色平淡,语气轻缓,“沐小娘既觉着留在府中过得不如意,我姨母又爱磋磨人,我便成全沐小娘。” 沐小娘脸色一僵,她敢挑衅小虞氏,是因吃准小虞氏好名声,正头娘子发卖无过错的小娘是善妒,商名姝又不同,她是商进樑的“嫡女”,虽不知商进樑不过平头百姓捐个员外郎的白身,为何还注重嫡庶之分,但她知道在商进樑心中三个女儿分量不一样。沐小娘眼睁睁看着禾穗行礼退下去寻大管事,满腹怨怼,却不慌张,大管事到底是商进樑的心腹,他一听这话不会第一时间去寻人牙子,而是知会商进樑。 想到此,她僵着身子坐在末位,等着商进樑来! 商文姝不欲商进樑这个父亲来后又夹在手心手背两块肉里为难,给沐小娘递台阶:“沐小娘,晨昏定省,三餐侍立,端茶倒水,限制月银,哪一件母亲对你做过?我便是请了族老来,也不敢说一声母亲容不下你。你还不快快向母亲赔罪?” 沐小娘接下这个台阶,对着小虞氏恭恭敬敬行大礼:“太太恕罪,是妾身失言。” 商名姝扬眉。 商梓姝冷笑一声。 小虞氏懒得与沐小娘计较:“你有事快说。” 沐小娘支支吾吾:“妾身……妾身……只是听闻老爷被带去衙门,好不容易回来,忧心之下想来见见老爷……” 商梓姝白眼都快翻上天。 小虞氏冷着脸:“你坐着等吧。” 说完她起身离开。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商梓姝紧跟着小虞氏走了,商文姝因为商进樑去见文堰就坐下等,又担心小虞氏误会自己向着沐小娘,只得央求商名姝。 商名姝本要起身,接到商文姝求助的目光,略一思考便坐下。 商文姝万分感激,商名姝留下,小虞氏就不会对她留下心里有疙瘩。 三妹还是这般善解人意。 她殷切地与商文姝聊天,连眼神都不给沐小娘一个。 沐小娘也不在意被晾在一边,只翘首以盼,不住往外张望。 大约半个时辰后,商进樑面色沉凝急匆匆回来,看到只剩下两个女儿和一个小妾,脸色更冷,对着柔若无骨扑上来的沐小娘吩咐:“你先回去。” 沐小娘开始抽抽搭搭:“老爷,蝉娘也是忧心你,才惹太太不快,都是蝉娘心里太在意老爷,失了分寸……” “行了行了,我有事与文姝和名姝说,你先回院子,晚些时候我再去寻你。”商进樑放轻声音拍了拍沐小娘肩膀。 沐小娘破涕为笑,长睫染着些许湿气:“妾身告退,妾身等老爷。” (本章完) 第37章 幽微之思 第37章 幽微之思 “爹,发生何事?”商文姝迫不及待追问。 商进樑回来时的脸色绝不是因为知晓商名姝与沐小娘闹了矛盾,是因为见了文堰,商文姝一颗心七上八下。 “年初施家就对外宣扬要联合紫阳书院在秋闱之前做一场文人雅集,期间品茶与斗茶。” “这事儿出了变故?”这事儿他们很早就知道,甚至整个徽州府乃至周边茶商都带来最好的茶叶参与进去,各家都积极筹备。 文人雅集虽是前任知府在任时提出,何知府上任后也积极促成,甚至提出会亲自参与。 商进樑坐在主位,脸色奇臭无比,“他们家管事上门寻文三郎,以带文三郎去大理寺与刑部来的两位面前露脸为利,诱使文三郎帮他们在文人雅集时,将毒茶与我们家参与的茶调换,何知府也是品评人之一。” 何知府是从前任知府手上接过这个活计,前任知府答应的承诺,又是这样与徽州府商人和学子来往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推拒。 “他们真是歹毒!”商文姝义愤填膺。 商名姝默默听着。 商进樑也很生气:“商贾之行,贵在光明磊落,输赢皆能坦荡处之,往昔只觉其行事多机巧,手段凌厉,今方知他无所不用其极,实非良善之辈!” “爹,他们如此害我们,我们不能就这般算了!”商文姝捏紧座椅扶手。 “我岂是软弱无能之辈,他欺上家门,就莫怪我以牙还牙!” 望着父女俩越说越怒,商名姝轻轻一扇手中团扇:“爹意欲如何?” “此事得先上告知府大人。”商进樑几番斟酌后道,“以免无辜之人遭难。” 商文姝:? 商名姝了然一笑。 商文姝不解:“爹,你毫无证据提前告知知府大人,大人岂能寻施家对质?或许还会被施家反告你污蔑。” “我自不会说是施家所为。”商进樑看向商名姝,“先前名姝在码头撞破倭寇之事,可效仿。” 有人提前通信告知他码头茶叶有危险,就可以有人提前告知他斗茶时有人对他商氏茶叶投毒,有码头之事知府大人会相信,届时暗中盯着,抓个人赃并获。 “爹,女儿觉得此法不妥。”商文姝有些急,她总觉得这样不行,这样好的机会白白放过,他们就应该佯装不知,把事情闹大,一击将施家击垮。 “文姝,施家不义,你厌恶。我们明知茶有毒,为对付施家而枉顾人命,何尝不是帮凶?”商进樑自诩儒商,岂能罔顾人命?他厉色教训商文姝,“爹允你管着商行账簿,不限你插手家业,是盼你日后有安身立命之能,无论是自己做营生,还是为我分担,都不可忘记我商氏祖训!” 商文姝被训斥得低下头颅,有些羞愧。 商进樑仍肃容高声问:“我商氏行商祖训是何?” 商文姝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德不孤,商路广;善作基,财路长。” 这句话是商名姝曾祖留下的祖训,曾祖是个走货郎,未曾入过学堂,却格外崇敬读书人,年迈时村子里来了个落魄秀才,他领着祖父时常接济,并带着祖父随秀才认字。有了后来祖父敢闯发家,有了后来商进樑富足的日子,和商名姝现在奢靡的生活。 “爹的打算,可有告知文三郎?”商名姝出声缓和。 “自是要告知,文堰这小子心思正,对我满心感激,我若不告知他,恐他担忧之下行不利己之事。”商进樑提到文堰,一脸安慰,“只盼今年秋闱下场,他能一举高中。” 对于文堰,商进樑寄予厚望。 他上一次寄予厚望的还是杜仲,奈何杜仲天赋在行医,行医也行,却志不在官途,他不好强迫,唯有心中惋惜。 “长姐,爹见多识广,心中所思所虑非你我能度量,爹能将家中大事道与你我一介女流之辈,委实难能可贵,我们听爹的,准没错。”商名姝拍了拍商文姝的手,冲着商进樑笑意浅浅,璀璨盈眸满是孺慕。 商进樑很受用,寽着青须频频点头。 “时辰不早,沐小娘还在等着爹,我们不打扰爹歇息。”商名姝打趣商进樑一句,牵着商文姝的手离开。 踏出正堂门,姐妹俩在下人提灯下并肩而行,绕过九曲回廊,迈入院子,商文姝仰头望星空,秋夏交替之际,繁星璀璨,夜色如墨。 “三妹,天地广袤,我如尘埃。”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商名姝促步:“长姐因方才爹的训斥而萦怀?” 商文姝轻轻摇首:“我不是耿耿于怀,是自觉心胸狭隘,我方才听完爹之言,满脑子都是抓施家人赃并获,借此将施家一网打尽。我真的……真的很厌恶他们。” 以前商家渺小时,施家处处打压,施夫人与施清玉见到她们与母亲总是高高在上,极尽嘲讽,现在父亲把茶行通关茶马互市做大,施家察觉以往看不上的蝼蚁竟能与他们比肩,就开始下作手段层出不穷。 “长姐,我和二姐都厌恶他们。”商名姝握住商文姝袖袍下垂着的手,“爹也厌恶他们,只是爹熟读圣贤书,奉行君子之道,又年长你我二十余载,南来北往,历经世事,诸事筹谋,必是周全,胸怀之广,又岂是常人能相匹? 长姐,不必妄自菲薄。我与你一样作想,我不如长姐敢言,将心中幽微之思,坦然相陈。” 甚至,她的心思是他们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深暗。 “三妹,你真好,总是能宽慰我。”商文姝反握妹妹的手。 她是真的庆幸有商名姝这样的妹妹,无论是她与二妹的矛盾,还是与父亲的思想出入,与文三郎的情爱纠结,商名姝都能为她排忧解难。 “我忽然发现,三妹仿若无所不能……”商文姝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爹说的没错,人果真要多读书。” 奈何她读书就犯困,学武又做不到持之以恒,成了如今这般文不成武不就。 “长姐这般高赞我,我得快些回房挑灯夜读,以免日后不能为长姐消愁解闷,毁了我在长姐心中的伟岸之躯。” 商名姝踮起脚挺起胸,做出要为商文姝遮风挡雨的架势,逗笑商文姝。 (本章完) 第38章 天赐良机 第38章 天赐良机 “程二哥,程三哥。”隔日程赦再约她茶馆见面,她欣然赴宴,程赦带着程勉。 “三娘子。”程勉迅速起身,满脸喜色回礼。 程赦只得跟在弟弟后面回礼:“三娘子请坐。” 商名姝与兄弟二人一道落座,禾穗提上一个食盒,程勉两眼放光:“三娘子做了什么好吃食?” “几样佐茶点心。”禾穗取出一盘她介绍一盘:“一抹茶酥、渔亭糕、唐菓子,龙井米糕。” 前两样是他们徽州府独有的糕点,坊市有售卖,商名姝根据自己的喜好略有改良,后两者徽州府不常见,商名姝跟随从顺天府归家的厨娘学得。 “三娘子的糕点真是如似玉……”程勉看得惊叹不已,渔亭糕从朵木模之中脱出的形态,一朵朵盛开的色彩鲜丽,清香馥郁。 唐菓子更是形态各异,牡丹、秋菊、荷一朵朵惟妙惟肖。 程勉和商名姝一样喜欢精致华美的渔亭糕与唐菓子,程赦更喜欢朴实无华的一抹茶和龙井米糕,也或许是这两种糕点都有茶味。 “今日寻三娘子,是有一事告知。”程赦不喜糕点,他不爱甜食,商名姝做的糕点茶味悠长,清香绕齿,他不自觉多吃了几块才反应过来,忙正色开口,“城郊富户被劫案即将结案,京中传来消息,圣上要江南一带整顿商行,不可将商户视若鱼肉随意剥削。” “这么快?”商名姝有些意外,她忍不住问,“程二哥可否详尽与我说说?” 对于朝廷的动向她一无所知,因此才不排斥商进樑把她嫁入官宦之家,她深知生意人必须时刻把握朝廷动向,才能抓准最大的商机。 “让三郎说与你。”程赦被弟弟暗戳戳拉了几下衣袖,眼巴巴瞅着他。 商名姝目光转向程勉,程勉正襟危坐:“此事颇多曲折,先是凤阳府外大批火铳引得人心惶惶,朝廷派来大理寺少卿与刑部郎中两位大人,两位大人尚在路上,顺天府府尹大人又查到与此案相关线索,正是商世叔相赠的十万缗,会票还是从我家开出……” 说到这里,程勉顿了顿,抿唇忍住愉悦的笑意,总觉得这也是他与商名姝的缘分:“昨日二哥与商世叔一道被传唤至府衙,几位大人问清这笔钱财由来,钱财由商世叔相赠,一道至我家存银取会票,诸多证人,商世叔所赠之人被害,会票提取人对不上暗号,且顺天府府尹大人深查发现这提取人不过是家仆之身,钱财当场判物归原主。” 说完为何把钱还给商进樑后,程勉压低声音:“三娘子,那家仆是赵尚书连襟的家仆。五日前一批晋商在顺天府击鼓鸣冤,捧上血书,说有人假借朝廷名义,欺骗他们血汗钱,其中有一家人因此家破人亡……” 话点到为止,商名姝长睫微垂,她没有想到还有这么重要一环。 本朝贸易发达,徽州府祖籍的商贾被外称为徽商,祖籍山西的商贾被称为晋商。 有些事不需要扯开最后一块遮羞布,朝中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儿,陛下虽沉迷于修道,却也不容朝廷蛀虫如此明目张胆收刮民脂民膏,甚至可能已经养出一批私藏火铳的人…… 故而下令整顿,是安抚两地商贾,也是震慑有些不安分的人。 “三娘子,朝廷整肃之际,往日尚可蒙混之愆,今皆需承加倍之罚。”程赦忽而意味深长提醒一句。 程勉点头附和:“三娘子定要告知商世叔,约束族人,管束茶行。” 商名姝目光不着痕迹扫过程赦,她听得出程赦不是让她小心自家,看来她让商文姝查的王氏米行之事,没有瞒过程赦。 王氏米行私下交易大批米粮的证据她已经掌握,正在寻个好时机揭露,六十杖未免太便宜他们。 眼下不就是天赐良机? 她心潮澎湃,感谢兄弟二人几句,无视程勉欲言又止,想与她多说会儿话的哀怨神色,果断起身告辞。程勉只得目送商名姝的背影消失在长街,转头郁郁盯着兄长。 “非为兄不为你谋良机。”程赦伸手取一块龙井米糕。 程勉沉默上前,动作迅速把几盘糕点放入未带走的食盒,一言不发拎着食盒走了。 换做程赦望着弟弟冷漠无情的背影走远。 忽而就觉得自己是不是过分了? 他那句话说出口,他就知道商名姝能领会,以商名姝睚眦必报的性子,也会迫不及待去安排…… 沉默着,将糕点一口一口吃完,程赦才起身面无表情离开。 程赦追回家中,遇上要出门的程勤:“大哥,小弟呢?” “小弟适才宝贝地抱着一个食盒回房,与我打个招呼,连盒子都舍不得打开给我瞅一眼。”程勤知道程赦带程勉去见商名姝,挤眉弄眼问,“是三娘子赠的食盒?与三娘子闹别扭了?” 说完他忍住皱眉:“不应当啊,小弟能与三娘子闹别扭?”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他这个小弟若非要出仕,程勤都觉着程勉恨不能做商家上门女婿,只要有三娘子在,除了三娘子谁能看到他的正脸? “并未闹别扭,只是三娘子来去匆匆。”程赦向兄长解释。 程勤恍然,随后更欣赏三娘子:“三娘子是女娘子,我们商户人家不讲那些繁文缛节,可她也不好与你们兄弟两个外男久处,可见三娘子是个知礼之人。” 程家人最护短,全家都知晓程勉心仪商名姝,只要商名姝没有烧程氏祠堂掘程氏祖坟,她做什么,程勤夫妻都能变着样夸出来。 程赦敷衍点了点应和后朝着程勉院子去。 书房的窗户被撑开,程勉坐在案桌后,开始温书。 往日最宝贝的书案,除了笔墨纸砚一应物件不准任何物什上的书房长案,两个一模一样的食盒占据一角。 程勉看到程赦,故意偏身,背对着他。 本打算看一眼的程赦见此敲门,程勉不应。 “三弟,我进来了。”程勉没拒绝,程赦推门而入。 第一次放图,徽州渔亭糕 (本章完) 第39章 佳人似明珠 第39章 佳人似明珠 程勉好似没有看到程赦进来,专注地翻一页书。 “今日是我行为有失,还请三弟宽宥。”程赦向程勉道歉。 兄弟之间,自来情同手足,程勉放下书,清明的目光执拗与程赦对视:“二哥,早在我知晓三娘子是我救命恩人之前,你就识得三娘子?” “是。” 清俊的脸绷起,程勉:“府城郊外你明知龙潭虎穴,非要去闯,你说有人助你一臂之力,是否也是三娘子?” 程赦迟疑,以程勉的聪明,不会猜不到那夜三娘子未归家…… 久等不到答案,程勉心里明了,他的手下意识扶上面前的食盒:“二哥,你是否心悦三娘子!” 程勉突如其来的询问,惊得程赦下意识要反驳,程勉抢先一步:“二哥,你莫要急于反驳,只会令我觉着你心虚,你仔细想,就在这里想。” 程勉不知程赦对商名姝的心思,他却知道程赦从未对一个女子这样上心! 程赦方才那句提醒,他当时没有领会,商名姝的反应,却让他明白程赦是提醒商名姝不要错过行事的大好时机。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之间有他不知的事情。 意味着程赦对商名姝足够了解! 意味着程赦对商名姝的一举一动格外关注! 他再想自欺欺人,都不敢说这是因着他倾慕商名姝的缘故。 程赦对上弟弟固执甚至有点犀利的双目,他长叹一口气:“三弟,你素来聪颖,为兄不欲欺瞒你,倘若你对三娘子无意,我或许会生出求娶之心。” 有什么在陈勉心中砸落下来,五指捏紧,他眼尾泛红,撇开脸:“因我先开口,你身为兄长,就要让着我么?” “不是让着你。”程赦声音低沉有力,“是我对三娘子的赏识源于你心悦她之后。” “何意?” “我与三娘子相识于……”程赦将与商名姝的交集全数说给程勉听,“你说要娶她为妻时,我对她实无好感,我忧心你日后成为她手中的傀儡,后来浮丘峰施大郎一事,我倒觉得她虽狡诈慧黠,却不是罔顾人命之人,回想那日码头上,她招式凌厉,没有被逼上绝路,断不会下死手。 郊外之事,她明知有危险,几次能独自逃生,还是一再折返相助于我,我才觉着三娘子心底有所坚守,她不缺道义,这样与你最是相配不过。 我对她仅限于这般赞赏,尚未生出男女之情。” 程赦字字句句,发自肺腑。 他哪里是轻易为女子动情之人? 他心思比商名姝更复杂,想要入他心,非得朝夕相处不可。 倘若没有弟弟心仪商名姝,以他如今对商名姝的欣赏,他或许愿意求娶,自然也要看商名姝愿不愿嫁,倘若商名姝拒绝,他也不会纠缠。 这点好感与欣赏,还不足以让他费尽心思。 程勉脸色稍霁:“我不是要逼二哥与我担保,我心仪三娘子,三娘子那般美好的女娘子,不会只有我一人心仪,二哥便是心仪也无妨,你我大可同时向三娘子表明心意,无论三娘子选择谁,我都盼着不伤你我兄弟之情。”话说开,兄弟之间没有隔阂,程赦才说:“我与你同时向商三娘子求娶,她必定会择你。除非……” 程勉还没有上扬的唇角僵住,急忙追问:“除非什么?” “除非你落榜。”程赦欣赏商名姝不假,但不得不实话实说,“便是你落榜,商三娘子也未必会嫁给为兄。” 商名姝看他兄弟二人的目光是一样的清明,没有半分绮思,他尚且对商名姝有欣赏之心,商名姝对他只怕唯有叹服之意,不过是程勉符合她择婿的目标,她才会多用几分心。 “这世间哪个女子不想嫁个有权有势又心悦她的良人?”程勉一点不觉得商名姝凉薄和势利,能选好的为何要低就,这不是自寻苦吃?“自古低门娶妇,高门嫁女。我若不能光耀门楣,大丈夫不能使夫荣妻贵枉为人夫! 三娘子身为女娘子,我与她尚未谈婚论嫁,她谨慎守心,是倾柯卫足。似她这般才是女娘子典范。” 一提及商名姝,程勉脸上笑意不止,双目熠熠生辉,在他眼里商名姝无一处不美好。 程赦跟着点点头,拍拍弟弟肩膀,语重心长:“秋闱不足半月,你好好温书,秋闱不中,商三娘子另择佳婿,你莫要哭。” “二哥备好礼,且等我中举,与大哥一道去为我提亲!”程勉胸有成竹。 他想好了,等他中举就先定亲,来年春闱他全力以赴,能金榜题名,他立刻回来与商名姝成婚,若春闱落榜,他再备战三年! 他一定要让三娘子成为诰命夫人! 佳人似明珠,理应居于高位,令世人仰观。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 商名姝回家就拉着商文姝好一阵私语,商文姝办事麻利,朝廷整顿的风刚刮到徽州,安排好的人就告上府衙,知府响应朝廷审理的第一起关于整顿商户的案件就是王氏米行私下交易大批米粮的案子。 朝廷的意思不止要保护商户,同时也要严惩不奉公守法的商户,由于证据确凿,何知府在原本应该杖责六十的处罚上加了二十,同时罚银钱一万缗,王员外是被抬着回家。 施厚琼的消息不会比商名姝慢,他行事谨慎,与王氏对接有牙行介入,没有把他一道拉下水,但他们是出头鸟,朝廷整顿之风轰轰烈烈,导致沉海之粮的事情传扬极其广泛。 甚至黄氏米行的当家人捧着银钱亲自到施家茶行要把剩下未赠出的米粮买回去…… 这一举无疑是把施家架在火上烤。 施厚琼都不得不丢下筹备的文人雅集亲自去杭州赔礼,宣扬他不知米粮来源,他已经购置一批新粮挨家挨户赔礼,换回沉海米粮。 “真是大快人心,他施家先前赚得多得意,如今赔得多滴血!”商梓姝知道施家倒霉,每天眉开眼笑。 “我也没想到,此事会闹得如此大。”商文姝同样喜形于色。 商名姝撒一把鱼饵,望着争相夺食的鱼,不发一言。 这样的小事能闹这么大,不过是有人推波助澜,他们要百姓的目光不再盯着晋商告有人假借朝廷官员敛财之事。 商名姝一早就知道会如此,这才积极布局让王氏米粮之事第一个被揭露。 (本章完) 第40章 财货之利,无穷无尽 第40章 财货之利,无穷无尽 “三妹,我们的茶盒是否要继续赶制?”商文姝来寻商名姝除了一同看施家笑话,主要为商讨。 当日商名姝出的主意,制作茶盒,联合几家世叔一起,赶在中秋节前推出,她很是用心,与吴家瓷器匠人反复确定茶罐的烧制,祁门县都跑了十来趟。 书坊汪三伯听了她的主意,不但要加笔还要加砚台,最后他们几番掰扯,汪氏让足了利,她才点头答应,放上一块砚台,入手分量更足,茶盒也不空旷。 “你让我趁着施家焦头烂额的时候售卖,不少外地为文人雅集赶来的茶商也定制,赶在中秋节前运回去售卖,库房里的一万盒都已售出八千,距离中秋还有十二日。” 今儿八月初三,八月初九秋闱开始,施家的文人雅集在八月初七。 “赶在初十前,能制多少算多少。”商名姝也没有想到能乘上这一股东风,送她们商氏茶行一段锦绣。 茶盒除了茶叶,他们没有投入任何钱财,商名姝出主意,商文姝落实,木盒与瓷罐由瓷器商吴家承担,绸布由林氏布行提供,砚台与笔由汪氏书坊给与。 商文姝让济养院的人按照要求装好,右上方一块包成月饼形状的茶饼,下方一罐散茶,左边一块砚台一支毛笔。 利润几家分,仅商氏的香茗斋一盒就能分得三缗利。 “我们不若多制一些,今年售不完,明年也可以售。”商梓姝说,茶叶、笔、砚台包括木盒瓷罐搁置得当,明年亦不会损坏。 这话说到商文姝心坎里,她跟着猛点头。 “不可。”商名姝否定她们的盘算,“今岁我们出奇制胜,独占鳌头。来年效仿者将纷至沓来,我们今番先拔头筹,是来年立足之根,若因循守旧,会有旁落之危。要永占先机,就得推陈出新,今年的茶盒,明年不可再用。” 商文姝与商梓姝听后有些惋惜。 “乾坤浩浩,商海茫茫。财货之利,无穷无尽;获取之法,繁复多端。长姐与二姐与其喟叹此次谋利未足,不若费神探寻新途,觅厚利之道。”商名姝笑着宽慰两个姐姐。 “说得好!” 身后传来高声赞扬,商名姝三姐妹回首,就见商进樑带着不少人,都是往来密切的世交,其中包含汪氏书坊和吴氏瓷器,出乎商名姝意料的还有程赦…… 这人本就生得容色极佳,常年奔波,他的肌肤不似寻常读书人白皙,更显得他剑眉星目,英武挺拔,站在一群父辈中鹤立鸡群。 商名姝想到他年纪轻轻却是程氏商行掌事人,和她们父辈叔伯站在一道也是应该。 唇角莫名轻勾,与两位姐姐一道上前见礼。 今日她们没有在后院,自己家里难免松懈,这么多客人来了,竟然毫无警觉。 有客人到访,见完礼,商名姝三姐妹就立时退回后院,远远还能听到赞扬声。 “老弟几个女儿个个巾帼不让须眉,三娘子心胸开阔,连我都汗颜。” “一想到我家中不成器的儿子还只知逗鸟溜街,我就忍不住回家再打他一顿。” “晚些时候要好生向商兄讨教育儿经,商兄莫要藏私。” “商员外,我家中有个不成器的儿子……” “……” “天啊,爹不会胡乱给我们寻夫吧?”商梓姝拐过弯,确定距离拉远,才忍不住皱着一张明艳小脸。商文姝逗她:“我与三妹不大可能,你……” “凭什么?”商梓姝气恼。 “爹默许我与文三郎来往,程三郎对三妹有意,两府通过气,剩你没着落。”商文姝摊手。 商梓姝看向商名姝。 商名姝眨巴着双眸,一脸爱莫能助。 “我不想嫁人!”商梓姝一屁股坐在回廊美人靠上,“我也要招赘!” “你便是要招赘,也得有个可招之人。”商文姝虽然和商梓姝争着家业继承权,却没有不允许商梓姝招赘,她恨不能三姐妹都招赘,不用分开,什么事都能有商有量。 至于掌家之权,各凭本事。 “我这就去寻!”商梓姝突然意识到,她到成婚的年纪了,再不寻觅,就得由父母做主。 她知道商进樑和小虞氏不会让她盲婚哑嫁,比起父母寻摸的人,她自己找的更称心。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我要找个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姊妹,为人老实,长得要周正,不能太笨,要学会一门手艺。” “育婴堂出来的,你多去看看。”商文姝提议,都符合商梓姝的要求。 “我们家育婴堂出来的,也就文堰与杜仲长得周正。”以为她没有去看? “二姐,你的周正有些……挑剔。”商名姝忍不住调侃。 文堰与杜仲不似程赦与程勉那样万里挑一,也能称得上千里挑一的好样貌。 放在整个徽州府,也数得上数。 “我长得这般貌美如?总不能寻个歪瓜裂枣?日后生个孩子随父,还要不要我活?”商梓姝一想到找个丑夫婿,生个丑孩子,就忍不住晃了晃脑袋,把这可怕的画面甩出去。 “那就杜仲吧。”商名姝目光掠过商文姝。 商梓姝下意识看向商文姝,商文姝竟然认同商名姝:“杜仲不错,对我们家一心一意。” 商梓姝白眼都快翻上天,心里可怜杜仲,她再饥不择食,也不会动心有所属的男人:“我自个儿去找,真烦人,为何一定要成婚?这些个男人还不如我的茶有趣!” 提到她的茶,她忙道:“三妹,我黔驴技穷,金芽打听到你这几日都在看《茶经》,可有心得?” “猜想倒有一则,西湖龙井制法独具精妙,我遣人从杭州购置一些未曾炒制的龙井,用我们的炒制之法,也有回涩之象,这新茶用龙井炒制之法是否有效。”商名姝觉得可以试一试,他们现在也寻不到旁的法子。 “龙井的炒制之法……”商梓姝为难,茶经上记载只有大致,精髓都是家传,要如何获得?不过有一线希望,她要试一试,“我亲自去一趟西杭。” 茶盒大概得样子,绸缎不是黄色而是正红色,明朝民间禁用明黄色 (本章完) 第41章 人各为异,性行殊途 第41章 人各为异,性行殊途 “待文人雅集之后,我随你一道去。”商名姝也想去杭州西湖看一看。 商文姝翕动双唇,终是化作温和一笑。 她知晓,商名姝想去,父亲阻拦不了又放心不下,最终结果便是亲自领着她们一道,家中需得留人坐镇。 看出商文姝的意动,商名姝道:“长姐,你我幼年时,爹常年在外,香茗斋仍是一日好过一日。” 商文姝把自己放在长姐的位置上,喜做和事佬,总是以大局为重。为此她会忍让会妥协。 对此,商名姝钦佩又厌烦。 钦佩源自于这是她自己没有的品质,至少是世人认为美好的品质。 厌烦源自于她不喜商文姝背负太多,自己把自己困死,总觉着许多事少了她商文姝就会无可挽回。 “那时香茗斋不能与今日比,族中人也一心帮扶爹。”商文姝有她的顾虑。 他们年幼时,香茗斋乃至整个商氏都在蓬勃向上,族里的人不知商进樑日后膝下无子,商家也不似现在家大业大惹人眼红,偶有意外,族中人会一心相帮,又有两位母亲相继拿主意,才有商进樑在外无后顾之忧。 如今,族长提及数次要商进樑从隔房过继子侄,小虞氏不妥协,商进樑也不愿,几次推搪,因这事与族中闹得不愉快。 倘若他们全家离开徽州,只怕前脚走,后脚就有人闹出幺蛾子。 商名姝蹙眉,她还未开口,商梓姝忍不住:“族中之人,难道俱是狼子野心?你为何不先问问爹?爹若应允,必会妥帖安排我们一家出行事宜。你总是这般,明明心里想,偏口不应心。 口是心非也罢,每每做出退让之态,似家中唯你商文姝顾全大局。都擎等着你牺牲自己成全我们!你是要让我们都觉着亏欠与你?” “二妹说这话,不若拿刀扎我心窝子!”商文姝被商梓姝说得眼眶一红,呼吸急促,强忍着眼泪不落下,“是,我是想与你们一道,可我并非贪西杭之景,只是想着不能与你们一道有些遗憾罢了,我自个儿知晓我心中所求,便是爹应允,我与你们一道出行,依旧放不下家中。届时你又要说我整日愁眉苦脸,装模作样! 我就是这样的性子,我不如你洒脱,不似三妹通透,这难道是天大的罪?要你如此数落我?” 说着说着,商文姝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滚落,最后忍不住扭头就跑。 姐妹间时常拌嘴,商梓姝看着商文姝哭着跑了,一时手足无措,满脸懊恼:“她……我……” “二姐,我去看看。”商名姝捏了捏商梓姝的手,提步追着商文姝而去。 商梓姝咬了咬唇,靠着廊柱犹豫半晌,也跟上。 商文姝跑回自己的院子,贴身丫鬟见是商名姝才退让开,回到闺房,她不再是长姐,不再是香茗斋的小当家,她是她自己,扑倒在榻上,放声哭泣。 商名姝站在屋外,听着里面传来的哭声,她没有冒然进去,任由商文姝发泄完,屋内的哭声渐渐停歇,传来商文姝沙哑的声音:“算宝,打水,我要盥洗。” 算宝早就准备好,商名姝把扇子与手帕交给禾穗,亲自端着铜盆入门。商文姝抬头见商名姝,忙起身,又想起自己双眼红肿,不自在低头,拿帕子擦眼:“算宝呢?死丫头竟敢躲懒,让主子端盆!” “是我让她们在外候着。”商名姝把铜盆放在梳妆台旁,拉着商文姝坐下,商文姝见她伸手拧帕子忙要起身,又被商名姝摁下,把帕子拧干,轻轻为商文姝擦拭泪痕。 商文姝本已不委屈难过,温热柔软的帕子小心翼翼拂过脸颊,妹妹的温柔让她的泪意再一次控制不住蓄满眼眶。意识到自己这样不妥,又寻不到遮掩之法,索性破罐子破摔,她哽咽道:“三妹,我是不是真惹人厌?” “长姐,天下岂有尽得世人喜爱之人?人皆有其短。”商名姝明眸似温泉,目光暖暖,“你有,我有,二姐也有。人各为异,性行殊途。世人多爱己之形神,遂恶他人之不同。二姐说厌恶你,只是厌恶你性子与她不同之处,难道长姐不厌恶二姐与你不同之处吗?” 被商名姝这样一问,商文姝不好意思地抿嘴。 她最讨厌商梓姝牙尖嘴利,一张嘴不饶人,说话总捅人心窝子。 商名姝道出商文姝心里话:“长姐厌恶二姐刀子嘴。” 无语反驳,商文姝只得呐呐:“你不厌恶?” 说完,又反应过来商梓姝从不会对商名姝恶语相向,颓然道:“她不会戳你心窝子,你不知有多疼。” 商名姝知道此刻商梓姝就站在房门外,她仍旧握住商文姝的手:“我也厌恶,即便二姐不会对我说重话。同样,我也不喜长姐你的口不对心。” 商文姝噙着泪的双眼错愕呆呆望着商名姝。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商名姝神色不变:“我厌恶,非你们之过,非我之错。正如我方才所言,人无完人,人爱自己的样子,我厌恶,只是你们这两处与我不同罢了。可我能苛求这世间人人都是我?我厌恶,不意味着两位姐姐就是惹人厌烦之人,不意味着因此我不喜爱两位姐姐,不意味着我不能包容二位姐姐。 难道我在两位姐姐心里就没有惹人厌烦之处?难道因我有二位姐姐不喜之处,二位姐姐就不爱护忍让我?” 道理商文姝听懂,心里的郁气散去,她止住哭泣,任由妹妹为她擦干眼睛,又用热帕子敷眼睛:“我仔细想过,三妹你没有让我厌烦之处,二妹定然也如此以为。” “长姐可知为何?”商名姝缓缓勾唇。 “为何?” “一是二位姐姐良善,疼惜我。因爱则宽宥。我便是有个不妥,你们也会视而不见。”商名姝实话实说,“二是……我装得好。” “噗嗤。”商文姝破涕而笑,嗔她,“哪有人这般说自个儿?” “字字肺腑。”商名姝一脸诚恳。 瞧她装得多好?说真话都无人信。 (本章完) 第42章 定亲闹事 第42章 定亲闹事 八月初五,大吉日,诸事皆宜。 徽州府有一桩热闹,林氏绸布行与姚氏药材铺喜结良缘,择今日为“下定日”。 林氏设宴款待姚氏送聘的长辈,同时也宴请亲朋好友来见证这一桩婚事落成。 商家收到请帖一早出发,自那日姐妹三人把话说开后,总有些相处不自在,回避两日芥蒂全消,今日一道亲亲热热坐一辆马车。 林府挂满红绸,商名姝感叹姚宗巳动作迅速,一脚迈入大门口,就能看到一箱箱打开的聘礼挤满整个院子,如此大宅,竟险些无落脚之地。 林父满脸喜色,林太太的笑容略有些牵强。 商名姝随父亲一道上前恭贺后带着自己单独准备的礼物去林沅沅的闺房。 林沅沅正在亲自绣嫁衣,似他们这样的富户,嫁衣多是聘绣娘精心赶制,林沅沅自己擅长绣活,又是嫁给心仪之人,嫁衣一针一线不假于他人之手。 “婚期定在何时?”商名姝看着旁边红宝石垂落,于日光之中耀目无比的华丽凤冠。 今日是纳征,下聘后才会请期,但到了这一步,婚期两府肯定已经落定。 “十月最后一日。”还有不足两月。 商名姝将一个匣子递给林沅沅:“这是我的贺礼。” 林沅沅迫不及待打开,盒子里静静躺着两串道教念珠,一串长,一串短,两串都是白玉与黑曜石各占一半。 “我请浮丘观观主开光,愿它们能佑你们夫妻一世平安。” 林沅沅垫脚扑上去给商名姝一个紧紧的拥抱:“名姝,你真好。” 两串念珠,林沅沅爱不释手,等到婚后第二日她就取出,与姚宗巳两人随身携带。 “你能得偿所愿,日后可要欢乐不减。”事已至此,只盼林沅沅每日无忧。 “我会的。”林沅沅用力颔首,“这门婚事,我娘与我爹争执许久,我娘还私下寻人去拦程二爷……” 林沅沅能明白林太太想让她婚事顺遂,姚家与他们家虽门当户对,姚宗巳却身子羸弱,林太太说服不了林员外,只得寄希望于程赦,只要程赦乐意这门婚事,她还能为女儿争一争。 程家拒绝这门婚事,林太太只能认命。 “你娘是真心为你着想。”商名姝轻叹。 “我知,我都不敢拦着她告知她我心悦宗巳……”林沅沅面带愧色,“我怕她受不住打击。” 林太太现在只怨丈夫不近人情,卖女求富,这股怨不会转嫁到姚宗巳身上。倘若林沅沅自己非姚宗巳不嫁,林太太怨恨的就是姚宗巳蛊惑自己的女儿。 “你爹,不冤。”林员外没有顾及林沅沅的意愿,即便姚宗巳与林沅沅素未谋面,这样的利益摆在眼前,他也会应允。 姚氏经营药材生意,是整个江南都排得上号的大药商,家资比林氏丰厚。 林员外几代积攒经营才能有如今家业,现在嫁个女儿资产翻倍,还能不费吹灰之力稳稳当当跨入另一个行当,这样的诱惑,他抵抗不住。 “我不怨他。”林沅沅心里有隐秘的难过,却也能理解父亲的选择,好歹她嫁给心中良人。商名姝握着林沅沅的手正欲开口,门外传来锦书焦急的声音:“娘子,你快去前院看看,姚氏的人闹起来了!” 林沅沅脸色一变,提裙大步奔向前院。 “大郎,你要娶林家女娘,也不能弄虚作假,你们明明八字不合,你为了娶林家女娘,竟收买一个招摇撞骗的假天师!你这是要毁了我们整个姚家啊——” 商名姝和林沅沅赶到前院,只见一身材丰盈的妇人坐在正堂门口的石阶上高声哭嚎,她旁边一个道士装扮的山羊胡男子缩着身子被仆人摁住肩膀。 林沅沅眼前一黑,险些没站稳,商名姝扶住她。 浑身无力的林沅沅抓住商名姝的胳膊,整个身体都依靠商名姝支撑,她的声音发抖:“她是宗巳堂弟的亲伯娘。” 姚老夫人将隔房的姚宗添养在膝下,尽管没有松口过继,但姚氏族人默认姚宗添就是日后姚氏的继承人。 姚宗巳要娶妻可以,但要用半个姚家去娶妻,在他们看来就是在抢他们的钱财。 两家顺顺利利走到下聘这一步,商名姝以为所有路都被铲平,没曾想人家憋着,在这里放大招! 宾客云集,女方家中,闹出这样的难堪,两家还能结亲? 结仇才对!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林员外方才多么喜气洋洋,此刻就有多怒火中烧,林太太更是气得浑身颤栗。 “三伯母……”今日下聘,姚宗巳为表重视,强撑病体亲自到场,商名姝他们来时,他在屋内寒暄,此刻在仆人的搀扶下走出来,“三伯母,今日是我下定的大日子,你有何疑惑,待我归家与你仔细道来……” “有什么事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清楚?”姚三家的妇人抢白姚宗巳。 世人都爱听闲话,妇人话一落,有不少看热闹不嫌事大之人高声呼应。 见人给自己撑场,姚三伯母更咄咄逼人:“大郎,你放着好好的浮丘观不去合八字,说什么恰逢你合八字,这道人云游路过,正是缘分,合着人就是你请来欺瞒我们!你们俩的八字不合,你与林家女娘男命克女,女命克男,夫妻相克,家道不兴!你为了娶这个女娘,你不要自己的命!还要拖着我们一道陪葬?” “三伯母……”姚宗巳被气的一口血喷出,仰头栽倒在身后仆人怀里。 “你看你看,你们下个聘,我家大郎就被克吐血……” “三太太,您快别说了,大夫说我们郎君受不得刺激,会出人命的!”姚宗巳的小厮急得哭出声。 “三伯母,还请你归家,给侄儿留几分颜面……”姚宗巳面如金纸,仿若强撑着一口气哀求。 姚三伯母见此更大声:“你都能做出这样的丑事,还怕被人说道?你开口就是给林家一半家业,你说你是不是弄大了人家的肚子,被抓了把柄……” “住口!” “够了!” 两道威严的声音同时暴呵。 (本章完) 第43章 他把她保护得很好 第43章 他把她保护得很好 一道来自林员外,一道来自于从外走进来的老者,老人家身侧跟着冷脸的姚老太太。 商名姝猜这应当是姚氏族长,忍不住扬眉,附耳安抚摇摇欲坠满脸泪痕的林沅沅:“这都是你那好郎君的安排。” 双眸盈满泪水的林沅沅呆呆看向商名姝,脑子一片空白的她,似乎听不懂商名姝的话。 她焦灼地看着气息微弱依靠在小厮肩膀的姚宗巳,姚家给林家难堪,她纵使再忧心姚宗巳,此时此刻也不能凑过去,否则会迎来更多不利他们的污言秽语。 “族长,你来的正好,你可得看紧大郎,他竟然收买坑蒙拐骗之徒合八字,我拿了他们的八字去找浮丘观观主合,观主说这是两两相克,家宅不兴的八字!”姚三伯母看到姚氏族长更是大喜,连忙迎上去。 “你说大郎收买行骗之人,证据何在?你又是如何拿到大郎与林娘子的八字!”族长厉声质问。 姚三伯母骇了一跳,忐忑的心让她生出退意,可她把事情闹得这么大,此刻认输,为安抚林家,族长都能扒她的皮! 心一横,她指着道士:“他,他就是那日给大郎合八字的人,他是假道士,是大郎找来的人!” 道士被推出来,瑟瑟发抖。 “你是否道士?”姚族长冷声质问,“你可要想清楚,若不如实告知,我便将你扭送官府!” “这位老爷,贫道是道士,因犯错被观主逐出道观而四处漂泊。”道士有些胆小,苦着脸。 “你路过姚家是偶然还是蓄意?”姚族长又问。 道士支支吾吾。 “来人,扭送官府……” “别别别!”道士连忙摆手,“我说,我说!是一个小郎允我两缗香油钱,让我瞅准时机上门。” “族长,你也听到了,就是大郎寻人收买他!”姚三伯母气焰更盛。 姚族长冷冷看她一眼,接着问道士:“是何人寻你,你可记得?” “小郎掩面而来,让我佯装路过门前合八字,我一想也不是害人之事,一时贪心,便应下。”道士摇了摇头后,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两千个大钱颇有分量,不舍递给姚族长,被姚族长身旁的管事接过,“不过那人吩咐我说这八字不合,我虽学艺不精,看过八字后,也知晓这是天赐姻缘,男命多舛,正要女命带福,或许有转机……事关人命,我不敢胡言,就如实告知。” “你胡说!”姚三伯母大声斥责,“这明明是相克的八字!我亲自到浮丘观询问观主,难道你比浮丘观观主更会合姻缘?” “小道人不敢攀比道长,但八字是真合……”道士坚持自己没有说谎。 “你说谎!” “小道可对着元始天尊起誓,小道绝无虚言!” 两方争执不断,一道声音响起:“我观这位道长不似说谎,浮丘观观主自不会合错姻缘,程某有一猜想,二人会不会所看并非相同八字?” 程赦也在受邀之列,他出言点破关键之处。 姚族长恍然吩咐姚三伯母把八字拿出来,又对道士说:“你可还记你所看八字?” “自是记得。”“来人,备笔墨!”林员外会意立刻吩咐。 很快笔墨纸砚由下人端上来,道士不假思索写下两个生辰八字,先递给林员外,林员外看后点头:“小女的八字没错,大郎的八字由姚老夫人掌眼。” 姚老太太看后点头:“没错。” 姚族长把姚三伯母递上来的八字一对比,发现姚三伯母的八字上林沅沅的有细微对不上,他脸色一沉,没有表态,而是把这份八字又递给道士:“道长可否看看这份八字。” 道士接过,立刻恍然大悟:“这便是观主合出大凶的八字吧?这八字女命与林娘子只有细微差异,差之毫厘谬之千里,正如观主所言,这八字男女互克,家宅不兴!” “族长……”这时先前接过道士递上来的两千大钱的管事上前,递给族长一枚特殊铜钱。 这枚铜钱色泽明亮,澄黄如金。 上面有个添字。 族长捏着铜钱的手都在抖。 姚老太太瞥了一眼:“这枚钱,是我命人用金所铸,按照观主指点,分别刻上大郎和三郎的名,辟邪招福。”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我先前听闻有人要破坏我与林家娘子的婚事,唯恐他们偷庚帖,就做了一张假的将真的遮盖……”姚宗巳似乎也缓过来,他撑着一口气道,“我可以将假庚帖的八字写与叔祖父……” 婚事初定,提亲后女方要送庚帖到男方家,男方家将庚帖置于灶君座下,三日无事发生,视为初步吉利,才会进行下聘。 “不用。”不用写了,姚族长还有什么不明白。 “老身活了大半辈子,为姚家尽心尽力,丈夫为护族人死于倭寇屠刀之下,独子为族中闯下的大祸奔走过劳而亡,十八守寡,三十丧子,我何处对姚氏不起?”姚老太太双目赤红质问姚族长,“如今我膝下只有这一个至亲骨肉,嫁娶之年,顺应娶妇,竟是这般艰难!二弟,你昨日才口口声声与我说,姚氏族人,绝无吃绝户的狼心狗肺之徒!” “大嫂……”姚族长满脸羞愧。 姚老太太不看他,杵着拐棍走到林员外夫妇面前要行大礼,被林员外夫妇连忙拦下。 “老太君,使不得,使不得!” “今日是我姚氏对不住林家,林家理应受这一礼。”姚老太太挣不过二人,只得道,“坊间不知何人造谣,我老婆子要割舍半个姚家娶妇,谣言止于智者,我权当笑言听一听。今日我姚家令林家受奇耻大辱,我请诸位见证……” 姚老太太将当日姚宗巳对商名姝说的话换个方式当众许诺,说是给林家的赔偿,姚氏在场的人,包括族长在内无一人有脸面阻拦。 商名姝看向依旧被族人搀扶的姚宗巳。 姚宗巳做得比商名姝设想得还好,只是说服姚老太太,对姚氏族人威逼利诱达成目的,林沅沅一进门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如今半个姚氏允诺出去,姚氏要恨也恨不了林沅沅和林家。 (本章完) 第44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第44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场下聘宴真是热闹。”商梓姝和商名姝一样爱看热闹,回程的路上商梓姝兴奋依旧,“把姚氏族人想吃绝户的嘴脸当众撕开,大快人心!” “姚家这事处处蹊跷。”商文姝也觉得快意,商氏和姚氏一样,姚氏有子羸弱,商氏无子,“若是我们家也能闹上一出绝了他们的心思多好。” “长姐莫要痴人说梦话。”商梓姝下意识呛声,呛完又想到那日闹得不愉快,忙找补,“我是说我们与姚家不同,姚族长与姚老太太是亲叔嫂,我们族长不出自同一房,且他们的心思又格外阴暗……” “二姐说得是,时机未到。”商名姝认可商梓姝的话,“姚家今日能大获全胜又全身而退,一是族长偏向姚老太太,二是姚家药材营生,当家人需得懂药材,否则与各地药农和买家往来易亏大钱。三则,他们遇上好时机。” 商名姝没有说商氏族人城府更深,她就是这样,哪怕是面对亲姐妹,也不会轻易话落于柄,不过商氏族人也不都是阴毒贪婪之辈,若非如此,商家此时也不会活得这么轻松。 在商名姝幼时,大家都全心信赖父亲,同心协力,才有香茗斋的今日。 是从确定商进樑无子开始,有些人心思活络。又有人挑拨,才导致如今面上过得去,背地里无时无刻不防备的局面。 族长不是出自于他们这一房,心有偏颇,却没有妨害他们之心。不过是瞧着族里各房因商进樑家业明争暗斗,闹得各房心生隔阂,几次三番要商进樑过继,是希望早些有个定论,以免继续争夺下去,以后整个家族一摊散沙,反目成仇。 看明白这些,商名姝从没有怨过族长。 商进樑为何不早早对外宣称要留女招赘,也是对女儿的一番维护之心,以免有人将对家族的算计,对他的算计落到几个女儿身上。 她猜测,等她们相继成婚后,商进樑才会有决断,正好他现在身子还硬朗,压制得了族人。 商文姝听后长叹一口气,将不愉的话茬揭过,继续探讨姚林两家的事:“姚家之事,我诸多没看明白。那道士真是姚三郎找来?目的是为破坏两家定亲?为何?姚大郎不与林娘子定亲,也会与旁人定亲啊?他能一直阻拦?” “或许娶旁人不用半副身家?”商梓姝回答。 “可姚老太太说那是坊间造谣,他们先前从未有这个打算。”商文姝摇头,“姚氏把林家的下聘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闹得如此难堪,姚氏若不补偿,两家必结仇。” “凡事从得益者去想,必有所得。”商梓姝眼珠一转,“此事得益者是林家。” 商文姝不认可:“林家又怎知闹得如此难堪,姚家会如愿补偿?姚家舍了这门亲事,与林氏结仇又如何?林家如何做了又栽赃在姚三郎身上?那枚金钱是姚三郎所有。” 林家是得益者没错,可风险太大,一个不慎林娘子都要没脸活,用亲生女儿和林氏的颜面去谋算姚家不确定的补偿,站在行商者的立场,商文姝也不认为林氏会如此。 林员外不见得多仁义,却也不是这等阴损鼠辈。 商梓姝听后陷入沉思:“难道是姚老太太?”她说着认真分析:“姚老太太苦姚氏族人贪婪久已,养在膝下的姚宗添让她抓不住大错,族中人定不允许她轻易舍去。经此一事,她将姚宗添驱逐,族里人也不敢置喙,有姚宗添这么一个先例,族里在姚宗巳活着的时候必不会再劝姚老太太过继。 且今日姚老太太说得是姚大郎与林娘子无子才会将家业分林氏一半,倘若他们有子,这家业不还是姚家?老太太没损失多少,倒是把贪婪姚氏族人剥离。” 商文姝觉得有理,心里又觉得姚老太太不是这样的人。 商名姝左右看看两位姐姐,忍不住出声:“为何不是姚大郎呢?” 商文姝想到姚宗巳那病歪歪的柔弱模样,下意识想否定。 商梓姝恍然大悟:“是啊,他比老太君更有可能,他可是亲口承认是他担忧有人偷庚帖,放了一份假的!” 商梓姝还想起商名姝去浮丘观为他们二人牵线的事情,这事儿她不好对商文姝说,但拨云见日,她全部想明白了:“姚大郎要娶林娘子,林员外为何同意?林员外家资不菲,林娘子又有贤名在外,一手缂丝织法就连江南织娘都逊色,百家求的好娘子。 林员外没得好处,绝不会将林娘子嫁给姚大郎。定是姚大郎许林员外以利,才使得林员外松口。可他若将姚氏一半资产允诺娶林娘子,姚老太太不会允,姚氏族人不会应。 便是他使计得偿所愿,林娘子入门也会惹得整个姚家不满。姚氏一半资产定是他刻意宣扬出去,姚宗添岂能应允?自然要阻拦他娶林娘子。 姚宗巳严防死守只在庚帖留条口子,只等姚宗添上钩,他能轻易拿到姚宗添的金钱。姚宗添自以为抓住姚宗巳的把柄,私底下揭露,姚宗巳乃是姚老太太唯一的至亲,一句情难自禁就能轻飘飘揭过。 他才派人大闹下聘日,目的是让姚老太太众目睽睽之下无法维护姚宗巳,让姚宗巳彻底得罪林家,有这一出,姚宗巳无法再娶到门当户对的妻子,姚老太太还要给足他们好处安抚他们,林家也不敢真要所谓的半个姚家……”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一切都说得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姚宗添自以为是彻底击垮甚至气死姚宗巳的妙计,成为姚宗巳瓮中捉鳖的局,姚宗添自己才是那只身败名裂的鳖。 “这姚大郎好深的城府。”商文姝听得一愣一愣。 “他若没这点本事,只怕活不到今日。”商梓姝挺赞赏姚宗巳的能耐。 他布局没错,可姚宗添一房人但凡顾及一点手足之情,都不会闹到这个地步。 姚林两家的事情在府城被人津津乐道一日,就被文人雅集冲淡。 (本章完) 第45章 他挺圆滑的 第45章 他挺圆滑的 “施家老贼这文人雅集弄出这大阵仗?”坐在属于商家的位置上,商梓姝以扇遮面,靠近商名姝小声私语。 这一场文人雅集在施家的私家园林举办,请来了何知府、凤阳县县令与歙县县令;即将监督秋闱的提学副使、提学佥事、提学参议;紫阳书院山长与几位夫子,乃至从各地为秋闱奔波而来的学子。 “小心些,今日不会平静。”商名姝同样团扇掩住下半边脸提醒商梓姝。 这场文人雅集提议之初就被紫阳书院不少夫子严词拒绝,他们认为后日就是秋闱,学子应当好好温书,备战科举。 也有一半赞同,认为这是盛举,温书不在一两日之功。许多学子因应试在即而焦灼,不若以文会友,放松心神,或许今日一番交流心得,有助于接下来应试发挥。 施厚琼费尽心思才将这次文人雅集落成,还请来如此之多的官员坐镇。 施太太带着施清玉被无数妇人女娘子围着,两人都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容光焕发。 商名姝的目光略微在施清玉身上停留几息,自那日歙县据说被倭寇入府谋害后,一月有余未见人,她感觉笑容得体和煦的施清玉更深沉了。 “你们呆坐在此处作甚?走,与我一道去看看小郎君们。”小虞氏走过来,一手牵起一个朝着阁楼一角走去,这里聚集不少夫人与女娘子。 阁楼外是一个松柏小院,种植着供人观赏的松柏,唯有一棵迎客松高大耸立在中间,四周秋菊盛开,施厚琼命人挂上许多收罗来的文人墨宝,提供笔墨纸砚书案,还有特意请来的曲师抚琴焚香,将大部分学子吸引过来。 一眼往下,一个个身姿笔挺的少年郎挤入视线,小娘子们都用团扇遮面,悄悄露出一双眼偷看,似小虞氏这样的主母像挑选白菜萝卜般极具挑剔。 商名姝一眼看到程勉,他今日一袭杏白色襕衫,领口袖口玄色图纹,像画中山水笔墨,今日他头上没有戴方巾,一支白玉簪挽发,头发披散的少年郎,少了往日的乖巧与温和,多了几许冷漠疏离。 他长身玉立,与远处高松相对,一样伟岸。 “那位,那位身着襕衫,玉簪挽发的少年郎是谁?” “是程家三爷,俊俏吧?往日只见程家二爷,这位三爷常年在书院,听说学文顶好,山长都夸呢?” “程三爷还未婚配,不知多少人上门提亲,程家说要等程三爷考取功名后,再议亲。” “我听闻程三爷今年要下场,他还未及冠,若能中举,便是少年英才!” “程三爷本就是少年英才,他十四就考取秀才,古往今来也无几人!” …… 小娘子们压低声音议论,架不住地方太小,商梓姝拉了拉商名姝袖袍,挤眉弄眼。 商名姝未将此放在心上,下方一道高昂之声传来:“我以为文章当以气势取胜,如韩昌黎之文,笔力雄健,如江河奔腾,方能振聋发聩,警醒世人。那些追求辞藻华丽、堆砌典故之文,不过是无物的绣枕头罢了!” “这人是谁?” “说话好生咄咄逼人。”“我倒觉着不无道理。” …… 引得小娘子们一阵议论,下方似乎在辩论如何做文章。 又一道声音反驳:“张兄所言虽有道理,但文章之美,岂止一端?辞藻与气势,并非水火不容。像六朝骈文,辞藻精妙,音韵和谐。若一味追求气势磅礴,而忽视文采,难免流于粗鄙。” 接着还有人发表意见:“二位所言,皆有偏颇。文章之道,在于‘载道’。无论气势还是辞藻,皆为表意传思。若不能传达真意,气势再盛,辞藻再美,亦是无本之木。” 那位张秀才不服,争辩:“赵兄这话虽有道理,可若文章没有吸引人的气势与文采,谁又会去关注其中的道理?” 几人争论起来,谁也说服不了谁,旁边的小娘子听得津津有味,她们觉得各人有各人的道理,恨不能有人站出来一锤定音,告诉她们真正的道理。 似是听到这些人的心声,有人开口:“程兄素来受山长青睐,不若与我们说说,程兄心中做文章以何为重?” 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程勉身上,包括阁楼上的小娘子们。 程勉本欲推脱,他不经意一瞥,与商名姝隔空四目相对,离得很远,她四周全是女娘子,独独她在他眼中眉眼清晰鲜亮,他移开目光,温润一笑:“各派文章皆有其长,我们读书求学,正应博采众长。张兄欣赏韩昌黎的气势,李兄钟情六朝骈文的辞藻,赵兄看重文章的栽道,俱是对文章一腔热忱,何必分个高下? 文道悠悠,千古以来,文无定尊,亦无魁首。华章精妙,或气势如虹,穿云裂石;或辞藻精绝,流金溢彩;或栽道深邃,烛照古今。凡佳作,皆能引世人击节赞叹,传诵不衰。”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商名姝扬眉,没想到这小呆子挺圆滑。 “说得好!”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何知府与几位大人,在施厚琼的带领下从垂门迈进来,正好与阁楼对上,小娘子们迅速退散。 “三妹,程三爷方才看见你了。”程勉只看了一眼,但眼睛深深凝在商名姝身上的样子落在商梓姝眼里,“他是不是为让你高看一眼,才出风头?” 商名姝睇了她一眼。 “我带你们过来,是为让你多看看,你盯着你妹妹的人做什么?”小虞氏道。 “母亲,我不喜欢读书人。”商梓姝摇头,“我自己胸无二两墨,找个读书人,话都说不清。” 读书人得配三妹这样的,才不会鸡同鸭讲。 “你想找啥样?”小虞氏直接问,她对商梓姝没有商名姝那么掏心掏肺,也是真心疼爱,母女间同样亲昵。 商梓姝知道姐姐和妹妹都有着落,她也得抓紧,认真想了想,她是真的想不出来,垂首:“我也不知。” “你爹让我给你寻摸,你自个儿抓紧。”小虞氏给商梓姝通气。 (本章完) 第46章 斗茶开始 第46章 斗茶开始 文人雅集,文人才是首要。 这会儿,商名姝以为它还是另一种相看宴。 每三年一次的秋闱,每一次能应试都是整个府城的佼佼者,人约100至300人不等。 他们在私家园林高谈论阔,从诗词歌赋到民生家国,或品茗或酌酒,兴致来了抚琴赋诗,各抒己见,畅所欲言。 商名姝这些女眷也不无聊,她们早早坐在戏楼,欣赏戏曲,施家养着徽州府赫赫有名的戏班子,轻易不登台,每逢大宴才让宾客一饱眼福。 两个时辰的戏曲唱罢,施厚琼带领着何知府与一众秀才入内,斗茶这出重头戏才开始。 施厚琼先是命自家的婢女冲泡几壶茶每人奉上一盏,一时间戏楼内淡淡茶香弥漫,热气缭绕。 “今日施某感谢诸位赏脸,施某是个茶商,故而斗茶之事多费了些心思,承蒙天南地北的好友不弃,有幸让我们得见各地名茶。”施厚琼站在戏台中央朗声冲着四方抬手抱拳,“为增添些许趣味,在座诸位皆可添一个彩头,押一押谁家能拔得头筹。” 这句话吊起所有人的兴致,施厚琼给今年来参与斗茶的人挂上醒目竹牌,牌子上面将茶的种类,出自哪家茶行,由何人冲泡都写得清清楚楚。 由小厮端着围绕四方楼一圈圈走,供挑选添彩头。 商名姝从香囊里随手抓一把金珠,略过西湖龙井、武夷山岩茶、滇南普洱,毫不犹豫放在香茗斋上。 “三妹!”商梓姝拉住商名姝,小声劝说,“你随意放上两粒便是。” 看着这么多来自天南地北的名茶,商梓姝心里打鼓,他们的茶是漕溪茶,商梓姝更爱金山时雨与松萝茶,施家先选了松萝茶,商进樑作为歙县人,他一锤定音必须选产自歙县的漕溪茶。 金山时雨产自于绩溪县。 歙县除漕溪茶还有一名茶——顶谷大方,此茶乃是贡茶,深受宫廷喜爱,民间也有,可惜他们商氏没有顶谷大方兜售,自不能用此来斗茶。 “输赢无妨,欢乐便好。”商名姝松手,一把小金珠落在自家竹牌下的瓷碗内,“我数数,一、二、三……十八。十八粒,真是个吉利之数。” 小厮离去,商梓姝欲言又止。 “你看那位。”商名姝手中团扇对上对面一位清秀直裰青年,“仁和陈氏。” 仁和陈氏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杭州最大的茶商,掌控着大半龙井茶,别的茶商经手的龙井都是从他们家指缝漏出。 “难道他就是陈大郎?”商梓姝正想知晓龙井的独特炒制之法,一下子被商名姝吸引,“我听闻陈氏这一代子嗣单薄,只有一子,约莫弱冠之龄。” “看着不像。”商名姝摇头。 “何以见得?” “护院。”商名姝往陈氏青年身侧打量一番,“陈氏巨贾,从仁和至此路程七八日,这样一根独苗,不会一个护院都不带。” 这位陈氏青年只跟着一个小厮:“你看他衣裳,崭新干净,布料却是去年流行的布匹。” “你从何处看出是去年的布匹?”商梓姝仔细打量,她只看得出是新衣,这男子的衣裳布料色本就大同小异。 商名姝笑而不语。 “今日斗茶开始——”施管家上门重重敲锣,由各家参与斗茶的人上去抓阄排序,商家由商梓姝参与。台上十几人,有三名女子,除商梓姝还有一位四十来岁的妇人和一位似新婚不久的新妇,商名姝认得这两人。 妇人是苏州茶商李太太,她丧夫后接手夫家家业,这几年声名鹊起。 新妇叫赵婉儿,原是他们徽州府人,前年嫁去苏州茶商刘家。 李夫人带来的是苏州名茶碧螺春,赵婉儿带来的是苏州独特的虎丘茶。 虎丘茶以茶闻名,唐时便有记载,以茉莉茶、玳玳茶和珠兰茶为最,商名姝喜珠兰,日常常饮的也是珠兰茶,由刘家购置。 只是不知这次赵婉儿带来的是什么茶,商名姝有些期待。 “第一位上茶的乃是仁和陈氏。”排序结果出来,第一位是陈氏。 “小生陈津,仁和人士。”陈津面带三分笑,他容貌隽秀,身量适中,露出无害的虎牙,显得平易近人。 他带来青瓷茶壶,茶罐打开,夹出些许端到何知府几位品鉴人面前,也让小厮端着些许沿着四方台走一圈。 茶叶扁平光泽,色泽嫩绿。 他亲自烧水,掌控着水的热度,这一点商名姝不如商梓姝,她只看得出水沸,沸水注入,茶叶在水中舒缓,宛如翠绿柳叶,一股淡淡的豆香飘散……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分好茶,由小厮端着呈上,陈津很会做人,趁着品鉴人饮茶之际,又冲泡了几壶,命小厮给一方送上十盏,商名姝有幸分到一盏。 “入口鲜爽,回味甘甜,香高味醇,回甘持久。”商名姝喟叹。 “给我尝尝。”旁边的商梓姝没有分到,她也不在乎,从商名姝手里接过茶盏跟着饮一口,两眼发光,“三妹,你的猜想或许没错。” 她的新茶要的就是这种回甘,且持久的回甘! 接着是武夷山岩茶,看穿着是一位掌柜,他用的紫砂壶冲泡。 茶叶条索紧结,色泽乌润。 茶叶在水中翻滚,茶汤呈琥珀色,有独特的岩韵。 这次商名姝没有分得,小虞氏将自己这杯递给商名姝,她素来不太爱茶。 商名姝让商梓姝先喝,要斗茶的是商梓姝。 “茶汤厚重,入口有果香。”商梓姝喝得一脸回味。 商名姝喝着也很好,是岩茶之王,但她不爱这一口,只是含笑对商梓姝点头。 紧接着是李夫人,她用的是白瓷茶壶,碧螺春茶叶卷曲成螺,白毫显露:“产自太湖之滨,采摘明前嫩芽。” 李夫人冲泡手法细腻,茶叶在水中螺旋般舒展,茶汤碧绿如玉,香气清雅。 商名姝和商梓姝又蹭到小虞氏的茶。 “碧螺春茶形真美。”商梓姝未饮先赞,浅尝一口,眯着眼,“香气清雅,不愧被称为茶中仙子。” (本章完) 第47章 独具巧思 第47章 独具巧思 品完,商梓姝眼瞳一转:“三妹,这茶与你气韵相宜。” 碧螺春是茶中仙子,她妹妹也是人中仙子。 “多谢二姐赞誉。”商名姝哭笑不得,“我受之有愧。” 旁边两家女娘子用怪异目光惊诧打量她们?估摸着心里想:哪有人这般自吹自擂? 商名姝与商梓姝都不在意她们如何看,很快又被台上吸引目光。 紧接着是施家,上台的是施家二房的人,施厚琼子侄。 松萝茶条索紧致卷曲,粗细均匀,整齐美观。 施家用的是晶莹剔透的玻璃杯! 这样透亮的玻璃必是舶来品,杯子一出,众人惊叹。 透亮的玻璃杯里,松萝茶在水中上下浮动的轻盈身姿清晰可见,所有人都能欣赏着茶叶舒展的全过程。 对于好茶之人,这无疑是享受。 “施老贼为这一刻可真是煞费苦心。”商梓姝不服气撇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商名姝嘀咕。 “松萝茶不耐焖,要保持叶底鲜嫩,玻璃茶杯最佳。”商名姝中肯评价。 茶水递过来,小虞氏照例给她们,商梓姝不接,不想喝老贼的茶,怕被毒死! 商名姝无奈:“二姐,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商梓姝勉强嘬一口,违心道:“马马虎虎。” 摇了摇头,商名姝认真品尝:“香气高爽,滋味浓厚,是极品。” 松萝茶有一股独特的橄榄之香,香气兼具浓郁与清新,饮下一口,精神一振,是提神的上佳之选。 施家的茶得到众人交口称赞,紧接着是远近闻名的铁观音。 福建茶商用的是白瓷盖碗,白瓷盖碗不吸味,能最好的保留铁观音的香气,铁观音有一股浓郁的兰香,这股兰香又与商梓姝发现的新茶不同,兰香中还有烘培过后的焙火香,十分独特! “三妹,我记得铁观音制作有极其重要一步——摇青,可增香气。”商梓姝饮后若有所思道。 “二姐的新茶,香气足够霸道,无需增香,以免弄巧成拙。”明白商梓姝的意思,商名姝劝说。 新茶需要攻克之处是回涩。 商梓姝大抵是闻到类似的茶香,心里产生危机感。 滇南段氏普洱,茶汤红浓透亮,香气沉稳,入口醇和。 这是商名姝第一次喝到这么纯正的普洱,是商进梁从滇南带回的不能比。 尝完普洱茶,商梓姝站起身:“我去恭房,三妹可要同去?” 商名姝摇头,她每一杯都是浅尝,马上轮到赵婉儿上场,她希望赵婉儿冲泡的是珠兰茶。 歙县盛产珠兰,商名姝不是没有动心思,她自己窨制过,与苏州刘氏的不能相提并论。 商梓姝有制茶天赋,可她不爱茶,懒得费心思窨制珠兰茶。喝了好几杯茶,一盏茶捧到面前,格外独特,如珍珠,水中悬挂,汤色嫩黄清亮。 滋味醇厚鲜爽,回甘悠长。 香气分外独特,近闻似无,而愈远愈香。 放下茶盏,商名姝指尖轻缓无声敲击桌面,她在想用什么法子得到珠兰窨制之法。 接着几位茶商或茶农都拿出最好的茶叶,有人在自家茶中混入少许珍品,被品鉴人一口尝出,也有另辟蹊径,选了苦涩粗糙之茶企图蒙混过关。 商梓姝抓到最后一位,但她去了半晌一直未归,商名姝有些担忧,她悄悄派着跟去的禾穗也迟迟未回。 “今日斗茶最后一位商氏香茗斋,请香茗斋二娘子上台煮茶。” 施家管事在台上高喊,商名姝站起身欲寻商梓姝,恰好见商梓姝步履匆忙,她换过一身衣裳,直奔高台,路过商名姝这个方向时,投给商名姝一个安抚的眼神。 商名姝这才缓缓落座,目光扫视一圈,最后落在斜前方的施清玉身上五指猝然收紧。 商梓姝端着竹盘,所有茶具都是竹制,漕溪茶最好的茶具为白瓷,但珠玉在前,商梓姝只得剑走偏锋。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这是商梓姝偶然发现的一棵老竹,竹有商梓姝腰身粗,砍伐之时阵阵竹香,老竹茶具配上漕溪茶,先时商梓姝与商名姝还忧心竹香会喧宾夺主,后经过匠人特殊处理。 不仅不夺味,还能使高长清香出现层次感,被商梓姝视若珍宝,轻易不示人,看来今日斗茶,高手如云,激起商梓姝的好胜心。 漕溪茶形似雀舌,均齐壮实,锋显毫露,色为象牙,鱼叶金黄。 “此茶……竟回香……”初饮何知府只觉佳品无疑,但今日尝到佳品无数,何知府并不惊艳,直到他要放下茶杯,一股迟来的竹香蔓延。 令所有人眼前一亮。 眼见商梓姝扭转乾坤,施厚琼与歙县县令对视一眼,县令道:“这后来之香,应是竹香,与茶无关,与先前茶农粗茶掺珍并无区别,投机取巧!” 凤阳县县令与歙县县令不对付,闻言反驳:“自古茶之味,与茶具、火候,冲泡之水视为一体,施员外用玻璃茶杯,令我等大饱眼福,商二娘子用老竹茶具,能使之不夺茶味,叫我等尝到别有风味之茶,各有千秋,倘若非要一较高低。茶乃入口之物,理应以味取胜,本县更爱商氏之茶。” 顿了顿,凤阳县令打趣歙县县令:“商家所用乃歙县所产,施家所用乃休宁所产,高大人不心向内,倒一心向着休宁。休宁汤大人若不好生宴请高大人吃一顿好酒,只怕于心难安。” “楚大人此言差矣,本县素来对事不对人。”高县令义正言辞,“今日斗茶,佳品层出,难分高下,实乃茶界一盛事。” 何知府与几位品鉴人商议一番:“既是斗茶,必有输赢,我与诸位品鉴,难免凭个人喜好有所偏颇,各家各茶具是珍品。几位品鉴人也各有争执,最终得人青睐多者获胜。商氏漕溪茶,独具巧思,形美、色艳、香浓、味醇,以一人之数微量之差取胜……” “大人,有刺客!” “大人,衙内捕快中毒昏迷!” “大人,快逃!” 何知府还没有宣布完,几个带伤的衙役跌跌撞撞冲进来! (本章完) 第48章 他只能露这么多 第48章 他只能露这么多 步履虚浮,满脸急色的衙役身后是施家的护院,护院刚露个脸,就一声惨叫倒下,露出他们身后的黑衣蒙面人。 这些人提着染血的刀,鬼魅一般冲进来,衙役们转身反抗,戏楼内女眷吓得面色苍白,有胆小的失声尖叫,商名姝对跟着商梓姝回来的禾穗吩咐:“你护着姨母和二姐往施太太身边撤,要提防施清玉。” 她没有贸然行动,挡在商家女眷面前,黑衣人一茬一茬冒出来,大部分朝着何知府等人,剩下的一些人多数冲着那帮秀才,少数冲向女眷这边。 戏楼内也有少量官差,他们第一批拔刀迎上去,程赦等孔武有力的男客们加入官差阻拦黑衣人,双方展开殊死搏斗,黑衣人人多势众,哪怕入内的官差身手不俗,情势也不容乐观。 只有四个黑衣人越过四方台,杀到女方这边,商名姝抓起旁边的茶盏捏碎,一片碎瓷脱手而出,划过最先翻越下来的黑衣人脖颈。 黑衣人砸落,引得一众女娘子惊恐逃窜,些许逃窜还不忘用尖锐叫声遮掩恐惧。 剩余三个黑衣人被商名姝吸引,两人默契杀向商名姝,一人搜寻何夫人。 商名姝手中碎瓷飞射出去,两个黑衣人有防备躲闪开,她趁机越过几把椅子与高几,几个纵身落在被她杀死的黑衣人身边,俯身要抓起大刀时,一柄染血的刀直面冲过来。 到手的兵刃被阻拦,商名姝不甘,拧身凌空一跃,躲开飞掷而来的大刀同时,一脚将地上的刀踢飞上来,又是一把刀飞掷过来,使她无法伸手去抓,她索性一个利落的跟头空翻,躲开利刃,膝盖一弯,一脚将刀踢飞出去。 扔出兵刃的两个黑衣人紧跟着冲过来,前方的黑衣人偏头躲过,刀直入后一个黑衣人胸口。 听到同伴死于刀下的声音,黑衣人露出的双眼杀气弥漫,虎虎生风的拳头一拳拳砸向商名姝,出拳又快又狠,商名姝不断格挡,一点还手的机会都寻不到。 余光瞥见何夫人的丫鬟誓死护主,其中一个丫头抱着黑衣人的腿,被一刀从后背洞穿,商名姝后背抵住围栏,黑衣人一拳袭来,她一跃而起,落在围栏之上,刚落下,黑衣人拳紧跟而来,她不得不沿着围栏尖头不断点足向前。 黑衣人蛮力强横将围栏尖头一块块击碎,眼看前方没有几个可落脚的位置,在足尖落在最后一块尖头时,她一个飞旋,身子于半空一转,双脚落在黑衣人肩膀。 肩上一沉,黑衣人青筋勃起的双手抓住商名姝脚踝,奋力一拉,商名姝顺着他的力道双腿拉成一字,同时她腰身极不可思议对折,双手卡住黑衣人脑袋。 在黑衣人双眸惊骇未散之际,咔嚓一声,将对方脑袋拧向正右侧,黑衣人栽倒,商名姝往后一卧,砸在黑衣人身上,几个翻滚,抄起一旁的刀,单膝跪地稳住身形, 抬眼恰好看到黑衣人的屠刀对准何夫人,商名姝余光也有刀光一闪而过,她知道有人对她飞来一刀,这个时候她完全能够格挡避开,她还是毫不犹豫将手中刀掷出。 “三娘子!” 商名姝的刀在黑衣人砍伤何夫人之前扎入黑衣人心口。 一道身影朝着她飞扑过来。 她被程勉扑倒,刀刃从程勉后背划过飞出去,倒下的一瞬间,商名姝夺过程勉手中的刀对准程勉背后飞掷出去。 商名姝的后背砸在地面,程勉的手掌垫在她的后脑勺,她冷冽的双眸对上程勉饱含担忧的目光,有什么轻轻撞了一下商名姝坚如磐石的心。 “三娘子,你没事吧?” “有事的是你。”商名姝已经闻到他身上淡淡血腥气。 “我?我没事?”满心满眼都是商名姝的程勉,完全感觉不到后背的痛意,甚至感觉不到血液渗透他杏白色衣袍,绽开一朵刺目鲜红的。 商名姝握住程勉肩膀翻身而起,把程勉拉起来,将他推向商梓姝:“给他处理伤口,要快!” 他后日还要科考。“三娘子,我没事,我……” “听话。” 商名姝语气淡淡,程勉莫名知道他如果再多说一句,会惹她恼怒。 又拾起一把兵刃,商名姝提着刀对着见势不对,又杀过来的黑衣人,她招式凌厉,不留余地,所过之处,是倒下的一具具尸体。 看得旁边缩在一团的女娘子面露惊色,就连施清玉都骇然。 她们都听闻商名姝幼时和武师学艺,没少为此私下奚落商名姝,商名姝从未在她们面前展露武艺,她们一直和商进樑一样,以为商名姝就是拳绣腿。 今日方知,这就是个女修罗! 纷纷开始反思可有招惹过这位女娘子,若是有早些上门赔不是! “程三爷,你随我过来。”商梓姝上前对着目光追随商名姝移动而动的程勉,“我的下人带着伤药!” 商梓姝常年奔波野外,习惯出门必带伤药。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二姐,烦你寻个小厮。”程勉扫视一眼,全是婢女,要他在这么多女娘子面前露后背。 那怎么行? 他的身子只能三娘子一人看。 他长这么大,就没有用过婢女伺候。 “这里没有小厮!”商梓姝翻白眼,要不是这家伙为妹妹受伤,她都懒得搭理,瞧着程勉要拒绝,商梓姝使出杀手锏,“这可是我三妹的吩咐,你总不能惹她生气吧?” 程勉一脸纠结,处理伤口要被别的女人看身体,不处理伤口,三娘子要生气。 “是三妹吩咐我让丫鬟给你处理伤口,她自不会介怀!”商梓姝都忍不住要上手用强。 这男人是她三妹的,烫手! “我……我上。”程勉几番犹豫,最终妥协。 随金芽到一个角落,让商梓姝背对着他,把拾起的大刀递给金芽。 捏着金疮药的金芽吓得退一步。 程勉道:“你用刀割开我伤口处的衣裳,撒上金疮药便是。 他只能露这么多,不能再多一点。 商梓姝听得不知摆什么表情。 (本章完) 第49章 程家人的温柔 第49章 程家人的温柔 金芽看向商梓姝,商梓姝点头后,她照做。 金疮药撒在伤口上,程勉忍不住哎哟起来。 挡刀都不疼,有她妹妹在面前,伤口也不疼,离了她妹妹,一点也不能忍。 商梓姝腹诽。 何知府他们放出响箭,援军来得很快,因秋闱在即,新安卫由指挥佥事亲自带着六百人维持秋闱秩序,两百军队迅速赶至。 黑衣人五六十人,死伤四十多人,逃走十多人。 逃走的人由新安卫追拿,这里也死了不少人,全是护主的仆人,还有十多个衙役。 何知府大怒,将活捉的黑衣人即刻缉拿至府衙审理。 这件事情闹得太大,本是要让学子们考前松快松快,如今弄巧成拙,使得学子们全都受惊,程勉这棵备受期待的好苗子也受伤。 上头要追责,从何知府到几位提学一个都跑不掉。 今日从五湖四海赶来各地茶商,俱是一方巨贾,仆人死在这里,也要给个交代,更要安抚。 学子们全部被护送回驿站,忧心他们各自回客栈会再遇险。 商进樑带着小虞氏归家,商名姝与商梓姝随程勉去程府,程府的府医是京中退下来的太医,姓朴,孤家寡人一个人,不知程赦怎么请到府中荣养。 “三郎君这伤不重,需得连换好几日的药,否则伤口溃烂,引发高热,会有性命之忧。”朴郎中忧心忡忡。 他住在程府,自然知晓后日程勉要参加秋闱。 屋外的商名姝听得垂首,一双软和的手握住她捏紧的指节,抬首对上一张和善圆润的笑脸。 “三娘子不必自责。”汪氏安抚她,“我都听二弟说了,是三弟自个儿要护你,男子汉大丈夫,要为所行负责,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商名姝和商梓姝都愣住,她们二人万万没想到,程勉要错过一次科举,这么重要的事情,程家人竟然一点不责怪,甚至还转过来宽慰。 汪氏是程勉的嫂子,若非有程勤授意,她岂能出这个面? 此刻汪氏释放的善意就是整个程家的善意,他们是一个意思。 “我不,我后日能参加科举!”商名姝张口欲言,屋内传出程勉高声反驳。 “你是想死在考场?”程勤怒斥,“三年后你也才及冠,多攻读三年,厚积薄发,你必能一鸣惊人!” “我要去,我爬也要爬去!”程勉不听,而后哀求,“大哥、二哥,你们让我去可好?我自个儿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我定会平安归来,求你们让我去。我若不去,我会后悔终身!” “你敢!”程勤不答应,“你老老实实给我养伤,今儿起谁敢放三爷出门,我便将他连老子娘一道发卖!” 程勤走出房门,带着程赦和太医,他要亲自挂锁。 商名姝提裙疾步迈上台阶,对着程勤行了礼后:“程大爷,可否让我与三爷说说话。” 程勤这才想起商名姝在外面,刚才的话都听到,他有些不自在:“三娘子,三弟年岁尚轻,本就欠些火候,他性子不够稳重,侥幸进士及第,早早入官场,也会吃足苦头。天意要他多磨砺磨砺。” “多谢大爷宽宥,我还是想单独与三爷说几句话。”商名姝很感激。 “大哥,让三娘子与三弟说说话。”程赦帮腔。程勤拔出锁,让开路:“三娘子请。” 商名姝推门而入时,正碰上要扑出来的程勉,被程勉撞个满怀,她一个踉跄,身后有人撑了她一把,她才站稳且扶住程勉。 “三娘子,你可有伤着?”程勉一看自己险些将商名姝撞倒,满是懊恼。 “我无事,我可否与你说几句话?”商名姝征询他意见。 “你要与我说什么?”程勉此刻十分敏感,“你若要劝我放弃后日应试,我只求你别说。三娘子,出你之口的话,我半点不想违逆,我不愿惹你伤心。” “我想说,我愿意再等你三年。”程勉看来是不愿意与她私下单独谈,怕被自己说服,商名姝也没有什么非得遮掩,索性直言。 程勉怔怔看着她,他眼里无悲无喜,谁也不知他此刻在想什么,商名姝也猜不到。 “你个臭小子,你在犹豫什么?”程勤恨不能给呆愣的弟弟一脚。 回过神,程勉垂眸,掩盖自己眸中情绪,他只说:“三娘子,你让我想想。” 说完,他迅速背过身回房,顺带将门关上。 “这臭小子……”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大哥。”程勉这样的举动,在程勤看来毫无礼教可言,他想踹门进去教训,被程赦拦下,“让三弟自己想想,他会想明白。” 长袖善舞的商名姝,此刻也不知怎么面对程家兄弟,只得对程勉道:“程三哥,我不会欺你,我知你顾虑,三年太长,世事无常,能生出诸多变故。可我出口之诺,纵使千难万阻也无法改变。” “三娘子,我会慎重斟酌。”程勉轻声回。 “好。”商名姝知晓到这个地步,程勉不会轻易给出最终选择,她也只能做到这一步,转身对程勤与程赦告辞,“家中尚且有事,改日再叨扰程太太。” “三娘子若无事,时常来寻内子,与她多说说话。”程勤很喜欢商名姝,对这个弟妹万分满意。 “我送送二娘子与三娘子。”程赦主动开口。 商名姝猜到程赦有话对她说,没有推辞:“有劳二爷。” 程赦引着她们往外走:“三娘子,三弟钟情于你,今日若不救你,你若受伤,他安然无恙上考场,亦会落榜。” “二爷只为宽慰我?”商名姝问。 程赦忽地停下脚步:“三弟性子执拗,遇你之前,他于功名一向不上心。自遇你之后,几乎悬梁刺股,挑灯夜读,他近两月的用功比得上过去两年。要他放弃此次赴考,绝无可能。” “他有性命之忧。”商名姝急声道。 “有你在,我信他能撑住。”程赦道。 他太想娶你为妻,没有娶到你,他绝不敢也不能倒下。 “二爷告知我这些,是要我不再阻拦?”商名姝不懂程赦的意思。 程赦摇首:“我是盼你待他考完,别责备他不爱惜自己,也莫自责连累他。” (本章完) 第50章 精心算计 第50章 精心算计 “三妹,待今日事了,我们去浮丘观请观主给你我二人去去秽。”