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年华怜雪满天》 第一章 是夜。 沐怜雪坐在床头,轻轻替熟睡的人掖好被子,眼波如水的眼充满忧心。 终究,她还是卷进了那场故事,那个世界里。 沐怜雪嗑眼,将不断颤抖的睫毛闭住,随即低头在妹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羽毛般的吻。 宛,抱歉,将你卷进了那个世界。你一定很痛苦吧,爱上一个上千年的人,相爱不能相守。我虽不知有多痛,可看你就知道你很痛。 姐姐怎舍得让你这般痛苦,不能啊。 沐家世世代代都是预命者,测天机,算人世,而一本明月录,更是记载了沐家始祖上千年的精华。 谁能想到,自己一时之误,竟引得沐宛穿越至上千年前,沐家家族一直禁忌翻看的页面? 屋内,寂静黑暗,屋外,高楼云巅。 今后,怕是再也不能看见这个时代引领的繁华了吧。 沐怜雪负手而立,手心握着一把紫色木萧,缓缓放至唇边。深邃的眼一直看着高高伫立的大厦,霓虹照满了整个街道。 她终究,翻开了那本末页。 第一百九十六页,幻化页。灵魂脱壳,魂至千年,年华永浮,永不得归。凡解除灵魂束缚,则要一人换一人。 宛,这样做,很值。至少我不会爱上一个千年前的人。 沐怜雪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云巅凌山,落红满天。 那风吹的瓣一下子就铺满了整个山间,仿佛用一生一世将年华开满,浮云世间。 好像世界瞬间平和下来,只能闻到落红淡淡的清香,与微风的轻抚。 一个身穿淡蓝色纱衣的女子静静坐于棋盘中间,姿态优雅的抿了口茶。良久,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那温和的双眼轻挑,看的好像不是一盘棋,而是天地万物,芸芸众生。 “怜雪,你又输了。”话音刚落,白皙晶莹的手瞬间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沐怜雪眼前一黑子彻底围住了白子,将白棋毫不余地的斩杀! 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局,是用棋与棋围成的谋略,远远望去,密不透风。只有心思高深之人才能下得这手棋。 周围又安静了,落红风吹不断,蓝衣女子温柔眼眸久久凝视着残阳的落日,余辉在她脸上打了个眩目的光晕,如此美丽安详。 “怜雪。”女子低头轻轻下着棋,眼神由始至终未看沐怜雪一眼。 “你要快点醒啊,我等你很久了。”晶莹指尖落下最后一子,女子笑着转头望去。 “这里只有你才能与我相和,我破解出你的棋局,现在你来破解我的吧。” 那最后一点笑勾去了沐怜雪的眼,只觉得天地寂静,红满天,微风相和。这种日子,真好。 其实如果可以,沐怜雪宁愿一辈子待在这山烂漫间,与世无争,无忧于人。一辈子那么长,却没有多少人过过真真正正安定的日子,这乱世之中,人类最纯洁的东西也会被慢慢隐藏在欲望之中,权利之后。 沐怜雪睁开沉重的眼,一片片纷飞轻轻遮住她的眼,慢慢滑落,视线一刹那定格。 这—— 落红满天,云巅连绵,白株树静立吹拂,这不是梦里的地方又是哪里? “你终于醒了。”石桌上,黄纱女子放下茶杯,低头向她温和浅笑。那温暖如春的笑意,仿佛天地万物都为她停止,永久留在这里。 沐怜雪动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 “伤好了大半,这几天你老是半昏半醒,吓坏我了。”女子说着将沐怜雪从床上扶起。 沐怜雪深深的望向她,半响吐出一句话。 “你,是谁。“ “你........“黄纱女子错愕的看向她,随即低头浅笑。“罢了罢了,记不得,会更好。“ 有些记忆,不记得更好啊。 明明很轻柔的话语,可依旧藏不住那无尽的悲凉,那是种失望,深深的失望。 不知是对她,还是对她。 沐怜雪无从知道,也不想知道。 “没关系,我们重新认识,我叫上官棋心,从小一起长大,你还有二个姐姐,我们都以棋琴画萧为名。“ 她们共同听命于一人,可问是谁时,上官棋心低头不语,似不想说,又似不忍说。 是谁呢,即使棋心不说自己也是知道的。 上官棋心笑着,把沐怜雪拉起来推到棋局坐下。 “看你伤好了大半,无聊的紧吧?来,这是我为你布的棋局,你给我布的我可早解开了,这次看你的了。“ 沐怜雪皱眉,有点排斥上官棋心的肢体接触。 只有一个人这样接近过她,就是她的妹妹沐宛,除她以外,再无二人。 从小,她就习惯了黑暗的一面。因为家族,她自小便不能外出,只能永远呆在沐家,不能像宛那么自由,不能和她一起去读书,只能在家木然的听着长老的话语。 如何破解迷阵,如何破解劫数,如何卜卦,如何预命,如何救世于人......渐渐的,自己麻木了,沐家不过是想传承预命者的身份,长女受承。 所以就剥夺了自己的童年,自己的自由,当她看到宛天真无邪的笑容时,才发觉自己也不过与她是同龄人。 自己不过比她大十分钟,却觉得自己像一个看遍世间炎凉的老太婆。 “棋艺又长进不少啊,不过萧怜雪最厉害的还是数萧啊。“上官棋心观棋笑道,又对着沐怜雪说,不知什么时候能听到怜雪吹的萧,我和那两个丫头可是想听的很啊。 萧—— 沐怜雪手心一颤,思绪被唤醒,那本就苍白的脸更加不见血色。 凝眸不语,苍白脆弱仿佛一掐就会折断的手指执起一枚白子,缓缓落下,收手。 动作之快毫不拖泥带水。 没有谁知道,她最讨厌的,莫过于萧。 第二章 武林中,早流传南有圣灵,北有诸葛之话。 这圣灵说的自然就是白炎,那个静座华贵轮椅,黄衣玉冠的男子。传闻圣灵妙手白炎不良于行,喜爱黄衣,一手天机金线更是出神入化,医术精湛,当乃神医。 总之一句话,只要是白炎想救的人阎王爷也带不走,倘若是他不想救的人,天王老子下凡也拿他没法。要说救人于水火当属圣灵手,可要说这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智慧无双一等一之人便是北方诸葛怜雪少主了。少主怜雪智勇无双,说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也不为过,能消人劫数,遇难成祥。 但他有个规矩,凡是有求于他者都必须七月初七深夜前来,还要看当天有没有月亮,如果没有,那就请回吧。 所以古话说得好,为炎雪两人难养也,是很有根据的。 尽管如此,两人依旧是江湖中公认的绝色男子。 ................ 夜色如水,寂静凄凉。 阁楼处,女子静静站立窗前,负手而立看着夜空中的月色。 一身紫色长衣,外披淡紫色烟纱,一头又长又柔软的发丝倾泻而下,头戴白紫色珠帘。 那双淡漠朦胧的水眸,无论你费多大的力气,都无法看清楚里面那片天地,让人永远捉摸不透。 时间过得真快,竟在不知不觉间过去了两年,犹还记得当初离开红之巅时,冰雪满天,寒风冽冽。自己一转身,就看见天地间那一抹醒目的红色身影。 红圣使—— 想起那个人,萧怜雪一下子把指尖掐进肉里,眸子阴暗莫测。 “少主.....”春风睁大眼睛看着自家少主自残。 “秋雨呢。”萧怜雪回头,冷淡的没有一点情绪,仿佛刚刚一切只是莫须有的幻觉。 “秋雨她.....”春风一咬牙,随即跪在了地上。 “少主,属下有罪!” 萧怜雪缓缓皱紧眉头,目光沉静,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冰冷。 春风一看少主的模样,心下一沉,这下完了。 “秋雨去了....风雨林。是春风知情不报,请少主处罚!” 风雨林,海沙帮帮主与妻子生前的住所,妻子飞灵乃五毒之后,毒门之女。 飞灵杀人如麻,最终因仇家太多被追杀致死,因飞灵死时风雨满天,所以为纪念死去妻子而取名风雨林。 里面有飞灵生前所有遗物,包括武林中人千方百计想得到的五毒秘籍。可要进去谈何容易,风雨林有海沙帮派重兵把守,想夺五毒秘籍之人何其之多,又有谁从那里出来过?也许并不是海沙帮有多厉害,或者说那本五毒秘籍本身就又有问题! 秋雨何其冷静智睿,怎会如此贸然前往。 轻叹口气,萧怜雪缓缓越过春风,直径向外走去。 “少主,你去哪里?” “救人。” 春风眼睛一亮,连忙站起来跟出去。 ............................. 风雨林的夜晚十分渗人,荒寂的草丛在清冷月光的照耀下,生出无数诡秘暗影。冷风呼啸,无止境的黑暗,仿佛要将人沉溺在粘稠的墨色当中。 深夜寂静,只有一个房间灯火通明,一女子被架在铁架上,浑身上下都有鞭打过的触目惊心的伤口。 “小姑娘,我劝你还是招了吧,何必吃这种苦,这细皮嫩肉的,打起来多疼啊。”一中年男子笑着把鞭子一搁,随手拿起一壶酒洒在女子伤口上。 痛,钻心的痛!可女子依旧没有丝毫声音,嘴唇几乎被她咬破,血肉模糊,可仅存的意识不让她发出一点声音。 “哟,不错不错,没叫出声来啊。”中年男子大笑,转身拿起一块烧的滚烫的铁狰狞的走向她,这下你不叫都不行了。 “少主,秋雨小主身在右边刑房中,快.....不行了。”一黑衣男子如风般出现,诡谲莫测。 萧怜雪眼睛一眯,飞身朝刑房走去。 “你说我是往你脸上搁还是身上搁呢?哈哈。” “你没机会了。”话音刚落,一银色羽针破窗而入直穿男子咽喉。男子轰然倒地,羽针从后颈贯穿脖前,死不瞑目。 “秋雨——” 春风捂住嘴,看着伤痕累累的秋雨,瞬间瞪大眼睛。 “为何擅自行动。”萧怜雪冷眼看着秋雨,毫不动容。 秋雨一笑,随即低头。“是秋雨擅离职守,请少主惩罚,切勿连累他人。”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吗。” 萧怜雪锁紧云眉,她怎不知秋雨的苦衷,都是为了她自己,所以宁愿替自己冒死前往,也不说其中原因。 因为她们共同听命于一人,哪怕那人指着火坑让她们跳,她们也二话不说马上跳,凭什么? 就凭这十年的养育之恩? “还好海沙帮为将要召开武林大会的事抽去大部分人手,否则就棘手了。” “秋雨,我当初都说了不妥,你偏要闯海沙帮夺五毒秘籍,现在吃苦头了吧。”春风一边替秋雨解开铁链,一边念叨着,秋雨却立刻体力不支摔下去。 “你——”萧怜雪一愣,抓起秋雨的手把脉。 “我已中了蝴蝶醉生死之毒。”秋雨知道瞒不过萧怜雪,开口承认,说完立刻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蝴蝶醉生死—— 传闻五毒秘籍最上乘之毒,中毒之人毫无力气,身处幻觉,不知生死梦境,七日之内魂飞魄散,恍如蝴蝶。 萧怜雪苍白着脸,手紧紧握成拳。 能解毒之人只有他...... 难道,这一切都是天意—— 不,我绝不接受! 第三章 怜雪阁内,秋雨卧床昏迷。 沉睡中的她少了平日几分不苟言笑,多了一点少女的纯真气息,其实她与自己一样,都不过十八岁的年纪。 萧怜雪轻叹一口气,起身离开了房门。 对不起,萧怜雪救不了你。 无论如何萧怜雪都不要碰到那个人,是的,任何人她都不会为之动容。 哪怕是秋雨,她都可以舍弃。 萧怜雪闭眼,往情报阁走去。 就是这样几天,她都把自己关在阁里不出,似逃避般。 “秋雨,替我拿下武林大会的名单。” 萧怜雪一顿,周围只有冷冷的空气相回应,她的身边,没有人。 手心一颤,笔就这样滑落下来,弄脏了干净的宣纸。 萧怜雪扶额,眉心深深皱在一起,颤抖的睫毛重重嗑上。 终究,逃不过命运......... 其实要问萧怜雪十八岁那年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她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回答,寻小楼遇白炎。 她觉得,这是她做的最失策的一件事,也是她最悔恨的一件事。 然而,在很多年以后,也有人问她,你是否后悔与白炎的相遇。 萧怜雪一愣,眼中往事一幕幕悄然浮现,那些刻骨的,那些伤痛的。 轻吐两字,无悔。 是的,无悔。萧怜雪遇白炎永不后悔。 这是命。 是痴。 ............................. 那一天,大概萧怜雪永远都不会忘记。 那么空灵飘绝的箫声。 那么繁华盛世的美景。 那么惊艳人间的谪仙。 还有那如血般艳丽的朱砂。 那么美,却又那么凄..... 满楼台,桃夭满天。 桃树下,男子静静坐于金色华贵轮椅中,一身黄衣高贵无双,那淡漠的眸子疏离冷淡,仿佛千年不化的冰雪,眉间一点血红朱砂鲜红欲裂,红如黄泉彼岸。 他微微垂着头,修长白皙的指尖吹奏着流水般的音色,平淡致远,清雅之极的面容透着一种淡然与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 一一世界,一叶一菩提,那是谁也无法染指的空寂。 她无意闯入这样的世界,便注定了往后倾尽所有........ 无可否认,他很美,人比桃,尤胜三分。 清澈的桃眼微微上翘,流光溢彩,淡粉的唇,无不透着高贵与优雅。然而最勾人心魂的是他眉宇间那如血的朱砂,妖异万千,红如彼岸。 那是在万千人群之中,一眼就忘不了的长相。 时间就仿佛静止一般,让人不忍打扰。 突然,一声稚童的笑声打破了桃树下的清静,只见几个孩子相继走过来,稚嫩的脸上写满顽皮和恶作剧。 “喂,他真的动也不会动吗?” 其中一个孩子还有点不确定问着。 “那当然,昨天我看见他时他也在这吹箫,我叫他他也不回话,怎么动他也不还手,不信你看。” 中间一个男孩说着捡起地上的石头,笑嘻嘻往他身上扔过去,一声轻微的响声,石头从他袖口滚落下来,弄脏了干净的衣裳。 而他动也不动,依旧低头吹着手中玉箫。 “因为他是个瘸子,根本站不起来!” 另外两个孩子恍然大悟,心中不再畏惧,也跟着捡起地上碎石纷纷向他扔过去。 “喂,你有本事过来抓我呀!过来呀!” “瘸子,你就是个瘸子!” 萧怜雪微微皱紧眉头,看着越扔越兴奋的孩子,又看眼无动于衷的男子,实在看不过去出手阻止。 倘若今时今日两人不曾相遇........ 倘若没有这几个孩子的恶作剧...... 倘若她不曾出手阻止........ 大抵,就没有鲜血染透江山,倾覆天下的往后。 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刻骨的,伤痛的,却又无怨无悔的缱绻情深。 然而,她终究一步步走过去,也注定陷入这断壁残垣的乱世烽火。 第四章 “啊。”中间的男孩手腕一痛,掌心的石头掉落下来,伴随另外两个孩子的惊呼声。 眼前一个紫衣少年拽紧他的手腕,一身玄纹紫衣衬得她体形修长,倾斜的碎发遮掩住淡然沉寂的双眸,精致完美的五官不带一丝情感,淡白的唇给人一种无情的感觉。 绝代风华,神韵独超。 “你们说他不会动,是否问他会不会痛?” 清冷淡漠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几个孩子瞪大眼睛看着她,随后缓缓低下头。 “现在离开,不要再出现在这里。” 男孩咬唇点点头,随后带着受惊的两个孩子迅速离开。 一切又恢复到最初的模样,好像并没有发生刚才的一切,如果可以忽略男子身上沾染的泥痕。 萧怜雪站立良久,片刻缓缓走过去。 从衣袖里掏出紫色长巾,她低头帮他把衣裳上沾染的泥巴擦干净。 那样细致、认真擦拭着一边一角。 箫声刹那停歇,男子缓缓抬起头。 从那一刻起,他清绝又充满魅惑的桃眼,就只专注于她....... 执此一眼,弱水三千。 半响,他轻轻勾起粉如瑰丽的桃唇。 “我是白炎。” 我是白炎—— 那么温雅从容,仿佛相识了好久好久才会这般熟悉自然。 萧怜雪水眸一颤,转眼又不动声色的掩藏。 “圣灵手,我今日前来,是想.......” “我救。” 没等她说完便知她此行目的,白炎神色清清淡淡,嘴角却翘起了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意。 “只要你想我救,我便救。” 萧怜雪拧紧云眉,水眸朦胧深沉。 良久,她静静吐出两个字。“多谢。” 白炎抬起下巴,视线仿佛在看着她,又仿佛透过她凝视满帘桃。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就如雪山上的白莲般寂静无暇,又如烟飘渺虚无而绚烂。 起初惊鸿的一瞥,却窥见了一种平淡致远的处世态度,淡漠,淡漠,绝不为万物所主宰的淡漠。 然而,那样与世无争,静若无痕的人间谪仙,却为了往后的种种,倾覆天下。 .................................... .................................... 翌日,萧怜雪带着秋雨来到小楼,白炎将手中金线缠在秋雨手腕处,白皙修长的指尖轻轻伏在线上,神情清冷专注。 片刻,他缓缓收回金线,熟捻的一遍遍缠绕在自己的手背上。“长溪。” 他轻轻唤了一声,门里便走出一个身材魁梧的壮年男子,黝黑的皮肤透着健康的光泽。 “爷,有什么吩咐?” “替我准备银针和药材。” “是。”长溪得到指令,便开始忙活起来。 从进来到现在,萧怜雪都静静望着窗外,没有丝毫言语。 白炎忽而一笑,眉间一点朱砂,美如三月桃,浮华众生。 “别担心,我既然说要救,就一定会还你一个活生生的人。” 萧怜雪转过头来,水眸流转,清冷无温。 “我从没说过担心。” 白炎笑意更深,连眼角都盈满春风般的气息。 “耐心等着。”说完推着轮椅划入屋里,留下一室沉寂。 等待的时间是相当漫长的,萧怜雪看着长溪拿着各种药材进进出出,眉头不易察觉的轻蹙起来。 黎明,逐渐升起一丝破晓,白炎也整整医治了一整夜。 直到红霞遍布接连在天地间,才终于看见那抹清倦的身影。 白炎满脸疲惫,本就白皙的肌肤愈加苍白。 “没什么大碍了,多休息几天便好。” 他淡淡说着,清秀的脸庞缓缓垂下,朱砂醒目,恍如谪仙。 太美的男人劫数都很多,白炎也不例外,然而,他最终的生死全系他眉间一点朱砂之中。 叹口气,萧怜雪低头说。“听说你报名了武林大会。” 白炎抬眸,不在意的点点头。 “如果可以,希望你不要去。”萧怜雪眼眸似水,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冰冷。“我不想上一刻对你还是感激,下一刻便是刀刃对持。” 白炎静静凝视着她,缓缓开口。“这次武林大会对你很重要?” “不是重要,是必须势在必得。” 第五章 烟火三月,春暖开。 院中开满大片桃红落英,春烂漫,景色无双。 在白炎的小楼待了三日,秋雨毒伤已经全好,萧怜雪准备向白炎辞行。 “秋雨毒已全解,我们该告辞了。” 萧怜雪一身紫衣,孤寂清冷,总带着一种无形的魄力。 “嗯。”白炎点头,继续缠绕着手中金线。 “武林大会危险重重,江湖门派蠢蠢欲动,金国公主月璃画也会亲自前往,你此次前去,一切小心。” “莫非圣灵手不去?”秋雨皱眉,武林大会分明有白炎的名字。 “我只看自己心情。” 其实从某一角度上,他和萧怜雪是同一种人。只看自己愿不愿意,喜不喜欢,随心所欲。 萧怜雪垂下眼帘,将眸中的复杂遮掩。 “告辞。” 七日之后的武林大会,广揽江湖人士参与,比武过程分三个阶段,第一轮筛选赛,选出较为优秀之人进行下一轮。第二轮是擂台赛,两人双双对打,胜出一人。最后一轮自然就是决斗赛,战斗到最后的两人决战争夺武林大会榜首。 胜出的榜首并非为武林盟主,而是晋升为周国四品武国将军,保护当今天子人身安全。 要说这智勇无双,绝代天骄之人除了南北炎雪还有谁?两人虽名震江湖,却从来没碰过头。这次武林大会两人必定参与,如果能见到两人对决......喷喷,那可就太有震撼力了。 除了备受关注的南北炎雪,还有一人也颇受大家期待,那就是金国公主,有倾国倾城第一人之称的璃画公主了。传言这璃画公主国色天香,蕙质兰心,那一双巧手更是双会画画的手,连第一国画大师李木子也夸其生来就是画画的名家。璃画公主七岁时曾流落民间,到十六岁才被金国皇帝寻回,对她心怀愧疚满腔疼爱,因为金国公主生来一双会画画的手,故赐封号璃画。 话说离武林大会只剩下五天,萧怜雪将怜雪阁交给中毒休养的秋雨打理,就带着春风前往叶城了。 叶城是江湖人士聚集之地,很多武林大事常常发生在叶城,位主东南。 ...................................................... ..................................................... 长溪推着静坐华贵轮椅上的男子往树林走去,穿过这片树林,就到叶城边界了。 白炎一身黄衣,头戴银冠,耳鬓系着两条金色发带,随着耳旁发丝垂下。朱砂凄绝,勾人心魄的桃眼清冷的看着手指缓缓缠绕的天机金线,一圈又一圈。 白炎有种无法遮掩的傲人尊贵之感,举手投足间,散发着皇家贵气般的风范,让人瞬间折服的魅力。 突然,他一挥手,长溪立刻停了下来。 白炎双眸清冷抬起,流转着目光注视着周围树林。 白皙修长的指尖缠住金线一头,瞬间脱出,直取不速之客! 眼看挣脱的金线就要穿至来人胸口处,来人不慌不忙拿起一把剑格挡住,金线缠绕在剑上,瞬间把锋利的剑折成两半! 春风倒吸一口气,这线,竟比剑还坚韧,若不是用剑挡住,那折成两半的就是....... 白炎手握金线,粉唇轻勾,看了一眼来人轻笑着收回金线。 口气愉悦,连眼角都盈满笑意。 “没想到,怜雪少主喜欢偷袭于人。” 春风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这算什么?恶人先告状?是谁先偷袭人的???竟然来个先发制人!! 很自然,春风对白炎的第一印象瞬间糟糕透顶。 萧怜雪静静注视着他手里缠绕的金线,缓缓开口。 “传闻第一兵器家铁脪生前铸造一副天机金线乃第一神器,无坚不摧,线比金坚,果真所言不虚。” “怜雪少主夸誉,这天机金线乃我无意中所得,喜欢便一直带在身边了。” “你真要参加这次武林大会?” 白炎动作一滞,只一瞬间,又自然的绕起金线来。 长溪不高兴了,他家爷参不参加武林大会关他什么事?管的也太多了吧! 和春风一样,长溪对萧怜雪印象也不怎么样,要知道上次他家爷为救她的属下整整医治了一整夜,耗费了大量功力。 而她呢?一句道谢都没有! 长溪很记仇,是的。 “我说爷,这怜雪少主会不会管太多了,要不我们不理他,走吧。”长溪一边对白炎小声说着一边揪着萧雪怜。 白炎向长溪一挥手,打断了长溪的话,背着轮椅找了个舒服的位子抬头望向萧怜雪,眼神颇带无奈。 “我的名字早已定在大会名单上,不能不去。” 萧怜雪抿唇,水雾般的眸子直直盯着他,仿佛他说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话。 “希望你别后悔。” 转身,她快步离去树林,不做一点停留。 白炎皱眉,清冽的眸子泛着淡淡的惆怅。 .............................. ............................. 武林大会前两日,萧怜雪终于赶到叶城。 “少爷,我先去看看附近的客栈。” 春风知萧怜雪生性喜静,不喜欢太喧哗的地方,所以一定要找偏僻点才行。 萧怜雪点头,先去茶棚稍作歇息。 一进茶棚,竟清冷无人,只有一个白衣少年坐在一角悠闲的喝着茶,一袭白衣下是所有人不可比拟的细嫩肌肤,在午后的阳光下,没有丝毫红晕。 同萧怜雪一样,都有点病态的苍白。 手中一把折扇,打开扇柄风流的笑着。 “莺莺燕燕春春,柳柳真真,事事风风顺顺,停停当当人人。” 自顾自的念着诗,完全无视小二看他的目光。 “人面桃相印红,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见没人理他,男子收回折扇,转头笑眯眯望向萧怜雪一桌。 “嗨,这位公子,我们交个朋友吗。”白衣男子轻笑,摇着扇子自顾自坐在萧怜雪旁边。 这自来熟的....脸皮真厚。 萧怜雪冷笑,缓缓端起茶杯。 压根把他当空气。 ............ 尴尬让白衣男子不自在,这人怎不吃自己这套?要知道他搭讪的功力可是男女通杀,击遍天下无敌手啊。 轻咳一声,白衣公子依旧不死心。 “在下庄问,还问阁下高姓大名。” “草莽之人而已,何提大名。”萧怜雪终于肯赏他一句话了。 庄问轻笑,起身摇晃着手里的折扇滔滔不绝道,“此言差矣,俗话说得好,有缘千里来相会,怎可以身份计较?这周国敬帝不一样娶了个民间女子为妃?所以说,身份什么的都是浮云。” 等庄问说完,萧怜雪早走了。 “无视,这是赤裸裸的无视!”庄问怒到,苍白的脸因为气恼而泛起点点红润。 这气还没消完,眼下又一大问题出现在自己身上。 庄问妖孽媚人的丹凤眼出现一大帮少女,火速赶往自己的方向,那饥渴的摸样,像要把自己剥皮拆骨。 “庄问,终于看到你了。” “庄公子,你让月霞好找啊。” “庄公子,你说昨日与我游湖,人呢?” 庄问暗叫不好,二话不说马上逃跑。 开玩笑!被这些女的抓住自己还能活命吗? 谁叫自己欠下这么一大笔风流债!!! 公子庄问,浮云世间,风流无双。游历大江南北,倾倒大片怀春少女。要问古时最风流人物是谁,两个字,庄问。 有人曾问,公子庄问惊世风流,艳色无双,可有喜欢过哪位女子? 庄问一愣,复而笑道,有。可她已经不在了,即使她离去,依旧刻在我心中。 世人以为公子庄问一世风流,坐拥佳丽。可谁知怀抱各种美人时,心中那孤独寂寥,未减半分。 第六章 临近夜幕,萧怜雪和春风才找到边南的云来客栈。 这是萧怜雪所建立的情报地点,怜雪阁情报站点颇多,近及皇城,远及乡村,无处不存在着萧怜雪的耳目。 这叶城的云来客栈,就是其中之一。 一进去,掌柜立刻笑脸迎来,马上就有人端上茶和糕点。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三楼某人笑的枝乱颤的表情。 什么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庄问终于领教到了,阳关大道你不走,撞上小爷我,算你晦气! 庄问邪笑着打开手中折扇。 如果你以为庄问是柔弱无力的书生小白脸可就猜错了,他很腹黑,很喜欢捉弄人。 轻勾兰指,招来身后一侍从。 “去,给厨房说,给那桌人菜里多放点料,记得,料越多本公子重重有赏。” 侍从自然知道他什么意思,点头往厨房走去。 那桌可倒霉了,谁叫他们惹上这个混世魔王呢。 侍从为他们默哀三分钟。 萧怜雪遮掩于斗笠下的脸目光淡然,轻尝一口叶城茶。 突然,萧怜雪似闪电的速度抓起一只筷子,飞速射向身后。 碰!筷子插入柱子的声音,入木三分。 庄问冷汗直流,看着离自己三寸不到的筷子,手指颤抖的指着萧怜雪。 “你......谋杀” 又一声激烈的撞击,一根筷子离自己不到两寸的距离。 “........” “少爷,他是谁?”春风皱眉看着庄问,好像说,你是怎么得罪我家少爷的? 庄问一看是个女子,立刻眉开眼笑。 “这位姑娘长得眉清目秀,一副机灵可爱样,瞧着多讨人喜欢啊。”说完,表情立刻一垮。“不像你们少爷,本公子只是偶然路过,竟遭此毒手。” 不敢继续说下去了,看见萧怜雪正慢慢抽出一根筷子把玩,立刻识趣的闭嘴。 “哈哈,你们也住这里,真是好巧,缘分,缘分啊。”庄问立刻岔开话题打马虎。 饶是萧怜雪,也不得不承认这人脸皮真厚,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萧怜雪起身,大步往三楼走去。 “少爷,饭还没吃呀。”春风在她背后大喊,随即叹息一声。 转头,春风盯庄问半天,半响吐出一句话,“便宜你了。” 便宜我了,便宜我什么了??? 可当菜上齐桌面时,庄问瞬间明白什么意思了。 “呵呵,春风姑娘,在下还不饿,你吃。”庄问干笑几声,摇摇扇子。 “不行,把那份吃了,浪费可耻知不知道!!!”要知道,春风最讨厌别人浪费食物了。否则,哪有庄问的份? 望着春风凶神恶煞的神情,庄问欲哭无泪。 ................................................................ ................................................................ 三楼,萧怜雪笔直站立在窗前,听着身后云来客栈老板汇报的情况。 这次武林大会太热闹了,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力夺大会榜首。 四品武国将军啊,可是个不小的职位。 “使主,红之巅传信云来客栈,要使主无论如何都要夺得此次大会榜首。如遇阻碍之人,杀无赦!” 杀无赦! 萧怜雪手心一颤,低头闭上双眸。 自己为什么,会感觉不甘。 两年来,自己不是一向对红唯命是从吗,难道是对红的憎恨,逐渐扩大了...... 没错,自己不愿受到任何束缚,要挟,而红却一直掌握着自己的命运。 挥退身后之人,萧怜雪转身走向屋顶,看着朦胧的月光,心底升起一片麻木之感。 自己的到来,究竟意味着什么。 其实在许多个夜深人静时,她也会想起沐宛,沐家,想起那个二十一世纪。 自己,终究不属于这里。 夜色寂静,月光飘渺,萧怜雪苍白脆弱的手指静静反弹着怀中的琵琶,音色凄凉,让人不由自主潸然泪下。 那种从内心散发的悲凉孤寂之感,震动了多少人的心..... 本只有琵琶之音,可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融合了箫声,两音重合,并无半点刺耳之感,反而因为萧的加入,那原本哀伤的琵琶音也没那么悲凉了。携手共谱一幅壮丽的山河,像一幅美轮美奂的画卷,像某种心情,需要静静描绘。 琵琶不问箫声何处,箫声也不问琵琶何方。 一切,寂静无言。 很久,琵琶音停了,箫声也停了。 白炎收起玉萧,静坐于院外,今晚夜色虽迷茫,却美的出奇。 看着朦胧的满天繁星其中一颗,月星,属水系,云彩明亮,耀眼过人。今日却不知为何,明亮中暗淡,耀眼中模糊。 白炎低头,清冷的桃眼捉摸不透,孤寂的让人不敢触碰。 “爷,你真要这样做?”长溪知道自己只是个下人,无权过问主子的事,可看着白炎那淡漠清冷的眸子,一阵心疼。 要知道,破坏天意,替人消解劫数,可是会折伤命数的啊。 白炎闭眼,幽幽传来一阵声音。 “苍灵手只救想救之人,帮想帮之人,仅此而已。” 世人只以为苍灵手医术超群,起死回生赛扁鹊。却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和萧怜雪一样,也会夜观天象,知天地理论,阴阳五行。 萧怜雪命数主系月星,几日内,她会有劫数。 当时的白炎替萧怜雪化解了那一劫,可在往后的日子,他注定只能看着萧怜雪在生死边缘挣扎,无能为力。 枉费自己还号称神医苍灵妙手,却连自己最心爱的女子都保护不了。世界上最悲哀的事莫过于自那以后世间再无苍灵手。 ............................................ ............................................ 休息了一天,萧怜雪精神很好的出现在春风面前,春风看自家少主心情不错,便提议出去转转。 萧怜雪看春风好不容易来到叶城这热闹的地方还不到处蹦跶,便也点头应下了。 可谁知一开门就看见一个煞星,庄问一只漂亮的丹凤眼被揍的又红又肿,嘴唇都被打破了皮,看见萧怜雪呲牙咧嘴的瞪着她。 昨夜客栈,正当自己陷入两难局面时,萧怜雪幽幽打开门说了一句这男的在菜里下了药就关上了门。 刚刚云来客栈的老板顺便向她说了这件事,她也顺便说了出来。 唰!春风瞪大眼睛看着他。 “呵呵,别生气,我在叫小二给你上一桌便是了,开个玩笑别伤和气。” 春风眼睛瞪的更大了,咬牙切齿的对他说。“我有没有告诉你,我最讨厌别人糟蹋食物,我还有没有告诉你,我最讨厌别人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 迎接他的,是春风暴风雨般的拳头。 庄问在被打的那一刻,无比懊悔的想,自己刚刚为什么没逃跑? 第七章 今日,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叶城热闹非凡,武林人士齐聚门子坡,参与这次武林大会。 大会总考官乃周国号称铁面无私的司杜宇,司杜宇是当今天子周国敬帝的表哥,皇亲国戚,风光无限。 公正严明,恪尽职守,深受当今天子的赏识,赐封为从二品护国将军。 萧怜雪一眼就看见了被众星拱月般围住的白炎。 他一身尊贵黄衣,头戴玉冠,耳垂金色发带,哪怕不良于行,浑身依旧散发着如帝王般尊贵华气之感,这是他由内散发的气质。 白炎蹙起剑眉,看着挤挤攘攘的人群,白皙修长的指尖轻轻缠绕着手间金线,说明他已经不耐烦了。 突然,慵懒勾人的桃眼也看到了远处的萧怜雪,那原本淡漠的眸子不经意间流露出琉璃般的光芒。 倾国倾城不过如此。 两人便隔着拥挤的人群,寂静无言。 要说这擂台赛的第一轮筛选赛,白炎不知道使了什么办法,竟跳过这一轮比武。萧怜雪无所谓,本来一切都正常的按照计划走,可是一件突发情况出来了。 与萧怜雪比武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问及她属于何门何派时,萧怜雪答无门无派。 原来,萧怜雪此次参加武林大会并无报上自己姓名,江湖人还为圣灵现身少了诸葛深深惋惜。 “黄毛小儿,无门无派竟敢来参加武林大会?去去去,回家自己玩泥巴去,俺不打一个病儿。” “小儿,你以为装深沉就是圣灵手诸葛怜雪了?俺是你就夹尾巴走了。” 这是羞辱,明明白白的羞辱。 白炎皱眉望向萧怜雪,她斗笠下的脸,此时是羞怒、冷笑、淡然,还是.....毫无情绪。 一切静下来,人们只听到萧怜雪清冷淡漠的声音。 “我出手,必杀人,让你一招。”萧怜雪高傲的抬起下颚,风吹起她白色的斗笠与紫衣,在天地间,竟如此清冷高傲,仿佛谁也无法匹配在她左右,与她同看繁华天骄,浮云世间。 白炎手心一颤,低下头去。 男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的话瞬间激怒了男子,举起大刀,狠狠向她砍去。 萧怜雪八风不动,锋利的刀身映白了男子狰狞的脸,一刹那,旋身快至男子身后,男子身体定住举刀的动作,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听着身后清冷的声音。 “让你一招,因为你只有一招。” ‘撕’脖颈顿时血流如柱,一枚银羽针从脖前贯穿至咽喉,猩红液体瞬间血溅紫纱。 “啊!他真的杀了金大!” 一男子发出惊呼,带动了四周。 瞬间,围场热血沸腾,惊恐的人多,亢奋的人更多。 .................................................................. .................................................................. “比武无论生死,何必如此惊呼。” 空中划入一道涓涓流水般清冽的声音,不娇媚,也不是那种江南女子柔柔弱弱的感觉,让人不由为了这美妙的声音安静下来。 只见一顶豪华的浅绿色轿子缓缓停下,两丫头从轿子里搀扶出一个身穿碧绿色宫纱的女子,飘逸的长发梳成美人簪,耳边垂下两条发丝,更突出她优雅典美的气质。眉目高雅,精致温婉,肌肤如凝脂般光滑。 这是个很美的女人。 “这不是金国公主....” “是璃画公主呀!” “长得真是美极了。” 月璃画举止优雅,态度从容,不愧是倾国倾城第一人。 “璃画公主,来周国可顺利。”司杜宇淡淡向她点头。 “璃画一切安好,有劳将军挂心。”月璃画向司杜宇福了福身。 第一轮的比试,因为金国公主的到来,大家转眼把萧怜雪给抛向脑后了,毕竟人在江湖刀剑无眼嘛,死个人有什么稀奇。 萧怜雪染满鲜血的走出门子坡,连风中都带着血腥的味道。 她,又多了一桩罪孽。 “少主,你没事吧。”春风担心的皱紧眉头。 “无碍。” 这一切自己已经习惯了不是吗? 萧怜雪是个很矛盾的人,她很嗜血,却常常悲天悯人。记得第一次杀人时,她良心不安的将那人好好埋葬,照顾他的家人,可有时,她却连襁褓中的婴儿也不放过,只要是红给她的指令,她都会完成的很好。 她说过,自己这一生杀人无数,终究会为自己所为,偿罪。 “少主,圣灵手一直在等你。” 萧怜雪一愣,抬头看去。 小亭处,那抹身穿华贵金衣的男子寂静的看着她,静坐轮椅,朱砂凄绝。 “你找我。” 白炎抬眸望着浑身浴血的紫色身影,紧蹙的剑眉松懈几分。 触上她纤细晶莹的手掌,他用白布一点一点帮她把指尖的血擦干净。 “这么漂亮的手,不应该染上血的。” 白炎勾起淡淡的粉唇,桃眼专注凝视着她的双眸。 萧怜雪有一双朦胧的水眸,无论你费多大的力气,都无法看清里面那片天地。 也许是毁天灭地。 也许是清冷肃杀。 也许,只是一片废墟......... 第八章 虚幻大千两茫茫,一邂逅,终难忘。 纵然遇见你是一切纷乱的开始,但若不曾遇见你,纵使繁华开遍又有何意义。 “你似乎很烦恼。”月璃画看着思绪游离的萧怜雪,缓缓一声轻笑。 金国公主月璃画,倾国倾城第一人,自小天赋过人,喜爱水墨画,乃金国皇帝最疼爱的公主。可谁又想到她的身份却是红之巅的四大使主之一。 她并不是金国真正的公主,真正的公主在十二岁就死了。 月璃画同自己一样,都是红手中的一枚棋子,一枚为他统一天下,君临八方的棋子。 “自十六岁离开红之巅,竟过去了四年,真快啊。怜雪离开红之巅也有两年了吧。”月璃画抬起绝世倾城的脸庞,轻叹一声。 “棋心镇守红之巅,你又踏入江湖,琴弦呢,她又在哪里。” 琴弦和萧怜雪同龄,比萧怜雪早一年下山,一下山,她的联络,全断了。 也许萧怜雪曾经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甘愿为红卖命,直到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不只是养育之恩,在红身上,还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让她们不得不低头。 可即使这又怎样?我不喜欢的事,没人能逼我,哪怕是天! “你多久去周国。” “待武林大会结束之后,同司杜宇和新任的武国将军。”月璃画莞尔一笑。“不过,这个位子一定是你的。” 萧怜雪一愣,低下头去。“你这么肯定,如果是圣灵手......” “我相信你的能力,至于圣灵手,他绝对不会是这次榜首。” 月璃画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你终会知道的。” .................................... .................................... 要说这次擂台赛,第二轮开始真正的对打了,萧怜雪没什么好怕的。可面对此人,她确实有点无语了。 一张英俊秀气的脸正笑嘻嘻看着自己,身穿白衣,脸色苍白,手持白扇,一副风流样,不是庄问还是谁? 第一轮筛选赛不见他踪影,这第二轮,就蹦跶来了,还蹦跶成自己对手。 萧怜雪很怕自己不小心掐死他。 擂台高处,司杜宇看见那抹白色身影,不禁皱起浓眉。 “那什么,是你啊,真是太巧太有缘了。”说着扇子一顿,庄问瞪大魅人的丹凤眼。“难道一切都是天意?” 分明是人为.......这个小人。 台下的春风不禁暗暗的想,大会怎么放了个孔雀进来,他以为是参加选美大会? 很明显,她更该担心的是一会庄问能不能下得了台,毕竟自己家少主,不会怜香惜玉啊...... 脚尖一点,萧怜雪顺手拔起身边的剑向庄问刺去。 “你干嘛,还没说完呢。”看着扑过来的萧怜雪,庄问赶紧用扇柄挡住,反手便想夺下她手中的剑。 萧怜雪面色一沉,右脚使力,想把他扳倒,岂料庄问早料到一般轻轻松松的躲过了。 春风眼睛瞪的像铜铃,天,这小白脸有两下子,还躲过少主一招,那客栈当晚还让自己揍.... 这不是典型的自虐么。 只能说,看人不能看脸,小白脸也会深藏不露。 萧怜雪不耐烦了,只想早把他摔下台早完事,蚕机银套随手脱出,一条长长的紫巾瞬间包裹住庄问,毫不留情,一脚把他踹下台。 被踹下台的人怒瞪萧怜雪大喊“这是偷袭,赤裸裸的偷袭!!!” 萧怜雪负手而立,望着台下的人冷笑。 “这.....这不是雪山的蚕机银套。” “他,他是北方诸葛怜雪少主?” “是他呀,只有他才有这副蚕银套!” 武林皆知,南炎北雪,都持有两副绝世武器,白炎是第一兵器家铸造的天机金线,而萧怜雪持有雪山的蚕机银套。 “原来你是萧怜雪。”庄问显然也听过北方诸葛的大名,渐渐眯起细长的丹凤眼。 看着被萧怜雪踹下台的庄问,司杜宇竟皱起了眉头,起身,一身黑衣猎猎如风。 “我宣布,大会进入决斗赛者,南炎北雪。” 春风听到白炎的名字,不服气的大喊。“白炎根本没上过擂台,他凭什么进入决斗赛和我少主比试?” “春风,你失言了。” “少主......”春风看少主不理她直接走了,不服气的撇撇嘴跟上去。 这本身就不公平!自家少主是靠自己本事,圣灵手靠什么??? 庄问看人都走了,自己也打算走人的,可脚还没迈呢就被人提住了衣领。 “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拉本少爷!”庄问怒瞪身后之人,可还满身战斗力一看来人立刻战死。 司杜宇挑眉,揪着庄问。“玩够了吗?还要在外面野到什么时候?嫌自己的风流债还不够??” 庄问干笑几声,使劲挣脱司杜宇的手。 “我不回去,我要离家出走三个月,你别拦着我。” “不行,这次大会结束跟我回去。” 庄问不理他,成功摆脱司杜宇的束缚,一溜烟跑出了门子坡。 叶城山庄。 萧怜雪安静坐在茶座上,端起龙井品尝,苦中带甜,沁鼻香味在舌尖上久久不散。 