跟着衙役步入府衙,商梓姝忍不住嘀咕,“短短两月,我第二次被带入衙门。” 活了十七年,都没有这段时日和官府人打交道多。 算上为程勉解围那次,商名姝这是第三次,她也觉得要去秽! 她们姐妹二人没来得及归家,是府衙衙役直接从程府带过来。 这次格外不同,不仅知府在,几位提学大人,甚至凤阳县楚县令与歙县高县令都在,堂下她爹和长姐站在一边,文堰站在另一边。 商梓姝面色一紧,与商名姝规规矩矩跪拜行礼。 “商三娘子,今日文人雅集刺杀,活捉之人招供,他们系买凶杀人,这是雇凶者给与的银钱。”何知府肃穆,声音不急不缓,让人将赃款送到商名姝的面前。 是一个小布袋,一粒粒饱满的金珠险些溢出来。 商名姝伸手取出一粒,上面有属于她的印记。 “商三娘子,你有何话可辩?”何知府等商名姝认真查看过金珠后又问。 金珠被商名姝扔回布袋,她直起背脊:“大人,这金珠非民女所有。” “你如何证明?”何知府道,“你的金珠,曾闹到县衙,适才县令楚大人亲自作证,这金珠与那日倭寇盗窃一致。” “回禀大人。”商名姝从容镇定,“小女的金珠的确有这等印记,但这等印记的金珠,一共十八粒,今日斗茶,小女将之做彩头。” “你说这等印记的金珠,一共十八粒,可有证据?”何知府能够坐到今日的位置,经历的事情不知凡几,尽管种种证据指向商氏,可他深觉有蹊跷。 “大人可派人去小女绣楼,小女绣楼有一盒金珠,金珠各有标识,每种标识唯有十八粒。”商名姝条理清晰,“金珠乃是凤祥银楼购置,所有标识都由凤祥银楼刻上。” “谁知你私下可曾自打金珠?”高县令冷笑一声。 何知府没有喝止,商名姝面向高县令:“高大人,您身为一县父母,此等不经思量之语,实不该出您之口。” “你大胆——” “何大人。”商名姝回怼完高县令,不等他恼怒转头对何知府义正言辞,“若民女私下打金珠,又何苦做上隐秘标识?何谈携为人所见的标识金珠去雇凶杀人?民女虽不敏,却也愚钝不至此。” “言之有理。”何知府认可她这句话,立刻派人去商府,“你且等本府派人搜来证物。商二娘子!” “民女在。”商梓姝上前行礼。 “文人雅集,巳时正,你离席两刻钟,去往何处?”何知府转头问商梓姝。 “回大人,民女因贪茶出恭。”商梓姝被商名姝感染,不慌不忙,“不慎被施家婢女弄脏衣裙,特意遣婢女取回换一身衣裳。”“你可记得你在何处换衣裳?”何知府问。 “民女是由施员外府中婢女引入距离恭房最近小院。”商梓姝认真回想,“从恭房出,右转入回廊,回廊尽头小院。” “正是小灶房。”何知府已经派人查探过,“今日刺客能顺利闯入园内,盖因官方差役与施员外护院被人下药,据本府所查,药投入水缸之中。你且先听本府说完。” 见商梓姝与辩驳,何知府抬手阻拦:“水缸之水,在你未入小灶房前,有差役饮用过,并无妨害。在你离开后再饮,方才中毒。” “大人。”商梓姝一脸急色,“民女只在偏房,未见到水缸与灶台,民女是由施员外家婢女指引,并不知那是小灶房,民女未曾下毒。” “带证人小荷。”何知府命人将将商梓姝衣裳弄脏的婢女带上来,“小荷,你将遇见商二娘子之事如实道来。” 小荷一脸惶恐,结结巴巴:“大大大人……奴在恭房洒扫,商二娘子撞到奴,才致使水洒在商二娘子身上……商二娘子急着去斗茶,命命命……奴给寻个近处换衣……奴奴奴……什么也不知,什么也不知!” 商名姝看向商梓姝,她脸上只有急色与慌乱,以她的性子没有立即反驳,就意味着小荷所言非虚。 她看向站在末位的施厚琼,施厚琼双手交握,老神在在立着,从他的脸上没有看出丝毫情绪。 站在他旁边的施清玉唇角勾着一抹温和无害之笑,察觉商名姝的目光,她极具挑衅地高扬黛眉。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商二娘子,小荷所言是否属实?”何知府听完小荷的陈述后转头问。 “大人,民女并非有意撞小荷……”商梓姝急急解释,“我离席去恭房,半路上遇上施娘子,施娘子看出民女着急,故意拦路,民女几次绕道,她都堵着,后来民女将施娘子推开。 施娘子险些让民女出丑,民女出恭房看到一截裙摆,与施娘子相同,以为是施娘子刻意埋伏,绕到另一侧意欲反捉弄施娘子,不曾想是婢女小荷。小荷因惊吓踢翻污水桶,污水弄湿衣裙,且有恶臭,民女要上台斗茶,岂能如此不修边幅,这才……” 商梓姝噼里啪啦一顿解释,末了灵机一动:“大人,民女并不知施员外家园林布局,只想快些换衣,莫错过比赛,小荷也未曾说那是小灶房。” “大人,商二娘子所言不实。”第一个反驳商梓姝的是施清玉,“民女的确与商二娘子在半道遇上,民女看到商二娘子内急,有意避让,奈何与商二娘子默契十足,左闪右躲都心有灵犀,商二娘子误以为是民女刻意。” 两个女娘子之间的小打小闹,何知府懒得去辩谁是谁非,各执一词,何知府只问商梓姝:“商二娘子,如今你下毒之嫌颇大,你可有自证之法?” 商梓姝大急,她此刻已经回味过来,她中计了,很是自责,明明商名姝一开始就叮嘱她小心,她当时还提防施清玉肚子里的坏水。 施清玉害得她差点尿湿衣裳,她实在是气不过…… “大人,商二娘子未必不知我园林布局。” (本章完) 第51章 要杀一人,轻而易举 第51章 要杀一人,轻而易举 “大人,商二娘子未必不知我园林布局。” 商梓姝急得眼眶泛红,施厚琼亲自上前给予重重一击:“早在文人雅集筹备之初,我因欣赏文秀才才华,几次带他游园,今日墨宝园一一景都由文秀才帮着张罗……” 商文姝目光死死盯着文堰。 “文秀才,你可有与商二娘子提及过施员外的私园?”何知府审问文堰。 文堰文质彬彬作揖:“不敢欺瞒大人,学生与商大娘子提及过。商大娘子好奇斗茶之所,学生不仅事无巨细告知,唯恐商大娘子不解,甚至绘制一幅图相赠。” “你胡说——”商文姝厉声反驳,她不可思议看着文堰,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谎。 “大人,学生与商大娘子互通心意,又受商员外大恩,本应替其遮掩,可学生不能有失为人之本!”文堰一脸不忍与痛心疾首,“小人赠与商大娘子之物,只需搜查,必能寻到。” “文堰!”商文姝几欲泣血,她浑身发抖。 今日她之所以未去文人雅集,是前几日文堰说他今日会早早离开,折回与她说说话。 一个上午她都在和文堰幽会,文堰说了许多他们的未来,临分别时还赠送她一份礼,看外形就知是一幅画卷,他阻拦她当场展开。 说要她回府慢慢欣赏,她才刚归家,还未来得及看,衙门的人上门,那幅画还放在她的小书房。 她未曾展开,现在也能猜到里面画的是什么! “大人,不若一并搜查商府。”高县令忙提议,“指不定那毒药也能搜查到。” 何知府到底是欣赏商进樑:“商员外,你可有话说?” “大人,清者自清。”商进樑同样意识到一张巨大的网,将他们整个商家网住,他三个女儿一个不漏。 官府搜查,必会证据确凿,他现在不能抵抗阻拦搜查,否则是做贼心虚。 “你若无可辩驳,本府即刻派人搜查你的府邸。”何知府几不可闻轻叹一声。 “大人!”商名姝忽然上前,“民女有话要说。” 恰好这个时候去取金珠的衙役回来,捧上一盒金珠:“大人,商三娘子屋内,小人仔细搜查,只有一盒金珠。” 何知府打开盒子,满满一盒金珠,盒子里有无数个小格子,每个格子里十八粒金珠,何知府仔细查看,的确每格金珠标识不同。 他命人将盒子传递下去,几位提学一一过目,后才对商名姝道:“的确每十八粒金珠标识不同。本府准你开口。” “大人,由金珠可推论,有人借此嫁祸民女。”商名姝整理思路,理智陈诉,“用来买凶杀人的金珠标识,民女只在当日街上倭寇面前,以及今日博彩头时用过。如此说来,若有人用金珠陷害民女,只得是倭寇与……” 商名姝没有把施家说出来,施厚琼冷笑打断:“荒谬。” “施员外所言极是,我亦觉荒谬。”商名姝不和施厚琼嘴上争输赢,“我这么多金珠,偏生只有这一种成为买凶杀人的钱财,由不得我不多想。 大人,民女请问,凶徒说雇凶杀人,雇凶者先不提,这杀人杀的何人?” 不等何知府作答,商名姝自顾自分析:“民女若雇凶杀朝廷命官,缘由何在?又为何雇佣这等三教九流?民女之财,若谋大事,当不至于请不起死士……倘若不是雇凶杀朝廷命官,只为杀某一个人,民女当是不会闹出这样大的动静,非得要选这个最难的时候去除掉某一个人…… 且民女自持有些拳脚在身上,只杀一人,用不着大费周章雇佣如此之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酒囊饭袋。民女要杀一人……”她顿了顿,目光清冷,似笑非笑落在施厚琼身上:“便是施员外的府邸,深夜潜入,取其首级,当能全身而退。” “公堂之上,你竟出口威胁,你藐视公堂!”施厚琼色厉内茬。 没有今日亲眼看到商名姝杀神模样,他不会害怕,此刻一层阴影笼罩他的心,他觉得商名姝真的有这个能力。 “施员外勿恼,我不过是举一例。”商名姝淡淡一笑,转头恭敬对上何知府,“大人,民女喊再多的冤,无法消弭嫌疑,大人搜查商府于情于理。然,商户重名,倘若大人未曾搜到证据,如此大张旗鼓,悠悠之口,我商家如何堵之?” “你父亲亲口所言,清者自清。”高县令讥笑,“听你的口气,若查不到证据,知府大人还得敲锣打鼓为你沿街高喊清白?” 高县令始终忌恨当日商名姝要他派人敲锣打鼓高喊她们姐妹清白的事情。 “敢问高大人,今日香茗斋因此落败,日后商贾相争,效此法以污对手之名。整个徽州府商业岂非要跌入乱象丛生之境?”商名姝理直气壮质问。 高县令被噎得面色铁青。 何知府反而越发欣赏商名姝,他沉吟颔首道:“你所顾虑不假,金珠之事确有蹊跷,本府让差役与新安卫将士便服入府搜查。” “多谢大人。”商名姝万分感激。 只要不是官差和军士大张旗鼓,族中人就能少出幺蛾子。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商进樑不明白商名姝这个时候争取这些做什么,他在思考退路,怎么将商名姝保下来,又悲哀地发现,覆巢之下无完卵。 商家的宅邸很大,何知府派了很多人,尽管主要目的地是几个主子的院子,还是要费很多时间,有人在何知府耳畔低语几句,何知府起身离开。 商文姝盯着文堰,眼中满是恨意。 商进樑心思百转,想要某个破局之法。 商梓姝心里没底,她拽着旁边妹妹的衣袖。 商名姝轻轻拍了拍商梓姝的手,对商梓姝微微一笑。 等到一摞摞东西搬来,何知府也归来,先是画卷,从商府搜出的画卷都有几十箩筐,不止商文姝的屋里,谁不知商文姝会不会给妹妹和父亲看。 “文秀才,你可能找出画卷?”这么多,何知府头疼。 “大人,用红绳捆绑。”意识到自己回答有些急切,文堰找补,“因有别于其他画作,学生特意区别。” 画卷繁多,红绳捆绑只有一幅。 很快被挑出来,何知府当着所有人面前展开。 商文姝不敢面对,下意识紧闭双眼。 耳畔响起妹妹嗤笑声:“这就是所谓的住宅图?” (本章完) 第52章 看她圆和演 第52章 看她圆和演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一直沉默不言的提学副使扬声怒斥。 画卷上是女子出浴图,薄纱裹着妙曼身躯,是个背影,却也有一点若隐若现的饱满轮廓。 文堰看到这幅图脸上血色尽失,他抖着唇:“不……不可能!” “文秀才,此画是否出自你之手?”何知府对文堰生出厌恶,面上半分不显露。 “不……不是!”文堰下意识否定,迅速冷静下来,“大人,或许是学生记错,园林图不是用红绳所系……” 找证据要紧,何知府吩咐几个人同时展画,一幅幅展开,多是梅兰竹菊,高山流水,徽州府石桥水乡等风景画,不再有人物画自然也没有建筑画。 最后一幅画展开无果,文堰咽了咽唾沫,鼓起勇气挣扎道:“大人,学生的确亲自赠与商大娘子,是否几位差爷遗漏……” 这话一出,带头去搜查的官差脸色一冷,恭恭敬敬对何知府道:“大人,小人仔细搜查,商府恭房都未曾遗漏,商府所有画卷皆已在此。” 文堰浑身力气都被抽干,无尽的恐惧从心底蹿出,不算蠢笨的他意识到,他们中了局中局…… 园林分布图今日他亲自递到商文姝手里,算算时间,商文姝甚至没有功夫看,即便商文姝在回程途中忍不住看,一幅园林图,她也不会想到什么,更不会早早处理。 “大人,他们心中藏奸,欲行不轨,必销其证!”文堰试图做困兽之斗,“学生赠与的园林图,想来已被他们销毁!” 他这种猜测不无道理,何知府沉思。 “大人。”商名姝要摁死文堰,“文秀才擅画,常以字画兜售补贴家用,方才那一幅污秽之画,必不会是民女长姐一介女流之辈所藏。 长姐若见过此画,当不会留下,此画长姐未曾见过,只得是来不及看,长姐今日未曾一道去文人雅集,是因文秀才邀约。民女大胆猜测,此画应是今日文秀才所赠。 长姐尚未看过,如此类推。文秀才应是要赠长姐园林图,以作栽赃陷害,情急之下拿错了?大人不若派人搜查文秀才卧榻,或许能找到所谓的园林图……” “大人……” “大人!”商名姝完全不给文堰说话的机会,“便是不为搜园林图,也可去拿几幅文秀才大作,寻擅画之师对比,验看方才展开的美人出浴图是否他所画。 大人亲口问过,文秀才亲口否认过。若证实文秀才满口谎言,此人之言不足为证!” 何知府立即派人去取画,顺便派人将在附近的紫阳书院山长请来,山长德高望重,其画技名满天下。 派人取证,何知府没有耽误审理,又一一查看其他证物,是药材和药粉。 “大人,这几包药粉,小人带人去搜查时,有一小妇人慌乱烧毁,小人抢夺些许。”官差递上几包药粉,“那妇人行为诡异,自称是商员外妾室,属下将人一并带来,在衙外等候大人传唤。” “将人……” “大人。”商名姝忽然插言,对上何知府不悦的目光,她寸步不让,“大人,这位沐小娘,民女早前便发现她行踪可疑,似对我们家心怀恨意。 大人先遣人取珠,她若真有什么我商家不可见人之物,何至于等到差爷二次上门,还故意当着差爷的面欲盖弥彰?此案到如今,扑朔迷离。倘若有人陷害民女一家,沐小娘是其中一环,她必是关键证人,大人不若先请郎中看看这药粉,是否下入小灶房水中之药。” 何知府捏着药包,他眼里透出赞赏,事到如今,他终于明白商名姝为何由始至终这么从容不迫,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是当如何?不是又当如何?” “若是,请大人假装不是,看她如何圆?若不是,请大人假装是,看她如何演。”商名姝成竹在胸。 “胡闹!”高县令冷冷斥责,“商氏女,你是嫌犯,公堂之上,大人岂能由你牵着鼻子走?” 看似训斥商名姝,实则把何知府架起来。 何知府不是寻常人,他道:“商三娘子虽有嫌疑,但此事迷雾重重,几位提学大人想来与我同感,本府倒觉得商三娘子所言不无道理。” 几个提学互相对视,纷纷对着何知府点头。 府衙请郎中,郎中仔细辨别几包药粉,对何知府道:“大人,此乃妇人之药,用以滑胎,对寻常人并无妨碍,与水缸之中验出的药不同。” 何知府挥手让郎中退下,一拍惊堂木:“来人,带商沐氏。” “老爷!”沐小娘径直扑向商进樑。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商沐氏,此乃公堂!”何知府高喝。 沐小娘身子一抖,畏畏缩缩扑通一声跪下。 “商沐氏,本府且问你,可知此药为何?”何知府高举药包。 熟悉的东西出现在眼前,沐小娘如受惊之鸟,怯怯窥商进樑一眼:“大人……小妇人不知……” “你不知?此等害人之物,从你院中搜出,你眼见官差搜查,急急烧毁,你若不如实招来,莫怪本府大刑伺候!” 沐小娘身子一抖,她咬着唇泫然欲泣,楚楚可怜望向商进樑,似乎下定某种决心:“大人,这只是寻常迷药,小妇人从前四处漂泊,藏些保命手段,今日见差爷入府搜查,恐给老爷招祸,故而情急烧毁。” 迷药一出,在场之人神色各异,何知府冷笑一声:“你还不老实,来人,上拶(zan)刑!” 两个衙役拿着拶夹逼近沐小娘,沐小娘容失色,嘴上依然不改口:“大人,小妇人句句属实,句句属实啊!” 手指被强硬插入木棍中,衙役毫不手软,沐小娘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公堂。 商进樑闭了闭眼,他知道沐小娘也是别人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此刻惺惺作态,不是对他多情深义重,是要她的供词更能取信知府。 是要他商家阖府永无翻身之地后,她沐小娘还能落得一个重情重义的美名! (本章完) 第53章 逆风翻盘 第53章 逆风翻盘 “大人明察秋毫,你……快招吧。”商进樑劝说。 不是心疼沐小娘,委实不想再看她虚情假意。 沐小娘眼泪一颗颗滚落,在衙役再一次加大用刑,她终于坚持不住:“我招……我招……” 何知府抬手,衙役停手。 疼得浑身冒冷汗的沐小娘跪不直身躯,她跌跪一旁,缓和好一会儿,才勉强能口齿清晰开口:“药包的确为小妇人所有,小妇人防身之用。后遇到老爷,便压在箱底。有一日小妇人翻箱被老爷所见,小妇人将其用途告知…… 几日前,老爷突然寻小妇人拿药,小妇人追问,老爷未曾透露。小妇人不过一个贱妾,哪敢再追问?今日差爷气势汹汹而来,小妇人才想起老爷拿走的药包,故而急急烧毁……” “商沐氏,你确认此药为迷药,归你所有?除了你可还有人知晓?”何知府面不改色问。 “小妇人确定此乃小妇人之物,小妇人贴身藏着,除了带入府中的丫鬟,只告知过老爷。老爷可否告知旁人,小妇人不知。”沐小娘红肿的双手控制不住颤抖,时而疼得吸气。 “商沐氏丫鬟何在?”何知府问衙役。 “回禀大人,随商沐氏一并带来,在外恭候。” “传!” 沐小娘的丫鬟木是她自己从府外带入府中,小虞氏拨给沐小娘的丫鬟和婆子她不信任。 “你可知这是何物?”何知府问。 木:“回大人,这是沐小娘之药,沐小娘未跟随老爷前是伶人,常游走于诸多郎君爷们之中,忧心自己不慎珠胎暗结,故而常备滑胎之药……” “木!”沐小娘失声尖叫,她眼波流转的双眸此刻藏着淬毒的针,“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污蔑我?为何要在公堂之上胡言乱语!” 木吓得脖子一缩,声音低了些许:“奴句句属实,沐小娘入府仍带着,是担忧以后老爷抬人生下子嗣,以防万一……” “木,你胡说!你胡说!”沐小娘慌乱看向木,又看向商进樑几人,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大人,这是迷药,是迷药!” “商沐氏!”何知府沉下脸,“本府已请郎中验看,此乃致妇人滑胎之药。你为何口口声声宣称为迷药?你又如何知晓迷药能构害你夫?你与何人勾结?速速招来!” 计划全盘被打乱,沐小娘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出了差错,更想不明白木为何要背叛自己,自己待她情如姐妹! “大人,奴有要事告知。”沐小娘六神无主时,木忽然深深叩首。 “说!” 她从怀里取出几包药粉,双手交叠递于头顶:“前几日沐小娘与人私会,那人将这些药粉交予沐小娘,让沐小娘见机行事。奴没有听清,直到今日才知何事。 沐小娘眼见差爷搜查药物,立刻命奴取来火盆,有意让差爷起疑,并截获剩下的药粉。” 药粉呈到何知府面前,一事不烦二主,还是方才的郎中,郎中辨认甚至用水冲散,取一只鹦鹉验证,最后对何知府颔首。 何知府看着面前的药粉,他神色莫辨:“你为何叛主?” “大人,奴没有叛主。”木挺直脊梁,态度依旧谦卑,“奴漂泊半生,跟随沐小娘时也曾为一顿温饱委身他人,好不容易入商府,这是奴一生未曾拥有的安定。不再为片瓦遮身与人斗殴头破血流,不再为果腹从野狗嘴里抠出半个包子而被咬断手指,不再为惊恐半夜一身恶臭的乞丐扑上来而不敢睡熟……奴感恩遇到老爷,被老爷带入府宅。 奴是由老爷赎身,奴的月银是夫人每月发,奴是商府的奴,奴此举是护主。” 许多人这才注意到木只有八根手指,右手无名指与小拇指缺失。 她的遭遇令何知府几位大人动容,何知府声音都温和些许:“你可知晓沐小娘与何人幽会?” “奴不知,沐小娘每两三月总会与那人见上一面。”木摇头。 沐小娘是个很谨慎的人,木每次都没有看到她的情郎,但木曾经的经历,致使她是个非常敏感之人,她想了想道:“奴听过他的声音。” “大人。”这时衙役带着从文堰屋里搜回的画卷,一共抱了三幅。 何知府将画卷展开,其中一幅是园林图,去过文人雅集的都不陌生。何知府将几幅画连同那一幅美人出浴图一起让人送到后衙。 很快鉴定结果出来,美人出浴图是文堰所绘。 这幅画是商名姝很早以前就从一个纨绔子弟手中高价购置,也是由此商名姝不喜文堰,长姐沉溺于文堰的情爱之中,她冒然拿出,文堰也能糊弄过去。 她只等着文堰中举,文堰足够爱惜名声后,她可借这幅画胁迫文堰主动放弃商文姝,没想到用在今日。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文秀才,你好大的胆子!”何知府对文堰疾言厉色,“此画由紫阳书院山长亲自鉴定,与你画技如出一辙,你竟敢欺瞒本府。来人,先杖二十!” 文堰浑身瘫软由衙役拖到露天的院子里押着杖责。 “大人。”商名姝此时站出来,“民女三姐妹乃至家父被疑买凶潜入施员外园林杀人举证有三:金珠、园林图、迷药。如今俱已证实为构害,由此,民女一家清白无疑。” “大……”施清玉大急,他们精心准备,费了多少心思,折了多少人,才布置这么一张天罗地网,欲图将商氏一网打尽,如今眼睁睁看着商名姝扭转乾坤,逆风翻盘。 她不甘心! 她才发出一个轻音,就被施厚琼不着痕迹挡住。 事情发展到此时此刻,多说多错。 何知府状似不经意瞥了施厚琼一眼,才与几位提学交换眼神,最后认可商名姝的话:“商氏清白,本府与几位大人共同作证。今日若非你英勇杀敌,本府的夫人恐要遇难。” 高县令眼皮一跳。 何知府才上任不久,他们却摸清其脾气,最是公私分明不过。会在公堂之上堂而皇之提及商名姝对何夫人的救命之恩,是告诉他们。 他要给商名姝撑腰。 (本章完) 第54章 来龙去脉 第54章 来龙去脉 “危急之下,救恭人出自本能,民女不敢居功。”商名姝的话说得漂亮又谦逊,“如今民女一家既然清白,凶手的动机清晰可见,他们意欲栽赃嫁祸,置民女一家于死地! 是谁对民女一家有如此大怨恨?又是谁轻易能够得到施员外园林分布图?是谁见过民女的金珠?又是谁将民女二姐推入凶嫌……” 商名姝没有点施厚琼父女,理直气壮面对父女一字一句逼问。 “大人,民女断没有刻意陷害商二娘子。”施清玉第一个跳出来喊冤,“民女亦不知与商二娘子些许龃龉,给草菅人命的凶恶之徒可乘之机。” “孰是孰非,将公堂说谎之人严刑拷打,自见分晓!”楚县令冷笑一声。 何知府没有理会施清玉喊冤,文堰被打完二十杖拖回来,背部血迹斑斑,斯文俊秀的脸苍白如纸,整个人都有些迷糊,衙役一盆冷水泼下去,他又恢复一丝清明。 “文秀才,本府且问你,何人指使你将园林图栽赃商氏姐妹?”何知府直接给文堰定罪。 文堰想要争辩,何知府见他不知悔改,重重一拍惊堂木:“文秀才,你若再敢欺瞒本府,本府定将你打得皮开肉绽!” 后背上麻木感中一丝丝抽痛让许多年没有吃过苦的文堰头皮一麻,双唇嚅动半晌,他忽而失声痛哭,一边痛哭流涕一边说:“有一位自称施家管事的人寻上学生……” “你血口喷人——”施清玉柳眉倒竖,满脸阴翳。 施厚琼伸手拦住施清玉,他依旧稳如泰山。 何知府打量施厚琼一瞬,转头吩咐文堰:“你接着招。” 文堰似乎迷茫一瞬他说到何处,愣神后面如死灰:“有一位自称施家管事寻上学生,要与学生一道陷害商氏。学生当时得知京中贵人来此,几次三番请商老爷为学生举荐,都被商老爷搪塞,心生怨怼…… 学生深知商三娘子聪颖,我若依照管事之计,将商二娘子斗茶的茶叶换成用毒物一同炒制的漕溪茶,轻易就会被识破。 学生将心中隐忧道出,施管事听后虽对学生之言嗤之以鼻,竟又生出另一毒计,命学生连夜告知商老爷,取信商老爷。施管事对商老爷的性子了如指掌,以商老爷忠厚的性子,知晓这等事,必会上报知府大人。 有码头之事,大人不全信亦会半信,势必将人手调遣留心各家茶叶。这是声东击西,方便他们使人潜入,给官府的人下药。 学生知晓的都已如实招来,其余的他们不肯透露半个字。” 其余的也无需多言,许多事情一目了然,沐小娘都是人家安排的细作。 “你可否能将你口中的施管事画下来?”何知府皱眉看着文堰烂泥一滩趴在地上。 “大人……学生……学生……”文堰想说他可以,但他的手控制不住颤抖,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与狼狈。 “大人。”面色灰白,泪痕已干的商文姝忽然开口,“民女作画师承文秀才,不若由文秀才口述,民女绘制?” 何知府思考一瞬间,让商文姝与府衙最擅长画技的幕宾一同听文堰口述绘画。 “商沐氏,你还有何话可说?”何知府转头盯上沐小娘,沐小娘脸上挂着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心知大势已去,“小妇人早年被人收容,后老爷过杭州,与那人演一场苦肉计,那人顺势将小妇人买下赠与老爷……小妇人不知他身份,随老爷来了徽州府,被他寻上门,才知他是徽州府人,他穿戴富贵,举手投足都是当家人的威仪,绝非一个管事。” 言下之意,文堰与沐小娘的接头人不是同一个。 “你与其私下往来,便没有一点可用线索招供?”何知府认为沐小娘不是个纯粹的无知夫人,有些小聪明,这样的人不应该游走于悬崖边而不留保命符。 沐小娘怔愣片刻,乌红肿胀的手哆嗦着从腰间取出一枚薄薄玉片,她爱惜地摩挲,滚烫的热泪砸落,碰撞翠玉,发出沉闷的声音。 “这是他有一日遗留,此物小妇人贴身藏着,留作念想。”沐小娘将玉片不舍地放在衙役递上来的托盘上。 玉片被呈上,上面有个方字。 施厚琼闭上眼,遮掩眼底嗜血。 对着光线看清那个方字,商名姝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方氏典当行的方朝奉,他与施厚琼沆瀣一气。 徽州府姓方之人亦不少,何知府对施厚琼起疑不假,身为一府之长,他不会无凭无据妄自怀疑任何人。 不可能将所有姓方的人都传唤过来让沐小娘只认,他让沐小娘等文堰口述完,也去口述这人的样貌。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另一边文堰目光紧紧盯着商文姝,他几乎说上两句就要低呼一声,商梓姝看不过去要上前,被商名姝拉住,商名姝对她轻轻摇首。 商名姝要看着,看着经历此事后,商文姝还会不会对这个险些害得她家破人亡,抄家灭族的人有一丝心软。 商文姝迈不过这一道坎,她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让小虞氏给她找个最远的地方嫁出去,嫁祸于人,去祸害别人家吧。 索性商文姝并未受影响,她一笔一划,全程冷漠按照文堰口述画出人,与何大人的幕宾前后搁笔。 文堰捧着商文姝的画,双手抖得似乎轻飘飘一张纸有千斤重。 他抹了一把脸,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终究是徒劳,无声的痛哭令他身体都抽搐。 “幼时三妹劝我习武,我吃不了苦而弃;少时父亲命我读书,我嫌晦涩无趣而弃;唯独你教我作画……”商文姝红肿的眼眶再一次蓄满泪水,“如今想来,你不过是借我之名,让父亲留下名师供应最好的绘画颜料…… 我认认真真,日夜苦练,怕你嫌我愚钝。我这一生何其可笑?父母疼爱,姐妹和睦,她们处处顾我护我,我轻易将他们的金玉良言抛之脑后。 对你这个一心想要利用我之人掏心掏肺。” (本章完) 第55章 香茗雅韵,商誉长存 第55章 香茗雅韵,商誉长存 “呜呜呜呜……文姝……是、是我对不住你呜呜呜呜……”文堰这一刻知道他彻底失去一颗真心,一颗满满都是他的真心。 商梓姝冷嗤一声,对天翻个白眼。 商文姝扯了扯唇角,扯不出一缕笑:“文秀才,你此刻的懊恼悔恨,是因你落入这般境地,我又成了你高攀不起的女娘子。 今日我一家被你们联起手陷害事成,你只会高高在上踩着我的自尊奚落我蠢而不自知……” “没傻透。”商梓姝小声嘀咕,商文姝能够说出这句话,她高看一眼。 文堰抖着唇想要反驳,对上商文姝毫无爱意,甚至冷漠讥讽的目光,所有话都堵在喉头,剧烈咳嗽起来。 商文姝将画作递上去,何知府对比一番,有些相似,他也觉着眼熟,一时间竟然没有想到是何人,何知府命人将画递给沐小娘。 沐小娘竟然指着商文姝的画惊声:“是他,就是他!” “这是方氏典当行的方朝奉。”商名姝也看到画像,一语点破。 “来人,即刻缉拿!”何知府下令。 商名姝转头看向施厚琼父女,施厚琼无一丝慌乱之色,施清玉怨毒的目光恨不能饮商名姝的血。 官差闯入方氏典当行时,典当行的伙计都被遣散,方朝奉当着官差的面服毒自尽,官差远远看着奔上前时,方朝奉七窍流血倒下。 官差只能搜查整个方氏,发现他们去晚了,方家大院有个大火炉,许多焚烧的灰烬还有余热,周围的人供述方氏宅院不知烧了什么,黑烟都冒了半个时辰,他们敲门,下人说是旧物。 见不是走火,就无人报官。 “大人,方朝奉素来与施员外亲近,或许施员外有线索可供?”商名姝知道施厚琼弃车保帅,又逃过一劫,可她不得不提醒何知府。 施厚琼早有应对之策,一脸悔恨交加与痛心疾首:“大人,是在下眼拙,以为方朝奉与在下知己相交,没想到他早早藏奸,或许刻意接近在下,便是为今日之举!” 事情到这里,证据闭环,何知府也没办法不结案,且这件事情影响很恶劣,他也希望早些结案早些递交上去。 只是口头上狠狠训斥施厚琼一顿,几位提学也趁机说以后这等附弄风雅之事要少行,他们都忧心后日学子被影响,还得亲自去安抚并告知前因后果。 商名姝一行人回到府邸,商族长带着几房当家人面色严肃候着,小虞氏也被扣在正堂,不容她通风报信。 “长姐,快把知府大人亲自给爹题的字展开。”商梓姝一看来者不善,先发制人,“族长与几位叔伯想来是知晓这等大喜事,特来瞻仰何大人墨宝!” 商文姝萎靡之色在见到族中人一扫而空,她挺胸抬头,与商梓姝一道展开最后何知府赠与他们的字画。 八个大字:香茗雅韵,商誉长存。 憋了一肚子话,等着商进樑回来发难的族人,被噎得面色扭曲。 族长看着八个大字捻着胡须不住赞叹:“好、好、好!速速遣人装裱,就挂在……宗祠。” “三叔父。”商进樑不乐意,“名姝救恭人有功,何大人才赠字画,这字属于名姝。”谁都知道何知府这一副字画不是简单赞美商氏,这更像一个承诺,只要何知府还得势,有朝一日他们蒙难,拿着这幅字画上门,总会求到一臂之力。 更何况这是光耀门楣的大事,挂在宗祠让族人与有荣焉,走出门都能叫人高看一眼。 “糊涂!”族长不允许,他站在大家长的立场,希望荣光福泽整个家族,“名伢一个女娃,日后总归要出嫁,你难道要让她带着出嫁?” “有何不可?”商进樑有大家长的责任感,但在他心里远近亲疏有别,族人哪里比得上他亲女儿,“我说过,这是名姝救恭人所得,名姝现在是恭人的座上宾。族长也不愿改日恭人请名姝去做客,提及此事,让名姝亲口说出我商氏族人多么厚颜无耻吧?” “你——”族长被气得直哆嗦。 “今日商府蒙难,你们可有为我奔走?”商进樑也冷下脸,“若非有名姝主持大局,安排好一切,与倭寇勾结刺杀朝廷命官,你们一个个都逃不掉!让我猜一猜,只怕将我除族的文书都写好,就等我被定罪,由三叔父盖印!” 本还有些许气势的商氏族人目光闪躲。 “吃相难看。”商梓姝一点不给他们脸,大声吆喝。 “进樑……” “三叔父,我敬你是长辈,这些年从未落下过商氏族人,人不能得寸进尺,莫要闹到最后做不成亲人。”商进樑打断族长要出亲情牌,态度前所未有强硬。 他不能不强硬,现在他都得在商名姝面前伏低做小。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害他们家的主要帮凶之一就是他的宠妾。 这些人还敢到商名姝的面前张牙舞爪,他们都不知道商名姝到底是怎样在无人警觉之时,下这么大一盘棋! 她不动声色,似乎整个商氏尽在她掌控中。 “商进樑……” 商进樑的话威胁又难听,有人想撕破脸皮,被族长拦下,族长已经恢复慈和长者的模样:“今日是喜事,进樑一家在府衙折腾许久,既然无事,我们便不打扰他们收拾歇息。” “族长……” “怎么?我说话不好使?”族长重重一杵拐棍,眼神看向商进樑,“一个两个都公然违逆?” 最后商族长带着不情不愿的人浩浩荡荡离去。 “名姝。”商名姝甚是疲惫,见闹剧落幕,她提步要往自己院子走,商进樑喊住她,“你早知族人会逼上门,才问何大人要墨宝?” 何大人有心感激,问商名姝要什么,商名姝没有等商进樑推辞,以忧心商誉受损,请何大人题字正名。 只需要把何大人墨宝一挂出去,所有谣言不攻自破。且有何大人盖棺定论,日后他们行商能多不少便利。 商名姝娇气,她这会儿身心疲惫,对商进樑没有往日的耐心:“爹,这么多年,只有你不愿知晓他们的嘴脸罢了。” (本章完) 56.第56章 天下之大,智者如云 第56章 天下之大,智者如云 是不愿,非不知。 望着女儿单薄纤细的身影渐行渐远,商进樑张口欲言,抬起的手颓然垂落。 他许多话堵在胸口,此时此刻都丧失倾吐的资格。 商文姝心里的负疚与沉重丝毫不比商进樑少,见父亲都在三妹这里吃闭门羹,她索性闭口不言,与商进樑和小虞氏告退。 商梓姝心里有一肚子话想要寻商名姝刨根问底,但她清楚知道商名姝此刻兴致不高,甚至心情有些差,识趣回自己的院子。 家里人的心思百转,商名姝懒得理会,她让禾麦吩咐自己院子小厨房做些她爱吃的东西,折腾到月上柳梢头,他们一家子都未用夕食。 她一边进食一边吩咐禾麦明日去采购东西。 “三娘子,木求见,老爷命奴婢前来禀报。”屋外传来正院丫鬟的声音。 商名姝对禾麦使一个眼神,继续用膳。 等她散步消食完回来,木被带到她的小茶楼,恭恭敬敬跪在地毯上,商名姝在外站了片刻,木始终端端正正。 听到身后细微脚步声,木等到商名姝走到前方才郑重行大礼:“三娘子。” “你深夜求见,所为何事?”商名姝站在木的面前,语气冷淡。 “三娘子,求您给奴婢一条活路。”木说着又深深拜服下去,额头触地,态度虔诚而又谦卑。 “你这话说的。”商名姝几不可轻笑一瞬,“不知情者,会误以为我商氏对家奴……哦,不对,你现在已是良民,那可不是对家奴喊打喊杀,而是滥杀无辜。” “三娘子,奴婢愿意一辈子留在府里,求三娘子收容。”木不断磕头。 商名姝视若无睹:“当日我许诺,你为我立功,我还你自由身。今日你立下大功,我兑现当日承诺,脱你奴籍。” 木的放良凭证商名姝早已写下,也正是这一份放良凭证才能让木弃沐小娘投她。今日她归府前,带着放良凭证去县衙为木改为良籍。 “三娘子,他们不会放过奴婢……”木急出哭腔。 她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但她毁掉那些人一盘大棋,他们动不了商名姝,取她一条贱民只是一句话的事。 “木,你说我为何要保你无虞?”商名姝漫不经心问。 木张口却顿住,到嘴边的话咽下去,她心中悔恨万分,面前的人比谁都聪明,不是她能够随意糊弄,她只能哀求:“三娘子,奴婢错了,奴婢不是有意为之,奴婢……奴婢是忧心三娘子过河拆桥,才会……” 按照商名姝的计划,她要将偷盗的药粉第一时间交给商名姝安排的护院,拿到迷药之后,她鬼使神差留下来,她只想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到了公堂才知此事牵扯到谋害朝廷命官,不是寻常的同业相竟,她把自己的退路彻底堵死。 商名姝是要把迷药反栽赃回施家,正如文堰的画一样,迟迟没有等到迷药,天下迷药何其多?她总不能随意配一种胡乱嫁祸? 木破坏她反扑的最关键一步,将迷药送回施家,施厚琼再巧言善辩,纵使能逃脱,也得付出更大的代价,绝不会似如今一句交友不慎,轻飘飘揭过! “砰砰砰!”木头磕得更用力,隔着厚实地毯也红肿起来,“三娘子,三娘子求您,求您给奴婢一条活路,救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木,你以为你只有一桩迷药未交付惹怒我?”商名姝索性开门见山,“你见过方朝奉,也知晓沐小娘姘头是他,公堂上你刻意不说,是为留着做筹码,与我谈条件。” 木顶着红肿的额头,目光错愕甚至惧怕对上商名姝清明双眸。 意识到事情牵扯甚大,自己私藏迷药破坏商名姝的计划,木快速给自己找别的退路,没有想到方朝奉从文堰口中被供述出来,更没想到沐小娘轻易指控,木一直以为自己会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木,我最后送你一句话:为人处世,不可自视甚高;天下之大,智者如云,非你一人独慧。”商名姝吩咐禾麦,“将木娘子送出去。” 木心知毫无转圜余地,她搜肠刮肚想找出一点能够打动商名姝的用处,绝望地发现,她此时此刻对商名姝毫无价值,甚至没有商名姝一丝一毫把柄。 “哈哈哈哈……你凭什么高高在上训斥我?”木郁气忍不住口不择言发泄,“你们这些有钱有势的人,从未将我们这些卑微如蝼蚁的人放在眼里!我们不过是你们随意打杀的玩意儿!今日我便是依你之言行事,你一样不会庇护我!何必惺惺作态?” 商名姝提步往卧房而去,她的身后是被拖走的木越来越不堪入耳的辱骂声。 禾麦听不下,疾步跟上去,在木被推倒在商府大门口时上前叉腰怒骂:“我家娘子知晓沐小娘是奸细后,便派我哥哥亲自去衙门问过如何获取良民身份?如何给一个人改名换姓?打听远离徽州的富庶之地,打听水路和陆路哪个更安全,甚至欲出钱聘请镖局护送你离开! 我家娘子从不亏待任何一个真心待她之人!是你自己不知惜福!若非我家娘子,你便是脱籍从良,又能攒到多少家底?你那破败的身子,能调理好又托谁之福?得忒多好处,你可记得我家娘子一声好?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狼心狗肺之徒!” 骂完,禾麦转身回府。 商府大门缓缓合上,重重关闭,将木的失声痛哭隔绝。 商名姝回屋没有立刻歇下,她在等禾穗归来,从她和商梓姝被带走,她就让禾穗去寻程赦,命程赦时刻盯着施家的动静。 希望程赦那边能有所收获。 “娘子,程二爷约娘子明日未时正茶馆见。”禾穗快子时才归来,只带回程赦一句话。 商名姝没有追问,平静歇下。 次日商名姝一早钻进小厨房,她阻拦不了程勉应试,就尽一份心意。 笔墨纸砚被褥水壶这些程家会准备,她给程勉做些吃食。 (本章完) 57.第57章 心怀敬畏 第57章 心怀敬畏 科举搜查极其严苛,考场环境恶劣,以防夹带,馒头饼子都要掰开。 考场提供的乃是井中生水,易导致饮用者腹泻,考生只得自带一罐饮用水,类似于藕粉这些可冲泡之物,一是容易夹私,考场一律不准过,以免给搜查增加困难和时间。 商名姝用白芝麻、生、面粉、蜂蜜等食材做出一种薄能透光的饼,又烘烤些许薄如纸片的肉脯,将购置的果脯切成透光薄片。 打包好三样东西,距离和程赦约见的时辰将近。 “这是我为程三哥做的一些吃食。”商名姝将东西交给程赦,“我不懂科考如何搜查考生携带之物,程二哥看看是否能用得上。” 程赦当着商名姝的面打开,一样样看过后都忍不住赞叹商名姝巧思:“应是能携带。” “可行便好。”商名姝露出一抹清浅微笑,她对于程勉为她受伤之事心怀愧疚,能为程勉做一点,仿佛负疚感就能轻减些许,“三日后我再让人送一份到府上。” 乡试分为三场,每一场三天两夜,一场结束后考生能够离场休息一晚。 “有劳。”程赦没有拒绝。 这样精细的东西,他让人照做未必做不出,短时间内却做不到商名姝这样细致与完好,他还能看出让商名姝尽一份力,不仅商名姝心里好受。只怕他那傻弟弟带着商名姝亲手所做的吃食,在考场上更能文思泉涌。 “昨日施家并未有人有异动。”将食盒放到一边,程赦说起正事。 “不是施家?是何人通风报信?”商名姝问。 方氏能够早日收到消息,提前清理后患,一定有人通风报信。 “是衙门的人。”程赦面色凝重。 商名姝对这个结果接受很平静,施厚琼在徽州府钻营几十年,收买一个衙门的人是情理之中。 正是衙门的人通风报信,方朝奉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挣扎都不挣扎一下果断自尽。 “我有一事不解,可否请程二哥解惑?”商名姝不问是衙门的谁,问了也没有用,程赦既然盯上,自会想办法引起何知府注意。 “你问。” “昨日文人雅集,如此大好时机,他们为何……有些潦草?”商名姝觉得昨日的凶徒,与当日和程赦在郊外对上的实力悬殊太大。 “朝廷一直大力整治倭寇,如今倭寇之势早不如十年前。”程赦斟酌言辞,“他们人数有所增,心却越发不齐,隐有分裂之势。 郊外是冲着我而来,欲置我于死地。昨日……他们的势力还没大规模深入府城,只有几个人是倭寇,剩下的是雇凶。” 这一点商名姝有所察觉,有个别身手不俗,大多却是乌合之众。 所以,昨日文人雅集,他们没有要真的刺杀朝廷命官,纯粹是本着陷害她家,能够顺带杀几个官员,甚至官员内眷,把事情闹大就成。 “施厚琼不惜下血本。”商名姝双眸渐凉。 她不会问折损几个人施厚琼用不用给倭寇一个交代,这些倭寇为财,施厚琼不缺钱财,他能够轻易买下几个倭寇的性命。 “你近日莫要轻举妄动。”程赦劝道,“昨夜施府护院增添二十余人,皆是重金所聘,非等闲之辈。” 看来那日她的话,施厚琼听进去了,这是怕她真的夜闯施府取他首级?若非有程赦的提醒,她或许还真想去试试,自然她动之前也会先查清楚施家的情况。 “他一家人最好永不出府。”商名姝垂眸。 施府铜墙铁壁,她不去闯,被抓个正着反而是自投罗网,离了施府,她就要看看施厚琼还能一点空子都不给她。 施厚琼要她抄家灭族,这笔账绝不能善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十年?”商名姝轻笑出声,“太晚,我十日都等不了。” 她什么都吃,就不吃亏! 一日不还击,昨日之事就如鲠在喉。她毫发未损,还得到何知府夫妻的恩情,这是她随机应变的能力所得,不是施家仁慈所致! “三娘子!”程赦大急,“三娘子,阴沟里的鼠辈,不值得脏你的手。” “程二哥以为我会如何?”程赦的反应有些过激,商名姝瞬间了然,“程二哥以为,我会为出这口恶气不择手段?” 察觉自己好像的确误会,程赦有些不自在:“三娘子心中自有计较,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并没有。 商名姝的脑子里有无数令施家同样家破人亡的毒计,只不过每一条都难免牵扯无辜之人,被她一一否决。 有时她也自问,为何要做个有坚守之人? 做恶人多好?他们肆意妄为,他们漠视无辜,他们践踏一切生命! 只要足够聪明,做得足够干净利落,谁又能知道是她所为? 瞧施厚琼做尽恶事,不也还是世人眼中光明磊落的施大善人? 每当她想要越过那一条线时,她就会想起母亲留下一幅字:心怀敬畏,方能行有所止。 罢了,她还有姨母等亲友,还有商氏的锦绣富贵,她商名姝要永远站在灼灼烈阳之下,光明正大享受人世间的美好。 区区一个施家,不配她搭上这一切。 放弃不择手段,她一样能够找到机会让施厚琼痛不欲生! “娘子,刘少夫人答应明日与您一道吃朝食。”商名姝辞别程赦,被她打发去邀约赵婉儿的禾穗连忙上报。 珠兰的窨制之法,她已经有了获取的计划,一切只等见过赵婉儿相谈。 商名姝踏着夕阳余晖归家,发现全家都在等她,经历昨日之事,家里人都不知该怎么面对商名姝,除去小虞氏,他们全都闯祸。 祸最小的当属商梓姝,任谁内急被故意拦路事后都咽不下这口气,商梓姝这个套上得还算情有可原。 她先开口:“三妹,我们一道用膳?饭后我们一家子说说话可好?” 商进樑和商文姝眼巴巴瞅着商名姝,想到商名姝昨日的冷漠,怕商名姝拒绝。 “好。”商名姝恢复那个温顺乖巧的女娘子。 (本章完) 58.第58章 早知爹头戴绿帽 第58章 早知爹头戴绿帽 “名姝,你你是何时怀疑沐氏?”饭后一家人坐在偏厅,商进樑作为父亲第一个开口询问。 “文堰向爹揭露施家人欲联合他调换茶叶那夜。”商名姝低头浅饮一口茶,是她爱的珠兰茶,与赵婉儿那日冲泡的一般无二,应是从刘氏购置。 “那夜沐小娘……沐氏有何异动?”商梓姝恨自己被沐小娘气走,她询问商文姝。 商文姝仔细回想,并未察觉沐小娘异样,无声对商梓姝摇头。 商梓姝翻个白眼,抓心挠肝。 瞧见几人弄不明白,商名姝索性满足他们的好奇心:“爹白日被传唤至衙门,她若忧心,怎会一日不派人打探?既不忧心又何必明知我们一家人在一处,巴巴凑上来?她入府半年有余,何曾这般没眼色过?” 真想劫走商进樑,应该在商进樑一入府时就派人拦着,而不是文堰来过后,突兀出现。 “仅凭此?”商梓姝惊讶。 “只是怀疑。”商名姝本就是个多疑的性子,她不吝惜用最大的恶意揣度每一个人,宁可多加小心求证,也不能半分大意。 “何时收买木?”商进樑很平静。 “她入府一月后。”刚端起茶杯的商进樑手一抖,茶水溅落两滴,商名姝视若未见,“我只是瞧着沐小娘有些野心,以免她日后心大,闹得姨母不安宁。她若一直循规蹈矩,木不会加害她。” 她既然对沐小娘起疑,自然要让木留意,听沐小娘又去私会情郎,且此次见面似乎被人交代了什么,商名姝就确定沐小娘会是陷害他们的一环。 商进樑讪讪一笑,忙解释:“爹未曾疑心你。” 末了,商进樑品味出一丝不对,他有些迟疑:“你岂不是早知沐氏偷人?” 木那么早投靠商名姝,岂能不把沐小娘最大的秘密告诉商名姝投诚? 商名姝微微偏头,无辜扬眉。 “你……”商进樑忍不住捂着心口,眼睛瞪得犹如铜铃。 小虞氏用手绢按压唇角,克制自己笑出声。 商梓姝缓缓举高团扇,双肩却忍不住颤抖。 商文姝同情地看着父亲,随即想到自己,唇角苦涩一牵:“三妹又是何时疑心文堰?” “我历来不喜他,他心比天高。”商名姝第一次在亲人面前露出对文堰的态度,“去年我及笄宴时,他假借醉酒欲亲近我。” “什么?”四个人异口同声,几乎如出一辙霍然起身,满脸愤怒。 “三妹,你为何不早告诉我?”最气的是商梓姝,文堰这只癞蛤蟆,高攀她姐姐也就算了,还敢肖想她妹妹! “告知你,让你因他与长姐大打出手?”商名姝轻笑,“我们三姐妹失和离心,未必不算他达到另一个目的。” 文堰做梦都想抹去商名姝在商文姝心目中的地位,大理寺与刑部来人那次,但凡商文姝没有太在意商名姝的看法,商文姝早就拿出好东西,让文堰亲自去打点。 他无数次蛊惑商文姝的小心思都被商名姝不着痕迹粉碎。商文姝扑到妹妹面前,吓得商名姝站起身,用力将商文姝拽起:“长姐,你这是做什么?” “三妹,都是我鬼迷心窍,竟看不清禽兽人面兽心,连累你受辱。”商文姝本就悔恨的心更像是扔进油锅里烹炸一样煎熬和痛苦。 她没有资格质问商名姝为何不第一时间告知她,她自己心里清楚,她陷入男人编织的甜言蜜语中,商名姝将这件事揭露,二妹会跳出戳她心窝子,她即便心里有姐妹之情,也会恼怒之下胡思乱想,又有文堰巧言善辩…… 后果,她不敢设想。 她此刻惊觉自以为是宽容大度的长姐做得有多失败。失败到妹妹都不愿将这等龌龊之事告知自己。 “长姐,我是能吃亏的性子?”商名姝轻叹口气,“我当时就将他踹入池塘里,让他醒醒酒。” 这事儿府里人都知道,文堰因吃醉酒跌入池塘,文堰也是如此对外解释,每个人都信以为真。 商文姝还因此亲自为文堰煎药煲汤滋补,一想到曾经的自己,商文姝抬手就要给自己一耳光,被察觉她意图的商名姝拦下。 “长姐,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商名姝轻声安抚,“索性未酿成大错,长姐无需耿耿于怀。” 商文姝眼眶蓄满泪水,她哽咽着摇头。 此事若发生在商梓姝与商名姝身上,她也能释怀劝慰,可她才是罪魁祸首,是文堰的帮凶,她无法原谅自己往昔的心瞎眼盲。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快别哭了。”小虞氏上前将商文姝搂入怀中,“你爹这大把年纪都能被骗,你一闺阁女娘子有何想不开?你越是放不下,只会惹得我心疼,你妹妹们忧心。” “呜呜呜呜,娘——”商文姝忘掉一切扑入小虞氏怀里,放声大哭。 商进樑本还想为自己争辩几句,瞧见长女哭成泪人,只能顺着妻子的话:“你母亲说得对,为父都被蒙骗,你被骗不在你。文堰又是爹带到你面前,是爹识人不清,连累了你。” “你别哭了。”商梓姝被商文姝哭得不知怎么安抚,将帕子递给商文姝,“哭得我怪难受,非得惹我与你一道落泪才开心?” 商文姝窝在小虞氏怀里,温暖的怀抱让她不管不顾,听到家里人轮番哄着自己,心里又暖又羞,一把扯过商梓姝的手绢,挣开小虞氏怀抱,背过身胡乱擦拭泪水。 “名姝,日后家中之事,你可说与爹……”商进樑一想到商名姝不声不响把这么大的事情办完,心里既骄傲又失落。 骄傲是商名姝果然没有辜负他期望,有当家主母的风范,失落是他也不被女儿信任。 “只要不涉及爹的爱妾,女儿不会隐瞒。”商名姝笑语晏晏应下。 商进樑老脸一红,嘴上结巴:“不不可胡说,爹……爹以后不纳妾!” 这话让屋子一静,商梓姝看向小虞氏,小虞氏笑容冷淡。 商名姝却不信:“爹游走于外,总还会有人再赠美人。” (本章完) 59.第59章 欲为商名姝做媒 第59章 欲为商名姝做媒 沐小娘就是旁人所赠。 据闻当初也是有人要赠商进樑美人,虞氏恐人来路不明,亲自帮商进樑回拒后才转身为商进樑纳商文姝与商梓姝母亲进门。 商进樑才过不惑之年,若非他去道观求签,说他命中无子,这个年纪他若执意再生,也未必不能折腾出来,日后给他赠美人的还会少? “如今徽州府谁不知我府中出了个要我九族性命的沐氏?”商进樑说得咬牙切齿,“不会再有人赠以美相赠。” 商进樑是再正常不过的男人,有美人投怀送抱,要他坐怀不乱实属为难他,他不是主动寻问柳,色欲熏心之人,只是好面子盛情难却。 今日吃这么大一个苦果,又活了半辈子,有些心思是真的淡了。 “爹,让我师父再寻些护院吧。”商名姝不再给商进樑难堪,“此次能如此顺利脱险,我师父举荐的人功不可没。” 说起来,若非歙县时与施厚琼闹一出,使得商进樑松口聘请不少懂拳脚之人,这些人是她师父举荐,又是小虞氏操持聘请,对商名姝的吩咐尽心尽力,使得商名姝有可用之人,她少不得要提前知会商进樑。 她可用之人还是太少,不是没想过私底下养一批人,可她平日里没太多事让他们做。心安理得闲置的人品行不成,品行没问题的是不会白拿银子不干活。 等明日她与赵婉儿谈妥珠兰茶,甚至商进樑答应帮她争取到的一个茶园试种,都需要用人。 一听要招人,商进樑往外看了一眼,确定下人都被打发得很远,这里没有外人,商进樑才低声问:“名姝,爹问你,施家是不是真与倭寇勾结?” 以前商进樑没有怀疑过,上次商名姝提到,他还是想不明白施厚琼与倭寇勾结这么不智是为什么。 但方氏与施家同气连枝,这次施厚琼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商进樑反而重新审视,他再如何自欺欺人,都无法不怀疑施厚琼。 “是。”商名姝必须要让家里所有人引起重视,尽量与施家的人避开。 商进樑等人无不露出慌乱之色,朝廷近几十年来饱受倭寇之苦,尤其是他们这些商户,多少都听说过死于倭寇之手的故事,就连他们祖父也是如此罹难。 以前商名姝没有提醒商文姝几人,就是怕她们藏不住,引得施厚琼怀疑,招来杀身之祸。现下怀疑施厚琼的人不少,她们露出痕迹也无妨。 “时候不早,你们早些回屋歇息,我去一趟书房。”商进樑有些急,吩咐完就提步走。 “爹不会是要去提醒知府大人吧?”商梓姝望着商进樑远去的背影担忧。 “知府大人怀疑施厚琼,不用爹提醒,爹知道。”商名姝微微摇头。 就是因为现在施厚琼狐狸尾巴露出来,商名姝才不拦着商进樑,否则以商进樑的性子,他会做两种事,一是不管不顾,不在意何知府如何看他,也要提醒何知府。 他真心崇敬何知府,断不能因为自己知情不提醒,导致疏于防备的何知府为施厚琼所害,当真如此,他必会负疚一生。二是穷尽其能跟踪施厚琼,掌握证据,将证据递到何知府手上。他爹经商圆滑,也懂人情世故,心还是太软,对上施厚琼这样的狠角色,是砧板上的鱼肉。 姐妹几人提到何知府,却不知何知府与夫人也在夜话商名姝。 “老爷,你说我给商三娘子保个媒如何?”难得何知府忙完事情,何夫人将这两日琢磨出来的事情拿出来与丈夫商量。 “保媒?”何知府第一时间想到外界的谣传,他有个庶子,正值嫁娶之龄,“你要聘三娘子为儿媳?” 何知府认真考虑一下,商名姝做他儿媳妇他很乐意。 “老爷你胡说什么,我们家大朗二郎都已成婚……”说着才想起还有个庶子,她也不装贤惠,“三郎配不上。” 何知府虽觉这话刺耳,毕竟是自己亲儿子,但想一想商名姝,再想一想自己文不成武不就的庶子,也不能违心说般配,别误了好娘子。 “不是三郎,是何人?”何知府对上发妻意味深长的目光,夫妻多年的默契立刻让他反应过来,“你要把她说给天行?” 何夫人姓徐,出自将门,其父官至总兵,长兄也英雄了得,不过英年早逝,留下一子。 虎父无犬子,十五岁袭父职,从指挥佥事做起,如今二十六岁,任浙江都司参将,镇守宁波、绍兴、台州三府。 年少有为,手握实权! 早年订过一门婚事,女方未过门就病逝,之后徐天行将自己拴在军营,整日操练将士,一门心思行军打仗,长辈操持过几次婚事都无疾而终。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天行就想取个不娇弱的女娘子。”何夫人想到那日商名姝展露的武艺,是为她量身打造的侄儿媳妇。 徐天行再想要个不娇弱的夫人,也不可能真喜欢五大三粗的女娘子。商名姝外柔内刚,身手不俗,两人凑一块儿肯定能锦瑟和鸣。 她家就剩天行一根独苗,不能看到他成家立业,后继有人,她死不瞑目。 “天行年长三娘子十岁……”何知府有些顾虑,“且我观程三郎对三娘子一腔痴情,程商两家未必没有联姻之心。” “我可没听到消息,一家女百家求。”何夫人又不眼瞎,程勉从男客方向一路奔向商名姝,为商名姝以身挡刀,她看得比商名姝清楚,“我不过是多给三娘子一个选择,三娘子日后便是真与程三郎成了好事,我亦会厚礼相贺。 且程三郎这个节骨眼受伤,恐怕要错过明日科举,再等三年,三娘子真能等得?天行年长些,稳重些,老夫少妻,懂得疼人。” “你先与商夫人通通气。”何知府觉得夫人说得有道理,两人都看得出程勉对商名姝一腔热情,商名姝对程勉似乎并无情愫。 程勉的确稚嫩,他侄儿已经是正三品。 (本章完) 60.第60章 快乐之源 第60章 快乐之源 “三少奶奶,这是我拟定的合作契书,三少奶奶请过目。” 次日一早,商名姝出府与赵婉儿一道用朝食,赵婉儿原是徽州府人,不用她领路,自己选择一家朝食小馆,两人用完后,商名姝开门见山。 “我早知你寻我,是为与我合作。”赵婉儿第一眼看到商名姝,就觉得商名姝像深海老蚌里孕育的珍珠。 华贵、圆润、藏锋。 “三少奶奶看出我心中所想,仍愿见我,想来也有心思。”商名姝听出赵婉儿言外之意,她是求上门的人,主动权应该在赵婉儿。 都有合作的意思,就爽快些。 赵婉儿看商名姝的目光,越发欣赏,她展开商名姝草拟的契书,大致浏览后,点在利益分割上:“二成利?我要四成。” “三少奶奶,你出个方子,一切交由我,二成利是我给出的最大诚意。”商名姝要肩负所有成本,甚至亏损,给赵婉儿的是纯利。 “这是刘家祖传手艺,府城珠兰不少,三娘子应是试过,没有我的方子,你恐怕成事不了。”赵婉儿有恃无恐。 商名姝寸步不让:“刘家祖传手艺落入三少奶奶手里,三少奶奶还敢拿出来与我合作,想来不是刘家要自断财路,三少奶奶这份方子来路不见得正大光明。如此一来,三少奶奶要寻合作之人,可得擦亮眼睛,谨防里外不是人。” 赵婉儿娘家复杂,她不会信任娘家。夫家又子嗣丰厚,前头有受公婆信任的兄长,下头有讨公婆父母欢心的弟弟,夫妻俩夹在中间无人偏袒。 两人为自己筹谋,刘家窨制茶的技术还没有从公婆手里传出,赵婉儿知道还是她丈夫聪明,通过不懈努力自己琢磨出诀窍。 他们生活在刘家,不能得罪父母,刘家好大一笔产业,不可能拱手相让,只能私下寻找办法谋利。 被商名姝戳中最致命的地方,赵婉儿只得让一步:“三成。” “珠兰茶,我只在徽州府售卖,不与刘家抢利,亦是让利。”商名姝坚持,“三少奶奶捏着方子不能生财,交与我躺在苏州也能生财。” “你就这般笃定,除了你,我寻不到旁的合作人?”赵婉儿没想到商名姝一点不肯让利。 “买卖向来如此,方子在三少奶奶手上,若三少奶奶还有旁人可选,只能是我与这笔买卖无缘。”商名姝表现得笃定又豁达。 赵婉儿沉默,她有别的选择,但别的选择她一个女人不好长期接触,这事更不可能让丈夫出面,当然也有女娘子找她,比如李夫人就很感兴趣。 李夫人在徽州府设立商号,但李夫人本身就是苏州人,这太打公婆的脸,想让公婆装聋作哑都不行。 这几日赵婉儿都在打听商名姝,对商名姝的人品有初步的肯定。 最重要的是商氏前段时间推出的中秋茶盒,她也打听出来主意是商名姝所出。 “你我各退一步。”赵婉儿最终再让一步,“你允我三成利,凡刘家无商号之地,你都可兜售。” 商名姝微微一笑:“三少奶奶,刘家虎丘茶经营数十年,能够大量种植茉莉、珠兰、玳玳之地,有几处没有商号?就连徽州府也有。” 不过是因为运输成本,致使徽州府的虎丘茶要比苏州略贵。“天下之大,岂能尽有刘氏商号?我将刘氏商号分布之地列给你。”赵婉儿真心觉得大有可为,她参与到刘家的经营,心里明白还有很多地方值得挖掘。 商名姝沉吟后:“三少奶奶,两成半,是我能给予最大的利,若三少奶奶还不满意,只得另请高明。” 赵婉儿看出商名姝的底线就是两成半,尽管没有达到她的预期,甚至李夫人还有施家那位大娘子给得更多,她还是遵从内心的选择:“好。” 薄利无妨,能多销,一样可弥补。 两人逐条逐条重新誊写契书,又请信得过的牙行担保,没有去衙门。 签好契书,商名姝拿到窨制之法。 她仔细看过后恍然大悟,明白自己一直失败的原因,签完契书。商名姝与赵婉儿辞别,回府得知小虞氏被何夫人请去说话。 她兴冲冲拉着商梓姝与商文姝去茶园。 商进樑说服族人拨给商名姝实验的茶园,是商氏众多茶园之一,不算特别大,胜在距离府城最近,出城半个时辰就到。 商进樑将附近的路铺得极好,马车直达。 茶园的管事早领到命令,看到商名姝三姐妹来,亲自迎上来。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房管事,你叫上几个人跟上,带上农具。”商梓姝一落地就吩咐,作普通农女打扮的她,自己也扛起适合她的农具,风风火火入茶园。 她根据这些日子整理的记录,一寸寸勘察丈量,把略显密集的地方铲除树苗,商名姝和商文姝跟在她身后。 “二妹在茶园更有劲儿。”商文姝从没有见过这样朴质的商梓姝,日光下充满力量,和茶农聊的格外开怀,甚至听得懂茶农浓重的口音。 “二姐从不是娇养闺中的。”商名姝望着挥汗如雨的商梓姝,汗水滑过眉峰,她抬手用衣袖拭去,继续干活,“与茶树有关,皆是二姐欢乐之源。长姐,你也需要寻找你的欢乐之源。” “欢乐之源?”商文姝微微一怔,她以前的欢乐,好似大多都是围着文堰……“三妹,你呢?你的欢乐之源?” “我?”商名姝没有想到商文姝反问自己,她想了想,“我的欢乐太多,我现在每一日都欢乐。” 商文姝听后更迷茫,她这几日浑浑噩噩,不是惦念文堰,是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好像什么都做不好,又好像什么都用不上她去做。 “姚老太太这几日在找账房先生盘账,长姐不若去帮老太太分忧?”商名姝真诚建议,甚至私下已经和林沅沅打过招呼。 商文姝丧失自信心,需要一些她擅长的事情来重拾信心。 她最擅长的是算账。 (本章完) 61.第61章 我与徐将军不般配 第61章 我与徐将军不般配 “姚家为何招账房?”商文姝不解,姚氏药行家大业大,不知多少账房先生。 “下聘那日后,姚老太太要将姚宗添送走,姚宗添渗入药行极深,核对账目,姚老太太觉得账目有异,家中账房做手脚,欲寻外援,找了两个,都没有找出不妥。” “会不会并无不妥?”商文姝想到一个可能。 “姚老太太人老成精,她既然觉得有不妥,定不会无的放矢,只是一时看不出哪里被做了手脚。”商名姝反而更相信账目一定有问题,“姚大郎托沅沅递信与我,问你愿不愿去帮忙看看,看不出也无妨。” “我……”商文姝想拒绝,对上妹妹殷切的目光,拒绝的话说不出口,最后只得硬着头皮道,“我去试试。” 商名姝扬唇一笑,给商文姝递一把小锄头:“走,我们也去试试松土挖树有何乐趣,让二姐连姐妹都丢在一旁沉溺其中。” 商文姝被妹妹拉着笨手笨脚开始挖土,小小的锄头不听使唤,没挖一会儿就觉得浑身力气用光,商名姝又先扔掉锄头,让商梓姝一个人继续,带着商文姝去走一遍整个茶园,告诉她,她们要怎么整改茶园…… 姐妹三人夜幕降临后才归家,小虞氏和商进樑都在,似是在等她们。 “可用晚膳?”小虞氏关心。 “在庄子上用过。”商文姝回答,她现在有些风声鹤唳,见小虞氏和商进樑的架势,忐忑不安地问,“父亲,可是有事?” “是有一桩事……”商进樑本想让长女和二女回避,想一想不是什么非得避开的事情,也就当着二人的面对商名姝道,“今日恭人请你姨母过府,话里话外有为你做媒的打算?” “做媒?”商名姝一听就知道不是要把她配给何大人庶子,“何人?” 何夫人保媒,绝不是寻常百姓。 “都司参将——徐天行。”商进樑语气克制着激动,“何夫人是他亲姑母。” 但凡身家不菲的商贾,没有几个不知徐天行,这位骁勇善者的武将,被称为倭寇的克星,十几岁从军,十年间与倭寇数次交锋,屡战屡胜。 倭寇势力是他一手削弱,如今他们商户往来存活率能如此之高,多赖他之故,没有一个行商者不赞颂和感激他。 商进樑曾经挂在嘴边崇敬的人,从不敢想能见一见的人,突然有一天这个人可能成为自己的女婿,商进樑都差点睡不着。 心绪起伏,精神振奋。 “天啊,恭人竟然是出自将门!还是大英雄徐将军的姑母!”商梓姝大为震撼。 他们都打听过何知府与何夫人,何夫人的确来自于济宁,但没有打听出来是出自将门,更没有打听出来她的侄儿是如今朝廷炙手可热的名将徐天行。 “我以后岂不是大英雄的姐姐?”商梓姝只要一想想徐天行唤她一声二姐,一种自豪满足感油然而生,激动之情一点不亚于商进樑。 “二妹。”商文姝拽了拽商梓姝的衣袖,只想着徐天行,都忘了问商名姝的意思。 商梓姝反应过来,收敛神色,讪讪对着商名姝道:“三妹,我方才一时嘴快,管他是谁,你看得上才有资格做我妹夫。”“名姝,你是如何想?恭人的意思是,你若愿意,她便派人给徐将军递信。”商进樑双目晶亮,他自然是希望商名姝答应。 “爹,前日程三爷才为救女儿受伤。”商名姝提醒他,“你让姨母回绝恭人。” “名姝,你考虑考虑?”商进樑忍不住劝,心都在滴血,“恭人说徐将军一表人才……我们与程家尚未谈婚论嫁,不过一个口头约定。程勉为你受伤,为父自是感激,他也的确是佳婿,可他今日带伤赴考,未必能中。 你难道要再等他三年?” “是。”商名姝点头,目光坚定,“我那日与二姐送他回府,我便当着程家人的面许诺,会等他三年。” “三年后他仍旧落榜呢?”商进樑急。 “如此,我与他无缘。”商名姝回。 “可三年后,你十九,去何处寻似徐将军这等儿郎?”商进樑一想到商名姝竟然要等程勉三年,就心焦如焚。 徐天行如今二十有六,不可能三年后还未成婚。即便有可能未成婚,也不可能再接受一个拒绝他还耽误到十九岁的老姑娘啊! “爹,我与徐将军不般配。”商名姝自幼强势,从小到大没有人能做她的主,日后她的丈夫也不能。 徐天行的事迹,她听得太多,十几岁袭职,能稳扎稳打,一路高歌猛进,必然是个少年老成,稳重且有规划又强硬之人。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这样的人极难驾驭,她一个商贾之女,对方名门之后,出入无不是达官显贵。诚然何夫人保媒,徐将军或许不在意门第,可她不愿矮一头曲意逢迎。 她先前不排斥商进樑盯着何知府的三子,是因对方庶出,她自己巨富,从未觉得低多少。 “连恭人都觉得你们般配,恭人可是徐将军嫡亲姑母……” “爹!”商名姝好脾气打断苦着脸,就差开口央求的商进樑,“我指的不般配,不止门第,还有性情。” 想到女儿表面云淡风轻,实际要强又掌控欲旺盛的性格,商进樑终于熄火,他扼腕:“早知何夫人有这等大好姻缘等着你,当初就不该……” 就不该给程勉留一点希望。 知女莫若父,商进樑心里明白,是因为有程勉这个各方面都更让商名姝满意的人在,商名姝才会放弃徐天行。 倘若没有程勉出现,徐天行再难,以他女儿的性子,总得要见一见才下定论。 本朝虽重文轻武,程勉还只是个秀才,他运气好明年进士及第,要坐上三品大员的位置,至少奋斗二十年! 徐天行已经是正三品参将,不出十年必是一方封疆大吏! “爹,徐将军英雄了得,我敬佩不已。”商名姝只能换个角度安慰,“他是倭寇克星,又何尝不是倭寇眼中钉?女儿若嫁与徐将军,日后倭寇非逮着商氏货船劫掠不可。” (本章完) 62.第62章 三娘子,我很喜欢 第62章 三娘子,我很喜欢 “三爷回来了。” 小厮喜滋滋来禀报汪氏,汪氏笑看着商名姝:“三娘子不若随我去看看?” “大太太。”小厮连忙阻拦,“三爷说他此刻都是馊的,他知晓府中有贵客,容他沐浴更衣后,再来见客。” “去吧,让你们三爷放心,好生捯饬,我会招待好贵客。”汪氏笑着打趣,转头又与商名姝接着方才的话头聊。 商名姝用实际行动切断商进樑的念想,第一场科考结束,她就特意来寻汪氏聊天。她不好亲自去考场外接程勉,只能通过这个法子第一时间知晓程勉的状况。 程勉来得的确有些晚,足足一个时辰,汪氏几次相留,又是提前遣人给商府递话,又是吩咐大厨房多做商名姝爱吃的菜色,商名姝忧心程勉情况不好,这才顾不得许多留下来。 程勉看着十分憔悴,那双清亮的眼眸注入一股光,亮得惊人。 他身上熏过香,清雅的兰香,将他衬得更似芝兰玉树。 是为掩盖药香,他唇角极力抑制也压不住地上扬,有些束手束脚坐在商名姝旁边,明明圆凳相隔有些距离,他仍然小心翼翼,生怕不慎触碰到商名姝,冒犯到心中的佳人。 商名姝细心注意到他的手好几次夹菜都未夹稳。 程勤夫妻笑得揶揄,都不敢多看幼弟一眼,怕笑出声。 这臭小子是他们夫妻当爹当娘养大,能不知道他胆子有多大?能不知道他肚子里有多少坏水? 万万没想到,这臭小子面对心仪的女娘子竟是这番温和无害,腼腆拘束的模样,弄得他们夫妻都手痒,想趁着商名姝在,好好欺负一番。 只有程赦见怪不怪,还给程勉递台阶:“连考三日,手上无力无妨,你想吃什么,二哥给你夹。” 程勤轻咳一声,极力摆出威严大哥的模样:“你二哥说得是,你早些用完膳,还能与三娘子说几句话。” 天色不早,商名姝看到程勉还能行动自如放下心,用完膳必然要告辞。 本欲拒绝的程勉听后,再不拒绝,甚至理直气壮指使两位兄长。 终于进食完,商名姝看得出程勉身体状况不容乐观,想着明日他又要去考场,低声说:“三哥连日科考,甚是劳累,早些休息。” “我不累。”程勉下意识反驳,又想到天色的确不早,他纵有万般不舍,也舍不得连累商名姝的名声,只得从一旁丫鬟手里抢过灯笼,“我送三娘子出府。” 程勉身侧的小厮十分机灵拉住禾穗:“禾穗姐姐,我们三爷有些东西赠与三娘子,有劳禾穗姐姐随我去取。” 禾穗看向商名姝,商名姝无声颔首。 脚下的石板被月色照亮,似一条银白绸带蜿蜒向前,错落有致的阁楼缓缓后退,青瓦白墙在月光下轮廓分明。 “三娘子,多谢你为我做的吃食。”程勉捏着灯笼挂杆的手紧了松,松了紧,掌心都渗出汗渍,才轻声开口。 “你喜欢便好。”夜风吹来馥郁冷香,进入园,几株丹桂正肆意绽放,商名姝停下脚步。 月光透过枝叶细缝,落下斑驳光影,绘制出一幅神秘图腾,一簇簇秋菊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金黄的瓣微光点点,灯笼高悬的庭院静谧而美好。 站在前方欣赏美景的商名姝不知,她鬓边一缕发丝被晚风吹过,在她迈下台阶的一瞬间,拂过倾身的程勉唇角。轻轻地伴随着麻酥的痒一掠而过,他下意识想要伸手挽留,抬起的手僵住,目光专注而又深情凝视着她拉远的背影,心中徒然升起无尽的怅然。 察觉身后的人失踪,商名姝回头对上仍立在回廊下的程勉,他匿在光里,商名姝看不清表情,只是纳闷:“三哥?” 程勉回过神,忙大步追上,背上的伤口因他疾步扯得生疼,他能做到面不改色追上商名姝:“三娘子,我很喜欢。” “我明日一早会让禾木送到考场入口。”商名姝提步继续往前。 “三娘子,不用。”程勉一想到商名姝要一大早起来为他做吃食,就心疼得比后背的伤口还疼,“家中会为我备下,三娘子不若待我考完,再为我庆功。” “材料我已备下,不费事儿。”商名姝轻声细语,“待你考完,再与你做别的。” 喜意覆盖程勉一张俊美如玉的脸,他有些得寸进尺:“可……可否只有我与三娘子?” 他想与她私下独处。 走出园是一方池塘,池面平静如镜,倒映着岸边亭台楼阁,一时分不清哪是倒影哪是真景。 “好。” 池塘枯萎的荷叶依旧挺立,月色投下别样的剪影,忽而鱼儿跃出水面,扑通一声,打破寂静,池面泛起层层涟漪,月光随之荡漾开。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程勉知道那不是鱼儿扑腾的声音,飞跃而起的是他的心,荡开的不是池里的涟漪,是他的心潮。 他一路傻笑将商名姝送到大门口,看着商名姝要蹬马车,甚至比禾穗先一步伸出手。 禾穗看着旁边的程三爷胳膊,再看看自己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收。 伸出手,程勉就知道自己孟浪了,他欲将手尴尬收回。 商名姝没有让他陷入窘境,随手递给他一物:“这是我让大夫配置的驱蚊香包。” 越过他,搭上禾穗的手登上马车。 马车一角的灯笼缓缓摇动,光晕在夜色之中荡开,渐行渐远。 直到车轮声消失许久,程勉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手依然保持着抬起,手中的香包很寻常,一看就不是出自商名姝,却是商名姝第一次赠他实物,他低头含笑摩挲…… “娘子,程三爷对您……”禾穗放下马车后面的帘子,脑子里还是方才程勉傻愣愣的模样,“满心满眼……” 禾穗读书不多,想不出贴切的词儿,但只要她家娘子出现,程勉眼里真的看不到旁的人和物。 商名姝勾唇一笑,她闭目养神,马车在半路上停下,是她的人拦路。 “娘子,人死了,木被救,她想见您。” (本章完) 第63章 傻子 第63章 傻子 “不见。”商名姝眼皮未掀,冷淡拒绝。 商名姝派人暗中跟着木,是想看看谁会按耐不住,对木动手。 她猜测施厚琼不会,施厚琼怕她将木当做鱼饵钓鱼。施清玉却是个阴狠毒辣之人,动不了她商名姝,连害他们计划落空的人都不能动,施清玉会憋疯。 忍了两日终究是忍不住。 她派人去是为捉活口,没有捉住,只能是对方负隅顽抗。 “把尸体扔到施家门口,小心些。”商名姝吩咐。 “是。”黑暗中的人来得快去得也快。 马车继续平缓向前,不多时木追到这里,她没有继续追下去,只是扑通跪下,朝着马车远去的方向虔诚一叩首。 她知道,她安全了。 她也知道商名姝不是特意要救她,只是为从她这里折损敌人,无论如何,她得益。 经此之后,对方会确认商名姝的确派人跟着她,等着他们自投罗网,他们不会再动手。 “娘子,有时像极二娘子,嘴硬心软。”禾穗轻叹一声。 “我是为打击施清玉。”商名姝解释。 “是是是,娘子不是因无法对一条无辜生命视若无睹。”禾穗笑着点头附和,转而又苦恼,“只是娘子将人送回施家,他们会加倍防范。” “要的就是他们如惊弓之鸟,时刻疑心我派人暗中盯着他们。”商名姝冷笑一声,“待他们绷久后放纵时,就是我们下手的最佳时机。” 施家的人肆意惯了,除施厚琼以外,有几个人受得了束缚? 且等着,用不了多久,她就能让施厚琼付出陷害她家的代价! 商名姝回家时,商进樑背着手在影壁前来回踱步。 看到女儿迈入大门,才松口气,又想起女儿留在程府的原因,心里叹息商名姝为程勉放弃徐天行,嘴上还是关心两句:“程三郎可还好?科考顺利否?” “看着无碍。”商名姝只回答第一个问题,科考还有两场,她只字未提,不过从程勉的神色不难猜出,他应是发挥不错。 商进樑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长叹:“早些安置。” “老爷自从太太回绝知府夫人后,就整日唉声叹气。”禾麦瞅着走远的商进樑,从背影都能看出他的沮丧。 商名姝不在意,她能理解商进樑的惋惜与难受,商进樑不逼迫她就行。 为让程勉吃得好一点,商名姝天未亮就起身制作食物,许多都只差最后制作,赶在黎明前让禾木送过去。 转眼又是三日,商名姝照旧去寻程大太太,这次却没有等到程勉,是程勤挂着歉疚的笑容:“三娘子,二弟带着三弟去拜访一位长辈,让你空等一场。” 商名姝颇为失礼地盯着程勤看了好一会儿,对方笑容温和一如往昔,她垂下眼帘:“三哥身子无碍,我便放心。” “娘子,可要奴婢去打听……”禾穗都不相信,实在是程勉太在意商名姝,若知晓商名姝在府邸等着他,他心早就飞过来。 自然不能排除有些不得不推拒的人情往来,可这样的事情程勤早该告知商名姝,断不会让商名姝在这里等到黄昏天。“不用。”商名姝阻拦。 打听出来又如何?这必然是程勉的意思,自上次劝说程勉三年后再考失败,商名姝就知道程勉自己认定的事情,谁也无可更改。 “你明日照例让禾木送吃食去。” 这一夜,商名姝极难得失眠,辗转反侧,半醒半梦囫囵睡了片刻起身更精心制作吃食。 东西送出去后,她很疲惫却毫无睡意,一直在等禾木归来回话。 “娘子,我见到程三爷,三爷脸色有些苍白,我看着与大多考过两场的秀才公差不多。对了,三爷有封信让我带回交给娘子。”禾木气喘吁吁掏出一封书信递上来。 程勉看着文质彬彬似美玉如修竹,不曾想字与人不符,苍劲有力,笔透纸背,不缺锋芒和气势。 信上写到昨日他一位长辈临时路过府城,他不得不与兄长去驿站拜见,遗憾没有与她见面,后又提到三日后请她先别去程府,他连着三场赶考,实在是疲惫,不想商名姝看到他不修边幅的模样。 商名姝坐在水榭美人靠边,捏着信纸的手轻轻在打磨光滑的乌木栏杆上敲击。 她闭上眼,许久才低声蹦出两个字:“傻子。” 她知道程勉情况肯定不好。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他为她挡下那一刀不深却也不浅,不是寻常的皮肉伤,只是休息一日就要入考场,考场没办法携带伤药,甚至连一个睡卧之地都没有。 要集中精力应对考题,还要忍耐伤口的疼痛,以及夜晚蚊虫叮咬…… 程勉的确是顶着高热进入考场,第一场考试完他的伤口就化脓,第二场考试走出考场就一头栽倒在程赦怀里,迷迷糊糊还要强撑一丝清明,求程赦别带他归家,别让商名姝看到。 程赦不答应,他就一直撑着,直到程赦点头,他才放心昏厥。 一整晚程府人仰马翻,朴郎中用尽手段都没有唤醒程勉,程赦甚至请了全城的大夫入府。 人人都以为程勉要错过第三场考试,他却一大早莫名醒来,强大的意志令几个郎中都大惊失色,他趁着程勤与程赦没有反应过来,穿戴整齐独自奔赴考场。 一入考号,他就差点撑不住昏过去,他咬破舌尖,用疼痛刺激自己,他此刻昏厥,会被送回出考场,好不容易坚持到拿到考题。 这一场考时务策,考题他都险些看不清,折断一支毛笔,程赦用断口把自己的大腿当作砚台研磨,血液渗透出来,他不顾烧红的脸颊。 审题,构思,磨墨,下笔。 他浑身滚烫,连呼吸都灼热,大脑却异常清晰,四肢开始冰凉,每当视线开始模糊,他就磨一磨血肉模糊的大腿。 直到最后一个字落下,他强撑着将试卷交给受卷官,才任由自己始终强撑的一缕清明被吞噬,栽倒下去。 “娘子,程府说三爷出考场就累晕过去,现在尚未醒,不过大夫说容他好生睡一觉便无碍。”科考结束次日商名姝派禾穗去程府询问。 (本章完) 第64章 有几分顺眼 第64章 有几分顺眼 “多盯着程府的消息。”商名姝吩咐。 程勉于考场昏厥被抬回来的消息传遍府城,有不少考生亲眼所见,茶楼都开始唱衰,惋惜程勉要再等三年。 这个时候商名姝不好急匆匆上门打扰,只能等程府的消息。 “三妹。”禾穗刚离开,商梓姝带着金芽来寻。 “这几日见二姐一面可不易。”商进樑把茶园开放给她们,商梓姝每日都往茶园跑,偶尔索性宿在茶园边上的庄子里,“二姐,有事?” 忙的脚不沾地的商梓姝,没有要事是不会来寻她。 “嘻嘻……”商梓姝笑得眉眼弯弯,腰肢一扭,挨着商名姝坐下来,“三妹,你帮我寻人去杭州打探打探陈津此人。” 商名姝挑眉:“看上了?” 商梓姝嗔妹妹一眼:“看上倒没有,不过是有几分顺眼。” 说着她眼底光彩熠熠:“他说他是陈家庶子,现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学做生意,家中有个嫡出的弟弟,不过弟弟生性懒散,他们兄弟和睦……” “陈家庶子?”商名姝依稀记得陈家只有一子,陈津应当是不会拿这等一戳就破的谎言来蒙骗商梓姝,“你实话与我说,你是不是看上陈家制龙井的秘方,才对陈津另眼相看?” 商梓姝视线心虚平移,不敢与妹妹对视。 商名姝扯出一抹无奈之笑:“就为一个方子,你要赔上一生?” “哪能如你说得这般势利?”商梓姝有一下没一下扯着手中手绢,“要共度余生之人,总不能是厌恶之人。我承认是因我另有所图,才给他亲近的机会,可若相处不愉,我不会只为接触龙井的秘方就对他起意。” 商名姝认真打量商梓姝,商梓姝不虚,下巴微扬,大大方方由商名姝审视。 确定商梓姝不是冲动,不是全然另有所图,商名姝点头:“我会帮你打探,先去信让我们香茗斋的人暗中打听,等我们亲自去了西杭再细看。” 顿了顿,商名姝迟疑片刻后道:“二姐若是心急,不若问一问程二哥,他常去西杭,对陈氏知晓理应比你我更全面。” “可以吗?”商梓姝倒不是对陈津多在意,她性格就是这样风风火火,能早些知道的消息,非要她等不啻于抓心挠肝难受。 “我让禾木去传信问问程二哥是否有闲暇见我们。”商名姝自己也有私心,她想知道程勉的情况,又不好独独为探听程勉消息约见程赦一回。 程赦回信极快,约在下午,仍旧是香茗斋的那间茶馆。 “程二哥,你对陈津这人知晓多少?”商梓姝也不扭捏,见面开门见山问,还自发跟着商名姝称呼,毕竟商名姝不好突然改口称呼,她们两姐妹不一样的称呼,显得别扭。 “原是为这桩事。”程赦还以为是商名姝忧心程勉,见商名姝带着商梓姝很是意外,最初猜测是避嫌,此刻才知真正约见他的是商梓姝。 “嗯嗯嗯。”商梓姝睁着大眼睛,不住点头。程赦对商梓姝的落落大方刮目相看:“我知晓不多,陈公子是陈员外两年前从府外接回,坊间传是陈员外行商时的一段露水情,陈员外自己亦不知其存在,是其母病逝后,才寻上陈员外。” 商名姝听得皱眉:“我观陈公子言谈举止不似寻常人。” 只是一面之缘,从谈吐和一些行为细节,商名姝断定陈津有学识,孤儿寡母若无旁人支撑,陈津从何处求学?如何求学? 他的气度更不像是一两年就能积淀,那日隔得远,却也能够见他游走于几位茶商间游刃有余,说明他对茶叶认知极广,能够与各地茶商谈笑风生。 这几日商进樑也很繁忙,忙着与远道而来的茶商互通有无,他想把香茗斋的茶叶远销滇南,也想购置滇南的普洱在徽州府售卖,当然武夷山的岩茶也想掺和一脚。 这些人显然有一样的打算,西杭与徽州府较近,陈津与商进樑在某些地方成为竞争对手,商进樑提过陈津几嘴,说年少有为。 商进樑是个不轻易对人贬低的人,他嘴里的年少有为,听到商名姝耳里未必全是赞美,至少能证明在生意抢夺上,商进樑没有在陈津手里占便宜。 足以证明,陈津手腕和城府都不缺。 见商名姝陷入沉思,程赦抿唇淡笑:“陈员外另有一子,名澈年十八,我在西杭有过几面之缘,这位陈大郎格外懂享乐,为人懒散且手缝大,对家中营生半点不上心,不爱饮茶好美酒。” 她们是来打探陈津,程赦却连陈津的弟弟陈澈都顺带提到,绝不是程赦本人喜与人分享,必有深意。 他喊年长的陈津为陈公子,喊年幼的陈澈为陈大郎,多么耐人寻味?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这意味着陈津回家两年,但还没有上族谱,或者说有股力量阻拦他成为陈家长子,陈家很复杂,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不是个有担当的人。 甚至听程赦形容,活似个不谙世事的纨绔子弟。 “陈夫人为人如何?”商名姝忽然问。 程赦唇畔笑意加深:“陈员外年少时性子软,陈老爷夫妇为其聘一位刚毅之妇,陈夫人屠夫女出生。我曾听闻二十年前,陈氏茶行被坑害负债,要债的人堵在陈家大门口,是陈夫人握着杀猪刀立在大门吓退众人…… 后独自挑起陈氏茶行,方有陈氏茶行复兴。如今陈氏茶行大半人都是跟随陈夫人东山再起的功臣,在陈氏茶行,陈夫人的话比陈员外顶用。” 商名姝彻底明白陈家的内情,她转头看向商梓姝。 商梓姝脸上的兴意褪去,原就没有几分意动,此刻听得这样的结果,她立时打退堂鼓。 陈津名不正言不顺,这样的身份在西杭很难找到门当户对的女子,西杭大户人家也未必愿意为他得罪陈夫人,或是将女儿送到陈夫人手下受罪。 他肯定不乐意太低就,他若有野心,就要聘一位对他有助力的妻子。 商梓姝无疑是很好的选择。 (本章完) 第65章 利用赊账昧银 第65章 利用赊账昧银 “多谢程二哥。”商梓姝兴意阑珊,却真心感激程赦。 似程赦这样的人,若非真心相帮,断不会把话说得这么明白。 “程二哥,程三哥可还好?”商名姝岔开话题。 “三弟伤势无碍,疲累过甚,大夫吩咐卧床休养七日。”程赦浓密剑眉之间没有一丝愁绪,语气轻快。 商名姝放下心。 辞别程赦,商名姝陪着商梓姝走在街上,看得出商梓姝还是有点失落:“二姐若认可陈公子人品,也可试一试。” 商梓姝利落摇头拒绝:“我不是为这闷闷不乐,一个男人而已,你瞧街上来来往往,最不缺的就是男人。” 深吸一口气,商梓姝跨下肩膀:“我只是在烦恼怎么获得龙井的炒制之法。” 本以为接近陈津可以达到目的,商梓姝格外积极,现在决定要远离陈津,她就不好再利用人家,霎时间感觉茶叶秘方离她又越来越远。 “我们不是约好,等重阳祭祖之后去西杭?何必苦恼,到西杭再看看有没有法子。”商名姝劝说,“且此法也是我的推测,未必就能成,二姐切莫过于执着于此。” “不,三妹。”商梓姝斩钉截铁反驳,“斗茶之前,我与你一样,只把此法当做一种可试之法,自从斗茶时尝到顶尖龙井的滋味,我就莫名觉着如能参透龙井炒制之法,必将从中获得新茶制成之法。” 主意是商名姝提出,如今被商梓姝视作至关重要一环,她不好继续劝说,只得道:“那我们去西杭后再想法子。” “嗯。”商梓姝重重一点头,心里很是急切,恨不能现在就收拾好包袱出发。 从各地赶来的茶商一个接一个离开,他们雇货船,从徽州府带走许多东西,除徽州府的茶叶、笔墨纸砚、祁门瓷器等,还有徽州府自苏杭购置来的布匹与米粮等。 徽州府的商户同样把握时机,商进樑几人联合与滇南段氏购置各自需要之物,只等段氏归家后将货物发往徽州。 官府因几宗大生意赚不少税银,若非文人雅集出现变故,这场斗茶盛会可谓十全十美。 忙完这些,何知府夫妇在一个午后来到商家做客,这是早就应诺的事情,不过是后来何知府事情一波接着一波,忙得无暇抽身,才拖到今日。 “文思豆腐这几道菜,竟与浮丘观做得分毫不差。”饭后何夫人忍不住夸赞,她吃过浮丘观的斋菜。 浮丘观的道长都是豁达之人,凡有人请教如何烧制斋菜,尽数倾囊相授。何夫人的下人也跟着学过几手,只等日后回京述职,好侍奉公婆。 家里的厨子只能模仿出七分味道,她先前也去过府衙其他官邸做客,有两家也做过浮丘观素斋,味道最好的也才八分相同。 “有恭人这句话,三妹一番心思没白费。”商梓姝是个活泼的性格,她面对何夫人丝毫不拘谨,在她看来她对何夫人无所求,恭敬就好,“三妹第一次吃到浮丘观斋菜就想到恭人定然喜欢,特意让她的人去学。” 说着还把那日姐妹间的逗趣顺口抖出来:“我当时就拿话呛她,问她不是信誓旦旦绝不学那谄媚之道?恭人您猜三妹如何回我?” 何夫人很喜欢女娘子,尤其是似商梓姝这样外向的女娘子,她迎合商梓姝,认真思考后笑着说:“三娘子是个有奇思的女娘子,我真猜不出。”“恭人可莫要夸她,她最不经夸,改日拿话堵我与长姐,振振有词说恭人都赞她有奇思,非要我们做姐姐的顺她。”商梓姝促狭地冲商名姝眨了眨眼,才清嗓子,学着商名姝嘴硬的模样,“她回我:‘我这是待客之道’。” 小娘子们娇艳得如骨朵儿,何夫人看得赏心悦目:“三娘子说得也无错。”转头对小虞氏夸赞,“商夫人三个女儿不仅生得如似玉,性子也都各有不同,都是妙人儿,日后不知便宜哪家臭小子。” “恭人不嫌她们吵闹便好。”小虞氏脸上的笑容明晃晃的与有荣焉。 “喜欢都来不及。”何夫人冲着商名姝招招手。 商名姝起身走到何夫人的面前,何夫人身后的丫鬟递上一个雕工精密木盒,何夫人将之亲手递给商名姝:“这是我做姑娘时母亲亲手为我打的一对簪子,今日特意从箱子里翻出来,你莫要嫌它是旧物。” 商名姝接住,在何夫人鼓励的目光下拉开盒子,里面的簪子做工精细,不止商名姝,就连小虞氏都呼吸加重。 簪子一端是一串栩栩如生的葡萄,一支的葡萄由橄榄色宝石一颗颗镶嵌而成,另一支是红得发紫的宝石。 “恭人,太贵重。” “收下吧。”何夫人拦住商名姝要递回来的手,“我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她与我一样喜爱素色之物,这对簪子不赠你,日后也要赠旁人。再没有比你更衬之人。” 商名姝看向小虞氏,小虞氏笑着颔首:“长者赐,不可辞,收下吧。” 她的库房里也有不少珍品,日后还上对等之礼便是。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多谢恭人。” 何夫人很高兴,又分别给商文姝与商梓姝备下礼物,二人没有打开。 小虞氏带着何夫人一道去戏台,府中备下戏曲,这个戏班子是商进樑养着,老班主是商进樑儿时最喜欢的角,如今被商进樑荣养。 平日商进樑会安排戏班去府城各地搭戏台唱戏,不为盈利,就是喜欢徽州的戏曲,曲师们又乐意,带着戏班整个徽州府四处走。 自然每到一处,都要提到是香茗斋戏班。 送走何知府与何夫人后,商名姝回头瞧见商文姝心事重重,这份凝重一早她就看出,只是今日忙着招待何夫人,她始终未提。 商文姝这几日都在姚氏药行帮忙查账,能让她这副模样,必然与姚氏账目有关。 “姚家账目问题很大?” 商文姝无力点头,将两个妹妹拉到屋子里:“虚报损耗,虚增库存都不值一提,最大的问题在他们利用赊账昧银。” (本章完) 第66章 把半个族的人送入牢狱 第66章 把半个族的人送入牢狱 姚氏的济世堂遍布整个江南,药材这种大宗交易,少不了赊账。许多药铺和医馆都会先取药材,一月或一季甚至半年一结算。 姚氏的账记得非常缜密,若非有杜仲帮忙,其中一个药铺有一笔账记在该药铺歇业之后,她都很难察觉猫腻。 “我往前查,这个张记药铺以往每年都和姚氏有生意往来,银钱与拿货量都符合张记药铺的规模,自张记药铺关门后,那一笔多余银钱之外,账本上再无张记药铺,可见账房先生谨慎。” 姚氏每年的赊账数以千笔,这还不是一年的账,每一笔从中赚个十两百两,一年下来就是几万两白银,这只是其中一项。 算上虚报库存,虚报损耗,虚报运费,姚氏每年少则被吞十几万两白银。即便如此,姚氏还是在盈利,足见药材行业的厚利。 商文姝越帮忙算账越心惊。 “这些都还不是紧要……”商文姝面色凝重不是因为查出这么大一笔不知去向的钱财,而是她查到有几笔税银被做了手脚,“没有官府的人配合,这几笔假账难以落成。” 这不是寻常的吃里扒外,而是贪赃枉法。 “你们说……”商梓姝眼珠一转,对着姐妹二人勾勾指头,三姐妹隔着圆木桌倾身伸脖子,“姚老太太先前请的账房先生会不会是看出牵扯到律法,不敢沾手,或是受到姚宗添威胁,才推说看不出门道?” “有道理。”商名姝认可后者。 至于揭露姚家账目违法,账房先生只是把事情告诉姚老太太,怎么去处理,由姚老太太自己决断,他们不用为此受牵连。 “你近来可遇到奇异之事?”商名姝担忧商文姝。 商文姝摇头:“我知晓,你遣人暗中保护我。” 本是要防备施厚琼,意外将姚宗添也防住。 “账目理完了?”商名姝又问。 “不过十之一二。”商文姝帮姚氏整理半个月账簿,才查完极小一部分,这还是有杜仲帮她,两人一日三餐都在姚家用才有这么多,“我想把查出的问题都告知老夫人,姚老夫人无论如何决断,证据已足。” 再翻下去,姚氏药材就相当于在商文姝这里剥得一丝不挂,日后都不知该如何面对姚老夫人。 这就是账目的重要性,很早很早以前商名姝就知道,一个商户最私密的地方就是账簿,在长姐展露这方面的天赋后,她不遗余力地鼓励。 账簿之于商户,犹基石之于高楼,基石不固,高楼难起;账目不明,商户难兴。 “姚老夫人果然人老成精。”商名姝失笑,对上两位姐姐投来的莫名目光,她道,“姚老夫人未必没有看出症结,只是涉及到律法,她需要证人,需要表态。” 商梓姝一点就通:“你的意思是老太太知道姚宗添干的龌龊事儿,她若亲自揭露,未免显得她凉薄,姚氏族人为保姚宗添,会颠倒黑白,造谣姚宗添是奉命行事,主谋是姚老太太,老太太自知纸包不住火,才弃车保帅,推姚宗添出来顶罪。” “无论如何,都会闹得鸡犬不宁,最后损伤最大的是姚氏药行。”商文姝不确定事情会不会向着商梓姝预料一样,但姚氏药行撕扯起来不可避免。 “长姐做好决断了?”商名姝问,“为姚氏作证?”商文姝现在还未将查账结果告知老太太,可以学前面几个账房一样自认能力不足而推拒。 “我堂堂正正,有何不敢。”商文姝没打算拒绝,“不提你与林娘子的交情,我若也婉拒,岂不是助长为恶之人的气焰?我也想借此震一震商氏的族人。” 香茗斋的各地茶铺,几乎都是族中人做掌柜和账房,大多数勤勤恳恳,也有少数几个心思活络,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厉害。 “长姐说得是,我们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是那为非作歹之人,缘何要偷偷摸摸?”商名姝支持商文姝。 尽管心里做好决定,得到妹妹的支持,还是让商文姝心更安定,她眸光一动,语气真挚:“谢谢你,三妹。” 她谢的不是商名姝对她的支持,而是费心为她寻事情让她淡却文堰带给她的伤害。 商名姝扬眉,她心思一动,似乎不着痕迹道:“昨日官府的判决下来,方氏被抄没家财,方朝奉三代直系男女皆流放,沐小娘也在流放之列,文堰被革去秀才功名,收押三年,三年后遣返原籍。” 没有查到方氏与倭寇勾结的直接证据,扣不上谋害朝廷命官的重罪,但罪名也不轻,不过方朝奉将妻女送走,朝廷又将之缉拿回来。 这事涉及范围极广,何知府上奏朝廷,得到朝廷的批复才做出判决。 “便宜他了。”商梓姝有些失望,她恨不得文堰去死。 “他出来以后会更生不如死。”商文姝没有逃避,反过来劝商梓姝。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文堰一心要登青云,如今功名没了,还有三年的牢狱之灾,三年后他又会变成幼年那个沿街乞讨的乞丐,只是那时尚且有人对弱小心生怜悯,日后他不会再碰到商进樑这样的好心人。 他十年吃饱穿暖,有了功名后又颇受人追捧,出来后他未必能够适应这份落差。 商名姝仔细瞧着商文姝神色变化,她轻摇团扇,不置一词。 文堰那样的人,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待他刑满释放,她要将商氏赋予他的一切都讨回来。 以免他顶着那张脸又读书识字换了个地方欺骗别家小娘子。 这些话,商名姝就不用告诉商文姝,她确定商文姝是真的能坦然提到这个人就成。 九月初,姚老太太亲自带着账簿状告姚氏数位账房联手贪墨银钱的事情在府城掀起轩然大波。 老太太准备充分,一举将姚氏小半青年送入衙门,气得姚氏不少族人扬言要与老太太这一房断绝。 商梓姝一大早去看热闹,回来对商文姝道:“长姐,你要不松松手,养养他们的胆儿,我们也效仿一次。” (本章完) 第67章 官田变私地 第67章 官田变私地 九月九重阳节,商名姝终于见到快一月未见的程勉,那个意气风华的少年郎又回来了。 重阳登高、祭祖是他们的习俗,商进樑就等着祭祖完毕才动身启程去杭州。 商名姝一早起来亲自做重阳糕,商文姝与商梓姝亲手剪小红纸旗,用于插在重阳糕上,代替茱萸,起到辟邪作用。 除了小红纸旗,她们还剪五色纸连缀成旗,竖于庭院中,以示对重阳节的庆贺。 自商名姝十三岁起,每年商进樑都会等着商名姝的重阳糕赠亲朋好友,寓意延年益寿。 大小厨房一起忙碌,府中下人也是进进出出,争取将重阳糕与重阳粽以最快的速度送达,程府的重阳糕是商名姝最后一笼做给自家人吃匀出来,她亲自拎着送到程府。 “三娘子。”程勉拎着两坛酒,与商名姝在大门口遇上,看到商名姝手里的提盒,他忍不住扬唇,提了提手中酒坛,“这是长嫂让我送到你家中的菊酒,是我二哥亲手所酿。” “给我吧。”商名姝伸手去接。 程勉没有松手:“三娘子,你且等等我。” 他把酒递给小厮,拎着商名姝带来的食盒迅速跑回宅院。 因祭祖的缘故,他们都回了歙县老宅,老宅不算大,商名姝能够隐隐约约听到程勉与程勤的对话。 “你怎能把三娘子撇在屋外?”这是程勤生气质问。 “酒水沉,我送三娘子一并回去,我留在商府用膳,你们不用为我准备。” “你……哪有重阳节留在旁人家中……” “不是旁人,是一家人。” 不多时,程勉就蹿出来,瞧着他的灵活和轻快,商名姝是真的相信他已大好。 跳出影壁,对上商名姝,程勉迅速整理衣衫,提着袍角文质彬彬走到商名姝面前,从小厮手里夺过酒坛:“三娘子,我送你归家。” 商名姝抿唇笑着点头。 “三娘子,我先前一直被拘在家中养伤……”程勉斟酌着话,有心想要解释两句,又发现怎么解释都显得苍白,“我想给你书信,又怕你觉着我轻浮……” 二哥说只有那心思不纯的读书人,才不顾脸面与小娘子背着爹娘私下书信往来。 他心有不服,这是情难自制。 仔细一想,被商员外夫妇知晓会不会使得商员外夫妇误解商名姝,就歇了心思,不过大半个月,他写了一匣子的信,一封都未曾送出。 “伤可好了?”商名姝温声细语关怀。 “好了好了,一点疤都不留。”程勉忙不迭点头,“三娘子,我们去看庙会?” 重阳节会有三日庙会,善男信女前往朝拜周王菩萨,庙会热闹,搭台唱戏,通宵达旦,还有不少周边的农户弄来巧思稀罕物什兜售。 商名姝喜欢凑热闹,前提是没有人山人海, 重阳盛会,又是秋收之后,百姓难得有几日闲暇,逢这等大日子,少不得都往庙会去。商名姝只是沉思片刻,没有表现出分毫排斥,程勉立刻敏锐感觉到商名姝不想去庙会,立时改口:“或者登高?” 登高人也不少,但不似庙会拥挤,商名姝果断颔首:“好,去登高。” 程勉果然眉开眼笑,就差手舞足蹈,去哪里不重要,去做什么也不重要,只要是和商名姝一起就好。 小虞氏果然留程勉于家中用朝食,商文姝与商梓姝一听二人要去登高,姐妹两默契表示她们约好去庙会。 离他们最近的登高处自然是黄山,初到山峰之下,远远望去,连绵起伏的群山似沉睡巨兽匍匐,沿着蜿蜒曲折山路往上,一路上松树形态各异。 有的枝干遒劲,岁月斑驳留下的沧桑;有的树叶繁茂,似一柄大伞撑开,仿佛上苍赋予它们生灵遮风避雨的使命。 路上碰到不少行人,大多是男子三五成群,少有男女结伴,行至山腰,两人默契想要歇息,程勉选一个方便落座的大石,将之清理干净,请商名姝上前:“三娘子,在这里歇一歇。” 商名姝没有拒绝,她坐下来接过禾穗递上来的水囊,小口小口饮用,程勉也会武,这是商名姝在文人雅集才知。 看着清瘦的少年郎,商名姝一直以为他是文弱书生。 “再过几日便会放榜,程三哥对此次科考有把握么?”商名姝起话头。 程勉用水润唇后自信满满道:“名次不会靠前,但上榜不难。”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醒来这么久,足够他复盘自己这次科考的文章,主考官的喜好,许多未尽之言在当日那样的情形下他没有发挥好,但他有信心能中举。 只要能中举,他就能继续准备奔赴明年的春闱。 他定要拿出真本事,力争上游,务必搏一个好名次! “三日后,我要随父亲去杭州,月余方能归,不能与程三哥一道共享中举喜悦。”商名姝必须早点出发,才能赶在林沅沅大婚前回来。 “三娘子要去杭州?”程勉有些失落,转瞬又振奋起来,“等放榜后,我写信给三娘子。” “好,待我到杭州,再给三哥挑份贺礼带回。”商名姝现在也不知道准备什么,虽然程勉胸有成竹,但没有揭榜都有变数,也不好提前准备先赠。 “我可等着三娘子的贺礼。”程勉的自信笑容让他俊美如玉的脸格外迷人,阳光落在他的脸上,连秋日都多了一份暖人的温度。 “我们接着登山吧。”商名姝起身往前。 秋日里时近午时,高山上依然有云雾缭绕,远处的山峰在云雾里若隐若现,似天宫琼楼玉宇。 阳光从云雾中穿透,射出一道道金柱。 山顶之上,极目远眺,层林尽染。 红似火、黄如金,绿若玉,交织出五彩斑斓的画卷。 许久未去商梓姝发现茶树的地方,商名姝恰好走到距离不远处,她本打算去看一眼,和程勉到时远远就看到有三五人立在悬崖前。 几人瞧见商名姝二人要靠近,一人上前伸手阻拦:“此乃私地,闲杂人等止步于此,不得再往前行。” (本章完) 第68章 你们府里有倭寇 第68章 你们府里有倭寇 “笑话,高山之上何来私地?你们是何人所雇?”程勉挡在商名姝的面前,“你们口说无凭,请拿出地契亦或租赁文书!” “去去去,此处不是你在小娘子面前逞英雄之地。”把守的人凶神恶煞,被派遣到这里来本就一肚子怨念,哪里能给好脸色,“赶紧走,这荒山野岭,你们若不识抬举,哥几个就让荒地多两具无名尸。” 程勉一把抓住面前推搡自己的手,反手一拧,只听咔嚓一声,壮汉一声惨叫。 几个同伙面露凶光,朝着程勉扑过来,商名姝往后退几步,程勉武艺不及程赦,这几个人不过附近村头混子,程勉三两下将人全部放倒。 “说,是何人派你们守在此?”程勉知道商名姝对这里在意,虽不知缘故,但还是拧着当先出来阻拦他的壮汉胳膊逼问。 “我说说说……”壮汉龇牙咧嘴,努力顺着程勉的力道企图让自己胳膊疼痛减轻些,“我们都是山脚下农户,是施大官人家同村的人雇我们。不止我们,好几个村子都雇有人,把我们分送到各处山头,若非施家出手阔绰,这苦差事谁愿意接?” “三娘子?”程勉转头询问商名姝。 “登高就此结束吧,我们下山。”商名姝瞥了这一群人,“赶上他们一道。” 程勉从几个人身上扯下他们腰带,系成一根绳子,将几个人的手捆绑成一串,踹了最前头的人一脚:“走前面。” 到了这个位置,便是没有这几个人,程勉也知道登高差不多结束,但他明明可以和商名姝谈笑风生打道回府,这些人太过煞风景。 把绳子扔给自己的小厮,程勉特意在下山的时候寻一条小溪净手后才靠近商名姝:“三娘子,这些人为何守在此地?” “他们身后是茶树,我二姐新寻到的一种茶树,茶叶尚在研制中。”商名姝解释。 程勉聪明,一听就忧心:“坏了,施家派人守在这里,只怕比你们早一步拿到官府租赁文书。” 一旦官府将这里租赁给施家,茶树就归施家所有。 商名姝眉宇也染上忧愁:“是啊,这里被施家先一步抢占。唔,听方才那人所言,只怕不止一处。” “这施家尽行那强盗之事。”程勉与商名姝同仇敌忾,目光忽而幽深落在前方几个人身上,“三娘子,你想与施家争夺此地?” “争?”商名姝微微一笑,“这本就是我二姐先发现之物,何需与他们相争?” “可他们先拿到官府文书。”程勉忽而偏头靠近,低声道,“我有一策,可助三娘子一臂之力。” 商名姝本想说不用,又好奇他的办法,便道:“洗耳恭听。” “我回去寻施广博,给他设个局,施广博此人固执认死理,只要他出口之言,必会践诺。”程勉说得很委婉,是不想让商名姝误以为他心黑。 “我还以为程三哥要使苦肉计,嫁祸这些人。”商名姝的目光落在被程勉小厮驱赶的人身上,程勉刚才看前面人的眼神,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愿为三娘子肝脑涂地,区区苦肉计自不在话下。”程勉先趁机表明心意,才为自己正名,“如此小事,我都要折损自己才让三娘子得偿所愿,未免有些无能。” “所言甚是。”商名姝煞有介事点头,“程三哥日后要多爱护自己,只有你自己好,才有余力为想护之人遮风挡雨。”“好,我向三娘子保证,日后无论发生何事,都会想着自个儿。”程勉对商名姝的话奉若金科玉律,更何况她关怀自己,他不忘记正事,“我方才献策,三娘子以为如何?” “甚好。”商名姝点头。 她没有怎么接触过施广博,只是打听出品行,施广博就读于紫阳书院,程勉肯定比她更了解其人。 “我下山就去实施……” “程三哥的妙计留着日后用,今日我已有应对之策。”商名姝忙阻拦。 “三娘子已有法子?是什么法子?”程勉双目亮晶晶看着商名姝。 “你随我下山,自会知晓。”商名姝卖个关子。 程勉不恼,满心期待,下山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二人押着这群人直奔街口镇,他们虽都是歙县人,但施家老宅位于街口镇,程家与商家老宅都位于深渡镇。 今日是重阳节,镇上十分热闹,施家也在镇口搭建戏台,请戏班为整个镇上的人唱戏,镇口还提供免费茶水,都是平时施家评为中上的好茶。 商名姝与程勉拽着一群人一入镇上就引来无数人围观,施家刚刚祭祖完,施厚琼带着儿女都在老宅,商名姝立在施家老宅门口,很快就有门房通传,管事先一步要交涉,商名姝却视若无睹。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商三娘子,你因何捆绑着我府中雇佣的人?”施厚琼很快出来,他身后是两儿一女,还有不少施家族人。 经过上一次的事情,施厚琼对上商名姝不再有半点轻视,甚至在施厚琼的心里,这个小娘子比商进樑这个傻子难对付许多。 “施员外因何事雇佣他们?”商名姝不答反问。 “前些日子,我儿在山上发现些许新茶树,新茶树罕见,我观茶树茶叶非同一般,于官府将地租赁后,又忧心后来者发现茶树,误以为是无主之物,闹出不愉快,因而吩咐下人雇村中闲汉看守。”施厚琼不疾不徐,将前因后果对商名姝解释清楚。 “原来如此,难怪我在山上遇上这些人。”商名姝恍然点头,“我与程三爷登高欲赏景,受几人驱逐,说那是私地,还以为这几人故意挑事。” “误会,误会。”施厚琼摆手,“确系我租赁之地。” “口说无凭,施员外的文书何在?”商名姝伸手索要。 “恰好在老宅,商三娘子与程三爷不若随我入内喝口茶水,我让人寻来与三娘子验看?”施厚琼让出大门,请他们入内。 商名姝后退一步:“施员外的宅院可是有过倭寇,我可不敢入内。” (本章完) 第69章 让他人帮忙做嫁衣 第69章 让他人帮忙做嫁衣 程勉与商名姝同气连枝,一点不觉商名姝失礼,十分维护,跟着道:“我也不敢。” 施厚琼的脸色沉下来,他身后的施家族人恼怒高喝:“你在这里胡咧咧什么?我三叔家哪来的倭寇?” “商三娘子,今日是重阳节,是祭祖的大日子,我以礼相待,你若非要欺上我家门,无礼放肆,莫怪我命人将你打出街口镇!”施厚琼也冷声警告。 “施家有过倭寇,是施员外自个儿宣扬出去,我此言何处无礼?”商名姝满脸无辜,“要知道这倭寇众目睽睽之下,都敢闯入施员外私家园林杀害朝廷命官,又曾闯入施家老宅重伤施大娘子,如此凶狠无所顾忌,我惜命,不敢入施家府邸,何错之有?” “商三娘子!”施厚琼咬牙切齿,“你此来是刻意触我施家霉头?” “非也,我此来是寻个公道。”商名姝毫不在意越来越多的人聚拢,更不惧这里是施家的地盘,“我于高山被人蛮横驱赶,还动了手,若非我与程三爷有些身手,此时怕小命休矣。” “三娘子所言不错,这些人亲口说要让荒山野岭多几具无名尸。”程勉挺身而出,修长挺拔的身体挡在面色不善的施厚琼面前。 施厚琼目光阴鸷:“那的确是我租赁之地,下人不知礼,对二位冒犯之处,我改日定会备礼登门致歉。” “好说好说,只要施员外证明这是你家的恶狗,我与程三爷不计较。”商名姝言辞十分犀利。 “商三娘子,你父亲好歹有秀才功名,你如此言语无忌,不怕旁人指摘你的教养?坠了你父亲的名声?”施厚琼恨不能堵住商名姝的嘴,每一个字他都觉得刺耳。 “对欲加害我性命之人,我冠以恶狗二字,何处不妥?”商名姝讶异,“我的教养自是比不上施大娘子,对步履蹒跚的老者都一口一个贱民。我好歹只对伤我之人恶语相向,不似施大娘子凡看不过眼之人都辱骂。” “商名姝!”施清玉气得俏脸扭曲,她想冲上来撕烂商名姝的嘴,被丫鬟给拦下。 “施大娘子仔细些,你这双金贵的小脚,栽个跟头,岂不是要把家门前的地撅了?”商名姝目光落在施清玉的三寸金莲上。 施清玉最恨的就是她的脚,倘若她生在达官显贵之家,以裹脚为美,她见到商名姝这等未裹脚的女子,自会生出优越感,看不上商名姝她们的粗鄙。 可她偏偏生在商户,商户与平民之家不是没有缠足,却不多见,她从小游走在商户女娘子中间,为裹足吃尽苦头,显得像个异类,最恨有人提及。 “商名姝——” “三娘子,你要的租赁文书!”施厚琼抬手拦住扑过来的女儿,恰好这个时候管事从施太太手里接过文书递上来。 商名姝接过目光落在文书上的落款日子,唇角上扬:“施员外,这地恐怕不属于你租赁之所。” “这是官府文书,还能作假?”施厚琼一把夺回文书。 “官府文书不能作假,但能作废。”一道清脆倨傲的声音插进来。 商名姝转头与人群纷纷让开露出来的商梓姝对上。 “我赶来得及时吧。”商梓姝额头上有汗渍,商名姝下山时就命禾穗快速下山去请商梓姝,让她找到商梓姝早些赶过来。 “及时。”商梓姝捏了捏妹妹的手,展开一封文书在施厚琼面前:“这是一月前,我在府城,由知府大人拟定的文书,黄山举凡有此茶树之地,皆租赁与商氏。” 施厚琼看着文书,日期在他的前面。 “此乃歙县之地……” “施员外此言有误。”商梓姝打断他的话,“我所租赁之地不限于歙县,还有太平县、休宁县与黟县等地,正因涉及数县,我才去府城寻知府大人立契。” “商二娘子的文书立于施员外之前,且为府城所立,施员外若有异议,可上告府衙,由知府大人做主。”程勉将双方的文书对比后道,“只是二娘子的文书,有涉及的各县县衙用印,包括歙县在内,缘何高大人之后又给施员外立一份?” “这只得问高大人。”商名姝欣赏着施厚琼变脸,瞥见被他们从山上带下来的几个人,“那是我商氏租赁之地,施家寻人看管,还对我喊打喊杀,施员外颠倒黑白的本事,真叫人刮目相看。” “施员外不止会颠倒黑白,还会强取豪夺。”商梓姝跟着商名姝一块嘲讽,“这新茶树我年初便发现,甚至我所制之茶,连知府大人与按察使大人都可作证,施员外却说是施家郎君发现。” “二姐忘了,施大郎被骗到山上坠崖,或许是那时发现?”商名姝揭施广超的伤。 “难怪鬼鬼祟祟跟我好几日。”商梓姝抱臂。 “这是误会,定是哪里出了差错,既然是商氏先租赁,自然属于商氏,我这就将人撤回。”施厚琼忍着气,克制自己心平气和道。 “难道我还要说声谢么?”商梓姝冲着商名姝眨巴眨巴眼。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二娘子是证明自家之地,未曾承情,无需言谢。”程勉帮腔。 “府中尚有事,三位若无事,请便。”施厚琼拂袖回府。 将人气得半死,商名姝与商梓姝相视而笑,带着程勉一道离去。 回到商家老宅,商梓姝识趣先入内。 “三娘子今日是刻意带我去这里登高?”程勉忍不住问。 “今日之事,我布局已久,没有你,我也要走这一步。”商名姝坦诚相告,“只是你来了,我未曾改变计划。” 山上的新茶树,是商名姝特意让人泄露给施厚琼,在文人雅集刺杀后不久,从何知府手里拿到租赁文书后。 歙县这里她特意越过高县令,寻了县丞大人,上级的文书,他身为县丞,在县令不在时也能用印,他没将这件事告诉高县令,高县令才会另为施厚琼立租赁文书。 她就是要让施厚琼亲自派人去帮她把更多有这种茶树的地方找出来。 (本章完) 第70章 这个妹夫我认下了 第70章 这个妹夫我认下了 “从二姐将新茶树之事告知我,我就在想要如何才能防止施家坏事。” 商名姝见程勉微微倾身,认真听着,继续道:“施家宁可毁了也不会坐视我们研制出新茶,这茶树又长在山崖绝壁,似他这样派人看守只能防君子。” 程勉很难不认同地点头:“倘若是你们家派人看守,他定会将计就计闹出人命,人命关天,官府必会扼制你们继续采茶。” “故而,我从未想过派人去看守。”太容易落人以柄,且不符合商名姝精打细算的成本控制。 “三娘子你还有后招?”程勉认为即便到了如今的地步,仍旧无法阻绝施家坏事。 “为何这般猜测?”商名姝挺喜欢逗程勉。 “三娘子今日行事有几分刻意。”程勉总觉得商名姝今天不像平常那么不动声色,她好像是故意寻上施家,一再故意激怒施清玉父女,“似要让今日之人都对今日你上门对峙记忆尤深。” 商名姝忍不住击掌:“三哥真聪明。” 被商名姝一夸,程勉耳朵泛红,不敢与她对视:“只是随口猜测。” “随口猜测也能一语中的,可见三哥观察细微。”商名姝不由余力夸赞,她知道无论何人,都喜欢被人肯定与赞扬,“明日或许还会劳烦三哥去一趟衙门。” “能为三娘子效劳,是我的荣幸。”程勉恨不能什么都帮商名姝做,“今日三娘子未曾因我而改计划,是不与我外道,我很是欢喜。” 欢喜被利用? 商名姝忍不住抿唇,低头掩饰笑意:“天色不早,三哥早些回府。” “啊?哦?”程勉看着逐渐笼罩下来的夜色,有些恼恨时间匆忙,天黑得如此早,“我赴考前……三娘子曾允诺为我设宴,不知三娘子可记得?” 程勉有些不好意思,但他一直期待这一场约定,天知道这段日子他就是靠着这个才能按耐住自己好好养伤。 “后日可好?”商名姝没有忘记。 “好好好。”程勉忐忑的心落到实处,就怕商名姝忘了,或者以要出门为由推拒到她归来。 尽管总是能兑现,他还是希望早一点。 商名姝向程勉行了个礼辞别:“明儿见,程三哥。” 程勉连忙回礼,难掩不舍:“明儿见……” 这里是商府,他只能磨磨蹭蹭,一步三回头带着小厮离开。 “你家那呆子走了?”商梓姝看到妹妹迈入正堂门槛,忍不住上前,用胳膊碰了碰商名姝,伸头往外瞧。 “二姐,觉着他呆?”商名姝偏头问。 “对着你呆。”商梓姝不得不承认程勉有两幅面孔,一张脸对商名姝,一张脸对除了商名姝以外的其他人。 在文人雅集时,程勉能面对众多学子侃侃而谈,气度从容不迫,甚至他的才华明显引得人嫉妒。 后刺客杀入,商梓姝才看到文弱书生用折扇杀起敌人来干净又利落,他横跨戏台,一路从刺客较多的文人一方奔向商名姝。 商名姝喜欢听这话,没有人不喜被偏爱,程勉对她chi裸裸的偏爱,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认准了?”商梓姝瞧着商名姝的模样,揽着妹妹的肩,挑眉问。 “二姐觉着我有拒绝的理由?”商名姝不答反问。 商梓姝仔细想了想程勉这个人,满意点头:“行,这个妹夫我认下了。”“行了,准备准备上山吧。”商名姝拍掉搭在自己肩头的手。 商梓姝撇撇嘴:“就知道奴役我。” 嘴里抱怨着,她还是带着商名姝给她安排的护卫,拿起干粮往山上走。 “大晚上的,你二姐去何处?”小虞氏恰好看到这一幕,走到商名姝面前问。 “有些事,她得自个儿去办。”商名姝没有明说。 小虞氏瞧着商梓姝带着不少护卫,才没有追根问底,只是小声叮嘱:“别让你爹知晓。” 商梓姝是女娘子,深夜出门,便是有天大的事,商进樑也不允许。 “我特意请叔公喊他过去,没两三个时辰回不来。”商名姝早有打算。 他们家有位老叔公,是商氏这一支第一个童生,爱读书也爱说教,说得自己儿女都害怕,唯有商进樑脾气好,每次都能听他念叨两三个时辰。 等商进樑回来就是深夜,会默认女儿们已经歇息。 “你啊~”小虞氏指尖轻轻点了点商名姝额头,目光宠溺。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爹不在,姨母也能睡个安生觉,早些安置。”商名姝打趣小虞氏。 自从沐小娘的事情后,商进樑意识到小虞氏的疏远,格外黏糊小虞氏。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小虞氏对商进樑早断了心思,商进樑的亲近只会让她不适,夫为妻纲,小虞氏又不能和商进樑撕破脸皮。 “倒管起我与你爹来了。”小虞氏哭笑不得。 “姨母不领情?”商名姝赌气。 小虞氏忙哄:“领,领,你可要再用些吃食?” “我与二姐回来的路上用过。”商名姝摇头。 “那就早些回房歇息。”小虞氏就是等女儿回来,知道她没有饿到冷到就安心。 商名姝与小虞氏分开后回房,早早歇下。 有些人心里揣着事儿,亦或是明日有激动人心的大事发生总会失眠,商名姝不会,她反而睡得更香。 歙县一大早发生一件大事,高县令还未到衙门,就有人击鼓鸣冤。 等他急匆匆赶到衙门,就见商梓姝带着一群人乌泱泱,险些将衙门塞满。 “商二娘子,你这是作何?聚众闹事?劫衙门?”高县令看着商梓姝带来的人个个孔武有力,被他们捆绑着少说百来人,个个鼻青脸肿。 “大人好没道理,民女是受害人,是民女击鼓鸣冤,请大人为民女做主。大人不问民女这个苦主有何冤屈,竟然开口就给民女定如此大罪!” 商梓姝对高县令没有一点好脸色,要不是高县令是商名姝设局的一环,她非得跑太平县去鸣冤不可,左右这事太平县令也能管:“大人,对民女有成见,民女换个衙门告状去。” (本章完) 第71章 火烧茶树 第71章 火烧茶树 “站住,你把衙门当做什么地方?由你来去自由?你可知无故击鼓,本县可杖责于你!”高县令被商梓姝呛声得怒火蹭蹭上蹿。 “县令大人,此事说破天,也是民女在理!”商梓姝分毫不让。 “你——”这要是换做以前,高县令就不管不顾先把她打服,现在他不得不顾忌,商名姝众目睽睽之下救下知府夫人,现在整个徽州府谁不知商家有知府撑腰。 “商氏女,本县且问你,缘何击鼓?”高县令深吸一口气,不与小女娘子计较。 商梓姝撇撇嘴,见好就收:“禀大人,有人趁夜雇凶欲纵火烧毁民女家中茶园。” “茶园?何处茶园?”高县令知道商氏茶园遍及徽州府,府城有,歙县有,其他县也有,想到刚才商梓姝要换个衙门,难道是其他县的茶园? “黄山之上的各地茶园。”商梓姝道,“昨日民女与施家的冲突,高大人可知?” 高县令可知? 高县令太知道了! 他都没有想到被手底下的人背刺,府城的文书送过来,县丞回府后,还不告诉他内容,他都没有去核查就直接给施厚琼盖章文书,这事儿捅到知府面前,就是他失职之罪,他想推给县丞都不行。 就是那么巧,府城文书来时他不在县衙,施厚琼来寻他租赁时,县丞恰好不在! 提起这事,无疑是火上浇油,高县令能不知道这是商家搞的鬼? 他沉着脸问:“与此事有关?” 商梓姝不管他脸色难不难看,转身指着几个人:“这些人便是昨日我妹妹与程三爷从山上捆绑下来的恶犬,施员外亲口承认是他施家所雇! 昨日民女才知施员外欲强夺民女发现的新茶树,幸得民女租赁在前,又是知府大人亲自立契。施员外小肚鸡肠,当场拂袖而去。民女就知他不会善罢甘休,便带着护院上山,果然抓到这些人欲烧毁茶树!” 高县令听后眉头一皱,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众目睽睽之下只得转头问商梓姝指出的人:“你们是何人?缘何被抓?如实招来!” “大人,大人,我们都是施家村的人……”昨日被程勉擒获的壮汉,这会儿半边脸肿得发亮,还被打得少了几颗牙,他口齿有些不清晰,“草民……草民昨日被商家女娘子欺辱,气不过,才伙同其余人上山烧茶树泄愤……” 他还算有点头脑,不想把施家拖下水。 “这是你私下报复行为?”高县令面色稍霁。 “是是是,大人。”壮汉点头如捣蒜。 “呵!”商梓姝冷笑出声,“你倒是好狗!” “商氏女,这是公堂!”高县令发出警告。 “大人,这些人可不是来自同一处,不妨问问旁人。”商梓姝冷冷提议。 这是不可避免的流程,高县令只能转向明显另几伙人,随意指几个,“你、你、你还有你,施家村人系私下报复,昨日你们并没有被商家抓获,为何深夜上山烧茶树!” 问得多了,自然有不同的声音,且商梓姝早听商名姝的话,押着这一群人来衙门的路上,就告诉他们主犯和从犯的差距。 他们又不是施家村的人,对施家没有那么崇敬,不过是拿钱办事。 “大人,草民是周家村人,是施家村人钱雇我们上山烧茶树!” “大人,草民是下和村人,是施家村人钱雇我们上山烧茶树!”“大人,草民……” 后面几乎是一样的话。 “你们可知诬告他人,本县可杖责五十?”高县令听后冷声威胁。 几个人并没有听懂,纷纷喊冤,包括他们身后的人都跟着一起,异口同声说他们没有诬告,甚至七嘴八舌将是何人雇佣,拿到多少银钱,银钱藏在何处,都说得一清二楚。 高县令听得额头青筋直跳,恼怒地一拍惊堂木:“都住嘴!” “大人,此事还望大人还民女一个公道,涉事之地并非歙县一地,若大人认为此案复杂难审,民女便前往太平县寻求齐县令明断。” 这么好的踩高县令时机,齐县令怎么会放过? 高县令看向有恃无恐的商梓姝,眼神藏着凶光:“来人,传施二川。” 施二川就是他们供出来,雇他们上山看守茶树和烧毁茶树的人。 “大人,此茶树并非这几地有,昨夜民女派人分头山上,民女自家发现之地未遭毒手,唯有施家寻到的几处擒到人,这难道不可疑?”商梓姝认定就是施厚琼指使。 “本县自有明断,商氏女你是苦主,做不得本县的主!”高县令一字一顿警告商梓姝。 “是民女冒犯,望大人海涵。”商梓姝谨记商名姝叮嘱,不可逞一时嘴快,公堂上是高县令的地盘,他有心要处置她,轻易能找到机会。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尽管她愿意吃点苦,换来高县令更大的跟头,但妹妹肯定会生气。 商名姝最厌恶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为。 当日引施清玉对施广博下手,商名姝可以晚点亮出底牌,那日若商名姝或者商梓姝先挨了板子,施厚琼的诬告将会受更多的苦,哪怕高县令再偏袒也不成,但商名姝不允许。 商梓姝的收敛让高县令更不悦,他有心挑错处,也无从下手。 施二川被带到公堂还有些惺忪,他昨夜与好兄弟吃了几杯酒,只是浅酌几杯,以他的酒量,这几杯酒不过是开胃菜,昨夜却睡得很沉,又不似醉酒的沉。 “施二川,本县问你,你可曾雇这些人昨夜上山烧茶树?”高县令问。 施二川朦朦胧胧:“大人,他们胡说,草民只奉管事的命雇他们上山看守茶树,昨夜草民与兄弟吃酒,怎会去雇他们烧茶树?” 施二川推得一干二净,早就被商梓姝挑拨的村民纷纷眼睛充血,就连偏袒施家的施家村人都心寒。 村民一口咬定是他,互相作证,连时间都供出来,高县令派人传与他吃酒的人,证实吃酒在村民之前,施二川一口咬定自己吃完酒回家歇息,但没有人证。 根据村民的供词,和几个村的距离,完全是他吃酒后一个个村去雇凶! (本章完) 第72章 顺利得不可思议 第72章 顺利得不可思议 “施二川,你还不如实交代,你为何要深夜雇村民上山火烧茶树?”高县令面对铁证如山,也不好过于包庇。 这事儿涉及到几县的茶树,太过偏颇,商梓姝定会转头另寻人为她做主。早知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商梓姝转身就走,他也不拦。 “大人,草民冤枉啊,草民真的没有雇人深夜烧茶树。”施二川急得险些落泪。 “这些人曾受你所雇上山守茶树,除了你还有谁会再一人不差雇他们去烧茶树,施家村人尚能说是不忿商氏姐妹昨日于众目睽睽之下令他们受辱,其余各村之人,与商氏姐妹素无交集,山上茶树归所有,于他们毫无妨碍,没有人蛊惑利诱,他们为何上山?”高县令冷冷盯着施二川,“各村村民,已将你雇佣他们的钱财呈上公堂为证,各村数量一致。” “大……大人,草民只给过一半,剩下的一半真不是草民所给。”施二川百口莫辩,带着哭腔一个劲喊冤,“草民哪来那么多钱财啊?” “这正是你要交代之处,你不过一寻常农户,各村相加,足有百缗银钱,这笔银钱,岂是你能拿出?”商梓姝咄咄逼人盯着施二川,“老实交代,你是受何人指使?” “我我我……”施二川真的哭了,“我,草民真的没有呜呜呜呜……” 然则村民人数众多,人人都说亲眼见施二川来寻他们,又有银钱作证,容不得施二川狡辩:“你若再不交代,莫怪本县对你用刑!” “大人,大人,草民冤枉,草民真的没有……”施二川慌张嚎叫起来。 高县令肃声道:“来人,拖下去,杖二十,若不交代,再杖二十!”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施二川心中恐慌,还是被衙役拖下去,重重的板子打在身上,他才知道没有他想得那么好忍,扛十板子就哭喊:“大人,草民招,草民招!” 高县令抬手让衙役停手,施二川被拖回来,他涕泗横流,只得把事情都推到施家管事身上:“是施秉施管家,吩咐草民所为……” 施秉被传上来,他的确亲自找施二川,要施二川寻人上山守茶树。 他没有给施二川钱再雇这些人上山烧茶树,施二川也知道,可他扛不住板子,又没有别的人可以交代,只能推给施秉。 对上施秉质问的目光,他心虚低下头。 施秉死咬着只给施二川一半的钱,另一半去烧毁茶树的钱,他也不知施二川从何而来。 “笑话。”商梓姝听得冷笑连连,“施管事的意思是,施二川与你施家并不亲厚之人,意外得五十缗钱财,不留着自己使,而是为你施家上山烧我商家的茶树,这话说出去,傻子都得发笑。” 施秉不是施二川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人,他是施厚琼的左膀右臂,他深知他们掉入一个陷阱,一张精心布局的天罗地网,容不得他们挣脱。 但要他就这样束手就擒,他又不甘心。 “事实如此。”施秉不与商梓姝争执,只跪得笔直,“还望大人明察。” 明察? 施家人上下嘴皮一碰,就想他偏袒包庇,他不禁开始反思,往日是不是对施厚琼过于纵容,以至于施家上下都以为他这个县令是为他施家当? “施秉,证据确凿,你雇施二川上山守茶树在前,施二川亲口供人你出钱指使他雇人上山烧茶树在后,你且说你要本县如何明察?”高县令现在对施家的厌恶都快高于商家。 “大人,施二川是污蔑!”施秉感觉到高县令的态度,他有些慌了。 “污蔑?本县容你自证清白!”高县令铁面无私。商梓姝都有些狐疑地看着高县令,又转头看了看施秉,确定这是施厚琼的管家,不是她们家管家。 高大人吃错药了? 商梓姝心里腹诽。 不经意间触碰到商梓姝看怪物附身一样的目光,高县令心口一堵。 商氏姐妹真是好手腕! “大人,小人昨日的确与施二川私下见过一面,是奉家主之命让施二川去传信,将山上守茶树的村民撤回,茶树已归商家所有,并无旁的言语,之后便未曾见过。”施秉的心一点点下沉。 “施二川,本县且问你,施秉所言可属实?” 施二川一激灵,他这会儿疼的龇牙咧嘴,理智又回来,他知道他刚才一时疼昏头,但人已经供出来,他也没有回头路,只能硬着头皮道:“大人,他说谎,他是给钱,让草民鼓动村民上山烧茶树。” “施二川!”施秉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会栽在这种他看不上的蝼蚁手里! “大大大人,你看他威胁我……”施二川哭得更难受了,他不就是想巴结一下施家,赚几缗钱,怎么就这么难,现在前有狼后有虎。 他好像说什么都不对。 “施秉,你挑衅公堂,拒不认罪,来人,杖责三十!”高县令所有的怒火都撒在施秉身上。 “大人!”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拖下去,打!”高县令一个字都不想听。 施秉被堵住嘴结结实实打了三十杖,脸色苍白,后背血肉模糊。 “施秉,人证物证俱在,你可认罪?”高县令问。 施秉是个硬骨头:“大人……小人无罪!” “来人,继续打,打到他招为止!”高县令和施秉杠上。 商梓姝:??? 突然感觉她没有用武之地,这和她预想的不一样。 难道不应该是高县令各种偏袒施家,她于公堂之上舌战县令,大杀四方。 这高县令莫不真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一整个转性,弄得她有点怕。 高县令是真打,施秉是真嘴硬,被打晕,高县令又让人泼冷水,醒了接着打,施秉最后晕过去,冷水都泼不醒。 还是县衙的郎中说再打要出人命,高县令才将人收押,等施秉醒来再审。 商梓姝浑浑噩噩离开,回到家都还未回过神,见到商名姝第一句话就是:“三妹,你说高县令是不是和施秉合起伙来演戏?” (本章完) 第73章 制造大好良机 第73章 制造大好良机 商名姝哭笑不得:“就在你眼皮底下,是真打还是假打,你会看不明?” 想到施秉的痛苦和惨叫,甚至渐浓的血腥气,商梓姝不愿相信也不得不相信:“高大人被你胁迫了?” “二妹,慎言。”商文姝忍不住纠正,“三妹一良家女娘子,如何能胁迫朝廷命官?” 经历几件事,商梓姝已经学会克制住下意识怼商文姝,她只是撇撇嘴。 长姐就爱一板一眼,好生无趣。 这里是家中,她们姐妹几人,她都不能与妹妹戏言几句? “多谢长姐一心维护我。”商名姝又开始端水,“不过二姐说得也不算错。” “啊?”换商梓姝一脸惊愕,“你还真的威胁……” “三妹?”商文姝也是一脸不可思议,她今天都没有出过门,什么时候威胁高县令了? “此刻,何知府正坐在县衙后衙。”商名姝对两个姐姐没有拐弯抹角,“秋闱之后,知府大人想多体察各县民生,以及考察各县政绩,时有微服私访之举,我费了些心思,使得知府今日恰好路经歙县。” “你为何告诉高县令?由着他偏袒施家不好么?让知府大人看一看他为官不正!”商梓姝大急,这么好的机会,她妹妹就浪费了? “二妹别急,三妹行事素来比你我周全。”商文姝安抚,她心里和商梓姝想的一样,但她又不一样,她知道商名姝的心眼,她和商梓姝加起来都不及。 商名姝笑看商文姝一眼,偏头问商梓姝:“不告知高县令,而后呢?” “而后?”商梓姝还是很遗憾,“当然是让高县令自食恶果!等高县令以为他能只手遮天时,知府大人再狠狠教训他!” 商名姝忍不住笑出声:“二姐,你以为这是戏台唱戏?何知府的确是高县令的顶头上司,可何知府对各县县令只有考评政绩之权。我虽不喜高大人,高大人的确偏向施家。 于这件事情上,我托程二爷查得清楚,高大人未曾收受过施家贿赂,不过是施厚琼更会取悦高大人罢了。 正如何知府更欣赏爹,而不喜施家的钻营。人各有所好,此为天授之权,莫因他人偏好与我们相悖,而否其所有。 平心而论,高大人除了因欣赏施家而多有维护,对歙县百姓也称得上一声爱民如子。” 商梓姝嫉恶如仇,她忘不掉每次与施家对上,高县令的针对:“唯独不把我们当做歙县百姓而已。” 商名姝知道商梓姝的症结在何处,她握住商梓姝的手:“二姐,我原是与你所想那般打算,是临时改变计划,提前暴露何知府行踪给高县令。”“你为何改主意?”商梓姝更急。 “高县令哪怕在公堂上打了你,何知府虽会觉得他偏颇,也抓不到他的把柄,你带着那么多人,他岂会轻易落把柄?” 商梓姝想到最开始高县令对她一忍再忍,的确没有轻易就不问青红皂白对她不利。 “如此小事,何知府又是个宽厚之人,高县令在为官之上无大错,知府大人亦不会因此厌恶于他。”商名姝瞧商梓姝终于愿意听进去,声音轻软,“便是事情闹得何知府不得不出面,高大人昏了头要维护施家,何大人也至多上报时提上一句,县令由朝廷任命,朝廷看重政绩。 我们就此会把高县令得罪死,我们祖宅整个商氏都在歙县,你我都不知晓高县令还会在歙县多久。” “你听我说完。”见商梓姝欲反驳,商名姝捏了捏商梓姝的手,不疾不徐道,“假使一切像你看得戏文那般简单,何知府大快人心将高县令弄走,你又能控制得了新来的县令是怎样之人? 倘若是个真正为官不正之人,他一来就听闻高县令被调走是因我们商氏之故,会对我们有好脸色?” 商文姝听到这里恍然:“三妹果然思量周全,高大人除了偏颇施家,对歙县百姓还是个好父母官,经此一事,他也算和施家撕破脸,日后定不会再偏向施家,且三妹告知他知府大人来了,他即便知晓三妹可能早就知晓,故意坑害他,也要承情。” 至少三妹在明明可以更狠坑害的情况下,选择释放善意。 “我打听到何知府行踪之事,何知府不会不知。”商名姝将最后一层用意说出来,“今日闹得何知府与高县令撕破脸,何知府难道还能对我们有好脸色?利用他,还不知分寸。我们算是在挑起朝廷命官不合。” 商梓姝脸色一白:“三妹,你是对的,是我意气用事。”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二姐敢爱敢恨,我最喜二姐这样光明磊落的性子。”商名姝夸赞。 商梓姝知道商名姝这是在给她递台阶,安慰她,但心里就是受用:“那知府大人不会再恼我们?” “现在不会。”商名姝摇头,“他会明白,我没有与官府作对的心,我行事自有分寸,且上次文人雅集,何知府与高大人闹得有些不愉快,今日我给他们制造大好时机缓和,何大人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坐在县衙后头的何知府,见到高县令,忍不住夸赞:“是我来得冒昧,这几日在歙县转了一遭,歙县热闹非凡,可见你治理有方。来前不少人给我递话,我这人不爱偏听偏信,今日一见,果然传闻不可信。” 得到上峰的认可,高县令自然开心,他与何知府之间一点若有似无的隔阂瞬间消弭:“大人谬赞,都是下官分内之事,不值得大人如此赞誉。” “我来前,不少人暗中说你顽固不化,来后才知你一心为民,果然偏见要不得,高大人你说是与否?”何知府如何能够不知道商名姝的用意,他心里很受用,商名姝没有利用他一味给他制造麻烦,反而让他有机会轻易收服一个下属,他当然也承情,“高大人,商氏那位小娘子,绝非池中之物。这施家,你今日有机会与之割断,可要把握良机!” (本章完) 第74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第74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多谢大人提醒,下官明白如何做。”何知府对商名姝不加掩饰的欣赏,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高县令心里对商名姝仍旧不喜,却不会为一个无关痛痒的小女娘子与上峰争辩,“大人说得是,商三娘子是女中诸葛。” 文人雅集的刺客断到最后,凡是有脑子的都会对施家起疑,哪怕高县令对施厚琼再信任,也不至于信任到令他失智。 尽管施厚琼私底下对他一再诉苦识人不清,被姓方的利用,险些酿成大错云云,高县令对施厚琼的怀疑没有降低分毫。 不过难得遇到投契之人,真正懂他的人,高县令心里仍旧存一丝侥幸,施厚琼的确无辜,这一丝侥幸他只心里想想,万不敢去赌,那是倭寇,烧杀劫掠,朝廷最为痛恨的存在,一旦扯上,最轻都是抄家灭族。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只是他这么多年偏向施厚琼,整个徽州府都看在眼里,他即便实际行动与施厚琼疏远,日后施厚琼真因倭寇而获罪,他想独善其身也难,总会有人以此攻讦他。 朝廷同样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对他一个小小县令选择革职或终生不再重用。 如今有机会和施厚琼割断,他求之不得。 何知府听得分明,高县令是顺着他随口一夸,他轻叹口气:“商三娘子的前途不会差,商氏行事光明磊落,你不妨放下成见多看看。” 秋闱还有几天才放榜,可成绩出来了,程勉榜上有名。对于他的名次,何知府曾心里存疑,仔细去调查,才知道程勉竟是在那等情形下撑着考完,甚至还考中。 程勉此子的心性和才学,将来必会有一番作为,他若再娶妻商名姝这样的女娘子,夫妻一体,何知府都不敢妄断这二人能走多远爬多高。 这些话他不会说给高县令听,只能委婉道:“这是三娘子递给我的书信。” 拍了拍高县令的肩膀,何知府留下书信走了。 高县令将何知府送出县衙,才这回从拆开的信封中取出信。 何知府特意留给他,自不会是商名姝诋毁他之语,他也万万没有想到这里面竟然是他在歙县五年的丰功伟绩,有些事他自己都没有放在心上,已经忘记。 这里面没有一句夸大其词,平铺直述,将他这些年为歙县做的好事一桩桩记录下来,看到后面高县令红了眼眶。 他身为朝廷命官,在其位谋其政,是他职责所在,可被歙县的百姓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尤其是被他曾不喜甚至不公对待的人记下来。 一股饱胀的酸涩与暖意充斥在胸怀,有喜有愧,百般滋味,萦绕心头。 商名姝若是在此,大抵是要喊一句误会。 信中的内容是程赦查出来,商名姝在看到这封信之前,对高县令何尝没有偏见?甚至暗中揣测高县令不知收受施厚琼多少贿赂。 她也曾旁敲侧击商进樑给高县令送礼,商进樑是头倔驴,他可以去讨好别人,但必须是他主动,最恨被迫,因而他宁可舍掉歙县的茶馆,也不向高县令低头。 用商进樑的话说,就是助长高县令的贪腐之风。由此可见,商进樑同样默认为高县令收了商进樑不少好处。 实则高县令为官清廉,他之所以这么看重施厚琼,是他利用县衙闲置的房屋做义学,收拢贫困学子,有时候自己还亲自担任夫子。 有一年大雨倾盆,县衙年久失修的旧屋坍塌,他为救学子被房梁压住,是施厚琼深夜带着施家仆人来营救,那是高县令刚来歙县第一年。 之后施厚琼投其所好,高县令兴修水利,对歙县多条河流疏浚,使得数千亩荒地得以开垦,这里面施厚琼出钱出力,甚至时常与高县令亲力亲为。 施厚琼更是大价钱主动收罗人才,编纂地方志书,记录歙县地理风俗…… 看完这些,商名姝设身处地想,她若是高县令,只怕也要对施厚琼引以为知己。 也因此,商名姝临时改变计划,她不能因为个人恩怨,将高县令这样一心为民的好官陷于不义,把调查来的书信直接给何知府,只是知晓何知府此来就是为考察高县令政绩,免得何知府再奔波而已。 没曾想,无心插柳柳成荫。 不知是不是被商名姝的信触动,高县令连夜审问施秉,施秉不是施二川,他死咬自己无辜,他什么都不知道,拒不认罪。 但证据确凿,容不得他狡辩,他连自己的罪都不认,自然也不会只认施厚琼,施厚琼亲自到县衙也没有把施秉带走。 “这施秉一日不认罪,难道一日这么不清不楚下去?”商梓姝一早起来打听到消息,心里有些焦急。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甚至还有点心虚,她最清楚施二川没有雇村民上山烧茶树,是商名姝寻一个擅口技的曲师,模仿施二川的声音,拿钱请村民上山烧茶树。 她再和护卫分头一处处及时制止,这样做的目的有二:第一是报复施厚琼当初的陷害;第二是先发制人,让施厚琼再不敢轻易对这几处茶树下手,否则他满身是嘴都说不清。 即便拿不到证据,人人都会疑心他,他要做生意,就不能留这睚眦必报的名声,会吓跑所有生意往来的人。 现下徽州商户一片繁荣,没有人是不可取代,不和施厚琼合作又不是没有别的茶商,别的不说,商进樑就是个好选择。 有这么一出,施厚琼无论会不会继续对新茶树下手,商氏都得益。 “这就要看施厚琼如何行事。”商名姝正在老宅厨房忙活,做几样程勉爱吃的点心,她打算带着这些吃食,约程勉一起策马出行。 虽不是春日,不能野外踏春,可秋日自有一番韵味。 “嗯?”商梓姝伸手偷一块铜鹅肉塞嘴里,吃得鼓鼓囊囊。 商名姝与厨艺一道颇具天赋,这武冈卤味不过是一个武冈商人口述,她稍加钻研就做出来,每一次做,那香味儿要飘出十里。 (本章完) 第75章 她之于他,弥足珍贵 第75章 她之于他,弥足珍贵 眼见商梓姝又伸出爪子,商名姝眼疾手快拍掉她的手,在商梓姝控诉的目光下递给她一双箸。 商梓姝这才喜上眉梢,一边吃着碗里,一边盯着锅里:“给我多留些藕和豆腐,我好这一口。” 迅速吃几口过把瘾,商梓姝才言归正传:“你方才那话是何意?” “施厚琼要保下施秉,就会想尽办法命施二川改口翻供。”商名姝拿出外带食盒,将不同的卤味用特制的陶罐装好,“但他知道这是我给他设下的陷阱,我或许派人正等着他对施二川动手,抓他个人赃并获,让他辩无可辩。” 当日她派人跟着木就是为今日,把杀掉的人扔回施家,让施厚琼知道她的人不是寻常看家护院可比。 有此事在前,施厚琼不敢轻举妄动,一旦派来的人被她抓住活口,施家会拔出萝卜带出泥,越来越多人陷入她的局里。 “那他何时动手?”商梓姝吃得唇泛油光,满眼期待,口齿不清,“你派的人多不多?可别让他跑了。” 商名姝侧身看她一眼,继续盛卤味:“我没有派人。” “什么?你说什么?”商梓姝嘴里的美食都不嚼了,呆呆看着商名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施厚琼不会冒这个险,一个施秉不值得他冒险,在高县令这里走不通,他会干脆利落舍弃施秉。”商名姝装好陶罐封好食盒,又取出一个食盒。 “你们两个人,哪里吃得了这么多?”锅里还有一半,商梓姝已经开始心疼,商名姝极少做卤味,她难得吃上一回。 “这是送给程大爷与程二哥的。”商名姝拂开商梓姝的手,大勺大勺盛出来装好,还特意装一罐剩下的卤汤。 “多留点汤水,我让金芽给我煮面疙瘩!”商梓姝拦。 “还有许多。”商名姝不理会商梓姝,装得满满当当。 “我们家还有不少人,你都不知道多少人敲门问我们家在做什么吃食,以爹的性子,长辈上门,他定会匀出去。”商梓姝继续吃着,独食更香,等爹送人她拦不住也不会太难受。 “我留少一点,爹才会舍不得赠人。”商名姝知道商进樑又孝顺又乐善好施,不过商进樑不会因为自己要孝顺就命令她多做些。 等他看到剩的不多,分不均,他就会一个人都不送。 商梓姝没有再继续施家的话题,至于怀疑妹妹估算错误,施厚琼还是会对施二川下手,她从不怀疑商名姝,妹妹说会如何必定会如何! 商名姝又把做好的几样解腻的糕点装好,拎上昨日程勉送来的一坛桂酒,将东西交给禾穗,让她坐马车,自己骑马去程家。 程勉一大早起来翻箱倒柜,险些没有将所有衣裳都试一遍,终于勉强挑出一套,用一支白玉簪挽发髻,在家翘首以盼。 想到昨日自己也在家中等,最后等来商名姝一封计划有变,无需再麻烦他的信,他满心失落,恨不得立刻上门,想到商名姝估摸着忙正事,自己去或许会分散她注意力,才生生忍住。 有昨日的事情,他担心今天又没等到商名姝,来回在家门口的影壁后来回踱步,甚至不敢绕过影壁面向门外,怕被商名姝撞个正着。 程勤端着朝食的饭碗,特意站在廊柱下一边用膳一边看弟弟望穿秋水的模样,觉得今日的朝食格外对他胃口,他都比往日多吃许多。达达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程勉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 “三爷,三爷,是三娘子!”程勉的小厮激动跑回来禀报。 程勉都来不及听完小厮的话,只听他喜悦的语气就知道必然是商名姝,一下子就奔出来,看着一身骑装的女子迎着朝霞骑着高头大马而来,原来美得像仙女一样的三娘子,还能这般英姿飒爽。 朝阳的金光洒在她身上,看得程勉脑子里霎时间无数溢美的一闪而逝,他一句都没有叹出来。 他觉得不够,这些词都不够形容他眼前这个美好得胜过人世间一切的女娘子。 “三哥,我们骑马出游可好?”商名姝跳下马,走到程勉面前。 “好!”程勉立时给小厮使眼色,“去把我的马儿牵出来。” “这是我做的一些吃食,给程大哥与程二哥尝尝。”商名姝从禾穗手里接过食盒。 晚一步跟出来的程勤使劲儿嗅着空气中的香气,发现方向是来自于食盒,他大步上前,抢在程勉之前接过:“三娘子的手艺,我和内子都馋得紧,只盼日后能时时刻刻尝到。” 程勉明显是在帮弟弟暗示商名姝,奈何程勉一点不领情,他笑意顿消,绷着脸对大哥说:“大哥,家中厨娘若是不合你胃口,你另聘便是。三娘子在家中是金尊玉贵的人儿,没得去了旁人家,要委屈自己伺候人。”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你……”程勤被弟弟刺得瞠目结舌。 商名姝倒是忍不住多看他一眼,诧异他当着她的面说出这样的话。 她知道程勤没有这一层意思,就连她都没有往这方面想,但他无时无刻维护她,无时无刻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 “三娘子,我们走吧。”程勉见小厮牵了马出来,都不和哥哥打招呼,提步就走,表明他很介意兄长刚才说的话。 商名姝只得匆匆向程勤行礼辞别追上去。 徒留程勤拎着食盒站在门口,愣愣看着弟弟和商名姝牵着马并肩走入晨光中,直到消失不见。 最后哑然失笑,又低头深吸一口食盒的诱人香气,把弟弟方才的话抛到一边,拎着美食去和妻子与二弟分享。 “程大哥只是随口一言,不曾生那样的心思。”商名姝反倒劝起程勉来。 程勉面色又恢复面对商名姝时的喜悦与殷切:“我知晓大哥没有这等心思,但无心之言,也不成。三娘子心善,你宽心待人,不愿多想之处,我总要替你想。” 有些话现在他还没有资格对商名姝说,她是要嫁与他的人,日后他的态度就决定旁人对她的敬重,他不允许他丝毫的疏忽,引得旁人不知她之于他,多么弥足珍贵。 (本章完) 第76章 桂花好酒 第76章 桂好酒 三娘子心善,你宽心待人。 商名姝听着这句话,忍不住低头失笑。 她自己最明白自己是个怎样的人,从未想过有一日,有人说她心善,说她宽心待人。 “三娘子,我说错话了?”程勉见商名姝笑得也不像是被赞美后的喜上眉梢,心头一慌,忧心自己说错什么话。 “程三哥没有说错话。”商名姝收敛些许笑意,唇畔依然笑纹轻浅,“我笑是忽而发现我何其有幸,得遇程三哥这样的儿郎。” 程勉险些石化,他呆呆看着商名姝,清湛的眼瞳柔情满溢,脑子一片空白,似江河决堤澎湃奔涌的心潮险些将他淹没。 幸福来得太突然,又过于汹涌,导致他忽然感觉掌心一阵发麻,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听他使唤:“我……三、三娘子,你……” 程勉有他稳重的一面,情窦初开,从未接触过女娘子的他也有稚嫩的一面,商名姝看出他的窘态和无措,利落翻身上马。 “程三哥,杲杲日出,金光流溢。此时心似鹊鸟栖枝,不若策马纵横郊野,不负良辰美景!”商名姝先扬鞭,飞驰而去。 程勉心里仍旧激荡,目光追着商名姝,身体反应极快,翻身上马急追。 他落在商名姝身后,迎面而来的疾风吹乱他的青丝,愉悦上扬的唇角如何也放不下,眼里再也容不下旁物,紧锁前方于骏马上风驰电掣的少女。 枣红色的骏马沿河山间的土路穿过青黄交接的树林,蜿蜒的山路静谧,似未在晨光微熹中完全苏醒,强健有力的马蹄声惊醒整个山峦。 鸟群展翅,白云舒躯,凉风摇树。 商名姝很喜欢这样酣畅淋漓地肆意策马,忘尽一切烦恼,抛开所有琐事,全身心地放松,宛若灵魂融入天地之间。 “三娘子骑术了得。”程勉控制马速缓缓到停下的商名姝身边,他头上渗出一层薄汗,商名姝从怀里抽出一块新手绢递给他。 程勉接过,舍不得用它来拭汗,趁着商名姝下马走向溪边,他用袖子胡乱擦了擦额头,将商名姝给他的手绢藏入怀中。 “我们将马儿拴在此处,等禾穗他们追上来,留守于此,你我沿着小河而上,四处走走如何?”商名姝没有看到程勉的小动作,她蹲在河边,用浸湿的帕子整理仪容。 “好。”能和商名姝一起,程勉怎样都好。 “程三哥平日里都爱做些什么?”等待的时候,商名姝开始与程勉闲聊。 “平日里也会与二哥一道习武骑马……”程勉老老实实将日常的事情一件件说出来。 商名姝认真听着,说到她也懂的喜好时,她会附和,两人会就着同样的爱好深聊,互相交换自己的偏好,一时间相谈甚欢。 等到禾穗与程勉的小厮驾着马车赶来,二人交代一番,继续畅谈往前。 程勉惊觉商名姝博学,偶尔他脱口而出引经据典,商名姝竟然也能够一下子反应出自何处,接着他们开始聊历史,聊历史上的诗人,从诗人聊到文臣武将,聊到古今时政。 她的见解独到又不偏颇,不轻易点评好与坏,不随意评说利与弊,有些时候,程勉连自己都羞愧没有商名姝中肯与胸襟。 他从未与一个人聊得这样痛快,看向商名姝的目光炙热又敬佩。 直到折回栓马匹之处,他都有些意犹未尽。“时辰不早,程三哥,我们先用午食。”商名姝看到这里有个休息的亭子,才选择这里。 禾穗远远看到他们俩归来,和程勉的小厮一道将商名姝做好的吃食摆出来,食盒是特制,夹层中灌了沸水,温着热食。 可保热食二个时辰不冷,禾穗一叠叠端出来,仍旧香味浓郁。 本来不饿的程勉,一闻到这股味道,立时饥肠辘辘。 吃到嘴里更是下意识要狼吞虎咽,心里莫名想每日都能吃到这样的人间美味,再一想这些都是商名姝操劳而来,那股馋意消减不少。 “借献佛,预祝程三哥蟾宫折桂。”两人吃到半饱,商名姝才举起酒杯敬程勉。 “多谢三娘子,我定会努力,绝不辜负三娘子对我的期许。”程勉恨不得现在就变出一本书开始温习。 要考一个好名次的心更加坚定。 商名姝温柔浅笑仰头饮酒,喝得眸光一亮:“程二哥这酒,好酒!” 酒坛一开,浓郁酒香扑鼻而来,入口丝滑绵软,恰似山间清泉淌过,纯净无杂。饮下后,如沐金秋暖阳,暖而不燥。 “二哥最会酿酒,大哥一心想他开个酒坊,但二哥说家中营生已经太多,贪多嚼不烂,没有应允。”程勉心里开心,他最喜欢的也是程赦的桂酒和桃酒,其他酒太烈,“待来年三月,我再赠三娘子两坛桃酒。” 桃酒当然不是今年所酿,更不是明年桃开后才酿,是早几年就埋好,不过程赦对自己的酒管得严,什么节气开什么酒,不可混乱。 “正好可贺三哥金榜题名。”二月春闱,三月放榜。 商名姝对他的信任,让程勉心里欢喜:“我是否又能约三娘子踏春?” “好啊。”商名姝一口应下。 和程勉在一起,商名姝觉得很舒心。程勉言之有物,博闻广识,不涉及男女之情,他言谈还很是幽默。 这一日,商名姝很愉快,程勉更是日落西山都舍不得与商名姝分开。 