身后的春风,正无聊的打转。 萧怜雪无奈摇头,有点后悔带着春风出来了,这丫头不似秋雨,沉稳智睿,只会瞎闹腾。 方青柳一走进来就看到这个场面,一女子无聊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还有一个身穿紫衣的人,头戴斗笠,握着茶杯细细品尝。 只看了一眼,就走到另一桌子上叫了一壶茶和两盘糕点。 萧怜雪默默注视着青衣少年,她很喜欢不动声色观察一个人,如果时间允许,她一观察就是半天。 青衣少年看起来很小,还很稚气,不过十四,肤色很干净,没有瑕疵,就像一个精致的洋娃娃,很是可爱。 然而,从这人装扮上来看,他是一个很坚持的人,在从他眼神和行走步伐可以看出他训练有素,很有能力,从他柔软温和却暗藏锋利的眼睛可以看出他很精明警戒。 这是个与年龄毫不相当的人。 被萧怜雪一直盯着的少年突然抬起头,淡淡望向她。“你已经看我很久了。” 萧怜雪一愣,自己带着斗笠,他如何看出自己注意他。 少年轻轻抿了一口茶,了然的吐出两个字。“直觉。” 淡白的唇轻勾,直觉真准。 “这个小少年好可爱啊,小弟弟,告诉姐姐今年多大了?”春风看见这么可爱的孩子,连忙跑过去逗逗他。 小少年什么的最可爱了。 青衣少年脸突然爆红,生气的盯着她半响,吐出一句惊天霹雳的话。 “在下今年刚过二十一,怕是比这位姑娘要大得多。” 二十一! 春风手颤抖的指着他,嘴巴张成o型。 不会吧,这满脸的稚气未脱样,竟过了二十一! 唔,为什么自己没有....... 萧怜雪也闪过瞬间的惊讶,随即了然的点点头。 现代也看过许多娃娃脸,宛就是一个,可没看过像他那么........幅度大的。 这种人很容易受到大家的怜惜或保护,然而,他眼睛柔软处却带着深深的强硬,他是不需要被保护的。 第九章 天气晴朗,万里长空。 门子坡今日人满为患,全都盯着台上两个人,那阵势,比巨星还要受追捧啊,女粉丝一大票大票的。 两人一站一坐,一紫一黄,萧怜雪手戴蚕机银套,白炎手持天机金线,无声对持着。 几日不见,白炎依旧一身黄衣,尊贵傲然,自有皇族气度,白皙修长的指尖缓缓缠绕手中金线,朱砂如血,红如彼岸,桃般的眼双目冷清。 “我不想与你为敌。”萧怜雪睫毛一颤,轻轻闭上眼睛。 白炎手心一滞,抬头深深回视着她。 “你能不能赢,还是未知之数。” 萧怜雪身形一顿,睁开眼时是不可置疑的坚决。掌心一出,瞬间按住机关,十枚银羽针发百枚向圣灵手袭去。 她从不轻易使用银羽针,一旦使用,不死必伤。 白炎看着向自己袭来的银羽针,金线脱出,像一道金色屏障,银羽针竟避向他射向身后的红色柱子上。 萧怜雪双眸一冷,手间多出紫色长巾,针线相缠,即使圣灵手坐在轮椅上,不能行走自如依旧不输半分。 紫巾飞扬,暗藏杀机,白炎被紫巾围住双手,桃眼中放映着银羽针一针发十针飞速向自己射来,触动轮椅机关,险险避过。 “唔”嘭的一声,白炎被一股巨大的掌力打下轮椅,瞬间口吐鲜血,脸白如纸。 “你——”萧怜雪不可置信看着他,颤抖的收紧自己的手。 她终究伤了他,可他明明能躲的! “爷!”长溪目光欲裂,推开人群冲上了擂台。 自己爷何曾受过这种待遇,受过此等伤,萧怜雪,你可知道你伤的是谁!!! “白炎认输了。”圣灵手轻勾粉唇,即使如今的他格外狼狈,身受重伤,依旧是高贵的,傲人的,耀眼的,不折损他半分气质。 水眸中倒影出来的白炎,就像一颗最璀璨的星光,就这样无声无息陨落,如桃般飘零折地。 萧怜雪死咬下唇,指尖掐进肉里,血肉模糊,可她觉得一点也不痛。 真的一点也不痛。 往后的日子,当他们成长了,历经了无数沧海桑田后,她偶然问他,你根本不需要赢得那次榜首,可为什么依旧参加? 圣灵手一愣,复而笑道,也许,我是想找个机会接近你吧,要知道你一向不主动。 是啊,自己一向不是个主动的人呢,要不是那次武林大会自己伤了他,也许,这一切的一切,都不会有继续了,也不会有往后那悲哀辛酸的故事。 武林大会落幕了,萧怜雪重伤圣灵手,成为了这次榜首,也就是四品武国将军。 ............................................................ ........................................................... 外面很热闹,可小楼却是清净的。 白炎是昨日黄昏醒过来的,醒来后一直在小楼静养。 萧怜雪那掌虽用力,却不足以让自己至死,不过有点失血过多罢了。 手捧书卷,静坐轮椅,屋内有很纯净的紫竹香,周围被长溪打扫的很干净。 “爷,喝药了。”长溪端来刚熬好的中药,又连忙去给白炎拿来毯子盖好。 长溪很细心,他几乎从白炎小时候就一直照顾着他。 对圣灵手来说,长溪亦友,亦兄,亦父,他在自己的世界里扮演了很多角色。 白炎端起药碗一口气喝下去,眉头都没皱一下,自己本身就是个药罐子,从小喝药比喝白开水还多。 擦干净嘴角的药渍,白炎望向长溪,眼神带着询问。 长溪当然知道他要问什么,可他装不知道,装死,哪怕被盯了个洞也要装死。 可是..... 长溪快哭了,他受不了自家爷这锐利逼人的视线啊。 “萧怜雪来过一次,又走了。” 他当然不会告诉自家爷是自己把她和春风扫地出门的事情,打死也不说。 圣灵手目光瞬间黯淡下去。 如果说白天的小楼会让他感到清净,那夜晚,就会感到清冷。 夜色寂静,桃纷飞,像要铺满整个前世的思念。 白炎白皙修长的手指拿出萧,低头轻轻吹奏,清冷孤独,寂寞如三世桃,凋零飘落。 本只有箫声,突然融合进了弦音略重的琵琶之音,在这满天月光中,共谱这美好动人的音律。 琵琶—— 白炎手心一颤,停下吹箫的动作,侧头望去。 小楼上,萧怜雪一身紫衣,墨发飘飞,倾斜的碎发遮住了她半边的眼眸,手指轻弹,音弦灵动,在这朦胧的月光之中,满天星辰,光芒耀眼。 天空很美,月亮硕大,星光满天,都仿佛为了衬托眼前之人,一切美的像梦里的画卷。 圣灵手嘴角轻勾,指尖伏上耳边鬓发,细细把玩,琵琶少萧,总缺了什么。 “诸葛怜雪大驾光临,大门不走,为何偏翻楼顶。” 琵琶音停,萧怜雪寂静的双眸望着月光下的黄衣男子冷清的说,“长溪上一次把我赶出来,还派人盯守,我只能翻楼了。”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说出类似玩笑话。 白炎忍俊不禁,终究笑了出来,真没想到,萧怜雪也会有幽默的时候。 等他笑完,萧怜雪早从楼顶跳下来了。 看他忍俊不禁的笑声,萧怜雪不由皱起了细眉,有什么好笑的? “你为什么不躲。” 白炎一愣,叹气说。“我一直把你当做紫颜知己。” 紫颜......... 萧怜雪无语看向他,她听过红颜知己,蓝粉知己,却从没听过紫颜知己。 “你是我特别的知己,不似红颜,不似蓝颜,是紫颜知己。”圣灵手认真望向她,口气不是开玩笑。 萧怜雪深吸一口气,水眸闪过一瞬间柔和。“我也是。” 我也一直把你当知己。 深夜清冷,月圆星灿,桃纷飞,一紫一黄,一站一坐,一切如此美好。 那晚的星辰,是那个乱世中最美丽的。 “能得怜雪这一知己,白炎也不枉来世间一回。” ..................................... ..................................... 长溪不知道昨夜萧怜雪翻楼前来,一清早,就看见自家爷寒着一张脸盯着他。 好恐怖呀,自家爷平时都是清清冷冷的,这一旦寒起一张脸,好吓人啊。 被自家爷瞪了大半天,最后视线终于移开了,长溪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自动理解为生病的人脾气都不怎么好,眼睛也比往日锐利了些。 “最近外面什么动静。”白炎大少爷终于开口说话了。 “我的爷,你不知道,你修养的这些日子武林闹翻了天啊,司杜宇受到行刺,还好有惊无险,海沙帮和天门帮一夜之间被灭门,那个萧怜雪三日后也要赶往京城任职了。”一提到萧怜雪,长溪就不情不愿的,谁叫他重伤自己爷,要不恨才怪了。 白炎听到这些依旧淡淡的,那本身修长白皙的手透着一点苍白,手缠金线,眉宇间一点朱砂流光溢彩。 还记得自己十四岁初入武林,如今已过了五年了,真是时光流逝,岁月蹉跎。 桃眼清冷流转,缓缓开口。“待在武林那么久,也该回去了。再不回去,就要被人‘请’回去了。” 萧怜雪一进客栈就看到庄问无聊的翘着二两腿吃点心,一看到自己唰的转头,那表情,像审犯人似的。 某人面无表情的走过,眼神也不给一个。 “别走嘛,聊会天呗。”庄问一个扇子把萧怜雪拦下,没心没肺的笑着。 “那两个帮派是你灭的?” 萧不言。 “哎哟你可真厉害,这心,不是一般的残忍啊。” 萧不语。 “天门派那个小女娃子是你带走的?” 萧不答。 “你这人真矛盾啊,杀人又救人,到底哪个是你呀?” 忍无可忍。 “司杜凌,你够了,少管闲事。”一声冷笑,萧怜雪大步往房间走去,不看庄问嘴巴张成o型。 司杜凌,当今天子周国敬帝的表弟,宰相府的二公子,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娇贵无比。 早该知道萧怜雪心思细腻,冰雪聪明,怕是第一次见面就知道自己是司杜凌了吧,就像自己早知道她就是萧怜雪。 三日时间匆匆而过,司杜宇和春风庄问纷纷踏上马匹,萧怜雪紫衣墨发,孤寂的站在叶城门外。 这武林的一切,落幕了。 “你在等人。”月璃画轻笑着走近她。 “没有。” “何必否认。” 萧怜雪抬头,碎发肆意飘扬,遮住她沉静的眼眸。 转身,她跨马而上,拉紧鞭绳奔出了叶城,奔出了武林。 策马奔腾,夕阳黄昏,小桥流水又流田,开落自有时。 也许,这便是最好的结果。 就这样吧,在萧怜雪十八岁时,曾遇到白炎这一知己,南炎北雪,不死神医圣灵手,智勇无双萧怜雪,一切再好不过。 第十章 天下大势无非分为三国,周、金、陈国三足鼎立,其中以周国最为强盛繁荣。周国敬帝司杜南风勤政爱民,上下融通,重视人才,深受周国群臣百姓爱戴。 史书记载;周国敬帝司杜南风,二十岁登基,分裂五国成就了三国鼎立之局势。富有谋略,聪慧,善于攻读心机。 他的沉稳,他的谋虑是多少人远不可比拟的。 司杜宇庄问和萧怜雪是骑马的,只有月璃画春风和两随身丫鬟坐的轿子。 这乱世,终究离人越来越近了。 十几天奔波,几人终于赶到了周国皇城。 周国繁盛昌隆,住在天子脚下,这经济发展也是最为发达迅速的,珠宝店,绸缎铺,古董行,老酒家五八门应有尽有,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买不到的。 周国皇城。 金銮大殿上,无不透着皇家的辉煌与威严,群臣百官恭敬的站齐一排沉默的让人窒息。 几乎一眼就看见了他,他很惹眼,因为他坐在最高处的金色龙椅上,表情慵懒的俯视下面的人。 他很年轻,也很俊秀,轮廓棱角分明,身材高大,那双如鹰般狭长的双眸慵懒却蕴藏着锐利逼人的视线,像一潭深水,深不可测。 头戴金冠,一身黄红色镶金线的龙袍恣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王者气势。 他是霸者,真正的霸者。 “臣参见皇上。” “璃画拜见敬帝。” 司杜宇和庄问月璃画纷纷向高位上的人下跪,只有萧怜雪一人笔直的站在大殿上,不动分毫。 空气像瞬间凝固般,只有众人屏住呼吸的声音,大家纷纷转头望至大殿中间的萧怜雪。 “怜雪公子!”月璃画美目瞪着他,纤细的手拉扯萧怜雪的衣角让她跪下。 她前些日子答应过自己什么,不会惹是生非,可现在哪有不惹是生非的样。 “萧怜雪,别胡闹。”庄问也难得皱起了眉头,抬起头望着她好像是说,你太大胆了,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 萧怜雪谁也没理会,依旧笔直的站着,像松树一般傲然挺立。 “大胆!看见皇上竟不下跪!”一个群臣终于忍不住了,大臣们也纷纷对她指指点点,说她大不敬,罪当处死。 萧怜雪一声轻蔑的笑,高傲的抬起头。 “我萧怜雪不跪天不跪地,只跪我认为该跪之人,敬佩之人。敬帝虽贵为天子,却得不到我的敬佩,草民一介莽夫,身处武林,看到的从来都是对佩服之人心悦诚服,而不是对高位的奉承。” 嘶。大殿上的人倒吸一口冷气,此人竟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简直十个头都不够砍的。 大臣们小心翼翼的观看龙椅之人的脸色。 伴君如伴虎啊。 司杜南风如鹰般锐利的双目逼人视线,面如深水,红的妖治的双唇紧抿着,让人捉摸不透。 月璃画看着敬帝的脸色略带寒霜,心下暗叫不好。 大殿上很静,连一根绣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敬帝忽然一声轻呵,开始只是轻笑,最后变成了仰天大笑。 “请皇上息怒!”大臣们一咕咚跪了下去,头低的不能再低了。 司杜南风豁然起身,黄袍拖地,双手负立望着跪在群臣百官中间傲然挺立的萧怜雪。 妖治红唇轻轻一勾。 “好一个诸葛怜雪,好一个不跪天不跪地不跪高位之人,朕一生戎马,傲视天下,却从没有人看到朕敢不下跪,口气如此高傲之人,朕喜欢。” 口气威而不怒,大气磅礴。 敬帝缓缓走下高台,走到萧怜雪面前,那双如剑般锋利逼人的眼直盯着萧怜雪水雾般朦胧的双眸,她的眼像雾里的星辰,模糊,莫名复杂。 “萧怜雪,总有一天朕会让你心甘情愿的下跪。” 群臣一惊,皇上非但没有怪罪于她,竟还容忍了萧怜雪不下跪.... 浓密的睫毛一颤,萧怜雪无声低下头去。 大殿会面结束了,众人从金碧辉煌的金銮殿走出来,一路上对着萧怜雪背影指指点点,像要把她指出一个洞。 “你太大胆了,你可知道那是什么人,是一根手指头就能扳倒你的敬帝啊。你平时如此智睿冷静,为何今日这般沉不住气。”月璃画一出大殿就拉起萧怜雪回竹清殿,理都没理身后庄问的叫嚷。 刚刚那一幕,月璃画回想起依旧会心惊肉跳,生死不过敬帝一念之差,还好,他手下留情了。 萧怜雪没说什么,脸色淡淡的。 “怜雪,别乱来了,不要再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举了。” 萧怜雪表情冷硬,苍白脆弱的手指拂过额头上倾斜的碎发。 “我不后悔我说过的话,萧怜雪今生只跪自己愿意跪之人。谁也不能逼我,天也不能,因为萧怜雪的骄傲比什么都重要。” 是的,萧怜雪是骄傲的,是不容半分退让之人,要让她跪,除非是她心甘情愿。 月璃画愣愣的看着她,最终一声叹息。 ............................................................ ............................................................ 夜色,寂静的御园。 司杜南风静静站在御园里,吹着清冷的风,闻着这万般滋味的香。夜晚他脱下了今日大殿上奢华尊贵的皇袍,一身在简单不过的红白色长衣,更衬托出他修长挺拔的身材。 今日月光清冷,天上的星子也不见几颗,只稀疏的闪着光。 闵妃走来,就看到这一幕,夜光暗淡,一身红衣男子孤寂萧潇的望着天上。 “晚上风大,跑这里来干什么。”闵妃拿起一件披风轻柔的给他披在身后。 司杜南风静静看着闵妃,然后摇头。“你都知道不是吗。” 闵妃轻轻一笑,然后承认的点点头。“这种消息你以为多久传不开,估计现在武林和其他两国都有耳闻了。” 有那么快吗,肯定有那么快。 一个四品武国将军竟看见当今天子不下跪,简直闻所未闻,震惊四方啊。萧怜雪本身就大有名气,天下皆知南有白炎北有怜雪,这一个消息传出来,天下大惊。 一声轻叹,司杜南风浓眉蹙起,是自己太容忍她了啊。 看见敬帝的摸样,闵妃心底一阵苦笑,那种苦涩的感觉,比吃黄连还痛苦百倍。 你永远,都不会看见身后的我。 萧怜雪被负责保护竹清殿的月璃画,外界把昨天的事传的沸沸扬扬,春风觉得为了自家少主的安全考虑,这几天都别出门了。 这天,庄问来串门了。 “你想结识闵妃?”庄问刚喝的茶一口气吐了出来,喷到春风身上挨了一顿揍。 发现月璃画满脸认真,并无半分玩笑之意庄问说了两个字,没戏。 这闵妃是近两年才册封的妃嫔,来自民间,身子骨弱,受不得半点外来风寒,敬帝下令平时谁也不能踏进听雨轩半步。 “竟见不得风....“月璃画眉头蹙起。 要知道,敬帝登基六年,虽在江山社稷上大有作为,可这后宫的妃嫔少之又少,至今位份算高的也只有闵妃和韵妃了。闵妃因为体弱多病,宫中大小事都是韵妃在代为执掌。 有个人后来问闵妃,他真值得你倾尽所有去爱他吗?哪怕他最后把你伤的如此体无完肤。 闵妃温和一笑,柔软的双目定定的看着手中的纯蓝色蝴蝶发钗,一阵轻叹。 就是爱上了啊,我也不知有很深,只知若他一句话,我便立刻为他抛头颅、洒热血。只有他能多记住我一点点.....不求太多,只求他偶尔哪个夜深人静时能够想起我,我便心足。 情痴为何,为何情痴,世间情爱到底害了多少人,负了多少人,也辜负了多少人。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第十一章 敬年十月初三,明月王爷要从净国寺回宫了。 明月王爷一向不喜宫廷纷扰,十岁便自修去净国寺礼佛,也避免了当年四子夺帝的战争。 当年三子夺帝,除了最为年幼的四皇子明月王爷,其他三个皇子争夺帝位明争暗斗,其中各种原因不详,最终以敬帝司杜南风登位告终。 敬帝一登皇位,改国号为周,年历为敬。除了四皇子,剩余两位皇子皆被他下令斩杀,二人宗亲一概不留活口,当场烧死。司杜南风虽为一代霸主,也是杀人无数,哪怕手足同胞也毫不留情。 所以说,明月王爷是唯一一个敬帝幸免的皇室中人,被敬帝封为明月亲王。 有关于明月王爷的一切,都不是很清楚。当年他十岁便离去宫中,到净国寺修行礼佛,大多数人没见过他,只知道敬帝有那么一个皇弟。 要说庄问是当今天子的皇表弟,自也是见过明月王爷的,可被问起时一脸茫然样。 “谁知道呢,当年本少爷才多大,十岁而已啊,怎么还记得明月王爷。而且明月王爷从小就性子孤僻,不喜在宫中走动,就没几个人见过他,” 春风表示无语,恐怕你自己都忘了还有一个表哥了吧,是吧?是吧? 月璃画没有参与讨论之中,静静的低头作画。她画的一幅开满杜鹃的园林,很美的场景,园中间静坐一个少年,模糊的一个白色背影,更添了几分雅致。 “咦,璃画画的真好看,怪不得第一国画大师李木子也对你连连称赞。这个白衣男子是谁啊?”春风看着栩栩如生的画卷,毫不吝啬的夸奖一番。 萧怜雪微微皱起了细眉,一种熟悉的感觉悠然自生。 月璃画摇头,只说一句随便画画的。 “本少爷走了,出去溜达一下,太守的小女儿在湖边等急我咯。”庄问一身白衣,大摇大摆的晃着扇子走出竹清殿。 春风在他背后挥拳打他,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白炎是小白脸,庄问是欠管教,欠教训的主。 心头不禁想,哪天谁能管教住庄问,她立马把这几年存的私房钱双手奉上。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十月初三,天气微风,敬帝一早便叫来各官大臣,摆好了宴席,迎接归来的明月王爷。 宴席群臣百官,敬帝坐在高高的华贵龙椅上,一身奢华的黄袍紧贴,如鹰般锐利的双目慵懒,红唇妖治,手指轻沾夜光杯慢慢把玩。 如果说,你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见到的人与你再次相遇,那就是缘分。却不知,那是他为了追赶你的步伐,而做的努力。 春风瞪大了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庄问可悲的再一次喝酒喷出来,萧怜雪眼眸一窒。 白炎—— 圣灵手一身贵气简单的装扮,随着他的走近,周围倒吸一口冷气。 萧怜雪握紧指尖看着他,端坐轮椅,一身黄衣,头戴银冠,耳系金色发带,还是那么熟悉的装扮。 心头自嘲一番,只能说白炎藏的太深了,连最大情报网的怜雪阁也对他是明月王爷的事一无所知。 “白炎参见皇上。”圣灵手低垂着头,不以司杜称谓,而是用白炎。 司杜南风轻抿一口酒,望着静坐轮椅的白炎笑道。“免礼。说起来朕与皇弟也有九年不见了,当时皇弟去净国寺时不过十岁的孩童,如今已长成如此风华绝代的男子了。” 白炎手缠金线,抿唇不语。 “朕此次命你回宫,是因为边关告急,陈国边境蠢蠢欲动,似要犯我大周边关。最近陈国很不安分,暗地秘制许多石炮武器,你一向对石炮武器十分了解,此事就靠皇弟了。” 圣灵手指尖一顿,缓缓抬起头。“白炎乃大周子民,定当全力以赴。” 世人只知敬帝的皇弟明月王爷,却不知明月王爷就是南炎北雪的白炎。 ...................................................... ...................................................... 萧怜雪一出宴会门就看见白炎静坐在长廊上,朱砂凄凄,如桃般清冷的眼眸安静的望着自己。 她真的没想到,离开武林后的他们还会再次相逢,而对方身份也完全不同了。再不是南炎北雪,他们是明月王爷,是武国将军。 耳边回想起白炎曾说的一句话:相逢自是有缘。 白炎虽是皇室中人,与司杜南风感觉却大不相同。司杜南风是霸气的,身上总有种大气凛然,不怒自威的王者风范。而圣灵手不同,他的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俯视天下的淡然沉静,浑然天成的高贵气质,是不容世人亵渎的。 “好久不见。” 萧怜雪抿唇,凝眸望着他。 “我真没想到,你还有这身份。” “我是谁有何重要,不管是明月王爷,或是圣灵手,对萧怜雪来说,只是一知己。” 相对无言,萧怜雪依旧凝眸冷清的看着他,忽而淡白色唇角一勾,虽只是一点,可终究是笑了。 这是白炎第一次看她笑,那一点点笑容,足够让他为她倾尽所有,只为换她真心一笑。 “嗯。”萧怜雪点头。 没错,谁是谁又有何重要,知己是不会因为对方身份而改变的。 白炎回过神来,白皙修长的指尖轻轻捏起耳边一束鬓发,笑意温柔。 “我没进宫前就听到怜雪的惊人事迹,果真连帝王账也不买,怜雪如我所料不屈下跪于人。” “萧怜雪只跪我心甘情愿之人。” “哼,大逆不道。”长溪嘴巴一哼,不客气的顶撞萧怜雪,很明显,长溪如今依然记仇于她。 “大粗块,你说什么,我家少主大逆不道要你管!!!你算哪根葱??”躲在暗处的春风一个蹦跶跳了出来,指着长溪鼻子大骂。 大粗块—— 长溪瞪大了眼睛。 “萧怜雪不跪天子难道还不够大逆不道吗,上次他伤我爷还没找他算账呢!幸亏我家爷是神医,医术过人,才逃过一劫。” “我呸!破医生有什么了不起?我家少主料事如神,会五行八卦夜观天象破解迷阵无所不能,你家那个小白脸能和我家少主比?” “你!——萧怜雪才是!!!”长溪说不过春风的伶牙利嘴,气恼了脸。两人骂的昏天黑地,什么不好听的都骂了出来,还没骂完呢,就看到金线掠过眼前。 两人回头,看到白炎和萧怜雪正慢慢按动机关,准备伺机而出。 “爷!” “少主!” 春风和长溪哭丧着脸,完了完了,两人表情好恐怖啊,像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了都不解恨。 所以说,一时斗嘴千古恨啊............ 两人正考虑要不要自己解决掉自己不会那么痛苦。 “别让我听到下次。”萧怜雪冷冷吐出几个字收起蚕机银套大步走出长廊,白炎瞪了两人一眼也转动轮椅走了出去。 “你们站在这里,一个时辰离开。”圣灵手说完从袖子里不知挥出什么东西洒在两人身上,春风长溪立刻动弹不得。 长溪冷汗,是定身粉啊........ “怜雪,莫不要为那两人置气。” 萧怜雪身形一顿,转过身子缓缓摇头。“我不是生气那些话,而是生气他们随口说出那些话。” 白炎错愕的看着她。 “他们,终究太冲动,往往意气用事不顾后果,这样人在这乱世之中很难保命。” 是啊,太直率,太冲动。这种人若生在太平年间不会有什么,可在这一触即发的乱世中,走错一步满盘皆输。 “怜雪可有替春风算过命理。”白炎问萧怜雪,见她摇头。 “既如此,怜雪可来我小楼中坐坐,我也很想见识传闻赛诸葛的萧怜雪究竟有多厉害,我们不妨较量一番。”刚刚长溪和春风的话也勾起了白炎一点小心思,他也很想看看,在这卜卦之术上,究竟是自己略高一点还是萧怜雪更高一筹。 “随意。”萧怜雪算是答应了,向他点点头转身离开。 竹清殿。 月璃画早早等着她了,一身草绿纱裙,不似宫装般繁缛复杂,更衬托出那种灵动鲜活之感。 她是个很美的女人,没人会否认她的美。 “你为什么隐瞒。” “我说过,你总会知道的。” “这不是解释。”萧怜雪冷冷的转过头,皱起细眉。 “怜雪,这件事我不便多说,过几天我就要回金国了,金国和陈国最近很不安定,红让我回金国稳定金国皇帝。还有,琴弦可能找到了。” 萧怜雪望向她,是,闵妃吗。 “八九不离十,总之,她一定是红之巅的人。” 琴弦是红之巅第三位使主,三年前,奉红之命下山,一下山便没了音讯,可红居然只字不提。显然,他知道琴弦的踪迹,他们一直暗地联系。而闵妃,最有可能是琴弦,两人很多事情相吻合。 “我走后,周国只剩下你一人了。” “萧怜雪早已习惯一人。” ........................... ........................... 深夜,府中寂静无声。 金国皇臣耶律子在睡梦中被人掐断了脖子,血铺满整个床间,府里的人手忙脚乱的处理着凉透的尸体,有位侍从发现床脚一枚白雀玉环。 这是周国的物件! 周国人一向佩戴玉环,而这白雀,是周国皇室才持有的物件,周国人竟然杀了金国皇臣耶律子,金国皇帝必然大怒! 屋顶上的黑衣女子冷冽的看着府里的一切,取出一张干净的手帕擦干血渍,抱起背后的瑶琴消失在夜幕中。 第十二章 深夜。 小楼。 白炎安静的坐在轮椅上,修长的手指扶住椅把,清冷的目光望着这满天耀眼的星辰。 也许在普通人的眼里,这天上不过几颗星子,然而在观星师眼中,这是满天星术的象征,缘劫的系数。星术与星术之间,环环相系,缺一不可。 萧怜雪光临白炎皇城的小楼了。 她很惊讶,真的很惊讶,这小楼竟与圣灵手武林中居住的地方一模一样,连种植的桃树方向也如出一辙。 不过冬天了,桃树早已凋零,只剩下干枯的树枝。 “天上星辰如此耀眼,为何圣灵如此愁容?” 白炎一愣,看着萧怜雪走近自己。一身紫衣,碎发倾斜,她额前的发丝总会遮住她半边眼眸,让人看不清神情。 “只是欣赏这漫天星辰,一时产生莫名感触,没什么。”白炎轻声一笑,转动轮椅率先进入楼里。“进来吧,东西早已准备好了。” 楼里的小桌早已铺满各种卦签,凡占卜,以体卦为主,五行六合,相生相克。 “替春风?” 萧怜雪点头。 “抽卦吧。” 萧怜雪抽出一支,眼中映出春风的卦象:如火得离,如水得淋,鹊星。 鹊星..... 双手紧握卦签,萧怜雪颤抖的闭上双眸。 “我明白了。”吐出一口气,把卦签放进铺满的卜签里。 春风的命运,一生悲凉无果。 白炎也看到了卦象,望着萧怜雪悲痛的双眸,心底莫名伤痛。 可是,他不敢尝试去安慰,萧怜雪也不需要谁的安慰。 “怜雪可要算上一卦?” 卜卦师,虽能窥看天机,洞悉命运,亦能扭转乾坤,却永远看不到自己的命运。 得到一样,便也失去一样。 “不甚荣幸。不过,萧怜雪也知道礼尚往来,就让我先替你算上一卦。” 白炎勾唇一笑,“求之不得。” “抽卦吧。” 圣灵手白皙修长的指尖轻轻抽出一卦签,递到萧怜雪面前。 萧怜雪侧目一看,水眸闪过一瞬间冰冷。 “如何?可是什么不好的签。”白炎看着她面无表情的神色,心底不由一沉。 “你命主日星,日为天地之阳,大地之光。象征一个人的权力将掌控天下,君临八方,命格恰如凤凰。凤凰光芒耀眼,扶摇直上千万里,展翅一飞,终登帝位。” 但其锋芒过露,虽有凤凰之命格,若没有贵人相助,很快便会暗淡陨落。 后面这句话,萧怜雪没有说。 “原来白炎命格如此之好。”圣灵手没为君临八方,终登帝位而恐慌不安,重新整理好卦签,向她抬手。 “怜雪请。” 萧怜雪低头随意抽出一卦放过去,她对自己的命运一点也不在意。 白炎拿起卦签,正色一看,倒吸一口冷气。 望着她询问的神色,终是说出卦象之意。“怜雪一生,命犯桃。” 萧怜雪清冷的双睫覆盖住眼底的神情,点头哦一声。 她居然犯了桃债,确定不是替庄问算的吗? 圣灵手叹息一声,缓缓摇头。“如果是一般桃还好,可怜雪......偏偏命犯碧血桃!” 碧血桃—— 萧怜雪猛然抬头,睁大眼睛。 她犯的是碧血桃! 桃象征多情,枝繁成群,桃不断,预示一个人的多情,风流,萧怜雪一生命犯桃,将会有许多人深爱着她。可桃偏偏沾染了碧血,暗示她往后将会直接或间接杀尽一个个深爱她的人,一个不留,碧血染尽桃。 一个个杀尽爱她的人,还是自己杀死的。 紧闭双目,指尖掐进肉里,没有疼痛。 看来她的一生,注定没有爱。 “这是你我二人永远的秘密。”萧怜雪再睁开眼时,一片平静,再无半点波澜风动。 她居然能不动声色隐藏,深埋心底的悲凉! 怜雪啊怜雪,坚强如你,倔强如你,风华如你,可白炎多希望你能脆弱一次,哪怕那么一次。 可如果是这样,你就不再是你了吧? “怜雪信命?” 萧怜雪唇角一勾,缓缓摇头。“不,我不信命。” 可偏偏人有时会由不得不信命—— 谁说一生命犯桃,谁为你算的那一卦,最是无瑕,风流不假。 白炎和萧怜雪,就在这深夜的小楼里,窥看了两人往后的命运。 ................................................ ................................................ 月璃画回了金国。 然而,就在璃画公主到达金国边城的同一瞬间,金国皇臣耶律子被周国人杀死的消息,也传遍四方。耶律子的床脚,有周国皇室持有物白雀玉环,金国皇帝大怒,要周国无论如何给个说法,不然三国五年和平条约就此作废,金国将起兵大周! 一时间,各国大惊,金国人如今愤怒不已,而那白雀玉环也的确是周国皇室持有之物,金国自然有理。而陈国对这事保持沉默,也不站在谁那边,没对外公布什么消息,周国大臣急了,忙赶往大殿商量对策。 文武百官都到齐了,连庄问也来凑热闹,只有两个人没来,明月王爷和武国将军。 此时两人正悠闲的喝茶下棋呢。 两人下棋各有长短千秋,圣灵手擅长象棋,萧怜雪擅长围棋。(其实她更擅长五子棋)此时,他们正在下围棋。 “这次金国皇臣的死,怜雪怎么看。” “很明显,这是栽赃。”萧怜雪手持白棋,寂静的双眸专注的看着棋盘。 “那谁最得意?” “陈国。” 白炎指尖一顿,抬头蓦然微笑,她与自己果然想的一样。 “你认为如何解决这件事。” “关键在于那枚白雀玉环。” 没错,白雀玉环就是中心点,其实这分明是栽赃,故意留了白雀玉环在那里,金国上下也并非傻子,不过是想找一个借口为难周国罢了。 “可白雀玉环确实乃皇室之人持有之物。” “转移注意力,你输了。”落下最后一子,萧怜雪盖上棋盒喝茶。 黑棋被白棋团团围住通杀,又是满盘皆输! 圣灵手很郁闷,心下苦笑。“怜雪的围棋棋艺怕是难有人超越了。” “错了。”萧怜雪摇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遇到的一个人,才是真正的围棋高手,掌控布局,往往出一子就看到了全局输赢。” “哦?真有此人,那改日定当见识见识了。”白炎轻捏鬓前一束黑发,细细把玩。 “其实想化解这件事,并非太难,你可知道有多少人持有这白雀玉环?” 白炎细细想了想,白雀玉环总共不过六枚,当今敬帝持有一枚,庄问司杜宇各持一枚,自己持有一枚,宰相司杜康有一枚,这还有一枚,是—— 圣灵手了然,抬眼时却不见萧怜雪眼中有半点喜色。 “如此便可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过,战争终不可避免,这次躲得过,下次躲不过。” 北冥之星陨落,象征天下必将大乱,战争不断,而这颗北冥之星,将会在二个月后陨落,三国的五年合平条约至今还有两年,也将作废! “至少,我们可以让金国和陈国矛头对立,这样周国不至于孤军奋战。” 圣灵手叹息一声,无奈摇头。“尽人事,听天命吧。” 原来,这还有一枚,就是周国先朝公主朝夕公主持有物,可她后来因为政治婚姻远嫁陈国皇帝为妃,在敬帝司杜南风登位后,自尽于陈国寝宫内。陈国虽对外宣称是朝夕公主上吊自尽,可明人都知道,朝夕公主并非自杀,而是他杀。 朝夕公主已死了八年了,她的死也早已被世人遗忘,如今被提出,人们才回想,当初朝夕公主远去陈国时是带上那枚象征皇室之物的白雀玉环的。 而且周国另外五枚玉环持有者,都可以拿得出来,这白雀玉环材料特殊,世间只有六枚,是造不出相同质地的。一时间,天下人又将矛头转向陈国,金国更是宣称要陈国给个信服的解释。 这的确是陈国的阴谋,可玉环,却不是在陈国人那里! 萧怜雪咬紧下唇,只有她知道,这另外一枚白雀玉环三年前落入了红之巅手中,所以说,这次元凶是红之巅的人! 红绝不可能这样做,唯一一个解释,红之巅有外界的内应,还是红之巅中身份高位的。 轻抬眼眸,或许,上官棋心知道一些。 ............................. ............................. 陈国。 皇宫。 全身黑衣的女子慢慢走到负立双手的男子身后,低下头。 “太子,对不起,是乐办事不力,连累了陈国。” 北遥轻声一笑,转头看向她。“不怪你,如果当世的南炎北雪连这点能力都没有,那倒是我太高估他们了。” “太子.......” “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吗,能和白炎和萧怜雪过招,不为人生一大乐事。这乱世的争霸,终于开始了。” 这是一个悲惨世界,只有争霸之路,只有强者输赢,给你再多幸福也体会不了快乐。 第十三章 月璃画从金国来信。 金国皇臣耶律子的死,上下动荡不已。耶律子也算皇室中人,是金国皇后的亲哥哥,在金国颇受尊敬有地位。想必陈国想杀他,也是考虑到这一点。 周国和陈国的相互推脱,使金国皇帝不悦,不惜放言两国:白雀玉环乃周国之物,遗失一枚在陈国手中,两国必要给我一个解释,不然休怪我翻脸无情! 金国摆明了不放手,哪怕月璃画从中周旋,也没有太大效果,最终协议,三国在金国皇城谈判。 此时的周国大殿死气沉沉,所有大臣流出冷汗不敢作声。 当敬帝说出谈判出任使者时,一个个躲得跟什么似的。开玩笑,这次谈判不是鸿门宴吗,如果谈判不顺金国大怒,一去怎会有活路? 敬帝坐于高位,看着脚下默不作声的大臣冷笑。这就是平时只会阿谀奉承的周国大臣,一个个贪生怕死! “我大周要你们何用?!”司杜南风一拍龙椅,猛的站起身怒视各官大臣。 “请皇上息怒!”大臣们赶紧跪在地上气都不敢喘一声,这是敬帝登位以来,第一次发大火。平时的敬帝自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可如今。是真正的震怒! 萧怜雪无声讥笑,这些大臣,文不足以安邦,武不足以定国,嘴巴倒是比一般人会说。周国的江山繁华,竟有这样市井混杂的大臣,这第一大国当真讽刺。 若不是红之巅,周国怎可成为第一大国?可以说,是红之巅一手创造了周国。 “皇上,何不派四品武国将军萧怜雪出任使者?武国将军武艺高强,又号称武林第一赛诸葛,想必定能完成这次任务!”其中一大臣看到了萧怜雪无声的讥笑之意,心中大为不快,既然你如此轻视我们,那你就去送死吧! 萧怜雪嘴角讥笑之意更甚。 “对对对,何不派武国将军一去呢!”大臣们纷纷点头,有个替死鬼,何乐而不为。 敬帝皱起双眉,无声抿唇。 一直沉默不语的白炎抬头,清冷的双眸无息的打量着高位的人。 “既如此,萧怜雪愿意出任使者。”萧怜雪双手负立,冰冷的抬起头。 所有人都愣住了,似乎没想到萧怜雪居然会主动请缨。 圣灵手望着萧怜雪坚定不容改变的神情,轻叹一口气,无声摇头。 “白炎愿与武国将军一同出使。” 此话一出,大殿震惊,明月王爷竟要与萧怜雪一同出使金国!他疯了! “胡闹!你怎可出使谈判!”你乃周国亲王,也不怕丢了身份! 白炎望着司杜南风不快的面容,手缠金线,缓缓开口。“如今尚且不知金国什么态度,如果对周国不利,起码我与武国将军能有个照应。何况我乃周国明月王,如果在金国结界出什么事他们也是担待不起的,要与金国周旋,武国将军也会应接不暇。” 敬帝听着白炎的话双眸渐渐变得阴沉,随后勾唇一笑。“既如此,朕就如你所愿。” 一锤定音,大臣们纷纷退出大殿,只留萧怜雪一人在殿里谈话。 等萧怜雪出来时,就看到白炎在长廊上等着她,绝色倾城,黄衣披身,朱砂似血。 萧怜雪心底一动,终究向他走去。 “可以走了吗。”圣灵手清冷的桃眼温和的望着她。 “你不该去的。” “我该去的。” 萧怜雪突然定定的看着他,无声无息的,寂静冰冷笑起来。 他分明什么都看得清,什么都看的懂,知道前方就是万丈悬崖,偏偏还要往前走,这个傻子! 轻抿粉唇,圣灵手双眸闪过一瞬间光芒。“怜雪可是替我担心?” 萧怜雪淡定看着他。“你想多了。” 第二日早朝,礼部尚书暴毙家中,咽喉生生割断。而那人,正是昨日大殿上举荐萧怜雪出任使者的大臣。 .................................................. .................................................. 十二月,一年最寒冷的季节,周国皇城下满了鹅毛般的大雪。 萧怜雪一身紫衣,外披紫狐大裘猎猎如风,墨发飞扬,水雾般的双眸望着皇城白茫茫的一片。 记得上一次下雪,是两年前的红之巅。 苍白脆弱的手缓缓伸到了空中,很冷,一片雪轻柔的落在她手心里,萧怜雪闭眼把它握紧。 她是美丽的,貌美却也极俊俏,那凝眸深处,仿佛看破红尘千万里。在这大雪纷飞中,天地间也只能容纳这一抹紫色,再不能掺杂其它。 白炎看着这样绝代风华的萧怜雪,无声的低下双眸,她是不容任何人沾染的。 “怜雪喜爱雪天?” 萧怜雪一愣,转头看着圣灵手转动轮椅走来,通体黄衣,眉间一点朱砂鲜红如血,眼眸深处,落寞,凄绝。 “是,喜欢雪天,喜欢天地间只剩下一种颜色。” 圣灵手静静的注视着她,忽而向她抬手,让她俯下身来。 “嗯?” 皱起细眉,她终是俯下身去,两人吐出的雾气迅速交融在一起。 萧怜雪睁大眼睛看着白炎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靠近她,指尖触及她纤细的肩膀,温柔替她拂去了衣上雪! 萧怜雪倒吸一口冷气,手颤抖掐紧指尖。 “白炎会陪怜雪看遍每一个雪天。” 轰! 萧怜雪脑袋一下子炸开,水眸睁的又亮又圆。 这是一个承诺,一个生死同携,海枯石烂的承诺。当烟火燃尽,当乱世落幕,当水舟不覆,这个承诺依旧在。 萧怜雪想,这也许是她听过最动听的承诺,哪怕他说过很多,都不如这句话来的心动。 白炎会陪怜雪看遍每一个雪天。 四目相望,看桃般的眼如何透进那寂静如水的双眸,还是那深沉黑亮的眼看破三月般落寞的桃红。 苦海中飘荡着你那旧时的模样,一回头发现早已踏出了红尘万丈。 .................................................. .................................................. 敬年十二月初二,白炎和萧怜雪启程去了金国。 他们走的很安静,各官大臣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的,等知道时两人早离开了皇城。 两人只带了六个皇城护卫,萧怜雪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白马,春风一时兴起也要骑马,只有圣灵手和长溪坐轿子里。 中途休息时,长溪去附近打水,一回头就被春风拦住了。 “干什么呀你!”长溪怒瞪春风,好像在说,你要不是女的,我早揍你了! 无视长溪恼怒的表情,春风一把扯住他扔到少主身边。 一看是萧怜雪找他,长溪更不爽了。“萧怜雪,你想干嘛?”女的我不敢动手,男的我总可以动手了吧?! 冷眼打量长溪,萧怜雪抿唇不说话。 “你有病啊?把我拽过来玩?” 碰! 春风一个爆栗打在长溪脑袋上,事后还吹吹自己发红的小手,没有丝毫悔过之意。 敢对我家少主不客气,别指望本小姐对你客气! “他的双腿怎么回事。”萧怜雪反复思量,终究还是问了。 长溪本来很暴怒的,可听到萧怜雪的话不由一愣,半天才知道她说的是圣灵手。 撇撇嘴,虽不情愿,但看在她是关心自家爷份上,还是回答了她。 “爷是天生软骨,从小就有的残疾,我从他十岁就开始照顾他,爷虽嘴上不说,可我知道,他真的很想站起来的。他虽号称不死神医圣灵手,医术高超过人,却怎么都治不好这天生软骨,九年来爷该试的都试过了,依旧一点效果都没有。” 长溪一边说一边陷入无法言喻的悲伤。 爷真的很苦,九年来,一直没放弃医治双腿,每次承受难以忍受的痛苦时,都咬牙撑过了,可却没有一点回报。 他会很痛的啊,可他什么都不会说,没人可以让他倾诉。 长溪每次看着白炎黯然神伤的表情时,心也跟着痛,这是他从十岁照顾大的孩子呀! 萧怜雪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河边。 她怎么会不知道,白炎的难处? 当自己和春风骑上马时,她看到了他眼底划过了深深的渴望,他想站起来! 圣灵手虽站在一个别人无法企及的高度,却也是深深渴望自己也能像普通人一样走路,跑跳的。 可惜,他一出生老天就剥夺了他最基本的权利。赐给他了别人无法拥有的东西,也要夺去他最重要的一样东西。 行走的自由。 白炎,如果这是你最渴望的,萧怜雪会帮你。 