若非回镇上的时候恰好遇到从外归来的程赦,程勉少不得要厚着脸皮以送商名姝为由,在商家蹭上一顿夕食。 商文姝与商梓姝瞧见商名姝满面春风回家,饭桌上忍不住看了她好几眼。 商进樑还是有点惋惜,但女儿喜欢,他自然以女儿的意愿为先:“今日早些歇息,明日一早我们启程。” “爹,我们晚些启程可好?”商梓姝还想等衙门的结果。 “你长姐还在,她会写信给你。”商文姝仍旧不愿意与他们一道去西杭,商进樑也不勉强。 商进樑常年在外行商,对出门的时辰很看重。 (本章完) 第77章 再达到一个目的 第77章 再达到一个目的 “我急。”商梓姝就是个急性子,能早一日知道,非要她多熬十天半月,心里总是惦记着,她会夜不能寐。 他们从歙县启程,顺新安江而下,经屯溪、淳安等地,顺流而下到达杭州。顺利的话要六到十日。 信无法寄到船上,只等她到杭州才能知晓。 “你这急性子,就得改一改。”商进樑训商梓姝。 商梓姝撅嘴,满脸不服气。 商名姝放下碗筷,用禾穗递上来的手绢擦拭:“或许明日一早,就有判决。” 施厚琼既然不打算救施秉,不会拖着,施秉一直不认罪也救不了自己。 “真的吗?”商梓姝这才眉开眼笑。 “我猜的。”商名姝的确不能保证。 商梓姝又蔫了。 商文姝:“我定会寻最快的人送到杭州,保准你一下船就能知晓。” “多谢长姐。”商梓姝闷闷道。 商名姝与商文姝无奈对视一眼。 商梓姝睡不着,抱着被子挤到商名姝这里。 商名姝赶不走商梓姝,只好任由她赖自己的床榻。 一早众人都在清点自己要带的东西,只有商梓姝等在门口,把清点行李的事情扔给金芽。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准备启程的时候,消息传来。 施秉招认,是自己不忿主家被商氏姐妹欺负,才自作主张,掏空积蓄也要为主人出口恶气。 高县令不信,他忠心到掏空积蓄,施秉自有说辞,说如果事情没有败露,他自然能够讨赏。 最后高县令无法,只得判施秉先杖五十后流放,施二川杖二十,其余被雇的村民罚了些钱财,让里正自去训斥。 并以施家管束下人不利,让施家登门致歉。 商进樑自然没有等施厚琼登门道歉,他算好的时辰,谁也不能耽误。商梓姝也开开心心出发。 登上船,商名姝一直在等自己的人,禾木很快赶来,秘密见商名姝:“三娘子,施秉的妻儿都不愿弃暗投明。” 商名姝这两日一直派人悄悄接触施秉的妻儿,身为施厚琼的大管家之一,施秉肯定有施厚琼的把柄,没想到施厚琼放弃施秉,也无法撼动施秉妻儿的忠心,也或许他们不敢。 “你留在家中保护好长姐。”商名姝没有失望,这次本就是只想光明正大守住新茶树,令施厚琼与高县令生嫌隙。 两个目的都达到,或许他们还能达到下一个目的。“三娘子放心,我定会护好大娘子。”禾木郑重应声。 “去吧,若有急事拿不定主意,便去寻程三爷。”商名姝想了想添了一条交代。 “三娘子,奴婢瞧见程三爷来了。”人不能提,刚提到程勉,门外就响起禾穗的禀报。 商名姝打发禾木离开,自己出了船房,走到船边,果然看到程勉。 他急急奔来,递给商名姝一个包袱:“三娘子,这是我往日收罗的书籍,多是一些地方志书,路途遥远,打发时间。还有两坛桂酒,二哥知晓三娘子喜欢……” 说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两块信物,是两块玉佩:“这两块玉佩,一块是我的,一块是二哥的。三娘子去杭州,若遇到难事可寻程家商行,二哥的信物比我的更有用;倘若需官府出力,拿我的玉佩寻杭州知府,我与知府公子有几分交情。” 商名姝低头看着被程勉递过来的东西,再想到商进樑出门只会吩咐小虞氏这样那样的大爷做派,心里对程勉更添几分好感,她没有推辞,全部接下:“多谢程三哥。” 商名姝痛快收下,程勉心里高兴,他深深看着商名姝,眼中分外不舍:“三娘子,早些归来。” “好。” 船缓缓行驶,拉开两人的距离,商名姝一直站在船头,程勉也站在码头上,看着船越来越远,直到船拐弯,程勉沿着岸边追了一段,最后实在是无法再追,才失落低下头。 商名姝回到自己的房间,翻开程勉给她送来的书,的确是地方志书,都是昨日商名姝与他聊天时提到想去见一见的地方。 西南与关外。 有些地方还做了标注,将原有的风土人情补充,字迹是程勉的字迹,落笔有些潦草,看得出很着急,再想到他方才眼底的红血丝,她猜测这是他昨天回去连夜批注。 这份沉甸甸的心意,让本就喜欢看这类书的商名姝看得更入迷。 为了安全,他们坐的是官船,船很大客房宽敞,还有厨房提供吃食与酒水,一日三餐,都有人送到屋子里。 官船除了往来官宦女眷,还有一些像商进樑这样舍得大价钱的富户,人员相对简单,商进樑与小虞氏就不拘着两个女儿,商梓姝跑出去寻找聊得来的小姐妹,商名姝窝在屋子里看书。 到屯溪时,商名姝执意要换船,商进樑宠女儿,就跟着换,引来官船上的管事询问原由,商名姝道:“有人偷偷传信与小女,说有倭寇今夜会劫船。” 管事哈哈大笑:“小娘子怎可信这无稽之谈,这是朝廷官船,船上有卫军护送,若官船都不安全,小娘子难道还敢上私船?” “官爷说得是,只是小女胆小,被吓破了胆。”商名姝神秘兮兮道,“几个月前,有人传信给小女,说有人要深夜烧小女家中囤在码头的茶叶,小女赶去,果然发现倭寇……” 官爷被商名姝说得这么邪乎,也收敛几分笑意。 “官爷,或许是有人恶意欺骗小女,小女胆小,只得多折腾一番……”商名姝只是猜测,她让施厚琼吃了这么大的亏,施厚琼不会善罢甘休,不确定施厚琼会不会动手,自然不能落下话柄。 她带着商进樑一行人换了船,而经过她提醒的管事回去禀报,上头莫名得到重视,临时调了几百护卫,所以当次日夜里官船被人截杀时,等待他们的是超过预计两倍的武力力量,直接将这批贼人反杀。 商名姝他们换了船,晚半日正好听到这桩奇事,听闻还有贼人被活捉,百姓都很振奋,希望能顺藤摸瓜,杀到倭寇的老巢! (本章完) 第78章 舟夜御寇 第78章 舟夜御寇 “幸好我们换了船。”商梓姝一脸庆幸,“施家果然不是好东西。” “也幸好官船上的差爷信了名姝的话。”商进樑也是后怕。 “他们必然会将名姝的话上报,会不会有官府的人寻名姝问话?”小虞氏忧心,商名姝这段时日总和衙门打交道,一个女娘子,到底名声有碍,且半路去一趟衙门,又要耽误不少行程。 “不会,我已将传信给我的信交给船上的官差。”商名姝完全不担心。 她本就没有出什么力,且她明说过不知何人递信,信也上交,她这里没有任何线索可查。 果然他们顺利离开屯溪,在船上安安稳稳行驶两天。 商梓姝由最初的兴奋到如今怏怏不乐,幸而她带来不少茶经和茶叶,实在无趣时,就翻翻茶经,或者带着茶叶在船外架起火炉,把商进樑夫妇和商名姝都邀去饮茶。 商名姝有程勉赠送的书籍,看得津津有味。 偶尔见商梓姝实在萎靡,商名姝会借厨房做一两道菜给她解馋。 夜幕低垂,明月高悬。 清冷的月光掀起湖面粼粼波光,新安江上一艘大船缓缓前行,摇曳的灯笼折射出微光,与月光交织,打在商名姝如玉润泽白皙的脸上,勾勒出她清婉的容颜。 “娘子,时辰不早,歇下吧。”禾穗拿出一件斗篷,为商名姝披上。 商名姝摸着手中长剑:“不知为何,今日有些心绪不宁。” 她的直觉很准,今日莫名不能静心,总觉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可她已经出来巡视三趟,弄得船上巡逻的护卫都紧张起来。 “娘子,我已经通知今夜守值的几位大哥警醒些,方才温了暖身的酒送过去,你别担心。”禾穗作为商名姝的心腹,一向周全又贴心。 商名姝又绕着船边走了一圈,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可疑,她暗想或许是自己多心,施厚琼不可能连派两拨人追击她。 倭寇再人多势众,也不是施厚琼想用多少就能用多少。 回到屋子里,她躺下闭上眼睛,仍旧无法入睡,翻几次身,忽而听到船外一些异响,声音极轻,像似有人踩在甲板上刻意压制的脚步声。 她穿上鞋迅速抓起衣裳穿上,握着长剑无声走到窗边,窗户被支起一道口,月光不知何时被乌云遮蔽,江面一片漆黑,只有远处落下的烛光照亮一小片。 商名姝屏息凝神,捕捉到更多的响动,譬如绳索摩擦声、刀剑出鞘声、还有几声低沉的倭语。 “抓住这些人,逼退追兵!” 这些年,倭寇屡犯沿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商名姝因着家业瞒着商进樑偷偷学倭语,她想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百姓对倭寇痛恨,他们不会包容大明子民学习倭语,商名姝只能偷偷来,连小虞氏都不知她会倭语。 “禾穗,去知会爹娘和二姐。”商名姝低声吩咐。 禾穗压制住内心的惧怕,无声无息出门,好在三人房间比邻。 商名姝从窗户攀出,轻巧跃上船舱顶部,趴伏身躯,借着船只四周的灯笼打量四周。十几道黑影正从两侧攀上船舷,腰间明晃晃的倭刀落入商名姝眼底,这些人动作敏捷如鬼魅,他们的船已经被包围,四面八方都是船。 第一个倭寇刚翻过船舷,商名姝如离弦之箭掠出,长剑在黑暗之中划出一道银光,倭寇还未反应过来,一头栽下去,温热的鲜血飞溅在她的脸上。 她顾不得许多,身形一转,反手一剑刺入第二个人身体。 “有埋伏!”倭寇中有人高喊。 他们用的是倭语,但声音足够大,惊动船上的巡卫,一时间短兵相接的声音在船上各个角落响起。 这是一膄私船,江南江氏船行名声极其响亮,据闻他们造出来的船,就连朝廷都征用,江氏在江南一带商行几乎是承运货物的首选,因为安全。 江氏自己也配备武力不俗的护卫队,船不止商名姝一家人乘坐,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带了护卫,有几家立刻派出一半护卫来帮忙,有些则是将自家护卫队拘在门口保护自己。 这些倭寇有些身上带着伤,商名姝与几名倭寇颤抖间,发现倭寇的船上有好几个起不了身的倭寇,再结合方才听到的话,他们应该是被追击中。 追击倭寇的必然是朝廷的人! 商名姝身手了得,在甲板上腾挪闪转,长剑所到之处,必有一名倭寇倒下,这引起这批倭寇首领的注意,这个首领带着几个倭寇迅速朝着商名姝这边杀过来。 一个身材魁梧的倭寇挥刀劈下,商名姝侧身躲过,顺势一剑刺入对方仂下,倭寇吃痛,手中倭刀脱手,商名姝脚尖一挑,将刀踢入江中。 这时倭寇首领带着人逼近,三人配合默契一起攻击商名姝,商名姝只能利用狭窄的空间躲避。 倭寇源源不断涌来,商名姝陷入苦战,她的剑法凌厉,每一剑都带着呼呼风声,或刺、或挑、或劈,招招致命。 一时间,船板上刀光剑影,鲜血挥洒。 直到远远有官船靠近,倭寇知道遇上硬茬,不敢再恋战,他们护着倭寇首领迅速撤退,商名姝想要追击,被一波波倭寇阻拦,眼睁睁看着倭寇首领跳回自己的船,朝着与官船相反的方向奔逃。 此时风向正好相助,倭寇跑得很快,商名姝不甘,转头看到有江氏护卫拿着弓箭,她一个闪身上前,一把抢过:“借弓箭一用。” 搭箭挽弓,尖利的尖头对准倭寇首领,商名姝毫不犹豫放箭。 破空而出的箭矢,精准无误射中倭寇首领的后背,洞穿整个身体,他站立不稳,朝着江水里栽倒。 倭寇乱成一团,不少人纷纷跳入江中企图拉回他们的首领。 此时官船追上商名姝他们的船,灯火通明下,商名姝看到站在甲板上的年轻将军。 银色铠甲,玄色披风。 他面容冷峻刚毅,剑眉斜插入鬓,双眸深邃如寒星,宛如能够穿透黑暗一样犀利。 他的身后是江风吹得猎猎作响的旗帜,苍劲有力的“徐”字格外醒目。 (本章完) 第79章 徐天行 第79章 徐天行 官船并未停留,加速超过商名姝他们的船,以最快的速度将要逃走的倭寇,从四面八方包抄。 等擒获所有倭寇,官船才折回,江氏船行的人带着乘客们的当家人上前回话,才知道那位战船上威仪的年轻将军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徐天行。 “三妹,是徐将军!”商梓姝忍不住偷偷用肩膀从商名姝身后碰了碰商名姝。 曾经传说中的人,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面前,差一点还被何夫人牵桥搭线成为自己的妹夫,商梓姝此刻心情有点复杂。 和她一样复杂的还有小虞氏和商进樑。 唯独商名姝这个当事人镇定从容。 见完徐天行回来的商进樑更是满脸惋惜:“徐将军虽是武将,却饱读诗书,待人谦虚有礼。” 商名姝只当没听见:“没事,我就回房歇下,困了。” 原本以为会传唤她问话,毕竟是她第一个发现倭寇,也是她亲手射杀倭寇首领,狙击他们逃跑的速度。 “徐将军说接下来会随我一道去去杭州,今夜太晚,你是个女娘子,明日会派人来传你问话。”商进樑解释,“这一伙倭寇,是徐将军从绍兴一路追击至此,在海上屡次三番逃脱,徐将军很重视。” 商名姝点头表示知道,毫不犹豫转身回房,身上都是血渍,还要重新沐浴更衣,也不知徐天行明天什么时候问话,总得早些起,她能睡得时间不多。 出乎商名姝意料,徐天行的人午膳过后才来。 “商三娘子莫怕,我们只是例行公事询问。”船舱很宽敞,看布置应是徐天行办公的地方,他身边一个长得斯文,娃娃脸小将对商名姝很客气。 “将军请问。”商名姝行礼后温和开口。 娃娃脸小将连连罢手:“不敢不敢,我只是将军手下的经历,幸与将军同姓,家中排行第七。三娘子若不嫌弃,唤我一声徐七郎即可。” 经历是文官,负责军中文书处理,正六品。 别看官职不高,但却非亲信不可担任,又姓徐,只怕与徐天行沾亲带故。 商名姝很是客气:“徐经历。” 徐七郎的确与徐天行时亲戚,是隔房的堂弟,名徐少行。 徐少行没有执着于称呼上,进入正题:“商三娘子,听闻昨夜你是最先察觉倭寇之人,可否告知如何发现?” “是。”商名姝认认真真回答,“昨夜不知因何心神不宁,总觉不会太平,几次三番至甲板查看。本以为是多心,没想第三趟回屋就听到异响,习武之人,总要比常人敏锐些。” 徐少行听得直点头:“三娘子昨夜只是心神不宁,未曾收到有人传信?” 看来她前两日找借口换船的事情他们也知道,或许大中午才传唤她不是体谅,纯粹是私下去调查她。 “未曾。”商名姝摇头。徐少行转头看了眼高坐主位听着他盘问的徐天行一眼,见他神色平淡,没有接到任何暗示,徐少行继续问:“三娘子先是收到不知名人递消息前往码头,发现潜入徽州府的倭寇;后又收到不知名人递消息知晓有人劫掠官船,官船果然被劫……我们猜疑三娘子身后有一位知晓倭寇动向之人,若三娘子对这位无名英雄有所猜测,还请告知我们。 倭寇海上肆虐,这几年更是疯狂失智,手段狠辣,对海运商户更是赶尽杀绝,我们早些将之一网打尽,也好还百姓一片安宁,能拯救更多商户。三娘子家中行商,应是与我们一样痛恨倭寇。” “徐经历,我的确痛恨倭寇。”商名姝也希望这个递消息的人不是自己杜撰,人果然不能说谎,一个谎需得无数的谎言去圆,“可我当真毫无头绪。” 对上商名姝诚挚的目光,徐少行认为商名姝没有隐瞒,于给他们家递消息的人,是真的一无所知。 “三娘子莫要误会,我们并未将三娘子当做疑犯盘查。”徐少行解释,“只是迫切想知道更多倭寇的线索。” 商名姝表示理解:“徐经历有疑虑是应当,我日后若有线索,必会告知。” 徐少行没有什么可问,他又侧身看向徐天行。 徐天行低沉的声音响起:“商三娘子武艺不俗,可否告知,师从何处?” 都去调查她的事情了,关于她的师傅很容易查到,或许是结果还没来得及递到他面前? 商名姝:“回徐将军,是家母从太原聘来的武师,师父他生性闲散,行踪飘忽不定,临行前特意叮嘱民女,若非必要,莫要向外宣扬他老人家名讳。” 这不是商名姝刻意隐瞒或者推搪,她师父辞行前就是这样叮嘱她。 他自在惯了,不愿意被束缚,能留在商家十年,头五年是还虞氏的恩情,后五年纯粹是被她变着样做美食吸引。 徐天行微微笑了下:“公事问完,欲向三娘子打听一件私事,三娘子可否方便?” 徐少行支起耳朵听,眼里闪烁着诡异的光。 其实他知道眼前这个女娘子是谁,何夫人压根没有想过商名姝会拒绝徐天行,再寻上小虞氏透露前,寄了一封信给徐天行。 作为徐天行的文书,许多时候徐天行忙不过来,家中来信,都是徐少行在徐天行一边处理公务一边给他念,包括何夫人前后两封信。 第一封信是夸赞商名姝,欲给徐天行牵线。 徐天行当时并未放在心上,第二封信晚了两日到,还是徐少行读,信上说姑娘拒绝了,徐少行当时惊得眼珠子都险些跌出眼眶。 多少高门贵女抢着嫁给他堂兄,万万没想到前两日还被他挑剔,觉得身份有些低配不上的姑娘,一转眼就拒绝了他堂兄。 他对这位商三娘子记忆深刻。 他以为徐天行要问商名姝为何拒绝相看,哪知徐天行只问:“我姑母与姑父可还好?姑母与姑父素来爱报喜不报忧,我公务繁忙,无暇亲自去探望,还请三娘子与我说句实话。” 看来何夫人跟徐天行提到过自己。 (本章完) 第80章 程勉中举 第80章 程勉中举 “徐将军可安心,知府大人与恭人身子健朗。”商名姝半点不自在都无,“徽州府民风淳朴,各县之间和睦相助,大人上任很快就熟悉徽州府事务,民女离开徽州府前,大人正在各县微服考核。” 商名姝用最简单的话告诉徐天行,何知府在徽州府如鱼得水,也没有生过大病。 “徽州府确然是个好地方。”徐天行认可颔首。 徐少行道:“三娘子或许不知,我们将军生于济宁,祖籍却是徽州府人。” 商名姝有点惊讶,人人都以为徐家是济宁人,没有想到他祖籍竟然也是徽州人…… “是徽州府人的荣幸。”商名姝很客气疏离。 看得出商名姝在刻意避嫌,徐天行不想为难:“多谢商三娘子告知姑父与姑母消息,少行,你送商三娘子回去。” “这……”徐少行急,触及到徐天行隐含威压的目光,才一个激灵,忙对商名姝道,“商三娘子这边请。” 商名姝没有拒绝徐少行相送,昨夜发生的事情大家都清楚,她被官府的人请去许多人心里有数,自然也会有人装聋作哑,就是嘴碎爱编排。 她不在意,小虞氏在意。 由官府的人客客气气送回去,就是一种态度。 “如何,你见到徐将军,有没有一丝动摇?”商名姝前脚回来,人还没坐下,商梓姝就跟着进来,神神秘秘地问,“我昨日在月下见着,徐将军甚是英武,单论长相是要稍逊程二爷与程三爷,可他骨子气势,却是程三爷不能比。” “怎么?你看上了?”商名姝坐下给自己倒一杯温水,润润唇,“你若有心,我让姨母去恭人面前打听打听?” “就会打趣我。”商梓姝轻轻在妹妹肩膀上一拍,转身在妹妹旁边坐下,拎起商名姝放下的茶壶,自己倒一杯水,“我的心思你能不知?我要招赘。” 先前看上陈津,也是觉得陈津身世适合入赘。 商名姝无奈摇摇头。 “你这是何意?”商梓姝摸不清商名姝为何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二姐,你又要有本事,又要入赘,又要长得俊,又要没异心,你去哪儿寻?”商名姝觉得幸好小虞氏不知道商梓姝的盘算,否则得急得睡不着。 “你看杜仲不就是?”商梓姝不服气,凭什么商文姝傻愣愣,就有这样的好事凑上来,她这么精明,还碰不上了? 商名姝捏着白瓷杯的手一顿,上下打量商梓姝一番:“二姐,你莫不是在嫉妒长姐吧?” “我嫉妒她?”商梓姝像似被抓住露出的狐狸尾巴一样反应极大,声音都忍不住拔高,“她有什么值得我嫉妒?” 商名姝本是试探,这会儿笃定:“你想要的良人,长姐不费吹灰之力就拥有。” 商名姝知道商梓姝不至于对杜仲有心思,但杜仲这样的是她的择婿标准,有这么一个完全符合她标准的人,偏偏这个人一心向着商文姝,最可恨的是商文姝还眼瞎看不到,这可不得让本就和商文姝不对付的商梓姝怄气? “我对杜仲没有那心思。”商梓姝惊恐撇清,人都从凳子上弹起来。 商名姝忍不住笑,拉着商梓姝又坐下:“我知道二姐你对杜仲无意。”商梓姝不是个退缩的人,她和商文姝也没多少姐妹情,她真倾慕杜仲,绝不会毫无行动,只是要拉着商文姝和杜仲把事情说得明明白白,无论杜仲选择谁,她都对得起自个儿。 商梓姝松口气。 商名姝道:“二姐,缘分妙不可言,你莫要依着自己刻的模子去寻,或许日后你所嫁之人,是你从未想过的模样与性情。” “绝无可能。”商梓姝斩钉截铁反驳,“我心中想好的模样,我就得找个这样的!” “明明是来说你的,现在倒说成了我。”商梓姝反应过来对妹妹皱了皱鼻子表示不满,“你对徐将军就一丁点没有想法?” 商名姝干脆摇头。 商梓姝纯粹就是闲来无事打趣妹妹来,商名姝给她怎样的答案她都不觉得失望,她和商进樑不一样。 见商名姝这么干脆,她不再继续这个话茬,姐妹俩转而聊起别的。 有官船一路同行,商名姝他们路上没有再遇到任何波折,在离开歙县的第八日踏上杭州的码头,香茗斋的管事早早过来迎接。 徐天行他们押着倭寇去杭州官衙交接,商名姝一家人回商进樑在杭州购置的宅院。 “娘子,外院传话,说程家有人来给娘子递信。”商名姝到自己的院子里,正盯着丫鬟收拾行囊,禾穗在门外通报。 这个程家肯定是程勉,商名姝亲自去外面,一个小厮满脸喜色,见到商名姝连忙行礼:“三娘子,小的奉命来报喜,我们家三爷中举啦。” 禾穗不用商名姝吩咐,就从怀里掏出一缗钱都给他。 商名姝脸上也露出真诚的笑意,她是真的替程勉高兴。 “程家小子中举,可喜可贺!”刚打发程家小厮,商进樑就带着几个人满脸笑意跨入家门。 “爹不是去看铺子了吗?”商名姝疑惑,商进樑一下码头就跟着管事先去巡视铺子,他回来也没什么事,家中自有小虞氏整理。 “程氏商行所有产业都在喜饼,我才知程家小子中举,便赶回来告知你。”商进樑遗憾商名姝拒绝徐天行,但商名姝认定程勉,程勉中举自然是大喜事,哪还有心思去巡视铺子? “你们赶紧收拾收拾,今儿我们不在家中用膳,爹带你们去杭州最大的食肆,尝尝那御厨手艺!” 杭州最大的食肆叫玉馔阁,是一位从宫里退下来的御厨后人所开,每日客似云来,商进樑有些脸面,才能当日就订到桌子。 岂料他们在门口就遇上徐天行与徐少行,两人都是一身便服,身形比寻常男子挺拔。 “三娘子,好巧,不若我们拼个桌吧?”徐少行是个自来熟。 “不巧,商世叔一家人,是我特意邀请。”商名姝还未作答,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本章完) 第81章 珍馐玉馔 第81章 珍馐玉馔 是程赦! 程勉提到过程赦出远门,没有说是来杭州,程赦应当比他们先出发一天,且路上没有遇上波折,比他们早到一两日。 “徐将军,许久不见。”程赦上前先对徐天行抱拳行礼。 “程二爷,别来无恙。”徐天行对程赦态度客气。 “商世叔,久等了,小侄有些事耽误,来晚了。”程赦对商进樑行礼告罪。 商进樑自家知道自家事,但不可能拆穿程赦,只能笑呵呵道:“不晚不晚,我们也才刚至。” “徐将军,程某家宴不便邀请徐将军,改日特意设下宴席赔罪。”程赦转身对徐天行告罪。 家宴两字,让徐少行的目光在商名姝姐妹与程赦三人间不断转悠。 “程二爷,请便。”徐天行让开路。 “多谢徐将军。”程赦客气完,站到客栈门口一边伸手,“商世叔请。” 商进樑只能对徐天行抱拳行礼,顺着程赦的指引一路上楼,去程赦订好的雅间。 “商世叔见谅,小侄冒昧谎称宴请商世叔。”一进屋,程赦就立刻道歉。 商进樑摆了摆手:“你为我们解围,我如何能怪罪你?” 商进樑如果是一个人,他是求之不得能够与徐天行把酒言欢。可他带着内眷,让旁人看到,少不得要非议,费心去解释。 当然,若商名姝乐意与徐天行相看,这顿饭也不是不能一起吃。 商名姝向着程家,程赦出面再好不过。 “多谢世叔体谅,今日就让小侄为世叔接风洗尘,算作小侄赔礼。”程赦立刻又道。 “这……”商进樑有些不好拒绝,拒绝不就是对程赦刚才的行为耿耿于怀?他看向小虞氏。 小虞氏笑了笑:“那就让程二爷破费了,改日再请程二爷去寒舍坐坐。” 本就是有心成为一家的人,小虞氏没有过分客气。 “婶娘是长辈,唤小侄二郎便是。”程赦做足晚辈的姿态,“小侄与玉馔阁东家相熟,去打个招呼,顺便让他亲自下厨做几道拿手菜与世叔、婶娘和两位娘子尝尝。” “有劳。”小虞氏含笑应下。 “程二爷不愧是久经商场,你看他做事一套一套,完全没有给我们拒绝的余地。”程赦刚走,商梓姝凑到商名姝耳边小声嘀咕,“他先拦着我们与徐将军共食,又用宴请我们做赔礼,还和徐将军说,我们这是家宴……” “玉馔阁东家早不下厨,多少达官显贵捧着千金,他都未必亲自动手,今日能让你白食一道,你还有何不满?”商名姝同样只用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回。 “你还没嫁入程家呢!胳膊肘已然往外拐。”商梓姝轻哼两声,不过心里却想着美食,“玉馔阁的东家,手艺能胜过你?” “我哪敢与之相提并论。”商名姝哭笑不得。 商名姝一直认为她的手艺只能算拿得出手,绝对没有到傲视群雄的地步,商家巨富,请了不少厨娘和大厨,商名姝就是几百家所处学艺。她总觉着家里人如此推崇她的厨艺,多赖于一家人的心自然偏颇。 “你都没吃过,怎能长他人志气?”商梓姝不服气,在她心里,商名姝的手里永远排第一。商名姝:“你一会儿好生尝一尝。” “非得好好尝一尝!”商梓姝紧盯着房门,恨不能现在就上菜。 程赦抱着两坛酒归来,正对上商梓姝虎视眈眈的目光,弄得他一脸莫名,不断往后看两眼,猜测是否他离开时有什么闯进来惹商梓姝不快。 “这酒坛……”商进樑一眼就看出酒坛熟悉。 “有两位娘子在,小侄命人送来两坛桂酒,不易醉人。”程赦放下酒坛,亲自开坛,一股浓郁的桂香飘散开。 “难怪眼熟。”商进樑见过两次,都在前不久,重阳节和船上,商名姝没有藏私,与家里人一道分享,商进樑一个喜欢烈酒的大男人,也觉得这桂酒别有一番滋味。 程赦进来不久,精致的菜肴一道道被端上来,金秋时节,正是吃蟹的时候,一道蟹酿橙就把商梓姝征服,吃得连夸赞的间歇都没有。 接着莲房鱼包、东坡肉、山海兜、东坡豆腐、拨霞供、雪霞羹等一一端上来,商梓姝早晚了方才说商名姝毫无斗志的话,大快朵颐。 期间玉馔阁的东家还亲自过来一趟,给他们送了梅汤饼,又在程赦的引荐下与商进樑共饮一杯离去。 一家人吃得满足不已,饭后程赦将他们送至家门口才离去。 “三妹,明儿我们再去玉馔阁。”商梓姝摸着撑起的肚子,“我可是看到好多菜都没尝到。” “今儿是东家看在程二爷的情面上亲自掌厨,你以为你去还能有这脸面?”商进樑忍不住泼女儿冷水,“玉馔阁其他大厨手艺自是不差,却不到这等精妙地步。” 商进樑每年都来杭州,玉馔阁吃过的次数数不胜数,以往觉得吃的都是珍馐玉馔,今日有了对比,才知什么是御厨的手艺。 “程家的厨子,与玉馔阁的东家手艺一脉相承。”商名姝道。 商进樑摸着山羊胡:“以往听过程二爷与达官显贵结交,背景深不可测。他家的厨子或许也是从宫中退下来。” “这程家的确了不得。”小虞氏都忍不住跟着感叹,“程家的府医也是宫里退下来的御医。” 在宫里当过差的人,多少高门大户抢着要?偏偏程赦一个商贾能够抢到,除了他家资丰厚以外,还有他不惧这些权贵使绊子报复。 商名姝又想到府城外那批不惜代价要置程赦于死地的倭寇。 程家,商名姝觉得有些看不透,程赦也万分神秘。 不过她不是非要一探究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目前相处下来,程家让她很安心,程家人都是正派的人。 隔日一早,商名姝就被商梓姝拉去杭州的茶市。 杭州城的据说大大小小茶坊近一千家,这里囊括天下所有茶叶。 对于喜茶的商梓姝,一踏入茶市,四周飘散的各种茶香让她忍不住闭目陶醉其中。 (本章完) 第82章 以次充好 第82章 以次充好 “三妹,你看这天目茶。”商梓姝如鱼得水,欢快游动,一眨眼就从一个茶坊蹿到另一个茶摊,她停在一个茶坊,伸手捻起一撮茶叶,对商名姝招手。 商名姝几步走到商梓姝的身边,茶叶看着是上等茶叶,商名姝拿在手里也觉得有些怪异,一时又说不上来怪异在何处。 “这茶经过熏香处理。”商梓姝用团扇遮挡,低声在商名姝耳畔道。 商名姝低头轻嗅,香气就商名姝的能力而言很难辨别出,但有商梓姝的提醒,商名姝就能感觉出香气不够纯正。 商名姝抬头,看一看是谁家茶坊,却看到灵峰坊三个字。 灵峰坊就是陈氏茶行! “两位小娘子是否要购置些天目茶?”售茶的小郎看到驻足许久的商名姝二人,端着笑脸迎上来。 “这茶作价几何?”商名姝问。 她们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娘子,售茶小郎格外殷勤:“二位娘子好眼光,这是我们灵峰坊最好的天目茶,每斤一缗。” 商梓姝豁然抬眸,目光犀利盯着小郎。 天目茶以明前茶最佳,在徽州每斤也就售卖400文,这小郎不仅以次充好,竟然敢漫天要价。 “你……” “有些贵。”商名姝阻拦商梓姝发作,笑着回答。 “娘子,我们灵峰坊童叟无欺,整个杭州府谁不知灵峰坊的大名?灵峰坊的茶就值这个价。娘子若嫌贵,这边有雨前茶,每斤600文,旁边还有普通茶,每斤400文。” 最劣质的天目茶卖出她们徽州府明前茶的价格。 商名姝一时间不知是这小郎听出她们外敌口音故意谎报,还是灵峰坊做事当真这么毫不顾忌? “几位兄弟,这就是我家的天目茶,最顶尖的明前茶。”商名姝正在思考时,一道清朗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小郎立刻笑容谄媚迎上去:“大郎君,大郎君您怎么来了?” “我结识几位好友,他们远道而来,为购置天目茶。” 商名姝和商梓姝转身,就看到一个长相极其甜的少年郎,挂着阳光一般和煦的笑容,带着几个穿着极具异域风格的大高个走过来。 商名姝不是没有见过长得漂亮的男子,譬如姚宗巳,雌雄莫辨,若穿上女娘子的衣裳,只怕比多数女娘子都貌美。 而眼前这位又是另一种美,他的美有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像深山老林的清泉,干净能一眼看到底,唇边的笑容真挚得不染尘埃。 “你们也要购天目茶?”少年郎看到商梓姝姐妹二人,“你们要购置多少?你们先来,你们先购置,但能否给我这几位兄弟多留些,他们从边外赶来,来一趟实属不易……”“我们不买。”商梓姝才不买以次充好的东西,她听出眼前这个人是灵峰坊的少东家,灵峰坊属于杭州陈氏,眼前无疑就是陈津的弟弟——陈澈。 名字倒是和人的面相一致,看着干干净净的少年郎,但心是黑的! 陈澈完全没有听出干硬语气里的嗤之以鼻,反而开心道:“多谢二位娘子相让,转头对几个关外商人说,我们家剩下的都在这里,每斤400文。” 商梓姝和商名姝一听目光齐刷刷落在售卖小郎脸上,售卖小郎脸色惨白,急得脑门都是汗,几次张嘴欲言,又不知说什么,只得缩着脑袋装鹌鹑。 商梓姝怎会放过他,她最恨被人坑骗:“陈大郎,你们家售货小郎方才对我们说,这茶一缗一斤。” “什么?”陈澈脸色一沉,冷着脸问,“陈千,你方才当着对这位娘子要价一缗?” “我……她……”叫陈千的售货小郎支支吾吾,最后跌坐在地哭起来,“大郎君,我不是故意,我就是家中老母病重,又无钱看诊,见两位娘子打扮富贵,想叫个价,等两位娘子还价,呜呜呜呜……做买卖不都是要还价吗?等小娘子还价,只要不低于400文,我自然就售卖……” “你起来,一个大老爷们你哭什么?”陈澈被陈千弄得手足无措,他心里很生气,知道陈千这样做是错的,但陈千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他只好转头亲自对商名姝姐妹二人道歉,“二位小娘子见谅,是我们家中雇人不严,他欺骗二位娘子之事,我这里代他向二位娘子赔个不是。二位娘子若要天目茶,我家中收藏一罐珍品,我这就遣人取来奉上,权当赔礼。” 事情的走向让商梓姝和商名姝瞠目结舌,这位陈大郎…… 姐妹二人对视,都看到彼此眼中的一言难尽。 “陈大郎,我们并无损失,无需赔偿。”商梓姝阻拦陈澈。 “二位娘子虽无损失,但心中必然对灵峰坊不满,还请二位娘子能再给灵峰坊一个机会,灵峰坊的茶都是好茶,似陈千这样的伙计,绝不会再有,我会禀告母亲对他严惩。”陈澈固执地派贴身小厮去取茶,还不准商名姝二人离开,邀请她们入内,重新唤了小郎出来招待,又是好茶又是糕点…… “三妹,这陈大郎怎么与程二爷说的不太像?”走不成的商梓姝坐在二楼,看着陈澈亲自与几个关外商人谈生意,怎么看怎么不像她心中勾勒的模样。 “或许不是程二爷描述有误,是你我二人想差?”商名姝略一沉思,“他说是带朋友来,陈千见到他明显吃惊,这说明他很少来。” “可他至少懂得维护自家茶行的声誉。”商梓姝皱眉。 “见着了都不维护,这就不是无心家业,而是无心。”商名姝低头喝一口茶水,上好的阳羡。 商梓姝没有再说话,她看着陈澈细致又耐心给几个关外商人介绍,还亲自冲泡给他们品尝,而几个完全不懂茶的关外商人频频点头。 眼看这宗生意要成,这时陈澈小厮取来一罐茶,在陈澈的授意下捧到商梓姝的面前,商梓姝打开,一眼就能看出,的确是珍品。 她倏地起身走到陈澈身边,一把将陈澈拉到一边:“你要卖给别人的茶是以次充好之货。” (本章完) 第83章 售卖假茶 第83章 售卖假茶 “绝无可能!”陈澈对自家的茶信心十足,“这是我娘亲自采购的天目茶,没有人能够在我娘眼皮子底下弄虚作假。” “你莫要不识好人心。”商梓姝很生气,“若非见你不是歹人,你以为我愿管这档子闲事?关外之人素来好战,急性又暴躁,你看他们千里迢迢行商至此,我观他们穿着打扮也不像是有钱人,他们要是倾尽家财购置你家茶叶,转头发现是以次充好之货,不知能做出什么事。” 商梓姝有些后悔,怎么就看陈澈干干净净一个小郎君,就冲动管闲事。 “你如何证明我家茶叶有问题?”陈澈仍旧不相信。 “爱信不信。”商梓姝转身欲走。 陈澈情急之下,一把抓住商梓姝手腕:“你莫名拉我过来说我家茶叶滥竽充数,我与你素不相识,仅凭你一面之词就信以为真,耽误家中买卖如何是好?你若能证实茶叶有异,我必重金相酬。” “你放手。”商梓姝恼怒低喝。 陈澈才惊觉自己冒犯,连忙松手:“对、对不住,我方才是一时情急……” 商梓姝脸色阴沉地看着面前手足无措的陈澈:“你等着!” 说着商名姝离开灵峰坊,她朝着茶市其他的茶坊走去,商名姝远远看着,没有去问,她猜商梓姝是看陈澈道歉送上珍品茶叶的份儿上,提点陈澈。 关外民风彪悍,这几年才兴起行商,关外人以牛羊肉为主,茶叶是他们日常续命之物,若不饮茶,以他们的饮食习惯,很容易生病短寿。 方才商名姝看出这几个人眼神就知不是寻常人,若在灵峰坊购置劣茶,不仅灵峰坊信誉难保,他们狠起来,很可能对陈澈痛下杀手。 她不过随口说几句,商梓姝便坐不住。 商梓姝绕了一大圈,才在一家茶行找到上品天目茶,她仔细甄别,茶叶没有任何问题,茶坊里只剩半斤,被她包圆。 带着没有问题的天目茶回到灵峰坊:“让人烧水,再把你家天目茶拿些过来。” 陈澈稳住几个关外商人,吩咐小厮照着商梓姝说的去办,茶坊时刻要冲茶招待客人,不缺沸水。 商梓姝冲泡两种茶叶,她的水温控制得完全一致,两壶茶冲出来先前没有区别,无论是汤色还是叶底,甚至端起来,商名姝觉得香气都差不多。 “何处有异?”商名姝都看不出区别,陈澈更看不出。 “且等一等。”商梓姝不疾不徐,她给商名姝倒了一杯从外面买回来的真茶。 商名姝没客气,就着陈家的茶点喝了一杯,等她一盏茶喝完,两杯茶出现了不同,陈家的天目茶冲泡出来的茶汤出现不明显的分层,若非旁边就有一杯真茶对比,很难察觉。 “制假茶的人手法高明,寻常人很难分辨真假。”商梓姝都有点想认识这个炒假茶的人,能够仿真到这个程度,商梓姝从未见过,“这茶不是天目茶,故而需要香薰,使茶香气与天目茶相同,若非如此,我亦不能看出异样。” 商梓姝别的不行,唯独对茶敏锐,各种茶叶的自然香气,只要她一闻就能闻出优劣,更别说是香薰的假货。 陈澈看着分层,因分层不明显,他一点茶叶都不懂,对于外行人而言,这细微的差别好像并不重要。 “这茶连以次充好都不算,已经是弄虚作假。”商梓姝看出陈澈那双澄澈眼瞳里的懵懂和困惑,“购置茶叶之人告到官府,灵峰坊的招牌必毁。” 商名姝也顺势给陈澈普法:“按本朝律法,贩卖假茶数量少者受笞刑;假茶数量达五百斤以上,发配充军;假茶数量达一千斤以上,发配边疆。”陈澈脸色一白。 “二位娘子俱是博学广识之人。”这时一道铿锵有力的女音传来。 商名姝姐妹二人循声而去,是个略显富态的中年妇人,妇人穿着不华贵,五官大气刚毅,行走间步伐沉稳。 “娘。”陈澈连忙迎上去。 商名姝与商梓姝起身行礼:“陈太太。” “二位娘子快别多礼。”陈夫人大步上前扶住商名姝姐妹二人,“今日多谢二位,否则陈家只怕要栽个大跟头,不知二位娘子是哪家娘子?今日我有些事情要亲自去处理,容我明日登门答谢。” “陈太太客气,我们姐妹姓商,家里也是做茶叶营生。”商梓姝正想接近陈家,刚才帮忙也是希望能够找机会拿到龙井的炒制之法。 听着她们外敌的口音,不俗的穿着打扮,陈夫人立刻猜到:“香茗斋。” “正是。”商梓姝笑着点头。 “早闻商员外有三个聪颖过人的女儿,今日一见,名不虚传。”陈夫人赞扬后道,“失陪,明日我再登门赔罪。” 发生这样的事情,商名姝二人都知道陈夫人焦急,她要先去稳住关外商人,还要迅速查到这批假茶来源。 “三妹,你说这假茶与陈津是否有关?”商梓姝和商名姝离开灵峰坊,走远后忍不住与商名姝商讨。 “未必。”商名姝不敢断定。 “为何?”商梓姝第一反应就是怀疑陈津。 “陈澈说茶是陈太太亲自采购,陈太太不好糊弄,或许采购时并不是假茶,是后来被人掉包。”商名姝分析,“真是如此,陈津没这个能耐。且假茶之事被捅出来,他也要受牵连。” 商梓姝听得点头,轻轻松了口气。 “你不愿是他?”商名姝拆穿商梓姝。 商梓姝也不遮掩:“我对他虽不至非君不嫁,终究是看好过的人,不愿自己是个眼瞎的。” 对陈津,商梓姝没有多深的情意,只是她一心想要龙井的炒制之法,陈津又恰好出现,还主动对她献殷勤,商梓姝也就不排斥,后来发现陈津没有入赘的可能,陈家又那样复杂,她立刻偃旗息鼓,和陈津断了往来。 陈津对她也未必有多看重,她一表明态度,陈津也干脆不再纠缠。 “你说明日陈太太登门,我提议看陈家龙井炒制之法……”商梓姝心心念念都是龙井的炒制方法。 (本章完) 第84章 不外传可内传 第84章 不外传可内传 “你可以提。”商名姝真心建议,“她可以拒绝。” 商名姝相信,陈太太不会因为今日之事,就轻易让商梓姝去参透龙井的炒制之法,尤其是商梓姝在陈太太面前表现出这样高的茶艺天赋。 但她希望商梓姝早早就表明心思,以免日后往来被人利用。 陈家明显是个是非之地,从这次假茶就能看出一二。 商梓姝气馁,不过她没有埋怨,这可是家族代代相传的秘方,能够掌握的必然是家生子,哪怕商梓姝这次帮了不小的忙,也不至于让陈家献出生存之本。 只能徐徐图之。 次日,陈太太果然上午递帖子,下午就带着陈澈登门,只有他们母子二人,未见陈员外更没有见到陈津。 小虞氏直接让下人去玉馔阁提回席面,他们才到杭州,杭州宅院没有厨子,看守的下人都是自己解决三餐。 陈太太在商场是女中豪杰,商进樑与她打过多次交道,她又带了儿子,故而商进樑也留在家中一同招待。 “商员外,昨日多谢你家两位娘子仗义相助,否则我陈家必惹官司……或许还会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酒过三巡,陈太太再提此事,满脸感激,“如此大恩,些许俗物不足感激,日后商员外有事,只管寻我陈家,陈家必倾力相助。” “哪里哪里。”商进樑嘴上谦逊,“你我同业,本应守望相助,小女既然撞见,提醒是分内之事,陈太太无需放在心上。” 陈太太摇头转而看向商梓姝与商名姝:“二位娘子可有事,是我能效劳?好叫我心里少些牵挂。” “陈太太,此事与我无关,全是家姐的本事。”商名姝把自己撇清。 商梓姝不客气,她有些不好意思:“陈太太,实不相瞒,我此来杭州,确有一事,与太太相关……” 商梓姝想要借助龙井的炒制之法研制新茶是商名姝提出来,这件事只有她们三姐妹知道,并未告知小虞氏和商进樑。 听到商梓姝的话,商进樑夫妻二人俱是一怔,小虞氏完全好奇,商进樑却是在猜测。 文人雅集时,他和陈津往来不少,陈津少不得提到过几次商梓姝,他担心商梓姝提出让陈津入赘的事情,他害怕商梓姝不知道陈太太与陈津的关系,不断给商梓姝使眼色。 “商二娘子有话但说无妨。”陈太太也好奇商梓姝有什么事需要自己。 至于商梓姝是不是因为有求于她,才帮忙这样的设想,陈太太不在意,也没有资格在意。 作为商人,她更喜欢有所图的帮扶。有所图,才能最好的还上人情。 商梓姝完全无视商进梁的暗示:“陈太太,我在徽州发现一种新茶,用过无数炒制之法,皆无法制出最佳口感,我知晓龙井炒制之法甚是独特,便想像陈太太讨教。” 说完,她急急解释:“陈太太请安心,我可以立誓绝不会将龙井炒制之法外泄,商氏的香茗斋也绝不会伸手龙井买卖。我真的只是想从龙井炒制之法得到启发,令新茶得以问世。” 陈太太对上商梓姝真挚的目光,并未觉得被冒犯,她也相信商梓姝的话句句肺腑,商氏的香茗斋虽不及灵峰坊底蕴深厚,商进梁将香茗斋的茶远售雪区,势头正猛。 徽州府不产龙井,他们有自己渠道,用不着这样坑骗陈家。 “商员外行商仗义之名,整个江南皆知,我信二娘子之言。”陈太太笑容依旧温和,“即便香茗斋得到龙井炒制之法,染指龙井买卖,陈家亦不惧。” 龙井的炒制之法不是陈家独有,但陈家就是能在杭州城近乎垄断龙井的买卖,靠的不仅仅是祖传秘方。商梓姝听得明媚大眼睛泛起星光,以为她心中所想之事能达成所愿。 陈太太话锋一转:“但陈家炒制龙井之法,先祖规定不得外传。” 商梓姝的激动之色僵在脸上,她也知道陈太太不是推脱,总不能让陈太太成为陈家罪人。 商梓姝不甘心:“陈太太可否有旁的人为我引荐,不用多精妙,只要一步不差就成。” 陈太太无奈揺首,她嫁与陈家前,家中是屠夫,从未接触过茶叶。嫁入陈家后才逐渐与茶叶为伍。 一心都扑在陈家的茶行,她知道的会炒制龙井的茶农,不是陈家的就是对手的,陈家不能外传,总不能她去找对家给商梓姝引荐,指不定要被对家误以为她又在搞什么阴谋诡计。 “没事,我们在想法子。”商名姝见商梓姝垂头丧气,小声安抚。 陈夫人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忽而笑了:“倒也不是没法子?” “什么法子?”商梓姝被陈太太弄得一颗心忽上忽下。 “陈家的祖传秘方不传外人,但自家人却可。”陈太太意味深长。 商名姝一家四口立刻会意,唯有陈澈懵懂:“娘,你这话说与没说有何区别?商娘子又不能成为陈家人?” 陈夫人被儿子拆台,气得脸上的笑容都扭曲了一下,才咬牙切齿:“商娘子为何不能成为陈家人?” “商娘子如何成为陈家人?”陈澈目光在商进梁与小虞氏身上转了一圈,小声嘀咕,“两位商娘子都与商世叔肖似……” “噗呲!”商梓姝被陈澈逗笑。 这人脑子与常人不同。 陈夫人懒得再例会自家傻儿子:“商二娘子与我年少时颇有几分相似,倘若我有个女儿,也盼着是商二娘子这样活波明朗的女娘子。” “啊?娘,你要认商二娘子为女儿?”陈澈恍然大悟。 商进梁:…… 陈夫人:…… 陈夫人暗自深吸几口,才维持住脸上的和煦:“我家这孩子养的性子纯善了些,虽有些呆笨,胜在听话。我膝下只有这一子,盼着他能找个泼辣的媳妇,否则这陈家偌大家业,等我百年之后,只怕他守不住。” “娘,我……” “你闭嘴。”陈太太都顾不得商进梁夫妇在,笑着咬牙警告。 陈澈缩了缩脖子。 (本章完) 第85章 人生取舍 第85章 人生取舍 “二姐,陈大郎如何?”商名姝凑到百无聊赖趴伏在水榭美人靠前的商梓姝身边促狭打趣。 那日陈太太将话说得很明白,她没有点明她看上商梓姝,但商名姝知道没有自己什么事儿,陈太太欣赏商梓姝对茶叶的了如指掌,不怕事且果敢直爽的性子。 正如陈太太所言,陈澈被养得有些单纯,若不娶个压得住灵峰坊的夫人,她百年之后,灵峰坊必然会败在陈澈手中。 商梓姝白了妹妹一眼,鼓着腮帮子:“就长得尚可。” 陈澈距离商梓姝心中的良人,除了脸以外,没有一点能沾边,她虽不是非得寻个沉稳精干之人,却也不愿寻个“儿子”,陈澈的心智正常,落在商梓姝眼里就像个没长成的奶娃娃。 “既不喜,拒了便是。”商名姝早知道商梓姝看不上陈澈,但商梓姝却拦着小虞氏明确拒绝。 “拒了这门婚事,我从何处去寻龙井炒制之法?”商梓姝舍不得。 “你当真是要为了龙井炒制之法,随意许嫁?”先前的陈津,商名姝就忧心过,后来陈津被商梓姝舍弃,商名姝好不容易松口气,这会儿她又陷入陈太太的利诱中。 商梓姝撇开脸,眼神空茫落在下方微风中轻轻晃动的水面上,抬手扯下一片垂落在她触手可及处的半黄树叶,用力掷下去,奈何树叶无法聚力,本身又轻,她铆足劲,也没有于水面泛起波澜。 “三妹,我不过云云众人一个普通女娘子,就似这叶子,用尽浑身力气,东风相助,也难以于苍穹之下兴起半分涟漪。”商梓姝忽而有意所指幽幽开口,“这世间,谁能事事顺意?又有谁没有衡量取舍? 我知道你要劝我,龙井的炒制之法未必适用新茶,可我若不试一试,我这一生终将遗憾,每每想起必会捶胸顿足,甚至近几年都会辗转反侧,难以释怀。 高门贵女,富家千金,有几个的姻缘能由得自己做主?联姻,自古以来都是为家族而献身。我如今尚不是爹逼着我去联姻,我为自己联姻,又有何不可?” 原来这几日商梓姝想了这么多,商名姝心中感慨,却又不得不提醒:“陈太太膝下只有一子。” 别说只有陈澈这么一个儿子,便是多几个儿子,以陈家的家业和名声,都不能允许儿子入赘。 “三妹,你不懂,我与长姐想招赘留家,并非为图谋父亲的家业。”商梓姝第一次对商名姝这样掏心掏肺,“长姐是自持是姐姐,她理应操劳担起重担,她幼时被爹教歪了去,担了一个‘长’字,家中是她的责任,你我也是她的责任,自个给自个儿套上一个又一个的包袱。” “那你呢?” “我?”商梓姝轻笑一声,“我可没有长姐那般大义无私,我只图一个自在。我不愿外嫁,是不愿离了让我活得恣意欢乐的家,去另一个地方战战兢兢、伏低做小。” 商名姝明白商梓姝心中的犹豫在何处:“二姐,你是觉着你嫁入陈家既能得偿所愿,又不会被婆家压制得憋闷。” “陈太太自己便是灵峰坊的掌舵人,她明知陈澈没有这份能耐,就会倾注全力扶持儿媳。”商梓姝与商名姝分析,“她不会约束我专研茶道,甚至会偏帮我,亦不会认为女子就应以相夫教子为己任,日后陈家就由我当家做主。” “陈澈呢?”“什么?”商梓姝没明白商名姝问的哪一方面。 “陈澈这个人呢?”商名姝说得直白些,“你日后的枕边人,你就没有考虑过他吗?他愿不愿与你白头偕老?他会不会背着你如他爹一般……” “我不在意。”商梓姝撑起身子,面对商名姝,眸光坦诚,“三妹,人心易变,便是满心满眼都是你的程三爷,你就能笃定他日后一定对你始终如一?” “你不能。”商梓姝替商名姝回答,“将来这二字漫长又遥远,我从不去设想,人事变化无常,想得过于深远,不过是平白给自己增一个奢望。有了奢望,落空时便会心生不甘与怨恨。我只管眼下,眼下陈澈于我而言,是个不错的夫婿人选。” 她身边若是有个杜仲对长姐一样的人,商梓姝自然不会退而求其次,可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十全十美?哪有那么多所愿皆所得? 有些机会来了,若固执心中所求,只有极少的人能得偿所愿,大多数人都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午夜梦回,追悔自己没有抓住曾经摆在面前的机会。 “所以,你是想让姨母应下这门婚事?”商名姝万万没想到这两日商梓姝竟然是在认真考虑嫁给陈澈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 “我不排斥。”商梓姝对陈澈肯定还是有不满意之处,“能不能成,我得私下见一见陈澈,且不能让陈太太知晓,你帮帮我?” “好,我寻人把他带来。”商名姝没有问商梓姝要见陈澈做什么。 陈澈是个很好骗的人,商名姝只需要稍加打探就能摸清他每日的行踪。 程赦没有骗她们,陈澈是真的好酒,他的好酒不是酗酒,而是与商梓姝喜茶一样,喜欢品尝专研,喜欢探讨酒的酿造过程。 为此,商名姝还打听到一个关于陈员外与陈澈的谣言。 据闻陈太太曾与青梅竹马长大的邻家兄长两情相悦,后因对方家酒馆出了人命,父母被牵连发配边疆而无疾而终,陈太太才嫁给陈员外。 陈家世代经营茶行,经营的能力不提,对茶自小耳濡目染,斗茶品茶盛事无不能侃侃而谈,对古往今来的名茶如数家珍。 偏偏陈澈生来就不爱茶,独爱美酒,对茶之一道一窍不通,对酒这一道则是能举一反三,坊间谣传陈澈不是陈员外的亲生子。 陈员外少年时虽风度翩翩,陈太太也生得端庄,两人容色都不是上佳,陈澈却生来就如观音座下的金童,自小到大都是杭州城有名的美男子。 (本章完) 第86章 我给你做夫人如何 第86章 我给你做夫人如何 “陈太太不是这等人。”商名姝将打听来的谣传讲给商梓姝,商梓姝一点也不信。 人和人之间讲究缘分,商梓姝与陈太太没有见过几面,她对陈太太敬佩又喜欢,她生在商家见过不少能当家做主的女人,远的不说,只说姚老太太就是其中翘楚,她同样敬重姚老太太,却生不出亲近之感。 “你与陈太太倒是投缘。”商名姝极少见商梓姝能够这么快认可一个。 “陈员外不会信了吧?”商梓姝不否认,反倒是替陈太太忧心。 “男人于这等事上格外小心眼。”商名姝打听来的消息,陈员外不止信了,更为这事闹了许多次要休妻。 陈家在陈太太手里十多年,地位根深蒂固。陈员外又是个只会附弄风雅,纸上谈兵的无能之人,陈家人只要想过好日子,都不会杀鸡取卵,帮着陈员外对付陈太太。 自然随着陈津的出现,陈家有些人开始蠢蠢欲动。 近年来陈员外不闹休妻闹和离,更是为表态度搬出陈府,现在就和陈津住一处,陈员外到底是陈家血脉,使得不少陈家人又偏向陈员外。 “他有什么脸面?”商梓姝嗤笑,“陈津不比陈澈年长?” 他们商贾之家,不像官宦权贵,对婚前有个庶长子或者婚后有奸生子嗤之以鼻,却也是极其丢人现眼的事情。 不若直接把人纳回府中做名正言顺的小娘,生下来的孩子也不至于成为奸生子。 “这世道对男子与对女子的苛责,由来不能相提并论。”商名姝哂笑。 陈员外弄出奸生子,世人不过觉得是一段风流韵事,陈澈也就身份低一点,仍旧有人愿意给他机会;陈澈若不是陈员外亲生,陈太太就是不守妇道,罪该万死,陈澈将会永远活在鄙夷与谩骂声中。 这世道,女子大不易。 因深知这一点,商名姝尽可能对同为女子的人释放善意,轻易不会赶尽杀绝,如木。 从未想过把商氏家业拱手相让,却不愿真的与商文姝和商梓姝争得你死我活。 尽管以她的手腕和心智,商文姝与商梓姝加起来,也不够在她手下走一招。 “那酒坊郎君随父母发配边疆,后有归来过?”商梓姝想知道这谣言是怎么起来的,和以往纯粹好奇心使然不同,这一次商梓姝是真的关心。 “未曾。”商名姝唇边掀起一抹讥诮浅笑,“他随父母到发配之地第二年,便意外而亡。” “陈老头的意思是陈太太婚前失贞?”商梓姝气得连一句陈员外都懒得敬称,他不配。 陈太太嫁给他,倘若真的婚前失贞,他能等儿子都十多岁了才闹? 这分明是无理取闹! 好歹夫妻一场,为了什么竟然这般诋毁发妻的名声?不惜给自己扣上一顶绿帽子,让亲生儿子遭人诟病! “二姐,陈家水深火热,你需慎重思量。”商名姝告诉商梓姝这些,还是想最后再劝一劝她。 商梓姝自幼性子执拗,认定之事非要达到目的不可,哪怕是撞南墙,鲜血淋漓她也认。 “三妹,我知你为我,可我还是想试一试。”商梓姝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陈家有陈家是非,我们家难道就没有?姚家的是非,施家的是非……甚至程家也未必没有,或许只是不示于人前罢了。” 若因此退缩,她只能不嫁。“当日陈津你可不是这般孤注一掷。” “陈津是我不可拿捏的性子,这样的性子,他若不入赘,我自是要及早抽身。”商梓姝解释,“陈澈又不同。” 陈澈是她可以拿捏的人。 商名姝见商梓姝主意已定,促成二人的私下见面。 只用了程赦送给商名姝的一坛桂酒,商名姝就把陈澈骗出来,寻访高人,探寻如此绝妙桂酒的酿造之法,再于陈澈寻访的路上与之偶遇。 “商二娘子,商三娘子,好巧。”郊外遇见商梓姝姐妹,陈澈一点也没有怀疑,秉持这礼貌,主动上前打招呼。 “不巧,我听闻你今日要路径此地,特意与我妹妹在此等你。”商梓姝只差把她们将他骗出来明说。 陈澈愣是没有这般想,他反而忧心忡忡:“二娘子可是遇到难事?” 在他看来,商梓姝要找他很简单,上门递个话,他必定赴约,却要打听他的行踪,这般费事私下见他,必是有不情之请。 商名姝坐在马车上,缂丝团扇遮住半边脸,明眸笑意越发显得浓郁,她忽然觉得陈澈这样的性子,作为无关紧要的人,竟会觉得及其有趣。 商梓姝无奈扶额,跳下马车:“你随我来。” 走了两步,见陈澈的小厮也跟着,商梓姝顿足:“我有话单独与你说。” 陈澈才吩咐小厮:“你在这里听候三娘子差遣。” 商梓姝将陈澈带到视野开阔的树林边,他们能看到商名姝的马车,他们的谈话,以商名姝的耳目,真想听也能听见,商梓姝知道,却没有想过隐瞒。 “二娘子,你若有难处,尽管开口,我能帮扶必不推辞。”陈澈怕商梓姝不好意思开口,主动提起话头。 “我没有难处,我是想问你可有心仪的女娘子?”对于陈澈这样的人,商梓姝不打算含蓄委婉,他听不懂。 “啊?”陈澈惊愕万分,只有纯粹的惊愕,没有一丝羞赧,他只被商梓姝这般神神秘秘又大费周章只为问这么一个寻常问题惊住,压根没有望一个女娘子问他一个少年郎这种话,可能有旁的意思方面想。 老老实实摇头:“没有。” 商梓姝很满意,微扬下巴:“那你看我如何?” 两句话落在陈澈耳里极具跳跃性,刚刚还在问他有没有心仪的女子,转头又问他如何看待她,如此明显的暗示,愣是被陈澈听得商二娘子说话奇奇怪怪,前言不搭后语。 他认认真真回答:“商二娘子貌美,仗义,博学,刚毅,仁善?” 商梓姝一看陈澈这样子,就知道他没有懂,气得她手中的扇柄都险些捏断,若不是了解陈澈的为人,她都想转身拂袖而去。 “谁要你夸我?”商梓姝不由拔高声音,“我是问你,我给你做夫人如何!” (本章完) 第87章 我不愿 第87章 我不愿 话一脱口,商梓姝就懊恼地锤了锤脑袋。 她本意是想寻陈澈问清楚他有没有心仪的女娘子,若是没有,就与她相处相处,若彼此性情相投,能做到举案齐眉,便结两姓之好。 要是彼此无法互相赏识与包容,便就此作罢。 商梓姝想要龙井的炒制之法,也不能全然罔顾陈澈,总不会陈澈心有所属,她硬生生拆散一对有情人。也不可陈澈实在是对她厌恶,她还要上赶着贴过去。 抱着这样的想法,商梓姝才要瞒着陈太太私下见陈澈。 未曾想被陈澈气得失智,不愿与他循序渐进,索性单刀直入。 偏生陈澈既没有喜色,也没有羞窘,更无排斥,只是眨巴眨巴他漂亮的桃眼,眼神满满探知欲:“商二娘子,你为何要嫁我?” “世间事,不是桩桩都需要缘由!”商梓姝逐渐暴躁,“我想嫁与你,没有为何,只问你愿不愿!” “不,商二娘子与我不过数面之缘,谈不上亲近,更无美好可言。”陈澈不见得多聪明,但绝对不傻,“商二娘子你家境富贵不输陈家,便不是图财;我亦不是个招人喜的性子,你不是图我;我虽生了副好皮囊,商二娘子绝非肤浅之人……” 陈澈不是在与商梓姝说话,而是低头自顾自分析,分析着分析着,他忽然灵光一闪:“商二娘子,你想要龙井炒制之法!” 商梓姝万万没有想到,在她眼里好骗到如同孩童般不谙世事的陈澈竟然戳穿了她的心思! 她第一反应不是心虚闪躲,而是目光幽幽审视着陈澈。 陈澈对上商梓姝这样的目光,反而有些迟疑:“难道不是?” 既然都被猜到了,商梓姝索性不遮掩:“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图龙井炒制之法。” “二娘子,你怎可能将婚姻大事如此儿戏?”陈澈很不赞同,“婚嫁关乎一生,只为一个茶叶炒制之法?你——你便轻言许嫁,你将两姓缔结视若何物?” “这是我之事,你只需告诉我,你到底要不要娶我?”商梓姝可以听商名姝劝说,却不耐烦听旁人劝说。 “我……”陈澈很是委屈,他气呼呼道,“我不愿!” 本以为十拿九稳之事,她竟然被她以为的退而求其次给拒绝,商名姝气得柳眉倒竖:“你不愿?你……为何不愿?” 她差点不假思索说“你凭什么不愿?”到底还有些理智,在舌头打个转变成“你为何不愿”。 “你今日为茶方要嫁与我,他日你又需新的茶方,倘若旁人家规矩与我家相同,你是不是就要与我合离再嫁?”陈澈振振有词质问。 商名姝下意识要反驳,但她忽然发现陈澈这般想是情理之中。 张了张嘴,商名姝想说不会,嫁给陈澈茶方是主要,但还有诸多考量,譬如她到适婚之龄,譬如她觉着陈澈还算和她眼缘,譬如陈家的情况日后她能当家做主等等。 若无这些种种叠加,她岂会轻易许诺终身? 可她知道陈澈是个执拗的人,她这样说了,陈澈会问她下一个她需要的茶方持有者,也种种都能使她动容呢? 她要如何作答? 说她自有为人妻的责任与品行? 是一个完美的答案,但不符合陈澈的预期,陈澈是不会接受她用道德束缚自己去压抑内心。 不知道为何,明明没有过多相处,明明没有深入探究,这一刻她无端对陈澈的性子有了清晰到令她可怕的了解。 “你不愿便罢。”商梓姝闭了闭眼,留下这句话转身走了。本也是要来问一问他的意愿,既然他不愿意,她又凭什么逼迫? “你……” 瞧见商梓姝竟然不回他话便头也不回离去,陈澈的胸口闷闷的的有些呼吸不畅。 小厮见马车驶离,走到自家主子身边:“郎君,我们还要继续寻酿桂酒的先生吗?” 陈澈垂首踢飞脚边一块土石子,气恼道:“回府。” *** “没谈成?还是陈大郎有心仪之人?”商名姝看不懂商名姝为何上了马车之后便靠在一边神情恹恹。 商梓姝沉沉叹了口气,对着商名姝也不怕丢脸:“他没有心悦之人,但他拒绝了我。” 商名姝只是扬了扬眉,没有半点诧异之色。 “你猜到他会拒绝我?”商梓姝心中的郁气瞬间因转移注意力而消散。 “不难猜测。”这种可能商名姝预想过。 “你为何能猜到?你觉着我配不上他,会被他嫌弃?”商梓姝觉得不可思议。 “陈大郎嫌弃你了吗?”商名姝平静语调反问。 商梓姝抿唇不语。 “我与陈澈只见过两面,他应是个较真之人,这样的人不怕苦不惧累,预知之事必要刨根问底,你去寻他言及嫁娶,他定要弄明白你为何动了嫁他之心。 你与他从未热络过,摆明不是倾心他,他轻易就能想到你要的是龙井炒制之法。” 商名姝声音有江南女子独有的温软,语调不疾不徐,很容易使人认真聆听且容易听进去:“他这样的人对待任何事任何人都真挚而热烈,明白你所图,便不会应允。” 商梓姝倾佩妹妹识人之能,姐妹见因为亲昵难免会说一下毫无顾忌之言:“你既然早看出,为何不阻拦我?” “我说了,就能阻拦住你?”商名姝反问。 “不能。”商梓姝老实回答 她没有怨怪商名姝的意思,就是她们姐妹间随口无心的抱怨罢了。 商名姝自然懂,不放在心上,握住商梓姝的手:“我们再想想旁的法子,也许次一等的茶方对你也有醍醐灌顶之效。” 商梓姝反握住商名姝的手:“好。” 姐妹二人相视一笑,将已经无能为力的烦恼抛掉,继续下一个办法。 期间,商名姝接到程勉来信,信中说他被何知府与紫阳书院山长联合举荐,要前往顺天府就读,让他在名师指导下更具应对来年春闱之能。 这是大好良机,他不愿错过,可惜等商名姝归家,他已经启程,一想到要半年不见,就相思成灾,只盼商名姝多多与他通信。 (本章完) 第88章 缘何拒绝我 第88章 缘何拒绝我 “岁月悠长,静候来日。” 商名姝给程勉回复八个字。 “如此言简意短,你都不怕程三郎心灰意冷?”商梓姝拿起商名姝放在一旁厚厚一沓信笺,并没有看内容,只是用手试试厚度。 商名姝没有阻拦,她并无与人不可言述或不可示人前之事:“我与程三哥无名无分,这世道对女儿家诸多苛刻,自不可落人话柄。” 她就是这么个谨慎的性子。 这句话既可算是对程勉的回应,也可算作平常往来之言,落在不同的人眼里自有一番解读。 商梓姝放下书信,撑着桌子歪头看向商名姝:“三妹,你与我说句掏心窝的话,你……可心悦程三郎?” 商名姝折信笺的手一顿,才将信纸塞入信封,她垂眸,长睫纤长细密:“二姐,他极好,可我不会因他好,就轻易付出真心。” 心悦程勉? 商名姝无人时曾自问过,她不否认程勉的爱慕让她如沐春风,程勉的重视让她心起涟漪,比起寻常儿郎,商名姝应是亲近程勉。 他只是有别于旁的儿郎罢了。让她倾心相待岂有这般简单? 她最爱惜的永远是自己。 “三妹,你真了不得,不愧是我的妹妹!”商梓姝一把抱住商名姝,下颚搁在商名姝肩膀上,看她的目光饱含欣赏,妩媚的眼瞳散落点点星光。 商名姝笑着道:“我以为你要叹一句‘可怜的程三郎’。” 商梓姝:??? 她魅人的眼瞳凝成实质的疑惑,甚至伸手摸了摸商名姝额头:“你说什么胡话?你是我妹妹,他程三郎是个外人。他如何对你好都是应当,我怎会因他对你好些许,就偏向他?” 这句话暖到商名姝心里,她偏头与商梓姝的头轻轻碰了碰:“你也不愧是我的二姐。” 商梓姝顺势抬手摸一摸商名姝的头,她很享受这一刻,商名姝虽是妹妹,但自小不与她们争抢,不先招惹她,绝不会刺人,在商梓姝眼里,是最美好乖巧不过的妹妹。 可商名姝多数时候却更像姐姐,每每她与长姐争执,都是商名姝从中调和,可以说她与长姐能和和睦睦长大,未曾因小龃龉累积结成疙瘩,最后反目成仇,商名姝功不可没。 商名姝极少极少这般亲近她。 她自己可以不被人视若珍宝,但她唯一的妹妹必须被人视若珍宝。 “走,我们去茶馆。”商梓姝是来邀请妹妹出门。 商名姝也想看看这边茶馆的经营状况,欣然同意。 两地相隔不远,且杭州经营茶行的人多是徽州府人,故而经营的模式与徽州府并无多大区别。 商梓姝是为了来打探谁家与龙井茶息息相关,看看能不能捞到一条漏网之鱼,甚至幻想如话本子那般遇到一个落魄或者含冤的龙井茶炒制的传人,她挺身而出,热心帮扶,最后旁人以茶方相酬…… “二姐,你少看些话本子。”商名姝哭笑不得。 “那我乐趣得少一半。”商梓姝说着正好看到一个书肆,眼睛一亮,提裙蹿进去。 商名姝甚至来不及抓住她,只能跟着进去。 商梓姝直奔放着话本子一方,商名姝不爱看话本子,看了看旁边布置,视线从笔墨纸砚顺着前行的步伐一一划过各类书籍,偶尔看到能提起兴致,便顺手取出翻阅,书肆大多书都未能引起她的兴致。 多数都是她已翻阅过,书肆不大,商名姝转到商梓姝身边,见她捧着一本话本子唇角落不下,没有打扰,径直出了书肆,给门口的看店小郎留话,让商梓姝在这里等她。 其实可以不留,按照她二姐对话本子的沉迷,她游逛一圈回来都未必能将人拉走。 “让开,让开——” 商名姝沿街顺着各种摊贩往前,忽而人群一阵慌乱,她转头远远看到一个红衣飘逸的女子不断试图勒住马匹,马匹不受控制,横冲直撞。 两旁的摊贩和人群纷纷避让,倒也无人受伤,骏马从商名姝眼前疾驰而过,径直往牌坊石墩上撞过去。 一抹矫健的身影飞掠而去,在马儿撞上石墩前飞扑将马背上的红衣女子撞下去,马儿竟没有避让,狠狠撞在石墩上,血液飞溅。 一群官差紧随其后,为首的人看了看马儿,转头面色严肃,让衙役将红衣女子抓起来,当街纵马扰民是重罪。 “你们放开我,你们可知我是谁——”红衣女子用力欲挣脱钳制,趾高气昂呵斥。 官差铁面无私:“带走!” 红衣女子被带走,人群跟着去衙门想看热闹,等人走了许久,商名姝才看到救人的竟然是徐少行。 “商三娘子。”徐少行抱着胳膊,眉峰轻皱。 商名姝一看就知道他刚才救人拉伤胳膊,她上前道:“徐经历,我学过一些跌打损伤急救之法,可否让我看看?” 徐少行好歹是抗击倭寇的徐家军重要成员,商名姝对所有抗击倭寇的军士都怀有钦佩之心。 徐少行本要说不用,他动一动胳膊,想要自己接上,哪知一声骨骼脆响,他反而面色一阵扭曲。 商名姝听着声音不对,顾不得些许上前摁住他受伤的手。 “你经络被拉伤,不可妄动。”商名姝上手发现徐少行伤得不轻,连忙小心翼翼让他顺着拉伤的方向,“这般抬着手能减轻疼痛,我带你去医馆。” 恰好附近有个专治外伤的医馆,由经验老道的郎中给徐少行包扎好挂在脖子上,走出医馆就遇上徐天行带着两个水师士兵大步而来,他们都是便服打扮。 “将军,方才……”徐少行立时将事情前因后果说来,着重感谢商名姝。 “商三娘子,多谢。”徐天行检查完徐少行的伤势,对商名姝郑重致谢。 “举手之劳。” “你们俩送少行回去。”徐天行转头吩咐两个士兵。 支走所有人,徐天行才询问:“商三娘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秋风轻抚,柳树飘垂,白鹭翩飞。 “商三娘子,我可否问一问,你缘何拒绝我?”远离人群的柳树河堤前,徐天行问。 明天开始补更 (本章完) 第89章 已心有所属 第89章 已心有所属 细长的柳条随风摇曳,叶尖染上浅秋的微黄,沙沙作响。 商名姝微微抬起下颚,才能与俯身低头凝视自己的徐天行四目相对,她没有半点女娘子的羞赧与退却:“将军,小女已心有所属。” “原来如此。”徐天行移开目光,转身对着河面,“是我冒失,愿三娘子得偿所愿。” “多谢将军。”商名姝退后一步,盈盈一礼,“家姐还在等候,将军若无旁的吩咐,小女告辞。” 徐天行垂首微偏:“三娘子请便。” 商名姝步履无声离开。 佳人的身影从眼角的余光中渐行渐远最后消失不见,徐天行才转头看着她的背影。 这些年他的心思都不在儿女情长之上,家中长辈为他的婚事操碎心,他不是没有远远去见过一些女娘子,其中不乏美貌、聪颖甚至爽朗大气者,可就是没有一个能让他第一眼就愿意多留心的。 直到商名姝的出现。 她的名字是从姑母信中知晓,他回拒的信尚未提笔,姑母二次来信,满是遗憾说女方婉拒,他才彻底记住商名姝的名字。 男人对拒绝自己的女人,总会有别于旁人,是与生俱来的劣根。他倒也没有因此介怀,只是再次见到这个女娘子难免要多看上一眼,瞧清楚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娘子对自己视若无睹。 仅此而已。 未曾想,他们是在那样的情形下初见,她奋勇杀敌的干净利落,她夺弓拉弦,那一双沉静得比深潭还波澜不兴的眼瞳撞入他眼底,仿若生根,自此挥之不去。 徐天行终于明白他要寻找的能相伴一生的女娘子是何模样。 后来知晓她就是商名姝时,他的心也开始泛起涟漪,他想知道她为何不愿与他见一面再否决。 原来是心有所属。 那一瞬,自知事起,他第一次尝到失落的滋味。 心里虽遗憾,但仍愿她日后得觅良人,被珍之重之。 商名姝不疾不徐走出徐天行的视线范围内,才缓缓舒出一口气,她并不了解徐天行这个人,却知道一些男人的本性。 尤其是徐天行这样位高权重的男人,哪里容得下一个商户女娘子当面拒绝? 徐天行问出那句话时,她心思百转,最终还是据实以告,她与程勉在外人看来就是两情相悦。 有惹怒徐天行的风险,好过日后被误以为左右逢源。 “三妹,你去何处了?”商梓姝挑好书,付了账,左等右等没等来商名姝,又有小郎的口信,她不敢贸然去寻,以免姐妹二人错过。 “方才出去,看到有人惊马。”商名姝轻描淡写,没提遇到徐天行兄弟。 “惊马?你可有事?”商梓姝紧张握住妹妹胳膊,仔细检查。 “我没事,二姐。”商名姝握住她的手,“时候不早,我们先回去。” 确定妹妹没事,商梓姝抱起自己的书本,和商名姝打道回府,商名姝伸手替她拿走一半,扫了一眼书名,全都是话本子。 商梓姝兴致勃勃和商名姝分享:“我方才看到一部话本子,讲的是唐朝则天女皇和男宠的故事……” “商二娘子。”姐妹俩没走多远,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商梓姝与商名姝回首,竟然是徽州府斗茶的陈津。 陈津走上前,彬彬有礼抱手:“商二娘子,商三娘子。” 两人客气回礼:“陈公子。” “早几日便听闻二娘子来了西杭,只是我一直杂事缠身,无暇做东招待,实在失礼,择日不如撞日,二位商娘子可否赏脸,今日容我设宴款待?”陈津语气温润,他长得俊秀,穿着得体,易令人心生好感。 商名姝转头看向商梓姝,她知道陈津真正想要宴请的人是谁。 商梓姝直截了当拒绝:“陈公子与家父生意往来,若要款待,不若问家父,我们两个女娘子,不好与陈公子私下宴饮。” 这是一点没给陈津留面子。 陈津也不生气,反而语气歉意:“是我唐突,改日向商员外下帖。商二娘子见谅,我见到商二娘子心生欢喜,故而礼数有失。” “多谢陈公子盛情,我与妹妹出来许久,恐令母亲忧心,就此告辞。”商梓姝在某些地方与商名姝分外相似。 譬如男女之情上绝不拖泥带水,陈津与陈澈明显利益相冲,她欣赏陈太太,对陈津目前没有恶感,但也生不起好感。 陈津没有挽留,仍旧礼数周到与她们辞别。 恰巧这一幕落在对面酒楼二楼临窗的陈澈眼里,他不知陈津与商梓姝曾经在徽州府相识,只是觉得两个陌生人竟然聊得如此投机,深邃的剑眉拧起。 当天下午,他就遣人给商梓姝递信,想与商梓姝见一见。 商梓姝都没有接过帖子,让下人送回去。 接到原封不动退回的帖子,陈澈咬紧后牙槽,转头就去拜访商进樑,直接对商进樑道:“商世叔,我有些茶道上的疑惑,听闻商二娘子颇擅此道,可否容我见一见,好讨教一番。” 商进樑对陈澈也算满意,陈澈长得出挑,本性纯良,家资颇丰,与商梓姝可谓门当户对,他乐意促成这桩婚事。 自然派人去请商梓姝,商梓姝不知商进樑是因陈澈之故喊她,等她到正堂见到陈澈,满脸喜悦霎时消失不见。 “梓姝,陈大郎有些茶叶上的事,欲与你探讨,你们年轻人多切磋切磋,为父还有些事,陈大郎交由你替为父款待。”商进樑不给商梓姝拒绝的机会,带着管家大步离开。 “哎,爹……”商梓姝只能眼睁睁看着商进樑背影消失。 “先给二娘子赔罪,我不该借用商世叔强迫你与我相见。”陈澈也知道自己做法很不妥当。 商梓姝冷笑一声:“陈郎君做都做了,此时赔罪,又是为何?显得你风光霁月?” “二娘子无论如何责备,都是我之过。”陈澈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商梓姝觉得无趣至极,她往旁边走几步,拉开与陈澈距离:“你费尽心思要见我,所为何事?” (本章完) 第90章 上门提亲 第90章 上门提亲 “二娘子,我兄长非善类,你莫要被他欺骗。”陈澈是来提醒商梓姝。 商梓姝怒火一蹭:“怎么?我与何人往来,倒要经过你陈大郎允许?” “二娘子……”陈澈被怒目而视的商梓姝骇得往后一退,他不知自己怎么就惹恼商梓姝,“我并未生出干预二娘子与人往来之心,只是我兄长此人……杀过人,是我亲眼所见。二娘子对我有恩,我忧心二娘子遇难,这才好意来提醒一声。” 商梓姝目光沉沉看着面前这个忐忑又真诚的少年郎,她知道他的本意,可她惯会口是心非:“我以为陈大郎是猜疑我为茶方不择手段,向你求亲不成,转头便对旁人下手。” 商梓姝的话让陈澈目光闪躲。 捕捉到他的心虚,商梓姝怒火更盛,他忧心她被陈津伤害不假,猜测她为茶方对陈津动歪心思也有:“我没什么好与陈大郎切磋之处,陈大郎请。” 陈澈也知道自己不该这么猜测商梓姝,但商梓姝对茶方的迫切让他无法不这般猜想,他是真的对商梓姝心怀感激,这才来提醒。 见商梓姝偏身对着大门的方向不看自己,知道自己彻底得罪商梓姝,动了动嘴,他还是垂头往前,脚从门槛迈出一只,又收回来。 小心翼翼偏头觑了一眼商梓姝,转身走回来,似是下定某种决心:“二娘子,我可以帮你拿到茶方。” “你说什么?”商梓姝倏地看向他,目光灼灼,哪还有半点怒意。 她的目光炙热而又晶亮,璀璨得陈澈不敢直视:“我能帮你拿到茶方。” 商梓姝上上下下打量他片刻,审视他上前一步问:“你要什么?” “我什么也不要。”后退一步,陈澈仍旧不敢看商梓姝的眼睛。 “我家也是经营茶叶,你不怕我得了茶方,也经营龙井?”商梓姝抱臂又逼近一步。 “二娘子说过不会涉足龙井,我信你。”陈澈继续后退。 “陈太太说此方传内不传外,你给我不就是背祖?不怕被陈员外抓住把柄,将你除族?”他退一步,商梓姝逼近一步。 陈澈退无可退,一屁股跌坐在靠背扶手椅上,他见商梓姝要俯下身,慌得要翻身从旁边逃窜,商梓姝先一步手搭在扶手上。 左边不成,陈澈转向右边,商梓姝另一手也挡住他去路。 就此他被商梓姝困在小小椅子中间,极力往后靠,头往后仰,企图拉开和商梓姝最大的距离:“茶方本就是要传给我,我之物我如何处置,皆是我之事。至于我如何拿到茶方,是否会被牵连?商二娘子无需顾虑,我会寻到妥帖法子。” 商梓姝俯身看着下方这张格外漂亮的脸蛋,陈澈若有什么能吸引商梓姝的,那就只剩这张脸,他的容色不输程赦兄弟却更得她喜欢。 陈澈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尤其是离得近,商梓姝身上独特的幽香不断往他鼻息里蹿,一种清淡的茶香,明明他不喜茶,却莫名觉得这股馨香迷人,忍不住滚了滚喉头。 实在忍不住的陈澈一把推开商梓姝,扑向桌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迅速灌下去,喝了几口水他才缓和过来。 想到自己方才一把推开商梓姝,他用袖子擦了擦唇边的水渍,有些歉意:“方才不知为何口渴,你……你有没有伤到?” 被他掀开跌坐在旁边椅子里的商梓姝并没有磕碰到,在他仰头灌水时就靠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盯着他,听完他的话,忍不住笑出声。 