这个世界所不能超越的,另一个世纪可以,她曾经可是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人。 当萧怜雪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她以为只是替白炎完成一个心愿。然而她不知,是这个决定,使乱世更加混乱,烽火狼烟,断壁残垣,让白炎缔造了一个史无前例的辉煌盛世。 如果说,是司杜南风成立的三国,那毁于三国的,便是白炎。 是他,浴火在了万丈烽火,铁马金戈中,终是一统天下,毁灭三国。 毁了三国,缔造了一场太平盛世。 然而,毁了的,不仅仅是三国,还有乱世中无数段爱,无数段情。 都随着三国毁灭埋藏在了过去的岁月中。 第十四章 陈国。 太子北遥坐在宽大的桌前听着身后手下探听的消息,唇角一勾。“你确定?” “属下确定这次出任使者的是白炎和萧怜雪。” 北遥一挥手,手下立刻退出了大门。 “真没想到,会是他们。” 乐皱眉,有点迟疑的开口。“萧怜雪已经怀疑是红之巅的人了,这次,我实在不能露面。” 北遥点头,的确。 萧怜雪心思那么深沉,又智慧过人,乐被她发现是迟早的事。 “所以,我们必须阻止萧怜雪的步伐,争取在之前使周国和金国对立分裂。” 乐无声低下头去,目光渐渐变得暗淡。 从周国到金国需要十几天的路程,一路上,都畅通无阻的过了边城没遇到半点麻烦。 金国不比周国,如果说周国是感觉奢侈辉煌的,那金国就给人庄严肃立的气氛。 金国比周国要冷得多,白炎又惧寒,大家把能保暖的都给他披上了,浑身裹得像粽子,只露出一张绝色清丽的小脸来。 一到客栈住下来,长溪就拿出一个暖袋递给自家爷,给他暖手用。 春风撇撇嘴,有点不满了。“真是偏心,一路上对小白脸嘘寒问暖,生怕他冷着冻着,我是女孩子耶,我也冷的要死啊!” 萧怜雪淡定的看她一眼,缓缓开口。“你不是女孩子,你是女汉子。” 啊?春风瞪大眼睛看自家少主,女汉子??? 她貌似没这个小名啊..... 白炎轻笑,无声抿唇。 用了饭菜,春风想出去转转,萧怜雪乏了想休息,圣灵手畏寒不出去长溪得陪着,最后春风带了两护卫就出去蹦哒了。 “这里可是怜雪其中一处情报点。” 萧怜雪喝茶动作一顿,抬眼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终究归于平静。 “嗯。” 白炎微愣,似乎没想到萧怜雪回答的这么干脆。 要知道,情报点是联系各国的重要信息工具,地点人物都必须谨慎严密,可她.....这么轻易的就说出在金国安插的信息情报站。 这代表....她对他是相信的吗? 想到这个可能,他的心底瞬间一片柔软。 “我累了,先去房间休息。”放下茶杯,萧怜雪略带疲惫的起身回了客房。 她真的很累了,十几天的长途跋涉,铁打的身子都受不了,更何况一个女子。 夜色凄冷,月圆皎洁,长溪推着自家爷准备去房间时圣灵手却抬手停下。 “爷?” 白炎桃般的双眸冷清,头低低的看着地面,半响开口。“长溪,你先去休息,我想一个人呆会。” “爷——” 话说到一半就被自家爷挥手止住了,摸摸鼻子,长溪自觉离开。 以前爷心情不好或是思考事情时也会一个人呆着,不让人靠近,所以长溪每次都很理解不去打扰爷。 记得上一次爷要求自己一个人坐会时是什么时候,似乎是一年前算的那卦时。 白炎轻敛双睫,修长白皙的指尖扶住椅把,抬头遥望着这满天的星辰。 天上星子何其耀眼,光芒流动,行星相连,每颗星都代表着一个人的命运。 轻叹口气,缓缓转头看向左边的客房,灯已灭,应该是睡下了。 圣灵手不由自主的转动轮椅走过去,抿唇,手指略带颤抖的触碰到门上。 吱—— 门居然没关..... 房里一片黑暗,只有月光倾斜洒在床上之人如玉的侧脸上,圣灵手转动轮椅走近。 她似乎真的累极了,连有人靠近都浑然不知。墨发铺散,浓密的睫毛覆盖住眼睛,熟睡时仍抹不掉眉眼间淡淡的愁容。 萧怜雪连睡觉,都不安心—— 很累,对吧? 一个人越智谋,心思越深沉,往往考虑的会比别人多。别人算十步,自己就要算一百步,很累啊。 怜雪,白炎多希望,能替你化开眉眼间的忧愁,让你拥有真正的快乐。 白炎一疼,指尖不由自主触碰到萧怜雪的眉目上,替她抚平蹙起的眉头。 如此近的距离,他可以感受到她吐气如兰的呼吸,她不安的眉眼,她细腻如脂的肌肤,她苍白淡色的唇..... 白炎竟不知不觉的俯下身,在触及她唇前一刻,闪电般的偏过,淡粉的唇落在萧怜雪白皙柔滑的侧脸上。 疯了....疯了!!! 白炎回过神猛的坐起来,脸颊一阵红一阵白,修长白皙的手指颤抖的扶住椅把,转身推动轮椅落荒而逃。 他不敢看她一眼..... 他很怕,很怕她是清醒的..... 自己刚才的举动,简直罪无可恕! 他怎么可以亲她! 忽然想起了那晚替她算的那一卦,碧血桃。 命中注定杀害深爱自己的人。 ......................................................... ........................................................ 一清早,萧怜雪就让春风叫圣灵手来书房,把他吓了一跳。 长溪纳闷了,平时萧怜雪一叫自家爷他就马上赶过去,今天怎么回事,怎么动作迟迟缓缓的,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媳妇似的....... 一有这个念头,长溪就觉得可笑,怎么会嘛。 白炎被长溪推进书房,当触及萧怜雪身影时,强装镇定的眼闪过一丝慌乱。 书房很暖,有热炉放在那里,萧怜雪脱去厚重的狐裘,碎发倾斜在了脸侧,她正凝神看着一封信。 水眸平静深沉,并无半点波澜,风动。 她应该不知道昨晚的事吧...... 春风看圣灵手对自家少主一动不动的盯着,就有点不爽,可前不久少主就警告过自己了,不准故意针对小白脸。 春风是最听萧怜雪话的,可以说,萧怜雪是她最重要的人。 萧怜雪承载了她太多的喜怒哀乐,是她救赎了自己,给自己一个家。在她生命里,萧怜雪扮演了太多角色,母亲,姐姐,知己,朋友,恩人,还有神仙。 自己生活在乱世之中,当时敬帝登位,正是五国战争的时刻,她在一处村庄里生活。 那时兵荒马乱,官兵抢粮,连口饭都没得吃,春风亲眼看着自己的父母饿死在自己面前。 这也是为什么,她那么讨厌别人浪费食物。 当时的自己不过七岁,那种无助,那种恐惧,是没人能了解的。 她坐在满是尸体的空地上,泪眼朦胧,却没有哭。 可是,她看到了萧怜雪,那一身干净纯粹的白衣走到自己面前,俯视着自己。 “你愿意跟我走吗。” 愿意!当然愿意! 没有食物时,没有哭,父母死时,没有哭,满地尸体堆山时,没有哭。可看到萧怜雪脸的一刹那,泪如决堤般涌出,良久不歇。 这是一个神仙般的女子走近自己,也拯救了自己。 从此。 她的眼中便只为她,只有她。 哪怕,这个神仙般飘渺的人只比自己大两岁。 乱世残垣中,萧怜雪把自己带到了红之巅,从此,自己便一生跟随着她, 直到最后,春风呼出最后一口气,也是为了萧怜雪。 第十五章 萧怜雪抬起头对上了圣灵手桃般清丽的眼睛,将手中的信递到他面前。 “这是?” 白炎错愕的看着她,然后伸手接过。 “这是我安插在金国里的人写来的密函,耶律子是金国王后的哥哥,皇亲国戚,金国皇帝不会那么容易罢休的。而且金国近日和陈国私下来往密切,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金国完全可以用这件事挑起事端,起兵大周,陈国又虎视眈眈,恨不得周金两国相互残杀,好坐收渔翁之利。” 前有狼,后有虎,当真腹背受敌。 使者的身份是什么,就是代表一个国家的态度,想法,步步凶险。 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关键就在于那枚白雀玉环,只要突破那个口,金国就不会有理由起兵大周,三国曾经签订了五年和平条约。” 白炎脑子转得飞快,冷静的分析了当前的局势。 萧怜雪叹了一口气,转头望着窗外。“无论有理由没理由,三国征战,终不可避免。” 北冥之星陨落,转眼直至眼前。 这乱世烽火,兵荒铁马,八年后终究再次上演。 .................................... .................................... 春风拖着长溪离开书房就一顿警告。 “我告诉你,不准你家小白脸接近我家少主!” 小白脸? 长溪怒,他家爷哪里小白脸了?不就是人长得俊了点,眼睛勾人了点,皮肤白了点吗,哪里小白脸了? 那萧怜雪才是真正的小白啊!那肤色,那五官,那身材,活生生一个小白脸呐。 “我家爷怎么接近你家少主了?!还有,我家爷想去哪就去哪,谁拦得住呀?!” “他又走不了,你不推着他来他还飞过来不成?你在对我家少主不客气,我一定打得你满地找牙。” “你真以为我怕你?” “怎样!单挑?” 长溪气结。“小爷不和女子一般见识。” “本小姐也不和大粗块一般见识。” “你——!!!” 长溪火气猛涨,气的鼻子都歪了。 都说男人和女人比力气,那是牛和老鼠的差别,但男人和女人比吵架,那是步枪和机关枪的区别。 春风就是长溪的克星,准确来说她是很多人的克星。 想战胜一个人往往不用力气,一张嘴就能气死人。 萧怜雪收到怜雪阁秋雨的来信,是转交阁楼托给自己的。 手指拆开信封,萧怜雪静寂的眼眸忽而一亮。 “少主,可是棋心使主?”春风一看自家少主这神情,就知道一定是上官棋心。 从红之巅下山两年,只有看到上官棋心的信少主的眼睛才会略带光芒。 春风知道,萧怜雪很在意上官棋心。 可谁知萧怜雪越看信一分脸就越阴沉一分,最后关节发白的将那封信揉碎。 “........”春风吭都不敢吭一声。 这还是自家那个冷静对事毫不在意的少主吗,此刻她的脸阴沉的吓人,咬紧下唇,手指握的咔嚓作响。 这是萧怜雪第一次如此激动,恼怒。 “红!”萧怜雪突然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两个字,趴在椅子上看着朦胧的月色浑身冰冷。 早知你狠毒阴绝,早知你心思果断,早知你不留余地,可为什么.....你要我来做这件事? 真狠啊。 萧怜雪一阵轻笑起身,春风想跟去却被她一个眼神止住步伐。 春风虽顽劣,虽没心没肺,却不笨,她知道此时少主不想看到任何人。 她看着少主的身影离开,消失在走廊上。 萧怜雪此刻的心很乱,思路完全不清晰,反而越理越乱。 也不知走了多久,总之当自己回过神时就看到了他,一脸焦急的望着自己。 “你怎么回事啊,刚刚爷叫你好半天都不理,害我一路推到这里。” “长溪,你先回去。” 长溪瞪眼,可一看爷清冷的目光立刻噎住乖乖退下了。 萧怜雪低垂脑袋,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在月光下洒上一层阴影。 白炎皱眉看她一眼,低头准备脱下外袍却被她一手拦住。 萧怜雪摇头。 叹口气,圣灵手收回指尖抬首望她。“外面冷,怜雪还是来我书房吧。” 本以为她会拒绝,可谁知她盯着他看好一阵突然点了一下头。 屋外冷清刺骨,屋内春室宜人。 圣灵手畏冷,所以不管是房间还是书房都放着很多个热炉取暖,萧怜雪一进去便不作声。 白炎看到她此时的神情也不说话,端坐在金色轮椅上安安静静的陪着不作声。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窗外的雪化了又落,月圆被乌云所蒙蔽,烛台火熄了又点,萧怜雪终于抬头看他。 水眸略带疑惑,好像在说,你不问什么? 圣灵手嘴角轻勾,桃眼温和清贵。“如果你不想说,我不问。如果你想说,我会听。” 我是你的知己,一生的倾听者。 萧怜雪睫毛一颤,低头良久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白炎看着她的笑痴了,真美,像烟火般璀然绽放,满天星辰都不及她的笑容耀眼。 怜雪啊,你可知,我愿倾天下之力,换你真心一笑。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有些话,一说出来便无法挽回,所以他不会说,因为他是最聪慧玲珑的。 “人活着,渴望很多,权力、地位、财富欲望无止境,如果是圣灵手,会希望得到什么。” 萧怜雪突然认真的看着他。 白炎抿唇,良久淡淡一笑。“得到此生至爱之人,与之长相厮守。” 不过,那是不可能了。 萧怜雪低头,静静的取暖。 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内心波涛汹涌。 圣灵手目含深光的望着她一字一顿。“无论如何,你都是我今生知己。” 萧怜雪目光一窒,低眉遮掩住此时的神情。 白炎,我也是啊。 .................................................... .................................................... 夜色凄冷,大雪纷飞,深睡的白炎突然睁开了眼睛。 屏住呼吸,听着逐渐清晰的脚步声,清冷一问。“谁。” 来人动作明显一顿,突然如闪电般向他袭来! 剑身映白了他的脸,圣灵手堪堪避过一招,剑锋将睡枕劈成两半! 白炎青丝散落,凌乱的披在身后,双手金线瞬间脱出,直逼不速之客! 怎料这人武功奇佳,竟避过了天机金线致命一击,等那人一回神,圣灵手早已移向床边的金色轮椅上。 不妙!! 那人自知形势危险,躲避了金线追击后,立刻破窗而出。一瞬间,白炎在那人跳窗一刻,按动轮椅机关,立刻从椅把里射出无数的寒冰针, “唔!”那人右手手臂中了寒冰针,逃离客栈立刻消失在黑夜中。 “爷,怎么了?!”长溪一听有打斗声立刻冲进房间,看见爷端坐在轮椅上双眸冷清的望着窗外。 白炎摇头,视线掠过周围猛然定格在地上。 地面掉落一个青白色白虎玉牌,圣灵手眼尖的发现,这白虎的眼睛竟是金黄色! 白炎瞬间睁大眼睛,这是金国帝王之物白虎玉璋! 乱了,一切都乱了。 第十六章 白炎被袭击终究惊动了萧怜雪。 “这算什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春风谈话间也不忘讽刺他,句句带刺。 “你胡说什么,我家爷救人无数,乃在世神医。要我说,恶报怎么也先萧怜雪吧。” 长溪看不得爷受委屈,更看不惯春风的作风。 “长溪!” “春风!” 两主子同时呵斥,两人乖乖闭了嘴。 萧怜雪看着手中的金白虎玉牌,双眸变得凄冷。 “你确定是金国做的?” 圣灵手摇头,“但我确定,昨晚的人中了我的寒冰针,三天之内,无解药必死无疑。” 换句话来说,如果那人想活命,一定会再出现的。 必死无疑....... 萧怜雪双目一深,抬眼看他。“伤在哪个部位。” “右手手臂。” 点头,把玉牌放在桌上。 “既是这样,今日我们就去王宫。” “少主,离三国谈判还有两天。”春风小声提醒着。 “本以为在王宫外可以少点麻烦,现在看来,只有先去金国王宫。” 明月王爷和武国将军在金国内宫出事,他是担待不了的。 圣灵手抿唇,手指缓缓缠绕金线。 无声便是默许。 金国王宫。 城楼。 满天飞雪,白茫茫无尽头。 金国下的雪很大,比周国大很多。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白炎萧怜雪随着史官大臣步上城楼,月璃画正静静的站在那里。 她依旧还是那么美,宫纱飘渺,浑身绿色,容颜无双。 她看着两人走近,优雅一笑。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大概就是形容此刻。 月璃画是个很动人的女子,与萧怜雪风华绝代的容颜不同,她是个一颦一笑都让人不禁感叹,世间怎会有如此优雅典美的女人。 连萧怜雪也不得不承认,她是个让人很心动的女子。 “明月王爷,武国将军。” 白炎抬眼,算是打了招呼。 “王爷,我有事想和璃画公主谈谈。”萧怜雪侧首,语气却不见丝毫请求。 圣灵手抬头望她,点点头,抬手叫长溪推自己下城楼。 月璃画看着白炎清冷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雪色中。 “他很在意你的看法。”月璃画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萧怜雪眼眸一颤,渐渐平静了面容。 “是你做的?” “你怀疑过我吗?”月璃画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笑容凄凄的看着她一阵苦笑。“我怎么会.....我怎么会伤害你们。” “是红?”萧怜雪沉了眼眸。 月璃画摇头,“想杀他的,另有其人。” “怜雪,我不想伤害你,也不想伤害那个人,所以如果你非要追究,那就是我做的。”月璃画低头,遮掩了她所有的神情。 如果注定要两败俱伤,那我希望是我先替你们受伤。 ............................................................... ............................................................... 萧怜雪从城楼下来,史官赶紧迎上去。 “武国将军,请去右殿书房,陈国太子北遥有请将军。” 北遥—— 萧怜雪脚一顿,转头看着身后的史官。 冷寂的眼神冰冷刺骨,把史官吓得直哆嗦。 心头不禁纳闷,难道自己惹到他了? 右殿。 北遥正悠闲的喝着茶,看着远处紫色小点越来越近,直至眼前才慢吞吞的放下茶杯。 犀利的双目上下打量着萧怜雪,北遥忽而一笑。 “传闻北方诸葛怜雪智勇无双,这长相也是绝代风华,今日一见所言不虚。” 萧怜雪负手而立,抬眸淡漠观察着陈国太子。 一身玄纹黑衣勾勒出他高大挺拔的身材,剑眉眼利,线条深邃强硬。 不似白炎与庄问的长相,此人上堂过高,鼻尖上斜,霸道冷硬,权势逼人,有一统天下,收复三国之野心。 她从前在沐家,家族除了教她阴阳五行,占星卜卦,消人劫难,还教会她如何看一个人的命相。 每个人的长相、特征都会透露一个人的性格与心理。 萧怜雪看着北遥,眼眸逐渐冰冷。 “曾听过太子北遥武功高强,英勇无敌,不知今日可否指点一二?” 北遥一愣,勾起唇角。“不敢,怜雪乃比武大会榜首,又是武国将军,北遥自是担不起指点一说。” 怜雪—— 不动声色皱起眉头,她不喜欢此人叫她那么亲昵,说不出的反感。 “既如此,请吧。”萧怜雪说完大步走向后院。 北遥笑着抱手看她。“不知将军要比什么,剑术、刀术、枪术还是什么?” “暗器之术。”萧怜雪一瞬间按动早已戴好的蚕机银套机关,银羽针如雨点般向他袭去,一根发十针,她只用四针。 北遥目光一冷迅速取出刀格挡住,可萧怜雪根本不放过他,紫色长巾闪电般勾去他的刀打落在地上。 无刀无剑,只能赤手空拳躲避这精细却含巨毒的四十根银羽针。 萧怜雪眼一眯,良好的视力让她看到一根银羽针正飞速向北遥人中刺去! ‘咻’一声,从屋顶突然闯入一个蒙面的黑衣女子,如何能判断她是个女子,因为她灵巧的步伐和娇小的身影都透露着她是个女人。 黑衣女子迅速取出剑替北遥挡去那根银羽针。 萧怜雪勾唇,按动蚕机机关,四十枚银羽针直线落地。 女子松了口气,可回过神来猛然一震,后退着不敢看萧怜雪探究的目光。 “太子想得果真周到,随时随地都有暗卫保护。” 北遥冷冷的看着她,没有一丝表情。 “将军是什么意思?” “太子多虑,在下不过开个玩笑,如果太子挡不住攻击,我会停下。” 萧怜雪一边说一边向他身后的女子走去。“可否让我看看此人。” 北遥抿唇,在她靠近女子前一刻伸出手臂。 “乐相貌奇丑,怕吓坏将军,而且她反感别人看他面容,怕是不能应承将军了。” “如此便不强人所难了。”表面不动声色,手掌却慢慢放在那人右手手臂上,突然掌心一用力,一股大力使劲拉扯着那人。 萧怜雪挑眉,依旧淡淡的注视着女子。 那人从始至终都是低着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良久,依旧如此。 收起手掌,萧怜雪锁紧眉眼。 “打扰。”吐出两个字便转身离去,完全不顾及北遥的看法。 一出大殿,春风就焦急的迎了上去,“少主,你没事吧?” 萧怜雪摇头。 “派人调查北遥身边的黑衣女子。”脚一顿,双眼冷寂的毫无温度。 “她是袭击白炎的人,也是红之巅的人。” ............................................. ............................................. 第十七章 萧怜雪离去,没有看到北遥凝结成冰的面容,像这雪天,没一丝温度。 “你冲动了。” 身后的人一颤,慢慢跪了下去。 她也知道自己这次太冲动了,明明知道萧怜雪不会光明正大杀害北遥,可一看到他有危险就情不自禁的冲出来。 真是意气用事了。 “伤势可是越来越严重。” 北遥看得出,萧怜雪对她用的力度,不轻。 乐摇头,眉毛却紧紧皱在一起。 如果脱下面纱,一定看到她的脸已经苍白的吓人。 “如今怕是瞒不住萧怜雪了,你的伤耽误不得,逼不得已时,就露面了吧。” 乐沉默良久,最终点了点头。 月璃画在御园里画雪园图,画中雪飞满天,红梅开,红白交融,竟耀眼的孤独。 低头看了看,又画上一个身穿白狐的妙龄女子,正站在院中看,雾里看更浓。 “很不错。” 月璃画一惊,转头看着身后的萧怜雪,一身紫色貂裘紧紧包裹住身体,刘海随风飘扬,水眸正专注的看着雪园中的女子。 释然一笑。“怜雪可要我为你作一幅画,如果是你,一定比任何人都美。” “你可知道,那人中了圣灵手的寒冰针,三天不解必死无疑。” 月璃画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我虽不知你为何帮她偷取金国皇帝的白虎玉璋,也不肯说出那人是谁,但我清楚,那人必定是红之巅四大使者。” 轰! 月璃画脑袋一下塌陷,睁大眼睛望着她。 萧怜雪眼眸一冷。 本来,她猜测是四大使主只有五成把握,如今,是九成。 只是她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一直甘愿为红卖命的四大使主竟有一天背叛红之巅,效命于外国。 她肩负得起红所赐予的‘代价’吗? ........................................................................ ........................................................................ 今日是在金国王宫的第二个夜,春风长溪伺候完自家主子也早早休息了,左殿灯火一下子熄灭成黑暗。 萧怜雪站立在月圆之下,抬头看着这满天星辰,象形成形,日星灿烂,在这星象之中格外耀眼。 低头,水雾的眸子覆上一层阴影。 “我本以为只有我忧心明日的局势,没想到,怜雪与我一样。”月光中,白炎推动轮椅静静向她走来,眉目清澈,朱砂如血,桃眼处一片温和。 萧怜雪淡淡抬眼,然后一阵摇头。 “我担心的不是明日的谈判,而是北冥之星的陨落。北冥之星九年前暗淡无光,敬帝登位,毁五国成立三国。可如今,北冥之星却陨落.....它将带来一场史无前例的战争。” 而这一切,已不再遥远,烽火万剑,铁马断壁,将会有多少人浴血在这乱世争霸中。 八年安定的三国局势,终究一触即发。 白炎能体会萧怜雪的心情,无奈他们生在这乱世之中,终究避免不了这三国厮杀。 “北冥之星陨落又如何?三国即将征战又如何?这乱世之中,我有怜雪,怜雪有我,就已足够。” 萧怜雪身形一顿,迷茫的看着他。 “无论如何,白炎都会伴在怜雪左右,因为你是我永生知己。” 这乱世之中,我有怜雪,怜雪有我,就已足够。 无论如何,白炎都会伴在怜雪左右。 因为你是我永生知己。 白炎,你又是何必? 红尘之中,又何苦多做挣扎,可如果少了你,萧怜雪的世界又该有多寂寞。 ........................................................ ........................................................ 今日注定是一场苦战。 金国王宫大殿中间,坐着金国皇帝和王后,左边坐着白炎萧怜雪,右边坐着太子北遥。 “今日让周国和陈国的使者前来大殿想必也知道原因,那朕明人不说暗话,不知我国皇臣耶律子的死两国作何解释?” 金国皇帝虽年过五十,却显得很健壮年轻,口气之间全无年过半百的苍老之气,而是帝王该有的老成与庄严。 圣灵手喝口茶润润嗓子,开口道。“我国之前就已经给了金国一个解释,白雀玉环总共六枚,其中一枚是本王姐姐朝夕公主的持有物,至于为何无故消失,就要问陈国了。” 北遥勾唇,淡淡还口。“朝夕公主的确嫁于了我父王,可她身上却未带白雀玉环。” “太子怎可胡言,送往朝夕前往陈国时,先帝亲自在城楼将白雀玉环系在公主身上的。” 白炎手缠金线,清冷的双眸无声与北遥对持着。 “没错,可周国与陈国路途遥远,马不停蹄都需要十日方可到达,而朝夕公主和亲一路走了一个月有余,中途掉落或发生何事也不无可能,周国岂能将罪名全部推到我国身上?” 北遥句句有理,口齿伶俐,气势上不输白炎半分。 长溪怒,这人脸皮怎可如此厚?!简直比春风还蛮不讲理! 空气变得阴沉,双方无声僵持着,丝毫不肯退让半步。 “如果本公主是证人呢?” 寂静的氛围中,月璃画的声音十分清脆响亮。 萧怜雪勾唇,眼底一片运筹帷幄的笑意。 月璃画是红之巅的人,必定会出现阻挠事情的发生,因为任何人都不能威胁到周国的一切。 “璃画!怎可随意进出大殿,下去。”金国皇帝皱眉看她。 “父王,女儿恕难从命,女儿确实看见前朝公主曾在陈国佩戴过白雀玉环。父王还记得那次我前往陈国观赏有名的湖水廊吗,那时我幸与朝夕公主相识,也看到过那枚白雀玉环。后来,朝夕公主香消玉殒,公主至今已死了八年之久,怎可因为一枚玉环而定周国或陈国作为?父王请三思。“ 言辞恳恳,语气深切,既不偏袒谁也不包庇谁,这就是月璃画的优点,善于伪装。 她虽为红之巅四大使主,确是唯一一个不会武功的人。 然而她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让人看不透她真实的情绪。 “璃画啊,那你舅舅的死就不追究了吗?白雀玉环是周国之物,又遗失陈国,总该是两国所为啊。” 金国王后是个保养得宜的女人,听着女儿的劝阻,心里也不禁动摇起来。 月璃画走到王后身边,安抚她说了几句话,王后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罢了罢了,皇上,律子已死,不要追究了吧,三国和平最重要啊。”王后是个善解人意,温和娴熟的人,从不过问朝堂之事,更不知道金国皇帝巴不得找借口起兵大周,有一统天下的野心。 金国和陈国都是狼,守着周国这片肥沃壮大的土地,等待时机肆意而出。 萧怜雪注意到金国皇帝犹豫不决的脸色,起身走至他身边。 “朝夕公主已死多年,什么证据都会随着时间变得无力,你说是吗。” 金国皇帝皱着浓眉感觉到萧怜雪把什么东西塞到自己手里,低眼一看,瞬间睁大眼睛, 直起身子,萧怜雪大步离开大殿,白炎抬手也让长溪推自己出了大门。 轮椅停在凉亭坡上,圣灵手轻捻鬓前一束黑发,饶有趣味的看着身旁之人。 “为何不直接把玉璋交给金国皇帝,还要如此大费周章?” 萧怜雪停住脚步,意味不明的看他一眼。“玩玩。” 玩玩? 白炎脸一下子阴沉下来,是因为看自己和北遥唇枪舌战很有趣味吗? 还不知道,萧怜雪如此爱捉弄人。 第十八章 走过凉亭,萧怜雪身形一顿,转头看着亭台上站立的少年。 少年挺拔修长,一身翠绿青衫,头系青色发带随风飘扬,面容俊美却稚嫩。 这是—— “小少年?!”春风直接喊出声,这不是之前武林大会在茶楼相遇的少年又是谁。 方青柳愣了下,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看着萧怜雪春风一阵苦笑。 “都说我不是小少年了。” “咦,小少年哦不是,公子怎么在这里呀?”春风一看方青柳就特别高兴,一个蹦跶就跳上亭子。 “我乃金国人,自在金国处。” 春风张大嘴巴,“你是金国人?” 方青柳点头。 “你当官的?” 思虑良久,又点头。 “什么官?” “官居一品,当今金国宰相,方青柳。” 身后的白炎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金国宰相?!”春风嘴巴长得更大了。 方青柳微微一笑,眼含深光。 “许久不见,明月王爷倒是越来越有皇家贵气之风了。” “方兄云游四海,逍遥人间,不知为何回金任职了。” “青柳在人间走了二十一年,该看的都看了,该体会的都体会了,也是时候倾尽自己所学回报国家了。”一直沉默无语的萧怜雪无声皱起眉。 此人智勇,从自己第一次看见他便明白他能力不凡,双眸柔软却暗藏锋利,做事精明警戒,是世间少有的智者。 若他为金国效力,北冥陨落,他定会引导金国有一番大作为,更是周国最大的阻碍。 萧怜雪握紧指尖,双眸一闪而过的杀意。 此人若不为己所用,断不能留!................................................................. ................................................................. 金国的雪越下越大了。 人站在那里不出一分钟全身就会被雪覆盖。 萧怜雪站立在园廊上,抬头看着这白茫茫的雪天,水眸逐渐模糊,思绪竟想起了周国的雪天。 也是这样冷,白炎替自己拂去衣上雪,并且坚定的对自己说白炎会陪怜雪看遍每一个雪天。 这是随意一言,还是承诺约定。 白炎,如果不是遇见你,我不可能伤心....... 耳边传来清晰的脚步声,拉回了她游离的思绪。 乐一身黑衣,黑纱遮住了她的容貌。 “我该叫你上官棋心还是百里琴弦?” 乐全身一震,咬住下唇不出声。 萧怜雪背对她良久,终于转过身子,水眸冷寂凄清的看着她。 指尖,就这样触碰到了她黑色的面纱,乐侧头,没有阻止她。 萧怜雪双眸遮掩不住震惊,手指颤抖的松开面纱,黑色长巾徒然落地。 即使料到会是她,依旧无法控制情绪。 消失了三年的百里琴弦,比自己大三月的百里琴弦,就这样出现自己眼前! 她终于知道,为何月璃画一直隐瞒自己,一直说不要揭开真相,当事实血淋淋的展现在面前终究震撼的无法言语。 原来,月璃画一直保护的人是百里琴弦。 “为什么?” “为什么效命陈国,为什么背叛红之巅,为什么成为北遥的暗卫?” 萧怜雪听到自己的声音无法控制的颤抖。 百里琴弦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可当萧怜雪把银羽针放到自己脖前时,终于抬头回答了所有问题。 “因为我爱他。” 百里琴弦的声音飘渺空灵,虽微弱却异常坚定,她爱上了敌国的太子。 “因为我丢了自己的心。” 百里琴弦继续喃喃的回答。 萧怜雪不知怎么,竟别开了眼睛。 手指颤抖的握紧银羽。 “你有机会后悔。” 百里琴弦愣住了,萧怜雪的意思就是包庇了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让自己重新做回四大使主。 可是怜雪,我回不去了啊。 哽咽着摇头,“我从不后悔。” 没错,她不后悔。 如果不是北遥,她不会体会到爱是什么,如果不是北遥,她不会体会到思念一人,如果不是北遥,她不会体会到人生也可以活得精彩。 这一切,曾经的她不曾拥有。 “怜雪没爱过一个人,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有多么美好。如果一生都是个替红卖命的工具,那每一天过的都是一样的。怜雪扪心自问,在你的十八年里,有什么是值得怀念的?我爱他,哪怕他不爱我,我依旧不后悔我的付出。” 萧怜雪双眸一颤,良久不语。 手指松开,银羽针就这样落入地上。 她不可能拥有爱情的,她的一生,命运早已注定。 谁说过,她的一生命犯桃。 谁说过,她将间接害死深爱自己的人。 深吸一口气,萧怜雪取出一个精致的小药瓶递给她。 转身,迈开步伐离去。 自己是周国人,她是陈国人,下次相见,恐怕就是敌人了。 可百里琴弦,我却支持你的选择,能爱一个人,便是幸福。 哪怕你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 ............................................. ............................................. 外面的飞雪良久不歇,带来这个季节独有的寒冷。 白炎端坐在轮椅上,一身黄衣,耳系金黄发带,朱砂凄绝,双眸清冷的看着檀木桌上的信。 昨日北冥之星在夜空中轰然陨落,敬帝起兵大金,消息将会在不久传入整个天下。 他闭眼,谁能想到,这乱世烽火竟起源于萧怜雪! 你看,这乱世终究要来了。 月璃画叹了口气,忧愁的看着他。 “这就是你要观赏的游戏,眼睁睁看着三国征战,分明可以阻止却袖手不管。” 圣灵手斜眼看她,桃深处无尽落寞。 “命运早已安排好,北冥之星陨落乃天意,白炎无力阻止。既如此,就看作一场游戏吧。” 只是我没想到,司杜南风竟是为了怜雪而起兵大金,覆灭了这九年来和平安定的岁月。 低敛眼眸,指尖缠绕金线动作一顿。 我本以为,是我一直在袖手看这场游戏,如今,已是游戏袖手看我。 第十九章 敬年一月初一,周国敬帝派护国将军司杜宇率领三十万大军直攻金国边城。 一时间,天下震惊,司杜南风亲手毁了五年的和平条约! 正在金国边城的萧怜雪闻言一愣,幸亏六日前自己与白炎离开了金国王宫,也幸亏早预料到这场战争,不然留在金国可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了。 只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覆灭三国局势,摧毁这本该宁静和平的生活的竟然是司杜南风! 北冥之星陨落,天下烽火狼烟,她早已预料到。 算过所有人,却没有算到是司杜南风。 “你一早就知道了是吗?”萧怜雪冷眼看身旁之人。 白炎低眼,抿唇不语。 呵,多可笑,他掌控一切却把所有人蒙在鼓里,早知北冥陨落原因却袖手不管。 白炎,你的心究竟有多薄凉?! 世人都说南方圣灵善良高洁,一生救人无数,桃深处直逼天下。 却不知,这是他淡漠冷凉的伪装,他救过很多人,却害死更多人。 萧怜雪颤抖的闭紧双眸。 他是无情的,无情便无天下。 周国。 皇城。 司杜南风背对大殿,一身金红色龙袍器宇轩昂,负手看着眼前金灿灿发光的龙椅,如鹰般锋利的双目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消息准确?” “是,萧使主确实活着,并没有受金国胁迫。是......琴弦使主放出的假消息。” 双手猛的握成拳头,司杜南风咬牙冷笑。 百里琴弦,你很好,我司杜南风竟然栽在你手上,看来你真是对我毫无惧意了。 “皇上,是否要属下杀掉琴弦使主?” “不必,别让她这么痛快的死,背叛了我我必定要她生不如死。” 怎么能这么轻松就放过百里琴弦了?怎么也要好好回报她! 从没想过,自己从小养大的小绵羊竟有一天变成狼反咬自己一口,真是没想到。............................................................. ............................................................. 金国发捕了通缉令追捕白炎和萧怜雪。 白炎早料到这种结果,金国周国撕破脸皮,自然不会讲究情面。 如果抓住了自己和萧怜雪就可以牵绊住司杜南风,明月王爷和武国将军,可真是有价值的人质。 白炎何其聪慧,萧怜雪何其智勇,两个老狐狸联手对付金国的追兵还是绰绰有余的。 此时,他们早已远离金国,到了周金两国边境外,在萧怜雪情报处画廊的地下室。 虽是地下室,里面却不是所想的阴冷潮湿,而是布置十分高雅的画室。 哪怕是随圣灵手看惯大风大浪的长溪也不禁感叹,此处真是别有洞天。 春风高高翘起了嘴,那当然。 怜雪阁情报站遍布天下,而且地方隐秘,人物萧怜雪也选的仔细。 店小二、画廊老板、铁烧匠、市集商人、青楼歌女,毫不相干的人却紧密的连在一起。 分布不同,职业不同,性格不同,唯一相同的,他们都听命于萧怜雪,属于怜雪阁的人。 白炎推动轮椅,看着周围大大小小的画卷。 人物墨画,风景山河一样不缺,画卷有出自名师,也有出自民间的,还有模仿的赝品。圣灵手还看到第一国画大师李木子画的壮丽河山图,画卷大气磅礴,震惊山河,不愧为第一国画大师。 “少主,我先去上面探探风声,看看还有没有金国官兵。” 他们已经到了周金边境,如果没有官兵,再往周国走就安全了。 春风翻身离开地下室,长溪也忙活张罗晚饭,顿时,画室只剩下两人。 开玩笑,春风虽不如两个老狐狸聪明,可也机灵着啊,一看这气氛不对赶忙开溜。 长溪没春风这么多心眼,也没注意到萧怜雪浑身散发的低气压,他很老实,不懂得春风的察言观色。 萧怜雪背对圣灵手把玩着手中的蚕机银套,白炎望着她的身影叹气。 “我知道你恼我,气我明明知道一切却袖手不管,可我也实在无可奈何。北冥之星陨落乃天意,即使我阻止了敬帝攻打金国依旧不能挽回厮杀的局面。” 萧怜雪身形一顿,低垂了水眸。 他说的对呀,即使他阻止了敬帝攻打金国又能怎样,依旧阻止不了北冥之星陨落的宿命。 “你可知敬帝为何要攻打金国。” 圣灵手沉默,因为你。 “皇上以为金国杀害了我们,杀死皇亲国戚和将军可是个不小的事,无疑侵犯了周国的威严和权力,所以皇上派兵攻打金国也属正常。只是.......到头来皇上弄错了。” 弄错了,怎么会? 司杜南风怎会如此相信一个人?! “怜雪可会作画?” 白炎看她。 萧怜雪想了想,点点头。 她虽会一点,却远远比不上月璃画。 月璃画的水平是很少人能够超越的,她与国画大师李木子是相学相交的画友,可见她的画艺凌驾在多少人之上。 圣灵手挑眉,突然抬眼闪烁着琉璃的光芒。 “闲来无事,怜雪可要我为你画一幅画?” 微微一愣,萧怜雪摇头。 她不想,在这个世界留下她的半点痕迹,她终究不属于这里。 “反正无所事干,我们切磋一下画艺而已。” 萧怜雪皱眉,随口敷衍。“下次吧。” 圣灵手一笑。“那便说定了。” 白炎没想到,就是这句话种下了往日悲凉苍茫的因果。 那时,繁华落尽,初定尘埃。三国毁尽,九州升平。 那幅画像依旧静静挂在九重宝塔之上,隐在七重纱幕背后。 往后的白炎,注定只能看着这幅画像怀念那个人! 一切都已走到尽头,可惜景色依旧,故人何在? 暮然回首,那张面容依旧徘徊心间。 岁月却早已物换星移,沧海桑田。 第二十章 司杜宇已经率领大军到了周国边境大营,与金国边城莫塞汗大将遥遥对望。 一切已无法挽回,战争终究一触即发。 周国繁荣昌盛,兵力优渥,而且还是由护国将军司杜宇率领北上,一切看似是周国占尽上风。 然而不定。 周国虽在人力物力上远超金国,可镇守金国边城的乃是勇猛无敌的大将莫塞汗。 莫塞汗守着边城将近二十年,一生戎马。 当年五国大战,烽火万剑,将士们浴血奋战,是莫塞汗率领五万大军杀出一条血路来,保住了金国重要关口,从而避免了金国王宫沦陷的命运,也造就了如今三国鼎立的局势。 他是金国英雄,是勇猛的虎将,敢闯敢拼,在边城镇守一呆就是二十余年。其中的无数风霜,千难万险只有自己能体会。 白炎和萧怜雪也听说过虎将莫塞汗的征战事迹,司杜宇要对付的,不是一般的敌人啊。 北冥陨落天下分,烽火万剑穿金戈。 半卷沙旗临飘飞,霜重寒声周金处。 可怜天定沙场骨,一时回首千万人。 明月录第一百零一页记载:敬年九历一月初十,敬帝司杜南风派护国将军司杜宇率领三十万大军直攻金国边城,五年签订的和平条约,终在敬帝手中宣判结束。 九年前的乱世争霸,终究会卷土重来。 萧怜雪和白炎回到了周国。 看着不过离去二个月的皇城,突然觉得很陌生。 也许是什么东西已经变了,物变了,人也变了。 “终究,阻止不了这场战争。” 萧怜雪低头,喃喃自语。 别人都说北方诸葛怜雪是最聪明的,然而,也是最傻的。 明明知道这场厮杀不可避免,却偏偏妄想逆从天意。 “这不是你的错。”白炎摇头看她。 是啊,谁能够把这个责任怪在自己身上呢? 萧怜雪微微颤抖,闭上水眸中的黯淡。 这就是她的错。 北冥之星的陨落,都是因为自己! 明月录有详细的记载,异世之人出现,北冥必将陨落,天下初定大乱,引导一场史无前例的战争。 宛啊宛,姐姐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 保全了你,负了所有人。 .......................................................... ........................................................... 周国大殿。 司杜南风坐在金灿灿的龙椅上,一身红袍,如鹰的双目狭长,表情尽管慵懒却蕴藏锐利逼人的视线。 “你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 大殿冷清,此时阴暗的让人发寒。 敬帝突然笑了,从轻笑转变成大笑。 听着司杜南风不可控制的笑声,萧怜雪皱起了细眉。 “别告诉我你不忍心。” 萧怜雪浑身一震,缓缓摇头。 水眸朦胧变得冷寂,松开了掐紧指尖。 “白炎,我如今杀不了。” 他不会死,起码在这三国期间,没人能动他。 这是他的天命,白炎一生劫数很多,却总能化险为夷。 似乎总有人替他消解了命中劫数。 不过五年后,他终会遇见此生大劫! 司杜南风看着她,逼人的视线像是看透一个人的心。 半响,他转身背对萧怜雪,在无人的角落里幽幽叹了口气。 “罢了,这件事你不用多管。最近周金大战,你前往怜雪阁派人留意陈国,朕总觉得此次陈国过于沉静。越沉静必须越警惕,往往沉静背后,就隐藏着一个阴谋。” 萧怜雪双眸一颤,低下头去。 她怎么忘了,司杜南风,最擅长攻心。 .......................................... .......................................... 似乎很久没有回怜雪阁了。 景物依旧没变。 阁楼小院种满了大片红落英,不过冬季了,只剩下被雪覆盖的枯枝。 秋雨走了。 在萧怜雪回周国的同一天,离开了怜雪阁。 似乎是接到红的任务。 她走的很快,只告诉了春风回怜雪阁打理一切便离去。 红特定的任务,少则一年,多则十年。 这一去,不知多久才能相见。 萧怜雪推门走进阁楼,看着被细心打理的干干净净的书房,桌上陈列的毛笔,宣纸,墨砚依旧放在原来的地方,连书都不曾变动过。 瞌上水雾的眼眸,将心中的孤寂锁至心底。 她明白秋雨,正如秋雨最了解她。 她们像是另一个自己,总能第一时间了解对方的心理。 这种感觉,胜过春风,也胜过月璃画和上官棋心。 本以为,此次回来便会相见,哪知却是长久的相离。 可谁叫,秋雨的一切是红给的。 “少主,你说我们多久才能与秋雨相见?”春风大大的眼睛有点感伤的看着自家少主。 自己与秋雨不同,自己属于萧怜雪。可秋雨,却属于红圣使。 萧怜雪双眸一颤,转头勾起了淡白的唇。 “我不知道,但总有一天,茫茫人海我们终会相见。” 是吧,秋雨? 你才十八岁,看看这片广阔的世界,体会这乱世的一切。 终有一天,你我终会相逢。 第二十一章 边境告急,司杜宇率领三十万大军大战金国遭受重创! 本来这一个多月的征战是周国占尽上风,哪知今日开战金国竟搬出了强大威力的石炮武器,周兵始料未及被炸了个底朝天。 这种石炮武器被改良的火力无穷,威力全开,一具石炮器就能轰死整一片的人。 连司杜宇在那场战争中也受了重伤,至今昏迷不醒。 此时的周国大殿沸沸扬扬,百官群臣纷纷讨论这次周金大战中出现的新种石炮武器。 “我听说,这种石炮器比以往的威力更大,边境将士死了将近一半啊!” “是啊,你说金国从哪搬来这么多的石炮火器,还不是陈国给的!!” “连护国将军也受了不小创伤啊。” 原本讨论的热火朝天的百官群臣看见门槛走进来的司杜丞相立马闭住了嘴,用眼睛瞅着丞相的脸色。 听到长子在边境遭受重伤的司杜康并没有大家所以为的面容憔悴,满脸哀伤。 依旧是庄重严肃,满脸沉稳的摸样。 萧怜雪和白炎同时出现在大殿上,因为是早朝,长溪不能进来,所以只有萧怜雪推白炎进大殿了。 “表哥,萧怜雪。”许久不见的庄问一身白色描黑线官服,不再像从前一见他们就笑眯眯的迎上去。 也难怪,自己的大哥在边境出事,有谁笑的起来? “嗯。”圣灵手应了一声,萧怜雪没说话。 要想从萧怜雪口中听到安慰人的话,连火星撞地球都没这概率。 “萧怜雪——” “皇上来了,有事一会说。”萧怜雪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百官立刻跪地朝拜。 大殿之上,跪着黑压压的一群大臣,只有两个人十分特殊。 如果说明月王爷是不良于行不能朝拜天子,那萧怜雪算什么??站的还跟青松似的!!! 司杜南风自动忽略某人,一抬手,文武百官纷纷站起。 “想必大臣们也知道了周国边境的情况,不知各位有何说法?” 敬帝看着脚下众人,狭长的双目流光溢彩,锐利逼人。 “皇上,此次我国受此重创全是金国石炮火器而起,微臣认为这批石炮器出自陈国。金国石炮火器发展一向乃三国最落后的,而陈国最近秘制火药,又与金国来往甚密,定当是联手针对我国。” “如今金国的石炮器大伤我国将士,伤亡惨重,护国将军也身受重创昏迷不醒。营不可少军帅,不可无军师,请皇上派人前往边境主持大局。” “皇上。”司杜康走出来,跪在大殿中央。 “我儿虽重伤,但还有老臣在。臣愿赶往边境主持大局,抗胜金国大军!” “爹!”庄问喊住他,跟着跪在地上。“皇上,我爹一生戎马,负伤无数,如今早已落下病根。司杜凌不济,却记得自己是大周子民,我愿代父前往边境对抗金兵!” “凌儿不可胡言!”司杜康着急的呵斥他。 “爹!我乃司杜府的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的大哥在战场拼死杀敌,我怎可呆在皇城不问世事!”庄问收起玩世不恭的面容,第一次神情认真,带着不容抗拒的坚定。 司杜康泪眼朦胧,点点头。 他的小儿子,终是长大了。 白炎清冷的挑深处出现微微的颤抖,低头抿紧粉唇。“臣愿意与司杜凌一同前往。” 萧怜雪瞪大眼睛,看着说出这话的人。 他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吗?! 淡漠的桃眼与狭长的鹰眼无声对持。 “臣对石炮火器深有研究,想必能尽一点绵薄之力,皇上召臣回京不也是针对这次的石炮火器吗?” 司杜南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不动声色挑起了眉头。 “此次边境凶险万分,皇弟又不良于行,怕是不要冒险的好。” “皇上大可不必担心,白炎能够保住自己。边境征战耽误不得,多一天就会多损伤周国将士,司杜宇也身受重伤,我前往还可以看下他的病情。” 白炎的身上瞬间有一种不可抵挡的光芒在初露折耀。 萧怜雪看着他初露的锋芒,别过头去。 “如此,朕便允了。” 司杜南风点点头,如鹰般的双目带着无人窥看的杀意狠绝。 事情就这样定下了,散朝会,各官大臣纷纷离开。 庄问也扶着司杜丞相回府,只剩下白炎独自坐在殿外长廊上静静看着眼前红木。 黄衣贴身,耳垂发带,额间的朱砂孤寂凄凄,竟比红木还要艳上三分! 红如血,艳如彼岸。 清冷的桃眼看见走近的萧怜雪,微微一笑。 “我们走吧。” 萧怜雪点头,环视周围一圈。“长溪呢?” 那小子平时一见自家爷出来立马跑上去推他走,仿佛身边的萧怜雪是病毒瘟疫似的,今日怎么不见了踪影?“我让他先回去了。” 圣灵手语气温和,淡淡的看着自己白皙修长的指尖。 “白炎,你今天发疯了吗?还是说你嫌自己活得太久想早点了断?” 他难道看不出来这是敬帝设的局吗?司杜南风就是要他往下跳,现在倒好,他自己愿意跳下去了。 金线一顿,圣灵手突然抬头看她,神情专注的问她。 “怜雪可是替我担心?” 又是这句话,那次出使金国时似乎也是这个地方,他问她同一个问题。 这一次,萧怜雪什么都没说,只是抿紧了淡白的唇。 “有我在,谁担心你。” 白炎愣了一下,似乎不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然而思路清晰后惊讶的睁大眼睛。 “我已经得到皇上的允许与你们一同前往周国边境。” “你....” 萧怜雪转身,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你曾与我一同出使金国,搁放生死。如今,萧怜雪一样。” 不为天下人,不为周国,不为任何人,只为眼前知己。 白炎哑然,许久幽幽一笑,那原本清冷的眸子立刻盈满三月春风,如醉桃。 “好,就让我带怜雪去看看这场城外厮杀。” 刀乾声共丝竹沙哑,谁带你看城外厮杀? 是我。 第二十二章 敬年一月三十,下了周国皇城最大的一场雪。 漫天飞舞的雪如柳絮般随风轻飘,随着风势越吹越猛,雪越下越大,像织成了一面白网,茫茫一片不见尽头。 春风冷的直哆嗦,裹紧身上的白裘带着白炎走进了怜雪阁。 小阁二楼,阁外漫天飞雪,阁内温室宜人。 萧怜雪坐在紫檀圆木桌上静静读着手中的书卷,一身紫衣锦袍,袖口下的手指骨节分明,白皙纤细,仿佛一掐就会折断,晶莹指尖呈现的丰姿是世上女子鲜少比得上的。 “少主,圣灵手来了。”春风嘴里嘟囔一句什么,转身走到自家少主身旁。 萧怜雪点头,浓密的睫毛下有着一双朦胧凝雾的水眸,透露着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经过上次教训,春风现在连小白脸也不敢叫了,嘴上不说,心底却不得而知了。 “怜雪找我来有什么事?” 白炎端坐轮椅,一身金黄色云袖衣高雅华贵,朱砂如血,眉眼若画,桃深处弱水三千。 南炎北雪,一个美如冠玉,一个绝代风华。 萧怜雪不出声,良久放下手中厚重的书卷。 “想要对抗金国,第一步就必须杀掉方青柳。” 白炎手缠金线,抬眼看她。 “你应该明白,他是周国最大的阻碍。” 没错,在南炎北雪两人的眼中,金国皇帝并不可怕,莫塞汗也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那个看似文弱实则智慧过人,心思缜密的少年。 他的出现,将会是金国最有力的后盾。 若不为己所用,那就要摧毁掉。 这就是国家,战争。 白炎指尖一顿,抿紧粉唇。“我不能杀他。” “我知道,所以我来杀。”萧怜雪水雾的眼眸闪动着坚韧的杀意,逐渐被掩藏眼底。 只要是对周国有威胁的人,萧怜雪必除之。 白炎,你可明白? 起身,萧怜雪走出书房回到房间。 “唉,真是,少主每年都是这样,自己生辰也不开心点。” 春风嘟着嘴也准备离开,突然一道金光掠过,挡住了她的去路。 惊讶的瞪大圆溜溜的眼睛,春风看着白炎骂出声。 “小白脸,你想谋杀我啊,本姑娘忍你很久了,要不是少主我早赶你出去了!” “看你第一眼就不是好人,果然,竟然对一个女孩子出手!!!” 白炎忽略春风骂人的小嘴,皱眉望着她。 “今天是怜雪的生辰?” “关你什么事啊,我告诉你,少主生辰是一年里最不开心的一天,你少惹少主不开心!!!” 春风瞪着他骂骂咧咧的跑出去。 不怪她跑得快,她知道自己不是圣灵手的对手,如果他真生气杀了自己可怎么办? .............................................................. .............................................................. 临近夜幕,萧怜雪起身出了房门,回头一看白炎竟然坐在轮椅上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你怎么还不走。”萧怜雪皱起细眉,觉得他的表情很诡异。 “闲来无事,听说怜雪阁附近有个最高的山顶,可否带白炎一去?“ “明天就要出发前往边境,所需物件还没备齐,恕萧怜雪不便奉陪明月王爷。” “没关系没关系,东西我来准备,少主你就带圣灵手去看看吧!”春风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推搡着她出怜雪阁。 萧怜雪瞪她一眼,心底无比纠结,自己怎么就摊上春风这个傻妮子? 怜雪阁附近,有顶巅最高的山峰。 浮云锁绿障,浓雾封山河,绿山群峰在灰色天空的衬托下,渺渺茫茫。 远远望去,山峰高插云间,如一把穿天银剑耸立在云雾之中,俯瞰众生繁华。 “呼。”圣灵手吐出冷气,迅速泛起一层层薄雾吹散。 萧怜雪很无语,明明这么怕冷既然还跑到这么高的山顶来,不知道离上空越近,就越寒冷吗。 等两人到了山顶,天已经变得朦胧黑暗起来,月圆透亮,星象成河。 “今日可是怜雪生辰。” 圣灵手晶亮的眸子望着天上的繁星,月星璀璨,云彩明亮,在众多星象中尤其耀眼,这就是萧怜雪的命主星啊。 萧怜雪身形一顿,低头抿紧淡白的唇。 “生辰有什么好高兴的,就为这个你就拉我出来看星星?”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就是这一天,也是这天脱离了现代的轨道,她最讨厌的莫过自己的生辰。 每次自己生日总会想起过去的岁月,想起某个时空的一切,想起家人长老。 白炎看着她突然一笑,指尖拂过发丝指着上空。 “抬头看看。” 萧怜雪抬头一看,一束光芒从水眸中划过,然后陨落在天空一头。 是流星—— 一点一点的星光滑落,像一场盛世的流星雨,在漆黑的天空中划出银亮的线条,一瞬间,便坠落不知所踪。 数百颗流星擦过成银河,有一颗最大的流星斜过天空,泻下一滩水银,照得山顶明亮耀眼。 敬年九历一月三十,冬寒最后一天,天空下了一整场流星雨。 “我愿倾尽所有,换来这场盛世流星,许你一个心愿。” 白炎望着萧怜雪温和如玉的脸庞,喃喃的说着。 这夜,繁星熄灭,流星一点点的黯淡下去,却也抵不过心间余留的柔情万种。 一朵尘埃一菩提,一颗流星一个你。 岁月若能在此刻静安,该有多好。 第二十三章 周国边境的情况远比想象中还要惨烈。 萧怜雪白炎和庄问马不停蹄的赶跑七日,终于到达了边境关口。 夕阳暮色中,营帐外尸体遍野,红色衣甲的步兵骑兵死伤无数,鲜血染尽衣襟。 头上,手上,脚上到处都是被轰炸的伤痕,满地血迹,染红了暮色的大地。 白炎左边躺着一个红衣步兵,左手手臂被轰炸的断肢,面色痛苦,额头掺出大片血迹,一点点侵染开来。昨天夜里,金兵突袭周军大营,将士们措手不及,损失惨重,营帐被金兵轰炸倾塌,其中十三营还有大部分周军粮草。 如今的周国士兵三十万竟只剩下十万! 谁能想到,最初的周国占尽上风,如今竟惨败至此?! 这便是战争,要维护的始终是自己国家的权益,却又有多少人想过那些新魂冤旧魂哭的将士?恐怕,那些远在帝都的王侯大臣是不会想的吧。 他们只知道战争就意味着牺牲!战争就因为永无止尽的欲望! 萧怜雪看着战后凄惨伤亡的周国士兵,水眸中划过一丝伤痛。 终是自己,对不起这天下! “表哥,快来看看大哥,他伤的很重。” 庄问从帅帐里出来,本就苍白的脸更不见血色。 “嗯。”白炎点头,安顿好那个受伤严重的红衣步兵,推动轮椅跟他走进营里。 营帐里还有三个人,一个是军医,还有两个是跟随司杜宇的副将。 床榻上的司杜宇比想象中伤得还重,手臂伤痕模糊,轮廓分明的脸简直苍白的病态,脸庞被利器划破一道道血痕,在麦色的肌肤上清晰鲜明,头上裹着一圈绷带,掺出殷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白炎转头看着旁边年迈的军医,桃眼中带着询问的神色。 “将军本身就身受重伤,又高烧不退。昨日金兵突袭,将军硬是要强撑着出帐迎敌,如今旧伤未愈新伤又添,高烧又持续上升。老夫已经处理好将军的外伤,刚服下药,能不能撑得过只靠将军自己了。” 军医白清在边境呆了四十多年,一生为医,风烛残年的他早已白发苍苍,一双眼睛饱经风霜。 圣灵手低头,袖口金线脱出,迅速缠在司杜宇的手腕处,白皙修长的指尖轻触金线,桃深处清淡无痕。手指动作一滞,圣灵手握紧金线收回,低眼一边缠绕金线一边缓缓开口。 “司杜宇内外皆受重创,身体调养不适,边境地处潮湿高烧才会持续不退,又失血过多没有及时处理。如今之计只有将他送往皇城调理修养,边境药材缺乏,送往皇城才有足够药物给他治疗。” 白清拂过自己发白的胡子,眼带欣赏之色。 传闻南方圣灵手医术过人,堪比扁鹊,如今看来这不死神医之名所言不虚。 “大哥如今身患重伤,又发了高烧,如何将他送回皇城?” 庄问一听白炎要将司杜宇送回周国皇城,焦急的皱起眉头。 “就是为了司杜宇的身体才将他送往皇城调养,他呆在这里一刻,病情就会加重一分。眼下周金大战,双方水火不容,随时会遭受敌方突袭,他在这里凶险万分。“ “明月王爷言之有理,眼下情况将军实在不宜留在边境调养。” 白清也赞同的点头。 眼下烽火连天,三国战争一触即发,司杜宇呆在这里只是有害无益。 .................................................... .................................................... 从营帐里出来,天已经全黑,帐外的尸体早已经处理干净,只留下一股浓烈刺鼻的血腥味。 “爷,你出来了,宇公子还好吧。” 白炎一级跟随者长溪一见爷出来就跑上去替他推轮椅,却见自家爷左顾右盼环视着四周。 “怜雪呢?” 长溪冷汗,真让自己猜中了,自家爷看周围半天就为了找萧怜雪呀! “她在大本营里看沙场步兵图,一进去就没出来过。” 虽然不情愿,那也是心里,表面不能表现出来自己对萧怜雪的不满啊。 圣灵手点头,抬手让长溪推自己过去。 营帐烛火明亮,带着温暖的橘黄色,萧怜雪坐在虎皮座椅上,双手托腮看着沙场步兵图陷入沉思。 “在想什么。”白炎走进她身边,看她一脸专注的看着周国士兵的部署。 萧怜雪没有说话,寂静的双眸看着沙场周军部署图突然划过一丝迷惑。 良久,烛火燃尽,士兵换了一盏又一盏,萧怜雪终于抬头看他。 “司杜宇伤势如何。” “很严重,内外皆有损害,被炸伤又被砍伤,还持续高烧不退。我已经替他调理了内伤,今日过后高烧应该会消退,明日我会派人将他送往皇城,毕竟呆在这里司杜宇伤势只会越来越重。” 萧怜雪点头,的确,送司杜宇离开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军中药物不足,粮草又告急,金兵虎视眈眈又有陈国作祟。如今周军元气大伤,当真眼下艰难,内忧外患。白炎看着沙场步兵图皱起了眉头,桃深处带着意味不明的目光。 “你也发现了。”萧怜雪水眸疑惑的看着他。 “你也这样想的?” 圣灵手表情愉悦的轻笑着,这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眼前的沙场步兵图正是一月前周金大战,周军遭受重创的行兵沙场图。 两国在周金结界处登峰顶开战,也是那次,金军搬出了威力巨大的石炮火器,导致金兵伤亡惨重,以失败告终。 然而登峰顶周军所处的地方防御力地形十分隐蔽,司杜宇被重重保护下退到山上,不消一刻依旧被金军发现包围,因此身中刀伤。要不是他顽强的毅力支撑着他等待周兵援救,如今早已尸骨无存。 而且昨日金兵突袭大营,竟在周兵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混进周营,烧了三十个营帐。周国驻扎的营帐分布广,单单是西区的营帐就有六十八个,他们如何会烧了十三营粮草,二十营兵器铠甲的? 这三十三营都关系着周军的储备和战斗力,平时重兵把守,金兵怎会掌握那么准确? 有一个解释,就是金国一早便知道周国大军分布情况! “出了细作。” 白炎和萧怜雪同时出声,随即两人默契一笑。 聪明人不需要解释太多。 有时候,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暗藏某种契机,需要聪慧了解的人才能读懂发现。 第二十四章 天才蒙蒙亮,士兵睡眼惺忪的从营中出来换守,一整夜未出大本营的白炎终于掀帐走出,脸色未见丝毫疲倦。 “请凌将军和左副将张副将过来。” 白炎一身黄衣雍容华贵,温雅之中自有一股清冷之气,贵气逼人,不怒自威。 庄问很郁闷,自己昨夜守着大哥一晚上,直到退了烧后自己才回营小睡,结果还没睡成呢,刚一躺下就被一个步兵叫醒了。 恨恨的咬牙,庄问顶着一双熊猫眼出营见左木和张虎也等在了外面。 “表哥也让你们过去?” 左木点头,“应该是商量金国石炮火器的事情吧。” 张虎揉揉眼睛,“要商量也等俺睡会在商量啊,天还没亮呢,勤的跟什么似的。” 周国边境的将士皆知,这张虎是出了名的能吃能睡,平时开饭一顿就吃四笼馒头,三碗大米饭,无事时就呆在营里睡上一整天。 庄问嘲弄他就不该叫张虎,应该叫张猪。 简直跟西游记里的猪八戒一样,只知吃睡,力大无穷。 可有一点不一样,他一看到女子就木讷无感,换句话就是不解风情。 三人一路闲聊,不知不觉到了大本营。 “表哥,你一清早就叫我们何事呀?” 庄问用扇子挑起帐帘,一身白衣纤尘如雪,略显苍白的脸上有一双艳丽逼人的丹凤眼,微微转动眼眸时流光溢彩,邪魅勾人。 圣灵手坐在圆木桌上写字,白皙修长的手指握紧笔尖,一笔而下。 观之如脱缰的骏马绝尘而去,又如潮水般流转奔腾,来自虚天又归于云烟,运笔中省去尘世浮华以求空远幽静的意味。 提笔,清冷的挑眼映出八个字:生由天定,命由己握。 我命由我不由天,天若管我我灭天。 抬眼,望向三人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近日金兵不断侵袭,我决定就今日将司杜宇送回皇城。” “什么?!大哥才高烧消退,就要将他送走?眼下正值战乱,北风不断,又有金兵的人,怎能让大哥今日走!” 庄问激动的红了脸,手握紧折扇不住颤抖。 “我意已决,你听便是。” “表哥!” “这是命令。”白炎清冷的目光斜视过来,庄问气得浑身发抖。 他不仅是南方圣灵,是自己的表哥,还是明月王爷,军中主帅。 对着这个高高在上,华贵绝世的男子面前,自己只有服从。 ................................................ ................................................ 接下来一整个中午,营中四人一直商讨着沙场步兵图,分析着周金如今的局势,金国石炮火器的结构和威力,连张虎这个本身对圣灵手有偏见的人也不禁对他感到惊讶欣赏起来。 白炎把当今的局势分析的头头是道,冷静智睿,眉眼间闪动着运筹帷幄俯览苍生的气度。 高贵,神圣,不容世人所亵渎。 直到步兵云林叫开午饭时才停下商谈。 “王爷,不如我们歇会在商议吧。” 张虎瞅着他小心翼翼的开口。 白炎把玩着天机金线,抿着粉唇不说话。 “我看你是怕晚了没饭吃吧。”左木毫不客气的拆他老台,见张虎马上怒瞪自己。 “下去吧。”白炎双手托着下颚,低头静静看着金国石炮火器的草画图。 金国石炮火器比以往任何一个朝代的炮火还要威力无穷,火力全开。这次的炮火洞孔不在只有一个,而是炮火孔火药同时发射三方,周军想逃都难。 想必陈国为了研制这种石炮火器了不少功夫吧。 圣灵手闭眼,想起昨日萧怜雪说的一句话。 这种石炮火器虽然威力无穷,火力巨大,却一定有缺陷。人没有十全十美,物自然不会完美无缺,刀无剑锋,剑无刀刃,再精致再厉害的物体终是有漏洞。 就这样,仔细想想吧。 怜雪啊怜雪,你说的漏洞究竟在哪里呢..... 周军大营。 北方金国猛将莫塞汗高坐在羊毛座椅上,几十年的沙场生涯使他的脸打磨了岁月的痕迹。一袭虎皮披风,腰系褐色短刀,长靴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报!”一个金兵快跑进营里,跪向莫塞汗。 “报告将军,周国探子来报,司杜宇今晚将被白炎送往皇城。” “真的?”莫塞汗的副将金乌听到站起身来,“可知有多少人护送司杜宇?” “五十人。” “太好了,天助我也。将军,此时正是杀掉司杜宇的好时机啊,司杜宇乃司杜康之后又一力将,杀掉他就等于杀掉周军一个左膀啊!” 金乌仰天大笑,只有莫塞汗皱起浓眉,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 “先按兵不动,容我考虑片刻。不知为何,白炎和萧怜雪给了我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将军,你开玩笑?你会怕那两个黄毛小儿?” 金乌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这个自己信仰尊重的榜样居然说那两个乳臭味干的黄毛小儿给他一种很危险的感觉,怎会? 事实证明,莫塞汗的感觉是对的,可惜当自己知道时早已来之不及。 金乌咬牙从营中不甘心的走出来,将军简直是小题大做,一代金国猛将竟怕两个黄毛小儿?! 回望大营,金乌握拳踏步离开。 ........................................... ........................................... 夜深如水,寂静凄凉。 暮色像一张灰色大网悄悄撒落下来,笼罩了整个大地。 夜空中,月亮昏晕,星光稀疏,仿佛寒气把光阻隔了似的。 萧怜雪一袭紫色长袍,腰系月牙纹带,修长的身体笔直站着。墨发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额前倾斜的刘海随风吹拂,整个人绝代风华,让人高不可攀,低至尘埃。 “怜雪觉得莫塞汗会中计吗。” 白炎侧头看她,夜幕中的萧怜雪比以往更加寂静凄冷,一身紫衣孤寂萧潇,让人心生疼痛却不由怯步。 “不会。”萧怜雪摇头,“莫塞汗久经沙场,绝不会如此轻易相信别人,可其他人说不定。我们放了饵,只看他们上不上钩了。” 明月录第十七页记载:敬年时期,英雄辈出,南炎北雪,聪慧勇哉,登峰一战,震惊天下,浴血万里,名垂千史。 往后的他们经历了很多,在乱世中斗智,在沙场上斗勇,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三国争霸愈演愈烈。 所幸的是,在这勾心斗角,岁月淃长的乱世烽火中,有过那人的出现和陪伴。 第二十五章 金乌深陷周军埋伏,一千人马随他葬身壶口小路。 昨夜的金乌率领一千人马围剿司杜宇,结果被埋伏许久的周军反扑,一千人随他葬身壶口小路。 本身金乌只是被生擒,结果庄问不顾命令当场刺死了金乌。 别看庄问平常一副柔柔弱弱的书生样,杀起人来一点也不含糊,毕竟出生在军武世家,打打杀杀自然是有的,庄问也不例外。 司杜宇身上的刀伤森森见骨,都是拜金乌所赐,若不是白炎阻挠自己绝对会将他的人头高挂城头,当球踢! 也是这件事,让周军再不敢小瞧眼前年仅十九岁的白炎,本以为只不过是宫里娇生惯养的年轻贵王爷,却不想,竟有此等智慧谋略,来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安插细作探取情报,结果反被细作所害。 萧怜雪转动轮椅将白炎推进大营,庄问张虎早等在那里了,还有被绑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左木。 昨日黄昏回大本营,不知被谁打晕醒来便被捆绑在此。 左木不笨,看这情况也知道东窗事发,自己奸细的身份被白炎他们识破。看着走来的白炎和萧怜雪,挣扎着身子怒瞪两人。 “撕开布条。” 白炎冷眼看他,手指缓慢的缠绕手中金线。 “是。”步兵云林走上前手重的撕开他的布条,眼中难掩憎恨。 怎能不恨? 就是他害的周军身陷险境,司杜宇将军遭金兵包围重伤! “你们是什么时候怀疑我的?”左木冷笑看着两人。 “一开始。” “告诉我,让我死得明白。” 圣灵手金线一顿,眼波流转之际,连左木也不敢逼视。 “沙场步兵图,周军步兵是你带领的,位置刚好对向石炮火器的三个火药点。后来问起张虎,当日司杜宇被众军护送山头,只有你最后赶往。还有前几日的金兵突袭,他们烧了十三营粮草,二十营兵器铠甲,金兵怎会如此了解地形?又怎会如此不动声色闯入?显然,他们事先洞悉了周国大营的局部,也让我怀疑到了你。昨日我诱张虎出营,跟着你又出营,答案很明显了。” “你为何要诱张虎出营?” “为了打消你的顾虑,将情报传给金军。” 话已至此,左木癫狂的颤抖。 “好计谋,好眼力,当真是我小看你了。” 一旁的萧怜雪突然抬起头,打量他良久。 “如果我没猜错,你是金国人。” 左木一愣,“你如何看出来?” “你很聪明,知道金国人和周国人有一个很大的不同,就是金国人喜爱摔跤,形成脚有点外撇的腿形,而周国却没有这个特征。你聪明反被聪明误,小心翼翼隐藏腿形,却依旧无法改变自身的本能。在你们讨论沙场步兵图时你的脚本能的放松,形成金国人惯有的外撇腿形。也许你没发现,当时我正在你旁边。” “哈哈哈......”左木仰天大笑,“服!我真服了你们!不愧为智勇双全南炎北雪!一个谋略过人,一个观察入微,我左木被你们识破倒也不冤。我是金国人,就要效忠我的国家,白炎萧怜雪,只恨我们生不逢时,国家对立,否则,我真的很希望有你们这两个朋友。” 白炎抿唇,将复杂的神色藏于眼底。“将他押入大牢,审问他金国情报。” “是!”云林上前,将捆绑的左木拉出大本营。 萧怜雪颤动睫毛,水眸闪过一丝伤痛的神色。 “表哥.....”庄问邪魅勾人的丹凤眼眼巴巴的瞅着他,像一个可怜的小动物。 其实他是想博取自己表哥的同情,谁叫自己违抗命令擅自杀了金乌呢.... 白炎不说话,看他玩出什么样来。 “怜雪好弟弟.....”庄问转头求萧怜雪,想她帮自己说句话,结果萧怜雪看也不看他转身就走出大营,剩下悲催的自己独自面对表哥。 萧怜雪太无情了!庄问咬牙,真是太无情了!!! 几天就这样过去,萧怜雪挥鼓排兵布阵,庄问负责训练军队,白炎则整日呆在大本营研制石炮火器的结构形体。 金军副将金乌死在了周国边境壶口小路却不见莫塞汗有丝毫动静,并未宣布开战,双方处于极度紧张的阶段。 一切都因为左木的死而瓦解离析。 夜里,被拷问的左木取出审问时的弯刀,在牢房中结束了他金国人最后的使命。 誓死不屈从敌国之人,宁愿死在自己手里,也不死敌人手中! 也许,他在周国人眼中,是敌人,是细作,是该千刀万剐之人。 然而,在金国人眼中,是烈士,是勇士,是为国捐躯的将士。 乱世之中,三国对立,战争之中到底谁对谁错,谁也无法解释。 正如左木所说,只恨他们生不逢时,国家对立,无奈踏入了这烽火连天的乱世之中。 ................................................ ................................................ 萧怜雪找到了山顶中的白炎。 他端坐在轮椅上,抬头看着这浩大无限的蓝天,阳光从菩提树中照射而来,笼罩在他身上,黄色的袍子染上一层金色的渡光,瞬间,他的气度便夺去了日月的光华。 然而,他此时的神情却是忧愁的,迷茫的,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不知方向。 萧怜雪随他一起坐在登顶山的菩提大树下,同看这悠悠蓝天。 “怜雪,你说我们这样做究竟为了什么?为了自己的国家与权益争夺天下,戎马一生,终究都会改朝换代,不复从前。而那些高位的人呢,为了所谓的一统天下,君临四海而一路厮杀,这个天下,染红了多少人的鲜血啊。为何会有乱世,为何会有厮杀,为何会有欲望,这世间,究竟万物有什么是不变的?” “这是人之根本,有人生存在这世界上,就会有攀比,就会有欲望,人心怎可无欲无求?人不是神仙,也明白弱肉强食的道理,明白掌握权利的巅峰,也正是因为这样,人心才如此复杂。你说有什么不变的.....”萧怜雪喃喃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世间有什么是不变的。沧海会变成桑田,日出会变成月圆,不管承诺誓言多么贞洁,到头来终抵不过岁月的蹉跎和时光的变迁,我也不知道。” 白炎双眸一窒,轻轻吐出一句话。“其实有一样东西是恒久不变的。” 他端然静坐,衣不带水,八风不动。 比如爱一个人,充满变故,于是我后退一步,静静证实这恒久的爱情。 第二十六章 敬年二月十八,金国向周国宣布开战。 二月的春风似乎来得早了一些,冰雪在春光中悄然融化,空气不再寒冷,带着春天的轻柔。 十万大军已经整军待发,经过庄问一个多月的训练磨砺,周军变得更加英姿焕发,一个个满身肃杀,眼中都闪烁着无所畏惧,热血沸腾的光芒。 庄问站于高处,一身银甲经过萧怜雪的特殊处理,鎏金本身重量就很轻,防御力却惊人,在丝毫不影响速度攻击的情况下,大大加强了他在战场上的生存能力。 周军被白炎分为先锋队和第一大队,第三骑兵队,先锋队的配备是极为精良的,除了盾牌剑刀以外,各自背着金羽长箭和长弓射击敌人,还有长靴中的三柄短矛用作投掷。除了远处射杀能力之外,就算是近战也足以强悍。 先锋队的装备虽精良却不多,可怜的是第一大队了。 第一大队所配备的东西可以说是全身武装,从头上到脚上全是武器装备,而这一切,都是百宝袋萧军师的功劳了。 这百宝袋称谓出自庄问之口,当萧怜雪取出那套闪亮坚硬的鎏金银甲时,自己咋舌了。 当她说明其中用处和优劣缺点时,自己只能瞪眼睛。 这萧怜雪就是个智囊百宝袋啊! 庄问是个美丽的男子,脱下白袍的他穿上银甲显得更加气宇轩昂,肤色苍白,五官看起来分外精致鲜明,却没有丝毫女气。 “众将士是否追随我去杀金国小儿?” 话语之间铿将有力,吐千丈凌云之志气,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杀!杀!杀!”十万将士举起手中长刀,浑厚的声音震惊四方,气吞山河,似撼狮子下云端。 白炎看着庄问满意地点点头,不愧为司杜康之子,颇有司杜康当年之风,他会是司杜康之后,又一周国英武猛将。 “表哥。”庄问看到白炎立刻满脸笑意的迎上去,原本叫喊震天的十万将士一下子安静下来,小心翼翼的看着端坐轮椅上,满脸清淡的男子。 如果说,边境将士对庄问是赞扬欣赏,那对面前的男子便是深深的佩服,只配对他仰视。 “明日王爷!” 众人纷纷放下手中武器,跪成一团高呼出声。 白炎一袭黄衣高贵不容侵犯,他仅是淡淡看了一眼脚下万千叩拜的周军。 衣裳于晨雾中纱袖翻飞,那眉眼之间闪动着俯览苍生又海纳百川的气度,他的风情不经意间流露,透着颠倒众生的繁华,一点血红朱砂倾尽天下。 他不屑外表,却依旧在不知不觉中,惊艳了人间。 “今日一战,将士可信我?” 轻轻浅浅的一句话,却激起万千将士热血澎湃的内心,掀起一股惊涛骇浪。 “我们永远相信明月王爷!” 仿佛事先商量好一般,声音出奇一致响亮,碧血丹心,雄心壮志无人能挡。 白炎轻抿粉唇,容貌如画,桃眼闪动着琉璃般的光泽。 “石炮火器虽威力无穷,火力巨大,却有一个致命缺陷,它无法转动方向。炮火口虽同时发射三方,却是固定位置,无法变动。我们便可利用这一点,逃过火炮攻击,先锋队等会听我指令,鼓声次数代表方向变动,只要擒住金军前队,局势便逆转我军手中。” “杀!杀!杀!” 清晨雾气还没吹散,二月春风不再寒冷,也是今日,迎来了南炎北雪史上第一次周金大战,登顶之战。.......................................................................................................................................... 登顶山连绵不断,恰似一条长龙飞向天边,群山争高,形成无数奇峰,山顶穿过云间,从下望去,好像没有顶端。 萧怜雪负手看着登顶山下八万金兵强锐。 容貌绝代风华,一袭深紫色流云长袍,腰间束着一条紫色锦玉带,墨发不受束缚的披散而下。 大雾笼罩着山下的战场,只隐隐约约看见无数个小黑点,水眸一瞬间凝结住。 周军兵团整肃的排列在‘周’字战旗下严阵以待,愤怒的望着前方的金军,随时准备冲杀,就是金军害的二十万周军将士葬身登顶山! 雾气渐渐消退,双方就这样死死对持着,既没有任何一方退后,也没有任何一方冲杀,双方同时等着自己的帅将发令开战。 “你就是白炎?” 莫塞汗高骑马上,挑起浓眉看着前方静坐轮椅,不良于行的绝世男子。 真没想到,传说中的南方圣灵,周国尊贵的明月王爷,设计杀害金乌,识破左木身份的人竟是一个如此年轻的男子。 白炎透过万千士兵,露出一个极其浅淡的笑,带着淡淡的鄙夷和嘲弄,让人无地自容。 他行云流水,收放自如。 若仔细看去,则不然。 因为他眼神里顿时涌出了杀气。 ‘咚’ ‘呜’ 鼓声和号角声同时响起,也宣布了战争的来临,周军三万先锋队率先奔入沙场,形成一股强大的队伍。 火炮声传来,带着死亡的声音与震撼力,白炎握紧鼓把,敲响了两次鼓声,先锋队立即变成了两部分小队,避过了炮火的袭击奔向金军前队。 “这是怎么回事!”莫塞汗的副将大惊失色,周军竟躲过了炮火攻击,发现了石炮火器致命的弱点! 莫塞汗听到远处铿锵激昂的鼓声,饱经风霜的双目闪过了锋利的光芒,就是他! 他莫塞汗等了那么久的人就是他!他终于遇到了一个真正的对手! “收回石炮火器,我们已经不需要了。” 莫塞汗看向沙场杀声震天的周军,勒紧了马绳。 既如此,我们就来一场真正的决斗吧! “杀掉金军前队!” 此时的周军已经跨过了周军沙界,扑向金兵手起刀落,血瞬间染红了周兵的眼。 战争愈演愈烈,登顶山烽火连天,断壁残垣,只听到白炎铿锵激昂的鼓声和周金士兵厮杀的拼搏声。.......................................................................................................................... 给读者的话: (嫣火外话:第一次写战争方面的片段,也许不是写的很好,还请亲们不要嫌弃。) 第二十七章 战争还在继续,萧怜雪看着登顶山脚下烽火连天,人马厮杀的战争,抬眼看向这清晨白云的悠悠蓝天。 终是自己,对不起这天下。 拿出许久未弹的古琴,萧怜雪席地而坐,指尖触碰琴弦,双手在古琴上拨动着,音色动听,静如流水,与脚下铁马金戈,断壁残垣的沙场格格不入。 “我来会一会你们!” 莫塞汗见现今情势偏向周军,拉紧马绳,黑马仰天嘶鸣,快速驶向沙场之中。 白炎看着当前局势,挥动鼓棒,往鼓上连敲三声,先锋队立即聚拢化为一支大队,往返周军驻扎地。 “别放过周军小贼!给我杀!”莫塞汗的副将见周军想要撤退,立刻带领四万军队追捕周军,也没有听到莫塞汗命令往返的声音。 “庄问!”白炎如泉水般清澈的声音传来,庄问笑嘻嘻的跨坐上马,一双艳丽邪魅的丹凤眼光芒流转。 “兄弟们,该我们出场了。”庄问回眸看了一眼五万第一大队,举起长剑奔向了莫塞汗,他正挥舞着手中血红的金军战旗。 而追捕周军的金兵前队在快要追上周军时突然响起一声巨大的轰声,原来,这块地方竟是一块巨大的沼泽!中计了! 金兵与胯下的马一同陷入沼泽中,越挣扎越陷得深,直到沙石埋向自己的腿,再到腰,逐渐埋葬了自己的全部身体,金兵四万人马的生命就如此悄然逝去。 乱世中的生命不过如此。 白炎看着远处深陷沼泽的万千金兵,桃眼闪动着复杂莫名的神色,击动鼓棒的手出现一丝颤抖。.......................................................................... .......................................................................... 登顶山的萧怜雪看着脚下一切,弹奏古琴的指尖一转,原本静如流水,浮华众生的琴音立刻充满强烈的煞气,带着震惊四方,沸腾激昂的凄惨音色。 其音良久不绝于耳,仿如铁骑突出的刀枪肃杀,银瓶破裂水浆迸的金属声。 激昂充满煞气,却也凄冷悲凉,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金兵身陷沼泽的计谋全是自己的主意。 莫塞汗与庄问刀剑相见,刀锋晃了两人的眼,两人愤怒相望,双方谁也不让谁。‘ “唔!”莫塞汗胸口处中了先锋队的金羽长箭,金羽箭锋利,又是鎏金物,一箭刺中森森见骨。 就是现在! “将军,小心!” 金国右锋扑向莫塞汗,将他推了出去。而自己,则血溅三尺,死于庄问剑下。 “多伦尔!”莫塞汗目光欲裂,血红的眼如一头负伤的猛兽。 “将军,快走!四万大军跟随副将中了周贼的圈套,全部丧身沼泽,如今金军元气大伤,我们必须赶紧撤退。” 左锋挡在莫塞汗身前,本就受伤的他堪堪避过庄问致命的攻击。 莫塞汗久经沙场,经过大大小小战役两百余场,却从没有今日如此狼狈!他只败过一人手下,周国帅将司杜康。 如今,竟败于一个十九岁的黄毛小儿身上! “全军撤退!”莫塞汗咬牙,明白此时局势越打下去金军只会越吃亏,跨马而上,号角吹响整个登顶山。萧怜雪拂过琴弦的指尖停顿,收手,缓缓站起身看着脚下烽火狼烟,金鼓连天的沙场,千军万马横尸遍野,远处鼓声依旧,仿佛在用鲜血画画一般,那高贵耀眼的一抹黄色是所有周军的希望,好像旗帜。 血染江山的画,又怎敌你眉间一点朱砂? “今日之辱,我金国必定向周国讨回!” 白炎冷笑着回应莫塞汗,“我等着。” 追击莫塞汗的庄问眼珠子一转,立刻拉紧马绳,拿起长弓对准左锋的手上射过去。 ‘咻’只见金羽长箭射中左锋手中血红的锦旗,定在前面的石岩上。 “哈哈。”庄问捧腹大笑,看着狼狈震怒的三万大军撤退出了登顶山。 .................................................... .................................................... 结束了,萧怜雪松口气。 转身,看见站立在她身后的女子,百里琴弦。 “为何要来。” “周军大战,怎可不来瞧瞧,我知道有你赢的必定是周军。” 百里琴弦一袭粉色纱衣娇小玲珑,三千青丝用蝴蝶钗盘于脑后,清丽秀雅。 她不像萧怜雪绝代风华,不像月璃画容貌绝美,也不像上官棋心温柔端庄,百里琴弦浑身透着干净,灵动的气息。 萧怜雪抿紧淡白的唇,看着脚下逐渐消失的黑色小点没有说话。 今日她造此杀孽,来日必定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偿罪! ‘哐’一声,萧怜雪用古琴抵挡住突如其来的攻击,眸光难掩震惊。 “对不起。”百里琴弦低下头,转身后踢腿向她袭去,在她动作迟疑时使出全力一掌击向她胸口。 “噗”萧怜雪撞在树上吐出一口血,鲜红的血液如水墨画般一点点,一滴滴在冰冷的地上印出妖异的,然后晕染开来。 意识越来越模糊,看着百里琴弦眼中的不忍与决绝,最后大步离开。 