她虽是未出阁的女娘子,可她看杂书,她觉得她比陈澈这个大男人都懂得多,忽然又发现陈澈一个优点。 陈澈觉得商梓姝看自己的目光有些诡异,像极了他以前养的一只大犬,盯着每日餐食的目光,弄得他又忍不住小小后退一步。 瞧着陈澈一脸防浪荡子的良家妇女模样,商梓姝收起目光:“茶方的事,我自会想法子,我这人不白拿他人之物,我三妹说这世间最贵之物便是白赠之物。你回去吧,陈公子那里我日后会谨慎。” “我不会用茶方胁迫你,更不会用茶方陷你于不义。”陈澈急急解释,不明白她都愿意为茶方嫁给自己了,为何又不愿拿自己白送的茶方,“我也不会在茶方上做手脚。” “回去吧,你不用为我取茶方,那日之事,陈太太已赠我不少金银珠宝,还于杭州茶市对我香茗斋多加照顾,早已两清,无需记于心上。”商梓姝挥了挥手,“我商梓姝行得正坐得直,绝不为偷鸡摸狗之事。” “你……” “送客。”商梓姝扬声吩咐后转身往内。 陈澈追了几步,又不好冒失追到内宅,只能止步。 商梓姝走了几步,忍不住笑出声,恰好被出来的商名姝看见。 “父亲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笑得这般开怀?”商名姝不知陈澈来寻商梓姝,更不知商进樑是为撮合商梓姝与陈澈把人叫出去。 商梓姝不隐瞒妹妹,她把方才的经过当做乐子告诉商名姝:“三妹,你说他傻不傻?这样的傻子,他日后不娶个厉害的女娘子,陈家不得被骗光?” 商名姝上上下下打量商梓姝,姐姐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是该娶个厉害的女娘子,如你这般的最好。” “我?”商梓姝哼笑一声,“我给过他机会,他自己不惜福,我商梓姝能给一个男人第二次机会?他以为他是谁?” 商名姝不语,只是饱含深意笑了笑。 两个互相有些在意彼此的人,喜而不自知。 商名姝也不点破,以她二姐的性子,她点破了商梓姝也不会承认,更不会因她点破而自省或是接受。 商名姝万万没想到,隔日陈员外竟然带着陈津亲自上门,寒暄过后,陈员外当着商进樑夫妻的面直言:“这是我流落在外的长子,我一直不知有他这个骨血流落在外,未曾尽到一日为父之责,幸而他自己出息,断文识字,知礼尽责。我儿从未求过我,昨日求我上门提亲,对你家二娘子心生欢喜,商兄可否成就这桩美谈?” (本章完) 第91章 求娶 第91章 求娶 “这……”商进樑脸色有些不好看,他自持文人风度,并没有立刻翻脸,他一脸为难看着陈员外,“贤弟,你与弟妹是否未曾通过消息?” 对于陈津,商进樑是看不上的,他心中有嫡庶之分,自然就有正统与不正统之分,陈津在他看来就是个私生子,哪里配得上他女儿? 陈员外他也看不上,弄个奸生子出来还是长子,不成体统。 口上说着亏欠陈津,欣赏陈津,却连给陈津上族谱的能力都没有,无能至极! 这样的人能够教养出什么好东西? 提到陈太太,陈员外的脸色也沉下去,他早就搬出去,对于陈太太的事情也不关心,商梓姝帮助灵峰坊的事情没有大肆宣扬,陈津知道,也没告诉陈员外,因为这事是他利用陈员外给的便利对陈澈设下的局。 他对商梓姝原就没几分真心,不过是商梓姝长得貌美,又懂茶,且家资颇丰,还是庶出,是他能够得上的最好的女娘子罢了。 原本商梓姝态度明确拒绝后,他心里有些恼怒,但也有些不屑一顾,并未放在心上,可昨日他却看到商名姝与徐天行。 商名姝离去,徐天行看着商名姝背影的眼神,同为男人,陈津清楚意味着什么。 徐天行位高权重,又掌控着海贸的运输路线,整个江南哪个商户不想和徐天行攀上关系,奈何徐天行为人刚正铁血,太难搭上线。 倘若徐天行要纳商名姝…… 在陈津看来,商名姝一个商贾之女是没资格做徐天行正妻。 倘若徐天行纳商名姝为小娘,以徐天行对商名姝的宠爱,他娶成商梓姝,就能搭上徐天行的关系,陈家只会求着他入族谱! 他回家立刻鼓动父亲来提亲,不成功也无妨,他娶不到,陈澈也别想。 有父亲为他提亲在前,陈家老太婆就不好再为陈澈提亲。 “商兄是顾及贱内?”陈员外问。 “贤弟,几日前,弟妹便向我与内子提及要为陈大郎聘二女儿为妻。”商进樑十分为难开口。 他还是很欣赏陈澈,必须得把陈澈可能成为自己女婿的机会保住。 那日陈太太自然没有提亲,但也说过暗示的话,陈员外回去对质,商进樑也不怵。这话不说在前头,今日陈员外替陈津提亲,他拒绝,转头这父子二人宣扬出去,陈太太就算再喜欢商梓姝,都会被陈氏族人阻拦来提亲。 夫妻俩在杭州城闹出太多笑话,陈氏族人的脸面都快丢光,再为置气给兄弟二人同求娶一个女娘子,陈家将继续成为杭州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真有此事?”陈员外气得脸色铁青。 他气的不是陈太太先帮陈澈提亲,而是陈太太给儿子提亲竟然不通知他一声,岂有此理! “陈员外可回去问一问陈太太。”小虞氏打发陈员外,她厌恶这个人。 陈员外果然忍不住,敷衍告辞后就急匆匆走了。 “什么人啊?”小虞氏更恼,“这样的人家,我不许梓姝跳这个火炕。” 原本小虞氏挺欣赏陈太太,陈澈不符合她择婿的标准。太傻,日后和商梓姝在一起,商梓姝非得劳心费神,但胜在好拿捏,商梓姝能当家做主,她也就捏着鼻子默认。 今日见到陈员外这么不讲究,还有那个在一旁一看就心眼子多的奸生子,她这会儿连带陈家都不喜。 “梓姝好强,她不能嫁过于有主见的儿郎。”商进樑反过来劝说妻子,“这世间缺少主见的儿郎,或是懦弱、或是耳根子软,或是没见识,或是没学识,这样的儿郎你更不愿把梓姝下嫁。” 陈澈是商进樑遇见的后生里,最适合自家女儿的人选。 干净、正直、有学识、有胆识、辨是非、不缺血性。 只是被陈太太保护得太好,心思浅。 小虞氏不语,她比商进樑还知道一点,商梓姝自小就喜欢好看的。 她们三姐妹相差不大,商梓姝从小就喜欢粘着商名姝,不是因商名姝得爹娘看重,纯粹是商名姝长得比商文姝更好看。 这样一算,陈澈还真是为商梓姝而生。 她撇下商进樑,亲自寻到商梓姝,将前面发生的事情告诉商梓姝。 商梓姝柳眉微蹙。 她自己知道她明确拒绝过陈津,陈津当日明显也没有纠缠之意,她到杭州府后,陈津也不见殷勤。 昨日她没见过陈澈,不应当是为陈澈而忽然闹这一出。 “母亲,我去寻三妹。”她想不通的事情,就会去寻商名姝这个她心目中的智囊。 她和陈津接触过,深知那不是个等闲之辈,怕自己有忽略的地方,给家里引来无妄之灾。 她寻上商名姝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陈津,包括她过去和陈津的往来,以及自己对陈津的了解。 商名姝听后霎时明白:“二姐,这事或许是我连累你。” “嗯?”商梓姝听不懂。 商名姝把昨日遇到徐天行的事情告诉商梓姝:“我猜想他必然是见到我与徐将军说了几句话,以为我与徐将军之间不清白,想借你攀上徐将军。” “他也配?”商梓姝气得恨不得现在冲到陈津面前撕碎他,“不提你与徐将军能不能成,他凭什么以为我会应他?” “应下自是好,你若不应,陈太太断不能再为陈大郎求娶。”商名姝一眼瞧清楚陈津的如意算盘,“只是没成想,爹挺看重陈大郎。他这般一说,陈员外负气归家必会与陈太太大闹一场,陈太太若实在喜欢你,必会在陈津造谣前,陈氏族人反应过来前,大张旗鼓来提亲。” “啊?”商梓姝傻眼。 她虽然都对陈澈说过要做他夫人,但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议论嫁娶之事。 事情正如商名姝预料,下午陈太太就敲锣打鼓,带着官媒和厚礼登门,将她要为儿子求娶商梓姝的事情公之于众,断了陈津的念想。 “二姐,你要想清楚。陈太太登门求娶,你可以拒绝,一旦拒绝,你与陈大郎就再无可能。你可以答应,一旦答应,你就再无反悔余地。” (本章完) 第92章 绝不纳二色 第92章 绝不纳二色 “我……”商梓姝心乱如麻。 她清楚知道,这是正式的求亲,她若拒绝,和陈澈日后断无可能。 陈太太能够先发制人不顾陈氏族人大张旗鼓求娶一次,不可能再霸道压制整个陈氏家族第二次。 “二娘子,老爷和太太让奴婢来问二娘子的意愿。”小虞氏与商进樑得在外面招待客人,小虞氏的心腹到后院问商梓姝。 商梓姝急得团团转,她知道对于这桩婚事陈澈不愿意,不好为一己之私应下,坑害陈澈,日后陈澈遇到心仪女子,她还不好出手整治,理亏在前。 “三妹,我该怎么办?”商梓姝紧握商名姝的双手,六神无主。 商名姝心如明镜,转头吩咐禾穗:“你去外面看看,陈大郎可有一同前来,见着陈大郎将人请来。陈大郎未来,便遣人去寻。” 吩咐完禾穗,又吩咐商梓姝的丫鬟金芽:“你随冬月去前院,悄悄告诉夫人,二娘子要问明陈大郎心意才能回话。” 丫鬟都顾不得商梓姝反应,迅速领命各自去执行。 陈澈是被陈太太强拉而来,他心里知道商梓姝愿意嫁给他的意图,对此分外排斥,可母亲又道他今日若不一同去,商梓姝拒婚,他们俩就断无可能。 一想到日后与商梓姝就此无缘,陈澈鬼使神差不抗拒,任由母亲将他带来,禾穗很容易就寻到他。 “大郎君,二娘子有些话要与你说,你随奴婢走。” 陈澈认得禾穗,是商名姝的贴身丫头,又见商梓姝的贴身丫头悄悄走到商太太身边,他站起身跟着走。 残荷低垂,菱角新生。 陈澈随禾穗到园,商梓姝一个人立在池塘边,她一袭浅碧色百褶裙搭配藕色上衫,发髻松散,两边嫩绿色的细长发带飘飞,身侧几株木芙蓉肆意绽放,粉白相间的朵在绿叶间格外娇俏,一如她这个人。 商梓姝听到脚步声回头,陈澈受惊一般迅速移开目光。 心里揣着事儿的商梓姝没有细究,她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挥了挥手示意禾穗离开,等园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才问:“陈太太来提亲,你跟着来,是同意这门婚事?” “我、我……我……”陈澈想说他还是有点抗拒这门婚事,可又舍不得,支支吾吾半晌,眼瞅着商梓姝越来越没有耐心,他心一横,“你先告知我,倘若日后你再看上旁人的茶方,会不会与我和离另加他人?” 商梓姝:…… 有一瞬,她真的想撬开陈澈的脑子,看一看他脑子想的是什么! “你为何迟疑?你为何如此看我?”陈澈急了,商梓姝一言难尽的表情让他误解为商梓姝就是有这样的打算。 不雅地翻个大白眼,商梓姝:“我懂三纲五常,我既嫁你,你若不气我负我,我自不会生出和离之心。更不会为茶方另嫁他人!” “你就为茶方嫁给我……”这是陈澈心里迈不过去的坎儿。 “还不是因为你……”商梓姝被逼急了差点将心里话脱口而出。 “因为我?”陈澈目光倏地变得不一样,甚至有些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扭捏,“因我什么?” “因你长得颇合我心意。”商梓姝笑眯眯。 那笑容一看就很虚假,但商梓姝夸他容貌出众,陈澈下意识摸了摸脸,抑制住自己要上扬的唇角,没忘自己的目的:“你发誓,发誓日后不会为旁人家的茶方抛夫弃子!” “我?你——”商梓姝无语凝噎。 到底是谁娶谁?她身为女娘子都没有怀疑他将来左拥右抱,他身为儿郎倒先担心起她抛夫弃子? 她是什么水性杨的女娘子吗? “我也发誓,绝不会纳二色,只和你好好过日子。”发现商梓姝又要发怒,陈澈忙竖起手指,“有违誓言,不得善终。” 商梓姝一怔,她从未想过未来的夫君会不纳二色,她长这么大就没有见过一个男子独守一人,别看有些人穷困潦倒,但凡手里有几个铜板都会管不住迈入妓院的腿。 “你不信?还是不愿?”商梓姝迟迟不回应,陈澈又慌了。 “你当真能做到?”商梓姝想这世间再心志坚定的女娘子,听到有一个男人对她立誓得一心人,白首不离,都会怦然心动。 就在方才,她的心狠狠跳了一下。 “你想清楚,若无这誓言,你要纳美,我绝不干涉。”商梓姝打断张口欲言的陈澈,“可你说了这话,又食言,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陈澈被商梓姝沉沉的目光盯得心里发毛,可他理直气壮:“我自小就见我娘独守空房,不得父亲相伴,我便发誓,我日后一定要以夫人为重,不让她活得如娘那般艰难和孤苦。 我不会食言,我一心一意与你过日子,你也得立誓,不得生二心。不止是为旁人家的茶方,还有日后遇上比我容貌出众的郎君也不能生异心!” 商梓姝被他逗乐,她忽然发现陈澈十分可人怜爱,顺从举起手指:“我发誓,你不负我,我不负你,若违誓言,不得善……” “行,我信你!”陈澈没有让商梓姝把最后一个不吉利的字说出来。 商梓姝心口又是一暖:“我派人去告知母亲,我应允这门婚事。” 陈澈心跳加速,耳根发热,佯装矜持:“嗯。” “你先回前院,离开久了,难免有人造谣。”商梓姝打发陈澈。 陈澈知道商梓姝说得很对,心里却生出一丝不舍。 商梓姝转头走得很干脆。 陈澈望着她头也不回的冷漠背影,一脸落寞,忍不住嘟囔:“果真是对我无心……” 杭州城陈氏茶行要与徽州府商氏茶行联姻的消息,只需一天就传遍整个杭州城,不少人携礼登门祝贺。 商梓姝心里忽然松快不少,她不仅得到了龙井的炒制之法,还解决了终身大事,感觉人生的烦恼一瞬间尽去,若非两家只是订下口头婚约,三书六礼都还没有开头,商梓姝都恨不能立刻上陈家的门,一览龙井茶方。 (本章完) 第93章 密谋设局 第93章 密谋设局 “三娘子。”禾穗急匆匆寻来,“外面的人报,二娘子和大郎君被陈氏族人绑到陈氏宗祠去了。” 自从定亲后,商名姝就很少能见到商梓姝,陈澈总能把商梓姝给约出去,带她去看自己的酒坊,分享自己的秘密。 商梓姝不是没有邀请商名姝,商名姝却不想掺和这二人互相了解彼此的机会。 就在他们准备过两日启程回家,竟然发生这等事。 她立时带着禾穗出门,在门口遇上同样得到信的小虞氏,母女二人一道前往。 “姨母别担心,二姐不是个莽撞的人。”商名姝安抚小虞氏。 商梓姝是个粗中带细的人,商名姝对这个二姐有信心。 “我不忧心,你也别忧心。”小虞氏见过大风大浪,她只是有点生气,不经过他们商家允许,就把他们商家的女娘子绑到陈家祠堂审问,“我已经派人去寻你爹。” 马上要启程归家,商进樑又忙起来,许多要交代的事情需要交代妥当。 商名姝母女俩先一步赶到陈家祠堂,时下商贾巨富,祠堂占地不是半条街便是一条街,作为杭州城的最大茶商,陈氏的祠堂十分恢弘,占据一条街。 远远就有族人把守,商名姝和小虞氏亮明身份,才得以被人带到祠堂内。 她们到时,陈澈和商梓姝被绳索捆绑,陈澈被硬压着跪在中间,商梓姝不屈服:“你们凭什么要我跪?我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君,你们算是东西?” “放肆!”一位老者重重杵着拐棍,声音洪亮,“你们二人合谋偷盗陈氏茶方,叛家灭祖,不知悔改!” “好大的罪名。”小虞氏冷笑一声,带着商名姝入内,“陈族长,您是长辈,我敬你三分,可容不得你空口白牙污蔑我商家女娘子。你我皆是经营茶行,一个盗窃茶方的罪名,足以毁掉我香茗斋的声誉。今日族长若拿不出证据使我心服口服,我必要上告衙门求个公道。” “呵!虞氏,你还敢上告衙门?该上告衙门的是我们!” “正是,你们香茗斋好歹在江南颇负盛名,没想到竟是行鸡鸣狗盗之事!” “该是你们给我们一个交代!” “今日不给我交代,你们母女三人休想全须全尾离开!” 叫嚣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商名姝眸光一厉,她一个旋身,快如鬼魅,宽大袖袍拂过威胁她们的人脸,抬手将要对商梓姝动手的人胳膊抓住,反手一拧,咔嚓一声卸掉其胳膊。 “放肆,放肆!把她抓起来!” 不少护院和护卫一涌而上,都没有近得了商名姝的身,就被商名姝给掀飞倒地,她掠到正中央的大缸前,一掌劈在水缸上。 砰的一声,水缸炸裂,满满一缸的水哗啦一下爆开,她早已纵身一跃,飘然落在祠堂正中间。 水渍溅了不少陈氏族人一身,唯独商名姝半滴未沾。 她转身一掠到陈族长面前,摁住陈族长的肩膀,将其死死押在主位上。 “你……你要做什么?”陈族长看着外面破碎的巨大水缸,声音发颤。 “我这人最恨被人威胁。”商名姝声音清冷,“我便站在族长身侧,仔细听一听孰是孰非。” “你快放开族长!” “嘶……”有人要冲上来救陈族长,陈族长感觉被商名姝摁住的肩膀骨头要被捏碎,忙开口,“你们站住!” 瞧见陈族长痛得老脸扭曲,后辈忌惮不敢上前。 “陈族长,请继续审断。”商名姝目光与商梓姝对上,商梓姝一点不虚,满是有妹妹撑腰的喜悦。 “你松手松手,你便是胁迫我这个老头子,也改变不了你姐姐合谋陈家不孝子偷盗茶方!”陈族长阴沉着脸。 “你们偷了茶方么?”商名姝不理会陈族长,只问商名姝与陈澈。 陈澈被商梓姝扶起来,他挺直背脊,断然否认:“没有!” 陈澈的性子,商名姝信得过,他说没有必然是没有。 “陈族长有何证据?”商名姝俯视被她强势摁在座椅上的陈族长。 “我捉贼拿赃,我亲自带人捉到他们二人于关外行商买卖!”陈族长还能自由的手从怀里掏出证据,“我亲耳听说这是茶方。” 商名姝欲取,陈族长躲闪,她摁住陈族长的手施力,才顺利夺下来,当着一张张敢怒不敢言的脸甩开,看清上面的内容后,与商梓姝对视一眼。 “这的确是茶方。” “证据确凿……” “却不是你们陈氏茶方。”商名姝打断陈族长的话,将茶方垂到他的面前,“陈族长捉贼拿赃,竟是不看一看赃物,就对无辜人喊打喊杀。” “不可能……”陈族长下意识反驳,看清面前的字声音卡在喉咙。 上面是茶方没错,的确不是陈家的茶方,而是商家的茶方。 商名姝一把松开陈族长,将茶方重重拍在主位的高桌上,“是与不是,你们自可上前一看。” 她退到小虞氏身边,不少陈氏族人涌上前,他们虽然不知道龙井的炒制方法,但也认得字,上面分明写着漕溪茶的炒制方法。 心思活络的人心中默记,商名姝根本不阻拦,因为有错处。 “族长,你缘何不给我们二人解释的机会,如此武断?”陈澈挣开绳索,扬声质问。 陈族长脸色一青。 “是什么让族长如此肯定我二人偷盗陈氏茶方?”商梓姝补充一句。 陈族长知道事情有蹊跷,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破局。 不知是谁看族长为难,高喊一声:“是陈津向族长告密,说你们二人偷盗茶方,事关重大,族长才兴师动众抓人。” “是是是,我也可以作证,就是陈津告密,我们亲耳所闻。” “族长只凭一个私生子空口白牙的诬告,就将我和商娘子于众目睽睽之下捆绑,声势浩荡开祠堂要严惩我二人。我身为陈家子嗣倒是无碍,商二娘子却还不是我们陈家人,不知族长要如何交代?”陈澈寸步不让。 从看清是漕溪茶时,商名姝就知道这是她好二姐与陈澈密谋对付陈津。 (本章完) 第94章 我不收利 第94章 我不收利 “我也想知晓,陈家要如何给我一个交代!”商进樑步下生风,绷着脸瞪着眼推开陈氏族人走进来。 他带着不少人,有些人商名姝认识,有些不认识,都是杭州府有头有脸的人。 “族长看不上我们孤儿寡母,只管将我们母子二人从陈家剥离,用不着大费周章。”陈太太和商进樑前后脚赶来。 面对众人的质疑,明显理亏的陈族长百口莫辩,手抖得不知该如何应对。 “误会,误会……”眼见陈族长被逼得毫无招架之力,有分量重的陈氏族人站出来圆场,“茶方关系我陈氏一族之利,族长也是忧心过甚,才会被蒙蔽,要我说这最可恨的便是蒙蔽挑拨族长之人。” 笑呵呵说完,他脸色一变:“来人,去把陈津绑回来!” 陈津为了撇清自己,今日一早安排和陈员外在外应酬,万万没想到一开始陈澈就寻好证人,亲眼见他向陈族长告密,故而他被陈氏族人从玉馔阁的饭桌上铁面无私绑走,他自己都没有想出来纰漏出在何处。 陈员外跟着陈津一道回来,看到这么多的人,又看到陈太太和陈澈,不问青红皂白疾步走到陈族长面前:“族长,津儿便是犯了天大的错,你也不应当众目睽睽之下将人绑走,这日后要津儿如何抬起头做人?” “陈员外说得极是,便是犯了天大的错,也不应众目睽睽之下将人绑走,这日后要我如何做人?”商梓姝一脸愤懑。 “你闭嘴……” “你闭嘴!” 陈员外和陈族长异口同声,陈员外是对着商梓姝,陈族长对着陈员外,同时还用拐棍狠狠敲在陈员外的膝盖弯。 陈员外膝盖一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不解抬头:“族长!” “你养出的好儿子!”陈族长恰好抓替罪羊,连带着陈员外一道数落,“奸生子就是奸生子,毫无大局,只会在家中挑拨是非,小娘养出来的一身小家子气!陈津他为一己之私,搬弄是非,构害陈澈。今日我且问你,陈津是不是陈家子孙!” “族长,会不会有误会……”陈员外再蠢也知道陈族长是让他自己选择。 说陈津是陈家子孙,必然要按照陈氏族规处罚。 说陈津不是陈家子孙,活罪能逃,这一辈子都别想再触碰陈家生意。 “证据确凿,你自己说,他是不是陈家子孙!”陈族长不想掰扯,就想尽快把事情揭过。 陈员外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他转头看向陈津。 陈津目光对上商梓姝,商梓姝看似委委屈屈,实则对陈津挑衅扬眉。 徽州府初见时,商梓姝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和陈津会你死我活。 闭了闭眼,陈津知道他这一局输得彻底,他在陈员外开口前屈膝扑通一声跪下:“陈津身为陈氏子孙,若有令家族蒙羞之过,任凭处置。” 无论接受多大的惩罚,他都不能失去陈氏子孙的身份,他不能再回到那个小山村,与那些面朝天背朝地的平民百姓为伍。 “好,你既然认自己是陈氏子孙,你将陈氏家规第十一条说出来!”陈族长冷声命令。 深吸一口,陈津咬紧后牙槽:“凡族中子弟,以亲睦为要。不顾手足之情,心怀叵测,妄行挑拨之举,致家族失和,施以三十鞭刑。” “你可认?”陈族长终于找回一丝威严。 “我……”陈津不想认,但他知道他此时狡辩,说他当时并未明确指责陈澈偷茶方,是族长自己误判,后果会更加不可设想,“我认。” “津儿!”陈员外满目惊恐。 陈氏家规是受到官府认可默许,三十鞭将他打死官府都不会追责。 陈员外长在陈家,他没有受过鞭刑,却见过。 用常年浸泡在盐水之中的鞭子,陈氏的执法者从小学会挥鞭子,两鞭子下去就能皮开肉绽。 “爹,是儿不该忧心家中茶方泄露,不经查证妄自揣度,以至弟弟与商二娘子受辱,儿理应受罚。”陈津跪得笔直,他的勇于承担倒是让不少人高看一眼。 “族长,族长……”陈员外不忍,“津儿身子骨单薄,三十鞭会要他的命,族长可否手下留情,减轻些惩罚……” 陈族长也知道是自己急躁,他道:“陈津之错,受害之人是陈澈与商二娘子。” “陈澈,津儿无论如何都是你的兄长!你当真要他的命?你如此铁石心肠,心狠手辣,枉顾手足,日后陈氏族人谁敢与你为伍!”陈员外对陈津爱护,对陈澈只剩厌恶和苛责。 “陈员外。”商梓姝看不下去,她没给陈澈对上陈员外的机会,“你说得对,陈津虽是奸生子,也是员外的骨血。员外再偏心,陈澈也不好忤逆父命,为人子总得为孝道被不配为父之人饮血啃骨。 看在员外的面子上,我这个受害之人可以网开一面。” 陈员外被商梓姝怼得一张脸扭曲,陈澈不愿意商梓姝妥协,被商梓姝伸手拦住:“但我记得陈氏家规可是上报官府,有朝廷认可,岂能朝令夕改,这与枉顾国法有何差别?国法不可违,父子手足之情又不能不顾,便折中吧。” “如何折中?”陈氏方才出面圆场的人问。 商梓姝明眸一转:“陈津身子单薄,三十鞭要命,就先领十鞭,养好再领十鞭,共三十鞭,我也认。” 她话音一落,不少陈氏族人倒吸一口凉气。 有句话叫做长痛不如短痛! 一时间无人应答,商梓姝左看看右看看,故作惊讶:“怎么?十鞭也不成?那五鞭,分六次领罚,你们放心,我不是那典当行,不收利。” 陈族长脸皮抽搐,转头问陈津:“你可有异议?” 陈津目光阴沉沉从商梓姝身上挪开:“陈津没有异议。” “既然没有意义,何不感谢商二娘子宽容饶你一命?”陈太太冷笑。 陈津这崽子恨极了他们,多不多折辱一次,都不会让他感激一分,她为何要放过这样的机会? (本章完) 第95章 她能把日子过好 第95章 她能把日子过好 “多谢,商二娘子。”陈津被迫折下脊梁。 商梓姝大度挥挥手:“客气客气,我这人就是心软又心善。” “将陈津带下去。”陈族长希望事情快点平息。 没有人离开,大概一刻钟后,奄奄一息的陈津被带上来,雪白的中衣被鲜血染红,鞭痕有一道深可见骨。 看着陈津出气多进气少,商名姝都对陈氏家规敬畏有加。 这一场闹剧随着陈津受罚而落下帷幕,商梓姝跟着商进樑离开,陈澈随陈太太回府。 “你行事怎可如此莽撞?”一回到家里,商进樑就训斥商梓姝,“你可知,若非你母亲和你妹妹及时赶到,那是陈家的地盘,他们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商进樑很生气,商梓姝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今日要不是商名姝武力镇压,陈族长就算看到假茶方也会把它变成真的龙井茶方,届时百口莫辩的就是商梓姝和陈澈。 关于这一点商梓姝不服气:“我和陈澈反复推敲过,陈氏族人有我们的人。” 若非有他们的人,怎么会如此快通知商名姝?若非有他们的人,谁来和陈族长唱反调?陈族长不服众已久。 “啪!”商进樑重重一拍桌子,“你根本什么都不懂!陈氏族人内斗再狠,他们都是同族,你只是个外人!他们乐意助你一臂之力把水搅浑,会不会真正站在你这一边,还得看情势如何转变。 你早有计划,理当知会我一声,我今日便不去城南,若非你妹妹武艺出众,我赶不回来,你以为这些人会倒戈帮你?” 商梓姝被骇得身子一抖,小虞氏看不下去,将商梓姝搂入怀中,隔绝商进樑的视线:“你这般凶神恶煞作甚?今日之事已了,梓姝虽有疏漏,可到底年纪尚浅,你轻声细语晓以利害又能如何?” “你……”商进樑指着小虞氏,对上小虞氏就想到沐小娘,他难免气短。 “爹,事已至此,二姐也是顾念爹平日公事繁忙,不愿再给爹添累。”商名姝跟着劝,她一边说,商梓姝一边点头如捣蒜,“且女儿身怀武艺,二姐心中有数,有女儿在,即便爹赶不来,也不会让二姐吃亏。” “对,没错!”商梓姝狠狠点头,她是真的压根没有指望父亲,她有妹妹呢! 商进樑显然也体会到商梓姝的未尽之言,当日一家子都被算计全靠商名姝力挽狂澜的场景又浮现,他越发在商名姝面前端不起架子。 “行了,梓姝和名姝都长大了。”小虞氏给商进樑一个台阶下,“眼瞅着她们都到谈婚论嫁的年纪,用不了多久就得担起一家中馈,再不让她们学会应对旁人,难道你我还能给她们陪嫁,从旁盯着?” “噗嗤。”脑子里浮现父亲成为自己陪嫁,商梓姝忍不住笑出声。 小虞氏瞥见商进樑奇臭无比的脸,不赞成的目光扫过商梓姝:“你们俩快回房歇着。” 商梓姝赶紧拉着商名姝的手落跑。 跑出商进樑能够看到的范围商梓姝才松口气。 “为何对陈津动手?”商名姝猜测其中一定有她不知道的缘故。 “自从我与陈澈定亲,他总纠缠我。”商梓姝提起就很气,“好几次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有意无意引起陈澈猜疑我。” “陈澈猜疑你了?” 商梓姝忽而抿唇一笑,总算有些女娘子的羞涩与甜蜜:“那倒没有……” 因为次数不少,陈澈一次都没有追问过,商梓姝都有些拿不定陈澈在想什么,是不是憋在心里,直接问出口,问陈澈为什么不怀疑。 陈澈当时十分自信:“你不会看上他。” “为何?” “他长得丑。” 现在回想,商梓姝都忍不住笑出声,陈澈竟然真以为她看上他只为容貌,陈津虽比不上陈澈,却也算一表人才。 商名姝用高深莫测的目光幽幽看着她。 被妹妹看得不自在,她清了清嗓子:“他太烦人,有一次还想对我动手动脚,我不得给他一点厉害瞧瞧?” 天知道看到陈津被打得皮开肉绽,她心里有多解气。 商名姝点了点头,不置一词。 面对商进樑理直气壮的商梓姝,这会儿莫名生出忐忑之情:“你也觉着我莽撞么?” 自打沐小娘和文堰联合陷害之事后,商梓姝对商名姝的钦佩之心如烈火之中的油,滚烫而沸腾。 “二姐你做得很好。”商名姝不吝夸赞。 商梓姝日后要远嫁,这次回去之后,陈氏会来下聘,之后是出嫁,最迟她明年就会嫁到杭州城,她必须得学会自立。 “我原本想寻你帮我参谋。”商梓姝得到肯定松了口气,越发自信起来,“可我总不能一辈子依靠你,让你身在他处还要为我忧心。我想让你知道,我能应对魑魅魍魉。” 这一次她寻商名姝,日后呢? 选择陈澈的是她自己,和陈氏的仗,她必须身先士卒。 她也想让商名姝安心,这一次和陈澈密谋,为证明自己,也是因为商名姝还在,倘若她有疏漏的地方,她相信商名姝会帮她补救。 “二姐,你会把日子过得极好。”商名姝从未担心过商梓姝,她通透又利落,商名姝也不多嘴提醒她要仔细陈津,她能够想得到。 “我也觉着我能过好。”商梓姝弯眼冲着商名姝一笑。 通过这几日和陈澈的相处,尤其是这一次联手坑害陈津,商梓姝觉得她和陈澈更加亲近。 陈澈喜欢酿酒,她陪他品酒,给他一些自己的奇思妙想,陈澈从不觉得她不懂就不以为然,甚至无论多离谱,都愿意去尝试。 只这一点,商梓姝就越来越满意陈澈,以前她总是不知自己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到底长着什么模样,嘴里说着想找个杜仲那样的,实则从未对杜仲心动,现在每日看到陈澈,她觉得模模糊糊的如意郎君似乎逐渐有了轮廓。 正一点点与陈澈重迭。 “可惜看不到陈津下次领罚。”商梓姝一脸遗憾。 陈津领了十鞭,少则要养十天半月,而她们后日启程归家。 (本章完) 第96章 危机降临 第96章 危机降临 “江上景色真美。”商梓姝凭栏远望,她艳丽的脸被金橙的光照出瑰色,美得惊心动魄。 商名姝侧面看着她,忍不住附和:“江上景色的确很美。” 残阳如血,天际橙红。 天光与波光辉映,远处山峦的轮廓跟着温柔起来,如诗如画。 船经过浅滩,有渔船往来,摇浆归家,凉风中是代表着丰收的渔歌。 船舱内传来阵阵饭菜香味,与江面两岸飘来的香交织,勾得商梓姝肚子一阵咕咕作响。 她窘迫地捂住平坦小腹做贼一般笑着看向商名姝:“午食用得不多……” “今日夕食的确晚了些。”商名姝化解商梓姝的尴尬,她转头吩咐禾穗,“你去厨房问一问,夕食何时能供应,我也有些饿了。” “厨房半个时辰前派人来告知过,说今日厨房柴火被搬运食材的脚夫打湿,要晚些供应餐食。”商梓姝看着禾穗远去的身影对商名姝道。 他们乘坐的是官船,每到一个码头都会补给,这些东西多是码头上的脚夫搬运,今日采购不少鱼鲜,搬运时一整箱鱼货砸在柴堆上,临时补柴不易,只能将就着用。 “那便等等,晚些时候我去做些点心。”商名姝点头,这事禾穗对她提过一嘴,恰好他们的点心也用完,官船的厨房不易被借,需得砸大价钱。 商名姝不乐意吃亏,甚少借厨房做零嘴。 “我要吃龙井糕。”商梓姝在杭州尝过杭州府的,还是喜欢商名姝的手艺。 “你便是喜欢,此物不可久置,我也不能为你多做。”龙井糕要的是一个刚出锅,莫说隔夜,当日放久也不松软鲜美。 商梓姝噘噘嘴,正要开口,禾穗回来:“娘子,厨房说可用膳了。” “走走,去占个好位置。”商梓姝拽着商名姝赶紧往用餐之处跑,不忘吩咐金芽,“你们去请夫人和老爷。” 她们到得及早,偌大的船舱里还没有几个人落座,商梓姝挑选临窗的位置,对着挂出的食牌迅速点了几个菜。 商进樑与小虞氏在菜上齐前赶来,二人也是饿得不轻,厨房为表歉意,给每人送一碗甜羹。 “今晚的饭菜格外鲜美。”商梓姝吃得不雅地打嗝。 “成何体统……” “是你饿了,饿了就会觉着饭菜格外香。”小虞氏打断商进樑的训斥。 商进樑看了小虞氏一眼,把嘴边的话吞下去:“走……” 刚站起身,莫名觉得眼前一黑的商进樑跌坐下来。 “爹……”商梓姝惊叫一声,紧跟着身体也是一软。 商名姝立时从荷包里倒出一粒药丸吞服,四周的人一个个倒下,听到有人赶来的脚步声,商名姝将药丸倒出三粒,顺着桌面滚向父母和商梓姝,立刻也装做中招软绵绵趴在桌子上。 商梓姝无力抓住药丸,强撑着无力艰难塞入嘴里,商进樑和小虞氏也捏住了药丸,这时候门口有人迈入,好在他们在侧边,勉强有空隙吞服。 就在他们吞服下去的一瞬,有人大步朝着他们走来。 这个看似驼背的老翁,走到他们桌前挺直背脊,将脸上的伪装一点点撕掉,散落的头发扒开,露出让商梓姝惊恐的脸。 施广超! 施广超的眼睛黏在商梓姝的脸上,他粗糙的手轻轻抚上商梓姝的脸:“听说你定亲了?你为何这般不听话?竟敢背着我定亲!” 施广超的手顺着商梓姝的侧脸划过,一把抓住商梓姝的秀发,迫使商梓姝整个脸都扬起来。 商梓姝服药有点晚,这会儿仍旧绵软无力,头皮传来阵阵拉扯刺痛,明丽的脸上尽是痛色。 商名姝服药早,身体开始恢复气力,但进来不少人,她没有把握这时反抗救下所有家人,只能捏紧拳头,等他们也同时恢复力气。 施广超很享受看到商梓姝的痛苦,他手上更用力:“你这般不听话,我只能把你的脚打断,你才跑不掉……” 说着,他一把抱起商梓姝,看商梓姝的目光充满淫欲。 “这个我带走,其余随你们处置。” 商名姝欲动手,被稍稍恢复些许力气的小虞氏偏倒过来按住,她正对上被抱离的商梓姝双眸,商梓姝拼命眨眼,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垂眸遮掩眼底的暴戾,商名姝极力控制自己。 施广超带来的人一桌一桌挨个搜身,将值钱之物全部抢走,年轻女娘子或是丰姿卓越的妇人全部扛着离开,有些不讲究者直接当堂撕碎衣衫…… 这些人是何时潜入,整个船上竟一无所知,厨房开船第一天也出过事故,商名姝当时十分警惕,后来证实虚惊一场,今日她也在提防,派禾穗几次去厨房都是为了打探。 仍是没有发现异样! 谨慎起见,她吩咐护卫们见到她后再用膳,希望他们能忍住。 商名姝感觉到有人靠近,一身鱼腥臭的健壮男子将她扛起来,小虞氏紧接着也被人抱起。 这人十分急切踢开一间房,将商名姝压在桌子上,俯身下来的一瞬,商名姝手一划,袖中匕首划破对方喉头,她伸脚接了一下倒地的尸体,将人无声放倒,这才从屋子里逃出去。 她第一个去救小虞氏,推开房门,看到一个人倒在小虞氏身上,她上前将人一把拉开,人已经咽气,小虞氏手中匕首全是血,握着匕首的手都在颤抖。 小虞氏从未杀过人,这是第一次。 “姨母,你躲在床底,不要出声。”商名姝将尸体拖到柜子里藏着。 “我会藏好,你小心。”心跳得再厉害,小虞氏都强压着恐惧,这个时候她不能拖商名姝后腿。 商名姝迅速隐藏身影,蹿到护卫的房间里,发现人都不在,而四周响起缠斗的声音,她猜测商家的护卫没有被下药。 头也不回去找商梓姝,直奔商梓姝的船舱。 施广超是个疯子,他一定会选择商梓姝的船舱。 她刚到门口,就听到一声枪响。 心头一紧,一脚踹开房门冲进去。 就看到商梓姝握着染血的金簪,施广超握着火铳。 (本章完) 第97章 恶战 第97章 恶战 “三妹小心——”商梓姝满目惊恐。 商名姝下意识闪身,火铳刺耳的声音同时响起,幸而她躲避得迅速,否则这一枪必中。 她方一站定,余光瞥见另一管黝黑的火铳对准自己,瞳孔一缩,腰身一拧,商名姝身体偏移,才又躲过这一次暗算。 眼瞅着施广超的火铳要再一次填入弹药,商名姝躲开外面的人贴在门框上,一把扯下旁边的帷幔缠在手臂甩成一股,卷起旁边的盆挥向施广超。 施广超抱着火铳迅速躲开,他的弹药还没有上成功。 瓶砸空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商名姝捏着手中的帷幔,脚下一转迅速横扫,将房中烛光一一熄灭,屋内霎时一片昏暗,伸手不见五指。 唯有打开的房门有微光将门口照亮,商梓姝下意识屏气小心翼翼蹲下身,抱紧一个圆形矮凳在怀里。 商名姝靠在柱子上,从发髻里缓缓拔出一枚簪子,握在手里。另一手的帷幔一点点全部提上臂弯,她回想着方才偷袭她的人藏匿之处。 对方的位置应当没有挪动太大,她刚才阻拦施广超和灭掉烛光,没有过多的心神分出去,兼之现在船上太嘈杂,外面的搏斗声干扰,她现在也无法判断那个隐匿的敌人在何处。 可以断定的是对方一定填充好火铳。 施广超的位置她记得,她现在不能对施广超下手,否则立时会暴露自己的藏身之处,将生死送到别人手里。 她现在最重要的是将外面的人引出来击毙。 脚步无声轻移,商名姝慢慢挪动身子,不让自己任何影子暴露,也不能让施广超察觉到她在靠近门边。 挪动合页之处,她身子纤瘦勉强能够遮掩不被门外微光暴露,手中帷幔掷出,果然一道火铳震响,火铳的光亮表露位置,商名姝往前一冲,脚下一转,凌空转身,手中金簪飞出去。 正中对方眉心,人被她杀掉,她却站在打开的门口。 施广超迅速举起填充好的火铳对准商名姝,商梓姝这里恰好能看到施广超模糊的位置,她不顾一切飞扑过去。 又是一声高响,商名姝猜到她会站在什么位置,确定人死一瞬都没有停留,瞬间往另一边卧倒。 商梓姝不知,她扑过去,让施广超的一枪射偏,手中金簪再次扎入施广超大腿,施广超顾不得疼,凭着一股狠劲儿反制,两人力气悬殊巨大,商梓姝一下子就被施广超反压住。 “别过来!”施广超掐住商梓姝的脖子,对着商名姝的方向,“你再动一步,我立刻拧断她的脖子!” 说着施广超还加重手中力道,逼得商梓姝不可控制的发出痛苦的呻吟。 商名姝果然不敢轻举妄动,她目光迅速四扫,想要寻到能够将施广超拿下的借力之物。 “你后退。”施广超不傻,知道环境不利己,扼住商梓姝咽喉躲在商梓姝身后命令商名姝。 商名姝只得一步步退出房门,混乱的声音在屋外格外嘈杂,施广超他们有备而来,这里处于江面中心,距离岸边很远,更没有军船巡逻。 不知道他们这边的人有没有胜算,若是下方的护卫没有拦阻混上来的敌人,最后她也同样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地步。 “再退。”施广超也跟着商名姝一点点退出来,见商名姝抵住栏杆,“左转,面对着我!” 商名姝只能面朝施广超一点点往左边走廊退后。 施广超看到同伙倒地,旁边是一把火铳,他只是看了眼就离开加重手中力道危险商名姝。 他知道他没有机会拾起,面对商名姝,他不得不集中精力,以免给商名姝钻空子。 商名姝逐渐接近楼梯,听到有人上楼,不知是敌是友,和她保持距离的施广超,在楼船四处厮杀声音中没有察觉,她不着痕迹靠近门扇的一侧,上楼的人没有踏上最后一步,都看不到她。 她也看不到对方,退到楼梯口她顿住脚,施广超距离近了也听到有人小心翼翼上楼,他心里猜测十有八九是他们的人,应是知道他们这里僵持住,来助自己一臂之力。 走廊上月光明亮,影子先一步投射下来,商名姝微微偏头看着拉长的影子,根据时辰算了算这人的身形,心里大致有数。 在人朝着她扑过来的一瞬偏身闪开,一脚踹在他的心窝,人从楼道翻滚下去,还撞倒两个人,商名姝正对上站在楼底下握着火铳的一个敌人。 砰! 她迅速避让,火铳还是擦着胳膊划过,火辣辣的疼痛蔓延,鲜血霎时绽放。 就在商名姝躲避楼下火铳之时,施广超将商梓姝推向商名姝,从身后又拿出一把深藏的火铳对准商名姝。 商名姝一抬眼就看到这一幕,身体比脑子快,她一个闪身上前,拔下发髻里最后一支金簪,一手搂住商梓姝的纤腰一转,背对着施广超时,巨响震耳发聩。 后背生生接下一枪,商名姝手中金簪飞出,扎入施广超一只眼睛里。 “三妹,三妹!” 商梓姝抱住商名姝惊慌失措,眼泪大颗大颗砸落。 商名姝推开她,不顾身上鲜血奔涌,冲向楼梯口,对着再度奔上来的抬脚踢下去,有了刚才的失误,这人避开商名姝的腿,两人在楼梯口交锋。 商梓姝奔向施广超,拿起火铳对着施广超的头颅重重砸。 她没有可填充的弹药,这就是个铁疙瘩。 直到施广超一动不动,她转身正好撞见商名姝与一个人一道从楼梯滚落。 这人武艺不俗,商名姝没受伤能压制,如今她伤势颇重,只能勉强牵制,滚下楼梯商名姝一把抓住楼梯扶手的镂空柱子,那人一把抓住商名姝的脚踝。 商名姝另一只脚用力踹在对方肩膀上,对方紧拽商名姝不愿松手,拽着柱子的手是受伤的手,感觉伤口鲜血涌得更厉害,商名姝索性松手,最后两步滑下去,她翻身另一脚于半空中划出半个弧度,一脚踢在抓住她脚踝的手腕上。 (本章完) 第98章 坠江 第98章 坠江 “三妹!” 商名姝解决一个,刚刚站起身,又有一人冲过来,是先前被商名姝踢下楼梯的人,伤得不轻,一股蛮力似乎要与商名姝同归于尽。 直接将商名姝冲击得往后砸出去,商梓姝跑到楼梯口就见到这一幕,她冲下楼梯,眼睁睁看着商名姝被带着从早就断裂的围栏砸入冰凉的江波里。 “三妹——” 商名姝最后的意识就是商梓姝撕心裂肺的呼喊,落入水中她勉强睁开眼,也看不到商梓姝,很快被黑暗侵蚀。 ******** “怎么还没醒?” “这位娘子伤得颇重,寒气入体,引起高热不退……” 迷迷糊糊间商名姝感觉有人给她灌水,或许是药汁,她只觉得整个人都置身烤炉之上,热得没有知觉和味觉。 一阵阵的热汗让她浑身黏腻,偏她凝聚不了意识,只能知道她被救,安下心来修养,一觉睡了多久,她才有力气掀开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明,她环视一周,看不出多少东西,想要掀开被褥发现浑身乏力,张嘴喉咙却沙哑无比:“有……有人吗?” 房门被推开,很快有个婆子打扮的妇人来看了一眼又迅速跑开。 商名姝想说先给她一杯水,最终只能无奈垂眸。 “二娘子,你醒了!”程赦一见商名姝睁开眼,立刻吩咐,“倒杯水。” 方才去叫程赦的婆子离开倒一杯温水,亲自扶起商名姝给她喂水。 唇瓣和喉头的干涩之疼得到缓解,商名姝才道:“多谢程二哥相救。” “不必言谢,你好生歇息。”程赦知道商名姝心里的忧心,“你们的船被官府查封,商世叔他们忧心你,建德码头停留等你,我们再过两个时辰就能抵达。” 商名姝苍白着脸点头。 交代完,程赦没有打扰,让商名姝安心接着休息。 商名姝脑子一片混沌,理不清思维,精力不济,一切等她精神头恢复再询问。明明睡得浑身瘫软,她还是很快昏睡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守在床边的就是小虞氏和商梓姝,两个人都在打盹,眼眶红肿,尤其是商梓姝红肿得连模样都变了。 “三妹!”商梓姝最先发现商名姝苏醒。 小虞氏也清醒过来,立刻吩咐人去准备肉糜羹。 “我们在何处?”商名姝见到亲人,发现她们俩都没有受伤,才彻底安心。 “在建德的客栈内。”小虞氏轻声道,“我们乘坐的官船早被海盗买通,此事牵扯甚大,有朝廷的人与海盗勾结。” 在他们上船前这就不是一条干净的船,商进樑这几日跟着跑前跑后打探消息,才知他们不是第一批受害者,以往还有官船因此而一船被劫。 消失在茫茫大江之上,朝廷已经引起重视在调查,因处理得干净,都没有往海盗全部劫掠的方向想,想着是不是船出问题沉入江中。 “他们用迷药,这次若非三妹惊醒,我们一样被他们无声无息劫走,连船带人!”商梓姝心有余悸。 他们都是根据乘船的人登记下手,没有大官之家,有富足商贾,武力不充足,这一次商家带的护卫不多,全都是通关商名姝师傅聘来的好手。 商名姝留了个心眼,他们没有中迷药,否则后果不可设想。 “我落江之后发生何事?”商名姝虚弱询问。 “你落江后不久,我们家护卫就掌控整艘船。”因为最难对付的几个人都被商名姝解决,“船舵手被杀,没人会行船,船又遭到重创,我们不敢轻举妄动,本想寻几个擅水之人游到岸边求助,但擅水之人都跳下江中寻你……” 商梓姝回忆着:“幸而没多久,我们遇到程二哥的船经过,程二哥听说你坠江,根据时辰和风向派人划渔船去追你……” 说到这里,商梓姝眼眶又红起来:“对不住三妹,我也想去寻你……” 商梓姝不会水,跳下去是添乱,商名姝握住她的手,冲她温和一笑。 “是我拦着她。”小虞氏道。 她在屋子里就听到商梓姝几次惊呼商名姝,忍不住偷偷跑出来,幸而拦住商梓姝,当时商梓姝理智全失,一副要和商名姝共赴黄泉的决绝。 知道商名姝坠江,小虞氏也心如刀绞,仅存的理智让她死死抱住商梓姝。 “我没事。”商名姝很欣慰,要是她现在回来了,商梓姝殉葬了,枉费她承受受伤坠江之苦。 “对不住三妹。”商梓姝忍不住落泪,她心知她最没资格哭泣,可她就是克制不住,“都是我招来施广超那疯子呜呜呜呜……” 恢复些许力气的商名姝捏了捏商梓姝的手:“没有施广超,也躲不开这一遭,且施广超亦非你招惹。” 这群海盗与官府勾结不是一两日,他们专挑合适的目标下手,商名姝他们这一趟就很合适,与其说是施广超找来这群海盗,不如说施广超苦寻没机会对他们下手,恰好遇到这一群海盗。 至于施广超对商梓姝的执念,从幼时起就是孽缘,那时他们还一墙之隔,年幼的孩童之间在一条街上,难免会一道玩儿。 施广超从小就喜欢商梓姝,幼时的喜欢或许纯粹,成人之后变了质,两家早已水火不容。 施太太在她们幼时曾说过让施广超纳商梓姝为小娘,那时商家才刚刚崭露头角,施家鼎盛,施太太还嫌弃商梓姝庶出。 好似就从那时起,施广超就把商梓姝视为他之物,这种占有欲来得莫名其妙。 后来商家崛起,商梓姝展露茶艺天赋,施广超又非要娶商梓姝,施厚琼夫妇才几次登门提亲,商进樑看不上施广超,与和施厚琼的龃龉无关。 商梓姝自己也看不上,才没有同意,施广超纠缠不休…… “可惜这些劫船的是海盗……”商名姝有点遗憾。 若是倭寇,施家勾结倭寇的罪名洗都洗不干净。 “快吃些东西,你伤势很重,不宜费神,余下之事自有你爹。”小虞氏端过丫鬟递来的羹汤,小心翼翼喂商名姝。 (本章完) 第99章 忧心程二哥还是程三哥 第99章 忧心程二哥还是程三哥 “爹,你可知程二哥在何处?”商名姝底子好,醒后次日就能下榻,她堵着商进樑问。 派出禾穗去打听,没有打听出来。 程赦救她,理应亲自去感谢一番。 “程二爷并未在建德停留,似有要事急着离开,将你交给我们后急匆匆踏上回程的路。”商进樑猜到女儿为何要见程赦,“只得等我们回徽州府后亲自登门答谢。” 商进樑也没来及专程道谢,他们在路途中,手中备不出好的谢礼,程赦又急着赶路,索性等回家再郑重上门。 “不知程二爷何事匆忙?我观他脸色苍白,似身怀有疾。”商进樑说着忍不住露出担忧神色。 商名姝仔细回想在船上时见到程赦,她当时大脑昏昏沉沉,视物都有些模糊,当真没有注意到程赦的身体状况。 “你先养好自己的身子。”商进樑见商名姝眼底浮现忧色,忙劝道,“程二爷身侧带着朴郎中,此次若非有朴郎中在,你恐怕凶多吉少。” 商名姝被火铳打中,火铳里面的弹药还残留在体内,又在江水里浸泡一夜,打捞上来不及时救治,必会丧命…… 后背的伤口仍旧隐隐作痛,商名姝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朴郎中留了药,外敷如何更换,内服如何煎制都说得清清楚楚,全被商梓姝包揽。 “爹,施广超呢?”商名姝不愿商进樑忧心,提到另一件事。 施广超被她废掉一只眼睛,又被商梓姝重伤,商梓姝当时忧心商名姝,将人打晕就奔向商名姝,施广超因此捡回一条命。 对于这个结果,商名姝很满意。 商梓姝和她不一样,商梓姝长这么大还没有杀过生,哪怕施广超罪大恶极,杀了人未必不会给商梓姝落下心病。 更何况,施广超就应该由朝廷来定罪,死罪难逃。 “我打听清楚了,他人已清醒,此案牵扯甚大,严州府知府大人无法审理,故上报浙江布政使司,将会由布政使大人亲自审理。”商进樑这几日全部心思都用在跟进这件事上,“因涉及海盗,官船上又有不少其他地方的富商与县令内眷,死伤不小。何知府来信告知我,朝廷也会派人前来,浙江布政使大人公正廉明,对海盗与倭寇深恶痛绝,你且放心,他逃不掉。” “爹,他们有火铳,这火铳可不是寻常海盗能拥有。”商名姝总觉得这批海盗与倭寇关系匪浅。 寻常海盗哪敢和朝廷蛀虫勾结,专对官船下手? “我们没有证据,只能等朝廷彻查。”商进樑何尝不知,能证实施广超与倭寇勾结,死的就不会是施广超一个人,能将施家一网打尽。 “施广超死罪难逃,施厚琼必会将这笔血债算在我们头上。”商名姝知道商进樑心中会计较,还是提醒一句。 “为父知道。”商进樑面色凝重。 施广超的事情,能将施厚琼刺激得发疯。 “我只是一错眼,你就跑出来。”商名姝还想再说什么,商梓姝一脸急色跑过来,手里端着汤药。 商名姝闻着浓郁的药味,下意识闭上眼。 “我知这药苦,你早些好起来就能少喝几副。”商梓姝把药汁隔着碗浸泡在冷水里,汤药此刻不冷不热,“快些饮下。” 商名姝皱着眉一鼓作气喝下去,商梓姝的桂递到她嘴边,她赶紧吞入嘴里。 “有什么事,自有爹在,你快随我回屋子里躺着。”商梓姝搀扶着商名姝的胳膊。 “屋外风大,回屋去吧。”商进樑也劝说。 她坐在回廊下,裹得极其厚实,并不觉得冷,为免至亲忧心,商名姝还是乖乖跟着商梓姝回屋,由着商梓姝将她放倒在床榻上。 由于商名姝要养伤,他们一家人都滞留在建德,商名姝几次提出要启程归家,都被三人严词拒绝。 “你在忧心程二哥还是程三哥?”商梓姝忍不住打趣。 “嗯?”商名姝没弄明白商梓姝为何有此一问。 她怎么会忧心程赦? 她当然忧心程勉,程赦应当不会将她受伤又坠江的事情告诉程勉,但她从杭州府启程的时候,给程勉去过一封信,算算日子她应该已经回到歙县,理应收到程勉的信并且回信。 这样一耽误,等她回去估摸着程勉第二封信都送达她还没有回第一封信,程勉很聪明,定会猜到什么,她真的害怕程勉偷跑出来寻她。 京师的书院,仅次于国子监,程勉上次来信提到他们书院会有一次大考,学问优者能破格提拔入国子监,距离明年春闱还有四个月,程勉斗志昂扬要入国子监,若因她又耽误,她该拿什么偿还? 对上商名姝一脸困惑,商梓姝张了张嘴,把到嘴里的话咽下去。 那夜程赦的船赶来,听闻商名姝坠江,程赦立刻投江亲自寻找,人本能的反应是骗不了人,商梓姝当时沉浸在自责与悲恸中没有细想。 前几日程赦将商名姝送回,是他亲自抱下船,小心翼翼的呵护,轻手轻脚的细心,商梓姝看得真真切切。 得知程赦要立刻启程,商梓姝厚着脸皮想去寻程赦将朴郎中留下,却意外听到程赦与属下的对话。 程赦急于离开,是因程赦也身负重伤在身,船上的药材都用给商名姝,他们在建德没有寻到能够替代的药材,且程赦身受重伤几次跳江搜寻商名姝,又没得到妥善救治,人都陷入意识模糊之中。 她只能悄然离开,程赦如此危急,她再厚颜无耻,也说不出留下朴郎中的话。 这些话滚到嘴边,商梓姝最终心情沉重咽下去。 妹妹认定程勉,让商名姝知道程赦可能对她也有意,以商名姝的性子,为着程勉与程赦着想,她可能都会远离两兄弟。 程赦与程勉这样的手足之情,在家大业大的高门大院极少见。 太过稀有,商名姝绝不会忍因她一个女娘子而致使兄弟反目。 “二姐?”商名姝见商梓姝迟迟不语,“你是否有事瞒着我?” (本章完) 第100章 不过营营逐利 第100章 不过营营逐利 “没有。”商梓姝笑着摇头,“只是那日听到你与爹的话,我也瞧见程二哥似乎身染有疾,程二哥又是你的救命恩人,我便想知道你为何焦急赶路。” 商名姝清幽的双瞳审视着商梓姝,她总觉得有什么是她不知,商梓姝又不愿多言的。 任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商梓姝猜疑程赦对她有意,在商名姝看来,她与程赦交集不多,且最初相识时程赦对她应是并无好感。 是后来程勉心悦她,程赦作为一个爱护弟弟的兄长,爱屋及乌,才对她改观接纳。 就算程赦这次救了她,她也不会多想,易地而处,她遇到这样的事情,同样奋不顾身救程赦,不提往日互助的情分,他们之间还有程勉这个纽带。 “二娘子,陈郎君来了。”商梓姝被商名姝盯得正不自在,不知该怎么在妹妹犀利的目光下遮掩时,外面传来金芽喜悦的声音。 商梓姝面上一喜倏地站起身,她没想到陈澈会追过来,陈澈的出现又为她解决眼下的困境。 站起身,才想起她是来陪妹妹的,转头就对上商名姝似笑非笑的目光。 商梓姝有些羞窘,只能对外面的金芽说:“来了就来了,让他去沐浴,洗一洗奔波的风尘。” 金芽有些迟疑开口:“二娘子,奴婢观陈郎君是沐浴后还特意收拾一番才上门……” 商梓姝:…… “去吧。”商名姝不为难姐姐,“我也歇息会儿。” 商梓姝犹豫一下,觉得自己留下只怕要在商名姝面前无所遁形,将心里的话都抖出来,便道:“我去看看就回。” 商名姝假装没有看到她的言不由衷。 商梓姝转身出去,出了房门才暗自松口气,她不知道她看似平稳的步伐落在商名姝眼底,多少有点仓皇落跑的意味。 “禾穗?”等商梓姝离开,商名姝唤自己的丫鬟进来,“程二爷送我回来时,可有异常之事发生?” 禾穗仔细回忆,摇首:“奴婢没有察觉。” 至于程赦抱着商名姝下船,当时商府的人都不在码头,船上全是下人,丫鬟一个没有,只有个老婆子,哪里抱得动商名姝? 总不能让下人抱商名姝吧? 事急从权,禾穗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而且上码头,程赦就将商名姝放入马车,他们接到消息赶来看得清清楚楚。 商名姝将事情丢到一边,她脑子里有个古怪的猜测,她二姐看话本子看多了,看事情总会和常人不同,但凡有一男一女亲近些许,她二姐都会眼冒精光时刻关注,总觉得对方有什么瓜葛。 心里那点微不可察的猜疑,也在隔日接到程勉的信烟消云散。 程勉信里写到他是从程赦那里知晓他们路过建德,因商进樑有事临时耽误几日,他立刻写信寄到这里,问他们何时归家。 隔日再见到商梓姝,商名姝特意提到这件事:“程二哥心细如发。” 商梓姝的面色有一瞬的怪异,不知道脑子里想过什么,最后双眸恢复澄澈,歉意对商名姝笑了笑:“是我多心了……” “我早就让你少看些话本子。”商名姝老话重提。 商梓姝不听,且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陈澈要跟我们一道归家。” “不怕他回程被陈津下黑手?” 商梓姝有恃无恐:“陈津还躺着,算算日子,这两日应当要去领第二次罚。” “他人躺着,对陈大郎下手,不需他亲自动手。”商名姝还是要提醒他们不要大意,“陈员外还怀疑陈大郎的身世。” “我昨日与他说过这些,他说是陈太太允许,一切都安排妥帖,这次与我们一道归家,回程时也是刻意给陈员外一个机会。”商梓姝对商名姝知无不言,“陈澈对陈员外到底还念着骨肉之情。” 陈澈正如他的名字,商名姝从未见过这样心思干净的少年郎,他心中对陈员外固然失望,可骨肉亲情哪有那么轻易就彻底割舍。 陈太太不想为难儿子,也不想陈澈受到打击一蹶不振,更不想陈澈被血缘裹挟,决定下一剂重药。 就看陈员外会不会在陈津的怂恿下雇凶杀子! 陈员外当真走了这一步,陈澈自不会再对其抱有任何期望,若能够拿到证据,还能彻底把陈员外和陈津逐出陈氏! “便是拿到证据,陈氏族人也不会轻易驱逐陈员外。”商名姝不乐观。 陈氏族人不知道陈员外是一颗老鼠屎? 他们心知肚明,可陈员外再不堪,只要他在,灵峰坊都还有陈氏族人立足之地,一旦陈员外被除族,灵峰坊就彻底由陈澈继承。 陈太太和陈澈与陈氏族人不一条心,他们不会自断财路。 “陈太太也让陈澈给我带来一封信。”商梓姝将信都不避讳递给商名姝。 信上详细告诉商梓姝陈氏族人的派系,陈族长不能服众已经很久,陈太太已经寻到新族长的有力竞争者,只是为了不让陈氏族人因她排挤对方,两人的关系藏得很深。 陈氏的族规过了官府,这次真的抓住陈员外买凶杀子的证据,陈族长还包庇,他们就可以通过官府插手将陈族长的族长之位一并撸下来。 事成之后,陈太太保证不会将陈氏族人全部从灵峰坊踢出。会撤掉与现任族长亲密的一脉,给新族长的人腾位置。 “三妹,每个家族为何都要这般勾心斗角?”商梓姝觉得大家族的糟心事真多。 “家业一旦庞大,这就是不可避免之事。”商名姝看得很透彻,“众人所为,不过营营逐利,算尽心机。” “这世间可获利之法不胜枚举,为何不能自谋出路?”商梓姝气愤,换做是她,就不会盯着自己人盘剥,除了阻拦家族壮大,还能有什么用? 商梓姝知道家族的重要性,没有家族的团结,商家也不会有今日富贵。可商进樑又是出钱又是出路子,反哺族中人,这些人自己没本事,兴不起家,不断埋怨商进樑不够尽心,转而更是恨不得对商进樑取而代之。 不会兄弟反目。 ps:如发现错字请在阅读器上纠错,我后台能看到,感谢捉虫的亲(`)比心 (本章完) 第101章 死刑 第101章 死刑 商梓姝的问题,商名姝只是无奈笑笑,不欲作答。 “三妹是否也闹不明白他们心中所想?”商梓姝误解商名姝的反应。 清幽的盈眸对上商梓姝的不解和怒意,商名姝轻叹一声:“二姐,个中缘由实属复杂……” “那你便一一说与我听。”商梓姝想知道,她即将面对陈氏族人。 垂眸凝思片刻,商名姝整理思绪:“大致缘由可分为二:一,族中利益唾手可得,家业是诱人的热汤羹,时刻散发着诱人之香。总有人,怯于江湖之险,惮于闯荡之艰,不甘庸常,慕富贵安逸。困于家族之内,瞩目于家中之利。” 商梓姝听着点头,一个庞大的家族这样好逸恶劳,心比天高者比比皆是。 “二,家族之中,关系错杂如盘根之木,利益纠葛似团乱之麻。族长长辈,执念深重,坚以家业唯血亲可内传。纵世间机遇万千,繁华锦绣,于彼而言,亦如过眼云烟,不屑一顾。” 商家也有这样的长辈,就怕自家子孙出去几个,家里论人数分利时,他们家里少得几份。 商梓姝撞见不少,有时也不知该如何劝说他们把目光投长远一些。 “三妹你所言,只怕每个家族里都不能幸免。”商梓姝涩然一笑。 “二姐,水至清则无鱼。”其实家族争利远比她分析的更复杂,只是不同的家族面临的争端因人而异,商名姝只能把大方向点出来,“我们无能更改与清除,只能顺势而为,护好自己的盘中餐。” 没有家族就没有兴盛,没有兴盛就没有争夺。 此乃误解闭环。 “便没有破解之法?”商梓姝有些失神,她多希望看到一个家族守望相助,团结一致,共兴家业。 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勾心斗角。有商有量,共同富贵。 “人之心,本就是欲壑难填。”商名姝从不这样畅想,“少看些话本子。” “是我天真了些。”商梓姝不得不承认,她理想的大家族不存在,她也没有这个能力建立出一个。 “身为家族掌权人,以家规约束他们平日里的言行,做到有外敌时,能一致对外已是极其了不得的大家长。”商名姝对商氏也是这样规划。 现在的商氏还达不到,譬如这一次,等他们回徽州,与施厚琼正面对上,家族未必没有眼皮子浅的为些许财帛被施厚琼收买。 商名姝又在建德修养两日,眼看再不启程,途中少许耽搁,可能会错过林沅沅大婚,才说服小虞氏和商进樑启程,这一次商进樑大价钱包船,又在建德雇佣一个有口皆碑的镖局。 陈澈带来不少人,挤满一艘大船,顺利归家。 他们前脚入家门,后脚海盗一案结果出来,没有查出与倭寇勾结,火铳是海盗私下购置,一共六把,包括施广超的那两把,也是施广超了大价钱从他们手中临时租赁。 施广超被判斩首。 商名姝原以为施厚琼要去浙江收尸,不知为何施广超被押送回徽州府,于徽州府受刑。 “莫不是施家的阴谋?”商梓姝听到消息就坐不住,立刻来寻商名姝,“方便他们偷梁换柱?总不能还敢劫法场吧?” 商文姝扶额:“施家的手若能伸得这么长?你我早已成为一坯黄土。” 这次的案子是由浙江布政使联合刑部的人彻查。 “长姐说的是。”商名姝知晓商梓姝没有真的那般想,不过是姐妹间口无遮拦,想到什么就直言不讳,“或许是为震慑我们徽州府人,让我们都知道作恶的下场。” 在浙江对施广超用刑,传回来对徽州府百姓兴不起波澜,不过闲谈感慨两句。 可若有人在刑场亲眼所见,必会引以为戒。 死刑一般在秋分后,秋分后万物凋零,象征肃杀,是先贤人为符合天人合一的思想。 可以执行死刑,即是秋后问斩。 如今十月中旬,秋分早已过去月余,施广超被押解回来,第二日上断头台。 商梓姝恨极施广超,纵使害怕,她也要亲自去看,商文姝不敢面对这样的血腥,故此商名姝作陪。 陈澈自告奋勇要一道,被商梓姝劝阻,商梓姝觉得陈澈若看了,只怕要噩梦连连。 这一日恰好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刽子手手起刀落,鲜血洒了一地。 行刑完毕,人群散去,商名姝身子骨尚弱,她们没有去刑场,就是在距离刑场不远,勉强能够看到刑场的客栈。 商名姝看到施厚琼一个人,步路蹒跚,背影透着暮气,在微风细雨中亲自将儿子头身分离的尸体收敛。 他抱着装好的尸体走来,于道路下抬手,隔着雨幕恰好对上商名姝姐妹二人。 雨水顺着施厚琼浸湿的头发凝结,一颗颗滴落,他的目光很平静,平静与商名姝对视。 没有怨恨、没有阴郁、没有杀气…… 血从手中裹尸布渗出,染红他长袍,他面无表情收回目光,继续前行。 唯余他伫立过的地方一滩殷红因雨水堆积,又被雨水冲散。 “三妹,施老头是不是疯了?”等人走远,商梓姝才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他方才的样子哪有半分丧子之痛?”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只是个冷漠无情的收尸人。 商名姝脑海里施厚琼狼狈的模样挥之不去:“近来吩咐商氏的人行事多加防备。” 施厚琼的平静是滔天巨浪奔涌而来的平静,因为拟定好了报复计划,故而不会在她们面前暴露丝毫情绪,这是一种无能的示弱! 商家从商进樑到商氏族人个个小心谨慎,就怕一个不慎被施厚琼暗算。 施家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除了发丧送葬,就跟没事儿人一样,该如何还是如何。 转眼是林沅沅出嫁的日子,商名姝亲自去替新娘子守门,整日都神情戒备,就怕施厚琼闹得林沅沅和姚宗巳的婚礼不愉,借此对她动手。 可一切都没有发生,林沅沅大婚很顺利。 顺利到商名姝归家后都觉着不真实。 (本章完) 第102章 茶树虫灾 第102章 茶树虫灾 “长姐,近来家中营生可有异常?”商名姝心里不踏实,总觉得施厚琼正酝酿一场巨大的阴谋。 “家中营生并无异样。”商文姝掌管着账目,有没有猫腻,一查账就无所遁形。 “我的一颗心也七上八下。”商梓姝为免自己成为施厚琼撼动商氏的缺口,自打那日刑场回来,把自己锁在院子里钻研茶经。 陈澈这次来,陈太太将龙井的茶方详细誊抄一份让陈澈交给她,对于新茶树去涩之法她有些领悟,都不敢带人去山上采摘,现在可是秋茶最好的时节,只能大价钱让人雇茶农。 避免沾染人命官司,她还要派个家中得用的护院随同…… “长姐,明日我随你一道去各个茶坊看看。”商名姝还是不放心。 以往商家和施家三五日会有些族人间的冲突,这几日她派人特意去打听,近月来施家的人似乎被管束住,见到商家的刺头掉头就走。 施厚琼不是小打小闹,憋着要将他们一族尽葬的坏招。必会从商氏的营生下手,她觉得一定有商文姝忽略的地方。 “好。”商文姝同样担心自己忽略了什么以至于遭了施厚琼的道,商名姝心细如发,有商名姝把关,她会更安心些。 “娘子,禾木说有要事来禀。”三姐妹忧心忡忡的时候,禾穗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商梓姝与商文姝欲起身回避,商名姝道:“长姐和二姐听听,或是与香茗斋有关。” 她这段日子只让禾木盯着这一件事情,没有什么需要避讳。 二人依言坐下,禾木偏黑的脸严肃而又焦急:“娘子,今日许多茶馆都言两广乃至福建诸多茶园出现虫害,茶树染疾,秋茶难以供应。” 商文姝与商梓姝倏地站起身,两人眼底都浮现出激动之色,这消息若是真的,那么他们就要以最快的速度囤积茶叶,运往两广和福建抢占市场。 “消息是今日突然出现?”商名姝性格谨慎,不似两个姐姐激动。 “娘子去西杭时也有,不过只有一两个茶馆偶尔提上一嘴。”禾木认真回答,“属下未曾放在心上,可今日谣言突然多了起来……” “三妹是猜疑这是施家造谣?”商文姝冷静下来。 “我亦不确定。”商名姝凝眉摇头,她站起身,“我们去寻爹。” 这件事情必须一家人坐下来商议,消息是真他们如果没有抓住,对香茗斋会造成极大的损失,甚至会使香茗斋衰落。 消息是假,他们一脚踩进去,同样会万劫不复。 姐妹三人刚到书房,一群商氏子弟垂头丧气走出来,他们都是在香茗斋各个茶坊做掌柜或是账房的人。 “你们三是听到风声了?”商进樑见三个如似玉的女儿,努力抚平眉宇的褶皱,端起温和的笑,“不用担心,爹自有法子。” “爹,我们的来意与你此刻忧虑之事,只怕不是同一事。”商名姝敏锐感觉到商进樑说的是另一件事,“今日茶馆都在传两广与福建茶园遭受虫害。” “有此事?”商进樑果然不知情,“我会派人去核实消息是否为真。” “爹,还有什么事比这事更紧迫?”商梓姝看得出商进樑并没有因为茶树虫害的事情有多少起伏,明明他不知道这个消息的真假,更清楚落后一步面临的困境。 “方才各茶坊掌柜来寻我,是为茶农毁约之事。”商进樑没有想过把家里的事情隐瞒三个女儿,“许是他们也听闻两广与福建茶园虫害,宁可赔付钱财,也不愿将茶叶兜售香茗斋。” 商氏有茶园,仅凭商氏的茶园是无法供给商氏铺开的摊子,经营茶叶这那么多年,自是有交好的茶农,然则暴利之下,这些交情将不足挂齿。 “他们要涨钱?”商文姝问,“涨多少?” “已有人高价与几户签契,有人给我私下透露过溢价多少……”商进樑不自觉又皱眉,“我们不能竞价相争,否则茶市必乱。” “这是有人要恶意炒高茶叶价格?”商梓姝试探性问。 屋内一片寂静,没有人第一时间回答商梓姝。 “未必。”过了许久,商名姝才道,“若两广福建茶园虫灾为真,茶农闻风而动,茶叶之价不炒也会上浮。” “归根结底,我们还是要确认茶园虫灾是否为真?”商梓姝焦急,“我们快追查啊。” “我去寻其他商行的人问问。”商进樑丢下一句话大步离去, “我去清点茶叶囤积之量。”商文姝紧跟着。 商梓姝看着父亲和姐姐匆匆忙忙走了,她好像完全帮不上忙:“我呢?我能做些什么?” “二姐一心专研新茶便是。”商名姝安抚急得团团转的商梓姝。 “我现在哪还能静得下心?”商梓姝本就不是个冷静持重的性子,家里面临着这么大的事情,她又感觉自己毫无用处,急得抓耳挠腮。 “二姐,你听我说。”商名姝握住商梓姝双手,迫使商梓姝与她四目相对,“无论这次危机是人祸还是天灾,只要你把新茶研制出来,我们走错一步也无妨,总能翻身,你就是我们的后盾。” 清幽的双瞳似深不可测的潭水,一眼望不到底,又干净明亮的纤尘不染,商梓姝对上妹妹的目光,莫名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 商名姝眼底的和平与镇定,温柔如春日暖阳,均匀洒在商梓姝心间。 她深吸一口气:“我已经有眉目,我这就去抓紧将之研制出来。” 给每个人都找到事情做分散注意力,只剩商名姝独自一个人站在父亲的书房,她纤瘦单薄的身体裹着鲜嫩的裙裾,与肃穆深沉的书房格格不入。 “禾穗……” “娘子?” 商名姝怔怔看着禾穗,几次张口欲言,最终咽下去:“替我研磨。” 她也识得几个在两广的人,只是书信往来太慢,一去一回,该尘埃落定的都已经尘埃落定。 无论如何,她还是书信一封,以期得到最真实的消息。 (本章完) 第103章 朝廷会插手 第103章 朝廷会插手 “让禾木派人去盯着程二爷的动向。”商名姝将信交给禾穗后吩咐。 程赦坐商,他赚的就是奇货可居之钱,涉猎每一个行业,不以任何一个为主,他的消息灵通,商名姝本是想亲自求见,亲口问一问。 脑子里不知为何就回想到建德时商梓姝对她的打趣,她应该和程赦避嫌。她与程勉没有这一层暧昧不清的关系,她要做的事情正如现在。 盯紧程家,只要程家动了,消息多半是真,程家若没动,消息多半是假。 她没想到她避嫌,程赦却主动寻上她。 带上商梓姝,商名姝欣然赴约。 “两广茶园的确遭茶尺蠖祸害。”程赦开门见山,“初春便有,只是未曾引起重视,茶园的下人私下处理,入秋后几个茶园的茶尺蠖铺天盖地,致使整个两广茶叶产量锐减。” 茶尺蠖一种以茶树为食的害虫,所有茶商与茶农深恶痛绝之物。 “多谢程二哥告知。”商名姝诚恳致谢。 “三娘子客气。”程赦继续,“福建应是没有此事,多半是以讹传讹,有人欲借机炒高茶叶价格。” 商名姝听着点头,后又问:“程二哥特意寻我,只为此事?” 明明可以第一封信就能说清楚。 显然程赦是另有其事:“程家会出手囤积茶叶,我希望香茗斋不要参与其中。” “为何?”商梓姝不解,这么千载难逢的赚钱机会,要让他们眼睁睁看着别人赚的盆满钵满? “程二哥是要控制茶叶价格。”商名姝立刻猜到。 程赦唇边浮现一缕笑纹:“百姓生活不易,不应被鱼肉盘剥。” “程二哥高义。”商名姝钦佩,“我观谣言来势汹汹,掺和的茶商不知凡几,其财力雄厚,程二哥要与他们一道相争,必是一场血战。” 昨日风浪一起,下场的茶商不知凡几,甚至旁的行业有钱财在手也一脚踏进来,今日又不知多少人一头扎进来。 方才他们路过茶市,茶市挤得一眼只能看到人头攒动,俱是捧着钱来买茶的商贩,牛马车架已经无法穿梭其中,只得雇脚夫扛。 明日只怕会更疯狂。 程赦在徽州府的名声并不好,因他消息灵通,总能抢占先机将短缺之物囤积起来,之后高价卖出,偏他行事周密,眼红他赚钱者既打听不到他的消息来源,想着跟风他,他又经常放烟雾弹,弄得跟着他的人赔了不少钱。 商名姝却觉得程赦做的事情,和他们设想的不一样。 他不是在垄断,他在做一个压价者,若非他几次出手,不少商户能获得暴利,同时最苦的是百姓。 就以当初江南干旱,粮价疯涨为例,黑心商户掺杂石子和麦麸售卖,一斗米从四五十文涨到四五缗,但还是有人为活下去而掏光积蓄。 朝廷的赈灾粮杯水车薪,程赦仅以每斗八十文的价格卖出。因他提前从他处收购足够的粮食,看着源源不断的米粮,其余掌握粮食的人不得不跟着降价。 商名姝与小虞氏提及这事,两人都感叹程氏厚道。 至于为何不以正常的四五十文售卖,商名姝心里清楚有时候站在局中,必受牵制,他翻倍卖出,早前大量囤积的商户会因有利可图跟着一道降价。 可若他把利润压得过于薄弱,低于后知后觉晚囤积的粮商的收购价,他们无利可图,绝不会低头,达不到兼济苍生的目的。 “多谢三娘子提醒,我心中自有计较。”程赦忽然剑眉舒朗,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 商梓姝和商名姝都不知为何程赦突然心情很愉悦,但她们都能感觉得到。 “想来程二哥早有安排,程二哥放心,我可以做主,不参与此次囤积茶叶。”商名姝给出承诺,“家中亦有些许茶叶,程二哥若有所需,切莫客气。” “茶叶不是米粮之物,非家家户户必不可少。”程赦承情,“当真不够,必会厚颜上门讨要。” 商名姝也是想着程赦屡次三番相助,且程赦做的事情,她虽然做不到,却也知道这是惠民大举,能助上一臂之力,全当积福行善。 程赦正是忙碌的时候,二者私底下也毫无交集,话说清楚,便各自离去,商名姝急着归家劝说商进樑。 “你让我不囤茶?”商进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确定两广茶树虫灾,第一时间是把商文姝和几个管账的大账房喊来,开始拨算核实他们能凑集多少资金。 “爹,程家会压价。”商名姝对商进樑道。 “他便压制住茶价,我们此时入手,亦有利可图。”商进樑不想放过这样的机会,现在入场,提早退场,将茶叶往两广兜售,一来一回,岂止两三倍利润? “爹,程家不会害我们。”商名姝继续劝说,“我们作壁上观,守好手中茶叶即可。” “你说起程家,程三郎不是中举了?他程家怎么还不上门提亲?”商进樑回来后就等着程勤上门为弟弟提亲,左等右等就是没等来。 这会儿对程家也有点怨言,甚至私下与小虞氏嘀咕,程勉是不是在京中看上别的女娘子。 “程三郎不在,他要亲自来。”这是程勉亲口所言。 他本是盼着商名姝从杭州回来,和兄嫂一道来表示郑重,哪知被举荐到京师,现如今又入了国子监。 “哼,你别男人言巧语欺瞒。”商进樑心里不安,“京都繁华,高门贵女数之不尽,就怕他一边攀高枝,一边安抚着你,攀上就把你一脚踢开,攀不上再回头寻你!” “爹,程三郎若是这等人,没有与他议亲,倒是我的福气。”商名姝对程勉很信任,“我现在说的是囤茶之事。” 商进樑坐在一旁半晌不言。 “爹……”商名姝轻轻晃了晃他胳膊,“你就信我一回。” “我是信你,但你要我如何说服族里?”这么大块肥肉送到嘴边,他都不张嘴,族里非得闹翻天不可。 商名姝长睫微垂:“就与他们说,朝廷会插手。” (本章完) 第104章 囤茶难售,售茶有险 第104章 囤茶难售,售茶有险 “你说什么?”商进樑因为商名姝话惊得豁然抬头,目光炯炯盯着商名姝,“你如何得知朝廷会插手?” 他现在也算得何知府眼缘,此次茶叶风波,何知府特意寻他商议对策,显然连何知府都不知朝廷会插手,但商名姝却知道,他从不怀疑商名姝无的放矢,只是好奇商名姝的消息来源。 商名姝长睫微垂,事关重大,她还是决定对父亲坦诚:“是我猜测……” 将当日和程赦一起牵扯到府城外富商截杀案,程赦这一次特意来告知她不要插手,以及几次遇到程赦的情形毫无隐瞒。 商进樑听后又急又怒:“你学了身武艺,胆大包天,连这等事也敢掺和?