周围仿佛飘来了无数落红,云巅凌山,落红满天。 那风吹的瓣一下子就铺满整个天涯,仿佛用一生一世将年华开满,浮云世间。 盈满暗香,将俗尘情思化为无痕。 坐看谢开满天,指尖舞落今生世间。 第二十八章 “姐姐,快点起床,晚了又会被长老们骂。” 一股强烈的光线刺激着自己的眼睛,萧怜雪张开眼往光亮看去,只见自己的双胞妹妹沐宛叉着腰,看向床上的人。 一身白色t恤配背带裤让她看起来娇小玲珑,一头如海藻的长发被她高高扎成了马尾,齐刘海下有一双水汪汪如清泉的大眼睛,分外动人可爱。 沐宛与自己长相一模一样,唯独眼睛不同,她的眼睛透亮清澈,毫无半点杂质。而自己,则是一双烟雾朦胧,深不见底的水眸。 这是自己现代的房间,难道自己穿越回去了,这两年的一切都是雾里水月一场梦吗。 真是这样,她该高兴的,一切都回到了原点,没有谁牺牲,自己离开了那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 可为什么,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勒紧自己的心脏,涌出一种强烈的不舍和眷恋。 “怜雪,快醒来啊,我在等你。” 周遭一切都消失不见,自己仿佛身处一个黑暗不见尽头的空间,只听见那温润如泉水般动听的声音流淌而过,一声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一直喊着。 谁在叫自己? 萧怜雪锁紧眉头,呻吟出声,睁开沉重的双眼,周围依旧一片黑暗。 “怜雪!”白炎焦急的呼喊,紧紧握着萧怜雪的手心。 “这是哪里,为什么我看不见。” 疲惫迷茫的看着周围,朦胧冷寂的水眸失去光彩,没有焦距。 白炎低头,桃眼底一片疼痛难忍。 圣灵手的沉默让萧怜雪感觉到什么,抬起纤细骨节分明的手指,水眸立刻暗淡无光。 “我知道了。” 萧怜雪苦笑,轻轻叹口气。 “昨日山顶,怜雪究竟发生了何事,到底是谁伤害了你.....” 山顶...... 犹还记得百里琴弦使出全力攻击自己时的狠决,那掌,足已让自己送命。 闭眼,将眸中的悲凉埋于眼底最深处。 “好,你不说,我不问。” 白炎握紧萧怜雪冰冷刺骨的手掌,将自己仅有的温度传给她。 “失明只是暂时的,你的脑部受到严重的撞击,淤血集中一起导致了失明,我会竭尽所能,让你重新见到光明。” 耳边传来他笃定的声音,萧怜雪勾起淡白的唇,原本水雾般的眼眸在一刹那如积雪融化,波光柔和。“其实,这样也挺好的。”萧怜雪淡淡的说着,眼眸望着无光的远方。 “我若治不好你的双眼,世间也便再无圣灵手了。” 沉默了一会,听到萧怜雪淡笑的声音。“好。” 圣灵手幽幽地看着她,突然吐出一句让她措手不及的话。 “你知道吗,我愿倾天下之力,换你真心一笑。” 萧怜雪张大眼睛,收起清淡的笑容。 “你,没有天下。” “为了你,我可以打一个天下!” 寂静,良久无声,连掉一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萧怜雪眼眸越来越阴沉。 别过头,她不动声色的收起思绪。 “眼下周军如何。” 无奈只能如此转移话题,避免这尴尬的境地。 白炎低下眉目,“大败金军于登顶山让周军士气大震,也算给万千将士一个交代了,现在正在登顶山悼念死去的二十万将士。” “带我去。”嘴唇动了动,萧怜雪只想避开这让人窒息的空间。 “好。”手被握住,和自己一样冰冷,缓缓带领着自己走出营帐。 .................................................. .................................................. 登顶山,霜寒露重,冰冷刺骨,十万将士通体白色,头上缠绕着白布,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 二十万将士死于这登顶山,炮火轰炸,死无沙骨。 幸存的将士带着死去弟兄的希望终于打败金军,替九泉之下的万千兄弟报了仇。 庄问一身白衣气质淡雅,仿若一轮皓月立于山头,肤色苍白,一双丹凤眼顾盼生辉。 脱下战甲的他白衣无瑕,不染一丝杂色,仿佛先前沙场的流血奋杀与他无关, 走上前,将手中一支香插在香炉之中,合上双手。 “愿黄泉路上万千将士得以安息,早登极乐。” 白炎双眸触动,转动轮椅接过旁边将士的焚香。 “萧怜雪,你醒了。”庄问讶异的看着紫衣的萧怜雪,她双目失明竟还来这登顶山上。 将焚香插入香炉,圣灵手白皙修长,指尖晶莹的手缓缓合上。 “愿来世,莫要投身乱世之家。” 夜幕朦胧,春日的夜风,不寒冷也不温暖,圣灵手这句话,孤寂惆怅,带着无尽的凄凉,在这山顶,勾起众将士心头深深的无奈与悲凉。 是啊,但愿来生莫要投身乱世之家。 今生为乱世,为欲望,为权贵而厮杀。 愿来世,为太平,为清风,为景色年华。 “萧军师可要上香?”步兵云林走上前问。 萧怜雪摇头,眉宇之间流淌过一股淡淡的忧愁。 “我愿弹琴一曲,送死去的万千将士早日红尘轮回。” 席地而坐,萧怜雪指尖拂过琴弦,声音如流水般倾泻而出。 羽扇纶巾笑谈间千军万马我无懈 伪面君子三尺剑狼火烽烟我敷衍 生于乱世行不言功过不求谁来鉴 灯为谁点脂为谁添任谁来笑我太疯癫 雨一直下风一直刮谁与我煮酒论天下 万箭齐发杀气如麻谁忍我乱世中安家 三分天下为谁争霸如今我已剑指天涯 却只想为你抚琴从此无牵挂 漫天恩恩怨怨的变化谁为我泡壶热茶 你为他断了指甲换不回他一句牵挂 雨一直下风一直刮谁与我煮酒论天下 万箭齐发杀气如麻谁忍我乱世中安家 三分天下为谁争霸如今我已剑指天涯 却只想为你抚琴从此无牵挂 原来我一生戎马三国为你杀 (摘自汪苏泷的三国杀,嫣火一听激动了,赶紧打完字去玩一盘英雄杀,超好玩的啊。) 一曲罢,不与人争,清淡笑长空。美如画,凄如烟,烽火累,乱世尽,众人何处是归家? 第二十九章 金军大败撤退回金国边关,周军经过登顶一战也元气大伤,粮草兵器不足,双方进行暂时的休战。 司杜南风听到萧怜雪在战争中双眼失明便想让她回宫医治修养,却被庄问劝阻。 眼下金军虽暂时退回边关,却时刻趁机攻打边境,陈国又动荡不安,萧怜雪是军师,又是全军的百宝袋,眼下少了她万万不可。 而且神医圣灵手近在眼前,如果连他也治不好萧怜雪的眼睛那宫中那些庸医更不可能了,萧怜雪也无意要走。 远在武林怜雪阁的春风一听自家少主出事了,连忙打包包袱准备去边境,结果被萧怜雪一封书信喝止住了。 原来,萧怜雪早知道春风听到自己眼瞎后会蹦跶到边境,所以前三天就叫人写好书信飞鸽传书来了。 怜雪阁掌握各方重要情报信息,所以必须有一个信得过的人替自己主持大局,所幸春风虽不像秋雨严谨仔细,却也做事灵活没出什么乱子。 白炎再一次拆开萧怜雪的纱布,阳光刺激着她朦胧的水眸,瞳孔却始终空洞无光,失去往日的焦距。 圣灵手摇头,幽幽叹口气。 萧怜雪听到他微弱的叹息声,轻轻牵扯唇角。 “无事,总会好的。” 已经尝试第五次了,这几天,大大小小的方法都试过了,每次蒙上纱布时都会有一丝焦急与期盼,可拆下时终究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萧怜雪是怎样的不形于色,哪怕心底再一次落空表面依旧清淡无痕,仿佛瞎眼的并不是自己。 “其实,还有一个方法未曾试过,就是针灸脑部,不过其中要承受巨大难忍的痛楚,稍有差池,性命全无。” 萧怜雪空洞的眼睛看着无光的远处,云淡风轻。 “我愿意尝试。” 白炎,我相信你,萧怜雪的性命便交到你手上了。 深夜。 周营。 夜的春风弥漫在空中,带着些许凉意,微弱的光影投射在营帐侧影,一分钟比一分钟显得深黑。 萧怜雪漆黑的眼眸看着窗外夜空,轻轻呢喃。“今天的月亮怕是十分美吧。” 可惜自己看不见。 低头,将一瞬间的失落藏于眼中。 “云林。” 萧怜雪唤着帐外的云林。 “扶我出去走走。” 云林就是那次欧阳明日救的步兵,自己双目失明后就一直呆在自己身边。 今日的夜晚的确很美,星辰繁星万点,月光皎洁,云雾朦胧。 日星灿烂耀眼,月星云彩明亮。 萧怜雪脚一顿。 一股熟悉的芍药香沁入自己鼻尖。 “明月王爷。” 云林惊讶的看着小亭处的黄色身影。 容颜如画,头戴玉冠,一点朱砂鲜红动人,凄冷欲裂。 现在的你是否坐在一里的长亭,芊芊玉指,卷着和风的温润,画青天一角,起湄水之鬓? .................................................................. .................................................................. 白炎勾起唇角。 “我本以为,只有我赏月寂寞,没想到,怜雪也是。” 萧怜雪低头,“只是想透透气罢了。” 前世回眸,今生结缘。 滚滚红尘,谁人可依? 佳人难寻,月洒天涯。 红颜易老,知己永存。 云林默默退下把空间留给两人,他总有一种错觉,这两个绝世风华的人关系非同一般。 明月王爷望着萧怜雪时,总有一种让人猜不透的感情。 那种感情,他猜不透也不想猜。 “月亮圆吗?” “嗯,今天的月亮很圆,很美,很皎洁。” 两人陷入沉默。 萧怜雪抬头看着星辰满天,蓦的一笑。 “白炎,吹曲萧给我听吧。” “好。” 取出玉萧,白炎眼帘低垂,箫声清远,让人听了心神平和。 没人听过她吹箫,她弹过琵琶,弹过古琴,却没有吹过玉萧。 萧怜雪随着圣灵手的箫声陷入了远久的回忆里。 良久,萧停。 白炎轻抿粉唇笑着收回玉萧。 “箫声少了琵琶,果真有所缺憾。” 时间过得真快,犹还记得两人在桃树下相遇,到武林大会她将自己打伤,她翻墙与自己楼上月下相对弹唱,皇城相逢他替她算的那一卦,她生辰时与她看了一夜的流星飒沓,如今一同携手对抗金国大军。 原来,他们相识的这一年期间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时光飞逝,流年如水,又是一年芳草绿,捉不住时光越过指尖的缝隙。 所幸的是,在我十九岁最美好的年华里有你的出现与相伴。 “间月下,又有怜雪相伴,少了酒怎行。” 白炎说着从桌下拿出两大壶酒,上下打量萧怜雪一番。 “怜雪可要尝尝?这酒很烈,你还是......” 话还没说完呢,萧怜雪立马抢去他手中一壶酒,摸索着揭开封盖仰天喝了一口。 透明的液体从她的嘴角划过白皙修长的脖颈,滴落在紫色的衣襟里,连发丝也被沾染了些许酒香。 圣灵手看着豪气痛饮的萧怜雪,睁大了眼睛。 谁知,她却是个不能喝的主,只喝了半壶,就开始发酒疯了。 “谁说女子就不能像男儿一样?我告诉你,也许在你们眼里这男尊女卑的乱世女子就应该呆在闺阁里绣,恪守妇德,但我萧怜雪却不是一般的女子。” 似乎是醉了,又似乎没醉。 如果醉了,为何双眸依旧黑亮,不见晕眩? 如果没醉,又怎会说出这样一番可爱真实的话? “是,怜雪不是一般女子。” 白炎笑着回应她。 有谁有你这般绝代风华? 有谁有你这般聪明智睿? 在圣灵手的眼中,萧怜雪就如天空一弯明月,神秘遥远不可触碰。 她是一个谜,身上有千千万万不能探索的东西,可自己依旧要去触碰,哪怕最后遍体鳞伤。 第三十章 明月照亮天涯。 间月下,依旧对酌。 萧怜雪一口接一口大喝,全身散发着浓浓的酒气味,衣襟湿了,发丝也湿了。 她每喝一口,就让白炎陪着喝,最后,两人都喝得酩酊大醉。 “堂堂明月王竟不如我一个女子。” 萧怜雪抹了一把脸,想起白炎不由感到一阵好笑。 不会喝酒还逞能,自己从小就在酒罐子里养大的,这一壶酒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只是压抑的情绪太久了,想装醉把自己的情绪发泄出来罢了。 世人说她绝代天骄,风华无双,智赛诸葛,像一颗耀眼明亮的星辰引导着世人的步伐,却不知,她很累。 从前的世界很累,现在的世界更累。 “唔。” 白炎呻吟出声,趴在桌子上皱起优雅的眉目。 俊若天神的脸颊露出醉酒的酡红,原本娇艳如桃的粉唇变得更红了,树叶不经意环绕在他周围,令人不舍得移开视线。 “你怎么样,还好吗?” 萧怜雪连忙扶住快要倒下的白炎,心头一阵后悔。 真不该让他喝酒,自己双目又失明看不见,麻烦。 “怜雪,你醉了吗?” 一股熟悉的芍药香与酒香环绕自己周围,萧怜雪轻轻颤动眼眸。 “如果你醉了,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白炎将头靠在她纤细的肩头,灼热的气息洒在萧怜雪的耳边,丝丝冷凉。 萧怜雪偏过头,百年冰冷的面容竟升起微微红晕。 可惜,圣灵手没有看见。 “你醉了。” 萧怜雪背对他,一字一句的说着。 白炎微微呆愣,良久一声苦笑。 “是,我醉了。” 如果你希望我是醉的,那我就是醉。 既然你不愿我说出那句话,那就让我将这未说出口的三个字深埋在心底,只容这份情在夜深人静时悄然生长。 萧怜雪,我对你的这段情,胜过月光皎洁。 我对你的这份爱,比初酒还浓烈。 只是这一切的一切,你都不会知道了。 曾经的他们,总是用自己的方法去保护对方,总觉得是为了对方好。 可当繁华落尽,沧海桑田,这穿越千年的尘烟寂寞才提醒着他们,多少深情未了,多少笑泪飞扬。 暮然回首,南柯一梦,倾尽一生的温柔与情意,却在踏碎江山后,早已遗失了你。 .............................................................. .............................................................. 自从那夜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金军与周军暂时休养生息不会在短时间内又起兵侵犯,陈国也随着两国的休战而平静下来。 眼下暂无乱事,白炎准备带着萧怜雪去一处安静的地方治疗。 针灸脑部必须静心才不会弄错方位,如果受到外界的干扰与喧吵便无法平和心境。 显然周国边境不是什么治疗的好地方。 “表哥,大哥醒了!伤口已经痊愈,现在在家中修养,真是太好了!” 人未到,声先出。 庄问满脸喜悦的挑开帐帘将手中的书信递到白炎桌前,邪魅勾人的丹凤眼止不住的笑意。 司杜宇苏醒,白炎心头总算放下一块石头。 开始的他的确很忧心司杜宇能否顺利抵达皇城,他伤的重,又感染风寒,到了皇城怕是没几口气了。 还好,总算平安脱险。 “眼下暂无重要的事,我准备带怜雪离开治疗,期间军中大事由你坐镇,切记勤学勤练,周军战力切勿松懈。” 圣灵手满脸严肃的将事情交代给庄问,便转动轮椅离开大营。 军医白清正在帐外替一个骑兵换药,刚忙活完就看见从大营走出的白炎。 白清朝他点点头向他走去,微风拂过他发白的胡子,流年迟暮。 “白医师在边境为周军将士医治了近四十年,辛苦了。” “怎会,人生百态,变化万千,老朽呆在哪里都一样。” 白清摸摸发白的胡子笑道,一边与他行走慢聊。 “白炎有一点不解,白医师医术过人,救死扶伤,为何会四十年都呆在这烽火连天的边境之地?” 白清脚步一顿,仰头看着这蓝天白云,一双慈目饱经风霜,仿佛经过无数前尘往事。 “老朽答应过她,要一辈子为周国百姓贡献,不能失约啊。” 凡事的喧哗与明亮,世俗的快乐与悲伤都如同红尘轮回梦一场。 该做的我都做了,我的四十年岁月都贡献给了周国百姓,还曾答应你的诺言。 只是偶尔夜深人静时吹起曾经如般破碎的流年,你的笑容,成为我命途中永生的眷恋。 白炎看着眼前清风道骨的军医白清竟一瞬间愁眉泪眼,泣如雨下。 究竟是拥有怎样的过去,让他如此心痛难忍? 莫名的,白炎也跟着心头一痛。 “她是谁?” 他不由自主问出声。 白清静静拂去脸上泪痕,叹息一声,双眼复杂莫名。 “一个我一直深爱的女人,也是不该属于这个乱世的女人。” 四十年前,正是皇祖元帝在位之时。 那时的天下,汉林年间烽火满天,五国鼎立尚未形成,群雄争霸天下,攻城掠地。 其中各种原因记录不详,只知五国成立,天下初定,元帝便逝世人间。 五国鼎立一直到敬帝即位而土崩瓦解。 敬帝登位,改年历敬年,年号为周,分裂五国成就三国鼎立,谋略过人,攻人心机,叫人防不胜防。 这也和他重视人才,善于变通而密不可分。 曾经的汉林乱世,各种历史都随着时间的演变而渐渐被埋进过去的岁月中。 第三十一章 盛世三月,烟雨繁。 三月的桃是最美丽的,成群绽放,仿佛开满千年的思念。 白炎将萧怜雪带往一个满天桃的竹林小屋。 屋前,漫天桃飘飞,沿着一条小小的鹅卵石放着一张棋盘的竹桌。 屋内布置极为简洁清雅,屋体都由竹子搭成,一进去就能闻到竹子的清香气。 左侧的翠绿竹梯可上二楼,屋后有一条清澈的溪流,旁边的一块光滑而平坦的石头用来清洗衣裳。 幽静高远,远离尘烟。 “这是边境外的一个小竹屋,不会有人打扰,怜雪可安心在这治疗。” 白炎端坐在屋内的木桌上,替萧怜雪拂去衣上的落。 两人出来只带上长溪方便照顾,不知怎么,自从萧怜雪双目失明后长溪便不再嘲笑讽刺她了,也许是萧怜雪失明对她心生怜悯吧。 “今年的桃比往年都要美。” “是吗,可惜我看不见。” 萧怜雪转动水眸,空洞的眼底映着一片盛世桃。 怜雪。 你可知道,你的模样多让人悲伤。 “会看见的,你很快就能看见这桃满天的。” “你还记得昨年我们在小楼处赏月弄琴的情景吗,那晚的桃也开得格外张扬,你在楼上,我在月下。” 萧怜雪回忆起那天,蓦然一笑。 “记得,我重伤你,那晚特地翻墙入楼便听到你的箫声,清丽高远,沉静中却带着丝丝忧伤明媚,我情不自禁便弹起了琵琶。” 也是那天,他称她为紫颜知己。 “你喜爱桃?” 似乎白炎的住所都种着许多桃,还没到竹屋,便在三里外闻到漫天桃香。 “嗯。”他点头。 “因为我的母亲喜爱桃。” “嗯?”萧怜雪讶异的睁大眼眸。 “我的母亲说过,桃依托了她对一个人的思念,开半夏,与另一种很像,也是劫数万千,魂繁落。” “母亲将我生下来,因为我眉间有一点鲜红如血的朱砂,被皇室认为是桃劫,乃不祥之人,要将我弃之。母亲不忍,一个夜晚将我偷偷抱出皇宫,安居在这里,然后为我取名白炎。” “后来.....没有了后来,母亲在我五岁时离开了我,我被带回皇城。关于母亲的记忆十分模糊,我不清楚她去了哪里,皇上也没有告诉我,她留给我的,只有这一处竹林小屋了。” 白炎语气清淡无痕,却依旧有一股淡淡的忧伤,萧怜雪心头划过一丝莫名其妙的酸楚。 此时的他面容又是怎样的隐忍脆弱,自己看不见,却能体会得到。 圣灵手,你一定很累吧。 世人说你惊艳人间,身份尊贵,医赛扁鹊,在乱世中像一面充满希望的旗帜。 然而,这耀眼的光环背后,又是怎样满目苍茫的心。 “你终会遇到一生伴你左右的人。” 总有一个人,会与你琴声相弹。 总有一个人,会与你尘世依恋。 总有一个人,会对你巧笑嫣然。 总有一个人,会与你共看天地浩大。 白炎淡定了双眸,手指拂过鬓前黑发,戏谑的看着她。“白炎不要任何人,只要怜雪一人相伴,不知怜雪可否从我?” 萧怜雪目光沉静,片刻,她缓缓勾唇。“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 .................................................. 周国。 皇城。 司杜南风与闵妃相对弈,两人不下围棋,只下象棋。 闵妃一身淡蓝色烟纱宫装,腰间用丝绸系成一个蝴蝶结,鬓前低垂斜插金玉凤钗,容貌被浓妆艳抹异常妖艳勾人魂魄。 真是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象局诀,陛下你输了。” 闵妃指尖落下一棋定全局输赢,温如春水的眼眸给人一种娇媚之感。 “是,我输了。” 司杜南风心服口服,“你的棋艺怕是难有人超越了,象棋,围棋,局子棋样样精通,无一不懂,怕是一百年前的棋圣也比不过你。” 闵妃轻轻一笑。 “陛下太过赞誉臣妾,臣妾与棋圣自是无法相比的。” “你能,你绝对能。” 司杜南风目光深远,妖娆的红唇不点自红。 红袍似火,烈焰骄阳。 邪魅动人,浑身自有一种震惊世间的王者之风。 不过刚过二十九,却将周国治理的繁荣富强,成为群雄并起的三国最强争霸之国,的确可敬可佩。 敬帝看着眼前棋局,双目瞬间变得锋利。“不能放任白炎助长了。” 对敬帝来说,白炎仿佛一根刺,让自己寝食难安,他比任何人都要可怕。 如果不是即位时对父王的承诺,自己登位早已除掉白炎,怎会让他活到如今? 可是看着白炎越加惊采绝艳,直到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自己终于开始对十七岁的白炎起了杀心。 他比金国莫塞汗方青柳,陈国北遥都要可怕。 .................................. .................................. 白炎推动轮椅离开,收起刚才满脸戏谑的笑意,桃深处开满一生一世的寂寞。 看着满地桃,思绪飘飞到白清对自己说过的话。 “明月王爷,你深爱着萧军师吧。” 白炎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 白清看着他震惊的面容,又缓缓说出。“我不但知道你喜欢她,还知道,她是女子。” 圣灵手颤抖的扶住椅把。 他竟然还知道这件事! 白清摇头,双眼仿佛洞察世间万物一般苍茫。 “你们无法相守,哪怕她是女子。你们的一生注定经历许多阻碍困难,她注定穷极一生换人一命,你的生死,也全注定在眉间一点朱砂之中。” “放弃吧,趁现在还来得及,如果真的跨越那界限,必会万劫不复!” 耳边传来白清清冷凄苍的声音,白炎紧紧闭上双眸。 能吗,能放弃她吗? 如果红尘注定如此,又何必安排白炎与萧怜雪的相遇? 看不到,触不到,体会不到,就不会有如此的心痛悲伤。 为何让白炎爱上萧怜雪,却注定无法相守..... 上苍,你为何戏弄白炎至此? 你已经,从我身边夺走那么多东西了。 给读者的话: (嫣火外话:浮生年华怜雪满天的书群:183120282,喜欢这本书的读者可以加下) 第三十二章 “针灸会异常疼痛,怜雪必要忍耐,不能动弹半分。” 绿林清香的小屋里,萧怜雪盘腿坐在蒲团上,水眸紧闭,墨发被高高束起,落下一丝碎发倾斜耳边。 白炎将黄布铺开,立刻有大大小小十枚金针,取出一根极为精细的放在火上燃烧,直到烧成了金红色。“忍住。” 将那根金针刺入萧怜雪脖颈,却见她眉头都没皱一下,渐渐推力前进。 “长溪。” “爷。”长溪将另一根金针烧好,递给了圣灵手。 一根接一根扎入,只见萧怜雪渐渐皱起了眉头,直到第九针刺入脑穴终于轻哼出声。 “怜雪,忍住,莫要让一切付诸东流。” 萧怜雪咬紧下唇,手指紧紧掐进肉里,血肉模糊,却依旧缓解不了这锥心痛楚。 最后一针。 圣灵手如白玉的侧脸出现点点汗珠,咬牙将金针刺入头顶。 “唔!” 萧怜雪叫出声,脸色苍白,淡白的唇被她咬破,鲜红的血液流过精致的下巴,滴落在淡紫色衣襟上,妖艳异常。 感觉所有血气同一时间冲向头顶,滚烫欲裂,生生痛楚,像是撕裂一般。 “怜雪!” 白炎拥住如落蝶般倒下的紫色身影,看着她下巴蜿蜒的血液,指尖轻轻替她拭去。 “长溪,去打一盆水来。” “好。”长溪推开门直奔小溪边。 也是无人的角落,圣灵手眼里才出现深深的心疼与痛楚。 怜雪,坚强如你,冷静如你,那种无法言语的疼痛,你又是怎样熬过的? 金针治疗,刺入一根比一根痛苦,哪怕是再坚强的人也难忍过这第八针。 可你,却生生忍过十针。 有时候,你坚强的让人想哭。 低头,粉如桃的唇轻轻吻在她血痕的下巴,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自己唇齿间。 萧怜雪,连血都是冰冷的。 ............................................................... ............................................................... 清风舞明月,幽梦落间。 大片桃香沁入萧怜雪鼻尖,隐隐约约,山烂漫,艳阳满天。 风吹进来,一片桃纷飞遮掩住沉重的双眼,慢慢滑落,萧怜雪睁开疼痛的水眸。 一股强烈的光线照射进眼底,萧怜雪不适应的用手挡住,眨眨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 手指放在光线前,纤细晶莹,骨节修长,带着一般女子无法比拟的丰姿。 她—— 看得见了。 急忙翻身下床,却见自己身上居然穿着女子的白纱。 “白炎!” 萧怜雪咬牙切齿的呼唤,穿鞋推开房门。 真美。 这竹林小屋简直像仙境一般朦胧虚幻。 清晨的雾气还没消退,带着点点透冷,竹屋窗前挂着大大小小的鱼骨贝壳,相撞一起发出‘叮叮叮’的响声,悦耳动听。 山峰连绵起伏,小溪清澈见底,一条小小的鹅卵石放着一局残局竹桌。 小屋外,大片桃树飘飞,带着一生一世的情深眷恋。 白炎坐在盛开的桃树下,黄衣高贵无暇,举手投足间带着皇家尊贵的气度与生人勿近的气息。 发束银冠,肌肤泛着淡淡的光泽,美的像一块玲珑剔透的白玉,双目与桃相融,眉眼间一点朱砂红如彼岸,鲜艳欲裂。 他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惊艳了人间。 蓦的听到声响,白炎转动眼眸看着走近的萧怜雪。 一身白纱如风拂玉树,似身在烟中雾里,周身笼罩一层薄雾,似真似幻。 墨发倾泻而下,通体雪白,肤色苍白的绝色容颜下散发着清冷气质摄人心魄。 如果要让圣灵手说出这世间最风华绝代的人是谁,萧怜雪。 她清丽绝俗,虽生于红尘,却神秘飘渺,淡漠不可捉摸。 那双像云雾一般的水眸仿佛掺透红尘万丈,天上人间,让人不由低至尘埃。 “谁帮我换的衣服?” 萧怜雪怒瞪他,如果他说是他换的,自己立刻让他死于银羽针下! “当然是....” 萧怜雪暗暗转动机关。 “长溪换的。” “呃?” 圣灵手看着萧怜雪咬牙切齿的表情感到一阵好笑。 “长溪早已知道你是女子,那天你重伤在登顶山,是长溪背你下山的。” “你的衣服在针灸过程中染了许多血,必须替你换掉。放心,只换了外衣,里衣依旧在。” 萧怜雪一阵轻咳,抬头看着这春满天的竹林间。 原来,能看到这个世界真的很美好。 双眼失明时,尽管表面风轻云淡,无懈可击,可心底终究惧怕恐慌。 那种周遭一切黑暗的感觉,看不到,触不到,只能别人控制着你走的慌张外人是无法体会的。 “谢谢。”萧怜雪轻轻说出口,水眸深沉耀眼。 白炎勾唇,“我以为,我们不用这么见外。” “不过,怜雪要用行动感谢我,白炎自不会推辞。” 萧怜雪挑眉,等待他的下文。 圣灵手抬头看她,狭长清丽的桃眼似戏谑似真诚。 “永远伴在我身边,直到生命的尽头。” 萧怜雪低眼,将眸中复杂莫名的神情藏于眼底最深处。 “可以。” “什么?!”白炎惊愕的看着她,眼眸晶亮光芒。 “可以,萧怜雪有生之年会永远伴在你身边。” 还是松口了啊。 哪怕从一开始就明白这是个错,却偏偏要往悬崖边处走。 哪怕看到将来的自己万劫不复。 白炎,萧怜雪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不谈情爱流年,不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你对我说的那三字,一说就会是错。 我不会与你相恋,却会与你相伴。 只是现在的萧怜雪没有想到,最后的自己终究负了当初这个承诺。 她的有生之年,终是离他而去。 第三十三章 其实如果可以,萧怜雪宁愿永远呆在这山烂漫间。 与世无争,无忧无虑。 没有乱世。 没有三国。 没有厮杀。 山峰连绵起伏,小溪清澈无痕,竹香沁鼻,桃满天。 这远离尘嚣的竹林小屋,每天都能听见鱼骨贝壳的拍打声,一开窗就有扑鼻而来的桃香。 闲来钓垂,与白炎下上一盘棋,桃树下吹箫拂琴,竹林屋下坐看谢开满天。 然而萧怜雪知道,这不过是南柯一梦。 这几天的清闲日子都是偷来的,竹屋虽美得像桃源一样让人不舍离去却终是要离开。 生在红尘之中,终究有让人放不下的东西。 白炎和长溪出去给一个故人治疗旧疾,只剩萧怜雪一人在桌上编织着风铃。 一个彩色鱼骨下用银线缠绕无数根细竹,挂在门上发出叮铃的风声,悦耳动听。 忽然天空飞来一只脚染红色的信鸽,萧怜雪皱起眉头伸出手指,信鸽立刻盘旋在她纤细的指尖上。 展信一看,萧怜雪寂静的双眸顿时睁大,苍白着脸望向悠悠蓝天。 终究,还是身在红尘之中呀。 无法搁浅烽火乱世,无法踏出红尘万丈。 罢了,一切皆成定数。 转身,走进竹桌上,拿起紫毫写下寥寥几字便离开了竹屋,未曾留念一眼。 白炎在竹林深处静静看着萧怜雪紫衣肃杀的身影,将眼眸中的失落藏于深处。 “爷,萧怜雪她....” 圣灵手挥手止住,粉唇勾起一抹苦笑。 她终究,未曾留念这里一眼。 如果她能回一下头,一定能看见,自己一直在她身后。 可惜.... 她终究没有回首。 颤抖着指尖,缓缓推动轮椅走进小屋,桌上依旧铺着一张宣纸,笔墨未干,寥寥几字。 有事离去,边境相见。 萧怜雪,你的心,究竟有多冷。 从一开始,我便知道你无血无情,可没想到,你连心都是冷的。 我对你的爱,从未多加掩饰。 遥望千年,年华散尽,我却依旧痴心未改。 如果可以,可以伴你千年不老,千年只愿倾尽所有换你真心一笑。 如果愿意,愿意陪你看遍繁华,永生只愿留恋你拂过的青丝紫衣。 .................................................. .................................................. 敬帝司杜南风昨夜遭受行刺。 天子宫中出现刺客,更何况司杜南风还遭受刺伤,血流满地。 萧怜雪一路上都听着周国百姓谈论纷纷,皱起眉头,将斗笠压低走向周国皇城。 “什么人?!” 一块浮环紫玉顿时举在守将面前,通体晶莹的紫玉上纹饰成浮雕,琉璃螺旋清晰刻着‘武国’两字。 “原来是武国将军!” 守将立刻收回剑替萧怜雪打开城门。 登顶一战,白炎萧怜雪名声大震,两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竟让戎马一生的金国猛将莫塞汗吃了败仗,确实智勇无双。 萧怜雪因此直升两阶,提升为从二品。 走进大殿,司杜南风早已等在那里。 各宫大臣默默退出大殿,朱门轻关,金銮奢侈,红袍似火。 司杜南风一身金线红袍,线条刚硬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细长蕴含锐利的鹰眼逼人视线,削薄妖治的红唇,孜然独立间散发着傲视天地的强势。 他是真正的王者。 哪怕是白炎,也无法做到他那种傲视天下,强势逼人的帝王气度。 说到底,白炎只愿袖手看这天下罢了,浮生万千,何需理会? 司杜南风斜躺着龙椅抬眼看她,水眸深沉,幽暗不见底,却依旧闪烁着琉璃般的色泽。 她的眼睛,已经好了。 萧怜雪抿唇,一身紫衣落寞孤寂。 “是谁行刺你?” “昨夜天黑,朕并未看清楚。此次召你回宫,朕另有安排。” 司杜南风眼眸慵懒,一点也没有行刺后的虚弱和无力。 萧怜雪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慢慢眯起了水眸。 “敬帝何必撒谎。” “没有证据怎么可以诬赖人,而且你诬赖的可是当今天子。” 萧怜雪不说话,唇角却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不谈皇城戒备森严,天子寝宫重兵把守,就说司杜南风自身的武功也是难有人接近的。 没有人真正知道敬帝的实力有多强,他总是有所保留,隐藏很深,锋芒耀眼却不显过露, 想不到司杜南风为了引她回皇城,竟然连遭受行刺这样的办法也使出来了。 他也不嫌麻烦? ..................................... ..................................... 是谁捆着深宫的枷锁,在奢侈的宫墙之内愁容。 闵妃看着金殿上的司杜南风和萧怜雪,不动声色的叹气关上了遮掩的朱门。 “娘娘,你不是专门为陛下做了紫苏糕吗,为何不进去?” 闵妃的宫女看着娘娘眉间挥之不去的愁容,摸不着头脑。 娘娘刚才还很高兴的啊,学会了陛下喜欢的点心,为何一看大殿便愁眉紧锁呢? “不需要了。” 闵妃摇头说着,将盘中精致的糕点扔到草丛边。 当我在无人的角落望着你时,你的眼眸深处却望着那浑身肃杀的紫色身影。 世人为何只爱天边月,不看眼前人? 第三十四章 似乎已经四个月没有回怜雪阁了。 这里是萧怜雪一手创立的情报网,遍及天下,所有江湖秘事,国家军事皆记载在怜雪密阁。 可想而知,一旦怜雪阁信息公诸于众,天下又是怎样的混乱不堪。 庭阁院落,移走了红落英,只种植着翠竹青松,高洁清雅,毫无一点粉气。 萧怜雪就像这松竹,坚挺,孤直和高洁,哪怕在最寒冷的雪天,依旧坚贞不屈,傲然挺立。 这是她与生俱来的气质,也是她注定孤直一生的见证。 繁华落尽,春去秋来,只是这翠绿挺拔的松竹依旧傲然挺立在冬雪中。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少主!少主你回来啦!” 阁里跑出一个十五六岁的粉衣少女,明媚可爱,天真烂漫。 真好,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没有被这烽火乱世而湮灭改变,她依旧保留着这个年纪的纯真。 只是自己,明明大不了几岁,有时却不忍看自己的样子。 “少主,你可是好久没有回阁楼了,你的眼睛治好了吗。” 落英瞪大亮晶晶的眼眸,让人看了一阵喜爱。 萧怜雪勾起嘴唇,然后点点头。“四个月前我曾回来过,你执行任务去了。” “这都要怪小洁,非要说观察一阵子,不然我早回来了。” 落英一边抱怨着一边和萧怜雪进入了怜雪阁。 “姐妹们,少主回来啦!” “啊,少主回来了?!” 原本安静的情报阁一下子闹腾起来,怜雪阁全是红之巅的人,大都是十七八岁的女子,当初萧怜雪离开红之巅,只带了十个女子下山,组建起怜雪阁。 短短两年,怜雪阁就成为武林第一情报网,诸葛怜雪名号从此威震江湖。 “少主,你终于回来了,我快崩溃了!” 春风一听下面动静,马上一个蹦跶跑出情报阁,泪眼朦胧的抱住萧怜雪,不管自家少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不管理情报阁不知原来事物这么繁琐。 这四个月,春风简直临近崩溃边缘,每天大约十四个小时呆在阁里处理各种事情,高价出售信息,简直两个春风都不够用。 现在好了,自家少主回来了,自己终于脱离牢笼了! 看一眼春风,四个月不见明显瘦了一大圈,想必是太过操劳。 “辛苦你了。” 萧怜雪抚摸春风的头,春风像个毛茸茸的兔子一样博主人怜爱。 “可惜,你依旧要继续管理怜雪阁。” 春风栽一个跟头! “少主.......” 原来自己的悲惨生活还没有到头,春风欲哭无泪。 “近日阁楼有没有什么事?” “少主,一切平静。怜雪阁收到最新情报,金国边关的莫塞汗箭伤未愈,无法管理军中大事,金国皇帝派宰相方青柳前往边关主持大局。” “少主,如今边境如何?我们听说你前段时间失明,都好担心。” “是啊,春风小主还说要去边境呢,少主如今没事就好。” 萧怜雪寂静的水眸出现短暂的柔和,如积雪般悄然融化,波光温软。 别人都说,这个年龄的少女,思绪是最复杂的,可萧怜雪却从她们的眼底深处看到一个干净的灵魂。 希望她们,永远不要被这浮华尘世所改变。 ......................................................... ......................................................... 阁楼依旧还是原来的样子,宽大的木桌上陈列着毛笔,宣纸,墨砚不曾变动。 空气散发着紫罗兰的熏香,自己其实不爱熏香,勉强认可紫罗兰淡淡的气味,秋雨便一直点燃紫罗兰的熏香。 两年多来,不曾变过。 蓦的,又想起那个沉稳冷静,八风不动的明媚女子。 “少主,是不是又想起秋雨了。” 春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每次我走过这里,看着秋雨细心整理的书籍和文案,都不敢碰这里一样东西。” 萧怜雪抚摸着桌上的宣纸和墨砚,紧抿淡白的下唇。 “最近红之巅可有什么动静?” “红之巅....”春风低头想了想,杏眼一亮。 “对了!少主你曾经叫我留意的闵妃,落英跟踪调查,看见她从宫里走进云巅附近,一会便不见了踪影。” 萧怜雪转身,锁紧眉头。 “可有看到她的摸样?” 春风摇头。“她带了面纱,看不见摸样。” 萧怜雪低眼,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油然而生。 闵妃是红之巅的人..... 司杜南风谎称闵妃身子薄弱,受不得风,不让她见任何人,说明她身份绝不简单。 那时的她,正徘徊在犹豫的边缘,可最终,她依旧选择了干预。 很久以后,她不禁想起曾经撕开她面纱的那一幕,呼吸不由一窒。 如果那时,自己选择了忽视,如果那时,没有撕开她面纱,那她往后的岁月会不会就不是因为自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一生悲哀凄凉。 萧怜雪啊萧怜雪,你欠这个乱世天下的,又何止一个人? 第三十五章 夜深人静,皇宫通往外处的宫门缓缓关上。 重楼叠嶂的宫殿庄严肃静,沉郁的树影带来压迫感,宫人掌事纷纷吹灭楼台的红烛,提着灯笼关上深宫殿院。 宫女小蝶困乏的打着哈欠,忽然屋顶一个黑影闪过,可回头一看什么动静都没有。 萧怜雪看了一眼屋顶下的宫女,走向南苑的听雨轩。 “什么人?!” 刚翻墙入院,屋顶立刻跃下一个黑衣女子,萧怜雪只听到一声尖锐的声音便与黑衣女子打斗起来。 黑衣女子剑法利落,动作快速灵敏,是一个练家子。 然而,却与萧怜雪差太远。 几轮打斗下来,萧怜雪轻而易举反用她的剑制服住她,水眸幽深,暗不见底。 “等等。” 就在她准备动手时,房殿里出来一个女子,曼妙身姿,青丝飞扬,头戴白纱。 只一个身影,就足见国色天香。 萧怜雪当然不会伤害这黑衣女子,她怎么说也是红之巅的人。 只是若不如此,这闵妃又岂会轻易现身? 刚才的打斗声足够惊醒梦中的人,可她始终未见身影,自己也不得不用这一招。 闵妃哀愁的望着萧怜雪,明知她是引蛇出洞自己却还是现了身。 她不能牵连无辜的人啊,更何况萧怜雪已经怀疑到了这里,就算在躲也终究瞒不过她。 萧怜雪的聪慧智睿,她比谁都清楚。 萧怜雪双眼深沉的打量着她,突然握剑袭向面前单薄轻柔的闵妃。 “娘娘!!”黑衣女子惊呼出声,立刻扑向闵妃。 然而,她再快也没有萧怜雪的剑快,只听‘刺啦’一声,面纱顿时撕破落地。 抬眼,寂静无痕的水眸一窒,萧怜雪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 ‘哐当’剑身落地,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倾塌了,整个世界一片空白。 怎会?怎会是她! 想过是月璃画,想过是百里琴弦,甚至想过是秋雨,几乎所有人都想过,却没想过会是她! 上官棋心啊上官棋心,你何苦将自己推向绝路? 萧怜雪算到所有人,却没有算到是你。 像是被什么遏制住喉咙,萧怜雪发不出一点声音。 上官棋心在萧怜雪动手前一刻,终究放弃了挣扎。 她累了,苦苦隐瞒维持,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她撑得累了。 既如此,就让一切真相揭开吧。 当司杜南风听到尖锐声赶到时,便看到此时的情景,楼台灯灭,烛火燃尽,房殿外的萧怜雪和上官棋心无声对持着。 一切都已不是秘密,那个深宫院落的柔弱闵妃,竟是红之巅四大使主的上官棋心。 三年不见,眼前的上官棋心越发成熟,不似从前素颜无双,温柔安详。 她变了。 变得妖娆动人,举手投足带着宫廷妃嫔所有的脂粉气。 那个温柔看天地棋盘的女子不复存在。 上官棋心,你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可为什么偏偏跳入这深渊之地? 想过闵妃是红之巅千万人,却没想过是你! “怜雪——” “别碰我!”萧怜雪甩开上官棋心的手,眼底一片厌恶。“脏!” 脏—— 上官棋心浑身一震,柔软的双目出现难以言喻的悲伤。 从没想过,怜雪会说她脏。 “萧怜雪,你过分了。” 司杜南风快步上前握紧萧怜雪手腕,狭长的鹰眼复杂莫名。 “过分的是你!你竟然封上官棋心为妃,你是要把她推入绝境?我们是你的棋子,我们的命是你给的,可你连我们的自由也要夺去吗?” “司杜南风,好好看好你高高在上的皇位,终有一天,你除了它什么也不剩!” 萧怜雪一字一句说着,字字戳心,司杜南风颤抖松开钳住她的手,眼睛充斥着不易察觉的悲痛。 那时的她,惊讶恼怒,无意识竟伤害了两个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 当她想起那个宫殿未央,楼台烛灭的深夜时,身心都会不由自主的冰冷。 如果她能理智一点,上官棋心,就不会失去那仅有的幸福。 上官棋心往后悲哀凄凉的日子,全是自己一手造成! 情爱之中,红线纠缠,谁触到红线另一头,谁为谁黯然神伤。 谁都没有错,错的是天意。 .............................................. .............................................. 司杜南风站在殿前的石阶上,看着重楼奢侈的宫苑,一种许久未有的孤独袭遍全身,凄冷彻骨。 虽尊贵为帝王,却孤独至尘埃。 萧怜雪的那番话给自己当头一棒。 她说她们是他的棋子,没错,自己一开始便把她们当棋子培养摆布,助长自己的势力。 她说他冷厉无情,不配得到她的尊重。 他的心虽已破碎,却依旧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站在别人无法企及的高度,也要承担独有的落寞。 这是公平的交易,人不可以贪心,不可能拥有权势又贪恋人心。 他司杜南风,从当上敬帝那天开始,注定一生孤独。 第三十六章 敬年四月二十一,金国边关金兵卷土重来。 方青柳和莫塞汗共同带领九万精兵强锐挥师起兵,一文一武,一主一外,当真勇猛无敌,势不可挡。 如果说,之前只有莫塞汗一人对战白炎和萧怜雪,两人并不担心。 那如今,因为方青柳的出现,周国已占不到先前优势。 要知道,莫塞汗虽英勇无敌,沙场所向披靡,却有勇无谋。可方青柳却弥补了这一缺陷,他是这乱世中不可多得的一个智囊。 萧怜雪在怜雪阁情报站听到消息,咬碎了牙齿。 她上当了! 司杜南风之所以骗她受伤,把自己引到皇城,就是想让自己无法在边境与白炎联手。 圣灵手虽智深玲珑,惊才无双,却也难敌方青柳和莫塞汗的夹击,更何况他不良于行,如遇危险,也难逃一死。 司杜南风将萧怜雪困于皇城,相当于折断了白炎的羽翼,要他势单力薄对抗九万精兵。 他就是要他死! 萧怜雪握紧指尖,推开门走下楼去,却见春风她们早已站在那里。 “少主,你不能去边境。” 落英跪在地上,除了春风其她七个跟着跪下去。 “请少主打消去边境的念头!” 萧怜雪脚一顿,愣然看着他们。 她怎么忘了,她们是红之巅的人啊,她们的命全是红给的。 她们不怕死,可她们宁死也不会违抗司杜南风的命令。 萧怜雪觉得,四周一片空白,听不见谁的声音,看不见谁的面孔。 只是依稀记得那黄衣高贵的绝色男子静静坐在金色轮椅上,眉眼如画,朱砂如血,就那样沉默看着自己,桃深处落寞三千。 “你是我特别的知己,不似红颜,不似蓝颜,是紫颜。” “白炎会陪怜雪看遍每一个雪天。” “我愿倾尽所有,换来这场盛世流星,许你一个心愿。” “无论如何,你都是我今生知己。” “怜雪,如果你醉了,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原来,自己与白炎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她怎能眼睁睁看他死去? 她才答应过,她会永远伴在他身边。 “你们拦不住我。” 萧怜雪寂静的看着楼下跪着的八个少女,蚕机银套随手脱出,伺机而动。 落英抬头,看着楼上风华绝代的紫色身影。 “少主永远都站在我们前面,其实落英很敬佩少主。少主敢做我们永远也不敢做的事,就像违抗圣使命令,我们永远也不敢。” “少主女扮男装,前往边境,烽火万丈,浴血战场,我们却不行不敢。少主,我们永远也赶不上你一分一毫。” “少主,你去吧,做你想做之事,走你想走的路,我们怜雪阁的姐妹永远支持你的一切。” 她们敬佩萧怜雪所做的一切,却不敢像她一般勇敢坚强,所以她们注定只能仰视她,不能与她并肩一起。 萧怜雪的离开,也相当于她们的生命走到尽头。 良久,楼上的身影未动分毫,春风抬头看她。“少主.....” 萧怜雪望着楼下的九个少女,幽幽叹了口气。 “带我去见司杜南风,想必他早已等在那里。” ............................................... ............................................... 一座山,隔不了谁的信念,一天涯,斩不断谁的脚步,一生的眷恋,在琵琶和箫声中,演绎了一场又一场岁月的痕迹。 “我要去边境。” 萧怜雪看着宫殿上的红袍男子,一字一顿的说着。 “你今日来此,透露着两个讯息。第一,你准备违抗朕的命令,第二,你不愿牵连怜雪阁的人,无法眼睁睁看她们为你死去。” 是啊,若不如此,谁能阻挡的了萧怜雪的步伐? 她的心,终究不是冷血的。 “记得朕教过你,不要对别人同情。在这乱世中,对别人怜悯就是对自己残忍,你忘了吗?” “你拦不住我,谁也无法左右我,你也不能,边境我萧怜雪是去定了。” 司杜南风眯起危险的双目,看着眼前不容改变的萧怜雪,勾起妖娆的红唇。 “既如此,就别怪朕无情。” 话音刚落,门口瞬间涌进无数士兵,将她团团围住,刀剑晃了奢侈的宫殿。 只要萧怜雪一动,就会立刻刀剑穿心。 “即使你武功再高,也难逃万剑刀锋,今日的事朕不追究,白炎必须死!” 萧怜雪水眸冷清,却带着不容改变的决绝。“我讨厌别人威胁我。” 宫殿未央,烛火瞬间湮灭。 .................... .................... 月圆凄清,风过无痕,今日的星辰特别明亮,星象成群,汇聚成一道狼牙银钩。 北斗流火,天狼授衣,贪狼现,四海役。 又一场战争拉开序幕。 白炎命主日星,日为天地之阳,大地之光,光芒耀眼,可今日却被天狼遮掩,不见光霞。 五日过后,白炎将会遇到一场不可避免的劫数。 萧怜雪一袭紫衣寂静无暇,负手看着星河天象,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低头,水眸清淡无痕,深不可测。 白炎,遇上你,是我一生的劫数。 半窗疏影,一梦千年,琴声萧潇笛声怜。 轻落古韵一凡尘,何必浩荡满江山。 勿争铁戈入战门,共走弦音度浮生。 第三十七章 没人知道萧怜雪怎么离开的宫殿,除了司杜南风便只有天知道。 周国边境。 大本营。 云林将情报递上一次又一次,白炎和庄问张虎正围在沙场步兵图上谈论着即将到来的又一次战争。 这次金兵不会使用石炮火器轰炸周军了,按方青柳的说法,就是一切石炮武器在白炎面前都是班门弄斧。 要想战胜周军就必须擒住主帅明月王。 白炎是周军一切中心,如果擒住他那周军一切势力就会土崩瓦解,军心混乱。 白炎虽擅长排兵布阵,却无法随着局势移动。 圣灵手唯一一个劣势,就是他不良于行,遇到三四个敌人尚且可以保身,可如果是同时发起攻击哪怕他在聪慧无双也难逃一死。 “王爷,你说萧军师会赶来吗?” 张虎皱起浓眉,在他眼中,只要萧怜雪与圣灵手联手,就没有办不到的事。 可是如今萧军师不见踪影,不知能不能赶到边境。 萧怜雪可以说是周军重心,她就像一个智囊一般探索不尽,总能带给所有人惊喜,登顶一战的计谋全是她一手策划。 如果圣灵手少了萧怜雪相助,那一切把握去掉一半。 他们就像天生就该并肩作战,同看天下,南炎北雪,少一个总觉得绝世壁玉不完整。 他们绝世无双,智勇天骄,仿佛没人可以匹配他们左右,除了对方,没有人配在两人身边与自己同看天远地长,谢开。 白炎双眸冷清落寞,遥望军营窗前,突然抿唇一笑。 美如冠玉,清若谪仙。 “我相信她会赶来的。” 庄问一愣,也跟着一笑。“是呀,本公子也相信,如果百宝袋不回来看我不打断她的腿!” 长溪偷瞄他,你敢吗?你敢吗?? 人前吹牛说大话,在萧怜雪面前立刻变成小狗一样掐媚。 事实上,庄问猜对了,五日之后萧怜雪赶来了,只是那日所发生的事让人始料未及,远远超过负荷。 那一日,烽火连天,铁马金戈,沙场尘土飞扬,士兵浴血奋战,听附近的人说,那天死的人把河流都堵满了。 远远望去,上万士兵整整拼成一条血海。 马革裹尸,无人问津。 而那日,又是谁悄然陨落,生死徘徊。 所为天下,何来争霸?所为统一四海,何必血染江山? 罢了,一切恩怨纠葛终究会随着历史而演变湮灭。 ...................................... ...................................... 萧怜雪稍作休息便又立马赶路,这几日马不停蹄的赶跑实在有点疲累,一路上换了三匹马,刚才第四匹黑马也受不了折腾停下马蹄。 萧怜雪暗骂黑马没用,可也束手无策。 眼前离边境还有两天路程,周围也进入荒山野岭的平原,别说找马,连户人家也不见一个。 思量片刻,决定先带这黑马去附近找点水源,好在虽是荒山平原,水源是有的,走了不久便看到一处石壁下有条小河流,萧怜雪松了一口气便将马拉到旁边让它饮水。 走到河边,看着水中略显疲惫脏乱的自己,摇摇头捧起清水清洗着自己的脸。 当他看到石壁下静静擦干脸的萧怜雪时,心神不由一震。 她是怎样的绝代风华,气质不凡。 山石壁中,一道紫色背影风姿卓越,低调黯然,眉宇之间似乎总带着忧愁,傲似冬寒的松竹,睥睨天下。 一袭衣袍临风而飘,墨发倾泻而下,紫衫如,肌肤胜雪,说不尽的清冷脱俗。 “谁?” 萧怜雪头也没抬,蚕机银套随手脱出,银羽针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直直往眼前不速之客袭去,男子用剑格挡险险避过。 回头一看,见那紫色身影早已站在自己面前,皱眉打量自己。 “你是谁。” 萧怜雪又重复了一句。 因为陌生人的闯入,她并没有来得及擦干净脸,一张白皙剔透的脸上挂着点点水珠,睫毛纤长,唇色淡白,几缕发丝贴在脸上说不尽的诱人。 尤其那一双水眸,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冷不可亵渎的气质,但那冷傲不屑中却让人不由流连魂牵。 萧怜雪看着眼前全身黑衣,头戴斗笠的男子,虽看不见面容,却能感受到他灼热锐利的目光。 脸一冷,眼中充斥着难以掩藏的厌恶之色。 男子轻轻咳了几下,别过视线。 “萧军师还真是十分担心边境啊,一路上累坏了三匹好马,不对,看情况是四匹,依旧马不停歇。” 萧怜雪神情一凝,负手指尖触动机关,却没有按下去。 “在下愿送阁下一匹汗血宝马,助军师尽早赶到边境。” “阁下勿担心在下加害于你,只是久闻北方诸葛怜雪威名,对军师心生敬仰罢了。萧军师这匹马好虽好,却无法与汗血宝马相比,宝马日行千里,一日就能将你送往边境,而且明日就是周金大战,耽误不得。” 萧怜雪上下打量着他,难辨他是什么心思。 这人似友非友,似敌非敌,让人琢磨不透。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帮我。” “我是谁有什么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非常需要一匹好马将你送往边境,重要的是我此刻并无害你之心。至于以后,那就不好说了。” 黑衣男子摊手,指尖指向石壁下不远处的一匹白马,此马通体雪白,纤尘不染,就像冬雪一般不染一丝杂质。马头细颈很高,四肢修长有力,步伐轻盈,仿佛展翅而飞。 一看便知此马超凡脱俗,绝非一般普通汗血宝马。 它是汗血宝马中的极品,也是公侯将相争先抢夺的爱骑。 而这个男子,竟要将如此珍贵的宝马赠予自己? “无功不受禄。” 萧怜雪冷冷的拒绝。 “你受得起,如若你定要还我,那也先顾及眼前形势,眼下金国方青柳莫塞汗蠢蠢欲动,圣灵手势单力薄,少了你绝没赢的把握,你如今就为一匹小小的宝马竟不考虑眼前大事了?” 萧怜雪抿唇深沉的看他一眼,眼眸流转之际变化万千,转身奔入白马跨马而上,白马一声嘶鸣长啸奔驰而去。 “多谢。” 马鞭飞扬,漫天尘嚣,那一抹风华绝代的紫色身影定格在这夕阳平岁之中,流连万千。 第三十八章 男子看着尘土飞扬的白马渐渐消失在夕阳尽头,摘下头上斗笠。 黑亮垂直的发,斜飞的英挺浓眉,细长蕴含锐利的黑眸,棱角分明的轮廓,高大却又不粗犷的身形,一身黑衣威严又盛气凌人。 不是陈国太子北遥又是谁。 也许他不如白炎才华惊艳,不如司杜南风俊美动人,不如庄问妖治邪魅,却是个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子。 他不是最美的,却是最刚毅英挺的。 “这下子,一定很有意思。” 周国和金国的主力对战厮杀,一定很有趣吧, 如果少了萧怜雪,白炎很难对付方青柳和莫塞汗夹击,可如果多出一个萧怜雪,那情势便可瞬间逆转。 几日后的周金沙场之战一定厮杀满天,不管谁赢谁输都讨不了好处。 他就是要坐收渔翁之利,让周金两败俱伤! 重创后的两国又怎能应付的了强大精锐的陈国呢? 不得不说,北遥不愧为陈国太子,计谋高深,果断狠决。 他本以为一切都会按照他自己所想的轨道前行,可是一个人的出现,全变了。 那早已下好的一盘棋因为那个人的介入而完全打乱,散作一盘,环环相连,却彻底土崩瓦解。 憎恨自己的心软,憎恨那人的无情,憎恨立场的敌对,从遇上开始,自己便满盘皆输,那是他一生的劫。 ............................................. ............................................. 敬年初夏五月一日,一场震惊天下的沙场之战拉开了序幕。 遥望沙土,血溅飞扬,刀剑相持,烽火连天。 庄问与莫塞汗兵戎相见,身后铁马金戈,周金浴血奋战,早已杀红了眼。 沙场上战鼓连天,白炎挥动鼓棒指挥大军,方青柳眼观一切高举旗帜派兵。 这是两个智者之间的决斗,同是聪慧过人,同是掌控全局,无奈立场敌对,谁都忘不了自己的身份。 然而他们知道,无论谁赢谁败,谁生谁死,两人都不会憎恨对方。 如若逝去,另一人定当送上清酒一壶,送君安去。 谁言敌国无知友,只恨身在乱世中。 “王爷,李将军遭受敌军重创,凌将军也快抵挡不住了,可如何是好?” 一名红衣步兵上前禀报,满脸鲜血,身负重伤。 圣灵手眼眸波动,看着沙场上的局势皱起眉头,周军已处于劣势。 怜雪,如果你在我身边,白炎会不会就不会如此孤独没有依靠? 如果你在我身边,白炎定会心神平静的分析眼前形势想办法逆转。 可我现在的脑子,全乱成一团。 南炎北雪,北雪可少南炎,南炎却不可少北雪。 这是命。 是痴。 “白炎!” 恍惚中,仿佛看见萧怜雪在千军万马中向自己奔来,汗血宝马带着一缕缕尘烟,马上一袭紫衣绝代风华,姿容万千。 “白炎!!” 萧怜雪失声大喊,瞳孔倒影着圣灵手眉目如画的容颜。 “噗!” 黄衣凋落,那高贵逼人的身影被击下轮椅,鲜红的血液如水墨画般一点点一滴滴,滴落在冰冷的沙土上,化为一团妖异的血红。 白炎脸色瞬间苍白,映的眉间朱砂鲜艳如血,红如彼岸。 “表哥!” “爷!” “王爷!” 一时间,沙场大乱,周军将士混乱不堪,乱作一团。 萧怜雪定定的看着那贵气逼人的身影,只觉得世界瞬间寂静,身下没有千军万马,没有铁马金戈,只剩下那一双凝眸的桃眼,眼底深处毫无避忌的灼热和倾尽所有的爱恋。 他终于,毫无隐藏的表达了对她的深情。 然而此时,却生死一线。 来晚了.......... 自己终究,无法阻止一切的发生。 他的劫数,她无法破解! “哈哈!”刚才还受伤的红衣步兵此刻却笑的癫狂。 “白炎啊白炎,我本以为你有多大本事,结果还不是栽到我手里!” “你该死!伤了我家爷你以为你能活着出去?” 长溪勃然大怒,恨不得将眼前之人碎尸万段,挖心喂狗都不解恨! “从我下手那一刻,就没想过活着出去!不过,有大名鼎鼎的神医圣灵手作伴,倒也不冤!” 红衣步兵大笑着取出长刀往脖子一抹便死在地上。 “爷,你怎样?” 长溪抱紧自家少爷,粗犷大汉竟也热泪盈眶。 这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爷啊! 白炎觉得五脏六腑滚烫,深知自己命不久矣。 喃喃的,不知不觉吐出两个字。 怜雪—— 萧怜雪抬起头,回望那奄奄一息却依旧难掩清冷华贵的绝世男子。 手如鬼魅般夺过马下一金兵的长剑,只听‘扑哧’一声,锋利的长剑深深刺进金兵胸口,血染红了谁的眼。 “都给我听着,我萧怜雪,今日必定将沙场金兵杀尽,一个不留!” 萧怜雪一字一顿说着,在这千军万马之中,传遍四方,瞬间恐慌万分。 没人会置疑她说的话,她仿佛像天生的主宰者,任何人都不会有半点反对或怀疑。 “就凭你吗?” 烈马上的莫塞汗大笑,一个十八岁的少年竟想敌过千军万马,妄谈! 萧怜雪转头,水眸深沉冷寂,然而仔细看去却步步隐藏杀机,分明告诉着世人,她平静的背后一股地狱修罗的煞气! “我能。” 短短两个字,却带着嚣张不容置疑的口气,仿佛这天下不过是她手中一枚小小的玩物。 傲然巅峰,却让人觉得她天生就该这样。 萧怜雪这个人,不要轻易招惹,她的代价,你付不起。 当周围传来震惊的石流海沙之声时,萧怜雪便知此生她罪孽深重,这双手,不知染了多少人的血液。 她一生杀人无数,却也救人无数。 没有谁看清她心底深处的灵魂,也没有人读懂她眼底莫名复杂的神情。 红尘之中,没有人可以给她依靠。 所以,她只能属于她自己。 萧怜雪一生所做的一切,源之二字,心劫。 第三十九章 浮生若梦,静如止水,不问情愁,只愿君一世安好。 白炎,萧怜雪遇见你,早已命中注定。 哪怕我窥看往后,哪怕我知你命运,哪怕我万劫不复,也依旧冥冥之中与你相遇。 我本以为是我掌控一切,如今才知是天在掌控我。 营外大雨倾盆,营内灯火通明。 白清在营帐里呆了整整一夜,直到天亮才出来,一身疲惫不堪。 “没用了,替王爷准备后事吧。” 白清一句带过,平静的整理好药箱,饱经风霜的双眼风过无痕。 “什么?白医师你说清楚点,表哥怎么会死?” 庄问睁大眼睛,眼底早已布满血丝,看得出他整整一夜未眠。 “你胡说!我家爷怎么会死!他是神医圣灵,怎会这么轻易就死!” 长溪一听白清的话愤怒的咆哮,如果不是张虎拉着早扑过去了。 “我不相信王爷会死,他是圣灵手,肯定不会死的!” 白清摇头,拂过自己发白的胡子。 “神医也是肉身,血肉之躯怎能敌过千军万马,刀剑穿胸,王爷身中剧毒老夫也无能为力,请各位节哀。” “什么毒?” “忘川彼岸。” 忘川彼岸............ 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世人皆知,圣灵手医术高超,救死扶伤,被尊称为神医。 圣灵手医赛扁鹊,起死回生,奈何有两种毒至今也研制不出解药,忘川彼岸就是其中之一。 此毒一旦沾染上肉身五脏六腑撕裂滚烫,如万千虫蚁啃咬,痛不欲生,直到疼痛惨然死去。 而研制此毒的,就是方青柳。 “方青柳好狠,竟安插眼线乘机袭击王爷!” “他当真为了赢过表哥不折手段啊!” 正当众人悲愤难平时,只听马厩一声嘶鸣,萧怜雪骑上白马一拉鞭绳,滚滚烟尘,只留下一脸呆愣的所有人。 白清看着马上傲气风华的身影,摇头一阵轻叹。 情之一字,让人难以看破。 白炎有情,萧怜雪并非无意。 冤孽,冤孽啊! 四十年前的汉林天下,又将再次上演。 .................................................................. .................................................................. 方青柳正悠闲的在茶棚休息喝茶,五官清秀中带着一抹稚嫩,一身青色长衫,黑发用竹簪束起,温润如玉,皮肤晶莹剔透,挺秀的身材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 姿态娴雅,笑看人间。 “在下知道萧军师会来此,特地备上茶一壶,乡间山野,还请军师不要嫌弃。” 方青柳抬眸,伸出手端起茶杯,鼻尖一嗅,嘴角露出浅笑,转动杯子小口品尝。 “好茶啊,萧军师不品尝可真是错过人生一大乐事。” 萧怜雪看着他的动作,一跨下马,双眸寂静凄冷。 “解药。” “什么?” “解药!” 四目相望,暗藏锋利,萧怜雪冰冷的目光逐渐透出煞气。 方青柳缓缓放下茶杯,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如果我不救呢?” “那你就死。” 方青柳笑出声,开始只是浅笑,后来变成放声大笑。 “萧军师太天真了,这种威胁没意思。如果熟悉在下的人一定知道,方青柳最不吃威胁这一套。” 话锋一转,方青柳又缓缓开口。“不过,我可以跟你谈笔交易,如果你答应我的条件,我便考虑救圣灵手。” 只见他白如羊脂的手缓缓指向萧怜雪。“我要你。” ‘碰’一声,茶杯碎裂,方青柳翻身逃离。 “萧军师脾气这么不好,在下并无断袖之癖,我要的,是你的命。” “你杀尽金兵九万将士,将他们埋入泥石洪流中,无一生还,此仇方青柳怎可不讨回来?” “一命换一命,交易很公平,萧军师说呢?” 方青柳分明是笑着,可口气却是咬牙切齿。 九万金兵啊,竟被萧怜雪一人杀尽,那本该胜利的战争因为她的出现而形势逆转,战场上的将士无一生还。 她是怎样的惊世骇人! 她远比圣灵手,司杜南风,北遥更可怕。 若不除掉她,那江山便全倾覆在她手中! 萧怜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握紧手中的蚕机银套,随时伺机而出。 可不知想到了什么,萧怜雪手心一颤,低头看着手上的蚕机银套。 这是她本该欠这天下的不是吗? 她的到来,本就是一场错。 无情,杀戮,她的手不知染了多少人的鲜血。 如果不是她的出现,北冥又怎会陨落,乱世又怎会重现,连白炎,也不会因为自己遇劫。 本不是这红尘之中的人,又何必强留? 是啊。 这里本不属于她,她也并不属于这里。 第四十章 曾答应过你,萧怜雪有生之年会永远伴在你身边。 如今,萧怜雪并没有违背承诺。 不知你是否怪我。 可就算你怪我怨我,我也依旧要换你的命。 萧怜雪看着床边脸色苍白,虚弱不堪的白炎,深深皱起了眉头。 我与你相识相知不过一年,如今却要天各一方,遗忘天涯。 犹记得那晚的月色特别明亮。星辰满天,你酩酊大醉,那清丽明亮的眼神,是我见过最纯净的。 怜雪,如果你醉了,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何必多说,你唤我紫颜,我又怎会看不透你隐藏心底的话语。 可是有些事,有些话,一说便是错。 抬首,将眸中复杂的神色掩藏。 萧怜雪席地而坐,触动琴弦,声随音动缓缓倾泻而出。 谁家的清笛渐响渐远 响过浮生多少年 谁家唱断的锦瑟丝弦 惊起西风冷楼阙 谁蛾眉轻敛袖舞流年 谁比肩天涯仗剑 谁今昔一别几度流连 期渐远断了流年 不如就此相忘于尘世间 今夜无风无月星河天悬 听罢笛声绕云烟 看却谢离恨天 再相见方知浮生未歇 若挥袖作别流云万千 可有人千万流连 若今昔一别一别永年 苍山负雪浮生尽歇 今夕隔世百年一眼望却 叹只叹他轻许了誓言 把千年咒怨轻湮 成全了谁的祈愿 他不见她守韶华向远 不如就此相忘于尘世间 今夜无风无月星河天悬 听罢笛声绕云烟 看却谢离恨天 再相见 方知浮生未歇 谁家的清笛渐响渐远 响过浮生多少年 谁家唱断了锦瑟丝弦 徒留西风冷楼阙(摘自古风歌曲浮生未歇。) 一曲罢,清淡笑长空,美如画,飘渺如云烟。 是谁抚琴流连,是谁深夜叹息。 “曲线凄凉,音色哀伤,萧怜雪当真风华绝代,惊艳万千。” 窗边跳出一个身影,方青柳站立在床边,一身青衣俊秀儒雅。 “这世间少了一个萧怜雪,当真可惜。” 方青柳摇头一阵感慨。 斜眼一看床上的白炎,勾唇一笑。 从衣衫里拿出一个白色的精致药瓶,倒出一粒红色药丸喂到圣灵手嘴里。 整个过程,萧怜雪丝毫未动。 如果方青柳想置白炎于死地,今日就不会站在这里。 只见白炎下巴原本青紫色的毒素慢慢消退,逐渐恢复血色。 萧怜雪走上前探他经脉,毒已全解。 “你就不怕我反悔?” 方青柳扑哧一声笑出来。 “你不会,因为你萧怜雪。” 萧怜雪一愣,低头自嘲。 没错,她不会反悔,因为她是萧怜雪。 转身,她慢慢走出营帐。 白炎是主帅,住的营帐是独立的,因为他性子喜静不爱集体营帐。 这里看星辰是最清楚的。 萧怜雪负手站立在月圆之下,星河满天,云雾朦胧,日星恢复了原本璀璨的光芒,金色耀眼,如凤凰展翅。 那一身紫衣,仿佛倾尽一生一世的凄凉寂静。 突然,水眸一窒,呆呆看着星象如火炬的萤惑天河,身形一震。 “今夜夜色很美,想必萧军师也能安然死于好月圆之下了。” 方青柳走过来,眉梢含笑的将手中一杯清酒递到她眼前。 “这是魂,在下没事新研制的毒物,一口喝下不会有任何痛苦。” 萧怜雪转身,眼神清淡,风过无痕。 “或者,你可以求我。” 方青柳眨眨清澈温润的眼眸,半开玩笑半是认真的语气。 萧怜雪看着他,一声冷笑将杯中清酒一口喝尽。 颤动睫毛,一口血不受控制从嘴角流去,她依旧安然的看着天边明月。 血一点点滴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朵血,果真毫无痛楚。 萧怜雪脸色苍白如纸,淡白的唇流出猩红的血液。 衬得妖孽异常,惊心动魄。 那个绝代风华的紫颜,就这样悄然陨落。 守望岁月,散乱的青丝,不经意间冷落了红颜, 谁今昔一别几度流年,期渐远,断了流年。 ............................................................ ............................................................ 如果红尘注定如此,又何必安排白炎与萧怜雪的相遇? 我只求她能伴在我身边,为何连这也要夺走? 上苍,你为何戏弄白炎至此? 你已经,从我身边夺走那么多东西了。 白炎不知道他是怎么醒的,也不知道怎样得知萧怜雪逝世的消息的,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吐血昏厥的。 只知自己又一次醒来,早已过了三天。 他醒来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安静的躺在床上,安静的让长溪喂药,就像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对外界没有任何知觉。 尽管长溪庄问慌乱了脚,也无何奈何。 白清说过,他是把自己麻痹在一个尘封的世界,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听不到任何声音。 这是他自己给自己建立的孤城,也是他命途中的一场劫。 要走出来,只能靠他自己。 萧怜雪逝去了六天,圣灵手也麻痹自己六天,庄问张虎尽管表面依旧如常,可边境谁都没有忘记,那个风华绝代,足智多谋的绝世男子。 不愿被提起,因为不敢相信那样翩若惊鸿的人就这样陨落。 萧怜雪的逝去,没一个人敢提起。 更何况,与她生死相交的圣灵手。 前世风霜,今生幽怨,开落,原来已过五月。 桃早已在四月绽放凋落,那盛世的桃仿佛也随着萧怜雪的逝去而埋藏。 枝头残留着几片苞,仍然点点跳动的火苗。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依旧笑春风。 第四十一章 “爷,你的身子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我带你出去走走。” 长溪推着重伤初愈的白炎去山林间散步,由始至终他都没有说一句话。 依旧黄衣雍容华贵,头戴玉冠,耳垂发带,一点朱砂透着颠倒众生的繁华。 他端然静坐,衣不带水,八风不动,却依旧不知不觉惊艳了人间。 可他此刻的眼神却是麻木的,空洞的。 长溪看着圣灵手此时的摸样心痛如绞,他多希望爷还能像以前一样高贵无瑕,袖手天下。 可他知道,自家爷已经回不去曾经那个淡然无痕,行云流水的圣灵手。 他在这滚滚红尘中已经有了执念,无法搁浅。 那个袖手天下,如桃谪仙的人已经被萧怜雪毁了呀! 萧怜雪换爷一命,可爷却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情深为何,为何情深。 情之一字,害了多少人,负了多少人。 “爷,如果你的心很痛,那就哭出来吧。这里没有人,不会有人看见的。” 长溪蹲在圣灵手面前,双眼通红。 可白炎由始至终依旧空洞麻木。 “爷........” 他多希望能替爷哭! 爷的那颗心,早已被萧怜雪弄的遍体鳞伤了啊。 “爷,你这样长溪会很心疼的,如果萧怜雪在这,也是不想看到爷这样的。” “她将命换你,只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替她活着,如果她看到你这样,一定会很失望。” 圣灵手手指一颤—— 长溪看到他的动作瞪大眼睛,激动的红了脸。 “爷,必须站起来,才能对得起萧怜雪的一番苦心,她把命换给你不是看你颓废至此的!” “爷忘了萧怜雪是如何死的吗,怎能不替萧怜雪报此仇?” 圣灵手浑身一震,嘴唇挪动。 怜雪—— 想必你,已经把我看成懦夫了吧。 你将命换我,我却终日颓废! 白炎有何颜面面对你? 他握紧指尖,清冷麻木的桃眼顿时涌出了煞气。 眼波流转之际,纵然是天地也莫敢逼视。 怜雪,是谁害得你,我白炎必定十倍百倍讨回来! 等我杀尽所有金国的人,再来陪你可好? 金色华贵的衣裳于晨雾中袖袂翻飞,那眉眼之间闪动的天地肃杀分明告诉世人,这个绝世男子无法隐藏的杀气。 今日,注定决定了一场无法改变的历史。 那个袖手天下,风过无痕的男子不复存在,也是这天,翻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页面。 是他,使乱世更加混乱,烽火狼烟,断壁残垣,让白炎缔造了一个史无前例的辉煌盛世。 如果说,是司杜南风成立的三国,那毁于三国的。便是白炎。 明月录第七十页记载:怜帝白炎,君临八方,一统四海。五岁精算术,会书画,八岁能天文,通异语,十岁只身前往武林,十五岁被武林尊称不死神医圣灵手,二十岁六次北上,三征金陈,二十五岁终登帝位,修明政治,疏浚河运,开博学鸿词科,三十岁南征北战,统一天下。在位十年开创一场史无前例的盛世,一网揽尽天下英才。 他高不可攀,权倾天下,就像一面耀眼的旗帜,引导着世人的步伐前行,他站在别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享受千古一帝的荣耀。 可他每次,深夜寂静之时,夜宿总会在帝宫内的九龙塔,盘膝在塔顶石室几案前的蒲团上,对着七重纱幕背后的一幅画像看上一夜。 那画上女子容颜无双,绝代风华,一颦一笑倾尽天下。 爱一个人也许只要一秒时间。 忘掉一个人却要倾尽一辈子。 ................................................. ................................................. 萧怜雪已经逝去七天,今日正是她的头七。 她很安静的躺在水晶棺里,一身云袖紫衫,墨发不受束缚的倾泻而下,肤色苍白脆弱,纤长如蝶羽的睫毛覆盖住眼睛,像一个沉睡安静的孩子。 如果不是她毫无呼吸,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萧怜雪生前告诉过庄问长溪,她死后将她放在这个水晶棺里,不能让肉身损坏。 过了七日之后,就将她放在江河里,让她随着风流,随着水动,让她随着河流走出这江山万里。 她说过,如果圣灵手醒来七日之内依旧无法从她离开的消息走出,就问他一句,可还记得那日流星飒沓,你倾尽所有许我的一个心愿? 萧怜雪要你好好活。 她料定了一切,也替自己算好了一切。 她不喜欢埋葬在黄土之下,也不想身躯化骨成灰,她只想随着这山川河流,走出这乱世,这三国。 寻一处世外桃源,搁浅一世繁华。 庄问和张虎静静看着水晶耀眼的棺,里面的人依旧容颜不改,绝代风华,似乎一点都没变。 她不要灵堂,更不需要边境将士祭拜,这个绝世惊鸿的男子就这样悄然陨落。 留给后世回忆的,只有那场名扬天下的登顶之战,震惊四方的沙场覆战,她虽只经历过两场战役,却都赫赫有名,流传千古。 也许,后世一千年,天上人间再也找不出那样风华无双,智谋过人的赛诸葛,萧怜雪。 “凌将军,俺真是不相信,萧军师就这样走了。” 庄问叹了口气,邪魅勾人的丹凤眼也流露出哀伤,这是从未见过的。 哪怕司杜宇重伤,他也只是着急愤怒,却没有像现在这般明媚忧伤。 记忆中的庄问,似乎永远停留在一副风流天下,没心没肺的王侯贵公子中。 他叹息,天妒英才,那样耀眼的星就这样悄然划落。 犹还记得第一次在叶城看到萧怜雪时,她一身紫衣寂静无暇,头戴斗笠却依旧流淌着浑身无法隐藏的肃杀。 他本以为,萧怜雪没有心。 可是当他看到萧怜雪为表哥舍命时,才发现原来萧怜雪的心并不是坚不可摧的。 她与白炎之间,有一种无法搁浅的情感,那种情感,剪不断,理还乱。 第四十二章 “表哥——” 庄问睁大眼睛看着走进堂前的圣灵手。 一身黄袍,手缠金线,黄衣的袖子染上一层金色的光芒,瞬间,他的气度便夺去了日月的光芒,天地的光华。 他除了面容略显憔悴外,一点都没改变。 白炎转动轮椅,缓缓走近水晶棺。 眼神一刹那变的沉痛。 嘴唇挪动,发不出半点声音。 所有人退出了房间,将剩下的时间留给圣灵手。 光阴会变得漫长,星辰会变得冰冷。 永恒会化作传说,谁与谁滚滚红尘历经情感纠葛。 怜雪,你为何舍命救我? 你可知,你为了换我舍命,可我却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这条命,是你换的呀! 红尘之中,又何苦多做挣扎。 可如果少了你,白炎的世界又该有多寂寥。 “怜雪。” 白炎轻启粉唇,清丽明亮的桃眼一瞬间泪眼朦胧。 我怎能不难过,又该怎么安慰自己。 曾几何时,我本以为是我一直袖手看这场游戏,如今,却是游戏袖手看我。 少了你,白炎多寂寥。 天上人间,没有了谁给我依靠,我只能属于我自己。 “我白炎发誓,定当踏碎金国替你陪葬!如违此誓,化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 “等我毁灭了金国,再来陪你可好?” 那一瞬间,白炎仿佛苍老许多,往后的勾心斗角,乱世烽火,再没有了那个人的出现与陪伴。 不会有一人,风华绝代,承诺一句有生之年会永远伴在他身边。 也不会有一个人,让自己为她倾尽天下,只为换她真心一笑。 “怜雪,可还记得当日我说过有一样东西是恒久不变的?” 你说过,沧海会变桑田,日出会变月圆,不管承诺誓言多么贞洁,到头终抵不过岁月的蹉跎与时光的变迁。 其实你错了—— 有一样东西是恒久不变的。 “我爱你。此情,胜过月光皎洁,此爱,比初酒还浓烈!” 此刻的他眼里是毫无隐藏的深情,然而,却早已物换星移,沧海一瞬。 白炎闭上酸涩的眼眸,倔强的抬头想将莫名的液体逼回眼眶。 眨一下眼,感觉到一种咸涩的液体从眼角流过如玉的下巴,滴落在萧怜雪白皙的手背上,溅起一朵水。 你看,我流泪了呢。 南方神医圣灵手,终有一日被情所困,苍茫一生。 枉费自己号称神医圣灵手,却连最心爱的人都救不了。 呵,他还有何颜面有这称谓? 她那样绝代无双,风华万千,完美的不容世人一点亵渎。 可自己一个残废,怎能配得上那般美如谪仙的人。 世人都以为他年少得志,才华惊艳,可谁能体会他内心深深的悲哀。 他卑微,渺小的像一粒尘埃,不敢触碰,不敢接近。 怜雪,我也只有在你听不到的时候,才敢悄悄告诉你。 “我爱你。” 手指蓦的一动—— 白炎睁大眼睛。 她的手—— 刚刚动过! “怜雪!” 白炎激动的握紧她的手,萧怜雪没有死! 金线随手脱出,搭在萧怜雪精致的手腕上,那跳动的脉搏分明告诉着世人,这个绝代风华的诸葛怜雪并没有逝去,她依旧存在这个世界。 她的历史没有结束,往后的岁月,依旧有她改写的传奇。 她的痕迹,被永永远远记录在明月录中,供后世传颂。 白炎抱紧怀中的萧怜雪,没有一丝空隙,生怕她从他怀中离开,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已无法用言语表达。 “长溪,庄问,赶快进来!” 门被推开,像一道充满希望的曙光,照耀着房间每一个角落,也照耀着白炎绝望孤独的心。 上天,终不至如此残忍,毁了一个如此绝世风华的人。 ......................................... ......................................... 岁月转换一瞬,转眼过了六月。 六月迷蒙在雨雾的边境,桃凋零,芍药又开。 古人云:芍药第一,牡丹第二,牡丹为王,芍药为相。 六月芳菲尽,芍药来添香。 因为白炎从小体质虚寒,喝的大多药材都带有芍药,所以他的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芍药香。 院落里,芍药娇艳盛开,仿佛为了衬托眼前两人,极尽绽放。 圣灵手静静坐在华贵的轮椅上,低垂着脑袋吹着手中的玉箫,手指修长,月白均匀,这双手轻轻一动,就像把全天下握在手中。 黄衣翩飞,面如冠玉,眉眼间的一点朱砂倾尽天下。 他不屑外表,却依旧不知不觉惊世间,乱年华。 桃眼清丽温润,却始终不曾离开面前弹奏琵琶的人。 紫衣沉寂肃杀,倾斜的碎发肆意飞扬,朦胧的水眸带着不容世人靠近和亵渎的气息,抬眼间仿佛洞悉天地万物,世间浮华。 一黄一紫,一温一冷,回首望去,倾尽人间。 两音重合,美得如同一幅倾尽天下的画卷,仿佛要将天下燃尽。 “箫声美如玉,琵琶逝韶华。” 一道青色身影出现在周围,一声轻叹取出一把红木古筝。 席地而坐,纤细的手指在古筝上跳出迷人的乐曲,奏出的琴声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加入其中并无半点突兀。 箫声,琵琶,琴声,三人共谱这盛世浩大的画卷,世间仿佛再也容不下别的声音,别的光景。 良久,琵琶停,萧怜雪怀抱琵琶目光别有深意的看着青色衣衫的男子。 “原来金国宰相方青柳弹古琴如此之好。” 方青柳轻轻一笑,“彼此彼此。” 白炎收回玉箫,皱眉看他。 “白炎也不知道方宰相有偷溜敌营的习惯。” 方青柳扑哧一声笑出来,收回古琴表情愉悦的勾起嘴唇。 “白炎有一点不解还望方宰相告知。” “我知道,不过我不告诉你,圣灵手绝顶聪明,不如你猜猜看。” 方青柳目光幽深,蕴含着让人琢磨不透的情绪。 一切都要从那晚萧怜雪夜观天象,喝了方青柳的毒酒说起。 第四十三章 那天晚上,萧怜雪看见天河中的七星孔明相系月星,便知自己命不该绝。 北斗七星预示星象生死,七星中孔明星续命月星,替月宿归位,脱离本该命定的轨道,孔明庇护,本命才会不灭。 萧怜雪的身边一直有人帮她,那场她本该死去的本命星,有人替她归了位无形避过她的劫数。 “你那日为何对我手下留情。” 方青柳低头,不在意的撇撇嘴。“别误会,那天我只是拿错了药。” 怎会拿错,魂是他最新研制的毒药,服用后口吐鲜血,停止呼吸,和死去的人毫无差别,可是七日后就会恢复心跳脉搏,从假死中苏醒。 他终究对萧怜雪手下留情,不忍杀之。 可他怎么忘了,萧怜雪不仅绝代风华,更是智谋深沉,怕是早已料到一切,却像看戏一般任自己为所欲为。 不然,她不会事先洞悉一般吩咐庄问长溪她死后七日之内先不要下葬,不能将肉体损害。 真是可怕的绝顶聪明。 “遇上你这个对手,方青柳输的心服口服。” 萧怜雪寂静的看着他,转动水眸。 “纵然我有神机妙算之能,若方青柳没有慈悲之心,我又怎能安然活着。” 方青柳朗声一笑,“有萧怜雪和白炎两个对手,是方青柳的荣幸。” “可惜我与两位立场敌对,今日过后,恐怕就是生死相搏的敌人。” 同是聪慧过人,同是运筹帷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谈天论地,却因为身份的敌对而相互残杀。 本是知己好友,却注定一生相对。 无奈自己身处红尘天涯,无奈造化弄人,天意注定如此。 这是最悲哀的事,也是最无奈的事。 雨一直下,风一直刮,谁与我煮酒论天下。 三分天下,为谁争霸,如今我一剑指天涯。 却只想为你抚琴,从此无牵挂。 “既如此,就让我们今日忘却所有纷扰,忘记立场身份,做一夜的知己好友吧。” 能遗忘的只有清酒,能倾诉的只有月光,明日过后,敌对三国。 ................................................ ................................................ 芍药开,月下独酌。 大理圆桌上,围坐着三人,一壶酒,天上月,伴知己,仿佛这就是人生最快意的事。 “如今乱世重来,三分天下,似乎比四十年前的汉林乱世还要激烈。” 方青柳轻抿一口酒,缓缓放下茶杯。 白炎细心的注意到萧怜雪握住酒杯的手一瞬间的颤抖,只是一瞬间,就平静的毫无波痕。 “那依方兄之见,周、金、陈,三国最后谁是赢家?” “毫无疑问,最有实力的国家是周国,周国敬帝司杜南风上下贯通,重视人才,人力物力财力占尽上风。不得不说,他适合当皇帝也有帝王的作风,是三国众望所归的胜利。” “而且,敬帝有明月王爷与萧军师辅助左右,不出十年,必定统一四海,君临天下。” 然而,如果白炎与萧怜雪任何一个临阵倒戈,那天下局势就很难说,他们两人,才是这天下真正的主宰者。 这句话,方青柳没有说,但不说是因为大家心知肚明。 白炎拂过耳垂鬓发,双眸清淡无痕。 “怜雪认为如何?” 萧怜雪目光一顿,低头放下酒杯,看着杯中的清酒好一会。 抬眼,说出一句让圣灵手和方青柳两人震惊不已的话。 “三国的帝王,都不会是最后的赢家。” 圣灵手和方青柳倒吸一口冷气。 萧怜雪垂眸,倒酒又喝了一杯,也将他们无法预料的事咽回肚子里,埋入最深的心底。 “我只是开玩笑,不必紧张。” 很多事,他们无法想象。 可自己,却看尽一切。 萧怜雪看尽世间万物众生,却看不到自己的。 “月下相酌,良辰美景,岂可辜负?不如我们接诗如何?” 方青柳站起身子,青衫被风吹的猎猎作响,一张略显稚嫩的脸望向天上明月。 “风云天下出我辈,一入天涯岁月催。” 白炎眼眸温润,笑着接答。“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好!” 