你可想过,当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与你姨母要如何是好?” “爹,我日后会小心谨慎,万不会逞能……”商名姝就知道事情坦白,少不得要被父亲数落,“此事暂且不提,我疑心程二爷是为朝廷办事。” 商进樑有心再对女儿说教几句,她实在是太胆大包天,对上楚楚可怜的湿漉漉双眸,所有的责备都咽下去,他对发妻有情,对商名姝爱屋及乌,难免更疼惜,她只要一个眼神,他就硬不下心。 “你的猜测不无道理。”商进樑转移注意力,“既然程二爷这般叮嘱,无论是否与朝廷有关,我们自当守望相助。” 日后要成为一家人,程赦开了口,商进樑没有不给情面的道理。 他自是有些想不明白:“以我们两家的情分,此事他理应告知于我才是,为何要告知你?” 难道告知他,他会为眼前之利不信程赦之言?非要商名姝来权? 商进樑迷惑,商名姝却有一番猜想:“正是因此,女儿才越发笃定程二爷为朝廷做事。” 这话更是让商进樑迷惑:“你仔细说说。” “程二哥寻爹,便是为公,他若真是为朝廷办事?爹这番算算有功?有功是否当赏?”商名姝将心中的猜测温声细语道出,商进樑毕竟比她多许多阅历和见识,是想商进樑参谋参谋,她猜想是否正确,“他寻女儿,这是两家情谊,是为私。总不好寻爹之后,又叮嘱爹这是他私下相请?” 商进樑两个拇指相抵,互相摩挲着。 这是商进樑陷入思考的习惯动作,商名姝静静看着不发一言。 半晌后,把一切可能都想过,商进樑勉强认同商名姝的推论,这下轮到他拿不定主意,让商名姝为他参谋:“既如此,你说爹要不要提醒提醒知府大人?” 何知府对此很是上火,这几日急得不行,两广茶树虫灾消息一传来,何知府就知道徽州府的茶市会变成什么模样,但他无力制止。 这不是乱象也不违法,官府没有插手的余地,不能莫名其妙阻拦百姓真金白银购置自己所需之物。 “何知府若问爹如何得来消息?”商名姝反问。 连她要说服商进樑去面对商氏族人,都要把一切坦白。 商进樑要取信何知府,又该怎么说服何知府? “罢了……”商进樑再感激和钦佩何知府,也不能拿自家去冒险。但想到何知府这几日焦头烂额的模样,他又心生不忍。 商名姝最了解她爹,旁人对他一分好,他恨不能还十分,于是道:“爹你不妨把程二爷对我之言如实告知知府大人,如何判断,由大人自己做主。” 商进樑听得眸光发亮:“好主意!为父这就去。” 迫不及待小跑出去,突然又刹住脚,商进樑退回来,竖着食指虚空点了点商名姝,眼中满是警告之意:“下不为例!” 知道他说的是不允许她再私自跑出去冒险,商名姝乖巧应下:“女儿知道了。” 商进樑露出满意笑容大步离开。 商名姝转身看着商进樑迈着意气风发的步子消失在视线里,唇角微扬。 父亲在她这里,最是好哄。 次日,茶市沸反盈天,往来的行商,寻常的走街货郎,甚至从不做买卖的平头老百姓,都挤得茶市水泄不通,有些人孤注一掷,掏空积蓄也要囤茶。 这些都是闻风而动,为从中牟利之人。 茶不是米粮,没想因此获利的人只是凑个热闹站在茶市外看戏。 普通的粗茶,从二十文一斤卖到一百文一斤,也有人争抢。 香茗斋在商进樑的强势干预下,歇业关门,既不卖也不购。 急得商氏族人立刻堵上门,仍旧是由族长带头。 或许是顾忌何知府对商进樑的看重,族长没有如以往那般气势汹汹,学会先礼后兵,带着人端着笑脸坐在商府正堂。 “五郎,香茗斋由你管理,这些年蒸蒸日上,族中人跟着你日子越发好过。”族长呷了一口热茶,“我们都知你劳苦功高,我们这些人,都赖你才有今日,这些我们都记在心里。” 商名姝三姐妹站在商进樑和小虞氏的身后,商梓姝翻眼看屋顶。 “三叔父,你折煞侄儿。”商进樑客客气气,“祖父去世前曾再三叮嘱父亲和我,当年若非有族里筹措银钱,托付于祖父,没有今日的香茗斋。侄儿遵循祖父遗命,回馈族里,是应尽之情。” 商族长很满意听到这样的话,频频点头:“一族之人,守望相助,才是兴族之本。” “三叔父说得极是。”商进樑明知他的来意,他不提自己也装傻充愣,全当是陪着长辈闲话家常,他这个本事很足。 两人开始打太极,最终是商氏其他的人忍不住不断咳嗽提醒商族长,商族长见商进樑不主动问他们这么多人为何事而来,只能主动开口。 “今日叔父受族里所托,来问一问你为何不囤茶亦不售茶?” 商进樑做足准备:“三叔父,囤茶难售,售茶有险。” 商族长和商氏族人听得一头雾水:“何解?” “侄儿得到消息,程氏早得消息,囤茶数万斤,不日将至码头。”商进樑耐心解释,“此时囤茶,等程氏茶一到,我们的茶便卖不出去。” (本章完) 第105章 试试孰轻孰重 第105章 试试孰轻孰重 “四哥,既然早知程氏大量茶叶运至,缘何不趁着这两日售茶?”有人等不及,这是多大一笔利润,年末他可以多分多少利! 商进樑冷笑一声:“程氏做足准备,昨日今日高价售茶,购茶之人尚未离去,他们难道不会折回讨要说法?” “这你情我愿的买卖,他自个儿要买茶,岂能由着他想退就退?我们凭什么予他说法?”有人理直气壮。 “鼠目寸光。”商进樑不与他们多言,转头反客为主问商族长,“族长也如此认为?” 商氏发家不久,商进樑的父亲都没有读过几年书,商进樑才勉强考上秀才,商进樑父子没少资助族里,奈何商氏天生没有读书的好苗子,自己没出过几个真正的读书人。 商族长也就勉强识个字,他能有多大的远见? 被商进樑这样一问,说不出个所以然,又怕沦为商进樑口中鼠目寸光之人,只能故作高深沉吟片刻后道:“你的顾虑不无道理,可施家、赵家、冯家都在高价售茶,我们独树一帜,恐引人猜疑。不若少许挑选心胸豁达之人售卖?” “逮着仁善之人坑害呗。”商梓姝声音不大不小。 商进樑没有呵斥,仿若无闻:“三叔父,侄儿岂能如此不义?旁人不知便罢,侄儿明知茶叶高价购置无法脱手,如何能为些许财帛坑害同业之友?祖父临终前叮嘱我与父亲要感念族中恩情,亦叮嘱侄儿要行商有义。” 他指着正堂右侧装裱的祖训:“你们难道看不见我祖父留下的祖训?” 商梓姝第一个响应:“爹,族中有不少白丁呢。” 商进樑不顾族中人的脸面,接话茬:“梓姝,你给念出来。” “是。”商梓姝乐意接这样的吩咐,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掷地有声,““德不孤,商路广;善作基,财路长。” 商氏族人顿觉脸面无光,包括商族长在内,可又寻不到话反驳。 有人不服气,梗着脖子:“四哥,你言之凿凿程氏万斤茶叶即将入徽州,倘若你消息有误呢?” “噗嗤。”商梓姝忍不住笑出声。 “你笑什么?”早有看商梓姝不顺眼的长辈呵斥,“长辈议事,你身为女娘子,不知回避,竟还敢对长辈明嘲暗讽!” 转头怒气冲冲对准商进樑:“四郎,你看看你教导的好女儿!” “我没觉得梓姝何处不妥。”商进樑自己可以训斥商梓姝没大没小,却不容别人当着他的面说他女儿的不是,“梓姝,你与三伯说说你为何发笑。” “女儿只是想到,往日爹爹因为远见赚了银钱,从未昧下一分一厘。”商梓姝媚眼清明,眼波一转,将在座每一个人都扫视一圈,“为何爹爹因远见亏了钱,却要给族中交代?为何这世间总有理直气壮享利而不担险之人?因而没忍住,笑出了声。惊扰到各位叔公、叔伯,是梓姝的不是。” 商梓姝很不走心地敷衍行个礼。 商氏族人却个个面红耳赤,尤其是问出那句话的人。 商进樑把香茗斋从几间铺子经营到现如今江南赫赫有名,他们分得的利润从父辈翻了几十倍,从未觉得他们不该拿。 这次商进樑即便决策失误,只是让他们少赚一笔,未曾亏损,他们却要兴师问罪。 商梓姝说完,商文姝和商名姝借着团扇的遮挡对她一左一右竖个大拇指。 商梓姝左右看了看,得意得微扬下巴。 商进樑听着觉得十分刺耳,刺耳的不是商梓姝的话,而是商梓姝点出的这些族亲对他的压榨:“三叔父,梓姝的话也是我心中不解之处,三叔父不若为侄儿解惑?侄儿欠了我哪位族亲?欠了多少?要如何才能偿清?” 商族长脸上挂不住,他觉得商进樑变了,变得不如以往亲近他们。 今日之事,商进樑的确在理,以往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商进樑从未这么不给他们脸面。 他们自然不知道那日他们来闹,商名姝对商进樑失望的嘲讽,最疼爱的女儿因为他包容族人而开始疏远,他心里难受。 难得昨天商名姝能对他推心置腹,他看到女儿再一次对他信任和抱有期望,自然不可能再让做掌上明珠失望。 “进樑……” “族长。”商族长欲板起脸训斥商进樑,商名姝先一步打断他,他绕过商进樑的身后,缓步走到正堂,端端正正给给三方的长辈都行了晚辈礼,“诸位长辈未曾读过《大明律》,名姝读过些许,今日容晚辈卖弄一句。 《大明律》有云:若见人有所买卖,在旁高下比价惑乱而取利者,笞四十。卖物以贱为贵,买物以贵为贱者,杖八十。” 第二句话的确在律法之中,但它还有前半句:贩鬻之徒通牙行共奸计。 那又如何?她就是掐头去尾,谁让他们读书少呢? 果然,商名姝的话一出口,不服气的面容瞬间减少,多是退缩与迟疑。 商进樑尽收眼底,趁热打铁:“三哥方才所言的确有道理,我不应拦着族中人获利,你们不信我无妨,香茗斋茶叶,按照各房红利,以原价售于各房,你们自行兜售,是赚是赔,与我无关。惹上官司,也莫要寻我便是。” 商名姝的话让他们踟蹰,商进樑的话彻底让他们打退堂鼓。 有一两个不甘心,也无胆孤勇尝试,只能顺从众人铩羽而归。 又送走一次,商梓姝忍不住嘀咕:“何时才是个头?一有风吹草动就寻上门,哪家族人都没他们眼窄。” “爹都没有抱怨,我们抱怨什么?”商文姝觉得最惨的就是商进樑。 祖父在时,商氏族人还未曾这般欲壑难填,大多都小心翼翼巴结,什么都听祖父的话,让出力也是不遗余力。 “长姐说的没错。”这句话,商名姝赞同,族中人的下一代又不一样,学识增长,眼皮子不浅,但野心也更大。 商梓姝噘嘴不满,转头问商名姝:“你昨日对父亲坦诚相待,是为今日父亲这番表现?” 商名姝不反驳:“我只是试一试,父亲心中我与族人孰轻孰重……” (本章完) 第106章 请三娘子周旋三日 第106章 请三娘子周旋三日 “结果,你是否满意?”商梓姝明知故问。 其实连她都没有想到,商进樑竟然会为商名姝而站到商氏族人的对面,自小的记忆里,商进樑都将家族看得极重,有些人中饱私囊,他轻拿轻放;有些人偷奸耍滑,他抬手放过;有人吃里扒外,他小惩大诫。 在商梓姝与商文姝的心里,商进樑对族里人的包容远比对她们姐妹多。 “二姐,爹或许并没有你所想的那般偏颇族人。”商名姝知道商文姝的心结,有意开解,“族中人过错,对香茗斋损伤不大,锱铢必较只会让爹落得一个绝情寡义之名。再寻之人也未必个个一心向香茗斋,或许还会惹出旁的大祸?既如此,何必逮着些许小错严惩?” 曾经的商名姝也不了解商进樑的行为,直到她开始将香茗斋视作囊中之物,开始把自己放在商进樑的位置,一点点琢磨着如何扩大发扬香茗斋后,她渐渐明白商进樑的做法。 今日之举,除了让商进樑明面上偏向她们,也是让商文姝和商梓姝看清楚,不要因以往之事,对商进樑心存芥蒂。 一家人,只有互相信任,互相包容,才能一心同力,振兴家业。 这一点,是她程家看到且学会。 商梓姝心里高兴,嘴上却别扭:“哼,他也就今日想着我们,若非你早已对他晓以利弊,他岂会这般轻易倒戈?由来族里人说什么是什么!” 商文姝若有所思后道:“三妹提醒的是,我日后会多站在爹的位置想一想,实在想不明白,我便去问他。” 商名姝含笑牵起商梓姝与商文姝的手:“一家人,理应多给你我辩解的机会,独自揣度,伤人伤己。” 送走族人折回来想寻商名姝的商进樑听到这话,眼眶突然发胀,心中又喜又愧。 喜的是幼女费尽心思让一家人心无芥蒂,让他知道商名姝的担当与心胸。 愧的是自己身为父亲,竟没看出几个女儿对他包容族中人颇有怨言,还要幼女来化解。 商名姝的武艺,早知商进樑来了,她才故意多说这几句,是让商进樑知道他的做法不妥,自然也要让商进樑知道,接手香茗斋,没有人比她更适合。 次日,程氏的茶叶还未抵达,徽州府的茶价一路走高,商氏的族人每日都要挤入茶市几次,实时盯着茶叶的价格,他们按耐住从商进樑这里拆伙分茶去售的心。见程氏的茶叶没有到,几家凑上一笔钱,参与抢茶之中。 第三日,程氏的茶叶仍未抵达,商名姝特意派人去寻程赦要个准话,禾木回来报程赦急事外出,行踪不定。 第四日,程氏茶叶没到,程赦不见踪影,商名姝坐不住亲自登门拜访,程勤不在,是汪氏亲自接待。 “三娘子。”汪氏面色亲和,眉宇间挥之不去愁绪,“二弟离去前,吩咐我,若你登门,他未归,便将这封信交给你。” 商名姝接过汪氏递上来的信,为免汪氏误会她摇摆于两兄弟间,当着汪氏的面拆开。 信上只有短短几个字:请三娘子周旋三日。 她将信递回去:“大太太,确定这是程二哥留于我的信?” 汪氏因商名姝有此一问,好奇低头看几眼,发现她也无法领会其意:“是二弟亲手交给我,一直由我保管,这样的确是二弟的字。” 商名姝知道这是程赦的字,程赦的字比程勉更有气势,甚至有些狷狂,与程赦给商名姝稳重形象不符。 她也知道程赦的意思,只是故意要让汪氏来见证,又不能让汪氏觉得她在故作坦荡。 她假装沉吟片刻后道:“我或许猜到程二哥之意,需得回府与父亲商议。” 汪氏猜测不是小事,都需要和商进樑商量,就不好挽留商名姝,只能亲自将坐下连口茶都没有喝的商名姝给送出门。 商名姝回家第一时间的确是与商进樑商议。 商进樑一脸难色:“名姝,不是爹不信程二爷之能。想来他的茶定然是出了岔子,这海上之物,无论是被销毁还是劫掠,要想安然带回极难,程二爷想要我们主动低价售茶,与诸多茶商争利,无论他的茶能否及时送来,我们香茗斋都会成为众矢之的。” “爹,我知道。”商名姝也没有想到程赦给她留下这样一个难题,但她心里清楚这件事情她必须插手,“女儿先前请程二哥为香茗斋匀一份牙贴,原是借助程三哥之由,到底有欠人情之嫌,我们若是做成此事……” 她猜测程赦是为朝廷办事,香茗斋帮了这个忙,程赦和程赦背后代表朝廷的人都不会坐视香茗斋损失极大,这是寒了功臣之心。哪怕不能明着论功行赏,也能在别的地方找补。 譬如正大光明给香茗斋牙贴,譬如她心心念念到现在都想正大光明拥有的火铳! 商进樑没有被说服,他摇头:“名姝,此事非同小可,程二爷所为是否为朝廷办事,尚不能定论。我们不插手能明哲保身,我们插手后,程二爷那里是否能得到好处未知,被徽州府茶商忌恨是一定!” “至少能得何大人青睐。”商名姝不愿放弃,“爹,你没有去茶市看看吗?现在就连普通百姓都如赌徒孤注一掷开始囤茶,谣言越来越烈,你忍心看到无辜百姓因一时受蒙蔽,跟着购茶而滞销家破人亡吗?” 这话打动商进樑一瞬,他对上女儿殷切的目光,到底于心不忍:“我去见见知府大人。” 这事也不是完全不能操作,就看要怎么操作才能把香茗斋的风险降到最低。 官府若能出面,或许更有威信。 商进樑却在何知府这里碰壁,何知府赞扬商进樑的心,但他一时半会也没有办法确定程赦为朝廷办事,身为官府,他们必须有威信,再不确定程赦是朝廷暗中的人,程赦的茶叶三日之后能续上的情况下,他不能拿官府的威信儿戏。 “你若开仓平价售茶,三日后,我能维护你。”何知府只能做到这一步。 (本章完) 第107章 限量售茶 第107章 限量售茶 “爹,知府大人,私心盼着您平价售茶。”商进樑垂头丧气归家,将在府衙碰壁的事情告知商名姝,商名姝趁机为自己的游说加码。 “你为何如此信任程二爷?”商进樑不明白。 商名姝一向沉稳,眼光独到令他都望尘莫及,更不是感情用事之人。不会不知道这件事情一旦出了纰漏,香茗斋将会面临多大的危机。 旁的不提,商氏族人都能恨透他们。 且他们香茗斋囤积的茶叶并不多,以如今的茶叶争抢疯狂,他们半日都无法坚持。 “爹,我们限量限时售茶。”商名姝知道商进樑最大的顾虑是什么,“清点库存,就按三日的量,每人每日限制购茶的数量。售价较寻常时候高出一成,挑些机灵的售茶小郎,若有人问起,一律不答。” 不仅不答,商名姝还会私底下交代这些售茶小郎,露出神秘一笑,给这些人无限的猜想,引得他们冷静反思。 “由得我们做主?”商进樑松不开眉头,“如今茶市,谁家售茶,谁家遭哄抢而空。我们压低茶价,断人钱财,以施家为首正在炒茶价的茶商,势必要联合起来,他们不用费心思,只需煽风点火,雇几个胆大妄为的混子,对香茗斋一涌而上,洗劫而空,我们如何阻拦?” 府中护卫压根不够,茶市人山人海,误伤百姓,又是一场扯不清的官司…… “爹,我有一计……”商名姝知道商进樑是愿意售茶,只要能做到维持秩序,她心里有个主意。 两广茶树虫害,致使徽州府茶市一茶难求,寻常茶叶都翻至数十倍,一些名贵茶叶更是溢价近百倍。 不少人购置茶叶立时出发奔向两广,有些原就是两广千里而来的茶商。 徽州府茶商囤积的茶叶短短五日销售一空,有些茶商关门歇业,自己雇船载着茶叶过江往两广。 香茗斋在此时开门售茶,每种茶叶不过溢价两倍,原本二三十文的茶现在四五十文,这个价格挂出来,不少人揉了揉眼睛,只当把两看成了文字,字。 再三确定售价后,香茗斋的门口排起长龙,人人都想抢购,但香茗斋门口围了两排壮汉,这些壮汉背靠背,胳膊环着胳膊,一排面朝外,一排面朝内,气势汹汹。 管事敲锣打鼓高喊:“香茗斋售茶,每日售茶100斤,每人限购一斤,欲购排队,先到先得,售完关门。请百人之后勿再浪费功夫排队,若有人捣乱,扭送官府,绝不姑息!” “香茗斋这是玩什么把戏?” “既然卖茶,为何不一次性卖?还管人买多少?我想买多少还不能买?” “茶是香茗斋之物,商员外想如何买卖便如何买卖,你嫌少便自行离去!” 离去?傻子才会离去,现在开业的茶行都没几家,能够抢到一斤茶指不定能赚一年的嚼用! 香茗斋还傻傻将茶叶的价格定得如此低,便是卖不出去,他也亏不了什么! 限人购一斤,有些人不满,有些人却拍手叫好。 不患寡而患不均,不知多少人抢不到茶正着急上火,终于叫他们看到希望,限量好啊,人人有份嘛。 “名姝,你的法子不错。”商进樑和商名姝没有在茶行的香茗斋,他心里忐忑,带着三个女儿站在远处茶馆二楼,将茶坊门口的一切尽收眼底。 这些人当真乖觉排队,夸赞之人比吵闹之人多上许多。 “五十个护卫,围得水泄不通,几人敢闹?”商梓姝紧盯着,觉得这些人能这么平静接受,一是太想购茶,二是商名姝的法子能取悦更多想购却购置不到的人,三是受这些摆出凶神恶煞模样的护卫震慑。 “未必。”商名姝淡淡一笑。 “我们每日售茶100斤,对其余茶商妨碍不大,他们理应不会为此撕破脸……”商文姝不解。 商进樑要做善事,不影响他们继续高价售茶,谁来针对商进樑,不都会让官府厌恶? 官府目前没有缘由插手来控制事态,但有脑子的人都明白,官府定然是乐意看到商进樑这样的行为。 就因商进樑不与他们一道牟取暴利而破坏,这贪得无厌的嘴脸,展露在官府眼里,日后随意卡一卡,生意就能一落千丈。 “若只是如此,如何能达到目的……”商名姝既然答应程赦,就会做好这件事。 香茗斋将购茶的人全部隔绝在外,一个一个放进去,排队的人开始议论起来。 “你们说,香茗斋为何低价售茶?”香茗斋的茶叶价格在现在低得让人忧心有诈,直到买到茶叶出来的人,被无数人拦着亲自验证茶叶的确是好茶。 尽管猜疑香茗斋茶叶有诈的心思淡去,他们仍旧不解。 商进樑是善人他们承认,可商进樑也是商人,他能够把香茗斋经营到如今的模样,又岂是寻常烂好心之人? “我心里也没底,不知香茗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管他是好心还是歹意?我们买的茶没问题九成。”有不愿多思多虑的人不耐烦道。 “茶叶没问题,可若售卖有问题呢?”有人忧心忡忡道,“我们购茶囤茶,甚至比往年溢价数倍也忍痛下手,不就是为高价再抛售?若抛售不了……” “你别胡说!”有人高声呵斥,“两广茶树遭虫害,官府发了告示,朝廷不能这般坑骗我们!” “你如何解释香茗斋此举?” 议论的人一时个个语塞,就连竖起耳朵偷听的人都不知如何解释。 “你们说……”有人迟疑道,“朝廷知晓两广茶树遭虫灾,会不会从别处调茶入两广,商氏知晓这个消息,我们抢的茶真送到两广也卖不出高价?” 这句话令众人头皮一麻,倒吸一口凉气。 有心发这一笔财的人,或多或少懂一些经营之道,朝廷既然将茶树病变公之于众,又怎会不采取措施?由着其他城内的茶市因此闹得不安稳? 被商名姝特意安排的几个,把该说的话说出来后,又假装对视一眼,默默离开排队。 弄得不少人心思浮动。 (本章完) 第108章 杀人嫁祸 第108章 杀人嫁祸 “让开让开,祁少来了。”香茗斋第一天售茶并未有风浪,第二日才开售,一群恶仆蛮狠推开排队的人,簇拥着一锦衣华服的少年郎大摇大摆走上前。 “香茗斋的茶,剩余多少,我们祁少全包圆。”为首的狗腿态度嚣张,全然不将一帮护院放在眼里,掏出两锭十两的金,越过围拦的护院,扔到管事面前。 “是祁家郎君。”商文姝见到祁大郎脸上浮现忧色。 祁家经营木材生意,祁员外与夫人都是厚道明理之人,夫妻忙碌家业,常年往来徽州府与江浙之间,膝下只有祁大郎一根独苗,对其子疏于照顾,祁大郎成年之后,好逸恶劳,拈轻怕重,眼高手低,仗势欺人。 “去请祁员外。”商进樑吩咐自己的小厮。 “祁员外与祁太太只怕不在徽州府。”商名姝面无表情,站在高处的她视线放远,不断搜寻,她猜测祁大郎是被怂恿而来。 祁大郎一事无成,偏好大喜功,总想做出一件大事折服他父亲,很容易被煽动,他是祁家一棵独苗,重不得轻不得,当真让他有个三长两短,纵使他千错万错,都会引得祁家仇恨。 况且不过一些茶叶,在祁员外看来,他们将茶叶全部售给祁大郎又何妨?大不了他们私底下再补贴香茗斋。 “禾木。”商名姝扫视一圈,没有在视线范围内看到蛰伏的人作壁上观,她高声喊守在楼下的禾木。 禾木小跑上来,先给商进樑和商文姝姐妹行礼,才躬身走到商名姝身侧:“三娘子。” “你去……”商名姝以团扇相遮,避讳着所有人低声吩咐他。 商梓姝竖起耳朵也只听到几个字,反而更加迷糊。 “你与禾木说了什么?”商梓姝好奇。 商名姝对她莞尔一笑,故意吊她:“就不与你说。” 言罢,她也带着禾穗施施然离开,绕开茶馆人来人往的楼梯,从不为人知的拐角下楼,直达一间隐蔽的房间。 留下商进樑和两个女儿一脸发懵。 楼下祁大郎在一群狐朋狗友的起哄下,正要和商家的护院起冲突,禾木带着人冲进来,趁着人将祁大郎隔开时迅速一个麻袋将人套住,杠起来就跑。 人都被扛着跑不见踪影,众人才反应过来。 祁大郎不见了,下人自然追上去,剩下的人谁都不敢闹事,他们心里明白,他们闹事在前,商家占理,把他们打一顿,家里人也不会帮着讨要说法,指不定还要拧着他们耳朵上门道歉。 几个人萌生退意,但他们还没有来得及挣出包围圈,早得了禾木吩咐的几个护卫围上来,捏着拳头当着排队购茶的百姓对几个人拳打脚踢。 看得围观的百姓不断叫好,这里面有不少被这些纨绔子弟祸害的人。 商家的人下手有轻重,把人揍得鼻青脸肿,就抬出去扔到街角,管事笑呵呵冲着一脸畏惧的百姓们道:“大伙儿排好队,买茶买茶……” 另一边祁大郎被禾木扛到商名姝所在的屋子里,被禾木一把扔在地上,他挣开麻袋,看到商名姝,满脸怒色:“商三,你敢绑我!” “你敢乱我规矩,我便不是只敢绑你。”商名姝缓缓蹲下身,摁住要站起来的祁大郎肩膀,迫使祁大郎与她对视。 温婉灵透的少女噙着浅浅笑意,平静的双眸看似水光盈盈,近距离对上,才能深刻感受到它如渊看不到尽头,似剑锐利穿心。 祁大郎想到施家园子斗茶时,商名姝干净利落杀人的模样,脖子忍不住缩了缩,嘴硬道:“你……你若敢伤我,我爹不会放过你——” 商名姝从胸腔发出一声冷笑,目露鄙夷之色:“我记得你尚且长我三岁,四处惹是生非不叫人小瞧,叫人小瞧的是你惹事之后,只会仗着你爹为你讨公道。” 祁大郎气得满脸憋红,又想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了搭在他肩膀上的纤纤素手。明明那么纤细白嫩,看着如藕一般脆的手臂,压在他肩头不输于千斤,令他动弹不得。 “你信不信,我此刻把你的衣裳扒下来,命个与你身形相似的人穿着冲出去,将你的护院引走,再做出你自己想不开要跳河的假象。便是你负气从我这里跑出去,你爹再痛恨我,也无能为力?”商名姝歪着头,笑得有些阴郁。 祁大郎不服气,张了张嘴,对上商名姝似笑非笑的目光他认怂,害怕刺激商名姝,她真干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 商名姝的手背轻轻拍了拍祁大郎气鼓鼓的脸:“我今日救你一命,日后见着我学乖些,再敢招惹我,我便剁了你双手,烘干后寻人千里送到绍兴……” “你敢!”心里打鼓的祁大郎嘴快过脑子,说完他就后悔,强撑着试图转移话题,“你何时救我一命?我不欠你救命之恩!” 商名姝笑了笑站起身,对禾木使了个眼色,禾木挂着诡异的笑容,对着祁大郎脸上挥出拳头,把祁大郎打得嗷嗷叫。 等到祁大郎被下人找到的时候,也是鼻青脸肿,他鼻子挂着血,看到自己的老管家就委屈哭出声:“谭叔呜呜呜……商名姝派人打我呜呜呜……” 谭管家闭了闭眼,前因后果他已经了解,他深知少爷这一顿打一点都不冤,祁家从不涉及茶行,他非要为别人掺和这事儿,且打他的人又不是商进樑,他被同辈的女娘子打成这样,竟然还好意思告状…… “少爷,老奴已经去信给老爷,老爷会为你做主。”再抽你一顿,压你上门给商三娘子道歉。 谭管家的话和商名姝告诉他的一模一样,祁大郎有些惊恐,因为商名姝说,如果她说得一切都对,那么他若不信有人要他命,就只能等死。 祁大郎哭得更伤心了,他连忙抽出一封信给谭管家,也不说话避着人往谭管家怀里塞。 谭管家安抚好祁大郎,才独自一个人看,脸色大变。 “当真会有人杀祁大郎嫁祸我们么?”商府,商梓姝不信。 (本章完) 第109章 一场硬仗要打 第109章 一场硬仗要打 “今夜自见分晓。”商名姝轻轻摇头,手中团扇有一搭没一搭。 “你不确定?”商梓姝太了解商名姝,一眼看穿商名姝的迟疑,“你是如何通知祁家?” “我只是把我的猜想告知,会不会成,祁家都会重视。”商名姝不会言之凿凿,“好歹一条人命,我总不好视而不见。” 瞧着她故作悲天悯人的模样,商梓姝哼笑一声,商文姝低头抿唇而笑。 她们都知道,商名姝猜测有人打算对付祁大郎而嫁祸香茗斋不是无的放矢,但无论如何,祁大郎这么堂而皇之闹到她们面前,商名姝不好好教训祁大郎一顿,这口气绝对消不下去。 “我看你就是想把人打一顿。”商梓姝无情拆穿商名姝小心思。 “你不想?”商名姝没否认。 “想。”商梓姝点头,“只恨没能亲自上手。” “三妹。”商文姝唤商名姝一声,对她竖个大拇指,忽而有些坏心思道,“倒有些希望三妹所料无差,明日祁家还得上门感激。” 商名姝打祁大郎一顿,对祁家人说是猜到有人先挑起两家嫌隙,给香茗斋虚构残害祁大郎的理由,她担忧这些心思又坏又毒的人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因而将计就计,毒打祁大郎,看看背后的人会不会继续毒计。 会,祁家有防备,商名姝打祁大郎一顿,祁家还得提着厚礼上门致谢,押着祁大郎给香茗斋赔罪。 不会,祁家再心疼祁大郎骇人的皮外伤,也无法对商名姝的做法心存芥蒂。 姐妹三人都不是那等任人欺凌的受气性子,此次只觉大快人心,三人默契隐含偷愉之笑对视一眼。 商梓姝喝了口茶,单手支颐:“你们说,是不是施家使坏?” 商文姝微微摇头:“我们此次之举,惹得不少人不快。” 怨恨他们的目标太多,尽管恨极施家,商文姝也不能违心只盯着施家。怕一时赌气,判断有误,反而令真正的坏人坐收渔利。 “是与不是,端看今夜祁大郎是否遇险。”商名姝敛笑,目光深锐。 香茗斋这两日售茶,商名姝还派人在队伍里散布朝廷可能插手的消息,不少疯狂囤茶的人心里开始摇摆,尤其是家中银钱不足的人更是观望起来。 香茗斋连着两日低价售茶,使得先前买茶的人更是拿着茶叶闹着退货。 这个茶叶炙热的关口,许多商家尽管不合规矩依旧退,转头卖更高的价格,他们一答应退,退的人反而迟疑,不少茶坊被犹犹豫豫的购茶百姓弄得烦不胜烦,可不就怨上惹出这档事的根源——香茗斋。 这些人再恨香茗斋,他们对香茗斋或许会狙击,却不会想出这么狠毒的计,商户人家,不兴打打杀杀,讲究和气生财,更何况害命。 整个徽州府,商名姝一番了解下来,只有陈家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施家在你手里吃过几次亏,这一回见祁大郎被殴打,未必不会怀疑是你刻意而为。”商文姝觉得施厚琼迟迟没有为施广超报仇,就是学谨慎了,知道商名姝不好对付,不会再轻敌。 “未必是他自己动手。”商名姝不以为意,“只要不是他自己动手,他将自己摘得干净,便是知晓我们有可能在瓮中捉鳖,他又有何惧?” 成了,借刀杀人,趁着香茗斋和祁氏对上,露出更多把柄,让他更有把握在商家分身无暇时一击即中。 不成,与他何关? 但只要今日当真有人去谋害祁大郎,她就能笃定背后少不了施厚琼的手笔! “明日或许不太平,早些回去歇息,养好精神头,应对明日。”商名姝站起身,对着如墨的天幕轻声道。 “明日?”商梓姝跟着起身,三姐妹朝着内院走去,有一段相同的路,“他们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这几日,我们虚张声势,没有动到他们的筋骨。我们如此售茶,他们想继续高价售茶极难,更难再提价。”商名姝踩在青石地板上,禾穗手里的灯笼照亮她半张脸,长廊悬挂的灯笼有些暗淡,她清婉的容颜在光与暗中,不断交织。 “我们对外称售茶三日,他们心中对我们必有猜疑,会惧怕过了明日,他们继续暴力敛财的美梦被我们打碎。明日……”商名姝站在她们要分开的位置,转过小半边如玉雕琢,肌肤白皙莹润的脸,“他们都要用尽手段击散我们的气焰。” 言罢,商名姝提裙缓步迈下阶梯,深秋的风撩起她裙摆,似灿若秋华的菊怒绽,黑夜下的她依然夺目耀眼,牵动着商文姝与商梓姝的视线,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两位姐姐才同时收回目光。 彼此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底的凝重。 明日,她们有一场硬仗要打。 翌日一大早,商家一家人还在用早膳,祁家的大管家陪同祁氏族中长辈,带着厚礼登门。 “商员外,多谢商员外救我长房独子一命。”祁家长辈见到商进樑便要拜身行礼。 “使不得,使不得!”商进樑慌得连忙去扶。 这位可是商进樑父辈的人物,他做晚辈的哪里能受礼。 “三娘子,老奴谢您救大郎君。”祁家大管家,人称谭叔,据闻曾落草为寇,后被祁员外帮扶从良,从此跟着祁员外,“大郎君本该亲自登门致歉与致谢,昨也受惊,今日还有些高热不退,待他好转,老爷会亲自带大郎君上门赔罪。” 谭叔知道真正帮助祁大郎的是谁。 “祁大郎昨夜当真遇险?”商梓姝心里盼着祁大郎遇险吃点教训,又觉得祁大郎罪不至死,“可有受伤?” “多谢二娘子挂念,大郎君受了些轻伤,但人本着取大郎君命来。”谭叔说到后面眼神阴冷起来,“一早来叨扰,是想早些给三娘子递信,这些人狠辣不似寻常人,今日是香茗斋对外售茶的最后一日,三娘子谨慎些。” “三妹……”商文姝眉宇聚集忧色,握住商名姝的手。 商名姝从容轻轻拍她手背:“无妨。” (本章完) 第110章 家业谁继承 第110章 家业谁继承 “给我砸,香茗斋贪得无厌,明着低价卖茶,暗地里低价购茶,这就是证据!” 第三日,香茗斋刚刚开门,一群人气势汹汹围过来,他们带来不少壮硕汉子,看似寻常脚夫打扮,但眼神骗不了人。 “这些人都沾过血。”商名姝站在茶楼上,几次和倭寇打交道,她不知如何去评判,仅凭直觉能够从一个人的眼神里看出对方是否手染鲜血。 “他们人多势众。”商梓姝双手握住窗台,“要不要报官?” “来者不善,他们定是做好准备,城里的巡卫,府衙的差役,都会安排妥当。”商名姝对此刻等官府插手不抱希望。 商梓姝与商文姝都挤在一个窗前紧盯着下方的情势,这些人押着一批商氏族人,亮出他们大肆收购茶叶的证据,尤其是香茗斋开始低价售茶,市场上的茶叶没有降价却再难上升这两日,他们更是疯狂收购。 证据亮出来,百姓们气得脸红脖子粗,他们都觉得香茗斋手段卑劣,表面上麻痹他们,自己背后抢夺他们发财的机会。 “还有这些人,都是香茗斋安排来散播谣言,目的就是让大伙儿不敢购茶,好让香茗斋从别处购置更多茶叶。” 这些人是有备而来,商名姝先前安排在队伍里散播谣言的人也被他们揪出来,这些人被推出来,无疑是火上浇油。 “娘的,和这些奸商拼了!” 人群之中有人爆发一声怒吼,朝着香茗斋的护院扑过去,这是一个奋起反抗的信号,带动所有人愤怒的情绪,随着他一起一涌而上。 “三妹,他们打起来了!”商梓姝抓紧窗棂,对商名姝高喊。 “会不会闹出人命?”商文姝最担心扯上人命官司,不想自家人折损,也不愿自家人因人命受难。 “不会。”商名姝轻飘飘两个字,自有一番无形的重量,是她语气里的自信。 “你有意为之。”商进樑一直在观察幼女的反应,从商氏族人被推出来,再到商名姝安排散布流言的人被抓住,他心里就有个猜测,现在听到商名姝对局势绝对自信的掌控,他就更确信。 商名姝端坐在高背椅上,举止优雅端着茶杯,轻嗅茶香,不做回答。 商进樑却猜到她为何这样做,轻叹一声:“名姝,定要如此么?” 双眉上扬,商名姝露出温婉一笑:“爹,有些事你不忍为,女儿从不逼迫你,女儿欲为,也请爹勿拦。” “我……”商进樑顿了顿才语重心长道,“到底是一家人,你何必……” “他们若将我们视作一家人,今日就不会被人抓住。”商名姝不疾不徐反驳。 商名姝刻意借此清理门户,是该给商氏的族人一些苦头吃,商进樑维护他们,以至于他们安稳日子过久了,将商进樑所作所为视作理所当然,凡有不如他们意,便是对他们不起! 商进樑没有提醒他们不要参与囤茶么? 他们不信便罢,明知道商进樑开始售茶压价,他们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公然将巴掌扇在商进樑的脸上,他们可曾将商进樑视作一家人? 没有! 他们心里只有利益! “爹,三妹所言极是,所行无错。”商梓姝力挺商名姝,知道商名姝是要给商氏族人杀鸡儆猴,满脸扬眉吐气,“爹,女儿不知您与祖父到底承恩族中人多少,我们生来便只见家中为族中人奔走、善后、散财! 爹,女儿今日大逆不道问你一句,香茗斋你是要交给我们三姐妹,还是从族中过继!” 谁也没想到商梓姝会在这个时候,将父女之间最隐晦的话摆在明面上来。 商文姝拉了拉商梓姝,商名姝目光清幽不闪不躲与商进樑对视。 商梓姝甩开商文姝的手:“以往我不问,是忧心爹误以为我有窥觊家业之心。如今我已定亲,明年便外嫁,这是我心中之结,若不能弄个清楚明白,出嫁也难安心。” 商文姝拦着商梓姝,也是担心商进樑误会商梓姝窥觊家业,既然商梓姝说明白了,她便也默不作声,她也想知道父亲的打算。 商进樑目光在三个女儿身上绕一圈,见她们咄咄逼人,一时被她们震慑。 对家业,他从未想过要交给外人,他没有儿子,也不可能交出去。他不愿说出来,是怕三姐妹伤了和气。 以前最怕的是商梓姝闹,现在商梓姝外嫁,他一点没有轻松,他以前没有看出三女儿的野心,以为她是最不在意家业的人,如今他清楚,商名姝从未想过将家业拱手让人。 但他其实属意商文姝,商文姝有杜仲辅佐,杜仲这个孩子商进樑信得过,日后二人成婚,长子姓商继承家业,次子姓杜可继承父业,也可考取功名…… 商进樑迟迟不开口,商名姝垂下眼睫,她无声轻笑。 这一抹笑商文姝和商梓姝品不出来,商进樑却有一种无所遁形的狼狈,他知道幼女看穿他的打算。 喉头艰涩,商进樑声音底气不足:“名姝,你觉着爹该将家业交给谁?” 他把话踢给商名姝。 商名姝勾唇:“爹觉着,谁能让香茗斋更上一层楼?” 商进樑语塞。 他心里明白,商名姝才是能够让香茗斋声名远播的人。 可商名姝要高嫁,香茗斋交给商名姝,日后还能姓商? 似乎看穿商进樑心中的顾虑,商名姝又问:“爹以为,谁继承香茗斋,族中人能轻而易举顺从?” 这一句话刺入商进樑的心底。 商氏族人蠢蠢欲动,商文姝未必压得住,当然商名姝若愿意施以援手则另当别论。商名姝不同,她可以将族中人治得服服帖帖,日后她随夫高升,夫荣妻贵,商氏族人更不敢对她耍心眼…… 商文姝最初没有明白,但三妹和父亲你来我往几句,她听懂了,她感激父亲对她的看重,却主动道:“爹,香茗斋理应由三妹继承。” 包括商名姝在内,都没有料到商文姝会主动开口说出这句话。 (本章完) 第111章 极力压制茶价 第111章 极力压制茶价 “爹。”商文姝顶着两个妹妹或惊诧或审视的目光,端端正正跪在商进樑的面前,“爹正值壮年,身为子女,实不该言及家业。今日且容女儿大逆妄言,女儿身为长女,长于两位妹妹,理应担长姐之责,容幼、护幼、让幼。 自小爹也是这般教导女儿,女儿曾也将家族责任往身上揽,事事力求面面俱到。这一年发生太多事情,让女儿深感力不从心,女儿去为姚氏整理账目,账簿堆积成山,每日拨弄算盘至指节泛疼,身累心却不疲惫…… 女儿所长不在打理家业。我知爹顾虑三妹要外嫁,三妹为商家的掌舵人,她无需坐镇家中,自有我在为家业奔波。 有三妹在,我心安。” 商文姝句句肺腑,文堰之事的确让她心生怯弱,开始质疑自己,很长一段时间她沉默寡言,是商名姝为她接了姚家所托。 在那一场没日没夜的梳理姚氏账目中,她找回自信心,同时也彻底看明白,她以往疲于应付香茗斋营生,不是她精力不济,是非她所长。 这半年冷眼看下来,关于家中营生,商名姝才是最得心应手的人,比父亲毫不逊色。 “长姐所言,亦是女儿心中所想。”商梓姝索性帮着商文姝“逼宫”,“父亲,官家还忌讳立储君举棋不定,是祸根之本。你早些给个准话,我们姐妹心中有数,自是各守其责,不越雷池,方能齐力兴家。” 商进樑对着两个女儿眸光深沉,他转头看着商名姝,眼神饱含太多情绪,既有对商名姝能够折服两个姐姐甘愿退让甚至辅佐的能力的赞赏与自豪,又有对商名姝波澜不惊皮囊下深不可测的惧怕与担忧。 惧怕不是怕商名姝架空他这个父亲,对商名姝的孝心他能感受到,商名姝若想早接家业,他也乐得在身子骨健朗之际,去游一游大好山河。 惧怕的是商名姝对族中人的凉薄…… 三个女儿对族中的情分极浅,他知道盖因这些年族中人越发贪得无厌,可他们商户,独木难成林,不重家族者,便是再有能耐,都寸步难行。 连同姓至亲都能铁血手腕,又有几人愿意与之生意往来? 这并不是能力强就能弥补,或许以此判断有迂腐愚孝之嫌,可世道大势如此。 担忧的是香茗斋日后是否由商氏子孙继承,这是祖上传下的根基,断在他的子女手上,就是他对不起列祖列宗。 “爹,我能向你允诺,香茗斋永远属于商氏。”商进樑神色莫辨,商名姝却一眼能够看穿,“至于旁的……人敬我三尺,我自当还之。” 她绝不可能如商进樑一样,为维系一个庞大的家族而退让寸步。 “爹,树大若不修枝,只会掠夺养分,参天巨树将从根底腐烂,及至轰然坍塌。”商名姝补充一句。 “你说得对。”商进樑点头,“名姝,你自幼聪颖,察言观色,谋定后动,顾全大局,不输男儿。将香茗斋交给你,爹没有不放心之理,爹只是想看看你所嫁之人……” 程勉至今未曾提亲,程家对婚事也没有表示,商进樑还得观望观望,索性他还能顶几年。 商进樑没有明确承诺,他的意思三姐妹都清楚,也理解他的顾虑,故而没有步步紧逼,非得今日有个答案。 只要商进樑心里有数,接下来为商名姝接掌家业铺路就成。 “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官兵来了,官兵来了——” 外面此起彼伏的声音拔高传来,商进樑、商文姝与商梓姝才惊觉,这么至关重要的时刻,他们竟然不去盯着事态变化,纷纷扑向窗边。 商名姝依旧端坐,不动声色饮茶。 下方一片混乱,父女三人换了几个窗户,都被人来人往给遮挡,地上的血迹不少,被砸倒的人好几个,商进樑提起下摆,急匆匆往外赶。 商梓姝追了两步,瞥见云淡风轻的商名姝,眸光一转,也在商名姝旁边坐下,既然一切都在妹妹的掌控中,她才不要去乱哄哄的地方挤。 商文姝顿了顿,还是跟上商进樑。 等父女两急匆匆跑过去,官方来势汹汹的人早控制局面,该擒拿的人全部擒拿,一次性押走近百人。 “时间掐得真好,三妹,你早和知府大人通风报信。”商梓姝转头看着商名姝,语气笃定。 商名姝对她回以温婉一笑。 这笑容落在商梓姝眼里神秘又意味深长,她懂商名姝的意思:“这次两广茶树虫灾,天灾不可避免,各地茶市都会混乱,茶不是粮盐之物,只要闹不出人命,官府都不好插手。毕竟买卖,你情我愿,官府随意插手,断了百姓的财路,必遭民怨。 放纵不管,任由发展,茶市迟早成为烂摊子,真如你所想,朝廷已经插手,这些人赚不到钱,亦会将怨恨倾注在官府身上,认为他们不作为,坐视他们将血汗钱白白耗费,官府注定是里外不是人。” 现在不同了,商名姝给官府另一个插手的理由,这些人聚众闹事,把他们关起来不为过,只需等程赦归来,一切迎刃而解。 炒茶价的美梦破碎,有人及时止损,有人纵使亏损,也怨怪不了官府。 “不知程二哥何时归。”商名姝眼底有一缕薄如烟雾的忧色,今日已经第三天…… 她只能撑到今日,甚至何知府也只能撑得过今夜,明日程赦如果不能回来,或是不能带着好消息回来,他们都将陷入更大的不利之地。 “衙门围了不少人,要何大人开堂审问,该罚罚,该放放。”商进樑带着杜仲踏着夜色而归,“没有闹出人命,有些人还是被迫卷入,吵吵闹闹,乱成一锅粥。” 不知是谁散播的谣言,非说他们是恶意炒茶价被抓,弄得现在人心惶惶,茶商门前从门庭若市变成门可罗雀。 发财重要,命更重要。 商梓姝听闻,侧头看向商名姝。 她敢发誓,绝对是商名姝借此传的谣言。 最近有点忙,忙完会好好更,还有四五万字的大高潮,这部文就过半,暂定四月最后一天完结。 (本章完) 第112章 天降大饼 第112章 天降大饼 “知府大人呢?”商名姝默认商梓姝的猜测。 谣言的确是她提前就准备,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每一处都没有超出她的预料,她能够做的止步于此,剩下就看何知府。 这一举也不只是为何知府某个师出有名,香茗斋不可能一直售茶,无论程赦几时归,她说三日就三日。若没有缘由,香茗斋售茶三日突然停售,对名声不好,还会遭到反噬。 如今刚刚好,知府大人借闹事源头为由,勒令香茗斋不得再售茶,对外也有个光明正大的说头。 “知府大人称病。”商进樑没有理会姐妹俩的眉眼官司,到这一步,他也知道自己女儿越过她与知府大人联手,心情有点复杂。 女儿没有告诉他,是否不信任他? 知府大人竟然能够配合女儿,足见知府大人对女儿的看重和信任。 不知不觉,那个软香小团子已经长成能够肩负家族重任的婷婷少女。 他或许是该学会放手。 “我们手里还有多少茶叶?”商进樑感慨万千的时候,商名姝转头问商文姝。 “徽州府几家茶坊加起来,不足一千斤。”商文姝对这些了如指掌,也清楚商名姝要压制茶价,就随时需要调货,“两广茶树虫灾传来之前,便有不少茶农毁约,今年秋茶,我们香茗斋收购极少,明年春茶恐怕数量也会大减……” 提到这个事情,商文姝就头疼,他们香茗斋偌大一个商号,谁能猜到,他们连徽州府的茶馆之货都铺不满。 商名姝听得一怔,她神色动容:“爹,长姐,多谢你们。” 她从没有去关心过香茗斋的存量,她认为一旦茶叶告急,商进樑和商文姝见她这样不遗余力和大势作对,便是不极力阻拦,也会提前告知一二。 万万没想到商进樑和商文姝只字未提,全力支撑,以至于她误以为香茗斋还有很多茶叶存量。 “一家人,何须言谢?”商进樑慈和笑着,“况且你所为之事利于百姓,此乃善举,爹当然要全力相助。” “三妹这般郑重致谢,倒叫我无所适从。”商文姝也打趣,“是怕你知晓后有后顾之忧,你算出三日售出的量,我知道家中能撑得住,便未曾多言。” 商名姝没有继续感动下去,家人对她的好,她都记在心里:“长姐,家中存银可还丰厚?” 商文姝猜到她要做什么:“名姝,家中存银充足,可我们一家之力,救不了太多人,徽州府都救不了。” 哪怕商名姝及时出手,尽力压制了茶价,可高价囤茶的人太多,香茗斋财力再丰厚,也没办法平掉这笔账。 “程二哥的能及时赶回,必有囤茶者大量抛售,我们让他们少亏损些,趁此囤积茶叶,为来年做准备,也能挫一挫毁约的茶农锐气。”商名姝不是想好人做到底,她从实际利益出发,必须要赶在第一时间购茶,哪怕比后面贵一点也无妨。 “爹和长姐,不若去联络与我们往来密切的世叔们,看他们愿不愿发一笔横财。”商名姝又提议。 “你是有售茶之处?”商进樑见商名姝不是小打小闹。 “只要时间把握得好,我们能赚。”商名姝眼底浮现野心的光。 “好,爹就去找人。”商进樑没有如往常一样询问商名姝要如何运用时机,果断起身往外走。 “爹,天都黑了,明日再去吧。”商梓姝看不下去,“怎么就急了这一时半刻?” “谁知程二爷今夜会不会赶回?这事儿宜早不宜迟。”商进樑脚步不停,背对着商梓姝挥了挥手,“时辰还早,今日又发生这么多事,那些个老家伙如何睡得着?” 三姐妹并肩立在正堂门口,看着商进樑风风火火走了,俱是无奈相视一笑。 商名姝不打算熬着等程赦消息,吩咐好禾穗便歇下。 程赦是天将亮之际归来,一同带着几艘大船的茶叶,一刻不停歇,先去官府见了何知府,见天色尚早,归家简单洗漱,用过朝食,估摸着时辰差不多,才登门寻商名姝。 彼时商名姝一家五口刚用完朝食,还未曾散去,程赦一下子见到全部商家人。 “三娘子,此番多谢你。”程赦对商名姝郑重一礼。 商名姝避开:“程二哥行善举,有幸参与,是为商家积攒功德,哪里担得起程二哥大礼?” “名姝说的没错。”商进樑笑呵呵道,“程二爷早早上门,只怕不仅为言谢,不知程二爷还有何事?” “商世叔慧眼如炬。”程赦保持着晚辈的谦卑,“侄儿从外地带来几艘茶叶,不知商世叔可愿接手?茶叶都是上等茶叶,商世叔与三娘子为侄儿劳心费力,商世叔给侄儿收茶的价,再添些海运之费便是。” 天降大饼! 商进樑昨夜苦口婆心,才说服几个信任的老友出钱与他合力购茶,他们想要抓紧时机,绝不可能将茶价压到炒茶前的价格收回来,那些囤茶的人,哪怕明知赚取无望,也不愿亏损这么多。 一家人已经商量好一个另囤茶者愿意忍痛大量抛售茶叶,其他茶行又接受不了的收购价格,打算大肆囤积一批,这事儿商进樑正打算去告诉何知府。 他们商氏为徽州府茶行如此劳心劳力,费神费钱,怎能不表功? 万万没想到,程赦要将这么多茶叶用寻常的价格转给他们! 稳赚不赔,还是大赚不赔! “程二哥,你的茶叶如何能没有售出之法?若只为答谢,我与爹都不能受这般大礼。”商名姝不是清高,而是账不能这么算,否则就太贪得无厌。 程赦目光落在商名姝脸上:“三娘子想来已经猜到我身份,此次意外,实乃上面之人互相博弈,有人欲将茶叶直达两广,如此一来,消息滞后,两广百姓是能安稳,周边知晓两广茶树虫灾之地,必会疯狂,岂能为两广而损众利? 况且将茶叶四散至各府,两广茶市并无损伤,无非是些许商户多愁苦几日,却能最快使得各府茶市恢复秩序,如此才是上策。” 商进樑和商名姝点头认同。 程赦唇畔浮现一抹苦笑:“我主张将囤茶散至各府,有人弹劾我为一己之利,如今无数双眼睛盯着我,这笔钱财再丰厚,我亦不能伸手,否则便坐实我为私心谋利。 商世叔无需心存负累,不止徽州府,凡我负责之处,我皆是将茶以收价与人。” 只不过其他地方,为证没有私心,他散给数家人,唯有徽州府,他有私心,只愿给商家。 这么多地方,他只在徽州如此,谁也别想抓住他的把柄,更何况商名姝出力有目共睹,容不得旁人污蔑。 第113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 第113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 “贤侄这般盛情,我却之不恭,厚颜笑纳。”商进樑对程赦的称呼都亲近起来,未至不惑之年,眼角却笑出褶皱,可见他有多欢喜。 话说到这个份上,的确没有必要再推辞,程赦隐晦承认他为朝廷效力,身负绝不止徽州府,这样的事情他不会说谎,与其便宜别人,商家为何不能独吞这一块肥肉? “各地茶叶尚且未大量涌入两广,小侄带回来的茶叶还在船上,世叔命其今日出发,能抢到市场。”程赦决定好人做到底,将几份信件取出,双手递给商进樑,“这些是往年与小侄有生意往来的两广茶商,世叔切莫推辞,小侄也是忧心他们从旁人手中高价购茶。” 又是给货又是给渠道,就差把钱直接送给他们,就连装船都省了,商进樑实在是不好意思,但程赦的话说得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爹,收下吧,程二哥一番心意。”商名姝沉默片刻劝商进樑。 他们的确需要抢占时间,提前运往两广的茶叶,只有极少部分是大茶商当机立断,从囤积的茶叶直接调到两广,大多数都是在各自的府城高价兜售给别的想发财的人。 这些想发财的人,三日来不少买到就发往两广,可他们的茶都是高价购置,又是雇船雇护卫,茶叶的价格必然上涨,便是先到两广,也难以售出。 接下来各地都会有平价的茶叶奔往两广,商名姝他们越快出发,越能够抢占最大的市场。 “事不宜迟,多谢贤侄。”商进樑没有提出要分利给程赦,不是舍不得,是程赦既然被盯着,自然不能从茶叶获利,以后再想别的法子感谢便是。 “爹……” “世叔……” 商进樑提步就想去码头现在就和程赦交涉,争取船上的茶叶立时出发,不曾想商名姝与程赦异口同声喊住他。 商进樑、商文姝与商梓姝同时看向二人,二人也下意识对视一眼。 商名姝:“程二哥,先请。” 程赦唇角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纹:“三娘子只怕与我想到一处,不若三娘子先。” 商名姝黛眉一抬,没有再让:“爹,广东距离较近,四周又都是盛产茶叶之地,广西则不然,云南消息滞后,此时都未必知晓两广茶树虫害。便是知晓,云南的茶与我们的茶差异较大,可并存无竞。” 程赦眼底沁出笑意。 商进樑自然也顾虑到这一点,他打算将茶叶七成运往广西,三成运往广东:“你是要我将所有茶都运往广西。” “是。”商名姝颔首,“我们此次承蒙程二哥相助,无论是茶量、速度、价格都要胜于旁人,何必再与他人争利?” 把广东的市场让给那些人去分,便是有人也打算往广西,只要他们的船路上不出意外,绝不会被追上。 商进樑不着痕迹瞥了程赦一眼,显然程赦也赞同:“好,贤侄,我们这就去码头。” “程二哥非得亲自去?”商名姝觉得到这个地步,程赦给商进樑写一封手信,商进樑就能接手才是。 程赦原本是打算亲自陪同商进樑去,表示自己这个晚辈的敬重,没想到商名姝有此一问,言外之意是有话与他说:“三娘子有事吩咐?” “心中有一惑,欲向程二哥求教。”商名姝颔首。 “三娘子且等一等,容我先与世叔一道……” “不用不用。”商进樑看得出程赦很疲惫,“贤侄派个能做主的人随我一道去便是。” 程赦看看商进樑又看看商名姝没有坚持,将自己的信物取出奉给商进樑:“家兄在码头,程家营生他可全权做主。” 信物是让程勤知道这是程赦首肯。 “名姝,莫要耽误程二爷太久。”商进樑取走信物,叮嘱商名姝一句。 一则是顾虑程赦的身体,二则是不希望孤男寡女久处。 商名姝明白商进樑更深层的提醒是后者,她乖巧应下。 “我……” “二位姐姐若不忙,不若留下。”商名姝没有打算私底下与程赦相处,正如商进樑顾虑的那样,他们是孤男寡女。 商府未必没有别人的眼线,他们的谈话听不到,总能见到他们二人一处,传出些风言风语,对她和程赦都不好。 “三妹和程二哥不嫌我碍事便成。”商梓姝没什么急事。 商文姝见商梓姝留下,有人陪着商名姝见外男,就不再坚持:“我去帮着些爹。” “有劳长姐。”商名姝没有拦着,程赦转手再简单,商进樑接手都有很多事情,尤其是账目和数量清点,商文姝跟着去最能帮上忙。 “一家人。”商文姝笑了笑,对程赦行个礼。 程赦还礼。 商名姝吩咐下人上些点心和饮子,考虑到程赦急需补眠,她没有上茶,也没有拐弯抹角:“程二哥,当日亲自见我,让香茗斋不参与炒茶价,便是为了今日?” 这几日,商名姝想了很多,程赦的消息比他们快不知道多少,他只怕早知道朝廷对囤积的茶叶去向有争议,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赚到这一笔利,可他辛苦奔波一道,尽管会得到朝廷嘉奖,却一点实际好处都捞不到,心里定会不愉。 香茗斋只有从一开始不参与炒茶,之后由香茗斋出来压茶价才能让更多人顾及。 若非得到确切的消息,哪怕香茗斋在这次茶树虫灾中有别的顾虑,亦或者纯粹心慈仁善,也不应该落入众矢之的,在所有人都炒茶价的时候独树一帜,这是和所有人作对,至少也要跟着风向少下手,决不能没有香茗斋的身影,否则事后必将会被整个行业孤立。 只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一直按耐不动,香茗斋关键时刻压制茶价,方能事半功倍。 “不敢相瞒,的确如此。”程赦知道商名姝聪明。 “故而,程二哥早早就打算送一场泼天富贵给商家。”商名姝轻笑。 “我知三娘子心中所想。”程赦也不绕弯子,“若无香茗斋,我自是有人与我分利,只是如此未必不落把柄,如今有香茗斋,肥水不流外人田,何需再冒险争利?” 第114章 得女如此,夫复何求? 第114章 得女如此,夫复何求? “程二爷这是替程三爷送聘礼吧?”等到程赦离开,商梓姝忍不住打趣商名姝。 “这要是聘礼,我可不敢接。”商名姝一点不恼羞。 太祖明确下诏,婚姻应倡节俭,不可使得聘礼引发奢靡攀比之风。两姓缔结,宜门当户对,禁止良贱通婚,不问门第。 时至今日,自不会有人当真逮着嫁娶聘礼之事与人为难,可正要做文章,这小小不起眼的地方放在平日里不过博人一乐,要哪日商氏被指奢靡成风,哪日程勉遭受攻讦,这就是有力抨击之处。 程赦带回足够平息徽州府茶市疯狂的茶叶,数量之巨,商名姝便是不知具体数目,也能猜到,只要运作得宜,运输顺利,这批茶叶售出,足够使得商进樑的财富往上翻两倍不止。 这样巨额的聘礼,只算钱财,陛下娶后都未必有这样的数额。 “是我失言。”商梓姝连忙捂住嘴,探头探脑,确定四周都是可信之人,才放心拍拍胸口。 “自家里,用不着这般草木皆兵。”商名姝被逗乐,“家中虽不能剔得干干净净,可若连句话都不能随心所欲,便是我的无能。” 商名姝知道家里的下人太多,肯定有眼线,这是无法杜绝,香茗斋如日中天,日后会越来越多人安排细作,她想法子拔除这一波,还有下一波,只能保证近身接触到他们商家入口之物的人可信。 “这些人,怎就不能只盯着自己?”商梓姝知道商名姝为了做到这一点,费了很大的心力,有些心疼商名姝又有些恼怒那帮子鼠辈。 商名姝诧异看商梓姝一眼,想到她要嫁入杭州府陈家,她忍不住道:“二姐,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行商之家,消息最为重要,我也在旁人家中放了人。” “你……”商梓姝不可置信。 商名姝偏头颔首:“我无伤人意。” 她也相信,放入他们商家的人,并非全部包藏祸心。 商梓姝若有所思,她明白商名姝为何告诉她这些,她端端正正行礼:“受教。” 瞧着商梓姝一本正经的模样,商名姝握着团扇的手还礼:“不敢动。” 姐妹俩互相把彼此逗乐,轻松愉悦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晚上,商名姝心情好,又想到长姐与父亲今日很是疲累,故而亲自下厨做了些好菜,包含每个人的喜好,又调了桂饮子。 暮色四合时,就见父女两容光焕发归来。 “程二爷带回数十万斤茶叶,各品级均有。”商文姝落座之后,顾不得在饭桌上,迫不及待分享。 商进樑也没有强制食不言寝不语,让下人开了坛好酒:“茶叶已经运走,整个徽州府都知道我们往两广运茶几艘货船,明日一早只怕囤茶之人就得慌不择路抛售茶叶。” 茶叶一年有一年的新茶,除了个别值得收藏的茶叶,大多数会因年久而价贱,且不少人手头上没有活动资金,定要迅速抛售变现。 “三妹,我们还收茶么?”回来的路上商进樑和商文姝商议过,但还是想听听商名姝的想法。 “收。”商名姝果断颔首,“计划不变,广西偌大一块地,今年茶树虫害,非得休养生息少则三年,他们会囤茶,以应付接下来两年。广西周边依赖广西茶叶的府城也需要茶,这些就留给广西茶商自赚。 爹一定要叮嘱押运的人,不可为高利散茶至广西周边府城,坏了规矩。” 钱财要大家都有得赚,才能真正做到和气生财。 商文姝闻言微微一怔,旋即低头失笑,归家途中,商文姝就向商进樑提议,继续收茶,便是广西吃不下,还能散到广西周边,被商进樑一口否决。 经营之道,她不如妹妹多矣。 商进樑则是很欣慰:“你说得没错,我们已经联合不少交好的世交,要一起囤茶,不可因我们获利而毁约,依名姝之见,我们如何与几家分利?” 商梓姝和商文姝都齐齐看向商名姝。 商梓姝不明白商进樑为何要这样问,程家让给他们商家的茶叶,与那几家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把这巨大的利分给他们,他们做了什么? 商文姝则是举棋不定,她对过账,很清楚程家给的几艘茶叶到底能赚多少钱,将这笔钱分出去,她实属心里舍不得,可不分她又觉得不厚道。 商名姝清楚商进樑心中早有答案,是在考验她,她知道商进樑要怎样的答案,但她这番回答,不是为了迎合,也是她的经商理念。 “爹,几位叔伯在情势未明之前,愿出钱与我们一道发财,是信任也是情义。程家的茶但凡在爹与叔伯们商议前送上门,女儿自不会将自家银钱拱手相让。可茶叶来得晚,叔伯们既顾念情分,我们便不可为利背义。 且,我们又如何能确信这几艘茶能安然到广西,叔伯们同样担着钱财有去无回之危,我想这些茶叶在江海之上有个闪失,叔伯们不会以此怨怪我们。 连同程家的茶,与明日起我们收的茶一道算入,除我们自家所囤之茶,售出的茶叶,都按事先说好的利分,我们香茗斋需囤积入库的茶,从明日购置的内算。” “名姝。”商进樑看向幼女的目光欣慰又自豪,这样的大利之前,不少与他一样商海沉浮半辈子的人,都未必能够守得住德行与信义。 商名姝这一个小女娘子,却能够如此果断,怎能让他不自豪? 这一刻,商进樑对自己后继无人霎时间释怀。 有儿子又能有商名姝这样的儿子?真有这样的儿子,自当用功苦读,踏上仕途,他香茗斋不也是另一种后继无人? “爹,营生之道,欲求长久,不可为眼前之利所缚。天下之财,无穷无尽,机遇亦如繁星,微缺洞察之目,逐新机,如川流赴海,钱财方能源源而来,生生不息。” 商名姝端起盛着饮子的茶碗,对着家人双手举起:“愿我们香茗斋之财永不困顿,生生不息。” 第115章 商名姝的经营之道 第115章 商名姝的经营之道 “我的老天爷,这茶我八百钱一斤囤,香茗斋竟然三百文收,这是不给我活路啊!” “香茗斋收茶的价忒低,黑心的商人,我们别卖给他们!” “留在家中自饮吗?目下茶贱,香茗斋愿意收茶,我们总能回点本,你看除了香茗斋哪家茶商收茶?” “你们不卖把道让开,我卖!” 朝廷插手两广茶树虫害之事,不胫而走,程赦带回的几艘装满茶叶的船是官船押送,程赦和程勤都没有直接出面,除了有心打听的人,大多数不知这是程家带回,都以为是朝廷运往广西的船停靠补给。 先前不惜一切代价掏空家底,甚至举债囤茶的人纷纷慌乱成一片,香茗斋各个茶坊一早全部开业,统一订好每种茶叶的收购价格,不议价。 诸多人怨声载道,行动上没有半点迟疑,急需将手中茶叶出售,趁着香茗斋开出的价格他们勉强能够接纳把茶叶出手,猜测茶叶还会降价。 “幸好,我们从未参与炒茶价。”商梓姝陪着商名姝一路巡视,走过几家茶坊,听到不少咒骂声音,“否则真成了黑心商人。” 香茗斋没有参与高价售茶,甚至在茶价一日千里实际倾力压茶价,心里不满的百姓再多牢骚,也无从发泄在香茗斋。 “故而整个徽州府,唯有我们敢正大光明收茶。”商名姝目光从排着长龙的香茗斋茶坊门口收回,“施家等茶商,纵使再心痒难耐,也不敢。” 他们参与高价售茶,不过几日又低价回收,只要他们把门打开,就能被急红眼的百姓打入茶坊内。 提高收价?提高多少?比照售价?那他们折腾一番,分文不赚,还得不到一声好,其中折损还得自己承担。 比香茗斋高?香茗斋这个价格,百姓不满,却不得不接受,香茗斋不欠他们,其他茶商,他们可不会这样想。 且香茗斋抢占先机,他们回收的价格留足赚的空间,他们有程赦给与的茶叶,他们比香茗斋略高回收,如何对外售?价格上都会被香茗斋挤压得毫无退路。 “看来,还是要心存善意。”商梓姝迎着深秋暖阳的光,怯意眯起眼,慵懒而又神清气爽,从未有一日,徽州府各大茶商对他们香茗斋退避三舍,不敢争利。 和商梓姝并肩而行的商名姝忽然顿住脚,她侧首:“二姐,心存善意没错,有时却不得不兼顾时局。” “此话何意?”商梓姝虚心求教。 “譬如此次,两广茶树虫害之事。”自打商文姝与商梓姝一同支持商名姝继承家业,商名姝对两个姐姐些许心防消弭,“倘若无人出面力挽狂澜,我们小小香茗斋势必要随波逐流。” 茶价一直上涨,香茗斋无动于衷,就是手握黄金而不懂利用,既得罪同行,还会招来窥觊之人的目光,给家里引来杀身之祸。 商梓姝若有所思:“倘若此次朝廷无力亦或无心干预,你又会如何?” 商名姝:“程二哥晚一日寻上我,我便会游说爹,将香茗斋所有囤积之茶,直运广西。” 把茶叶大张旗鼓运走,为财可舍命之徒就不会盯上香茗斋,徽州府这边无论情势如何变化,他们避免和老百姓结仇,同行之中,他们把茶叶运往广西,也算是参与抓住时机发横财,只是发财的方式不同罢了。 一举三得,方能明哲保身。 “运道广西之后呢?”商梓姝追问。 “我会亲自一道去广西。”商名姝提步,缓慢往前,“到了广西,再依广西形势而行事。倘若有人比我们早至,已经定下市价,我只得少量卖给曾与香茗斋有营生往来之人,将茶价控制在不断人利,又不使我亏心内。” 因为有交情,市场那么大,商名姝少量给几个以前有往来的茶商,即使价格略低于先来者,对方不缺买家,自不会恨上商名姝和香茗斋。 商梓姝:“剩余的呢?” “出广西,沿着广西周边府城散开。”费些时间,能够了解各地风土人情,结下些许善缘,午夜梦回也不会谴责自己发灾难财。 彼时广西的茶商还在倾力抢购远道而来的茶叶,周边的市场对他们而言还太远,且朝廷不插手,广西一带近两年茶叶都会供不应求。 商名姝只需把价格控制好,即便广西茶商大量团购再散入周边府城,也不会缺市场,无人会在意她抢先一步吃到一块肉。 “原来,你竟想到如此之多,如此之远。”商梓姝忍不住感慨,随后忍不住好奇,“若你先到广西,你是不是就会先定茶价?” “是。”商名姝摩挲着团扇边缘,深秋天凉,极少有人手执团扇,商名姝的习惯改不了,“却不会如二姐所想。” “你不会把茶价压到最低?”商梓姝诧异。 商名姝轻轻摇首:“二姐,我们存善念,行善举,却不可损己。香茗斋的茶叶救不了整个茶市,我若将价格压得极低,不会对后来者造成影响,因为他们知道我们香茗斋没有茶。 相反,广西茶商和百姓在香茗斋得到甜头,会对后来者产生埋怨,轻则为香茗斋招来后来茶商的恨意,重则广西茶商和百姓心生不平与怨怼,对后来茶商大打出手,引发人命官司。” 商梓姝极其透亮的瞳孔微缩,她没有想到这一层,在妹妹的细细道来中却仿佛看到这一场混乱。 “我会把茶价定制在一个后来者能够接受,又不愿落得为富不仁名声内。”商名姝道。 如此一来后来的人会接纳她这个价格,大家都能够大赚一笔,广西的茶商和百姓也只能悲叹他们时运不济,茶价也不会超过大多数人的负重。 “三妹,对你,我心服口服。”商梓姝语气真挚,“日后我到杭州,有不懂之处,三妹可要多提点我,为我拿主意。” “只要二姐不嫌我手长。”商名姝很乐意。 “我不擅长此道,你能为我分忧,我开心都来不及。”她都恨不得把商名姝一块儿带去杭州。 第116章 是有人上了心 第116章 是有人上了心 “爹,这是……”商梓姝和商名姝归家,正好看到不少茶商当家人被商进樑送出来,商梓姝忍不住好奇,这些人这是做什么? “寻我购茶。”商进樑带着两个女儿往内走。 “购茶?”商梓姝扬眉,“他们手中应当不至于没茶吧?” 他们高价售茶折戟于香茗斋限购茶叶,徽州府应该是所有闻风而动的茶商售出最少的地方,程赦回程也足够快。 现在也没有人愿意购置他们的茶,翻年自有新茶。 “名姝,你如何看?”商进樑目光掠过商梓姝落在商名姝身上。 商名姝略一沉吟:“与爹交好。” 程赦的茶叶,大多数人是不会知道他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今日应当有人去官府打听过,为何“朝廷”调来的茶叶独独给香茗斋。 何知府和程赦达成默契,他不会亲口说,但会让打听的人都得到一个心服口服的消息:香茗斋在朝廷调茶期间,为百姓谋福。 掐头去尾,这些人多想一想,就会往香茗斋朝廷有人的方向猜疑。 否则香茗斋哪里来的消息?没有参与炒茶价? 香茗斋又哪里来的底气,掏空家底,引起众怒,不惜得罪整个府城同行也要平价售茶? 他们现在自己不敢开门收茶,会被小商贩和跟风囤茶的寻常百姓砸臭鸡蛋,又不能真的让徽州府的茶叶流入香茗斋,以后香茗斋一家独大,岂不是香茗斋说怎么卖就怎么卖? 不开门收茶,他们可以从香茗斋收,这么多人一起来,香茗斋收茶的价格又明明白白摆出来,商进樑答应就不会吃相太难看,倒个手小赚一笔,何乐而不为? 如此这般,他们也算和商进樑交好,重要的是让官府看到,他们不止是趁难发财,事后也愿意出力善后。 “好不要脸。”商梓姝品味出来缘由后,都忍不住气笑,“一进一出,他们赚得盆满钵满,还似受尽委屈,这般做派,没得恶心人。” 钱赚到手,库存回满,名声还洗干净,甚至购茶都是香茗斋的下人劳累…… “梓姝,这话在家中抱怨两句无妨,在外切记祸从口出。”商进樑语气严厉叮嘱。 商梓姝轻哼一声,没有回嘴。 “名姝,你认为,爹是否要答应?”商进樑不和二女儿计较,转头问另一侧的商名姝。 “爹心中自有计较。”商名姝莞尔,“顺心而为,我虽有些小聪明,哪及得上爹久经世故。” 商进樑被女儿夸赞取悦,低低笑出声:“爹已经答应,不过茶价,与售往广西一样。” “他们愿意?”商梓姝不信,一样的价格,明显他们吃亏。 “不愿便罢。”商进樑不甚在意。 价格必须一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帮着这些商家购茶,转头少赚一笔,传出去也会让小商贩和百姓认为他们沆瀣一气。 “人寻上门交好,爹这下不得把人都得罪?”商梓姝偷笑。 “你爹我这是该让利的让利,该开口的开口。”商进樑眉飞色舞,“他们没少赚,这就把人得罪,这些人日后可得远着些。” 说着商进樑轻叹一声:“知府大人也希望我应下,让徽州府做个带头,都能少赚些,将小商贩和百姓手中的茶叶回收。” “是好事。”商名姝噙着浅笑,“百姓的日子苦,商市难兴。” 江南的百姓又不似边关,茶是他们活命之物,日子清贫,谁来购置这些东西?不都奔着三餐而去? 开两朵,各表一枝。 施家里,阴郁沉默的施厚琼动作缓慢擦拭着一把茶壶。 施广博冷着脸走进来:“爹,你就眼睁睁看着香茗斋出尽风头?” 自从兄长施广超被判斩首后,施广博就恨极商家人,让他人生多了污点,他现在都不愿与同窗好友聚在一处,生怕他们提及被判斩首的兄长。 “你急什么?”施厚琼声音平缓,又没有多少生气,“天欲其亡,必先令其狅。” “爹!”施广博听腻父亲这些毫无用处的狠话,“你倒是出手给他们施以教训啊,自从大哥去后,你就似怕了他们,整日躲在家里,还不许族中人与商家争执,你……” 太让他失望了。 “你是读书人,读书人应戒躁戒急。”施厚琼抬眼冷冷盯着施广博,“回去抄心经。” “爹……” “下去!” 施广博不敢再争辩,拂袖气冲冲离开,他离开没多久,施厚琼的大管家带上几封书信进来递给他。 施厚琼面无表情看完后,起身去书房,从书房暗格里捧出一个匣子,交给大管家:“命人快马加鞭送到严首辅家中。” “是。” 管家退下后,施厚琼又写了两封信,喊来最信任的护卫让他们送出去,他踏出书房大门,负手立在屋檐下,萧瑟的日光将他脸上的阴暗驱走,照亮他眼底的狠厉。 他站了许久许久,久到黄昏降临,才缓缓伸手撑住旁边的廊柱,步伐迟缓,一步步走远。 半个月后,香茗斋的茶叶顺利抵达广西,并且价格公道被争先抢购的消息传回,商进樑喜得多吃一碗饭。 徽州府的茶叶并未引起大乱和民生问题,听闻隔壁府城有人因倾家荡产购茶而血本无归自缢在官府门口,何知府就庆幸万分。 “这次能如此顺利,商家功不可没,尤其是商三娘子。”何知府对商名姝不吝夸赞。 这让何夫人又想起一桩心事:“先前听闻商家要与程家联姻,如今程三郎中举已久,程家也没动静,是否婚事有变?当真如此,我再去商家走一趟。” “怎么?你仍旧不死心?要将三娘子聘给天行?”何知府忍不住打趣。 按理说都被拒绝过一次,何夫人再喜欢商名姝,也不会再惦记才是。 “不是我不死心,是有人上了心。”何夫人没想到自己阴差阳错,引得徐天行真对商名姝上心,从徐少行口中得知后,颇有些自责。 要是能够让侄儿得偿所愿,她心里也能好受些。 第117章 要将商名姝引走 第117章 要将商名姝引走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知府颔首点头,“似三娘子这般允文允武,又聪颖慧洁的女娘子,可不多见。” “老爷说的是。”何夫人认同。 这几日看着商名姝的行事作风,不输儿郎的急智与果决,这样的女娘子,多上门几次也无妨。 这一次不可再擅作主张,提前告知天行,得把事情办成之后再提及,以免叫他空欢喜一场。 “大人,施员外求见。”门外响起下人的禀报声。 何知府与何夫人对视一眼,这都深夜该休息的时间,施厚琼这个时候求见,明显是要避着人,何知府想施厚琼不敢贿赂他,或许有什么秘事要禀告。 “请去书房。” 几乎是何知府话音一落,何夫人取来外袍展开,何知府温情一笑,伸手由何夫人为他穿上,整理好前襟才出门。 书房里,施厚琼见到何知府端正行礼:“大人。” “免礼,坐。”何知府招待施厚琼。 施厚琼等到何知府先在主位落座,才坐在下手:“大人,深夜冒昧前来,打扰大人歇息,请大人恕罪。” “你深夜前来,想来是有要事。”何知府非常宽容,“本府身为一府父母,自当以百姓之事为先,你有何事,但说无妨。” 施厚琼起身撩起衣摆跪在何知府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双手呈上:“大人,这是草民近日偶然截获,真假与否,草民不知,再三斟酌,还是决定交与大人。” 何知府起身,对这么郑重其事的施厚琼也面色凝重起来,扶着他的胳膊,将人扶起来,才取过已经拆封过的信封。 信的内容是倭寇与府城内巨贾勾结,说他们计划很顺利,已经一步步取得官府信任,他们计划年底辞旧迎新之际,里应外合,祸乱徽州府…… 心里面写下几点他们的接头方式。 何知府目光很复杂,经历这么多事情,何知府最怀疑的人其实施厚琼,已经派人暗中盯着施家,尤其是施广超被斩首后,他更是盯紧,施厚琼自从长子死后,仿佛泄了精气神,竟然深居简出起来。 今日,施厚琼献上这样的证据,他一时间心思百转:“你如何获得这封信?” “几日前,草民欲亲自运茶去广西,半路遇上倭寇,茶叶被劫走,草民险险逃过一劫,从倭寇身上搜出……” 施厚琼带着不知从何处购置的茶叶前往广西遇倭寇被洗劫的事情,整个徽州府都知晓,这批茶叶不是施家一个人的货,不少丢了茶叶的人堵在施家要说法,据闻施家为平息这次风波,都快掏空家底。 何知府相信施厚琼这件事情上没有说谎,这事一查便知,他道:“本府会慎重思量。” 施厚琼没有做过多的事情,说任何人的坏话,他告辞,何知府没有挽留。 何夫人等到丈夫回房,发现他眉头紧锁,主动上前关心:“怎么了?” “施厚琼向我举报倭寇与府城内巨贾勾结。”何夫人出身高贵,懂大是大非,何大人乐意与她谈公务。 “他?”何夫人也惊诧,“他可有说是何人?” 何大人一眼看穿何夫人心中所想:“没有,他没有胡乱攀咬任何人,一句含沙射影之言都无。” 何夫人敛眉:“此事非同小可,你若不信,当真事发,失职之责无以推脱。你若信以为真,因此误判阴差阳错误大事,亦是罪责难逃。最怕……最怕你被人利用。” “夫人懂我。”何知府沉沉叹口气,“为今之计,只得警醒些,小心斟酌,慢慢试探。” 施厚琼给他带来的消息,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轻不得重不得,事关倭寇,又牵动一府安宁,何知府更不能轻举妄动。 回到府邸的施厚琼,第一时间去了书房,书房有一个身材高大魁梧,脸上带着疤的男人等着他,男人肌肤比关外的人还黝黑。 “何时行动?”男人声音粗犷。 “再等等,等我将商家小女儿调离徽州府。”施厚琼道。 “区区一个女娃,倒让你谨慎起来?”男人对施厚琼满目讥讽。 “你若瞧不起这小女娘,不妨亲自去试一试。”施厚琼不理会对方的态度。 “我会怕?我这就去宰了她。”男人抓住腰间的倭刀,眼底凶光迸射。 施厚琼看着男人走到门口,背过身:“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大将军派你来协助我,你若打草惊蛇,或折在这个小女娘手里,莫怪我如实上报,届时你的兄弟妻儿会被大将军如何处置,可怨不得我。” “你!”男人愤然转身,眼神冰冷。 施厚琼无视对方的恼怒和已经拔出一截的森白刀刃,神色漠然:“左将军在江上几次逃脱徐天行追击,最后遇上你口中的小女娘,也被她一箭射杀,你以为她仅凭运气? 当初你们设下天罗地网在府城外围杀程赦,又是谁使得你们口中万无一失的计划功亏一篑? 还有你们潜伏入府城的大计,也夭折于她手中。” 男人的怒气稍敛:“你要如何将她引走?” “快了,到时你自然知晓,说不得还能将程赦一并引走。”施厚琼如死人一般毫无生气的脸绽开一抹笑,这笑容在微暗的烛火之中格外诡异。 “哼,静候佳音。”男人冷哼一声,悄无声息离开。 施厚琼对商名姝的忌惮,商名姝实属未曾想到,她一直在防备施厚琼,从未想过施厚琼为了对付商家,要先把她引走。 她这几日心绪不佳,商梓姝闭关研究新茶,整日待在府中,累了便来寻商名姝学习经营之道,渐渐察觉商名姝的异样。 “怎么了?这两日都有些神不守舍?” 商名姝没有隐瞒:“程勉上一封信是三日前。” 程勉对商名姝格外殷勤,信几乎每日一封,偶有两日一封,也是驿站送晚的缘由,她连着三日未曾收到,今日特意派禾木去驿站打听,未曾有滞留。 “你是担心程三爷出事了?”商梓姝了解妹妹,她的情绪绝非因儿女情长。 第118章 徐天行登门 第118章 徐天行登门 “嗯。”商名姝轻轻点头,“再等两日,看看程府的反应。” 程赦比她更忧心程勉的安危,消息比她快和精准,程勉真出事儿,程家必然会有动静。 “你真是能坐得住。”商梓姝不禁心生佩服。 商名姝对程勉,应当与她对陈澈差不多,都是认可愿意携手余生的人,要说情分有多深,那不见得,毕竟未曾朝夕相对,名分上也未曾转换,小虞氏从小对她们耳提面命,不可行出格之事。 出格不限于伶牙俐齿,还有未到其位不劳其心,程勉和陈澈都未曾下聘,陈家聘礼已经在运往徽州府中,她的婚事似乎比商名姝更近一步。 然则没近这一步,她若知晓陈澈遇险,必会心急如焚。 “我以什么身份去打听去干涉?”商名姝反问。 两人不过是互通心意,正经的表明心意都未曾,她不过是几日未曾收到对方的信,便急不可耐去男方家中打探,似程家这等手足皆深明大义的人家,自会喜于她对程勉的看重。 但凡家中有个尖酸刻薄者,少不得要轻视她。 这个世道,对女娘过于苛刻,一个不慎,就会引来一身骚。 她就是这么个于这方面谨言慎行,爱惜羽毛的人。 “你说得也对,便再等等,看程家的动静。”商梓姝心里希望程勉没事。 她最明白商名姝是个吝惜付出情的人,所以她在徽州府只有林沅沅一个蜜友,这还是林沅沅自己死缠烂打而来,旁人都很难亲近她。 对待程勉,已经算是在有所付出,能第一时间察觉他可能出现意外,甚至为此上心,证明程勉在商名姝心中有一席之地。 这样的人,当真出事,商名姝难免心中难受一阵子。 不提程勉对商名姝的特殊性,只说那样明媚又自信的少年郎,谁能不惋惜? 一连两日,程勉的信都未至,程家一点风声都没有。 这样诡异的反应,更让商名姝觉得事情非同小可,她不再矜持,带上一些亲自做的吃食登门拜访汪氏。 程家这边,三日前接到程勉的信,只有一句话,请程赦登门求亲,不为他自己,而是为程赦,看到信的程家两兄弟和汪氏都面色大变。 这两日程家因为这封信闹得三个主子都夜不能寐,程赦更是第一时间启程前往京师,程勤和汪氏留在程府,等到商名姝登门,汪氏焦虑得不知如何是好。 “二弟还没到京师,三弟到底是什么意思?三娘子登门必是因三弟之事,我该如何应对?”做了十几年的当家主母,汪氏从未这样不知所措,“三娘子是个极其聪颖之人,我若说谎……” “我陪你一起接待,见机行事。”程勤也忧心如焚,他最了解两个弟弟,都不是寻常人,程勉当初为了商名姝,带伤也要上考场,若非惊天变故,他怎可能放商名姝? 当商名姝见到程勤夫妇时,她就有一种这夫妻俩对她严阵以待的拘束之感,尽管二人极力表现得如往常一样从容与随和,或许能够骗得了旁人,却瞒不过商名姝的敏锐。 “程大爷,大太太。”商名姝知道肯定有大事发生,她便不旁敲侧击,“往日与三爷信件往来颇为频繁,名姝已五日未曾收到三爷来信,心中忧心三爷,故而厚颜登门,想知晓三爷如何?” “三弟前两日倒是往家中来过信,只言及有要事缠身,家书将停歇几日,待到他事了,自会向我们呈明。”程勤努力替程勉圆,“三娘子放心,他没事。” 商名姝来前打听过程家的动静,她不知道程赦去了何处,只知道程赦已经有几日未曾出现,程赦神龙见尾不见首,商名姝也不能武断将二者联系在一起,只能试探:“程二爷去了京师,可与程三爷之事有关?” “二弟的确去京师,是正好有事,顺带看望一番三弟。”程勤回答得滴水不漏,心里有些愧疚,遂道,“三娘子放心,三弟他若有愧对于你,我必会请家法,严加惩戒。” 程勤的话,让商名姝不好再追问下去,她垂下眼帘:“程大爷言重,我与三爷不过见过几面,何谈愧对,无论三爷做了什么,名姝都无资格使得三爷受家法。” 程勤忍不住心里叹息,商名姝果然是个一点就透的女娘子,他一句话,她就有了猜测。 心里有了猜测,商名姝没有久留,程勤夫妻也不知如何挽留,他们对陈勉的事情一无所知,只能亲亲热热将人送走。 “如何?发生何事?”商梓姝在内院等候商名姝,见到她第一时间迎上来。 “程大爷夫妇应是不知详情。”商名姝猜测,她往自己的小书房而去,亲自提笔,重新给程勉写一封信,她必须问清楚原由。 她写完信,刚密封好,就有人来禀报:“二娘子,三娘子,太太让奴婢来请二位娘子去正堂,府中来了贵客。” “贵客是何人?”商梓姝问。 “是何夫人,何夫人带着一位高大伟岸郎君,气度非凡。” 商梓姝看向商名姝,她对何夫人带来的人有猜测,又觉得不可能,徐天行身为将军,在绍兴驻守才是。 姐妹俩略微整理仪容,到正堂果然看到何夫人和徐天行,两人规规矩矩上前行礼,商文姝早一步来,陪着小虞氏待客。 “我早几日便想来寻你说说话。”何夫人对小虞氏道,“恰好今日老爷外出,我娘家侄儿路过此地,特来看望,便带着上门,盼着没有打扰到你。” “恭人哪里话,恭人登门,蓬荜生辉,还带着徐将军,我和外子更是倍感荣幸,何来打扰一说。恭人和将军稍等片刻,我已派人去知会外子,叫他早些归府。”小虞氏温温柔柔地开口。 “太太,我有几句话想私下与三娘子说,不知可否方便?”徐天行从军,素来直来直往。 小虞氏一愣。 还是商名姝反应极快:“娘,我带将军去园看看景。” 第119章 他护不住你,我能 第119章 他护不住你,我能 “将军有事,但请吩咐。”商名姝将徐天行带到园,两人的丫鬟和侍卫都远远缀在身后。 徐天行负手而立,距离商名姝约有一步之距,他的目光越过商名姝的肩头,落在初冬冰凉的水潭上,水面飘荡一两片枯叶。 他许久未开口。 商名姝疑惑:“将军?” 徐天行长睫微垂,遮挡眼眸:“那日三娘子告知我,你有心仪之人,此人是程三郎。” 最初徐天行以为商名姝倾心的是程赦,商名姝亲口说她有心悦之人,徐天行与程赦有密切往来,与对方合作过许多次,程赦多次助他清除倭寇,他很欣赏与钦佩程赦。 只叹相逢恨晚,她能觅得如此佳婿,自己只能祝福。 后来偶然间才从何夫人的家书感叹中知晓,商名姝要议亲的是程赦的胞弟,他此次上京便留意了几分。 “将军是有关程三哥之事要告知我?”商名姝对徐天行了解不深,但她信以徐天行的品行是不会到她面前搬弄是非,诋毁程勉。 “程三郎被左副都御史看中,欲结秦晋之好。”徐天行将自己所知告诉商名姝,“程三郎几次三番相拒,引得严首辅与鄢御史怒意,他在京都备受排挤,十日前,鄢御史家女娘子将一位向程三郎示好过的女娘子,害得当众衣衫不整,女娘子愤而投河自尽……” 徐天行将话说得很委婉,这位鄢女娘是鄢御史中年的女,颇为宠爱,严首辅两女皆病故,鄢御史与严首辅有父子之约,兼之鄢女娘习得其父奉迎谄媚之道,严首辅也将鄢女娘视作亲孙女。 那位投河自尽的女娘子不过一个小官之女,众目睽睽之下被害得一丝不挂,家中不忿,却上告无门。 算算信件来往的日子,程勉应是十日前开始没有给商名姝写信。她又想起程勉过往的信件,从未有只言片语提到过他在京中艰难。 一个是只手遮天的首辅,一个是被首辅视作义子,掌握实权的御史,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举子,可想而知这些人要针对他,他有多艰难。 他的话里话外从未抱怨和苦恼,全是对未来的憧憬,以及他熟知的京中的趣事,今日若非徐天行告知,她完全无法从他的信中看到他一丝困顿。 “他……他怕连累我……”商名姝明白为何程勉的信断了,这位鄢女娘能够将一个对程勉示好的女娘子害得投河自尽,若是知晓程勉倾心于她,只怕不知如何对付她。 “他护不住你。”徐天行用平静的语气撕开残忍的真相,“我能。” 商名姝忽而展颜一笑,她微微摇头,对徐天行端正一礼:“将军,我的确欲嫁高门,让商氏得到庇护,但我非依附儿郎之人。我贪心,我既要他能庇护我,亦要在他面前挺直脊梁,让他敬重我。” “我不会因我护你,而看轻你……” “将军,我与程三郎之间,尚未了断,他不曾亲口拒绝我。没有收拾干净的心,不配再结下一段缘。”商名姝仍是坚定拒绝徐天行,“多谢将军,告知我这些。” 徐天行知道此刻商名姝的心里肯定很难过,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商名姝的冷静和克制,还有对感情的态度,都让他欣赏。 “我愿等你。” 徐天行留下这句话,不再打扰商名姝。 等何知府和徐天行离开后,商梓姝与商文姝急忙来寻商名姝,第一时间都感觉到商名姝眼底的寒凉。 两人都知道商名姝定是遇到什么让她极怒之事,商梓姝小心翼翼走近:“三妹,徐将军说了什么?” 商名姝几度深呼吸,才平复心绪,面无表情将徐天行的话一字不落告知。 “京中贵女,竟如此跋扈,视人命如草芥?”商梓姝不可置信。 京师是皇城,天子脚下,他们到底多么权势滔天,才敢如此放肆? “只要局做得干净利落,没有留下证据,就能。”商文姝到底多与外面的人往来,想得深一些,“权势能让人颠倒黑白,能让证据被销毁。” “那她会不会查到三妹身上?”商梓姝开始担心商名姝。 “我要去京师一趟。”商名姝眸光微深。 程勉的态度,无论如何,她都要明明白白,是同心协力去挣脱,还是……有缘无分,总要有个结果。 还有这个鄢女娘,她不能留着她成为自己的威胁,她要亲自去将这个潜在的危险拔除! “去吧。”在垂门后将一切听得清楚明白的商进樑和小虞氏走出来,他赞同商名姝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也信任商名姝的能力,“路途遥远,不必急着赶路,家中之事,爹自会处理。” 得到全家的支持,商名姝立刻收拾行囊,等商名姝辞别家人,踏上入京之路时,日夜兼程的程赦已经进入京师,见到只是两月不见就气质大变的幼弟。 “二哥。”往日嬉笑明朗的程勉变得沉稳内敛,端肃且阴郁。 “你是觉着,自己护不住她,才要舍弃她?”程赦人还未到京师,弟弟在京师发生的一切,他已经了如指掌,“若是忌于鄢氏权势,有为兄……” “二哥!”程勉打断程赦,他黑幽的眼瞳不再如清泉一般润泽与清亮,似被黑夜遮住星芒,变得暗寂,“她是个好女娘子,我……配不上她,还望二哥好生珍惜……” 程勉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程赦一拳挥倒在地,程赦大步上前,攥紧程勉的衣襟,将弟弟提起来,抵在房门上:“你把她视作什么?你以为她是你掌中之物?你喜时珍而重之,你不喜后就随意相让?” “二哥,我没有如此作想!”程勉双手抓紧程赦的拳头,他嘶声低吼。 “你没有?”程赦冷笑,“你想想说与我之话!不过一个御史,他背后是首辅又如何?你便被吓破胆?你让我去求娶,让鄢氏便是知晓你与她有过一段情意,因着她会成为你嫂子,也不敢对她下手,是与不是? 程勉,你竟如此窝囊!” 第120章 他该放手了 第120章 他该放手了 程勉的目光似被激怒的小兽,眼尾覆盖一层薄红,血色仿佛还在不断蔓延,从深处渗透出来,他紧紧捏住兄长因愤怒和用力而经络凸起的手。 兄弟两四目相对,各有狠戾。 程赦是对弟弟报喜不报忧的责怪,是对自己疏忽的自责,是弟弟行事之风的失望与痛苦。 程勉是对兄长声声质问的控诉,是对自己无力的自厌,是对哥哥千里奔波的愧疚与心疼。 最终是程勉先松开力,不知何时蓄满眼眶的泪无声滑落,砸在程赦手背上。 泪水滚烫,烫得程赦胸腔宛如千刀万剐一般疼入骨髓,他僵硬着缓缓收回手。 没有哥哥的支撑,程勉无力软下,先是单膝砸在地上,接着双膝,最后整个人似被抽走骨头跌坐。 这样的弟弟再也没有从前一丝意气风发,程赦不忍看,他偏过头攥紧拳头:“告诉我,究竟发生何事?你舍得放弃三娘子?你可有想过她那般要强又有主见的女娘子,你不亲口说明白,她不会稀里糊涂就将你们二人过往全抛下,你若不想她亲自上京来寻你,就把话与我说清楚。” 程赦不知道程勉许久未给商名姝去信,亦不知徐天行知道诸多内情,忧心商名姝被程勉欺骗,特意上门告知,致使商名姝已经在来的路上,以他对商名姝的了解,商名姝知晓一切,势必要亲自来寻程勉。 程勉呆愣住,眼泪却还是大颗大颗砸落,他此刻难道不是剜心之痛?他想到那样清婉动人的女娘子,是他认定一生要相伴的人,她也愿意与他白首,哪怕他从未在她眼底看到爱意,可他们之间的心照不宣不作假…… 想到这里,程勉忍不住双手捂脸呜咽之后哭出声。 程赦被程勉哭得心疼不已,程勉看着清俊消瘦,实则他们三兄弟父母早逝,他们从小就和同村的人争凶斗狠,幼时常常鼻青脸肿,从未露出过软弱,也从未对任何人服过软,程勉这一辈子都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哭得这么撕心裂肺。 像个随时都能破碎的瓷瓶。 程赦蹲下身,厚实有力的手掌摁住程勉颤抖的肩,将他一把揽入怀中,一如兄弟幼时没有片瓦遮身时,相拥取暖。 “告诉二哥,到底发生了什么?”程赦声音放轻。 这一瞬的温暖,让程勉不再竖起尖刺,他紧紧抱着自己,苍白的唇颤抖:“二哥……我……我脏了,我配不上她了……再也配不上……” 程赦倏地眼底杀气腾升:“他们设计你?” 程勉身体也跟着轻颤,不是惧怕,是恨意的颤栗,他闭眼:“是我……是我识人不清……” 固然有人设局之可恨,却更多的是他识人不清,被自己屡次相助的人狠狠捅上一刀。 程赦极力克制自己的阴翳:“倘若……倘若三娘子不介怀……” 这不是程勉的过错,他们将鄢氏摆平,商名姝不介怀,他们仍旧有希望不是么? 程勉摇头,他的情绪逐渐平复,水光厚重的双眼,视线模糊,盯着前方:“我想过,我奢望过……二哥……事发次日我便打算启程归家,亲自寻她负荆请罪,她若不能释怀,我至少为自己争取过……” “还有事?”程赦剑眉聚拢。 程勉突然一把抓住哥哥有力的胳膊:“我在京郊外,遇到裕王。” “他劝你娶鄢氏!”程赦冷笑一声。 陛下子嗣不丰,前面两位皇子均已去世,裕王行三,眼见要及冠,裕王之后只有只有一位弟弟,景王。 无论从长幼、才能和贤名比较,景王都没有一争之力。 圣上因先太子薨而不再早立太子,但朝中有眼睛的人都知道,裕王必是皇位继承的不二人选。 “裕王,非池中之物。”程勉没有回答程赦的问题,而是这样说了一句。 程赦明白了:“他要你就此潜入严党。” 只是鄢氏女看上程勉,程勉还能抗争一番,裕王寻上程勉,把自己的野心暴露在程勉的面前,程勉没有退路,他若不应,裕王必会杀人灭口。 圣上倚重严首辅,严首辅如今依然如日中天,裕王都得蛰伏甚至明面上尊重礼遇。 “裕王颇为看重我,”程勉扯了扯唇角,面上没有一点喜色。 看重就是爱惜,爱惜就不会轻易舍弃,他会查明白是什么让程勉失了儿郎的斗志,放着锦绣前程不要,回拒身份贵重的亲王。 这才是程勉最害怕的一点,他怕他拒绝裕王,裕王转头对商名姝下手。 不是程勉自视甚高,以为自己有多重要,只是裕王在严首辅的眼皮底下轻易不会动作,好不容易看上程勉,避开严首辅及其党羽与程勉暗中接洽上,他想再等一个类似程勉的人不难。 难就难在这个人还能轻易上严党的船,快速受到严党的提拔和信任。 错过程勉,不知要等多少年,裕王不会轻易罢手。 “二哥,三娘子若愿意我甚至可以入赘,一辈子陪她留在徽州府,做个寻常富家翁,可我不能因我之故连累她,连累她的族亲。” “也不是没有办法破局……” “二哥。”程勉挂着惨笑抬头与程赦对视,“我钦慕三娘子,我可以为她舍命,但我不能为她让你与大哥大嫂牺牲……” 无论他为商名姝付出多少,舍弃多少,只要是他拥有的,他都可以不惜一切,可他没有资格为自己的私欲,牵扯到程赦与程勤。 今日他可以为一己之私,心安理得看着兄长为他杀出一条血路,来日再遇这样的事,他难道要一辈子活在兄长的羽翼之下? 更何况他早已配不上商名姝。 “三弟。”程赦长叹一口气,声音很轻很轻,似叹息,“她会难过。” 程勉垂首,静默许久才道:“一时难过。” 她对他本没有多少情,或许只有一丝的看重和喜欢。 程赦目光沉沉看了程勉许久:“心意已决?” 程勉忽然喉头发紧,他张了几次嘴才嘶哑出声:“心意已决。” 他和她的缘分到此为止,他该放手了。 第121章 调查 第121章 调查 “你害怕的小娘子离城,你何时动手?”商名姝前脚刚离开徽州府,来配合施厚琼的人就忍不住上门催促。 他亲自盯着人出城,要不是施厚琼威胁他,他真想追上去将之灭口。 “后日。”施厚琼也知道这人忍耐到极限,给出准确的时间。 “为何还要等到后日?” “这次计划,由我做主。”施厚琼沉着脸。 “你最好万无一失。”被噎的人冷笑一声离去。 商名姝离开的第一日,香茗斋依然在回收茶叶,只是茶叶数量逐渐下降,之前不少于他们毁约的茶农,捧着契约腆着脸上门,商进樑挑了些重新签订契约,本就想切断合作的人一概拒绝。 商名姝离开的第三日,一大早有人携厚礼登门拜访,是商进樑曾经的故友,也是徽州府人,少时一道经商,已经许久未曾联系。 “爹,这位伯父是何人?”等人走后,商梓姝忍不住问,商进樑许久未曾这样热情招待过客人,关键是这样的客人她们都没有见过。 “一位旧友。”商进樑有些微醺,心情极佳,“我少时与你祖父第一次走商,在驿站遇上,他也是随父第一次走商,我们俩运气不好,当晚就遇上马匪,险些命丧当场,幸好官府来得及时,才险险捡下一条命……” 商家固定贩茶,对方则不然,什么买卖都做,驿站一别,没有想到回程途中又在船上遇到,也不知二人是不是倒霉,船上又遇海盗,眼见不敌,两个少年郎拽着各自的父亲,跳海逃生,后遇到渔民才捡回一条命。 两人都受了伤,两位父亲又都受寒,他们四人在小渔村很是养了一段时间,因而结下情谊,之后几年倒也互赠年礼,后来双方各自有变故,已经十多年未曾往来。 “十多年未曾往来,突然归来,就携这等厚礼,他有事相求?”小虞氏在一旁清点礼品,发现都是些上等山珍海味。 “他有一批货,过几日要装船,这几日码头仓房紧俏,听闻我有仓房,便上门询问是否闲置中。”商进樑笑着回答,他的仓房也没有闲置,只是对方用个一两日,他还是能够临时调配出来。 “什么货物?”商梓姝被小虞氏吸引,跑到礼盒边翻了翻,确实是厚礼,随口一问。 “一些海货。”商进樑揉了揉有些昏沉的头,“我去歇会儿,你韩伯伯虽往日人品贵重,也有十多年未曾联系,装货之事文姝你让杜仲亲自去盯着,派可靠之人看守。” 对自家负责也是对别人的货负责。 “知道了,爹。”陪着小虞氏一道将礼物登记入库的商文姝抬起头应声。 商梓姝看着商进樑走远,才用肩碰了碰商文姝:“爹近来对杜大哥多有倚重。” 商文姝顿了顿,若无其事道:“爹对杜大哥一直很倚重。” 商梓姝上上下下打量长姐一遍:“我不信,到今时今日,你还没有看懂杜大哥的心思。” 她明明看出两人之间有了些若有似无的郎情妾意,偏她这个姐姐愣是不愿面对。 “你若忧心我耽误你出嫁,大可放心……” 商文姝话未说完,商梓姝把手中抓起的支玉镯往盒子里扔:“你别拿话刺我,我不与你吵嘴,免得又把你说哭。” 说完,就气冲冲走了。 商文姝知道自己惹妹妹生气了,有心想去追,却被小虞氏拦下:“你别去,这会儿只是一两句气话,你若追上去,只怕得大吵一架。” 这两个和她毫无血缘关系的继女,不知是不是生肖相克,从小拌嘴到大,若非有商名姝这个会哄人的妹妹,姐妹俩早成仇人。 这会儿商名姝不在,小虞氏可不会调节这两姐妹的争端,只得阻拦事态恶化。 商文姝想了想,她这会儿追上前道歉,商梓姝嘴上肯定要刺她,她能忍一句两句,多几句未必忍得下,忍不住感慨一句:“不知三妹何时归家……” 此时商名姝仍在赶往京师的路上,她轻装简行,与禾木和禾穗两兄妹一起快马加鞭,行程尚未过半。 京师里,程赦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查得清清楚楚,鄢氏女的确在程勉上京没多久就看上程勉,几次三番示好,但从未做过出格行为,程勉每次都是干净利落拒绝,在鄢氏女给程勉下药前,亦未曾有特别事情发生…… 一女娘子,明明有的是时间和程勉痴缠,是什么迫使她突然孤注一掷,不顾女儿家的名节? 程赦甚至派人去调查鄢氏女是否遭逢变故,准备让他弟弟做个冤大头,查出的结果也不是如此。 他总觉得这件事情有些地方说不清楚,他又不好去找弟弟商议,他知道程勉不想提及这件事情。 “二爷,鄢御史登门。”程赦正在书房独自琢磨,下人前来禀报。 “三爷在何处?”程赦先问。 “三爷在院子里读书,二爷来前,鄢御史也上门过,三爷吩咐不见……”下人小声回禀。 程赦顿了顿:“请鄢御史到正堂,上茶。” 鄢氏女与程勉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只有和鄢氏女亲近的几个女娘子知晓,或许是没有想过让长辈介入,导致程勉醒来第一时间抓到有利证据,证据在手,程勉对鄢家的人置之不理。 “程二郎。”鄢御史已过不惑之年,却没有半点风霜,乌发油亮,身着便服,与程赦寒暄后开门见山,“小女行事确有欠妥,是老夫管教不严,可她与程三郎木已成舟,老夫只能厚颜上门,望二郎身为兄长,劝一劝三郎。” “御史大人身为人父之心,草民能理解。也请大人能理解三郎身为儿郎之心,此事放在任何一个大丈夫身上,都是奇耻大辱。”程赦没有因为鄢御史看似好说话就退让,“我朝律例虽无女娘玷污儿郎之罪,可此事传扬出去,鄢御史如何再取信陛下?鄢氏女娘要如何婚嫁?文武百官乃至天下百姓又当如何看待鄢御史?” 第122章 我没有资格 第122章 我没有资格 “你在威胁老夫?”鄢御史眉眼下沉,眸光似初冬的京师,逐渐蓄积寒意,他自问纡尊降贵,若非女儿闹得要死要活,若非恰好是被义父看重的女儿,他何至于将脸面送到一个商贾之家的寒门匹夫脚下? “老夫不止一个女儿,鄢氏也不止一个待嫁女,当真鱼死网破,老夫三尺白绫送她上路又如何?” 就凭一个满身铜臭,半点依仗都无的商户,也想拿捏他?他这半生官场沉浮,岂不是白混? 程赦听得懂鄢御史的威胁,程勉把证据捅开,鄢御史清理门户,足以挽回一切,但他们逼得鄢御史亲手杀女,这仇必是不死不休,这就是为何程勉明明是受害者,明明可以翻盘,却迟迟未动的原因。 “御史大人也可试一试,我程家是否由大人随意拿捏?”程赦黑眸锐利,对着气势全开的鄢御史寸步不让。 一老一少,四目相对,各有锋芒。 “好得很!”鄢御史豁然起身,咬牙挤出三个字,拂袖而去。 急忙赶来的程勉恰好与鄢御史正面碰上,程勉冷着脸无视鄢御史,大步朝着程赦而去,鄢御史面上更阴沉几分。 “你拒绝了他?”程勉步上台阶。 “没有人,可以用我的至亲要挟我。”程赦的逆鳞,他不容许任何人触碰。 “你接下来要去求见裕王?”程勉不关心鄢御史,他从未惧怕过,面对被他猜中而选择沉默的哥哥,他继续道,“用什么说服裕王殿下,放弃我这么有利用价值的棋子?用自己替代我么?” “这是我之事……” “这是我之事!”程勉拔高声音打断,哥哥深沉如临渊望不到底的目光波澜不兴望着自己,程勉别开眼,脚步移动,背对着兄长,“二哥,我会答应娶鄢氏女。” 只不过不是现在,既然他们处心积虑要让他成为他们的人,那就如他们所愿! “程勉!”一直语调平缓的程赦沉下声,“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我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 “好,你清醒,你告诉我,你要如何向三娘子交代!” 气势昂然的程勉身体蓦然一僵,宽袖下的五指攥紧,他突然口舌干涩,无形的力量锁住他的咽喉,他张了几次口,才仿佛被抽干全部力量闭眸:“我只要告诉她,我要另聘高门女为妇,她便会懂……” “程勉,你在自以为是的牺牲,你凭什么为她做主?” 程勉不愿再和程赦争执,他提步急匆匆迈下阶梯。 “程勉,你为何不去问一问,问一问她的意愿?你为何这般轻言放弃她?”程赦没有追,他扬声质问,“谁说我一定要用自己换你?你今年落考,难道你认为她不愿再等你三年?” 程勉充耳不闻,疾步离开。 “你在逃避,程勉。你对她难道就半点不信任?我并无轻贱她之意,倘若今日她遭难,难道你便会弃她而去?” “够了!”程勉刹住脚,他怒喝一声,充血的双瞳水光一片,他的眼底翻江倒海的痛与恨,“不一样!” “何处不一样?” 程勉缓缓转眸,他的泪意深锁在双眸之中:“不一样在,她于我而言,珍而重之,我非她不可,倘若她遭难,我该怨恨的是自己,没有护她周全,自不会弃她而去。可我于她而言……不过是……彼时最好的选择……” 他一直都知道,商名姝对他没有多少男女之情,他不怨怪,只是想努力做个能逐渐成为她最重视的人。这世道女娘子不易,不轻易交付真心,是她的自我保护,索性她心中也无旁人,他有足够的时间。 他曾经以为他有充足的时间…… “你依旧可以是她最好的选择……” “哈哈哈哈……”程勉忽然笑出声,笑着笑着,他困不住的泪水滑落,“为何要去为难她?我去告诉她,我与旁的女人有了肌肤之亲,我被无心算计,我心中仍旧只有她?她愿不愿再给我一个机会?她该怎么回答?” 程赦被程勉似有些癫狂的神色震慑。 “你们想要她如何回答?她通情达理,就该理所应当说不介怀?就该重新接纳我?她若介怀……我才该死心?而后心安理得告诉自己,不是我之过?我为自己争取过,用她不过是坦诚而答来化解自己心中卑劣的愧疚?更甚至将自己置于被辜负被抛弃的弱势之地,来麻痹自己?宽宥自己?” “三……” “二哥!”程勉打断程赦,“我知晓你要说什么,你要说她若知晓前因后果,便不会弃我!可我凭什么让她为我牺牲至此?让她因为我的疏忽去宽宥我与旁的女子有染!明明知晓她要择贵婿,还要她为着我曾经因她付出的那一丝真情,放弃更好的选择,守着一个注定会庸庸无为的夫君?” 这些日子,他什么都想过,他知道兄长有法子,他自己也有法子挣脱困局,然后呢? 把所有的决定权交给她?用她的品行去束缚她?让她为道德而妥协? 逼着她忍下一切? 他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去用这些迫使她低头呢? 他没有资格。 程勉说完,惨笑着用力一擦脸,转身步履僵硬离去。 程赦迈出两步,他顿住。 他突然意识到,他身为程勉的兄长,他只站在程勉这边为他着想,因知晓程勉对商名姝情根深种,因知晓程勉为商名姝付出良多,他从未站在商名姝的立场去想。 此时此刻,他才知道弟弟对商名姝的情深,比他设想还要深。 由始至终,站在商名姝立场去为她设想的竟然是程勉。 程赦站在原地许久无法回神,直到下人来请示:“二爷,帖子和登门礼备好,请二爷过目。” “不必了。”程赦抬手无力挥了挥。 这是准备求见裕王的拜帖和礼物,他的确一心想要为程勉解决所有顾虑,如今发现,程勉没有任何顾虑,他只是不愿去委屈勉强他心中所爱一丝一毫…… 有读者不明白程勉为什么争取都不争取一下就选择放弃,这一章解释一下。根本原因就是程勉没有在名姝这里感觉到爱,他太正太君子也太爱商名姝,所以他深知自己没有资格去道德绑架商名姝。 可能会有读者觉得,程勉这一劫是因为商名姝而起,其实不是,是事情发生,施厚琼利用了已发生的事情。没有商名姝,没有施厚琼要对付商家,程勉这一劫都逃不过,只不过会晚一些,也可能会以另一种形态爆发。还是因为他太吸引人,事发后他还是会这样处理,他会娶这个女人,会用自己的办法去反击。 另外这不是一部纯粹的爽文,它偏向古代现实向。程勉和程家都能不向强权低头,就是放弃富贵,因为两个皇子,裕王注定是要登基的,另一个是窝囊废啊,大爽文当然是反抗到底,扶持窝囊废上位,权倾天下…… 这是古代现实向,就算程勉有这样的想法和能力,也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百姓不是用来证明爱情的牺牲品,天下需要一个合格的君主,至于合格的君主为什么要利用正派,要把正派逼到这个地步,这才是合格的君主啊…… 裕王注定上位,程勉今日不识抬举,他再有才干,都注定一生庸碌,历史上这样不得志的有才之辈数不胜数,程勉清楚商名姝需要什么样的夫君…… 这是我开文就设定好的情节。 第123章 来要一个交代 第123章 来要一个交代 “你确定这人与商氏联系,将手中货物存在商氏码头的仓房里?”何知府自从得到施厚琼献上来的证据,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严谨,秘密派人盯着。 信上提到一个人,正是联系上商进樑的故友,此人早在几年前落草为寇,成为倭寇的内应,恰好侄儿来访,他将此事与徐天行商议后,徐天行将人查得清清楚楚。 “回禀大人,卑职一直盯着,他们先是借着海货掩人耳目,是香茗斋府医亲自来清点,这位府医乃商员外收容孤儿,十分信任,坊间都在传商员外有意招赘……”下属恭恭敬敬回话,“夜里杜郎君陪同韩盎将火药秘密替换,现下商氏码头仓房全是火药。” 火药是朝廷禁物,私藏火药是重罪,更何况与倭寇勾结。 何知府挥了挥手:“你带人继续盯着,切莫打草惊蛇。” 打发下属,何知府转身回内院,徐天行尚未离开,他有公务在身,路过此地,理应早日回绍兴,次日知晓商名姝孤身上路,在他意料之中。 与商名姝只有短短数面之缘,他却知晓她外柔内刚,果决锋锐。他相信商名姝此去,与程勉的缘分将彻底斩断,他只需静候佳音便是。 他还未启程,姑父便传来消息,徽州府有倭寇潜入,此事关系重大,他留下来彻查,不可否认藏了一点私心。 “姑父何故苦恼?”徐天行见眉头紧锁的何知府迎上前。 “我先前让你查的韩盎……”何知府正需要人商议,徐天行他信任,且这也在徐天行职责之内,这才深夜来寻他。 “姑父是疑心商家?”徐天行听后面色微凝,“此事蹊跷,依姑父先前与侄儿所说,施家不清白,未必不是他在做局坑害商氏,借姑父之手。不过……” 徐天行倾心商名姝不假,大事之前他不会被儿女私情所束:“姑父欣赏商员外,亦不可掉以轻心,不若静观其变,看一看谁是人谁是鬼。” 何知府频频点头,徐天行所说与他不谋而合:“正该如此,我来告知你,便是要你暗中助我一臂之力,他们竟悄无声息运来如此之多的火药,只怕牵涉其中的人不少。” 此刻何知府心中万分庆幸,徐天行恰好微服秘密来此,因是为私事,他的官船早已折回绍兴,除了他知道,就是商家知道,不过商家应是不会猜到徐天行还留在徽州府。 何知府已经被牵扯进去,无论勾结倭寇的人是施厚琼还是商进樑,他的一言一行都被人暗中盯着,察觉不妥,他立时向徐天行求助也来不及。 “姑父理应当侄儿不在此。”徐天行提醒。 何知府反应过来,他什么都不做,也会引起怀疑。 “只盼商氏是被构害……”何知府看着少年成名,手握重权,深受陛下倚重和百姓爱戴的侄儿,商名姝这样的女郎,才配得上。 徐天行笑而不语,他内心是不信商家勾结倭寇,否则养不出商名姝这样的女娘子,更何况他初见商名姝,就从她眼底看出对倭寇的憎恶。 他却没有打算凭自己的信任去提醒商家,私心是私心,他站在悬崖之上,身前的万丈深渊尽数是倭寇,身后的平坦大道全部是百姓。 他必须要守好这一道边界,商家只能看他们自己是否警醒,必要时他会出手帮扶一把。 商家,并非毫无警觉,杜仲很快发现仓房钥匙不对,立时去寻商进樑。 “老爷,钥匙上有封泥。”杜仲将钥匙递上去。 商进樑拿着仔细翻看,也没看出一点封泥,杜仲从怀中取出一根银针,顺着细缝间轻轻滑动,点点封泥落下来。 商进樑伸出手小心从杜仲怀里接住泥屑,拇指轻轻搓一搓,凑近闻了闻,眼神冷下去:“果然贼心不死!” 封泥拓印钥匙,再打出一把,趁他们不备,不知在仓房藏了什么东西! “幸而你细心。”商进樑就喜欢杜仲的细致。 “老爷,我们如今该如何?”杜仲问。 商进樑用力搓着手上的一点点泥垢:“此刻他们只怕已经得逞,仓房定有他们的人盯着,我虽不知他们藏了何物,也能猜到必是朝廷违禁之物,我若带着人气势汹汹去,未必不会惹来一身骚,不若将计就计,看一看他们有什么阴谋诡计!” “你先下去,我自有安排。”商进樑打发杜仲,起身去内院。 次日商文姝去拜访姚老太太,商家只怕被盯上,商进樑不好亲自去寻何知府,只能让姚氏帮忙。 自商文姝帮姚老太太理清账目后,深得老太太喜欢,时不时上门是常态,并未引人怀疑。 “商氏未曾揭穿仓房之事。”施厚琼几人等商进樑反应。 施厚琼用绸缎擦拭着一枚玉扳指:“以他的性子,必会暗中告知知府,何知府信任他,如此会更猜疑我……明夜,命人炸掉仓房……” 他没有想过放过何知府,若非有何知府突然对商进樑的欣赏,就凭商进樑也配与他交手? 另一边,日夜兼程的商名姝,在出发第九日抵达顺天府,她直奔程氏商行,打听到程家的宅院上门。 程勉听到商名姝来了,他整个人僵直,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再度一涌而上,冲击得他眼前一黑,步子虚浮踉跄,双手撑着案桌才没有栽倒。 程赦也知道商名姝来了,他长长叹口气,不打算出面。 商名姝在程家京师大宅园里等了许久,京师寒凉,哪怕她穿得厚实,也感受到冷意,她眸底冷芒越发深,才见到姗姗来迟的程勉。 曾经意气风发,恨不得第一时间对她飞奔而来的少年郎,一步步坚定而沉重,看向她的眼神再无炙热只有一片深沉。 他站定在亭子下,商名姝立在飞角亭内,两人四目相对,彼此目光都冷漠疏离。 是程勉先败下阵,他状若无事缓步迈上台阶:“三娘子此来,所为何事?” “来要一个交代。” 前段时间有事外出,恢复更新。 第124章 她走得果决 第124章 她走得果决 初冬的京师,寒风凛冽,似能渗透程勉的薄袄刺入肌理,霎时间血液凝固,寒意蔓延四肢百骇。 他的唇忍不住颤抖,极力稳住声线,直视前方:“京师贵女,百媚千娇,过往是程三狭隘,如今……如今方知心中所求,并非三娘子这般女娘子。” 商名姝转过身,目光寒凉而又审视,垂下的眼落在他隐藏在宽袖之中用力紧握的手臂,因为用力过度,他整个人身子似拉满的弓绷得很紧,哪怕厚实的冬衣都遮不住他胳膊的轻颤。 “程三爷是告知我,你移情别恋,心系旁人?”商名姝格外平静,声音依旧有江南的轻软。 却字字刺入程勉的心,他闭上眼,于齿间挤出一个字:“是。” 商名姝屈膝对程勉正式一礼:“多谢程三爷告知,告辞。” 她转身果决,背脊挺直,面无悲色,步伐平缓。 没有怨怼,没有谴责,甚至没有追根究底,仿佛千里而来只为一个答案,无论这个答案是好是歹,都不重要。 她只要一个有始有终而已…… 程勉余光追着迎风而去倩影,直到她走远,程勉才转身深深凝视,看着她一点点走远,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时,他下意识想追,迈出去的脚步却慢慢收回,心口一阵绞痛,他捂着胸膛,忽然感觉喉头涌上腥甜。 “二爷,三爷吐血昏厥。”程赦在院子里焦急等待,最终等来下人这般禀报。 程赦迅速往程勉院落走,忍不住问:“商三娘子呢?” “三娘子已离开。”下人跟上程赦匆忙的步伐,“小人见着商三娘子并无异色。” 程赦没有接话,他清楚商名姝是怎样的人,她的喜怒怎会轻易示于人前? 程勉郁结于心,又寒风入体,整个都迷迷糊糊,朴郎中跟着程赦而来,守在程勉病床前,一刻不敢懈怠。 “二爷,三爷的病……心病为重。”朴郎中沉沉叹口气。 程赦看着躺在榻上清瘦痛苦的程勉,不知是否入了噩梦之中,眉头深锁,汗渍密集,口中胡话。 他深吸一口气,坐在榻沿:“三弟,你若抗不过这一劫,你亏欠三娘子的你将一生难偿,她若知晓你因此而有个三长两短,必会余生自责……” 程赦编不下去,他认知里的商名姝,绝不会是个被私情束缚之人。程勉不知与她说了什么,她能神色从容离开,意味着她放下,这不代表商名姝不介怀。 哪怕程勉今日死了,她知晓前因后果,亦不会因此自责。 她没有对不起程勉的地方,对程勉也不到至死不渝的深情。 程赦却知道程勉爱听什么,在程勉眼里的商名姝显然与他眼里不一样。 果然程勉反应更为激烈,朴郎中立刻搭上程勉的脉门,抬头对程赦道:“二爷不妨再说些。” “三弟,将你与她拆散之人,你就此放过?”程赦实在编不下商名姝这一边,只能换个方向,“亲者痛,仇者快,是你所愿见到?大哥大嫂能受得了你英年早逝?他们若知晓因果,势必要与害你之人同归于尽……” 程赦在刺激着弟弟,商名姝已经回到客栈。 香茗斋还未曾涉猎京师,商家在京师也未曾购宅,商名姝住了最好的客栈。 “让禾木去准备准备,后日启程归家。”商名姝回去对正在归置的禾穗吩咐。 他们轻装简行,禾穗趁着商名姝外出,亲自去购置衣物和商名姝日常爱用的脂粉钗环和衣裙,以为商名姝要在京师留上一段时日。 没想到只休整一日,就要启程往回赶。 禾穗察觉商名姝的异样,不敢忤逆,先去吩咐哥哥准备,回到屋子里才道:“娘子,哥哥说打听到程三爷的事儿……” 商名姝虽去问程勉,自己也没有放弃核实,金钱开路,禾木打听起来很容易。 “不必。”商名姝打断禾穗的话,“日后我与程三爷,再无瓜葛。” “娘子!”禾穗惊诧,同时眼底涌现心疼。 她幼时跟着商名姝,是商名姝从几十名家生子里选出,经过商名姝一手栽培,她最了解商名姝。 娘子性子内敛,对自己格外珍爱,先爱己再爱人,她很吝惜给与旁人真情,除非似老爷夫人和两位姐姐这等天生亲缘羁绊。 这么多年,程三爷是她家娘子这么多年唯一非亲非故,用心对待的人。 禾穗不知商名姝对程勉用了多少心,但她知道商名姝是愿意对程勉敞开心扉的,这对于商名姝这样吝惜付出感情的人太难得…… “娘子。”禾穗跪在商名姝的面前,“容奴婢放肆一回,娘子心中不愉,与奴婢说说可好?” 商名姝转头,亲自将禾穗扶起来:“我知你忧心我,我没事。” 她心里难过吗? 自是有,只不过她由始至终将自己保护得很好,对程勉有过喜欢,喜欢过的人,突然说他移情别恋,商名姝怎么都会心有不甘。 哪怕她一眼看出程勉另有隐情。 这一点不甘只是身为人的自尊心作祟,程勉显然已经下了决断,她又何苦纠缠? 去深挖程勉隐瞒的真相?去报复让程勉弃她而去的源头? 但凡程勉还愿意说出口,她都有立场。 恐怕程勉知晓与她说后,以她的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又怕因此连累她,所以闭口不言,只道是自己过错。 她不是承情程勉一片良苦用心,是成全他的良苦用心。 就这样吧。 她与程勉或许原就不是一路人,程勉太自以为是的为她好,从未信过她的能力,或许这就是程勉对她的爱。 程勉很好,只是和她无缘…… 连日赶路,商名姝以为她会被程勉的事情弄得寝食难安,但她天生凉薄,竟一夜到天明,她不愿外出,只等禾穗兄妹打点妥帖,不想迎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三娘子,程二爷求见。” 禾穗的通报声将商名姝从书籍里拉回神思。 她有一瞬间的犹豫,最后还是道:“你去要一间雅间,让东家备上酒菜。” 她不可能与程家老死不相往来,程勉所作所为也不至于让她记恨程家,日后在商还是要打交道。 她果然是天生的商户女。 第125章 上门挑衅 第125章 上门挑衅 “程二爷登门,有何要事?”商名姝客客气气行礼,语气生疏。 少女笑盈盈立在面前,她脸上是无懈可击的待客之笑,明眸清澈,不露半点迁怒之色,仿佛昨日被他亲弟弟辜负的人不是她。 程赦不知为何胸口一闷,他此刻无法厚颜再拉近关系,只得尊重商名姝,端正回礼:“是为一些私事。” 商名姝看了程赦两眼,想到程赦的下人都守在外面,连素来近身的小厮心腹都立在门口,侧首吩咐:“禾穗,你去温两壶好酒,给程二爷手下的郎君暖暖身。” 支走禾穗,她伸手招呼程赦:“程二爷请坐。” 她是主人家,先一步落座,桌上小炉炭火明亮赤红,壶内沸水咕咕作响,她挽起袖袍,亲自泡茶。 泡茶的手艺,商名姝抵不过商梓姝,到底从茶商之家出生,比之诸多人赏心悦目,亲自为程赦斟茶:“程二爷,是有关程三爷之事要与我说?” 程赦低头看着汤色澄亮的茶水,微微晃动一圈圈涟漪,正如他此刻不平静的心,她是这样的坦荡又直率:“是。” 言罢程赦紧紧盯着商名姝,他明知她不会因此有任何情绪,即便是有亦不会展露在他的面前,还是想看到她第一时间的反应。 商名姝只是一手拂袖,一手端茶,低头浅呷一口,再抬眸时,脸上笑意淡淡:“程二爷,请讲。” 她没有疾言厉色让他走,没有冷嘲热讽问为何是他来说,礼数周全做出洗耳恭听之态,程赦轻轻放在膝盖上的五指忍不住攥紧。 深吸一口气,程赦压下翻滚的情绪:“本不应我来告知三娘子,三弟与鄢氏……” 程赦将自己所知,尽数告知,他只是调查,并非亲眼所见,未免有所偏颇,将自己查来的文书一并推给商名姝。 商名姝没有拒绝,她一个字一个字看得清清楚楚。 “我告知三娘子这些,不是为三弟开脱,亦不是为三弟说项,只是认为三娘子有知情权。”程赦目光落在商名姝捏着书信的指节上,削葱一般的手指,在微光之中似有星辉落在指尖。 商名姝认认真真看完,折好放回信封之中,双手还给程赦:“多谢二爷告知。” 这一声谢她说得极其诚恳,只是程赦给了她应有的尊重。 听出她的真心感谢,程赦的心只落下一半,因为商名姝反应平平,他不知道商名姝能够这样从容淡定,是因她早在徐天行那里知道些许前因后果。 心中有了准备,故而没有被这件事冲击,能够平静以对。 “三娘子……可有打算……”程赦斟酌言词询问。 以程赦对商名姝的了解,她不会这样善罢甘休。 商名姝莞尔一笑,为程赦续上茶:“没有打算,明日我便启程归家。” 出乎意料的答案,让程赦一怔,他甚至语气都带出一点不可置信:“当真?” “二爷可有物什带回给大爷?”商名姝笑意不变。 程赦有一种冲动,他想问一问,倘若程勉亲自来告知她事情前因后果,问她是否还能接纳程勉,她会如何? 话到嘴边他咽下去,不会发生之事,又何故去打扰旁人? “多谢三娘子,我明日托人送来。”程赦还有些事情要做,弟弟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岂能无动于衷? 商名姝主动说愿意帮他带东西,他自然不会拒绝,这是表示两家还会如最初那样往来,仍旧是世家之好。 只是不知道消息传回徽州府,商世叔还会不会给他们程家好脸色…… 商名姝太客气,客气得程赦有些难以适应,他没有久留。 关于是否要去出口气,商名姝其实看程勉的态度,这件事情她由始至终没有受到损伤,程勉是活人,不是物件,他被人抢走,不是她的损失。 她不能大言不惭说是程勉的损失,不过是有缘无分。 能被抢走的,本身也不愿再回来,不值得她再费心神。 商名姝计划安安静静来,悄无声息离开,却没有想到有人偏不如她意。 “娘子,有位自称御史家女娘子说要见你。”商名姝奔波太累,午睡刚起,梳妆完毕,禾木就在外通传。 商名姝几不可闻笑出声:“请进来。” 客栈最好的客房,有待客之处,商名姝从卧室内走出,正好看到一位打扮明艳,长相清丽的女娘子,女娘子生得不俗,就是打扮得略显富贵,本就显宽的肩膀披上珍珠衫,上半身衬得有些壮实,将她身段缺陷暴露。 鄢知宜第一眼见到商名姝就颇为惊艳,她第一次什么叫做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有一种美,或许不够明艳大气,却浑然天成。 “你就是商三娘子?”鄢知宜收回打量商名姝的目光,“我姓鄢,家父位居左副都御史。” “鄢娘子。”对方没有先见礼,商名姝也是随意颔首致意。 她的态度让鄢知宜很不满,不过自己打听到这位日后会成为她的二嫂,她也就忍下去:“我今日来寻你,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商名姝莫名看了鄢知宜一眼:“我与鄢娘子非亲非故,鄢娘子乃御史家娘子,我不过一个商户女,只怕帮不上鄢娘子,还请鄢娘子另请高明。” “你……”鄢知宜很生气,看着坐下自顾自斟茶,却未曾喊她落座为她斟茶的商名姝,再也忍不住大小姐脾气,“你还没有与我成为妯娌,就想在我面前摆起嫂子的谱?” 说着,鄢知宜讥诮一笑:“我原想着你是个识时务的,帮我给程勉递个话,日后你有幸与我成为一家人,我还能多提拔你,没想到是个没眼力见的,你以为程二心悦你,你就能嫁入程家?只要我一句话,你休想!” 捏着茶杯的商名姝眸光一凝,她霎时明白鄢知宜不是上门找她麻烦的原因,看来有人误导了他们,以为她是与程赦在相看…… 商名姝也没有解释,只是扬眉:“鄢娘子,拭目以待。” 鄢知宜气得拂袖而去。 商名姝脸色冷下来:“喊禾木进来。” 既然有人不想过清净日子,她若不成全,岂不是辜负? 第126章 她惹了我 第126章 她惹了我 “姑娘是何人?为何寻我?”领口与袖口泛起白边,初冬仍旧一身单衣的少年郎立在商名姝的面前,他发丝些许凌乱,眉目清俊,有些面黄肌瘦,脊梁挺直,对上穿着富贵的商名姝没有半点窘迫。 “谭郎君,可想复仇?”商名姝问。 谭寺,便是那位妹妹对程勉示好,被鄢知宜害得投河自尽的谭娘子胞兄。父为都察院库使,管理都察院仓库事物,是京师最微末不过的小官。 同在都察院,谭父对鄢御史是需要跪地仰望的程度。 女儿投河自尽,自己被冤枉丢了差事,谭父重病卧榻,又有人趁机讨好鄢氏落井下石,谭家已山穷水尽,连给谭父看病的药钱都出不起。 商名姝在徐天行口中知晓谭氏的存在后,来到京师第一时间给禾木大把银钱调查相关事宜,谭寺就是禾木在药房门口带回,彼时谭寺正因赊药被药房丢出来。 禾木为他垫付药钱,又陪他回去伺候父亲用完汤药,才将人带到商名姝的面前。 “姑娘身着富贵,口音却非京中人。”谭寺自然想要报仇,但对方有钱有势,除非权势高于对方……不,看在严首辅的颜面上,便是宗亲都未必愿意为他这个非亲非故,又毫无用处的人伸张正义。 听出谭寺不信任自己,商名姝没有生气,反而高看谭寺一眼,谭寺至少没有被仇恨冲昏脑袋:“只要你敢,只要你想,我有一个法子,可助你成事。不过凡事皆有风险,此法能否成事,还得看你运道。” “姑娘为何要助我?”谭寺指甲陷进肉里,用轻微的疼痛提醒自己冷静。 他没有怀疑过商名姝是鄢氏派来试探他,在那些人眼里他是烂泥,不值得多看一眼,他们笃定自己翻不起大浪,甚至连看他四处碰壁的窘迫都兴致缺缺。 “她惹了我。”商名姝眸光微凉。 不知商名姝口中的人指何人,甚至不知是男是女,谭寺能够感觉出商名姝气势陡然一变,让他有种他们一样恨鄢氏的感觉。 谭寺内心极其挣扎,他父母恩爱,父亲只有母亲一房人,膝下只有他、妹妹和才七岁的幼弟,若他有个好歹,无人再支撑家中…… “你若未成事,我会赠你家一百金,足够你爹娘带着你幼弟回乡平安度日。”商名姝知道谭寺在犹豫什么,她增加砝码,“你若成事,这一百金,无需我与你,自有青云富贵等你。” 谭寺不可置信看向商名姝,这个他不认识的女娘子,成竹在胸的从容镇定令他震惊,他生长在京师,虽家贫却也见过不少贵族仕女,似商名姝这般猖狂得理所当然的人他都未见过。 她凭什么? 谭寺的话未出口,不知为何他兴不起去质问的力气。 他端正郑重向商名姝作揖:“请姑娘指教。” 商名姝抬手,禾穗将一封厚实的书信递给谭寺。 信没有密封,谭寺抽出来,从第一个字开始迅速阅览,他越看双眸越睁大,中间流露过质疑,气愤最终化为挣扎,看完之后他久久不能抬头。 内心极其复杂,如何反复都不能平静。 “你若不愿,我不会勉强。”商名姝不打算强求,而她的办法就算被谭寺知道,也不会留下什么把柄,“我会另寻苦主。” 鄢氏如此跋扈,所害之人绝不止谭家娘子,只不过是谭家娘子的事最近,她又查到谭寺有举人功名在身,且素有文采,来年顺利春闱,未必不会鱼跃龙门,才觉得应当物尽其用。 谭寺捏着信纸的手背青筋浮起,许久后他又正正对商名姝恭敬行大礼:“多谢姑娘指教,不知姑娘可有笔墨?” 商名姝给禾穗一个眼神,禾穗立刻备下笔墨,谭寺将信纸当着商名姝的面烧毁,留下信封,在没有任何墨迹的信封上落下一个谭字。 他将信封双手躬身递给商名姝:“若事成,他日姑娘但有驱使,只需递上此物,谭某必将鞠躬尽瘁,以报姑娘大恩。” 商名姝更欣赏谭寺,她双手接过:“祝谭郎君此后万事顺遂,平步青云。” 谭寺这才不顾礼节深深看了商名姝一眼,只一眼他就惊于商名姝清丽灵秀的容颜,不敢再多看:“告辞。” 商名姝目送谭寺离开,吩咐禾穗:“再续房两日。” 她一手促成的局,她要亲眼看到成效之后,才愿意离开。 且她虽胸有成竹,这世间之事却不能盲目自大,一点细微的失控,都会致使满盘皆输,真的不成,她得把钱送到谭家人手上,护着他们顺利离京。 两日后,严首辅一早乘轿下早朝,此时正是人来人往之际,谭寺一身白衣,头缠白带,冲出拦轿,未等人驱逐,他高声大喊:“江关乱后馀残垒,棠树春来泣故民!” “慢着。”轿内传来威严苍劲的声音。 此时两边聚了无数人,有官宦也有百姓,甚至四周高楼也扑来不少人挤着看着。 “首辅大人,学生听闻您二十五岁进士及第,俸禄微薄之际用两年奉银为故乡修路铺桥,只为感念乡邻在您寒窗苦读时一饭一衣之情。”谭寺声音清朗,铿锵有力。 四周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他的声音一字一句传得极远:“您看着因战乱而亡的百姓写下感怀之诗江关乱后馀残垒,棠树春来泣故民。您37岁复起,举贤任能、赈济灾民、惩处贪官污吏,位高权重时敬重发妻,不纳二色……” 谭寺的话让很多人开始恍惚,如今把持朝堂十余年的严首辅,风平并不好,许多清廉史官欲反驳,细细想来谭寺尽无一字夸大、谄媚、编造! 原来,少年神童,寒门出生的严首辅曾经是那样的一个人…… 不止这些听着的人,就连轿中的严首辅自己都眸光微怔,那个发配九年前的自己连他都觉得遥远而又陌生,此刻却在少年郎掷地有声的话音里逐渐清晰,也让他沉沉闭上眼:“你所求。” 第127章 京师太过寒凉 第127章 京师太过寒凉 “大人,学生胞妹惨死,学生求助无门,恳请大人为学生主持公道。”谭寺扑通一声对着轿子跪下,深深一叩首。 轿子里,没有人能够看到当朝首辅的脸,他轻轻转动拇指上的黑色扳指,沉默许久才问:“你可知凶手是何人?又为何求助无门?” 谭寺跪伏在轿子前,五指缓缓捏成拳,触地的额头青筋跳动,肩膀绷直,极力克制自己将凶徒脱口而出,眼尾泛红,他声音悲戚:“学生……学生不知……” 脑子里全是那日商名姝与他的对话,彼时商名姝让禾穗去准备文房四宝,屋子里只有他们俩。 她说:“鄢御史深受首辅倚重,你不过是无名小卒,于首辅而言,你与鄢御史,是瓦砾与璞玉之别。此法,或能为你争取一个机会,但你若不掌握分寸,机会便会转为杀机。” 她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抓住这次机会,你便有亲手手刃的将来。” 他不能说是鄢氏,这等于让严首辅在他和鄢氏之间做出一个选择,他万不能与鄢氏相比,他不说,查出来谁是凶手,就由严首辅说了算,这是他的识时务。 严首辅权倾朝野十余年,什么人未曾见过?谭寺不用开口,他也能猜到事牵扯到他的人,不过谭寺有些运道,今日朝堂上恰好有人弹劾他为官数十年毫无建树,专权弄权,以至民不聊生…… 他从拇指上取出扳指递给轿子旁的带刀护卫,无需交代,护卫捧着板子递给谭寺。 谭寺双眸含泪,双手努力在衣衫上擦干净,才颤抖着双手接过板子,直到轿子从他身边路过,他依然深深叩拜,虔诚而又谦卑。 “娘子,成了!”禾穗急忙奔回客栈,给商名姝报信。 商名姝不知谭寺会在何处拦轿,索性不去凑热闹,免得暴露自己的行踪。 “再等等,尚未成。”商名姝不疾不徐,眉眼舒展,面上没有多少胜利的喜色。 她从未与这样权势之巅的人交锋,心中并无面上云淡风轻,权势滔天者,多是喜怒无常。 她暗中砸了很多银钱,才促成今日早朝有人弹劾严首辅,为谭寺铺路,未必没有留下痕迹。 倘若与程勉没有闹得这般难堪,商名姝是愿意借助程赦,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和程勉走到这一步,她不牵连程家和程赦,是出于商人逐利的本能,再借助程赦的人脉,却是不能。 “娘子,你是觉着谭举人拿着信物也得不到公道?”禾穗上前给商名姝暖手炉加上炭火。 商名姝双手接过暖手炉,轻轻摩挲。温度隔着细布传递到她的指尖,她看了禾穗一眼:“他能。” 鄢御史再舍不得女儿,也不敢欺瞒违逆严首辅,这是他的靠山,女儿哪儿有仕途重要? 只是鄢御史这口气得出,严首辅不会怀疑今日早朝被弹劾,因为他隔三差五被弹劾,官家不放在心上,坐到严首辅这个位置,他也不在乎。鄢御史未必不会怀疑,不会彻查。 就看他能不能查到她的头上。 商名姝闭眼,复盘她每一步棋,确定她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仍旧不能确定万无一失,只能等。 “明日去看看茶市。” 哪怕是等尘埃落定,她也不会如惊弓之鸟一般战战兢兢。 今日之事瞒不过程赦,他正好奇商名姝为何突然延迟归家,听闻谭寺与他同日见过商名姝,且是商名姝的人亲自把谭寺请去,谭寺的家中也得到改善,就知道商名姝要借谭寺出手。 万万没想到,商名姝剑走偏锋,用这样的法子帮谭寺,隐于幕后轻易将鄢氏除去。 “三弟……你错失一段良缘。”程赦将自己查到的和猜测告诉程勉。 程勉若能娶到商名姝这样的妻子,何愁仕途不扶摇直上? 她不惧权势,敢于借势,勇于破局,即便面对强大的敌人,也能四两拨千斤。 程勉失神不语。 程赦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谭寺捧着严首辅的板子上衙门,这一次他再也没有被驱赶,他妹妹的案子得以翻案,看着这些人的两幅面孔,谭寺眼底藏着不露于人前的讥讽,经此一事,他再也不是那个莽撞空有一腔血性的少年郎。 当主事的官员给他结果,苦口婆心劝说他见好就收,他没有半点不满,他竟能挂起虚假的微笑,对人诚恳致谢,仿佛没有看到他们给予他的结果,主谋根本没有鄢氏女娘子的名字,欣然接受。 至少真正欺辱他妹妹的人,被推出来认罪。 等到谭寺归家,谭母递上来一封信,他看到信封上自己的字迹,面色一紧。 信里只有八个字:萍水相逢,不必往来。 “娘子,你为何就把信封送回?”禾穗不懂,谭举人得了严首辅的青睐,她这几日冷眼看来,谭举人心性沉稳,日后必能大展宏图。 商名姝微微一笑:“有能者,不持信物亦得援手;无能者,执重宝难换真心。” 她不怀疑谭寺今日对她的感激之情,可谭寺短短时间能够成长到这一步,绝非池中之物,他日后会走到哪一步?尝到权势滋味后,会成为怎样的人? 谁也无法断定,这东西留在手里,弊大于利。 不如还回去,也让谭寺明白,她不希望对方再寻上门。 谭家的案子了结,鄢氏都没有寻上门,看来她的安排没有意外,何必再横生枝节? “娘子,鄢御史府挂起白绸,对外说昨夜鄢家五娘子得了风寒暴毙。”禾木小跑回来,将最新得到的消息告知商名姝。 不把鄢氏女定为主谋,是给鄢御史和严首辅留言面,但严首辅撑腰,鄢御史不能不表态,鄢女娘只能体面地暴毙。 “收拾行囊,明日启程。”商名姝望着窗外细碎的雪,拢了拢狐裘。 京师太过寒凉,不是她所向往。 这一次,他们没有耽误,只是刚出城门,就遇上程氏兄弟。 比上一次见,不过七八日,程勉似乎更加清瘦。 第128章 愿你得遇良缘 第128章 愿你得遇良缘 朔风卷絮,琼屑纷飞。 京师郊外,千顷沃野尽覆缟素,远山全着银装,近树皆披玉甲。 “三爷,有话请讲。”商名姝裹着素白色的狐裘几乎与冰天雪地融为一体,她抱紧暖手香炉,实在不想和面前的程勉相顾无言。 眷恋马车里的温暖。 程勉深陷的眼窝贪婪而又复杂,目光灼灼盯着商名姝。 直到商名姝清明的目光转过来,他才狼狈收回,视线落在一地白雪上,方一开口,寒气直蹿肺腑,寒意包裹他全身,从内冷入骨髓:“我……我应当亲口对三娘子说一声对不住……” 商名姝静默注视程勉一瞬,唇角微扬,笑容疏离:“三爷为何说对不住?我听不明白,真论起……应是我对不住三爷,乱了三爷的计划……” 程赦没说程勉后续打算,商名姝从程勉的态度拼凑出程勉是想娶鄢娘子,从而接触鄢家,将鄢家连根拔起。 从长远来看,这比商名姝所为更大快人心,也能斩草除根。可商名姝只是个商贾女,她自小娇宠长大,锦衣玉食,没受过一丝委屈,她不懂什么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更不懂什么是强权面前人人折腰。 她只知谁给她半点气受,无论对方什么背景多大的权势,她都得立刻出了这口气,否则她会憋闷气恼,会过得事事不顺心。 她把鄢娘子逼死,程勉失去了一个要娶的人。 程勉心口一刺,他慌乱看向商名姝,对上她了如指掌的目光,他仿佛在冰天雪地之中被她剥光所有遮挡,心思赤果果摊在她眼底,那双不犀利的眼,尖锐过箭矢,她用视线将他万箭穿心。 程勉微微佝偻:“名姝……你是否厌弃我?厌弃我疏忽大意被人算计?厌弃我对你隐瞒躲避不够坦诚?厌弃我胆小怯懦不敢面对你……” 指尖轻轻摩挲怀里香炉,商名姝的目光落在远处茅屋,茅檐悬冰,霜盖柴:“人之秉性,各有所异;处事之道,随性而别。我与你性情有殊,行事之风不相同,岂能因所行各异,便厌恶于你?” 她和程勉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性格不同,所处的位置不同,所想所虑也不相同,她不赞同,不意味着她有资格去厌恶。 她不恨程勉,也不讨厌。 至于程勉被算计…… 她不认为是程勉疏忽大意,他要走向很大更复杂的权力之局之中,这个地方聪明之人不胜枚举,哪怕是位高权重至今日权杖十多年的严首辅,一生起起落落,就逃避得了每一次算计么? 因程勉被算计就责难,未免太过苛责。 商名姝的回答让程勉手微微颤抖,他感觉自己的指尖逐渐失去知觉:“倘若……倘若……我向你坦白,向你求助,你可会……弃我于不顾?” “不会。”商名姝回答得干脆且笃定。 程勉终究不够了解她,早在她看上程勉,就将程勉划入自己人,她的人绝不容许任何人欺辱,程勉若第一时间告知她前因后果,且向她求助,她势必要为程勉出头。 心口被无形的利刃划破,程勉能够清楚感觉到跳动的心脏血液冻住一般冷,冷得他眼前发黑……他的双唇乌紫,明明不该询问,他还是忍不住要问:“你……会因……而嫌恶我么?” 程勉说得隐晦,他想起商名姝在余杭时,给他来信,提及陈澈许诺商梓姝不纳二色,他当时没有回复她,毕竟他们名分未定,商名姝又是个不愿在书信往来间有只言片语亲密的人,他也遏制住自己澎湃喷涌的爱意,将这些谨记在心底,等到他们成婚之日,他亲口告诉她:他也能做得到! 商名姝初时未曾意会,看着摇摇欲坠的程勉,她才反应过来…… 眼底划过一丝诧异,被她迅速遮掩,落入程勉眼底,只会伤他更深。 她和程勉有缘无分,至少曾经有过一段美好,程勉让她失望,未曾伤她辜负她,她仍旧不愿伤害那个对她一片赤诚之心的少年郎。 “三爷,何苦有此一问?”她轻声一叹,“此刻我亦不知,我是否会介怀……” 商名姝话音未落,程勉张嘴克制不住吐出一口鲜血,艳红绽于积雪,格外刺目。 “三爷!”商名姝扔了暖炉扑上去。 程勉站立不稳单膝跪地,商名姝扑过来,他下意识紧紧抱住商名姝,下巴搁在商名姝的肩膀上,埋头在她的颈窝,大滴泪水砸落,有没入她狐裘轻绒之中,有沿着她脖颈滚入身体。 商名姝感觉到初时温热转眼冰凉的液体,停止挣扎,任由程勉双臂化作铁链隔着两人厚重的衣裳死死锁住她。 她的手轻轻抚上程勉的后背,程勉的泪更加无法克制。 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放肆,亦是她最后的宽容。 这样善良美好的女娘子,他终是错过了,是他没有福气。 她自以为掩饰得极好,可他还是看到,她不介意…… 她不介意他与她成婚前与旁的女人有过肌肤之亲,是因她信任他,不是风流和难以自持,更加原谅他被人算计。 他再勇敢一点,他再信任她一点,他再了解她一点,他再厚颜一点…… 他就不会失去她。 “名姝,是我看轻了你,我怕你经风霜,自以为自己在保护你。却不知你有寒梅之韧,你不惧霜雪……我配不上你。” 这一刻,程勉清楚意识到,他即便饱读诗书,他也配不上商名姝的聪颖。 她解决鄢氏的手段,至少他们都未曾想过,在他们眼里,严首辅奸佞之臣,心中的憎恶使得他们念蔽灵台,难执公允。 他们不愿去回想被他们厌恶憎恨的严首辅,曾经的为国为民,曾经的功绩,更不愿去歌颂换取好处。妄想攀附严首辅的人俱是心思不纯之人,他们更不敢借此拉近严首辅,恐严首辅误以为他们在讽刺。 她可以,她把事情处理得这么干净利落。 她值得更好的儿郎。 “名姝……” 愿你得遇良缘,此后朝暮有人共,冷暖有人知,岁岁年年,被珍之重之。 这句话,程勉说不出口,只能在心底祝福。 第129章 贵人召见 第129章 贵人召见 送别程勉,商名姝即刻上路,以为这一路会平顺无波,刚出京师进入北直隶地界的第一个驿站,只来得及换身衣裳,房门被敲响,传来禾木凝重的声音。 “三娘子,有位老爷想请你一见。”禾木压低声音,“来传话的郎君身手了得,气度非凡,是代父传话。” 驿站唯一不好之处,就是容易碰上权贵,若非进城需得舟车劳顿,风雪极大,商名姝不愿赶路,她不会选择大价钱住驿站。 “可知是何来历?”商名姝隔着房门问。 “传话的郎君说家中姓陆。”禾木垂首,他去打听过,守着驿站的人对这父子二人讳莫如深,使再多的银钱都不敢收,他把这些都告诉商名姝。 商名姝度量片刻,才让禾穗陪着自己出门。 是驿站朝向最好,最大的房间,说明今日入住者,无人身份地位高于他们,她还记得她进来时,驿站的人特意叮嘱今日有位贵不可言的客人,让她莫要随意出入,以免惊扰,想来便是这位。 台阶边缘的积雪清理很干净,商名姝自己是习武之人,靠近之后,不仅走廊上有头戴斗笠和身披蓑衣的护卫,暗处更是有人把守。 “商娘子,请。”商名姝迈上最后一步台阶,护卫上前,推开房门,却伸手拦住跟在她身后的禾木兄妹。 商名姝垂眸顿足片刻,才转身吩咐:“你们守在此处。” 屋子里只有两个人,一老一少,少年郎容貌硬朗,剑眉鹰眸,如未出鞘的宝剑,一触即喋血。 老者只是对上他的目光,上位者的气势扑面而来,他梳起的发多半灰白,两鬓间更是银丝一缕迭一缕,却丝毫没有垂垂老矣的疲态。 商名姝不知二人来历,先对着老者无声行了个晚辈礼,转身对少年郎行平辈礼,老者一直在打量她,少年郎礼数周全回礼。 对着老者的打量,商名姝从容不迫,任由他审视自己。 窗外大雪扑簌簌落下,屋子里沸水翻腾,老者才问:“听闻你家中以茶为营生,想必颇擅此道,这蒙顶黄芽甚是难得,就别糟蹋在我父子二人手里。” 蒙顶黄芽,是极品贡茶,深受皇家钟爱。 产量极其稀少,皇室之中都未必人人能有,非帝王恩宠无可得,他们自称姓陆,商名姝只想到一人。 “民女献丑。”商名姝没有怯场也没有推辞。 她不疾不徐走上前,挑了个末位坐下,挽袖净手,心无旁骛开始冲茶。 于冲茶一道,商名姝自是及不上商梓姝,那是因商梓姝于此道有独特的天赋,她也只是仅次于这种天赋异禀之人,该学的技巧她都掌握娴熟。 “果然,术业有专攻,商娘子精于此道,同样的茶,冲出的茶水,却大不相同。”陆大人饮下一口后不吝称赞。 “大人谬赞,茶水优劣,受诸多影响,冲泡之水亦在之列,今日用梅雪水,增了些许香气。”商名姝不卑不亢。 “我听闻商娘子不但懂茶擅经营,还自幼学武。”陆大人仿佛一个长辈,开始与商名姝温声细语寒暄。 商名姝心里千思百转,面上做足温顺晚辈姿态:“略有涉猎,学得不精。” “黑夜江上挽弓取倭寇首级,郊岭外重挫手持火铳暗杀者,以一敌众……”陆大人漫不经心给小炉里添上一块炭,明红的火光照应着他威严的脸,“商娘子武艺出众,我陆家世代习武,族中同龄儿郎都不及商娘子多矣。” “大人传唤民女至此,有何吩咐?还请直言。”商名姝已经确定对方的身份,不知自己为何引来这位可以和严首辅分庭抗礼的权贵关注,且费心去调查她,索性开门见山问。 陛下身侧,一文一武,于朝堂上翻云覆雨的严首辅不同,这位统御锦衣卫的首领,是陛下的奶兄,是救过陛下性命的亲信。 “听闻你与歙县程家二郎在议亲。”陆统领看向商名姝,目光又多了审视与衡量。 程赦? 商名姝大概猜到为何会有这样的流言,从鄢娘子口里她就猜到,商氏与程家往来亲密,有意结秦晋之好在徽州府不是秘密,不过她与程勉往来坦荡和隐蔽,对于她要和程家哪位联姻,一直在猜测。 程赦千里迢迢运来茶叶,全数给了商家,对于她要嫁给程赦的谣传在徽州府很是传了几日,程勉忧心鄢氏对她不利,定然做了手脚,坐实先前商程两家往来,是她与程赦。 程赦便是为朝廷办事,也不应当惊动这位大人才是。 陆统领得多倚重程赦,才会亲自见她,甚至去打听她? “大人您误会,我与……” “公子!” “砰!” 商名姝正要对陆统领解释,无论出于什么缘由,她都不能让人这样误会下去,她刚开了个口,屋外一阵嘈杂,房门被人踢开。 门口赫然站着满脸寒意,一身风霜的程赦。 他看到商名姝,大步走进来,陆三郎起身迅速去阻拦,程赦二话不说就动手,两人都武艺奇高,迅速缠斗起来。 商名姝若非自己也武艺不俗,都看不清二人的招式。 奇怪的是,二人武艺不相伯仲,陆三郎对程赦处处留手,程赦却招招不留余地,很快就一掌将陆三郎震开。 陆三郎大怒,正欲找回颜面,陆统领忽然开口:“住手。” 程赦没有理会陆三郎,上前将商名姝拉起来,挡在她的身前,冷冷面对着陆统领:“我的事,轮不到你管,你也没有资格插手。” 转头,握住商名姝的手腕,牵着她大步离开。 商名姝被迫跟上程赦脚步,她满腹疑问,程赦对陆统领的态度,陆统领在引以为傲的嫡子与程赦之间,竟然偏袒程赦。 陆统领误会她与程赦议亲,摆出家中长辈来见她的姿态…… “三娘子,是我连累你,此事皆因我程家而起,我该向你告罪。”下了楼,程赦郑重行礼。 商名姝避让开,她没有把心中的猜测和疑惑问出口,她和程赦没有深交这个地步:“二爷多礼,陆大人只是寻我冲泡一壶茶。” 第130章 家中危急 第130章 家中危急 程勤、程赦、程勉…… 初时知晓程家三兄弟姓名时,商梓姝还打趣:“这三兄弟,长兄和幼弟一听就是同胞所出,二爷听着像庶出,我打听过,他们是亲兄弟。” 勤勉都有长辈殷切期待之心,唯有这个赦,乃是宽宥之意。 “许是得高人指点,勉于二爷命格相冲。”商文姝总喜欢把事情往好的方向设想,一如她的人文静。 商名姝当时听听作罢,没心思去探究这些。 今日之事,多少引得她一些猜测,又想到程赦总是遇到各方势力追杀,或许不止是他手握巨财,也有成谜的身世之故。 商名姝缓步回房,随着房门关上,脑子里的思绪被她抛之脑后,她与程赦的羁绊,不过是程勉一厢情愿的好意,日后她与程家当无深交,程家的秘密属于程家,她一个外人,最好不要贸然升起好奇之心。 程赦立在院子回廊下,橙红黑寂的灯光下,细雪随灯笼细碎的光点点飘落,他看着商名姝回屋,看着她屋子里的灯火没过多久熄灭。 垂眸又静立片刻,才冷着脸朝着陆统领的房屋走去。 “尝尝,商三娘子亲自冲泡。”陆统领似乎料到他会去而复返,也忘记方才的不愉,神情温和,递给他一杯茶。 见程赦迟迟不接,他唇角一牵,茶杯放在自己对面的桌子上,从容一抬手。 程赦迟迟不动,黝黑点漆的双瞳居高临下俯视。 是陆三郎看不过眼,忍着怒意:“父亲年事已高,二兄……” “陆大人。”程赦打断陆三郎的话,“陆统领与陆大人位高权重,我不过乡野小民,一介商贾,陆大人一声兄长,愧不敢当。” 他的话让陆统领的肩膀垮下些许,陆三郎见了更心疼,怒道:“这么多年了,你要耿耿于怀到何时?” 程赦不理会陆三郎,他恭恭敬敬对陆统领行下位者的谦卑大礼:“往事不可追,草民不记于心。陆大人天之骄子,陆统领不缺承欢膝下之人,草民亦有兄弟,一家和乐,理当知足。陆统领,有些情分,生而浅薄,何苦强求?” 陆统领斜斜坐着,拎着茶壶的姿势,宽大的袖袍遮挡他眼尾的薄红,他唇角扯出苦涩的笑,权倾朝野,肩负整个皇城安危的陆统领,眸底全是温软:“阿恕,你恨我怨我,皆是我咎由自取,可陆家从未要放弃你,认祖归宗于你而言,只有利,莫要意气用事。” “陆统领,你可知我恨我的名,更恨我的字。”程赦冷笑,“可这是我阿娘临终前为我取下,我不是我阿娘,你我最好相逢末路,今日之事,不可有二,否则莫怪我刀剑无情。” 陆统领唇颤动,想再喊一声,发现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个挺拔如山的孩子。 程赦沉沉与陆统领对视一眼,上前将桌上冷了的茶端起一饮而尽,转手将商名姝冲泡的一壶茶直接拎走,头也不回。 陆统领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风雪之中,眸底水光划过,他闭上眼。 商名姝对此一无所知,她早早歇下,次日一早启程,未曾与程赦道别。 程赦醒来得知人已离去一刻钟,牵了马追上一里路,最终苦笑一声,拍拍马儿掉头折回京师。 北地多处下雪,路途难行,水路更是危险,商名姝索性一路放缓行程,整个北直隶的主城她都会逗留一两日,考察一番这些地方的茶市。 至于家中,商名姝并不担忧,她父亲不是无用之人,以前是对施家防备不够深,现在他们两家算是隔着杀子之仇,商进樑不会掉以轻心。 商家若是离了她就被瓮中捉鳖,这样的商家,她自问凭一己之力无法扶起,况且她走前也做了些许安排…… 此刻徽州府商家,已经陷入水深火热,商进樑被下狱,就连何知府也被关押,府城由钦差大人接管,一切起因还要从施厚琼炸掉商家码头仓房开始。 一仓房的火药,险些将码头炸废,若非商家的仓房距离岸边较远,码头炸毁,周边渔民势必要被殃及。 虽没有殃及渔民,附近商户的仓房付之一炬,还炸死不少把守巡逻的差役,以及各家看守的仆人。 炸药是违禁之物,由商家的仓房引起,有损失的人自然要找商家讨要说法,问清楚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炸药囤积在他们仓房。 何知府得到商进樑托姚家报信,他选择相信商进樑,对前来向他举报的施厚琼更加防备,然而他还来不及派人去探查仓房被移接木之物,仓房就被点燃爆炸。 事情影响极其恶劣,何知府与徐天行商议后,迅速将商进樑缉拿,名为审问实为保护。 谁也不知道这个时候竟然有钦差入徽州府,没有人知道钦差是来巡视还是有特别的人物,若非施厚琼煽动民愤,引得整个徽州府过半的商户联合举报何知府包庇商进樑,只怕钦差大人不会亮明身份。 “爹在牢房内,可还好?”商梓姝看着商文姝归来,抓住商文姝的手,急切询问。 钦差出现前,商梓姝一点不担心,现在她们完全掌握不了商进樑的近况。 “我没有见到爹。”商文姝眉宇间全是愁绪。 “你没有打点?还是钱财不够?”商梓姝心头发紧。 商文姝小心翼翼看了四周,将商梓姝拉到屋子里:“我遇到徐将军,徐将军叮嘱我不可使钱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钱打点狱卒探监是寻常之事,商文姝也没觉得不妥,徐天行说此时钦差正在调查爹与知府大人的往来,以往不值一提的事,放在此刻却可能成为把柄。 “我们该怎么办?”商梓姝六神无主,以前家中都是父亲顶梁柱,父亲不在还有母亲和三妹,现在父亲被抓,母亲重病不起,三妹不在家中…… “二娘子不若问我该怎么办?”房门被人一把推开,站在门口正是杜仲,他不复往日的温润,似笑非笑看着姐妹二人。 第131章 受制于人 第131章 受制于人 “你怎么闯到这里!”商梓姝疾言厉色掩盖慌乱。 商文姝早已脸色煞白,这里是她的闺房,外面把守的贴身丫鬟一点声音都没有,甚至商名姝留下的护院也消失不见…… “二娘子在好奇丫鬟与护院何在?”杜仲没了往日的温润,他脸上全是猫戏弄鼠的散漫与轻蔑,“我身为府中大夫,要放倒这些人,难道不是轻而易举?” “杜仲,是你!”商文姝眼底浮现深沉的痛意,“你投靠了施家!” “文姝此刻才发现,为时已晚。”他迈入院子里,一步步朝着姐妹二人逼近。 商文姝清楚地感觉到,杜仲的目光似盯住势在必得的猎物一般锁住自己。她努力镇定:“我爹待你不薄,我们家对你有养育栽培之恩,你为何要投靠做尽坏事的施家?” “商家对我有恩,我从未否认。”杜仲脚步未停,语气冷漠,“那又如何?文姝你总是把世间人想得太美好,施恩莫望报,否则便会如现下,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商梓姝扑到桌前,抓起瓷白茶壶朝着杜仲砸去,趁着杜仲偏头闪躲,拉着商文姝往另一边跑。 眼看着要跑到门口,万万没想到杜仲一个闪身拦在她们面前,骇得姐妹二人容失色。 商梓姝:“你会武……” 商梓姝的话音未落,胳膊一疼,杜仲钳制住商梓姝的胳膊,拽住商文姝,一把将商梓姝推搡出去。 商梓姝扑倒在地,爬起来要冲回去,两个护院却将她拦住,看着府中的护院,无限的恐惧随着寒夜将她笼罩,她手脚冰凉。 房门在她眼前被关上,烛火明亮,她眼睁睁看着杜仲将姐姐擒住双手高举过头顶,摁在房门上,随后是裂帛的刺耳声,是商文姝挣扎与恐惧的哀求。 “杜仲,你放过我,我求你放过我呜呜呜……” “长姐,长姐!”商梓姝还想往里面冲,却被两个护院一左一右反钳制双手,任她如何踢打扭动,都无法挣脱也无法触碰到束缚她的人分毫。 “杜仲,你这个禽兽,你放开我大姐,你不得好死!” “杜仲,我不会发给你,我三妹会将你碎尸万段!” “杜仲——” 商梓姝无论如何声嘶力竭地破口大骂,最后都只能眼睁睁看着隔着一道门,自己的长姐被他们一家最信任的人侵犯…… 商梓姝不知过了多久,长姐被人侮辱的每一刻她都觉得漫长无比,她毫无反抗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看得双眸赤红,泪流满面,声嘶力竭。 从未有一刻,她如此恨自己,恨自己幼时没有如同三妹一道苦练武艺,恨自己为何没有同三妹一起读书,倘若她文武双全,就不会掉以轻心。 三妹若在,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房门被打开,衣衫不整,杜仲拎着外袍走出来。 商梓姝被松开,她方才用尽全部力气,跌倒在地,她用力想要爬起来,却手脚发软,只能费劲爬进去。 发髻凌乱,满脸泪痕的长姐靠在房门边,她双眸空洞,眼泪还在不断涌出,紧紧拽着外袍抱在怀里,藕白的胳膊露在外面,上面全是红痕,尤其是双腕最为醒目…… “长姐……”商梓姝终于有了力气撑起身,奔到商文姝身边,紧紧抱住她。 商文姝呆愣如木偶,任由商梓姝抱着。 “把她们关起来,看好了,容有闪失,我定不轻饶!”杜仲对外面的护院吩咐。 “杜公子,这大娘子是你心上人,二娘子……”其中一个忍不住露出邪恶的目光,语气暗示意味极强。 他们可是正常的男人,看了一场活春宫,怎能不心思浮动? 杜仲脸上带着笑,侧身对着护院打量一番,倏地眸光一厉,一步上前,手中的匕首捅入对方身体里,吓得另一个护院什么心思都没了。 将软倒的人推倒,杜仲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扔给另一个护院:“拿去楼下火,这个人处理干净。” 接住金子的护院一脸喜色,赶紧按照吩咐行事。 杜仲离开商家,径直去了施家,施厚琼亲自接待他。 “恭喜杜公子得偿所愿。”商家有施厚琼的人,发生什么,他一清二楚。 “施员外,你我各取所需,不必如此客套。”杜仲对着施厚琼并不谦卑,“我只想问施员外何时动手?” “杜公子这般着急做什么?”施厚琼神色悠然,敛袖饮茶。 “我昨日接到信,商三娘子已离开归德府,算算时日,今日只怕到了凤阳府。”杜仲提醒,“用不了几日,她就能归来。” “杜公子以为老夫会留她活口?”施厚琼转动手中空杯。 “你如何行事,我不理会。我只要带走我要的人。”杜仲对施厚琼的计划没有一点兴趣,顿了顿,他语气挑衅询问,“施员外不惧商三娘子,当日又为何将人引走?” 施厚琼脸蓦地冷了下来。 杜仲笑意扩大:“京中发生何事,相比盯着三娘子一举一动的施员外比我更清楚,三娘子从权贵遮天的京师全身而退,听说强迫程三爷的官家贵女暴毙,施员外不怕夜长梦多,是觉着你施家比京中高官更有本事?” “你——”怒意爬上施厚琼脸上,他很快又敛去,“你既然如此畏惧她,又敢背叛她,不怕她将你碎尸万段?” “所以,我要带走两个人,商二娘子就是我的保命符。”杜仲似乎想到万全之策,浑然不在意。 “我若非要等她归来,一网打尽呢?”施厚琼冷笑。 杜仲同样沉脸:“施员外,你要玩火自焚,我可不愿陪你共赴黄泉,我最多给你三日,三日之内,你若还不动手,我活不了,令郎也要陪葬!” “你敢!”施厚琼豁然站起身。 外头人人都以为杜仲是投靠他,这个奸诈阴险之徒,竟然给他儿子下毒,他现在只有施广博这一根独苗,他现在还受制于这人! 杜仲转身,迎着寒风,步伐平稳:“施员外大可一试!” 第132章 要商名姝血债血偿 第132章 要商名姝血债血偿 “等等,你要我三日内动手,打乱我的计划,你若有高计,不妨说来听听。”施厚琼收敛怒容,喊住杜仲。 撑着伞的杜仲立在庭院中,四周屋檐下摇晃的灯笼,将光洒在他的身上,大雪飘扬,他的脸被伞遮挡大半,唯有线条流畅的下颚露出,缓缓转头:“施员外不必试探我,我今日所为不为取信你,你要如何对付商家是你之事,我不参与亦不干预,你我的合作已结束,待我安全之后,自会将令郎的解药送上。” 披风拂开落雪,杜仲的身影消失在雪夜之中。 “他可信?”杜仲消失之后,施厚琼后方走出一个人,从倭寇派来的魁梧汉子。 “韩盎在他手上。”施厚琼转过身,“他若与我们为敌,早把韩盎送到钦差手上,商进樑早被放出来。”施厚琼对杜仲仍有几分怀疑,但这些日子,杜仲的所作所为,已打消他的猜忌。 今日,更是让他深刻知晓,杜仲和商家再无缓和余地。 更何况杜仲从不打探他们的计划,更不愿与他身后的人见面,好几次他刻意安排,狡猾的杜仲都借故躲避开,这是不想知道他任何秘密,从而引来麻烦。 聪明、狡猾、凉薄。 可惜不能为他所用,一心溺于儿女之情。 转而一下,杜仲若不溺于儿女之情,他此次的计划,也不会这般顺利。 没有杜仲,他对付商氏不难,要想把何知府也拉下去,就十分不易…… “何时动手?” 施厚琼眸光冷锐:“后日。” 施厚琼也没有要等着商名姝回来,尽管他做出的安排,未必能够拦得住。 “如何动手?” 韩盎在杜仲手上,这几日他也在派人搜寻,现在都没有找到,钦差不是他们能贿赂之人,从朝廷提前打探到钦差会来,已经是他们能力极限。 偏这位钦差铁面无私,且办案一丝不苟,现在商进梁勾结何知府证据不足,商进梁私运火药一样证据不足! “劫牢!” **** 商名姝进入徽州凤阳府,遇到一个熟人。 “娘子,朱夫人又在楼下嚷着要见你。”禾穗拎着裙摆入门,低声道。 朱夫人是方绪蕴,方德贵死前把方家的人送走,官府缉拿一些,方绪蕴彼时已经是外嫁之女,她嫁到凤阳府家境殷实的朱员外续弦,这位朱员外年过刘勋,孙子和她同龄。 商名姝到凤阳府,她便寻上门,要见商名姝,商名姝不想见人,一连三日,她都每日都来。 “可查清了?”商名姝抱着暖手炉站到窗边,窗户对着客栈正门,大雪纷纷的街道,很快积淀一层雪,连匆匆而过的行人都无一个。 方绪蕴又没有带人。 亦或是无人可带。 “查清了。”禾穗递上折好的信纸。 商名姝一手托着暖炉,一手甩开信,上面记录着方绪蕴嫁入朱家的点点滴滴,是禾木钱从朱家的仆人以及旁支口中打听出来。 随意扫了几眼,方绪蕴过得有多痛苦和煎熬,商名姝就了然于心。 “禾穗,你说她还剩什么呢?”商名姝没看完,就将信纸扔到碳炉里,看着火舌卷起信纸,一点点将之燃烧。 “朱夫人现下一无所有。”禾穗看过信中内容。 “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见到仇敌,她能做什么?”商名姝指腹轻轻摩挲暖炉。 禾穗没有回话,她和商名姝一起长大,清楚商名姝所有习惯,商名姝这句话不是问她,是自语。 “张三娘子可回信了?”商名姝转头问。 禾穗:“三娘子原是嫌冬日寒凉,娘子所赠之物,让她难以拒绝,她说会约上县令家的小娘子一道前来,约莫一个时辰后到。” 商名姝点头。 她之所以会在这里耽误三日,是因一入凤阳府就被方绪蕴缠上,方绪蕴没有能力这么精准掌控她的行程,必是受人指点,商名姝就如她所愿。 另一则原因,是她去京中给昌国公府递拜帖,国公府说张三娘子到凤阳府走亲,她路过凤阳府,若无方绪蕴这事儿,只打算送份礼物,稳住两人之间的利益情分。 方绪蕴送上门,商名姝不妨用一点情分。 这一路风平浪静,家中早已和施家对上,否则以施厚琼对她的憎恨,追杀她的人只怕会前仆后继,还未动手,也说明施厚琼不想对她打草惊蛇。 “娘子,朱夫人跪在屋外,哭喊着要亲自向娘子忏悔,请娘子给她一个机会。”禾木的声音在外间响起。 商名姝一向娇气,每一个落脚的地方,尽可能选最好,如今在凤阳府最大的客栈最好的上房,卧房外是內间,內间外还有个待客小厅,隔得太远,她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可有打发人去朱府?”商名姝问 “尚未,小听闻今日朱员外不在府中。”禾木恭敬作答,他知道商名姝请张三娘子过来,是有安排,就没有自作主张。 “派人去一趟,不用请人。”商名姝吩咐。 “是。”禾木应下后问,“朱夫人她还跪在门口哀求……” “让她哀求半个时辰后再将她请去整理仪容,就说我愿意见她,不要让她见到张娘子。”商名姝唇畔勾起一抹淡笑。 冬日大雪,客栈极其冷清,尤其是这等价贵的客栈,只有五六间客房有人,大多不是爱管闲事和爱看热闹的人,就连带着的下人也被约束着。 方绪蕴在商名姝的房门前声泪俱下哀求了许久,都没有引来几个人,她原本计划着让商名姝迫于闲言碎语的压力为她打开房门。 心中对商名姝的恨意更深!若非商名姝,她如何会家破人亡?她又怎会嫁与足可做她祖父的人为继室!忍受比她爹娘还年长的继子奚落! 所有的一切都是拜商名姝所赐,她要不惜一切代价,让商名姝血债血偿! “名姝,我是真的为昔日所作所为心怀愧疚,这些日子,寝食难安,我嫁到凤阳府,无法回轻易抽身回家,一直想当面向你忏悔,今日有缘遇见,只想见一见你……”方绪蕴高声哭喊。 第133章 指着你救命 第133章 指着你救命 “娘子,门外聚集不少人……”方绪蕴在外跪着哭喊一刻钟,引来不少人,均是各家随行的下人,大多远远围观,无人窃窃私语。 “不必理会。”商名姝低头饮茶,茶杯到唇畔,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一闪而逝。 方绪蕴越不要脸面,越是坚持要见她,所图越大。 足足半个时辰,禾木派人来告知昌国公府张三娘子,带着县令家二娘子快到客栈,商名姝才吩咐禾穗打开门去见方绪蕴:“朱夫人,我家娘子原不想与你见面,两家恩怨,说一句血海深仇不为过,娘子不信朱夫人能放下,诚心致歉。” 方绪蕴捏紧指尖,不用看她也能够感受到无数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如芒在刺,深吸一口气:“我原是恨着商娘子,可我如今处境……我只盼商娘子能……看在我诚心为爹娘悔过上,借我一笔银钱……” 每一个字,方绪蕴都说得如针扎在喉头一样艰难,商名姝分明是借故肆意羞辱她! 她却不得不吞下这份屈辱,想到在朱家的日子,她就恨不能将商名姝千刀万剐,只有把商名姝碎尸万段,方能解她心头之恨! “朱夫人,你好歹是朱员外的正头娘子,竟是到了缺钱要向昔日不死不休之敌筹借……”禾穗声音故意提高。 方绪蕴恨不能现在起身,拂袖而去,可她已经牺牲到这一步,若不达到目的,她方才的种种都白费,此刻回朱家,迎接她的也是一场折磨…… 她咬着唇,缠着手将衣袖一点点挽上去,嫩白的手臂上全是触目惊心的鞭痕、咬痕和烧痕…… 看到的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就连禾穗也被惊得目光一变,她估算着时间,迅速折身回屋,似是向商名姝禀报,不多时又出来,对方绪蕴的态度变得缓和,亲自将之扶起。 “朱夫人,娘子让奴带你去梳洗一番,再与你见面。” 方绪蕴想直接去见商名姝,这一次来她没打算再活着回去,她好不容易将朱家的人支开,就怕耽误久了,朱家的人赶来破坏她的计划。 又怕自己拒绝,商名姝借由不见自己,最终沉默被禾穗惨扶着去商名姝隔壁的房间梳洗。 她前脚才走,禾木就将应邀而来的张予霜与宋墨茵请到商名姝的屋内。 炭火、茶水、糕点一应俱全,商名姝亲自迎上来:“可算把你盼来。” “天日寒冷,若非你相邀,我可不愿出门。”张予霜对商名姝态度温和,并未端起昌国公府的架子,向商名姝引荐宋墨茵,“这是宋家二娘子,宋二娘子是凤阳县县令家的娘子。” “宋二娘子。”商名姝先见礼。 张予霜转身拉住商名姝的手:“名姝,是我闺中密友,你们徽州府有名的茶坊,香茗斋便是她家。” 宋墨茵不知为何张予霜对商名姝这样的亲密,她很大方对商名姝回礼:“商三娘子。” “我备了些茶水,让二位娘子品鉴品鉴。”商名姝伸手请二人落座。 张予霜带着宋墨茵跟着商名姝引着落座,一坐下张予霜便开口:“你传信给我,指望我救命,这会儿又不急了?” 和商名姝认识许久,张予霜喜欢商名姝身上那股子劲儿,两人身份悬殊,商名姝待她尊敬却不刻意卑微,赠她之物都是投其所好,有贵重之物,亦有新奇之物,让她逐渐把商名姝放在心上。 先前拒绝,是真没把商名姝当外人,太冷她不爱动,可商名姝又是厚礼又说指着她来救命,她还以为商名姝遇到多大的难事儿,不但把县官家的宋墨茵带来,就连她从京师带来的护卫也一并请来。 “是指着你救命。”商名姝拎起早已沸腾的茶水,“但也不耽误这一盏茶的功夫,你不需暖暖身子,也容我在宋娘子面前卖弄卖弄手艺。” “倒显得我急躁。”张予霜对着商名姝嗔道,“你不急,我乐意悠然品茶。” “霜霜忧心我,我心里暖着。”商名姝手上的动作不停,“好歹要将事情因果,说与你听听……” “你且说说,我好生好奇,谁有这番能耐,将你逼得向我求救。”张予霜对商名姝了解极深,她之所以愿意和商名姝相交,大部分还是商名姝在她看来极其有才能,文武双全,玲珑心肝,没有能困得住她的人和事。 有些时候,她甚至羡慕商名姝,活得比她自在。 “这要我命之人乃是一位与我年岁相当的女娘子……”一边泡茶,商名姝将自己与方绪蕴的恩怨娓娓道来,与方氏的仇怨也不隐瞒,将茶杯端到二人面前,她轻叹,“这几日我打听她的处境,实不愿与她起冲突,她过得不如意,同为女娘子,我也兴不起落井下石之心。亦不愿恶意揣测于她…… 今日请你前来,是为我们做个见证,她若诚心忏悔,我亦愿意帮扶一把,她若心怀叵测,也好有你和宋娘子证明我清白。” 商名姝揣测方绪蕴会不惜性命来害自己,张予霜没有置评,宋墨茵有些不信,但商名姝把话说得极其中肯,她只道:“且看看。” “尝尝,我这茶。”商名姝笑着摆出请的姿势。 “咦,这茶好香。”张予霜被这股钟爱的香气吸引,目光晶亮,“是木樨香!” “知晓,你钟爱木樨,我学得窨制茶之后,特意专研出来。”商名姝和赵婉儿达成合作,拿到窨制茶的方子,就没有想过只图徽州府这一点利,立刻交给商梓姝,商梓姝不愧是制茶的天才,很快就举一反三。 除了刘家经营的虎丘茶几种,商梓姝扩宽了更多品种,比如眼前的木樨,还有梅桂、菊等…… 她已经人各地去考察,择这些大量生产之地舍茶号,专卖这些茶。京师,自然不能放过,这次特意给张予霜带了些。 不过张予霜不在府中,她没有送过去,张府是看不上这东西,定会轻贱处置,等张予霜回去,随意提上一句,张予霜也不好追究。 第134章 死不瞑目 第134章 死不瞑目 “名姝,你为我费心了。”张予霜饮下一口,温度恰到好处的茶水,入口不觉,落入胃里,暖意荡开,让她整个人都宛如沐浴春日旭阳,柔和而温婉。 她不是不知商名姝或许是别有所图,但对她有所图的人太多,能够像商名姝这样糅杂真心,且从未让她为难的太少。 “你喜欢便好。”商名姝没有多言别的,张予霜喜欢,她赠给张予霜,待到回京师,自然会拿出来招待交心之人。 她会将日后何处购置的京师地址也给张予霜一份,至于一直送,商名姝没想过,张予霜不是那等图小利之人,她张口说日后包揽张予霜木樨茶,实在是看轻张予霜,也将她们二人本应平等相交置于她卑微讨好之地。 “商娘子,可有旁的茶?”宋墨茵也对之感兴趣,但她并不爱木樨。 “还有梅桂与菊,不是所有皆能窨制,明年或许会有旁的。”商名姝对待宋墨茵客气许多。 “我极爱梅桂,商娘子这茶何时能购置。”宋墨茵满目期待。 “茶铺需得明年才能开起,家中有些研制时的成品,宋娘子若不弃,待我归家,着人送些给宋娘子尝尝,若有不足之处,还请宋娘子指点。”商名姝含笑道。 有商名姝请她指点的话,宋墨茵不好说执意要给钱:“便厚颜收下,我定会仔细品尝。” “真好,有你们纠正,我这茶不愁卖。”商名姝语气也逐渐熟稔起来。 三人就着茶聊开,距离逐渐拉近,没过多久禾穗禀报说方绪蕴来了。 商名姝示意她们继续品茶,自己起身去了外间的小客房。 她没有把房间的门全部合上,早早选好位置,在张予霜与宋墨茵的位置恰好能够看到她和方绪蕴,而方绪蕴却看到到内里的二人。 “朱夫人请坐。”商名姝十分客气。 方绪蕴没有坐下,而是扑到什么的面前,跪在商名姝的面前,拽着商名姝的袖袍:“名姝,我们好歹是一同长大,虽因长辈不睦无多往来,可我从未做过对不住你们姐妹之事。我如今处境艰难,今日得知你路过此地,只盼你不计前嫌,对我施以援手呜呜呜……” 方绪蕴说着,眼泪止不住滑落,悲伤与痛苦都不似作假,房门未关,外面不少人伸头张望。 商名姝扶住方绪蕴的胳膊:“禾穗。” “名姝,我有些话想单独与你言语……”方绪蕴眼眶蓄满泪水,仰头乞求商名姝。 商名姝似是不忍,吩咐去关门的禾穗:“你守在外面。” 房门被关上,屋里只剩下的商名姝与方绪蕴两个人,商名姝扶起方绪蕴:“你有何话,不妨直言。我与你实属情分不多……” “名姝,我只求你给我一条活路,我不记恨你害我家破人亡,我今日来求你,求你救我于我水火,我真的没有旁的心思,名姝……”方绪蕴不等商名姝说完,突然拔高声音,刻意将话传出去,同时压低声音对商名姝饱含恶意道,“商名姝,我恨不能你去死!” 她从怀里掏出一根金簪,对准商名姝,商名姝轻易抓住她的手腕,反手一拧,方绪蕴的金簪对准自己,她笑得疯狂,身体迅速往前一撞,同时尖锐求救:“商名姝,别杀我,救命——” “夫人,出人命了!”门外响起方绪蕴唯一还跟在身边的贴身丫鬟的嘶喊。 一听闹出人命,就没有人袖手旁观,打头的就是客栈的人,他们迅速推开要阻拦的禾穗,推开房门,就看到浑身是血的方绪蕴倒下,金簪落在地上,商名姝的手上染着血。 “快去报官!”客栈掌柜惊骇。 疼得眉头紧皱,方绪蕴脸上似笑非笑,似痛非痛,表情极其扭曲:“名姝——你为何……为何杀我!” 她含恨的眼神死死盯着商名姝,眼底的得意宛如实质。 她本就不想活,这般苟延残喘,有什么意义? 一条贱命,将商名姝拉下水,值了! “杀人了,杀人了——”聚集在门口的人群里,有人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扯着嗓子惊恐高喊。 商名姝看向外面,禾木跟上这个被吓得慌乱而跑,一边跑一边高喊的人。 商名姝提步上前,吓得距离她有些距离的众人纷纷往后退一步,没有人阻拦她,她立在倒地不起,鲜血直流的方绪蕴面前,缓缓蹲下身。 动作轻柔将人抱入怀中,她背对着震惊得还没有回过神的宋墨茵与张予霜:“你和你爹,一样愚不可及。”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得只有她和方绪蕴听得见,而她动作温柔,染血的手轻轻为方绪蕴整理一根根凌乱的头发。 “你——”方绪蕴气急一瞬,旋即又呵呵笑出声,一把紧紧抓住商名姝的手,“你逃不了……商名姝,你注定要为我陪葬!” “是吗?”商名姝低着头,一瀑青丝顺滑,除了方绪蕴没有人看得见她的表情,她眼底是轻蔑,脸上是嘲弄,“你的命,你自己轻贱,旁人又怎会觉得它珍贵?” “我……”方绪蕴是存在必死之心,她的金簪往心口上撞,再也说不出话,她觉得浑身都冷,但她强撑着一口气。 终于等来了衙门的人。 “让开,让开,公差办案,有人举报此处有命案发生……” 方绪蕴直勾勾盯着商名姝,她已经发不出声音,只能微弱动着唇:商名姝,我在黄泉路上等你! “差爷,伤者与伤人凶徒,便是他们二人。”客栈的掌柜第一时间指认。 带头的捕快,迅速扫一眼现场,一挥手:“将人拿下,让大夫救治伤者!” 带刀的捕快围上来,还没来得及动手,一道娇呵声从室内响起:“慢着!” 众人闻声而望,房门被推开,张予霜与宋墨茵一道走出来,衙门捕快第一眼就认出宋墨茵:“二娘子,你怎会在此?” “我们二人受商娘子相邀来品茶,正好目睹一出好戏。” 第135章 名姝,我为你保媒 第135章 名姝,我为你保媒 有宋墨茵与张予霜作为人证,哪怕方绪蕴被送出客栈没多久就毙命,商名姝也不过是衙门走了一个过场。 朱家人闻讯赶来,也只是草草裹走方绪蕴的尸体。不提方绪蕴在外面揭露朱家对她的虐待,只说朱家与商氏在财力上也有些差距,商氏更是将方氏弄得家破人亡,他们岂能为一个有辱家门之人出头? 更何况商名姝往来的是县令家娘子和国公府娘子,朱家事后更是奉上厚礼赔罪。 “以你的功夫,你不想她死,她就不会死。”张予霜随着商名姝归来,她撑着下颚,目光略带一些懒怠,唇角笑意浅浅。 她生的不是绝色,身上却有股子媚骨天成的劲儿,寻常时候清丽端庄,只有令她卸下防备的人才能看到这一幕。 张予霜知道商名姝武艺不俗,她们两结缘于商名姝仗义相助,彼时她受家中人迫害,险些丧命山野,若无商名姝,她活不到今日。 “找死之人,何须怜惜?”商名姝默认,她完全能够躲开方绪蕴的暗算,是眼睁睁看着方绪蕴撞上金簪。 张予霜的指尖在脸上轻轻弹动,她不是那悲天悯人的菩萨,商名姝的坦诚让她舒心:“你此去京中,是因你信中提及的小郎君?” 此前她去信给商名姝,打算为商名姝牵一门好婚事,商名姝回信给她,已有人选,她只好作罢。 香茗斋没有开在京师设立商号,商名姝于京师无亲无故,冒着寒冬大雪前往,只能是为信中提及过,入京师备考的小郎君。 她离开京师,京师的动静没漏掉,近来京师发生一件大事,鄢御史家的女娘子在有人拦严首辅轿告状后暴毙,稍微一打听,前因后果自是一清二楚。 “是。”商名姝垂眸饮茶。 “姓程?”张予霜立时猜到商名姝未曾对她提及的小郎君是谁,不由多想一些,“鄢娘子暴毙……” 商名姝抬头,笑意盈盈对着她,一切尽在不言中。 张予霜意会后对着她竖起拇指,饶有兴趣道:“你这桩婚事成不了,不若让我继续为你保媒。” 商名姝无奈一笑。 张予霜极其热衷:“再没有比他更好的夫婿,与你甚是相称。” “如此好的儿郎,你何不留着自己收纳?”商名姝反问。 张予霜沉沉叹口气:“我与他太过门当户对,他家正是烈火烹油之时,我娘派人去探过口风,不止我,京中高门娘子,人人想嫁,人家长辈放出话,不问门第,要给孩子娶个合心意之人。” 什么要给孩子娶个合心意之人?怎么不见他们家与各家往来?不往来又如何合心意?有点脑子便知他们是为宽龙椅上那位的心,要低娶。 不问门第才是重中之重。 张予霜知道商名姝所求,商名姝与她往来,从未遮掩过,她亦了解商名姝的性子。 “与你门第相当,我恐难高攀。”商名姝婉拒。 她是想高嫁,连徐天行她都觉得门第相差太大,再如张予霜这等簪缨之家相提并论,岂不是比徐天行门第还高? 瞧张予霜言语间的赞扬,这家儿郎本身当是俊才,她就更难匹配。 不是商名姝妄自菲薄,而是悬殊过大,日后她的至亲临门,都挺不直腰杆。 “你先别急着拒绝。”张予霜很想促成这门婚事,一是她觉得商名姝本身能够弥补家中不足,二是她认为对方应当是会倾心商名姝这样的女娘子,三是这门婚事成了,商名姝与她就能时常往来,他们张氏也算用另一种方式,与陆氏捆绑。 “陆家家风刚正,陆统领掌管天子心腹锦衣卫,陆三郎少年英才……” “陆三郎?”商名姝诧异,脑子里浮现出一张英俊刚阳的脸。 “你见过了?”张予霜听商名姝的语气,想到她刚从京师回来,由此一猜。 “一面之缘。”商名姝点头,她不仅见过陆三郎还见过陆统领,“只怕不成。” 商名姝对程赦的身份有所猜测,若她猜测属实,只怕陆统领早已误认为她与程赦是一对,这时候张予霜为她和陆三郎牵线,陆统领该如何想她? 太复杂,她不想陷入进去,更何况陆家门第实在是太高。 “你见过,竟还拒绝?”张予霜不可置信。 陆三郎的模样,在京师年轻一辈,可谓出类拔萃,其能力也是独领风骚,整个京师无人能出其右,商名姝竟然拒绝了! “齐大非偶。”商名姝笑着摇头,“我与陆三郎见过,陆三郎断不会对我有意。” 在陆家父子心里,已经给她定义了另一层身份。 看出商名姝不是推托之词,聪明如张予霜猜到其中定有她不知,商名姝也不便告知的缘故,只得遗憾轻啧一声,转而道:“你这茶,要设在香茗斋之下,还是另起炉灶?” “另设商号。”商名姝心中早有打算,“茶窨制之法是源于旁人的茶方,虽这些是我二姐受茶方启发研制而出,我亦不会将之设立到苏州,日后若盈利过巨,未必不会引发事端,不可牵连香茗斋。” “取好名没?” “榷香令。” 张予霜嘴里过一遍,点头:“倒也不错,京师的铺子,容我参一股如何?” 作为国公府嫡出女娘子,昌国公虽不是百年勋贵,也不缺这些钱,商名姝知道她是借着参股,正大光明为她保驾护航,替她宣扬。 “求之不得。”商名姝不拒绝这样的好意。 张予霜满意地盯着她片刻:“既不拒我好意,又为何不将话说尽?” 商名姝的确还有其他事情,但张予霜这样掏心掏肺待她,她突然改了主意,缓缓摇头:“无……” “你且说来听听,愿不愿,是我自个儿之事。”张予霜猜到商名姝觉得自己有些得寸进尺。 “想邀请你去家中做客。”商名姝不再忸怩,“只是一路不太平。” “你会使我涉险么?”张予霜问。 商名姝干脆果断:“不会。” 张予霜笑出声,动了动胳膊:“我随你踏险赶路,到了你家,你可得亲自为我下厨,一日三餐都得亲力亲为……唔,天日寒凉,早膳便尝尝你家厨娘手艺。” 第136章 想看热闹 第136章 想看热闹 方绪蕴出现了,以方绪蕴如今的处境不可能清楚她的行踪,意味着有人给方绪蕴通风报信,更甚煽风点火,才激得方绪蕴以命相搏,要把他困死在凤阳府。 这个人,不言而喻。 施家果然动手,从施家在她走后,或许她可以猜测她为程勉上京,也是施家设局的一步,施家对她多有忌惮,便不会掉以轻心,指着方绪蕴能困住她。 “这施家真不是好东西。”张予霜窝在商名姝特制的马车内,马车十分宽阔,两侧有可靠的长凳,后面置榻,按照商名姝的身量打造,张予霜比商名姝矮半个头,躺在上面,说不出惬意。 既然张予霜要为她搅和进来,商名姝就不能让张予霜蒙在鼓里,将自家与施家的恩怨尽数说给张予霜。 “施家早已与倭寇为伍。”和倭寇共谋的人,通敌卖国者,自然不是好东西。 “你这般不慌不忙,便不怕家中出变故?”张予霜躺在榻上,将自己裹得只露出一个脑袋,斜睨着商名姝,心中好奇。 “我爹不是酒囊饭袋。”商名姝手中执书,头也未抬。 她离开前与爹秘密商议过,当时她未曾猜测程勉之事是施家对她使的调虎离山之计,依旧担心施家趁着她不在,以为商家好欺,趁机下手。 转过头,张予霜盯着车顶,感慨:“你若生在我家,我爹拼了老命,也要把你嫁给裕王。” “你不愿?”商名姝翻书的手一顿。 张予霜闭上眼:“太累。” 她也不是不愿,昌国公的富贵她享了十多年,爹娘非得要她入宫,她也不会推拒,若有选择,她还是不愿入宫,帝王后宫勾心斗角,实在是累得慌。 入了那一方天地,她的人生一眼看到头。 要活着,要活到最后,她不得不去争斗,去自保。她本不是个贤良之人,进了那样的地方,若她活到最后,只怕要成为连她自个儿都不敢认之人。 “说起来……”张予霜忽然张开眼,眼底流光溢彩,“裕王殿下正值适婚之年,倒也是个风度翩翩,胸有丘壑的儿郎。倘若……” 倘若什么? 张予霜久久不言,商名姝没有追问,她听出张予霜其实对裕王殿下有一些异样之情,只是裕王的身份,让她望而却步。 在京师的时候,她听到过裕王在选妃,或许张予霜这个时候从京师避出来,并不是真的探亲,否则也不会这般轻易就随她离开。 去商家,也可能是有散心之故。 正想着,马车忽然停下,马车外响起禾木的声音:“娘子,前方有埋伏。” “有埋伏?”惧寒的张予霜倏地坐起身,抓起旁边的斗篷披上,推开车门,掀开车帘,脑袋钻出去,新奇的目光四处打量,“在何处?” 禾木被张予霜吓了一跳,连忙垂首恭敬回话:“张娘子,我家娘子派人在前面开路,奴是接到信号,距离我们尚且有二里路。” 张予霜脸上的笑一收,怏怏不乐退回去,没好气瞥了一眼对着自己笑而不语的商名姝:“我跟着你,是为看戏,你这样谨慎,真是无趣。” 商名姝放下书:“这么想看?” “想看想看。”张予霜点头如蒜捣。 商名姝起身,先一步跳下马车,转身伸出手,握着张予霜急切递来的手,扶着张予霜下马车。 “你们候在这里。”商名姝给张予霜戴好斗篷连着的帽子,吩咐禾木和禾穗,接过禾穗递上来的伞。 将张予霜揽入怀中:“抱紧我。” 在张予霜双臂紧紧搂住商名姝腰身时,她带着张予霜一个助跑飞掠而起,沿着声源处,一路起起落落,踏树踩枝,很快就落在一处石头遮挡之地,抬起头就能看到下方的厮杀。 兴奋不已的张予霜,刚想冒头,就听一声巨响,吓得她脖子一缩,又钻回来,背靠着石头见仍旧伸着脖子观看的商名姝,她才小心翼翼探头:“他们竟然有火铳!” “双方都有。”商名姝轻声道。 “双方?你从何处弄来火铳?”张予霜抓紧商名姝袖袍,这可是大罪。 商名姝反握住她的手:“我可弄不来,下面的人是我重金相聘,江湖中的势力,我提前说过截杀我的人会有火铳。” “这施家真是丧心病狂。”张予霜张望着,商名姝的位置选得极佳,交火的双方都没有与她们相对。 两方人马相差无几,部分短兵相接,都有隐藏在后方放冷枪的人。 看着杀得势均力敌的两方人,张予霜有些急,她从怀里摸出一把镶嵌宝石的火铳,用手肘拐了拐商名姝:“会不会用?” 张予霜自己会,只是她准头不行,这是父亲豁出老脸给她置办,受朝廷认可,这里风雪有点大,她用除了引走敌人注意力,一点旁的可能都无。 “你留在此处。”商名姝不客气,接过火铳和张予霜手里的火药,准备换个地方,却被张予霜拉住。 “不行,你不能丢下我。” “一旦我开火,这里就会暴露,他们会有人对这里开枪。”商名姝好声好气道。 “我躲在石头后面。”张予霜有过孤身一人被弃在荒山野岭的经历,她害怕一个人。 商名姝四周扫视一圈,指着远处:“我去那里,你在这里,能看见我。我保证,我绝不离开你目及之处。” “好,你不能让我看不见你。”张予霜松开手,眼底是担忧和深藏的恐惧。 商名姝郑重颔首:“我不会让你看不见我。” 安抚完张予霜,商名姝才猫着身子,一路移到距离张予霜三十步远的位置,她的位置在张予霜侧前方,张予霜躲在巨石后也能看到她。 这个地方基本在敌方的身后,商名姝摘掉朱绫纹罗手套,不理霜寒的天,握住冰凉的铁器,对准敌方准头最高的一个人。 风雪不小,偶尔有碎雪随风飘入商名姝的眼眸,她眸光沉敛,以自己练习射箭时对风的把控,运用到火铳上,坚定开出一枪。 第137章 鬼敲门为四声 第137章 鬼敲门为四声 商名姝定定看着人倒下,风雪模糊她的视线,她不确定射击的位置是否有偏差,这一枪彻底惊动敌方,对方迅速调整策略,甚至派出两个手持火铳的人朝着商名姝这边追来。 两人配合默契,一个人开枪,一个填充火药,他们的动作娴熟,几乎不给商名姝冒头的机会,商名姝只能感觉到一声枪响比一声靠近。 他们认准商名姝所在的位置,也确定商名姝是一个人,远处的张予霜将这一幕看得一清二楚,她心里着急,这两人如果这样追上来,商名姝只怕要陷入左右夹击的危局。 商名姝旁边是个斜坡,她完全可以顺势滚下去,有斜插在土里的石头为她遮挡,以她的身手不至于这么被动,只是她从这里滚下去,就会脱离张予霜的视线。 张予霜自然看到这一幕,她焦急想要让商名姝赶紧逃,奈何她在商名姝的后方,她除非出声,否则商名姝根本看不到,一旦她出声就会暴露自己。 危急关头,张予霜掏出怀中手柄镜,这面镜子是舶来品,镜子光亮清明,是她最爱的随身之物,放在地上,抓起石头重重砸在背面,镶嵌在内的镜片碎成几片,她将之全部磕出来,小心拾起一片,朝着另一边掷去。 毕竟学过火铳,准头不错,镜片落在石缝里,正好迎着光。 虽是下雪天,镜片依然反射光亮,瞬间将其中一个人的目光吸引,他反手一枪本能设想镜片所在之处。 商名姝听到声音,单手扣住石头,身子一旋,整个人以手支撑,绕着巨石一旋,一枪射出,正中其中一人眉心。 另一人的火铳对准她射来时,她一个旋身又绕回巨石之后。 一刻不敢停歇,商名姝迅速开始重新灌火药,因没有实物可练习,商名姝的动作有些生疏,好在她对火铳足够了解,顺利安装好。 张予霜故技重施,奈何对方不上当,装好的火铳一直不发射,他端着火铳,极速冲向商名姝隐藏的地方。 心脏砰砰砰直跳,张予霜几次扔出去的镜片都没有吸引走敌人,她猜到对方认准商名姝。 “名姝!”既然都暴露位置,张予霜索性高声喊商名姝,与此同时,她手中没有镜片的铜制手柄重重在石头敲击一下,“记得你给我讲的第一个故事,是什么故事吗?” 说完,张予霜手柄又重重敲击一下。 商名姝眸光一凝。 是鬼敲门的故事,鬼敲门为四声。 接着又是一声重响。 奔上来的人心头一紧,三是个特殊的数字,他下意识闪躲一下,却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商名姝捏紧手中火铳,寒风之中,她的呼吸都粗重起来。 张予霜一手捏着铜柄,一手捏着最大镜子碎片,重重敲下最后一声,几乎是声音落下,她迅速冒头,两人默契十足,几乎是同时探头。 不同的是商名姝是倾斜着探头,对准她的黑黝黝火铳管在她明眸之中擦出火,从她肩头上方擦过,她整个人沿着斜坡滚下去。 与此同时,张予霜手中镜子碎片先飞射出,却万一顺扎入敌人的脖颈里。 张予霜不会武,但商名姝交给她一个自保手段,就是飞镖,只要腕力足够,准头足够,身上可以藏很多飞镖,包括耳环和发钗等…… 这些年她从未懈怠,无论在哪里,每天早起都会练习飞镖。 张予霜朝着商名姝飞奔而去:“名姝!” 商名姝旁边是个斜坡,但斜坡下方很高,张予霜奔到崖边,恰好一只满是擦伤血痕的手搭上来,她立刻双手抓住商名姝。 “你受伤了吗?”张予霜仔细检查商名姝。 商名姝身上污迹不少,她握住张予霜的手腕:“手上一些皮外伤。” “都是我不好。”张予霜反握商名姝的手,眼眶泛红,水雾盈眶,“若非我要来看热闹。” “是我自己选择插手。”商名姝任由张予霜用丝绢小心翼翼为自己擦拭伤口上的泥垢,“真要算起来,是我将你置于险境。” 她们明明可以悄悄看热闹,悄悄离开,商名姝看得出两方旗鼓相当,但气势不同,她雇佣来的人,只是受雇佣,损失惨重,必会退怯。 她若不趁这个时候插手,等到雇佣的人宁可不要高额尾金而撤离,就是他们直面这群人,这群人是本着要她的性命而来。 张予霜不愿和商名姝继续争论谁牵连谁:“我们要下去帮忙么?” 商名姝瞥了一眼,敌方已经被她们解决两个火铳手,大势已去:“不用。” 她让张予霜等一等她,她下到半山腰将两具尸体上的火铳拾取,身上的火药一并搜走,带着张予霜折返。 等他们大队人马到双方交火的地方,厮杀刚好结束,被商名姝雇佣的人,钦点出这次的伤亡,领头的上前:“商娘子,我们这次折损十八人,三十二人重伤,生擒五人,其中三人身中火铳,两人轻伤。” 商名姝雇佣的时候,就说过死伤怎么赔付,包括俘虏怎么赎,伤势不同,价格也不同。 “你放心,该给的一分不少。”商名姝素来重诺。 交接的人这才松了口气,他们过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早知这次是硬活,还是硬着头皮接,就怕事后雇主反悔。 禾木去交钱,一匣子金子,确认无误之后,商名姝得到五个俘虏,看着三个中了火铳的人,她眼睛不眨吩咐:“杀了。” 俘虏有两个足够,她没有时间找大夫给这三人治伤。 禾木手起刀落,将人当着雇佣队伍杀掉三人。 原本看着商名姝带着这么多金上路,心思浮动的人,立刻歇了心思。 他们知道这次,商名姝出了力,两个死在山坡上的人,身上的火铳和火药都不知去向,商名姝又带着这么多护卫,杀人一点不迟疑,不是个善茬。 这一趟赚得不少,再贪心,只怕没命。 “名姝,我们能顺利到府城吗?”张予霜看着被绑着双手,牵着走的两个俘虏,忧心问。 “还有一战。” 第138章 有人买你性命 第138章 有人买你性命 “还有一场?”毫无看热闹心思的张予霜霎时全神戒备。 “别怕,这人是冲着我来。”商名姝低头看着给自己涂抹高药的张予霜,笑着轻声说,“是我,久等之人。” 离开凤阳府,进入滁州,再到全椒县,商名姝一行人两天两夜,哪怕知道施家动手,她也没有急着赶路,在第三日进入宁国府。 “娘子,算算时辰,现在启程,只怕难以在关城门前赶回。”禾木看着天色,询问商名姝。 路途不是没有村镇落脚,禾木却知道自家女娘子娇生惯养,不是吃不得苦,是能不吃绝不吃半点。 “赶路,今夜不入城。”商名姝没有贪图舒适在宁国府歇息,因为有人等着她这条漏网之鱼,自投罗网。 今夜亦是施厚琼安排人劫狱的日子。 “听闻你忌惮的小娘子,正连夜往回赶,天亮之前,必然能进城。”施家大宅里,这次来辅佐施厚琼的倭寇首领池五郎坐在靠背椅上,擦拭着长刀。 施厚琼闭目端坐着,十指交错,拇指有接着奏地轻轻动着。 池五郎换一只脚踩上椅子,斜靠着坐着面向施厚琼:“你派去的人没有阻拦她的脚步,甚至伤及分毫,反而被活捉两人。” 对池五郎的嘲弄,施厚琼充耳不闻。 池五郎站起身往外走。 施厚琼才睁开眼:“你去何处?” “我去何处?”池五郎脚步不停,“用不着向你交代。” 他想带人去劫狱,施厚琼怕他控制不住脾气,将商进樑与何知府杀死在牢里,这次他来,奉命辅佐施厚琼此次行动,将何知府换掉,朝廷会派被他们收买的官员接任,方便他们安排人潜入,控制徽州府的商贸和走私。 施厚琼处处不尊重他,将他刚刚捧起,任何事都不让他插手,他非常生气! 施厚琼正欲出声阻拦,施管家急匆匆走进来,走到施厚琼身边躬身:“老爷,杜仲带着商家姐妹出城了。” “韩盎呢?”施厚琼问。 管家摇头:“不知行踪,杜仲没带上人。” “二郎的解药呢?”施厚琼追问。 “杜仲说时候到了,他会将解药给老爷留下的人带回。”管家的头低得更低。 施厚琼面色阴冷,一抬头池五郎早不见踪影,他提步追几步,最终顿住,池五郎早对他有意见,便是他追上去,越是阻拦池五郎做什么,只怕池五郎越要与他作对。 只盼着这人,没有蠢到自投罗网! 池五郎脚下带风走出施家大宅,就有人等候多时,捧着一个小匣子上前,匣子打开,金元宝在高悬灯笼照射下,格外刺目。 “池大人,这是定金,我家主人说了,只要您能拖住商三娘子,将再奉上一百金,若池大人能……”来人手在自己脖子一划,露出阴狠的笑,“他将奉上五百金!” 池五郎接过盒子按上盖子,掌心掂了掂:“你们主人在商家捞了不少好处。” 来人赔笑:“这个小人便不知……主人让小人提醒池大人,三娘子武艺奇高……” “行了。”池五郎不耐烦挥挥手,“你们一个个都畏她如虎,我非得亲自去会一会,她究竟有几分本事!” **** 寒林笼罩于夜幕之中,凛冽北风裹挟碎雪呼啸,枯枝发出凄厉呜咽。 “娘子,前方有人。”马车停下,禾木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商名姝一袭劲装,青丝由发带盘于顶,手中握着长剑,腰间两把火铳被厚实的披风遮挡,掀开车帘子,迎着寒风,看向昏暗的前方。 风中雪尘漫天,若非拦路的人提着灯笼,都看不清人影,黑影一道道投射在地上,被火光拉长,似一柄柄利刃。 商名姝跳下马车,在两个护卫的保护下走上前,禾穗提高手中的灯笼为商名姝照明,勉强能够看清前方腰间一把单刀被粗糙大手紧握的魁梧男子。 “人人都畏惧的小娘子,竟是如似玉的美人……”池五郎看清商名姝的容颜有些诧异,他还以为商名姝会是个刚毅女娘子。 没想到看着这样娇软如。 “阁下是何人?因何拦我去路?”商名姝只做不知对方来历。 池五郎虽是倭寇,汉话说得十分流利,甚至听不出一点口音。 “小娘子,有人买你性命。”池五郎仍旧在打量商名姝,“我怜香惜玉,你愿做我的女人,我便带你离开此处。” “阁下想我委身于你,就看你能不能擒获我。”商名姝先拔剑。 池五郎眼里兴味更盛,他一挥手,下属将手中灯笼一丢,纷纷拔出长刀,冲向商名姝的护卫。 商名姝的护卫同样亮出武器迎上去,禾穗退到马车旁负责保护张予霜。 商名姝与池五郎四目相对,彼此的眼底都有凌厉锋芒。 剑划过地面,摩擦出火,商名姝先动。 商名姝剑法灵动,剑势如行云流水,时而如燕掠空,时而如灵蛇出洞,招招直取池五郎要害。 池五郎被逼得连连后退,胳膊甚至被快如闪电的剑尖划出一条血痕,才收起轻视散漫之心:“好剑法!” 双手握刀,改守为攻,刀风呼啸,霸道而又狂猛,刀势变化无常。 几次刀剑相接,商名姝掌心微颤,这个人的力量是她未见过的大,力量强,不影响他的灵活,她的剑如游龙摆尾格开单刀,剑尖顺势点向池五郎手腕,池五郎冷笑一声,刀势变撩为劈,刀剑相接,火四溅。 双方无论是商名姝与池五郎,还是池五郎的下属与商名姝的护卫,都打得难分难舍,一时间分不出高下。 远处一路跟着商名姝的程赦将二人的交手尽收眼底。 自从收到徽州府的传信,他就一直缀在商名姝的身后暗中保护。 他身侧的小厮问:“二少,我们不出手么?” 程赦微微摇头:“池五郎不是她的对手。” 若商名姝不敌,他自会出手相帮,但他分明看出池五郎不敌商名姝,又何必横插一脚,倒叫商名姝平白承情。 第139章 擒拿 第139章 擒拿 “关好门窗,小心火烛——” 更夫清亮的嗓门响彻在静谧的巷道,携锣拎着梆子的老更夫扯着袖,尽量将手更多缩入袖中抵御寒冷。 在他低头拉扯袖口时,听到异样响动,转头看去,屋檐上一块雪砸落。 连着几日落雪,来不及清理的屋顶积压厚雪,他收回目光,一慢三快地继续打更,却不知与他一墙相隔,一排黑衣人无声踏雪前进。 这里距离知府府衙很近。 商进樑被关好几天,钦差大人始终没有露面,未曾提审,不允探视,他与外面切断所有联系,心里有些焦急。 坐在缺角,被他用石头垫起来的四方桌边,他不断细想从韩盎出现之后的种种,心里认为不会出大事,眉头才舒展些许,转念又想到独自赴京的商名姝…… “来者何人?竟敢擅闯府城大牢……” 商进樑的思绪被打断,他奔向牢房门口,双手抓紧木柱,心提到嗓子眼。 紧接着一阵兵器相交的声音,牢房的狱卒始终没有敲响求援的钟,商进樑心道不好。 果不其然,没多久一些黑衣蒙面拖着染血的刀入内,被关押的犯人噤若寒蝉,极力往牢房角落蜷缩,就怕引起这些人的不满,被人随手扬刀结束性命。 黑衣人目标明确,直奔商进樑,绕在牢门的铁链被一刀劈开,一个黑衣人冲进来,抓住商进樑,拧住他的胳膊将人往外拖。 商进樑尽力挣扎:“你们是何人?放开我,放开我!” 商进樑的不配合,黑衣人抬起头将其劈晕,甚至动了杀心,被同伴拦下:“我们是来‘救’人,不是来灭口。” 让商进樑死在牢里,事情将会偏离轨道,除非他们将整个牢里的目击者全部杀掉,倒也不是不可,只是他们时间不允许。 牢房这边畅通无阻,无人前来支援,盖因整个知府府衙都被黑衣人冲进去,何知府被钦差以避嫌为由软禁在府衙,证据不足,何知府仍旧是知府,也轮不到他这个钦差来下狱。 大量的黑衣人杀入府衙,府衙的人无力反抗,很快直奔内衙,擒获何知府,为首的黑衣人对何知府道:“何大人,我们不想取你性命,亦不愿伤害大人妻儿,还请大人配合,随我们走一遭。” 他们不想大开杀戒,也不想府衙的人负隅顽抗拖住他们的脚步,引来兵马,要在钦差得到消息带人赶来前,带着何知府撤离。 “夫人。”何知府捏住何夫人握剑的手腕,按下她的手,“孩子们就交给夫人了。” “你不能随他们走……”何夫人眼底浓浓忧色。 何知府对她温和一笑,伸手为她拭去手背上的血渍,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对自己的儿子使了个眼色。 信任父亲的知府公子上前拦住何夫人,何知府从容提步,随着黑衣人一道离开。 他们前脚刚走,钦差带着大量侍卫赶来,勘察一番四周,只问一句话:“何知府是自愿随歹徒离去?” “大人,家父是受迫……” 钦差抬手,眸光凌厉:“你只需回答,何大人是否自愿?” “……是。” “来人,将何府官眷集体收监。”钦差倏地下令,不理会何知府内眷的辩驳,带着人急匆匆离开。 何知府与商进樑被带着赶往一个小渔村,他们需要将二人活着带上船,等到扬帆出海,再令他们尸沉大海,自此商进樑与何知府官商勾结,与倭寇为伍的罪名才能洗不干净。 整个商府与何府都将陪葬! 钦差大人赶往府衙时,就派人迅速在几个码头把守,施厚琼早有准备,没打算走码头,免不了一场厮杀,变故太多。 渔村有渔船,从渔船入江河,避开官府。 计划十分顺利,商进樑被先一步带到小渔村,他们正要上船,村子里忽然冲出很多村民,穿着普通,起初这些黑衣人将之视作被他们惊动的本地村民,未曾放在眼里。 待到村民杀到近前,凌厉的招式,很厚实衣服下露出结实有力的臂膀,让他们大惊失色,再想防御为时已晚…… 带着何知府的另一批人得到风声,立时转道,前往另一个停船处,这里是荒野河岸边,挟持何知府的人站在岸边吹响哨子,一条条渔船缓缓从茂密的芦苇荡中摇出来。 渔船还未停下,黑衣人迫不及待先跨上去,转身要接应之际,身后带着斗笠披着蓑衣的船夫亮起寒刀。 “小心!” 提醒声没有救下同伴的性命,芦苇荡里冲出不少人,一个个手握兵器,对着黑衣人毫不迟疑杀过来。 徽州府内,注定不是一个平静的夜。 府外,厮杀同样激烈。 剑刃沾着血珠缓缓滴落,砸在泥土之上,渗入地下,商名姝与池五郎已经激战半个时辰,两边带的人也是不相伯仲,各有胜负。 池五郎拇指揩过脸颊,抹去伤口溢出的鲜血,看向这个小女娘的目光再没丝毫轻慢和不屑,他握刀的手甚至有些乏力克制不住颤抖。 他知道商名姝不会放他走,但他不能落入商名姝的手里。 他一声高喝,双手握着刀主动出击,刀势更加凌厉,颇有鱼死网破的不要命打法,商名姝手中剑游刃有余随着手腕力量和身形变化,每一刀都稳稳接下。 池五郎逼得商名姝不得不旋身避开时,手在腰间一摸,待到商名姝回旋时,伸手掷出,五道寒光飞来。 “名姝,当心有毒!”坐在马车内,目光追随商名姝的张予霜提醒的同时,手中捏了许久的铜钱飞掷而出。 她来不及替商名姝挡下暗器,只能将暗器飞向池五郎,池五郎声东击西就是想逃跑。 手中剑闪出残影,叮叮当当,将五枚暗器尽数挡下,商名姝旋身,一剑刺入地下刹住身形,另一手摸出腰间火铳,对准挥开张予霜铜钱,准备逃跑的池五郎腰间,毫不犹豫开出一枪。 池五郎闪躲不及时,枪擦过腰间,他身形一滞,紧接着耳朵里响起第二声枪响,小腿肚一痛,他整个人栽倒在地,等他抬起头,剑刃架在肩上。 抬起的视线对上黑暗中身形纤细又修长的商名姝冷冽的眼。 第140章 女儿也想活 第140章 女儿也想活 商名姝冲着池五郎微微一笑。 逆着光,池五郎只能隐约看到商名姝半边脸弯月般若隐若现的轮廓,莫名背脊一凉,下一瞬一道森寒刺目的剑光划过他的眼,他被刺得下意识闭眼的瞬间,双脚一疼,接着是双腕。 商名姝眨眼间挑断池五郎的手脚筋,在池五郎瘫软在地时,又欺身上前,扼住他的脖子,反手卸掉池五郎下巴。 她的狠辣果决,让张予霜瞳孔一缩。 池五郎带来的人渐渐落入下风,商名姝没有加入扫尾,禾穗提着灯笼迎上来为商名姝照明,递给她一方手绢。 商名姝先把剑擦干净,反手一划,剑入鞘。接过禾穗递上来的第二方手绢,一边仔细擦拭每一根细长手指,一边缓步走向马车。 等她登上马车,剩余倭寇尽数伏诛,护卫在禾木的带领下,将活的捆绑起来,顺便清理出马车能继续通行的道路,禾穗拎着药香简单为池五郎包扎伤口。 “你可急着赶路?”张予霜将手中暖炉递给商名姝,她抬眼望了眼天色。 深冬的夜色很浓,张予霜也能感觉到距离天亮不远,商名姝说还有一战,这一战结束,接下来应是安全,商名姝若是赶路,可留下她独自先走。 张予霜自小娇贵,今夜未歇息,因这一场厮杀无心睡眠,精神却疲惫,知道自己无法逞强陪着商名姝骑马连夜赶路。 “我留些人给你。”商名姝的确想先行一步。 一切她都安排妥当,百密总有一疏,她无法将施厚琼算尽,一时不确定家中人无恙,就一刻不能松懈,这一路都在等池五郎,现在人解决,张予霜的确不会再有危险。 毕竟她是临时起意要请张予霜来,施厚琼不可能猜到,更不知道她与张予霜是闺中密友,身为公府娘子的张予霜会为她劳累奔波。 张予霜点头,缩在马车里,裹紧自己:“我恰好休息,让他们慢慢赶路。” 将禾穗并几名护卫留下,商名姝带着禾木和两个护卫打马离开。 徽州府城内,施家大门被推开,木门上留下鲜艳的血掌印,下人慌忙将险些瘫倒的人扶起来。 施大管家亲自参与,这一次全军覆没,就连他都只存一口气才跑回来报信。 施厚琼带着妻女和倚重的护卫迎上来,看着奄奄一息的施大管家,脸色苍白。 “老爷,快走,有军队,是徐家军!”施大管家满眼泪光和急切,“奴拼死赶回,有人扫尾,但徐家军埋伏在渔村,有备而来,只怕很快就会追上门。” “徐家军!”施厚琼大惊失色,他一点消息和风声都没有,不但何知府遮掩,就连钦差也在遮掩,否则他怎会被蒙在鼓里,“我明明派人查过徐天行的行踪!” 他要对付何知府,怎能不把何知府的底牌摸清楚? 何知府一介布衣,靠自己走到今日,除了当日科考的恩师,在朝廷毫无根基,反而是何夫人,徐家女娘子,与徐天行未出五服,他要下手,就不得不确保徐天行鞭长莫及…… 徐天行有公务在身,不得离开驻守之地,怎么能潜伏在徽州府? 早知徐天行在此,就应当知会大将军,兴兵绍兴,打徐家军措手不及,有此功劳在,哪怕徽州府这盘棋满盘皆输,他还能携家眷逃往岛上…… 现在却是不能,他这一次信心满满要对何知府做局,大将军想要掌控徽州府之心十分迫切,何知府油盐不进,几次派人潜入,都被商氏联合何知府破坏,这才让大将军不惜兴师动众派了池五郎来相助,甚至以往安插在徽州府的人全部暴露,结果却功亏一篑。 他完了。 便是他全程没有出面,在官府尚能狡辩,大将军也不会留他性命! “快,快去找二郎,带他走!”施厚琼已经不为自己谋生路,只希望最后关头保住自己的嫡次子施广博。 “是……” 护卫领命刚转身,就被一把匕首捅入腹中,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看着面前目光阴冷的施清玉,在他愣神的瞬间,施清玉握着匕首的手一绞,抬脚将人踹倒。 这一变故,让施厚琼面色铁青:“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施清玉握着染血的匕首,唇畔勾着冷笑,“爹的眼里,永远只有兄长与弟弟,生死关头,只会为他们谋活路?可怎么办?女儿也想活!” “来人,把这个逆女给我拿下!”施厚琼高声命令。 两边冲出护卫,一半护着施厚琼,一半护着施清玉。 施厚琼看着施清玉身后叛变的护卫,心惊不已:“你——” “爹,施广博中毒,杜仲不会让他活着,你与其把退路给这个废物,不若交给我……”施清玉与施厚琼对峙,“爹这次损兵折将,只怕惹怒了贵人,贵人的怒火,会容许爹还留着人传宗接代?待我逃出去,我可承诺你,日后必有一子姓施!” “你以为我会信你?”施厚琼疾言厉色,眼底赤红,“你莫要以为我不知是谁撺掇大郎追去杭州寻商梓姝!” “是我又如何?”施清玉笑出声,“要怪就怪你纵容施广超这个疯子不拿我当人看,他想要我的命你不管,他带人欲对我行不轨你不管,我弄死他,你凭什么管!” 施广超就是她使计骗去寻商梓姝,甚至施广超对商梓姝执念越来越深,也是她的手笔,她早就想借商名姝的手杀了这个废物! “你——” “爹,你当真要把最后的逃生时机浪费在此?”施清玉打断施厚琼,“女儿不惧,左不过爹未曾想过我活。” “老爷,芦苇荡全军覆没……”这时又一个管事疾步而来,“刚接到消息,是程家所为,程二爷赶回。” 芦苇荡这条路一直是备选,很是隐秘,他们察觉有异立刻改道,没想到防到徐天行,没有防住程赦! 事态紧迫,施厚琼压下涌上喉头的气血,对癫狂的女儿道:“我可以把施家剩余力量给你,让你从密道逃脱,你带上你弟弟!” 第141章 赶尽杀绝 第141章 赶尽杀绝 “好,我答应。”施清玉毫不犹豫应下。 施厚琼深深看着面前,从未过多放在眼里的女儿,才知道他养了一条毒蛇,他知道施清玉现在答应,转头就可能亲手杀了施广博,目光扫过施清玉身后叛变的护卫,再内斗下去,一个都跑不掉。 他转头吩咐自己的护卫,将东西交给他,带着他们亲自去庄园密道,打开密道,放走十来个护卫和施清玉和施广博。 施夫人也想跟着走,被施厚琼一把拉住,在施夫人绝望的哀求下他毁了能够打开密道的机关:“你我夫妻一场,理应同生共死。” 说完,施厚琼缓缓走向准备好的烟前,掏出火折子蹲下身,亲自将它点燃,血色的烟如黄泉彼岸绚丽在高空之中绽开,只有这一朵。 朝着施家围拢的徐天行和程赦,分别擒获施厚琼不少人,两方人马在城门口相遇,徐天行救下商进樑,程赦救下何知府,双方骑在高头大马上,四目相对,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同时看到这一簇烟火,看清楚方向后,面色俱是一紧。 徐天行当即取出令牌命城楼守城将开门,他带着人飞奔而去,落在后头的程赦跟上几步,勒住缰绳,转头问:“杜仲带着商大娘子与商二娘子逃跑的路线,可有查出来?” “二爷,查出来。”下属从怀中掏出一份路线图,“杜仲应是早有准备,他路线一直在变,我们根据他的行踪推测,他最后会与三娘子汇合。” 程赦一听,眸光霎时深沉:“不好。” 他在赶回的路上就查清一切,施家的落败,源于商家齐心协力与何知府加上徐天行一道做局,甚至徐天行赌上性命说服钦差帮忙遮掩,杜仲从一开始就是麻痹施厚琼,他看似害怕商名姝,带着商梓姝与商文姝逃跑,实则是怕二人落在施厚琼手上,他给施广博下毒,施厚琼因此受制于杜仲。 此刻施厚琼穷图匕现,方才的传讯烟火,或许是杜仲等人的催命符。 “你带人护送知府大人回城。”程赦当即调转马头。 施厚琼极其在意两个儿子,现下就剩施广博一根独苗,他理应是把最顶尖的武力派去追击杜仲,能生擒必是要生擒,不能生擒就不会给他们活路。 如今,施厚琼还能想不到杜仲的作用? 他现在恨不得拉着杜仲和商家两姐妹陪葬! 对于杜仲,施厚琼是主动寻上门,一如当初的文堰,但施厚琼生性多疑,哪怕此前一切顺利,安排在商家的眼线没发现不妥,他仍旧对杜仲保留一丝怀疑,尤其是杜仲给施广博下毒之后。 他派了最得力的人去追击,池五郎不听他调遣,否则池五郎也会被他派去擒拿杜仲和商文姝两姐妹。 杜仲做足准备,几次利用提前勘察的地形,和一些药物甩掉最初并不想将他们置之死地的杀手,饶是如此,他们逃窜得也极其狼狈。 待到天空之中炸开一朵艳丽红色烟火之后,这些人突然就变得狠辣起来。 “杜仲,你带着长姐继续前行,我走另一边。”商梓姝一袭采茶的装扮,“这里地形我熟,我能躲开他们,不分开他们,我们都会被一网打尽!” 杜仲牵着商文姝,看着远处的厮杀,他带来的人都还在负隅顽抗,却一片颓势,他们支撑不了多久。 “不行,我们一起往前,三妹定然在来的路上,你与我们分开,三妹如何来得及去救你?”商文姝拽住商梓姝继续前行,她知道妹妹是想把生的希望留给她。 “你总是不信我,若今日是三妹,你必会放心和杜仲一道离去。”商梓姝出口谴责,弄得商文姝一愣,她逮着商文姝急于争辩分心时,一把挣开商文姝,灵巧蹿入旁边的草丛,一边头也不回往前,一边高喊,“杜仲,解药在我手上,你有本事追上我——” “梓姝……” “别辜负二娘子,文娘,我们且信二娘子一回。”杜仲拉住欲追商梓姝的商文姝,继续往前。 他们三个一道,一个人也等不到商名姝,杜仲只能不断心中祈祷,商梓姝是真的有办法拖延时间…… 施厚琼没有对派来的人说杜仲有问题,要他们一定要抓住杜仲,拿到解药,他们刚才听到商梓姝的话,不是没有想到这是分散迷惑行为,可他们不能赌商梓姝一定没有解药。 三人只有杜仲会武,为首的人打了两个手势,四个人朝着商梓姝追去,剩下的八个人由首领带着继续追杜仲。 杜仲带着商文姝,没多久就被追上,以一敌八,杜仲将商文姝护在身后,他不敢攻击,只得防守,哪怕一道道伤痕在他双臂和前胸绽开,他始终屹立不倒挡在商文姝面前。 商文姝咬着唇,看着前面足见变成血人的男人,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有一个人会这样护着她,泪水充满眼眶,她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只怕引得杜仲分神。 几道刀影从一侧挥来,杜仲搂着商文姝的腰一个转身,铁剑架住寒刀,几个人的力量施压,杜仲险些握不住手中的剑柄,手臂上的伤痕撕裂,鲜血如注。 这时商文姝露出的一面,早已等候的杀手抓准时机对着商文姝一刀削下,杜仲瞳孔紧缩,扔掉手中的剑,抱着商文姝一蹲,落下的刀划过他的胸膛,身后一刀深深划过他后背,唯独他怀里的商文姝毫发未损。 “杜仲!”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息包裹住商文姝,她再也忍不住嘶声裂肺高喊。 染血的手捂住商文姝的眼睛:“别看。” 四周都是朝着他们捅过来的刀,他终究是没有保护住她,杜仲摁住腰间一个机括,这里面有毒烟,一旦喷涌而出,一步之内,无人生还。 他等这些人的刀刃刺入他的身体,带着所有人一道下地狱。 商名姝赶到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她从马上一掠而起,手中长剑飞出去,同时双手拔出两把火铳。 第142章 全都安好 第142章 全都安好 剑顺着一排杀手而去,反应过来时前面几人只来得及闪躲,第四人才反手挥刀将商名姝的剑砍落,被剑吸走注意力的杀手,没有注意到夜深遮挡下商名姝的动作,两声枪响,商名姝解决掉两人。 杜仲撑着最后的力气,抱着商文姝顺着地面一滚,躲开两人的刀。 他们想要追击上去,被强势掠来的商名姝拦下。 禾木带着人亮出兵刃冲上来,六对四,商名姝一人缠住三人,让禾木三人尽可能轻松些许。 这些人身手不俗,好在商名姝带的护卫都是师傅引荐来的人,不是寻常看家护院,否则真的极难对付。 “杜仲,我该怎么做?”商文姝从杜仲怀里爬起来,看着躺在地上,浑身是血,呼吸粗重的杜仲,眼泪止不住的滚落。 “我怀里有一瓶药……”杜仲强撑着艰难地教商文姝。 他随身带着保命的珍贵药丸,只有这么一瓶。 商文姝很容易找到,抖着手倒出一粒喂入杜仲嘴里,克制着心里的慌张,开始为杜仲包扎较深的伤口,他们身上都没有任何药物。 商名姝缠着三人,只能保证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脱离她制造的战斗圈,始终找不到解决三人的时机,三人无论多默契,也没有办法伤到商名姝分毫。 另一边禾木早一步解决掉与自己对决的杀手,腾出手支援商名姝。 主仆二人迅速对上眼,无声的默契,让禾木提剑牵制住两人,商名姝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完一人,二人再联手将两个杀手解决。 商名姝奔向商文姝与杜仲,禾木去帮两个护卫解决剩下二人。 “我这里有伤药,先处理伤势。”商名姝从怀里掏出金疮药递给商文姝,“二姐呢?” “名姝,你快去寻二妹,我们在前面分头行动,她为我们引开一部分……”商文姝仰头急切对商名姝道。 “三娘子,是我无能……”虚弱的杜仲愧疚低语。 “你已经做得极好。”商名姝安抚一句,转身奔向自己的马儿,迅速翻身上马,“禾木你保护长姐与杜郎中。” “三娘子……”横手一剑撂倒最后一个杀手,禾木只来得及看着商名姝疾驰而去。 “禾木你去助三妹!”商文姝连忙喊。 禾木没有动,他是商名姝的下属,整个商家以商名姝的命令为首,纵使心里担忧商名姝,还是决定留下,和两个护卫一起查看杜仲的伤口。 连着两场厮杀,尤其是和池五郎的对决,使得商名姝很疲惫,她身上也有些浅显的伤口,都是和池五郎交锋时留下,只来得及简单处理。 一瞬没有见到商梓姝,商名姝就不允许自己露出疲色。 奋力扬鞭,让马儿跑得更快些,商梓姝有个万一,商文姝与杜仲都将难以释怀,她知道杜仲不是让商梓姝为他们引开杀手。 他们三人只有杜仲一人有武艺傍身,全部围上来,杜仲没可能保护两个弱女子,商梓姝一个人跑,大部分杀手会集中对付杜仲,商梓姝运气好些,反而比杜仲与商文姝存活率更大。 放在当时,是利于三人的选择。 无需商文姝告知地点,商名姝很快就追到地方,这里有尸体,她轻易找到商梓姝逃跑的方向,不适宜骑马,让她心头发紧的是,这里也有人弃马…… 除了杀手追着商梓姝,还有人比她早到一步,且沿着这条无路的路追上去,不知是敌是友。 这里是黄山另一处脚下,往上是山路。 这些年商梓姝对黄山可谓了如指掌,她无数次从各处深入,寻找茶树。 商名姝一边给两支空的火铳填上火药,一边疾步沿着痕迹追。 等她到半山腰时,看到两个和追杀商文姝与杜仲穿着一样的人,她蹲下身检查这两人的伤口,心下松了口气,这是她熟悉的招式。 程赦! 在商文姝与商名姝相遇时,程赦就追到这里,他大致猜到杜仲三人分散杀手,让自己的人沿着痕迹追过去,他则是上山。 商名姝赶过来时抄近路,这才和程赦的人擦身而过。 等到又看到两具尸体后不久,商名姝就找到一处火光,程赦坐在一处,商梓姝坐在火堆旁紧紧抱着自己,商梓姝灰头土脸,很是狼狈。 “程二爷,我们还要等多久?”商梓姝脚踝实在疼痛难忍。 程赦救了她,却不愿背着她下山,说什么男女有别,当日她三妹落水,也不知是谁将她三妹抱下船! 她知道程赦心仪她三妹,可事急从权,她隐隐感觉额头发烫,不知是不是伤势引发。 “二娘子再等片刻,一个时辰内,我的人必会寻来。”程赦声音轻缓。 商梓姝张了张嘴,想说自己觉得冷,又怕程赦误解,好在妹妹的声音犹如天籁适时响起:“二姐!” 商梓姝误以为是自己高热生出幻觉,茫然抬眼,果然看到朝着自己疾步而来的商名姝,一直坚强的商梓姝,在妹妹奔向自己时,视线霎时模糊。 等到商名姝跑到她身边,商梓姝哇的一声哭出来,紧紧抱着商名姝。 她刚才几次在生死边缘徘徊,心惊肉跳却要努力克制,不让自己因慌乱作茧自缚,利用对山路的熟悉周旋,最终还是落在杀手的手里,若非程赦及时赶来,她…… 只要一想到自己鬼门关走一遭,商梓姝就忍不住哭得更伤心。 商名姝轻声安抚,又取下斗篷给商梓姝披上:“一切都过去,二姐别哭,你可有受伤?我们早些下山。” “我……我呜呜,脚踝好痛……”商梓姝哭着伸出脚。 商名姝看到商梓姝的脚踝,在火光下肿得发亮。 在商梓姝伸脚的一瞬间,程赦便背过身,并未看到商梓姝伤势。 商名姝心疼,却也没有立场和资格责怪程赦疏忽,想到四个人追杀商梓姝,若非有程赦,商梓姝根本等不到自己,商名姝对程赦就只剩下感激。 “我背你下山!”商名姝立时背对着商梓姝蹲下。 商梓姝没有矫情,她知道妹妹的力量可以背着她下山,顺势扑上去。 背起商梓姝,商名姝满心庆幸,他们全都安好。 第143章 靠我一人,无以成事 第143章 靠我一人,无以成事 “山路崎岖难行,三娘子不若再等等。”程赦看着身形纤细的商名姝背起和她差不多高,甚至看着更结实的商梓姝,有些担忧,“商世叔一切安好,三娘子且安心。” 忧心商名姝对家中情况焦急,程赦又补充一句,至于商文姝二人,他能在这里遇上商名姝,商名姝面上并无悲戚之色,应是安全无虞。 “程二爷,家姐急需看诊。”商名姝明白程赦的一番好心,语气温和,“放心,我不会心急之下,不顾我们姐妹二人性命。” 程赦这才看清楚,脸上湿痕未干的商梓姝软趴趴靠在商名姝后背上,唇微张,呼吸急促,似脱水的鱼儿,心下微惊,十分愧疚:“是我疏忽……” 商名姝微微摇头,提步往前:“与程二爷无关,还要多谢程二爷及时赶到,救下家姐。” “我来开路。”程赦知道商名姝焦急,不再多言,走在前方开路,尽量使道路平整。 商名姝下脚很稳,商梓姝烧得迷迷糊糊,贴着妹妹越发紧。 等他们下山,恰好遇上赶路回来的禾木一行人,杜仲给自己扎银针强撑着没有昏厥,知道商梓姝情况危急,立刻接手,他身上没有药,只能给商梓姝行针,令商梓姝退热。 “大娘子,没有笔墨,我念一个药方,回城里后,倘若我晕厥,按药方给二娘子抓药……”商文姝与杜仲骑在马上,由禾木牵着,他低声对商文姝念出药方。 一连念了三遍,商文姝默下,尤其是每一种药的量,商文姝天生对数字敏锐,记得分毫不差,杜仲才含笑晕过去。 “杜仲,你醒醒,你自己的药方呢?”商文姝轻轻摇晃杜仲。 无论她怎么唤,杜仲都没醒过来,她一路上时不时要探杜仲鼻息,确定他还活着。 城门口,商进樑与小虞氏带着郎中等着,看到三个女儿活着回来,才放下心,郎中第一时间接手商梓姝与杜仲。 商梓姝有杜仲行针退热,不算严重,杜仲才是命悬一线,若非有珍贵的保命药续命,只怕早死在半路,即便如此,程赦请来朴郎中都只道:“尽人事,听天命。” 杜仲能不能活下来,他也说不准。 商文姝守在床榻前,衣不解带,不眠不休照顾。 “施厚琼被捕,对其罪行供认不讳……”商进樑隔日从府衙归来,脸上并无太多喜色,“钦差大人与徐将军对施家搜查,发现有一条密道,密道的入口机关被毁,强行凿开,会引得整个府邸坍塌,密道也会毁去。” “他不认自己与倭寇勾结?”商名姝并无讶色,施厚琼是一只老狐狸,她甚至都猜测施厚琼要抵赖雇凶杀他们,现在竟然承认雇凶,“施家其他人呢?” 商进樑:“一双儿女不见踪影,施家没有搜到与倭寇勾结的证据。” “无妨,还有池五郎。”商名姝费这么大的劲儿生擒池五郎,就是防着施厚琼嘴硬。 “幸好你擒下池五郎,知府大人现在追查他身份,查出他身份作假,再等杜仲醒来作证,施厚琼勾结倭寇的罪名跑不掉。”商进樑看向女儿的目光更欣慰和自豪,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这次,能将施家连根拔除,全靠你。” “靠我一人,无以成事。”商名姝不揽功,“是我们一家人齐心协力,杜仲出力不比我少。” “你说得对。”商进樑更开心,女儿不居功自傲,以往他还会惋惜商名姝若是儿郎该多好,经历种种,他也看开了,“这次杜仲功不可没。” 商名姝离开前,他们一家人曾密会,商名姝当夜对他们道:“程三爷出事,既可引开我,还能引开程二爷,施厚琼忌惮程二爷,他几次动手,都被我破坏,我又主动出击让他无法烧毁茶树,对我只怕也有几分顾忌。 我不确信此次我上京,他会不会动手,幸而我们商家虽有他的细作,却都是些闲杂人,起不了大作用,他还得从我们内里动手,我给他留了个缺口,你们盯着此人,此人若有异,他必有杀心。 我们便要化被动为主动,如何行事,就只得交给爹你来定计。” 商名姝说的缺口便是被从城内济养院驱逐出去的商钱氏。 人人都以为她是碍于商进樑看重族中长辈,才对商钱氏无可奈何,她商名姝若当真要对付一个老婆子,无数法子悄无声息,商钱氏是刻意留下。 施家的人果然联系商钱氏,要商钱氏试探商氏族人,看有没有愿意一起对付商进樑的人,商氏族人不算聪明,贪婪丑陋者不少,可各房当家做主的人,还是分得清里外。 施家没有得逞,但商钱氏动了,这是个信号,商进樑再次密会,与杜仲定下引蛇出洞之计,刻意让施家人看到几次杜仲对商文姝死缠烂打,商文姝严词拒绝,让施家找上杜仲…… 文堰的成功倒戈,让施家尝到甜头,对于杜仲,施厚琼谨慎很多,许多试探,迟迟不动手,逼得杜仲和商文姝演了一场大戏。 瞒着商梓姝,商梓姝真实的反应,才勉强让施厚琼相信杜仲没有退路。 计划并不算缜密与高明,胜在施厚琼太恨商家,太想把商氏连根拔起,施广超的死,让他忍不下去,心中的痛与恨,使得他迫切想让商名姝偿命。 明明猜到有可能是陷阱,赌徒心理还是让他忍不住孤注一掷,他想着万一能成呢?万一错失这个天赐良机呢? “这一次能够让施厚琼功败垂成,高县令至关重要……”商进樑还有件事情要告诉商名姝,“何知府与我被施厚琼暗害,钦差大人不愿信我二人是故意落入施厚琼陷阱,是高县令出面,钦差大人才信。” 都是当初商名姝结的善果,她知道高县令是个好官,放下昔日成见,就事论事,没有利用何知府对高县令动手,高县令感念于心,投桃报李。 钦差大人被朝廷派来,施厚琼比他们先一步知晓,险些坏他们大计。 第144章 报应不爽 第144章 报应不爽 商名姝轻轻颔首。 高县令这么做,与她当日所为关系不大,只要高县令没有和施厚琼同流合污,这种时候,他都得亲自站出来,才能和施厚琼彻底划清界限,否则施厚琼一旦定下勾结倭寇之罪,他少不得要受牵连。 商进樑也是随口提到,并没要和女儿深谈议论高县令,转而道:“事到如今,我都想不明白,施厚琼为何要与倭寇为伍。” 这个问题商梓姝曾问过,商名姝认真思虑后,将她琢磨出的一个猜测道出:“爹,你说……施家会不会祖上就是倭寇?” 她是遇上池五郎后,更偏向这个猜测。 池五郎不是家中排行第五,而是他姓池,名五郎。 他的汉话十分流利,使用的招式也没太多东瀛路数,尽管商名姝没有接触多少东瀛武士,她却知道池五郎路数和中原武术重迭。 “这怎么能?”商进樑不可思议,“施家扎根歙县百年有余!” 他祖父还在走街串巷时,施家已小有积蓄,后来施家逐渐殷实,先一步经营茶行,祖父也是因认识施厚琼祖父才决心入手茶行…… “这是我的猜测。”商名姝也不确定。 她现在的一言一行,都得商进樑重视,原本未曾这样设想的商进樑,忍不住动摇:“我去寻知府大人,是与不是,由官府去调查。” 这种猜测实属荒唐,就是因为太过荒唐,反而易为人所忽略,他们既有这等疑惑,不妨提出来,是与不是,官府自有定夺。 商进樑刚离开,禾穗陪着张予霜归来。 “我是不是错过一场大戏?”张予霜挽着商名姝的胳膊往内走,想到进城的路上听说的只言片语,满眼都是光。 她身子不争气,路上风雪又重,更忧心自己急着赶路染上风寒,反叫商名姝歉疚,路过一个小村庄,特意休整一夜。 “我亦只赶上落幕。”商名姝知晓张予霜最喜欢听戏曲,爱凑热闹的人,“你若想知晓,我寻我二姐说与你听。” 这两人一个爱听戏,一个爱看话本子,必是志趣相投。 张予霜是贵客,对杜仲忧心如焚的商文姝都得整理仪容来见客,以示重视,小虞氏瞅着张予霜确定和商名姝亲昵,这才离开,她作为长辈留下,引得几个女娘子不自在。 “梓姝,你快说说。”小虞氏前脚刚走,张予霜迫不及待。 “你容我想想,我该从何处起头……”商梓姝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和自己品味一致的女娘子,恨不能将珍藏的话本子都掏出来与张予霜分享,张予霜想知道商施两家的恩怨,作为胜利一方,商梓姝很乐意分享。 “从施广超之死开始吧……”商名姝搁下茶碗,见二姐抓耳挠腮,恨不能从曾祖辈开始细数两家恩怨,哭笑不得给她提议。 “对对对,施厚琼恨我们入骨,就是从他儿子被斩开始……”有了头绪,商梓姝说得很顺畅,妙语连珠,时而紧张,时而开怀,不同的情绪一样的不落下在她脸上呈现…… 商名姝坐在一侧,看着二人,一个口若悬河,一个跟着一惊一乍,思考着或许她二姐还能给商氏茶馆的说书先生指点指点。 指不定能够吸引更多人到茶馆吃茶。 等到商进樑回来,知晓几个晚辈在一起“高谈论阔”,张予霜又是未出阁的女眷,便没有打扰。 “倘若高县令并非清廉之人,你当日可会放过他?”张予霜听完,心中有诸多疑问。 商名姝垂眼,粉润指尖在白瓷杯上轻缓弹动,洁白无瑕的杯子将她细长的手指粉嫩的肌肤衬得越发娇嫩:“无论当日我是否知晓高县令廉洁与否,疑惑高县令是否真廉洁,那日我都不会借何知府之手对高县令下手。” 商梓姝满眼困惑。 张予霜莞尔,旋即轻叹:“名姝,你当真不再思量思量,让我为你做媒?” 对付高县令,涉及到与官府人打交道,即便高县令与施厚琼沆瀣一气,商名姝将高县令的不堪揭露在何知府面前,也会落下风。 其一是利用何知府打压敌人,对何知府存在利用之心;其二是将何知府高高架起,朝廷之事弯弯绕绕,哪怕何知府当真知晓手下某个县令为官不仁,也要仔细衡量怎么去处理这件事。 将高县令公然撕开,何知府不得不立时处理。 自此,商家和何知府再不可能往来。 商名姝懂这些,而商梓姝不懂,张予霜真心觉着商名姝应该配个高门大户,做宗妇都使得。 “为三妹做媒?”商梓姝看向商名姝,这不是妹妹一直谋求的“高嫁”,为何临到头反而拒绝。 和张予霜接触不多,商梓姝不觉得张予霜会给商名姝牵一门表面鲜的婚事。 商名姝无奈,只得再拒绝:“陆三郎前途无量,与我不相称。” 便是没有程赦的缘故,她也不会答应这门婚事,陆统领掌握令朝廷闻风丧胆的锦衣卫,陆三郎必会子承父业,陆家这样的门第,富贵都在悬崖边上,不会有好下场,这与陆家是否得用和忠诚无关…… 张予霜一怔,旋即哑然:“我不如你看得长远。” 她只是觉得商名姝应当与陆三郎那样少年英才的儿郎匹配,昌国公府也未曾想到日后,不,她父兄怎会看不到? 只是未来太长远,他们要抓住的是眼前之利,此刻陆家鲜着锦,谁不想与之交好呢?以陆统领父子的能力,陆家再鼎盛两代又有何难? 两人默契不再提及这话,时辰不早,商进樑备下宴席招待张予霜,席间商进樑未曾避讳张予霜:“刚得到消息,官府找到施广博姐弟二人尸首。” “在何处?”商梓姝追问,知道施家姐弟二人一个没逃脱,她心情大好。 “在江里,是渔民打捞起来。”商进樑避重就轻,“施厚琼很快会收到消息,不知他会如何……” 儿女死绝,商进樑忍不住唏嘘。 人啊,活一世,真不能作恶,报应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