方青柳颇有兴致的看着那紫衣少年。 “萧军师可要接一句?” “想与人对坐到天明,酣醉淋漓,醉里摇莫笑,笑歌,笑月,笑人世。” “萧军师才绝!就让你开头,我们接诗吧。” “可以,我用明月为题。” 萧怜雪看着天上星辰满天,勾唇一笑。“半窗疏影,一梦千年,不明江山何处,不知天下三分,烽火乱世,明月轻叹。” 方青柳站起身,将杯中清酒对向天边。“北冥陨落天下分,红尘万丈不由身,天涯与海角,明月独空照。” 白炎思量片刻,粉唇轻启。“明月照天涯,苍茫云海间,高楼当此夜,谁又得蒹葭。“ 明月照亮天涯,最后谁又得到了蒹葭? 江山如何,天下如何,若不是红尘之中不由命,他愿意袖手天下弃了浮华。 人世转眼一瞬,那些权势,那些荣华,都会随着时间而湮灭。 “今日能和你们对酌接诗,是方某人生最快意的事。我想,天上人间,再找不出你们这般的挚友。” “方某永不忘今日。” “白炎亦是。” “李白举杯邀明月,方某举杯邀白炎怜雪,干。” 这一夜,三人谈天论地,抚琴舞剑,琴棋书画,无所无能。 直到天亮终于酩酊大醉,倒在石桌上不省人事。 往后的方青柳,注定为了白炎与萧怜雪一生苦果。 当有人问他这是何苦时他只是轻轻一笑,眼雾模糊间仿佛看到那晚的三人对酌论天下,明月照亮天涯。 不苦,遇到他们两人是方青柳一生的幸运。 这番知遇,谁人能懂?谁能体会? 第四十四章 沙场围战导致金军全军覆没,大败而归,周军占领了金国重要关口边关,莫赛汗重伤生死未卜,被方青柳带回金国大都请罪。 这短暂的周金之战也落下帷幕。 司杜南风下旨,暂且停止攻打金国,经过两场浩大的战役周军也元气大伤,比金军好不了多少。 带着残兵伤将虽然已经占领了边关也攻不到金国大都。 敬帝还下令让白炎和萧怜雪镇守边境和金国边关,防止金军卷土重来。 战争结束了,这场死伤无数,血流江河的战役终于停止,可萧怜雪却日夜锁紧眉头,不见一丝喜悦。 白炎看她的神情日益浓烈,甚至到了毫不避及人的程度。 庆功会上,众人围坐一起庆祝战场的胜利,白炎居然细心温柔的替她剔好鱼刺夹进她碗里,那一脸温柔让人不敢逼视。 萧怜雪不动声色的皱起眉头他依旧笑的温润,“你体质虚冷,吃点鱼脸色会红润些。” 当时一桌子的人都眼巴巴盯着两人,庄问甚至被惊吓的抖掉手里的筷子。 小院里,白炎将盛开的芍药摘下,对着萧怜雪温柔一笑,眉间一点朱砂流光溢彩,惊艳万千。 “怜雪可知芍药与牡丹最大的区别在哪里。” “两极像,芍药可入药,牡丹只可观赏。” 白炎摇头,“这只是表面,牡丹象征富贵,象征一个人的荣华,而芍药虽可入药,却孤傲盛开在一个地方,象征它情有独钟。” 萧怜雪沉默的看着他手中的芍药,慢慢转过身。 “我想把最好的给你。” 身后传来圣灵手清澈却异常坚定的声音,萧怜雪勾起淡白的唇。 却那么无力和苍白。 你可知道,我与你相识至今,你给我的都是最好的。 那些回忆,那些经历,那些话语,萧怜雪都记得很清楚。 然而,有些事情,有些回答,一说出来便是错。 “很晚了,回去吧。” 萧怜雪说完大步离开,不曾回头留念一眼。 白炎静静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那一身紫衣,傲气风华,仿佛是他命途中永生的眷恋。 他默默别过头去,暗自垂眸。 明明脆弱的想哭,却倔强的把它隐藏在那份淡定从容的清笑背后。 知道她会拒绝的不是吗?知道她不会给予任何回应的不是吗? 明知飞蛾扑火,却依旧要撞的头破血流。 怜雪啊,你永远不会知道,你对白炎何其重要。 没有你,白炎孤独无依,红尘之中没有人给我依靠,我只能属于我自己。 如果老天注定如此,如果怜雪注定无情,为何要安排他们的相遇。 .................................................. .................................................. 萧怜雪刚从营帐里出来,就看见庄问那张邪魅众生的脸,正看着自己摇晃手里那把白扇子。 “萧军师,我们谈谈吧。” 萧怜雪挑眉看他,捉摸着他又在耍什么样。 “放心,我这次是认真的。” 庄问说完收起没心没肺的摸样,一脸认真的看着她。 边境的草原连绵不断,在天空下伸展,没有山丘,一碧千里,并不苍茫。平坦,广阔,像一个硕大无比的翠绿色圆盘,苍茫浩瀚,无边无际。 庄问坐在草地上,一身白衣纤尘不染,长长的黑发掠过他妖娆的脸庞,肤色苍白,长而卷翘的睫毛下,有着一双邪魅勾人的丹凤眼,此时正专注的望着浩大草原。 “百宝袋,我表哥他......喜欢你吧。” 萧怜雪浑身一震,低头没有说话。 “别否认,因为你否认也没用。我知道,表哥对你的那种情感和任何人都不同,他看你的眼神,充满温柔。” “其实我早就有所察觉,早在一年前的武林大会你刺伤他,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神伤让我震惊,到你假死表哥难过自我封闭时,我才敢相信,他喜欢你。” “对不起,我骗了你,其实我与表哥从小就熟悉相伴,我经常跑出府也是为了到净国寺看望表哥。那次武林大会,我也是专门去看望表哥的。” 萧怜雪扭头,站立在平坦广阔的平原上,风肆意的吹乱她倾斜的碎发,水眸深邃黑亮。 “你想说什么。” “百宝袋,我只希望你不要伤害表哥,你对他,真的很重要,我全都看在眼里。” “表哥从小失去母爱,憎恨先皇将他带回皇城离开他的母亲,破坏了他幸福平静的日子,他的母亲生死不明。尽管先帝对他百般疼爱他依旧视先帝为仇敌,这些年来他一直是孤身一人,没有人给过他温暖,也没有人让他依靠,可你的出现,改变了表哥。” “不要伤害表哥,他在这红尘之中挣扎太久太久了。” 庄问站起身子,又恢复那狂野不羁,没心没肺的摸样。 他仿佛一直都是笑面迎人,一副风流天下的摸样,可谁又能看到他没心没肺的笑容背后细腻深情的心。 “萧军师啊,如果有什么顾虑和无奈的话不如去找净国寺的浮华大师吧,他那老头别的没有,但开导人还是有一手。以前那些哭喊着见不到我就跳河的女子一进净国寺出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净国寺离这不远啊,浮华大师可是表哥的师傅呀!” 庄问轻笑着摇晃手中纸扇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平原,回了营帐。 明月录第三页记载:三国浮华大师,远离红尘,渡离苦海,乃得道圣僧,一手佛珠算尽天下。是他,见证了萧怜雪和白炎跨越千年的姻缘,也是他,编写了这本明月录记载上千年的传奇。 他的名字,没有人知道,后世也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风霜跨越,染尽尘埃,当明月录传过千千万万人手中之后,才在那末页下角一处看到斑淋两字。 沐空。 第四十五章 当萧怜雪说要到净国寺拜访浮华大师时,白炎目光中难掩惊喜。 这些日子自己走到哪里,绝不会看见萧怜雪的踪影。 他明白,她是有意避开自己,他们已不像从前那般相处自然,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 “你想去拜访师傅?” 圣灵手指尖缠绕金线,缓缓抬起桃眼。 “是,战争停歇,有点无聊。” “可以,净国寺离这不远,只需三日便可到达。” 净国寺坐立高山顶峰,从脚下到半山腰都需要走半日,到顶峰,绝对需要整整一天。 这是对世人的考验,试探世人的决心和坚持,如果没有足够的恒心,是到不了顶峰的。 这么多年来,放弃的人比比皆是,到达顶峰的人,也比比皆是。 净国寺脱离红尘,远离苦海,净国方丈曾机缘巧合之下救过先帝一命,先帝欲封净国寺为皇家国寺,却被方丈拒绝。 荣耀财富,过眼云烟,红尘远离,净身净国。 这就是净国寺,先帝每年都会亲自徒步登顶的寺院,十年如一日。 当年四子夺帝之时,也是先帝将白炎送往这里才逃过一劫。 长溪是浮华大师当年所救,被安排照顾十岁的白炎,从此,便伴他身边,风雨不弃。 净国寺是百姓求佛拜神的圣地,古老的寺庙在朦胧香烟的笼罩下,像一幅飘在浮云上的剪影一般,显的分外沉寂,肃穆。 钟声悠扬,庙堂庄严,络绎不绝的朝拜者赶到这里,双手合十,举过胸前,然后平扑在地上,显示对佛门的尊敬。 正当众人虔诚烧香时,门庭走进两个男子,一黄一紫。一温一冷,他们尽管只是站在这里,却耀眼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萧怜雪透过斗笠望向那金身慈眉的佛塔,勾唇一笑。 “白炎,你知道吗,我萧怜雪最不相信的就是佛。” 那高高在上的佛祖只会说一句我佛慈悲,了善心愿, 可连连上香的人这么多,又有多少人受过上天的眷顾? 佛说宽厚待人,却用这话骗了多少人。 “我知道,因为我也不信佛。” 白炎回她温柔一笑,黄衣金线,面如冠玉。 “走吧,师傅现在应该在院子里。” 净国寺后面有个寺院,院子比较小,更显得院中那棵菩提树硕大无比,已是炎夏,菩提树生长的挺拔苍翠,容纳的下五人树下乘凉。 一个老者和一个年轻男子坐树下圆桌上,老者身披袈裟,手捻佛珠,面容平和慈祥,那双眼睛仿佛看透世间万物,前缘因果,总带着风过无痕,淡定从容的笑意。 那男子只可算得上青年,不算俊美,却眉清目秀长得干净,肤色白皙,眉眼间却带着淡淡忧愁。 老者安静的听着这个青年说的话,看着他渐渐红晕潮红的面色,转动手中佛珠慈善一笑。 “施主为什么爱上他,却想忘掉?” 青年脸色不安,咬紧下唇不敢看对面的老者,只是羞愧的低下头。 “我爱他,可我居然爱上一个男子!这乃不伦,会被世人所唾弃,也会被他看不起。” “我.......我居然爱上一个男人,还是我的亲哥哥!大师,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老者将煎热的茶壶打开,陶瓶中的茶水渐渐烧开冒出的烟雾弥漫在周围,雪白的茶乳随着煎得翻转的茶叶漂了上来。 瞬间,周围就环绕着茶叶的清香。 “既然无法被世人认同,那就放下吧。” “放下?不,我放不下。” 青年皱着眉痛苦的摇头。 “施主可帮老衲拿着这个杯子。” 老者干燥起茧的手中握着一个杯子,青年听话的接过。 老者点头一笑拿起茶壶往杯中倒茶,滚烫的茶水一下子倒入杯中渐渐填满,他依旧没有停手,直到有水渗出来洒在手上青年吃痛的摔掉杯子,咬牙吹着烫伤的手。 “只要你痛了,就不得不放下。” 青年一愣,缓缓睁大眼睛。 老者是用倒茶这件事给他指点迷途。 是啊,只要痛了,就不得不放下。 “红尘缘,前因果,一点心思不点破。倾杯尽,盏边灯,一点回忆可留得。” 青年原本愁容的眉目渐渐舒展开来,起身向老者拜礼。 “多谢大师指点迷津,我父亲要我娶王员外的大小姐,我想也该答应了。” 就让这被世人所不耻的爱情留在我曾经的岁月中,不点破,留有一点回忆伴我往后。 足矣。 ................................................................ ................................................................ 老者送走青年,转身就看见白炎和长溪,还有一个紫衣静寂,绝代风华的身影。 她尽管戴着斗笠,却依旧无法掩藏浑身的肃杀。 “师傅,近来安好。” 白炎清丽明亮的眼眸透着喜悦,无不表现出对老者的尊重与敬爱。 老者微微一笑朝他点头。 “几年不见小炎气色红润不少,看来是长溪将你照顾得好。” 长溪一听顿时脸红,摸摸头憨厚的笑着。“大师莫取笑长溪了。” “师傅,这是萧怜雪,我的....知交好友。” “老衲知道,前夜观天星象预料到你们今日会来此。” 白炎一身本领全是他所教,观天星象,五行八卦,医术奇门皆传给了圣灵手,唯独圣灵手的双腿天生软骨他却一直没有医治。 他说过,圣灵手的双脚不该由他治,他也治不了,但一定会有人替他治好。 白炎从没有怀疑过他的话,对他来说,师傅胜过他的父亲,是他最亲的人。 师傅拥有绝世本领,连自己也只学到他的三分之二。 师傅从小就告诉他,只有体会过世间万物,尝试过疼痛折磨才能算得上大彻大悟。人生一辈子,总要经历酸甜苦辣,风雨人间才能看遍红尘苦海,无欲无求方能得道。 可又有谁知道,浮华大师过去的岁月中,所经历过的滚滚红尘,传奇千年。 第四十六章 寺院茶香,菩提参详。 萧怜雪静寂的看着面前慈眉善目的浮华大师,抿紧淡白的唇。 “师傅,白炎身子不适先告退了。” 聪明如圣灵手,自然看得出萧怜雪欲言又止的神情。 如果他当时没有走,也许就不会与萧怜雪越走越远....... 如果他当时没有走,也许会知道萧怜雪千年的秘密....... 然而,没有如果,世间的如果只是给人们一个假设,来弥补过去所犯之错。 “萧怜雪能有幸结识千年预命师,真是三生有幸。” “施主过奖,老衲能与施主在此相遇,实乃千年的机遇。” 萧怜雪看着浮华大师良久,轻启淡唇。 “你是第一个知道我来历的。” 浮华转动佛珠,缓缓摇头,却不再多说。 “那次我命定的劫数,是大师替我除去的。” 话虽是疑问,语气却十分坚定。 浮华目光慈善,只笑不语。 “老衲当日出手相助,不知是帮了你还是害了你。” 启动七星孔明灯时,浮华想过很多,明知道救了萧怜雪只会让她受到更多苦痛却还是不忍袖手。 一念之差,让萧怜雪起死回生,得已转活。 却不知对所有人幸还是不幸。 他不忍看着如此绝代风华的人悄然陨落,不忍看着白炎暗自神伤,她对于白炎来说,何其重要。 可天意却偏偏捉弄两人至此。 萧怜雪一生命犯碧血桃,一辈子失去爱人的资格。可白炎却弱水三千,只饮一瓢。 “施主,你身上的杀气太重了,眉眼间已经有了血红之灾,老衲奉劝施主不要参与红尘之事了。” 萧怜雪勾起嘴唇,无所谓的淡笑。 “无妨,我自有分寸。” “白炎天纵英才,神机妙算,一手金线独步天下。不想原来是大师所教,不知大师可否替萧怜雪算上一卦?” “萧施主想算什么。” “我与白炎。” 浮华目光睁大,手指一顿。“你与小炎........” “嗯。” 浮华皱起眉头,看着萧怜雪的脸色良久。 “施主是知道的。” “我想听大师的测算。” 萧怜雪睁开眼,目光幽深。 浮华双手合十,不动声色一声轻叹。 “小炎命主日星,日为天地之阳,大地之光,扶摇直上九万里。施主命主月星,月为阴柔之光,水雾朦胧,云彩明亮。两星象都为繁星之源,光芒耀眼,却偏偏........天生相克!你们的宿命好比日月卦,日出无月,月照少日,日月终不得见!” 日月终不得见........ 日月终不得见!!! 萧怜雪脸色苍白的不像话,却依旧静静闭着眸子。 可她桌下的手,早已颤抖不已,她是有多隐忍才能做到如此不动声色。 她此时的身心都在撕裂,一点一点,不见尽头。 原来,自己还是会觉得痛。 哪怕她早已看透,哪怕她早已参详,却还是抱有一点执念。 “多谢大师相告,请大师让这件事成为永久的秘密。” 萧怜雪静静站起身,面容清淡无痕。 “施主,凡是不必太较真,有些时候,天命不可违。有些时候,却连天都是错的。” “大师不必担心,反正萧怜雪注定一世孤独,并不敢奢望姻缘。” 她说这话时,分明是淡淡的,却平静的让人想哭。 “施主是决定听从天意,还是逆天改命?” “我从不信命,可有时候,却不得不认命。” 萧怜雪转身离开,风吹起紫襟衣带,竟是所有人从未见过的孤独与落寞。 .......................................................... .......................................................... ——净国寺园林。 白炎一身黄衣高贵无瑕,整个人就像月下欲开的莲,清冷、孤傲。即使身困轮椅,却依旧无法遮掩那浑然天成的贵气和灵动。 仰头望月,如玉的脸庞上那双清丽明亮的桃眼,眸光流转弱水三千。 他美如谪仙,仿佛不该属于这红尘之人,清冷的让人不敢靠近。 而他的身边,始终站着一个紫衣寂静的身影。 姿容绝代风华,紫色衣袍里露出梅金线镶边,腰系玉带,墨发及腰,不扎不束,像是随时都要乘风而去,倾斜的碎发下一双水眸灿若寒星,透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她站在温润如玉的公子身边,并不突兀,像是两人就该如此。 两个月下的身影,一个风华万千,一个惊艳人间。 “白炎,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烟吗?” 圣灵手微微一愣转过头去。 萧怜雪低下头,勾唇一笑。 她笑起来真美,像是烟火一般璀璨夺目,轻灵纯净。 只一笑,足已倾国倾城。 这是白炎做梦都想看到的笑容,如今得已看见仿佛身处在梦中,像踩在云端一般不真实。 “我愿倾天下之力,换你真心一笑。” 他喃喃的说着,目光深情柔和。 这一次,萧怜雪没有躲避,也没有皱眉。 只是依旧对他笑着。 白炎差点以为萧怜雪开始不再厌恶自己,她开始慢慢接受了自己这段感情。 如果不是发生后来的事,也许他还以为一切都是一场美好的梦。 那倾城之笑,竟是萧怜雪温柔背后的残忍。 第四十七章 “少主,这样走了,真的可以吗。” 马车上,女子再一次问萧怜雪。 一身黑纱,外披白色烟衫,腰肢纤细,容貌秀丽,黑眸沉稳精明,总带点冷若冰霜的样子。 不是离开半年的秋雨又是谁。 她的脸并没有多少变化,五官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她的眼角有一条细细的刮痕,已经结疤,失去了原本清丽的容颜。 萧怜雪斜斜靠在锦织的软榻上,用手枕着头休息,紫衣静寂,一头墨发如云铺散,哪怕是闭着眼仍然抹不掉眉眼间淡淡的忧愁。 听到秋雨的话,萧怜雪纤长的睫毛颤动一下,又归于平静。 少主所决定的事,没人可以改变。 秋雨深知这个道理,低头开始擦剑。 “秋雨,我此次离开短时间不会回周国,你确定跟随我?” 萧怜雪淡唇挪动,却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是,秋雨跟随少主。” 秋雨不会对萧怜雪说好听的话,更不会奉承萧怜雪,她只用行动证明她的决心。 萧怜雪睁开眼,眼波流转之际,自有一番傲气风华。 转头,静静的看着秋雨的面容。 尚是清晨,马车沐浴着早春的阳光,秋雨用白色的锦帕擦拭手中的剑,神情专注,眼眸顾盼生辉。 “你眼角的刮痕怎么弄的。” 秋雨手指一顿,良久低下头去。 “与人交手时不小心刮伤的,没什么大碍。” 萧怜雪皱着眉头看她,那刮痕极细,却有点长,不像是剑伤,倒像是精细的暗器所伤。 若是早点处理还比较好,如今已结痂,怕是难好了。 可如果是圣灵手,说不定有办法除去。 萧怜雪眨眼,有点烦闷的闭上眼睛。 “少主。” “嗯。” “已经快离城了。” 已经快要离开周国的领土了—— 萧怜雪点头,水眸冷清朦胧,让人捉摸不透。 犹还记得昨夜的情景,如今,却要挥手作别。 往后的你是不是依旧一身黄衣,一手金线,高贵无瑕,袖手天下。 你不应该是这红尘中人,如果没有萧怜雪与白炎的相遇,你是否坐在菩提树下,细数着轮回了一季又一季的满帘桃,看谢开,数细水长流。 可红尘之中如果少了你,萧怜雪的世界又该有多寂寥。 .................................................................................... 净国寺—— 寺院。 古佛青灯,空守余生,菩提葬前生,缘尽脱红尘。 白炎静静坐在菩提树下,黄衣清雅,发带飘扬,吹的鬓前束发猎猎如风,清丽明亮的桃眼暗自垂眸,开满一生一世的落寞,眉间一点朱砂高贵悲凉。 眉目容颜如画,身影形单影只。 她终究还是走了。 离开了寺院,离开了周国。 没有了她的红尘,白炎又该属于谁。 一直都知道萧怜雪残忍无情,自己的情义可能永远不会有结果。可为什么,她给了自己一个美丽的梦境却又亲手撕碎? 如果注定不能拥有,他宁愿从来没有体会过。 浮华手捻佛珠,远远看着白炎暗自垂眸,清冷的身影比从前更加落寞。 情之一字,害了多少人,伤了多少人,又痛了多少人。 难以参透啊。 浮华沉思片刻,走到圣灵手身边替他拾起肩上的落叶。 “师傅。”他抬头,静静的看着浮华。 “小炎,你知道佛门为什么在菩提树下参详吗。”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佛性常清净,何处有尘埃。心是菩提树,身为明镜台。每一个佛门中人都是经历过红尘往事才算大彻大悟,看透情之一字。可小炎还是这红尘中人,你只要知道,你要的是什么,追求的是什么,便去做吧,莫给往后留下遗憾。” 白炎皱眉,眼眸深深的无奈。“她已经走了,不曾留恋分毫。” “其实为师并不愿你与萧施主多做纠缠,那碧血桃的诅咒你应该知道终有一天会灵验。” “我知道,可我还是变成了如今的样子,明知结果却依旧跳入那万劫不复之地。” 他话语虽无奈,可神情却不见丝毫后悔。 怜雪,红尘之中如果少了你,白炎的世界又该有多寂寥。 眼眸深处,仿佛又忆起昨日星光璀璨的夜晚,月圆皎洁,星象成群。 “白炎,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烟吗?” 萧怜雪从袖口取出一支焰火棒,静静看着焰火棒燃尽,周遭又恢复沉寂。 白炎望着她朦胧的水眸中那团火焰从绚烂转而消逝,不禁动容。 萧怜雪低眼,唇角微微上扬。“只有经历过最寒冷的黑夜,才会明白,烟火就像希望,它提醒你,白日迟早会来。就像这乱世,烽火踏平过后,终究会引来一场盛世烟。” 白炎呼吸一窒,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伤痛。 萧怜雪看着他,水眸像一股深潭,深不可测,捉摸不透。 “白炎。” “嗯?” “你是属于天下的。” 这是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在失去意识之前,他感觉有柔软冰凉的东西贴在他眉目间的朱砂上,那样温柔,倾尽所有。 第四十八章 烽火累,巫云山,紫陌红尘沉醉中。远去云舟,隔断浮华,暮然回首,何处风过有无痕。 这是诗人宋河形容巫云山的诗句,巫云山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山镇,靠近大海,民风淳朴,靠打鱼晒盐为生。这里的珍珠很多,大珠小珠不计其数,却没有一个少女妇人佩戴。 汉林乱世时期,巫云山出过一个少女,与当世最强盛的雁国有很深的渊源。 她死后,唯一一个心愿便是所有人不能动巫云山的人,不能将战火延续到巫云山。 几十年来,山外烽火滔天,断壁残垣,巫云山却是一方净土,没有战争,没有厮杀,家家户户相处融洽。 他们不贪钱,不贪地位,却活得比山外的人都要自由。 不知道为什么,萧怜雪想起白炎带她治疗眼睛的竹屋,也和这里一般犹如世外桃源。 虽生在一方净土,却始终是红尘中人,依然有她无法搁浅的俗事。 “情报阁最近如何,金国与陈国可有什么动静。” 萧怜雪修剪着草,她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然而,就是这样一双细嫩娇弱的手,却给人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金国经过上次的战役元气大伤,国库亏空,兵力羸弱,加上有璃画使主里应外合,相信金国短时间难以恢复。陈国没有任何消息,听密探来报风平浪静。” 萧怜雪修的指尖一顿,水眸变得锐利精明。 “少主觉得有何不妥?” 秋雨看着萧怜雪的动作皱起眉头。 “陈国不可能风平浪静,安然无恙。陈国太子北遥,乃人上之人,权势滔天。又有一统天下,称霸三国之野心,如果密探说风平浪静,只有两种可能。” “密探的身份遭受北遥怀疑。” 秋雨也是十分聪明,思路灵活,沉稳冷静。 “没错,如果是这样只能说明北遥不相信任何人,或者密探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可如果是这种可能还好,如果是第二种可能,北遥真是个强劲的对手。” “第二种可能是什么?” 萧怜雪闭眼,将眸中肃杀狠决的神情遮掩。 “当我知道百里琴弦背叛红之巅后便换掉了三国中所有人的暗桩身份,也格杀了所有百里琴弦熟悉的亲信。这次的密探,更是严密只有我们和春风知道。如果北遥一开始就收买了密探向我们放出假消息,那真有麻烦了,因为这也表示百里琴弦已经撼动了红之巅和怜雪阁,有着我不曾怀疑过的人助长她的势力。” 可她,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如果北遥统一天下,将会有多少人死于他的手上,红之巅的人会死,怜雪阁的人会死,上官棋心月璃画会死,他.....更会死。 而百里琴弦,将是北遥三国争霸中最有力的辅助。 百里琴弦,不要再逼我,否则休怪我无情。 ............................................................................................ 萧怜雪在江边垂钓完鱼过后,便看到了那个红衣如火的身影。 阳光照耀平澈的湖面,波光粼粼,偶尔荡起涟漪。 巫云山的红枫是最美的,山遍野,景色迷人。 萧怜雪一抬头,便看到红枫树下的司杜南风。 一身红袍傲如烈日,带着一股威震天下的王者之风,浑身有一种涉世已久的尖锐和锋芒。 他不像是普通人,因为他的气场过于张扬霸气,萧怜雪承认,他适合做一个君王。 不过三十而立,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鹰眼凌冽锐利,不经意流露出的光芒让人不敢逼视。鼻梁下的薄唇红的妖治,简直比女人涂的日脂还要艳上三分。 如此有魅力的男子,难怪上官棋心会倾心。 “皇上来这里干什么,你一个万金之躯纡尊降贵来这小小的巫云山,真是蓬荜生辉啊。” 司杜南风皱眉,萧怜雪一见面就句句带刺,真是自己太纵容她了。 “朕答应你的事做到了,你现在跟朕回去。” 萧怜雪凝视着他的面容,渐渐摇头。 “我不打算回周国,更不想面对你和上官棋心。” “你闹什么别扭,你上次离开宫殿后棋心郁郁寡欢,朕不明白朕封她为妃为什么遭受你如此反对。”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给她想要的。你根本不爱她,你只是为了自己的地位利用她,让她心甘情愿辅助你。可我最生气的,是棋心明明知道你的用意还要一头扎进去,聪明如棋心,她怎么会不知你是利用她,可她偏偏甘愿做你见不得光的妃子!” 萧怜雪真是冲昏了头脑,往日淡然冷静的自己一遇到上官棋心的事便破功。 等她停下来时,有些话早已说出口。 “既然你封她为妃,我只希望你能承担她的一生。” “不管上官棋心对你的感情是感恩还是真情,她对你早已倾尽所有,司杜南风,你负不起她。” 是啊,他负不起上官棋心。 本来,他以为儿女情长不是那么重要,可白炎的出现,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已经错过,那种难以言喻的惊慌,让自己措手不及。 可当他真正想去做些什么的时候,往往也是很多事无法回头的时候,他与萧怜雪,注定一生错过。 当他想挽留萧怜雪的时候,却越容易失去,他已不配说爱她,可是,他不甘心啊。 第四十九章 敬帝司杜南风篇 要说萧怜雪,模样其实从来都未变,从小容貌出众,骨骼奇佳,在红之巅的女子中最为出色。 那一年,五国争霸,烽火狼烟,赵国梁国的将士浴血战场,挥血洒汗,依旧改变不了国家灭亡的命运。 因为他们都有一个昏庸无道的君王,尽管骁勇善战也终究无人领导,挥于刀下,沙场埋骨。 十九岁,我创建了红之巅,用来辅助我的王朝。我以红圣使化名,收养了一百多个赵梁将士余留的遗孤,全是女子,最大不过十三岁。 当我出现在山巅时,所有少女都抱作一团,惊恐的看着我。 她们似乎都很怕血的颜色,而我,刚好全身是红。 只有一个小女孩,八九岁大小,衣衫破旧,发丝凌乱,却依旧掩盖不了她的光华。 她仿佛天生就引人注目,那双水眸,像月光辉映下的大海,美丽幽深包容一切。 而那双眼睛,就这样好奇疑惑的望着自己,瞳孔晶莹的发亮。 她是唯一一个不怕自己,那样毫不畏惧望着自己的第一个女孩。 后来,我看到她骨骼奇佳,天资聪慧便把她与其她三个女孩放在一起,自己亲手教导。 她们便是往后红之巅的四大使主,萧怜雪、上官棋心、月璃画和百里琴弦。 萧怜雪十岁时,五国毁灭,三国初定,一切战争已经完结,所有前尘化为尘埃。 我处理完朝中事务后便来到红之巅,撞到萧怜雪正在放风筝,不知道为什么,我竟没有发怒。 以往不管谁用时间来玩耍的孩子我都会给她们一个难忘的教训,她们是乱世中的遗孤,注定一生坎坷,背负使命,失去该有的童乐。 应该是她脸上的笑容太天真无邪了吧,那时的她并不爱穿紫色的男装,最喜欢白色的纱裙,像个小仙子一般。 一年时光把她变得更加美丽了,发丝如墨,秀美娥眉,脸上总带一点桃红的粉晕,那双水眸还没有被世俗的浊流所玷污,眼眸深处,找不到一粒尘埃。 风突然大了,萧怜雪手没拿稳风筝便挣脱线飞向远处,挂在大树上。 我看到她失望暗淡的眼睛,不由想为她做些什么,等反应过来时那个风筝已经到我手中。 谢谢红圣使,你是个好人。 好人—— 我不由一愣,静静观望着她。 有人说过我是一方霸主,有人说过我是有能力的君王,有人说过我是值得托付性命的主上,却没有人说过我是一个好人。 我的这双手,染过千千万万人的血,那江山弥漫,血染天涯的战争,我不知经历了多少次。 我残忍,我无情,因为这是成就一代明君的基本。 我要统一天下,扫平四国,就必须不怕血,习惯血的味道。 可她居然说我是一个好人,多可笑。 我突然觉得卑微,一个满手血腥的人站在那样一个纯白干净的谪仙身边何尝不是一种罪。 你为什么不去训练,在这里放风筝。 她低下头去,手指绞在一起,说不出的委屈可爱。 今天是我十岁的生辰。 有一个蓝色衣衫的少女兴匆匆的走过来,肤色白净,线条柔和,眼眸细致温柔,像一阵温暖和煦的微风。 少女拿着一个托盘,上面装满女儿家喜欢的菜肴和糕点,那少女一见我,脸立刻煞白没有血色,连托盘也险些掉在地上。 我帮她扶住托盘,当我的手触摸到她手背的时候,少女低下了头,我看到她刚才因惊恐而惨白的脸上泛起了微微的红晕。 好好陪她过生辰。 我说完大步离开,留下时间给她们两个少女玩耍。 而我不知道,就是今天种下了往日的祸根,害的我,萧怜雪,上官棋心皆受到伤害。 我本以为日子就这样静静走过,无声无息,可我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她撞见了我与上官棋心纠缠在一起的画面,那一刻,时间静止。萧怜雪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们,用手拼命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 那个她自以为的好人与最亲的姐姐居然被她撞见这么不堪入目的画面,如何接受。 我不爱上官棋心,可我需要她替我做事,人如其名,她就像我的一颗棋子。哪怕她再聪明,再掌控全局,也难逃心之一字。 我发觉萧怜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口血不受控制从她嘴里吐出,然后昏倒在地。 曾经红润晶莹的肤色一瞬间褪尽血色,苍白透明。 那一刹那,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 她还那么小,不过十五岁,还没有来得及看看外面的世界便要陨落,我怎能让她出事。 萧怜雪气急攻心,经脉已经微弱不堪,像是不愿醒来一般,一直沉睡。 我没有考虑的太多,拿出赵国的宝物护心莲替她疏通经脉,才得已转活。 后来,她变了。 沉默寡言,形影孤僻,那个昔日天真浪漫的少女,已经随着十五岁的时光一去不复返。 性格变了,作风变了,连眼神,也变了。 那么陌生,那么静寂。 那一年,她过了十六岁,到了下山的年纪,到了执行任务的时候。 我总会不断回想起那天。 红之巅,落红满天,我一抬头,便看见那个站在阁楼上的女子。 她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她不过静静站在那儿,就是一道比夕阳落更迷人的风景,而她的装束,是我所陌生的紫色男装。 而她那美丽的水眸,不是在观夕阳西斜,也不是赏红似火,她看的,好像是整个天下宏图。 那一片澄澈无边,竟藏的是连我也无法走入其中的空寂。 第五十章 思念,是没有方向的风,吹走漫长的四季。即使不能紧紧相依,也期盼有互相靠近的机会。渐行渐远的脚步,寸寸如伤的情感,在心灵疲惫的夹缝中,丈量出一种叫距离的情殇。 明知触碰不得,却依旧跌跌撞撞,浑身是伤。 白炎独自坐在树下,闭上眸子,手执长箫,吹出空妙凄伤,若即若离的箫声。 他的身上总带着浅浅的落寞和挥之不去的忧愁。 箫声感伤,如泣,如诉,如怨,如思,余音渺渺,不绝如缕。 月璃画深深看着他,不禁又想起秋凉夜晚,那抹高贵的黄色临窗望月,眉眼愁容,如今的他清冷更甚。 她何尝见过这样的白炎,神医圣灵手,那个只会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受外界纷扰,那个冷情说天下与我何干的人间谪仙也被困入情爱的牢笼里,不得解脱。 那样一个惊采绝艳,风华万千的绝世男子为了所爱之人倾尽天下,无怨无悔,可偏偏他爱错了人。 “白炎,你这又是何苦。” 圣灵手停下萧声,抿唇看向月璃画,眼眸带着淡淡的愁容。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白炎在月璃画开口前先出了声。 月璃画动了动嘴唇,牵起一抹苦笑。 “你喜欢我吗?” 白炎偏过头,不忍看她此刻的神情。 “万事怎能尽如人意。” 月璃画依然微笑,只是那双美目已蓄满晶亮的水。 “原来你爱她爱的那么深。” 抬眼,圣灵手温润的眼眸带着柔情似水的坚定和深情。 “为了她,我愿意牺牲一切。” 一瞬间,月璃画泪如雨下,楚楚可怜,带着让人怜惜的脆弱。 “那我呢!我为你付出这么多,为了你,我甘愿冒险混进红之巅,为了你的安危,我拼命取得敬帝和金国皇帝的信任,只为助你一臂之力。我与你从小一起长大啊,难道,我们自小的情分,还不如怜雪吗?” “有些东西,不能用时间来定论。璃画,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唯独感情不能。” 月璃画笑着摇头。“好一个不能用时间来定论,好一个爱折不爱青梅竹马!白炎,你很好呀!” 白炎低下头去,她要的他给不起。他的情爱,已经给了另外一个人,分不出一丝一毫,也不能分。 “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我可以接受你不爱我,可你不能爱怜雪!你明明知道你与她不可能!” “是,我知道,可我还是不想放手。” 月璃画哭着咬唇。“白炎,你这个疯子,你非要她亲手杀死你才满意吗?她的一生命犯碧血桃啊!” “对不起。” “别跟我说对不起,我不管你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好自为之!” 月璃画转身离开,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她能做的都做了。 八岁,她说她喜欢他,他轻笑着说她还小。可她明明比他大一岁。 十五岁,她说她喜欢他,他摇头说只把自己当朋友。 如今,二十一岁,她说她喜欢他,可他心里早已住进一个萧怜雪,没有人撼动一分一毫。 倾尽这么多岁月,流逝这么多时光,终究换不来他一丝情感,一点怜惜。 可是,她不恨白炎,也不怨萧怜雪,怪只怪她与白炎没有缘分,这么多年的陪伴终究敌不过相识两年的萧怜雪。 一切都是命。 我有鼓足三次的勇气,却没有第四次,我也累了。 也许离开你,依旧海阔天空。 阳光依旧灿烂,世界依旧明媚,江山依旧无限。 ......................................... ......................................... 白炎看着月璃画远去的背影心头带着难以言喻的愧疚和悲伤,月璃画从小与自己长大,为了自己,她付出了很多。 可是,爱情不是施舍,他对月璃画,只有朋友之情,并无男女之爱。 想起萧怜雪,白炎心头一痛。 我们在错误的时间相遇,在正确的时间却又分开。走的最急的是最美的风景,伤的最深的是最真的感情。 怜雪,你为什么就不能勇敢一点点,有时候的你,真的很懦弱。 从最初便坦言相告,你却始终避之不及,三番四次离开我,逃离我,我也会心伤啊。 白炎苦笑,闭上酸涩的眼眸。 “长溪。” “爷。” 长溪从树后走出来,刚刚月璃画出现,自己便识趣退到树后。 月璃画与爷的事他也是知道的,当年爷居住在净国寺时经常看到月璃画的身影,就算自己脑袋在不开窍也没笨到这种地步。 其实长溪倒更希望爷和月璃画在一起,不说外貌品行,起码月璃画是真心待爷的。 不像萧怜雪,冷漠无情,休想得到她一点点回应,反倒让爷为她暗自神伤,容颜落寞。 萧怜雪永远不知道爷为她做了多少事! “替我拿纸笔砚墨。” 白炎低头,提笔在宣纸上一泻而下,字若行云,大气磅礴,却带着丝丝惨烈与悲寂。 思鹭遥望天边月, 箫声漫漫渡浮生。 怜星满天何处是, 雪之情怀寄谁家。 “怜雪。” 圣灵手如泉水流淌而过的声音喃喃默念。 放下墨笔,白炎颓废般倒在轮椅上,看着远处弥漫的夕阳。 我放不下你啊,我对你的这段情,胜过月光皎洁,我对你的这份爱,比初酒还浓烈! 红尘之中若少了你,白炎的世界又该有多孤独。 第五十一章 萧怜雪一直觉得白炎是一个不属于红尘中的人间谪仙,他清冷无瑕,高傲华贵,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一手医术独步天下。 他是周国最尊贵的王爷,是江湖最敬仰的圣灵手,是边境将士中的主帅,他仿佛天生就能拥有这么多。 可他面对这么多世人难以企及的荣耀时,往往一笑而过,眼眸清冷不见喜悦,世间一切仿佛都不值得他流连。 所以,当他出现在自家别院时,萧怜雪还一阵恍惚。 那一身高贵无瑕的黄衣,那一眼惊鸿明亮的桃眼,那一点凄美艳丽的朱砂,明明十日不见,却恍若隔世。 白炎端坐轮椅,深深的看着她。 如果红颜有梦,那么君子可解,如果君子有语,那么红颜可听? 何时你才能读懂那一双多情的眼眸。 萧怜雪掐紧指尖,深吸一口气走进院子。 圣灵手低头,在快要与她擦身而过时抓住她的手腕。 “怜雪。” “放开。” “怜雪......” 萧怜雪加重语气,带着丝丝阴冷。 “放开。” 白炎无奈松开了手。 早知圣灵手心思细腻聪慧过人,善于掌控全局,这小小的巫云山也可能瞒不过他的眼睛,只是没想到他还会找过来。 “你可知,我不属于天下啊。” 白炎苦涩的勾起嘴唇,桃深处凄凉哀伤。 萧怜雪闭眼,转身进了屋子,留下他一人独坐后院。 “少主,圣灵手他........” “别管他,他总会走。” 萧怜雪说完走进房间就没有出来。 秋雨摇头看着纠结的两人,明明圣灵手在意少主,少主也并非对他毫无留恋,为什么就要互相折磨呢。 其实应该说是萧怜雪一直折磨白炎,每次都让他心伤落寞。 何苦啊。 ............................................. ............................................. 霜寒露重,咫尺天涯,晚风透过窗帘悄悄渗入,留一阵冰清澈骨的冷凉,院外箫声弥漫,瑟瑟凄冷。 萧怜雪凝神看着桌上的棋盘,将全部心神倾注在棋局上,不想外面的人怎样清冷惆怅,独望天涯。 巫云山的夜晚是极冷的,临近大海,风吹不断,圣灵手体质又偏虚寒,不知他倔强能挨过几时。 “咳咳.......” 许是寒气入侵了,屋外传入一阵轻咳,小声隐忍着,却依旧难逃她敏感的耳力。 萧怜雪打乱棋局,闭上愁容的眼眸,输了。 她还是输了啊。 “少主,你这是?” 秋雨眼睁睁看着少主带着掩盖不了的怒气大步走出屋子,冲到后院。 “你干什么,身子不要了?这么大的风还在院子里!” 白炎一边咳一边笑,眼眸晶亮皎洁。 “可你不让我进去。” 萧怜雪撇撇嘴,恼怒的偏过头去。 “我说过吗?” 白炎一愣,转而灿烂一笑。 “没,是我记错了。” 终于,她还是理会了自己,不像刚才那般冷淡无情,虽然她现在很暴怒。 萧怜雪不情不愿的推着轮椅走进屋子,然后走进厨房不一会端出一碗姜汤出来。 “你体质虚寒,又受了风,赶快喝了。” 圣灵手笑着抿唇,接过萧怜雪手中的姜汤。 只觉得很温暖,让他心窝。 其实要问白炎记忆中最深的萧怜雪无非是那个桃满天的三月,看到她为自己擦拭身上的泥痕。 从此,就有种叫爱情的东西在心里悄然滋长。 世人说他对萧怜雪的爱过于执着,却不知红尘之中除了她没有谁可以匹配在自己身边,与自己共看天地浩大,浮生百载。 只有她啊。 白炎往桌前挑灯,烛火一下子照亮屋子,一室春华。 “圣灵手。” “嗯?” “你可否帮我一个忙。” 白炎一愣,缓缓勾起粉唇。 “诸葛怜雪也会有求于人,真是难得呀。” 萧怜雪凝神看他,冷下一张脸。 “到底帮不帮。” 如果你不帮,我立刻把你扔出去。 最后这句话,萧怜雪没有说出口。 “说吧。” “帮秋雨除去眼角的疤痕。” 圣灵手指尖一顿,姜汤荡起一阵波纹。 低头,清丽绝伦的桃眼染尽莫名的复杂。 “怜雪似乎对秋雨姑娘很是看重。” 那年,秋雨中毒,萧怜雪为了她居然前来请求自己。 如今,她更是为了秋雨低声下气,甘愿求人,她给自己的那点柔情恐怕也是为了秋雨吧。 白炎心底一阵酸涩,面上却云淡风轻。 “要我帮秋雨,可以,不过有一个条件。” 萧怜雪皱眉,水眸朦胧寂静。 “只要不是杀伤掠夺,都可以说来听听。” 白炎勾唇,好一会扑哧笑出来。 人如惊鸿,笑足倾世。 第五十二章 白炎仿佛就像人间谪仙一般,待人接物向来都是客气疏离,从来没有今日这般笑容绚烂过,比起往日清冷华贵的圣灵手,如今的他更真实,更动人,让人不禁为他一笑倾尽所有,袖手天下。 “我帮秋雨姑娘除去疤痕,怜雪后天陪我去一次巫云山的七夕顶好不好?” 白炎满眼期待的望着她,那无辜真挚的眼眸饶是萧怜雪也无法拒绝。 “我从来没有来过巫云山,听说巫云山七月的七夕顶很是热闹,怜雪可否陪我一去?” “你没来过巫云山?” “嗯。” 萧怜雪看着他,一时没有言语。 而她不知道,白炎其实来过巫云山也去过七夕顶的,因为这里,便是他外祖母欧阳樱的家乡。 那些关于外祖母的历史,那些关于外祖母的过去,他曾经也听母亲说过,却十分模糊,不过他的外祖母好像是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奇女子。 而萧怜雪更不知道,就是后日的七月七夕顶,彻底改变了她与白炎的人生,那缠在她发上的结,成为她永生无法搁浅的执念,哪怕是她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未曾放下发上的结。 白炎没有食言,昨晚萧怜雪答应后今日一早就给秋雨治疗眼角疤痕,这点小小的刮痕并未难倒神医圣灵手,只是他与秋雨的对话,却心惊动魄。 “那日袭击我的人,是你。” 白炎看着她眼角的疤痕,勾起唇角。 秋雨闭眼,默不作声。 “是司杜南风派你来的?” 秋雨依旧默不作声。 白炎锁紧眉头,低眼替秋雨除去疤痕。 “如果我不杀你,他就会派少主除去你,你知道的,少主不会杀你。” “所以你怕她受罚,就想替她除去我。” 秋雨睁开杏眼,凝视圣灵手。 “是,可是现在我不会杀你了。” “为什么?” “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赛华佗展颜一笑。“你很诚实。” “可这不是我妥协的目的,如果我杀了你,少主一定会很难过,我不想看到她难过。” “她会伤心吗。” 白炎双眸迷茫,带着困惑和不解。 萧怜雪,会为自己死而伤心吗。 怕是不会吧,这红尘之中,又是什么她无法搁浅的呢。 一整天,圣灵手心不在焉。 尽管萧怜雪有所察觉,也并未多问。 她向来不爱多话,也不会主动问他原因。 ........................................................ ........................................................ 傍晚,夜幕渐渐落下,东边几颗明星乍现,大地悄悄融入一片夜色之中。 萧怜雪看着窗外的明月,只觉得睡意全无,起身披上一层外衣便走到院子里,抬起头看着闪耀的星辰。 多好的夜,多美的一幅画卷。 可惜荒凉的心却激不起任何的波痕,美好的景色竟能让萧怜雪生出悲凉。 她怕看到那一轮圆月,想到离家已远的自己。 宛如今情况如何,有没有忘记那一段过去,父母家人呢,有没有想办法寻回自己。 原来曾经家族的团圆是何等的珍贵,亦是多么的奢侈。 可惜当自己懂得的时候早已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萧怜雪低头一阵自嘲,转身却看到白炎单薄纤弱的身影。 黄衣华贵,温雅之中自有一股清冷之气,贵气逼人。 他端然静立,衣不带水,八风不动,眉间一点朱砂闪烁光华,撼人心魂。 “怜雪好兴致,夜深人静观星赏月。” “呵,没想到圣灵手喜欢偷窥别人。” “非也,白炎无心睡眠,已经在这里很久了,只是怜雪太过专注,并未注意到罢了。” 萧怜雪撇嘴,扭过头去。 良久,突然听到她空寂清绝的声音。 “白炎,你看这里美吗。” 圣灵手皱起眉头,迟疑的点头。 “美。” “是啊,这里很美,其实人只是贪恋一处风景。可是当看的风景多了,就会发现,这个世界有很多意想不到的美丽和惊喜,也有比这个更美的风景。” 白炎淡下眼眸,聪明如他,自然也听出萧怜雪的弦外之音。 “一个人如果认定了一处风景,你再让他看别处的风景,无疑强人所难。弱水三千,独饮一瓢。” 萧怜雪身形一顿,水眸带着他太多不懂的复杂和深不可测。 “还记得曾经我说过有一样东西恒久不变的,为什么,你总是用沉默面对我,我多希望我能让你快乐。” “我注定与快乐无缘。” “不,我白炎就此立誓,无论天崩地裂,物换星移我一定让你拥有真正的快乐,真正的幸福。” 深夜传出一阵叹息,萧怜雪无奈闭上眼眸。 “你又是何必。” “因为我爱你。” ............ “你又要用沉默面对我了。” 萧怜雪站起身,背对他低下了头。 “回去吧。” 说完离开院子。 留下白炎一人独自黯然神伤。 然而,他却没有发现,萧怜雪转身时落下的一滴泪。 转瞬即逝,一刹那掩埋进黄土里。 泪如此隐忍,却也滑落无痕。 她此时的心情又该是激动,还是凄凉。 无从得知。 第五十三章 隔日,萧怜雪闷在屋子一下午后,便与白炎赶往七夕顶。 萧怜雪不情不愿的推着圣灵手,满脸狐疑的瞧着他。 “长溪呢?” “哦,师傅嘱咐长溪办些事,没有来巫云山。” 白炎悠闲自得的观赏热闹的街市,指尖拂过鬓前一束黑发。 两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引起不少人的观望注目,回头率那是百分百。 穿紫衣的少年拥有倾世之容,面容柔美却丝毫没有一点女人的脂粉气,身形修长挺拔,如墨青丝披散脑后,肤色苍白,淡白的唇有种苍白凌弱的美。 轮椅上的黄衣公子虽身困轮椅,却依旧不损他半分风华,银冠束发,清秀俊美,黑曜石般的桃眼,瞳孔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色,气如幽兰,眉间一点朱砂闪烁流华。 两人都乃人中龙凤。 很奇怪的,人们看到这个画面时,竟不忍去破坏打扰,两个惊鸿世间的身影,美的简直像一副泼墨画卷。 如果是其他任何人站在他们身边,都不足以匹配左右,能并肩走在一起的,只有两人。 “你把秋雨怎么样了。” 平常秋雨跟在自己身边寸步不离,今日却一下午没了踪影,除了大名鼎鼎的圣灵手,她真不知有谁可以制服住秋雨。 “怜雪没有证据妄不可污蔑白炎。” 萧怜雪冷笑一声,没有说什么。 此时的秋雨—— 好你个圣灵手,竟然设计诱我出去派人牵制住我,真是个卑鄙小人! 秋雨咬牙转身又投入新一轮‘友好’的切磋中........ 要说七月七夕顶,无非是一个古老的神话传说。 相传在晴朗的夏秋之夜,天上繁星闪耀,一道白茫茫的银河横亘南北,争河的东西两岸,各有一颗闪亮的辰星,隔河相望,那就是牛郎星和织女星。 为了纪念牛郎和织女浪漫凄美的爱情,巫云山每年都会在七月举行七夕乞巧节,乞求织女赐予智慧和巧艺,更为乞求美满幸福的姻缘。 而七夕夜晚坐在七夕顶看牛郎织女星,又是巫云山的民间习俗,传言若看到牛郎织女星划过的星痕,便是牛郎织女达成了心愿。 ........................................................................................................ 山顶很热闹。 到处张灯结彩,红线喜结,人们放莲灯,摆上时令瓜果,更多的男女则是围坐在地上看天上皎洁的星辰,说上一两句心愿话语。 “山外烽火连天,山内与世无争,真是差距甚大。” 萧怜雪看着这些和乐安详的人们,眼眸也不禁染上一层灯火的暖光。 “的确,七月七夕顶更是巫云山最有名的风俗,这一天也是男女求得姻缘的日子。” 萧怜雪脚一顿,突然转过头去。 “白清。” 白炎随着萧怜雪的目光看过去,望见白清正笑着向两人点头。 “白医师,你也来巫云山观看七月七夕顶?” “嗯,老朽每年都会来此看一看。” 白清环顾四周,饱经风霜的眼眸仿佛忆起什么往事。 他虽然已有六十岁,已到甲之年,眉目之间却依稀能看出曾经俊美非凡的模样。 “白医师,可否与你单独闲聊一会。” 白清看了看萧怜雪,只见她轻抿淡唇,水眸寂静无痕。 “我先去空地。” 萧怜雪说完转身离开。 “王爷要跟老朽说的话,是萧军师听不得的吧。” “何谈听得听不得,只是不想让她徒添烦恼罢了,况且她也不一定愿意听这些。” 白炎手缠金线,缓缓抬起双眼。 “白医师认为有情之人应当如何?如何才是有情之人。” 白清一愣,缓缓一声轻笑。 他脸上的表情时而欢喜时而悲伤,最后归于平静。 “有情之人,应当有冲破所有障碍厮守在一起的决心。若注定无缘,再多的情又有何意义,不过徒添伤感罢了。而王爷也知道,你与萧军师此生注定无法厮守。” 白炎有些伤感的垂下眼帘。 “王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逆行上天,终将悲苦一生。王爷绝顶聪明,恐怕早已洞悉观火。” “我知道,可我放不下,圣灵手早已栽在情字手上,无法解脱。哪怕只有十年,一年,一个月,我也心甘情愿。” 白炎虽伤感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眉宇之间的坚韧真是像极了一个人。 又是一场孽缘啊,可孽缘也是一段缘。 罢了,一切皆是定数,也是他的命。 “可王爷若现在放弃便会留下一生遗憾,人活一世无法改变过去,无法掌控将来,能把握的,只有当下。” 白炎目光恍惚,突然眼眸一亮,一块压在心里的心石一瞬间消失不见。 “多谢白医师指点,白炎明白了。” 白清说得对,我们无法改变过去,无法掌控将来,能把握的,只有当下。 不管结局如何,莫给往后留下遗憾。 第五十四章 告别白清,白炎推动轮椅到空地上,一眼便看见了萧怜雪。 哪怕是茫茫人海中,他依旧能第一个看到她。 “怜雪。” 萧怜雪闻声抬头,又若无其事的看着天上星辰。 “怜雪就不问我与白清说了什么吗?” “我并不想知道。” “如果是关于你呢?” “一场人生,南柯如梦,梦如人生,一生如梦。萧怜雪不问红尘,不忘天涯,梦醒了,一切也就散了。” 人生如梦,镜岁月一场空。 白炎看着萧怜雪的模样,不由回想起净国寺与师傅那番对话。 “小炎,你可知,为何萧施主冷凉至此。” 圣灵手低头,抿唇不语。 “萧施主绝代风华,一举一动都那么不简单。” “为何.....” “因为她有心劫。” “心劫?” 浮华点头,轻轻转动佛珠。 “萧施主虽一副倾城之颜,清冷沉寂,眼眸却始终给人一种心思缜密,深不可测的感觉。” 浮华沉思了一下,道。“老衲以为,萧施主必定是参透了往后的命运才如此凉薄,绝决,恐怕她也是身不由己。” “参透了往后的命运........” 白炎喃喃念道。 “嗯,萧施主年纪轻轻就被尊称为赛诸葛,是因为她能力不凡,凡事看得又深又透,才会观析深沉,所以一切事物她都会洞若观火。同样,她如此对你,想必是为了改变你往后的命运,也是不想伤害于你。” “不想伤害于我?”圣灵手冷笑一声。“可她偏偏,是伤害我最深的人。” 怜雪啊怜雪,为什么什么事,都是你一个人下定决心,却从来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喜不喜欢。 我是人啊,我也有选择接不接受的权力。 “怜雪——” “嗯。” “你讨厌我吗?” 萧怜雪抬起头,轻轻抿紧嘴唇。 嘭! 天上‘啪’一声,烟顿时璀璨夺目,人山人海叫好声一片又一片,烟一冲而上,直入云霄,划过闪亮的轨迹。 “哇,好美的烟!” “真好看。” “是啊,真美。” 萧怜雪抬头,将一切尽收眼底,脸庞也情不自禁柔和下来。 “怜雪为何如此喜爱烟。” “烟俯视大地,它打破了黑暗的沉静,提醒白天总会来临。它在有限的生命中,绽放出最灿烂的一面。” 白炎嘴角倾斜,与她共看星辰皎洁,火树银不夜天。 良久,烟熄灭,人们大多数已经离开,萧怜雪也准备起身却被白炎拉住。 “怜雪,你讨厌我吗?” 萧怜雪望着他,水眸覆上一层难以读懂的神色。 “你明明知道,我的一生命犯碧血桃。” “我知道,我改变不了过去,无法掌控将来,能把握的,只有当下,不想给往后留下一点遗憾。也许我以后会有一个不得善终的结局,可如果现在便放弃,我必将抱憾终身。” “我不要你的怜悯,不要你的施舍,我只要你一个肯定。” 不知何时,白炎手中出现一根紫色的亮宝石发带,在漆黑的夜空中,发出淡淡的光芒。 “我爱你,此情,胜过月光皎洁,此爱,比初酒还浓烈!” 萧怜雪闭眼,纤长的睫毛清晰的颤抖,眉目深深皱在一起。 白炎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生怕她一句话将自己打入万丈悬崖。 良久,萧怜雪睁开眼睛,静静低下了头。 圣灵手黑亮的眼眸难掩喜色,粉唇勾起一抹大大的弧度。 拿起手中的发带穿过萧怜雪如瀑布般的墨发,一瞬间,那及腰的长发便被束起一个结,显得更加风华绝代,气质不凡。 萧怜雪安静的看着天上流星,任由白炎将丝带穿过自己发鬓,在无人窥看的角落里,终勾起一抹释然的微笑。 美得倾尽所有,却也灵动真实。 萧怜雪从二十岁那天,头上便始终束着一条紫色的亮宝石发带,春去秋来,物换星移,哪怕是她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未曾放下头上的紫带。 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事,他们该是幸福到了极致。 ....................................... ....................................... 明月录记载:盛世明君怜帝,在位十年,南征北战,讨金伐陈,其手腕处始终系着一条紫色发带,十年如一日。 故将曰:“皇上如此看重手中紫带,是否价值珍贵?” 帝答曰:“其紫带价值并无珍贵之处,但在朕眼里,却重要的胜过全天下。” 百官大惊—— 庄问张虎低头默然,一滴泪不知何时流出,滴落满襟。 白炎坐拥江山,却不见昔日伊人伴君左右。 他赢了江山,却输了她! 第五十五章 萧怜雪与白炎在巫云山生活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是萧怜雪过的最安宁平静的日子。 白炎成为这里最有名的大夫,因为巫云山的人从不出山,所以没有任何人认识他们,这对圣灵手他们来说,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萧怜雪喜爱垂钓养,一切开销皆由白炎一人负担。 不过,她却收走了白炎随身带的碎银钱袋,连贴身玉佩也不能幸免被摸了去。 按萧怜雪的话说,这才是生活。 隔壁的玉莲有次娇娇滴滴的跑来送给萧怜雪一盆杜鹃,白炎清冷的瞧着他,然后一只手环住了萧怜雪的腰身。 “玉姑娘如此大方,怜雪就收下吧。” 看着举止亲昵的两人,玉莲吓得瞪大眼睛,颤抖的指着白炎,又指了指萧怜雪,然后尖叫一声跑出去了。 不久之后,断袖之癖,龙阳之好,男子相恋闹的巫云山满山风雨。 萧怜雪安静听秋雨说完,然后若无其事的浇,可是骨节泛白的指尖依旧透露她此时的隐忍。 这天,萧怜雪与白炎在院子下棋,结果看到两道熟悉不已的身影。 “爷!” 长溪一下子冲到圣灵手面前,左看看右瞧瞧,生怕少了一块肉。 “爷,你最近好吧。” 白炎放下棋子,向长溪一笑。“无事。” “当然无事啦,你家爷不仅无事还桃满面呀!” 庄问没心没肺的笑着,白衣黑发,邪魅的丹凤眼流淌出撼人心魄的光芒。 “你看,连定情信物都有了。百宝袋,你头发束起来可真好看,简直比女人还要美上三分。” 萧怜雪捋了捋倾斜的碎发,抬眼看他。“你今日来所为何事。” 庄问听她一提立马想起了来这的目的。“你还说呢,边境元帅和军师都不在,军中一切事物都要我来管,你们是想累死我呀!” “要不是浮华那老头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们在这山里玩得乐不思蜀呢,你们玩也玩够了,也该回去主持大局了吧!” 萧怜雪低头默然。 白炎看着她的神情沉了双眸。 的确,他们是边境将士的灵魂,少了他和萧怜雪,边境就是一盘散沙。 “爷,我扶你到屋子坐坐吧,我有话给你说。” 长溪看了看萧怜雪和庄问,没多说什么。 “无事,就在这里说。” 白炎缓缓缠绕手中金线,余光始终停留在萧怜雪脸上。 “爷.......” 萧怜雪起身离开,发上紫带迎风飘摇,犹如展翅欲飞的蝴蝶。 庄问摇晃手中的白扇子,也没多说什么,跟着走了出去。 “百宝袋,你生气啦。” 庄问跟在萧怜雪身后嬉笑着问道。 萧怜雪停住脚步,缓缓摇头。 “没有。” “看今日的情况想必你也接受了表哥的感情,真是恭喜了。” 萧怜雪转身,目光幽深的看着他。 良久,才淡淡的吐出一句话。 “庄问,你怨我吗。” 庄问一愣,随即恢复了神色。 “怎会?你接受表哥的感情实属不易,两人同生共死更是难得,他有情你并非无意。庄问真心恭喜你们,发自内心感到高兴,希望你们山高携手走,白首不分离。” 他想了想又问道,“不知百宝袋说的怨字从何而来?” 萧怜雪摇头,轻轻勾起嘴唇。 “何必........” 何必,人生红尘哪有何必一说。 ............................................ ............................................ 怜帝在位第八年,又到了桃满天的季节。 白炎和庄问在御园的石桌上闲聊下棋。 “想当初见萧怜雪时还变着法整她,结果.....反倒被她整惨了,真是光阴似箭,人生蹉跎。” 庄问无不感概的笑着。 白炎也笑着说道,“岁月无情,人却有情,庄问,难道你真打算终身不娶了吗?” “皇上不也一样吗?君临四海,权倾天下,却也无一嫔妃。” “我不一样,至少我还有这个和她的回忆。” 白炎说着举了举手腕上飘摇的紫色发带。 “司杜一家有大哥维持血脉便可,庄问云游四海,无忧无虑惯了,可不想受婚姻牵绊。” “你终身不娶,是为了她吗?” 庄问嘴角倾斜,摇摇扇子说,“皇上,有些话还是不说清楚比较好。” “你这又是何苦呢?” 白炎摇头轻叹。 庄问不由想起当初与萧怜雪的那番对话—— “庄问,你怨我吗。” “不知百宝袋说的怨字从何而来?” “何必............” 不是怨啊,也不是苦,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如果不是和心爱之人执手白头,那就一生寂寞吧。 庄问抬起头,望着天上皎洁的明月。 萧怜雪,庄问能有幸遇见你,便是一生的幸福。 世人以为庄问怀拥天下,风流万千,却不知他这一生终身未娶。 第五十六章 秋雨低头帮萧怜雪整理包袱,细心的抚平衣角的皱痕。 “你真的不和我出去吗。” 萧怜雪站在秋雨身后,翻书的动作顿了顿。 一身淡色紫袍风华绝代,如墨青丝被紫色发带束起一个结,水眸仿佛总有一层薄雾,让人看不到深处,肤色苍白,淡白的唇有种苍白的美。 她翻书的动作很美,手指修长,月白均匀。然而,就是这么一双细致娇弱的手,却给人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手虽细嫩,一握却动静皆风云。 “这里很好,秋雨不想参与外界的事事非非了。” 秋雨没有回头,却带着十分坚定的口气。 萧怜雪想了想,然后点头。 “的确,巫云山与世无争,隔离外界,你生活在这里我也放心。” 秋雨背影一颤,然后又若无其事的收拾衣物。 “少主。” “嗯。” “这种生活是你喜欢的吗?” 萧怜雪错愕的看着她,然后勾起淡白的唇。 秋雨了然的点头。 “记得当初十一岁时,我在红之巅受阴鞭打,是你出手阻止了她,那时我觉得你好神圣,可你明明和我同岁。” “后来我们长大了,少主越发优秀,我成为了怜雪阁的一份子,你总是待我极好。你的心思我总是第一个猜出来,其实并非我聪明,而是我都在很努力的了解你。” 萧怜雪看着她训练有序的动作,深深皱起了眉头。 “你今天,很奇怪。” 她并不知道十六岁前的事情,当她翻开明月录时自己的灵魂便已经成为十六岁的萧怜雪,关于十六岁前的记忆根本没有。 “可能是少主要走了,感慨也多了,毕竟,谁知道今日一别会不会就是永远。” 永远—— “怎会,待乱世平定后,我会来巫云山看你。” “那会是很久了吧。” “不会很久。” 秋雨轻轻一笑,然后认真的望着她。 “少主,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才能来看秋雨。” 萧怜雪向她点头。 人生若只如初见,该有多好。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如果年华能够重来,那这么多悲剧就不会出现了吧。 如果萧怜雪能够看到秋雨整理包袱的衣物,就会看到那弥漫在衣襟上的泪痕点点。 可惜,她没有。 萧怜雪看向巫云山的山顶,总觉得很奇怪,却说不出来哪里。 “百宝袋,看什么看啊,有时间再回来就行了。” 庄问坐在马车里,摇摇扇子,催促着她。 “对啊,日后来看便是。” 长溪也跟着附和。 “怜雪可是想秋雨。” 白炎手缠金线,耳垂发带,瞳孔带着担忧。 萧怜雪摇头,转身坐上马车,不复回头。 她不知道,当她离开巫云山那一刻,便已注定秋雨的结局。 瑟瑟琵琶,绵绵清秋,月落鸟啼,唱响了谁的风霜千里。 .............................................. .............................................. 周国边境—— 萧怜雪独自坐在庭院,看着阴沉灰暗的天气,眼眸不禁一动。 她曾说过,最不喜欢这种天气,会给人一种窒息的感觉。 “少主,你没事吧。” 春风看着少主憔悴的模样红了眼睛。 秋雨已经离开三天了,萧怜雪也郁郁寡欢了三天。 当自己马不停蹄的赶来边境,结果就看到萧怜雪如今的模样。 她简直心痛死了。 “秋雨葬在哪里。” 春风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口。 “巫云山河边的大树下。” 是那里—— 自己垂钓喜爱歇息的大树下,秋雨每次都会撑伞帮自己遮住炎热的阳光。 也许,秋雨做的是对的。 萧怜雪低头,理了理手中的信纸。 少主,当你看到这封信时,说明我已经离开了,你是否会为秋雨而高兴。 秋雨的一生太累了,家国毁灭,从小生活在红之巅接受磨练,敬帝是我们的杀父仇人,却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这个天下,没有谁对谁错,敬帝覆灭赵梁无可厚非,赵梁的帝王过于昏庸无道,就算敬帝不出兵国家也终究会毁灭在他们手上。 不要憎恨敬帝,也不要为我报仇,一切的一切皆是我心甘情愿,怪不得谁。我伤害少主,这是不义,我背叛敬帝,这是不忠,自古忠义不能两全,秋雨如今深有体会了。 我不愿伤害少主,惹少主半点不开心,也不愿忤逆敬帝,成为不忠之人,面对这两难的境地,秋雨唯有自刎了之,少主一定十分看不起我吧。可是,秋雨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解脱。 少主,这巫云山的风水极好,像极了赵国我出生的小山镇,少主若偶尔回想起我就备一壶清酒,祭月于我便好。 秋雨此生最引以为傲的,便是有你这样一个少主。 今吾离去,独饮孟婆,祭月之后,相望天涯。 第五十七章 秋雨篇 我是十岁进入红之巅的。 我是赵国将士余留的遗孤,赵梁覆灭后我便被带到了红之巅,开始接受严格的训练。 每天反反复复舞刀弄枪,我的手早已磨破一层皮,可我的武功却始终不如她们好。 这是我生长的地方,却是一个残酷的地狱。 如果练得不够好,就会被鞭打,弄的满身是伤。 教我们武功的是一个三十岁的女人,毒门女阴,擅长用鞭绳,时常打的我们皮开肉绽,却只有忍着承受。 因为叫出来,阴反而会打得更重。 这天,我练武一时失误被她鞭打,我跪在那里咬牙受着那锥心之痛,只要忍一会就会过去。 然而,我被打的快要晕过去时一个少女出现了。 她穿着一身纯白色纱裙,美若谪仙,气质出尘,那一双水嫩的大眼睛找不出一丝尘埃,仿佛多看她一眼就是对她的亵渎。 我不知道她对阴说了什么,等我意识稍微清晰一点时,她就来到我的身边,用那双笑成月牙一般的水眸望着我。 没事了,她以后不会打你了,一次失误而已,下次好好练。 她说着就要将我扶起,我忙挣脱开她的手,害怕自己的血液污染到她纯白的袖口。 她看着我笑了笑没说什么。 后来我才知道她的名字叫萧怜雪,是红圣使培养的四大使主之一。 那次过后,我便很努力的练习武功技巧,别人努力一倍我努力十倍,别人休息时我还要勤加练习。 果然,我再没有被阴鞭打过,也没有被嘲笑过。 我从十岁便被灌输一件事情,我的命是红圣使救的,我的武功也是红圣使教的,我一切的一切都是红圣使给的,所以,我必须无条件听命于他。 如果无法完成红圣使的任务,便只有自刎谢罪。 十六岁,我已经可以独当一面。 我被阴带到了使主阁,一眼便看到阁楼上的女子。 她穿着紫色男装,袖袂翻飞,美的像一幅倾尽天下的泼墨画卷。而她浩瀚的水眸,却没有当初的澄澈清明,染上一层深不见底的复杂神色。 从今往后,我便是她的属下了,我很开心。 离开红之巅,她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便创建了怜雪情报阁,情报站遍布天下,掌握各国动向。她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谋略过人,心思深沉,武林人给她取了一个外号,诸葛怜雪。 她真的风华绝代,智勇无敌,洞悉局势,每走一步都是悉心策划。 我在她面前,渺小犹如尘埃。 不仅是我,应该所有人都是。 我想不出来,这天上人间到底谁能配得上这样绝代繁华的女子,可那个人,出现了。 她十八岁时遇见了圣灵手,所有一切都变了。 那一次,红圣使让她前往海沙帮夺取五毒秘籍,我不想她冒险,所以代替她去了风雨林,不料遭人暗算中了蝴蝶醉生死的毒,反而拖累了她。 世人皆知,能医治此毒的只有神医圣灵手。 圣灵手是她永生的劫难,她从来避而不及,我也肯定她不会为了我而见他,可是,我错了。 她居然为了救我而踏上一条不归路。 我听春风说,她为了救我不惜上门去求圣灵手,也就是说,她与白炎的相遇,是我间接导致。 圣灵手惊艳天下,才智与她不相上下,成为了她的知己,她的朋友,而红圣使,却要我杀掉他。 我不得不遵从命令,整理好她桌案上的密文,交代了一下情报阁的相关事宜,便背起剑踏上一条不归路。 因为我知道,最终我会不得善终。 那天夜里,我闯进圣灵手的营帐,与他打斗起来,他虽不良于行却内力颇高,我终于知道敬帝为什么想尽办法除掉他了。 因为他真的是敬帝一统天下最有力的阻碍。 可我脑海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圣灵手死了她会很伤心吧。 就是这一刹那,圣灵手金线脱出袭向我的面纱,我一偏头金线便划过我的眼角,血珠缓缓滴落。 我自知不是他的对手,因为他身困轮椅无法行动自如,所以我找到机会翻窗而出。 茫茫人海,我却不知该往何方。 我杀不了圣灵手,也无法下手。我知道,我离那条路不远了。 我突然想起了少主,那个风华绝代,倾尽天下的女子,那是我最后的信念和牵挂。 在巫云山的这段日子,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日子,无忧无虑,和乐安详,如果可以,我宁愿呆在这里一辈子。 可我明白,这不过是南柯一梦。 雾里看更浓,梦里抚月月更清。当雾散了,当梦醒了,一切都该结束。 白炎的到来,终结了一切。 但我知道,她是开心的,这便足够。 少主,你是最遥远的一颗星,我就站在你身边,却觉得与你相隔几亿光年。 有些秘密,也该一起埋入岁月的长河中,不复流年。 ............................................................. .............................................................. 看着她踏进马车,缓缓驶出巫云山,我抬头轻轻一笑,拔剑起手,血柱喷涌而出。 世界的一片变成红色—— 眼帘模糊间,仿佛看到当初的白衣少女,巧笑嫣然,水眸皎洁。 少主,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第五十八章 已经两天了。 当萧怜雪依旧沉默不语,隔离外界时,白炎终于转动轮椅来到庭院里。 七月的天气,是最炎热的,萧怜雪坐在藤椅上静静望着刺眼的阳光,她比以前更消瘦了,皮肤苍白的病态,嘴唇淡的没有一丝血色。 白炎看着不由一阵痛心。 萧怜雪看着天上的烈日,突然感觉有一双温热干燥的手覆上自己的眼睛,那么温柔小心翼翼。 “别看,很伤眼睛。” 萧怜雪颤动了一下睫毛便低下头去。 “怜雪,不要这样折磨自己。”白炎顿了顿,缓缓说出了口。“你不是想知道秋雨为什么自刎吗,是我的原因。” “我知道,从我看见秋雨眼角的划伤时,我便明白。” 萧怜雪拿开圣灵手覆在她眼睛上的手,目光幽暗。 “如果我没猜错,你从一开始便知道我是红之巅的人。” 白炎低下头,良久不语。 “果然,你掌控一切,运筹帷幄,甚至连我也计算到其中。好城府,好智谋,我看这诸葛之称该由你来担当了。” “怜雪.....” 寥寥两字,却没了下文。 “你不必说什么,你乃周国明月王,是敬帝的眼中钉,肉中刺,做这一切无可厚非。只是我想知道,你说过的话哪一句真,哪一句假,是不是一切都是你一早便计算好的。” 白炎死死抓住轮椅,指尖苍白,骨节突起,一股深深的悲哀铺天盖地席来,使他整个心都阴暗起来。 现在任何话语,都显得那么无力而苍白,他与她,是否会因为这样连朋友都不会做了。 “怜雪,你可以怪我,可以怨我,但请你不要这样折磨你自己,我承认,一开始我的确是环环布局。可后来,一切都是真的,我对你,没有利用,一切都是真心相待的,包括那句话,也是发自内心的。” “秋雨的事,也是我间接害死,如果你想替她报仇,我不会反抗。” 萧怜雪浑身一颤,转身看见他悲凉心痛的眼神。 摇头,仿佛是嘲弄一般。 “秋雨的死,我不怪谁,也不怨谁,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我累了,你出去。” 萧怜雪揉揉眉心,满脸倦容。 圣灵手嘴唇挪动,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转身,推动轮椅离开庭院。 ............................................ ............................................ “少主。” 春风一看白炎离开立刻跑了过来。 “少主,棋心使主来了。” 萧怜雪眉心一颤转头便看到站立在芍药旁的上官棋心。 一身淡蓝衣衫深海长裙,如水般轻柔,未施粉黛,黑发随意披散脑后,只简单插上一根水流银簪,眼眸平和,悠远安详。 和她在皇宫内看到的闵妃判若两人。 上官棋心拉紧衣袖,一时间不知该进该退。 怕萧怜雪不愿看到自己,怕看到她冰冷轻蔑的眼神。 “怜雪。” 上官棋心缓缓走近,在她身边坐下。 “我和璃画都很担心你,她找了借口离开金国王宫来边境,过两天便会到达。” “秋雨的事我们都很难过,她的性格刚毅,倔强,认准一件事谁也改变不了,她违背圣使的命令决心自刎就算你在旁也无法左右她的想法。” 萧怜雪突然一声冷笑,水眸带着难以言喻的嘲弄与讽刺。 “担心我?你确定不是担心我迁怒司杜南风?” “怜雪.......” 上官棋心难掩痛色,顿时心痛如绞。 一边是姐妹情深,一边是心头挚爱,哪一个都让她无法割舍。 友情,爱情,孰轻孰重? 爱情,友情,孰是孰非? 萧怜雪深沉的看着她。 “上官棋心,你爱他吗?” 上官棋心一愣,静静低下头去。 答案,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萧怜雪蛾眉轻敛,不动声色叹口气。 “你这又是何苦,我曾经告诉过你,他是你命途中一场劫,你爱上他注定不会有好结果。如果远离司杜南风你尚且可以保命,若一意孤行将万劫不复。” 这也是为什么,她看见上官棋心是闵妃时,耿耿于怀的原因。 她当年离开红之巅时,就已经告诉过上官棋心,没想到,她依旧改变不了上官棋心的命运。 难道,这真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怜雪,你没有爱过人,所以不懂爱人的感受。我爱他,哪怕我知道他心有所属,永远装不进一个上官棋心,我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争取让他记住我,住进他心里。你说过的话我都记着,可我逃不过我自己的心。” “当他不需要我时,我会放开他,因为我知道他想要的从来不是我给予的幸福。” 上官棋心注定一生悲凉。 只因她重情,重爱。 很多年以后,萧怜雪依旧会记得那红满天的日子。 上官棋心安静的躺在床上,脸上滑落的水痕和笑容都那么温和安详。 无悔。 那一瞬间,放下了一世的情与愁。 那一瞬间,乱世已永恒。 第五十九章 爱人—— 萧怜雪指尖一颤,水眸变得深沉不见底。 脑海一瞬间闪过一个尊贵逼人的黄衣男子。 金线飞舞,衣袂翩翩,如玉的公子,站在桃树下,似笑非笑,非笑却胜笑,眉间一点朱砂闪烁光华。 萧怜雪永远忘不了他仰头望月的神情,整个人清冷,孤独。 忘不了初遇时,他那淡漠沉静的眸子,从自己的世界里抬起头,从此,他的视线只专注于她。 忘不了他坐在轮椅上向自己缓缓行来,孤高绝世,傲气风华。 她是不懂爱的,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不管是现代,还是乱世,都没有触碰过情爱这个东西。 经过这些事情,萧怜雪依旧看不透情为何物。 所以,白炎也从来没有问过她真正的心意。 在她的思想里,明明知道往后的结局却偏要往死路走,这是痴傻。 然而,却偏偏有人愿意当这痴傻之人。 “罢了,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只希望往后你别后悔。” 上官棋心眼眸一亮,认真的点头。 “上官棋心永不后悔,那你.......” “我不会迁怒司杜南风,红之巅的规矩摆在那里,一切都是秋雨的选择。” 她并不是一个无理取闹之人,虽然和敬帝摆脱不了干系,可一切都是秋雨的意愿,怪不得他。 “你还气我吗?” 萧怜雪转头,平静水眸。 “你有什么地方让我气?” 追求自己的爱情并没有错,哪怕明知往后的因果。 红尘中,一痴情人而已。 ...................................... ...................................... 净国寺—— 映在绿树丛中的寺院,杏黄色的院墙,苍绿色的参天古木,全都沐浴在玫瑰红的朝霞之中。 浮华坐在石桌上与一个老者下棋,慈眉善目,身披袈裟。 他的上眼微微下垂,眼角边依稀有了皱纹,显现出岁月的痕迹,布满老茧的手捻起一枚黑棋,望着对面的人会心一笑。 “这么多年了你的棋艺倒是越来越精湛了。” 对面的老者仙风道骨,一身白衣恍若仙尊,不染一丝尘埃。 “你少取笑老朽了,哪怕过去这么多年我与你每次下棋依旧是平局,真不知何时才能赢你一次。” 浮华转动佛珠,一阵摇头。 “白清,你还是这么爱逞强。” 白清轻笑放下白棋望着沐浴在朝霞中的菩提大树,眼底一阵恍惚。 “你啊,又在想过去的事了。” “你不想吗。” 浮华一愣,倒也没说什么。 都是些陈年往事了,不提也罢。 “我刚刚逛完七夕顶就来看看你是不是当和尚无聊了,如果当不下去了就跟我一起当医者吧。” 白清调笑道,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年少时的潇洒俊美,浮华并未理他,像早已习惯般。 “真是没想到,曾经的汉林乱世如今再次上演,莫非真是因果轮回。” 浮华拂过发白的胡子一阵感慨。 “上千年的跨越,有着怎样的际遇,我只希望上一辈子的悲剧不要出现在白炎和萧怜雪面前了。” “白清,你后悔吗?” “你问的是过去,还是现在?其实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不后悔。人活着,无法改变过去,无法掌控将来,能把握的,只有当下。哪怕只有一天的时间相守,也是莫大的幸福,我相信白炎也是这样想的。” “只是不知,她会不会怪我。” 时光中流淌的是岁月的江河,泛黄的皮肤是夕阳的余辉,浮华与白清,曾经见证了多少光辉岁月,经历了几多似水年华。 蓦然回首,那烟火会上的女子巧笑嫣然,不谙俗世,望着漫天烟火目光璀璨。 她是极美的,乌黑的长发常常披于双肩,发上形状各异的珠帘显出一种别样的风采,那对酒窝均匀分布在脸颊两侧,浅浅一笑,灵动可爱。 然而,白清记得最深的,是她眉宇之间,双眸之上的血红,那一点朱砂倾尽天下。 第六十章 陈国—— 王城。 北遥单手负立,一手握笔在宣纸上一笔而下。 观之如脱缰的骏马绝尘而去,又如潮水般流转奔腾,大气磅礴,带着拼尽厮杀的意味。 不似白炎的空远幽静,不似萧怜雪的决然惨烈。 提笔,映入眼帘的四个字:同归于尽。 抬眸,北遥勾起嘴唇。 一身玄纹金雕黑袍,墨黑的发丝被风吹起贴在他古铜色的肌肤上,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那双英挺剑眉下的眼睛深不见底,漆黑得好像无尽的深渊。 “你的心很乱啊,是为了萧怜雪?” 北遥看着身旁的百里琴弦,从开始到现在,她紧皱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百里琴弦身穿淡绿色长裙,娇嫩艳丽,皮肤细润光滑,她的体格略显娇小,睫毛微垂,双眸清澈灵动,让人不禁喜爱怜惜。 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女子罢了。 “属下只是担心,有她帮助白炎和敬帝,太子无法顺利掌控周国,而且金国也有月璃画做内应。” “你说的对,白炎聪明绝顶,又有一个萧怜雪掌控全局,的确不好对付,所以我要你做一件事。” “太子请说。” “将萧怜雪带来陈国。” 百里琴弦双眸一颤,手指出现微微颤抖。 “太子,她并不是一般人可以对付的。实不相瞒,论武功,我们不相上下,可论才智,我远远不如她,不知怎样将她擒拿。” 北遥抿唇,黑眸深不可测。 “你能的,你可是最了解她的人,也是她的姐妹。” “怎么,你不愿意?” 百里琴弦闭眼,直直跪了下去。 “是。”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百里琴弦潸然泪下。 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她百里琴弦,得不到他一丝一毫的温柔,却甘愿为他背弃一切,乱了心智。 自己只是他皇图霸业中的一枚棋子,助他击败周金,统一天下。 然后呢? 当他得到一切,坐拥江山之时,自己是不是就会成为一枚弃子。 ................................................ ................................................ 本是三日后才到的月璃画第二日便到达周国边境。 月璃画看见和好如初的萧怜雪和上官棋心,暗暗松了一口气。 能看到两人没有芥蒂,一如往昔她也很高兴。 至于上官棋心成为闵妃的事,她没有过问,这是上官棋心的选择,她尊重理解。 月璃画玲珑剔透,善于察言观色,如果不是上官棋心太在乎司杜南风和萧怜雪,又怎会一直痛苦为难。 “怜雪,这是棋心自己选择的路,我们只能支持理解。” “秋雨的事你莫要太多伤怀,我知道,坚强如怜雪,是不需要我安慰的,你没那么脆弱。” 萧怜雪望着月璃画,轻轻勾唇。 这是秋雨逝去以来,她第一次舒展眉目。 “咦,璃画使主你真厉害,棋心使主来也不见少主笑,你一来就让少主笑了,春风太佩服你了!” 月璃画点她鼻子,笑着摇头。 “好了好了,快过来吃饭吧。” 春风和月璃画,从小就对盘,每次见到月璃画,春风就蹦她身边去,把萧怜雪这位少主遗忘到十万八千里了。 “好香,春风有口福了。” “好久没尝棋心手艺了,我可怀念的很。” 所有人围在一起坐下,开始动筷开饭,不同的是春风吃相惨不忍睹,月璃画吃相却带着皇族的优雅。 萧怜雪黑着脸看着春风凌乱的饭粒第二次洒在自己碗边,终于忍不住爆发,一筷子打在春风头上。 “给我吃饭规矩点。” 春风头上一痛眼睛委屈的看着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像只受伤的小白兔,让人有种深深的罪孽感。 “好了怜雪,别打春风了,小心把她弄哭了。” 最后还是月璃画出面劝住萧怜雪,让春风免遭厄运。 萧怜雪和上官棋心满脸黑线。 这是第几次了,第几次了,春风这个眼神博取大家同情第几次了?? 春风似乎从小就用这个无辜委屈的眼神不肯习武,不肯早起,博取大家可怜同情,这么多年了只有月璃画还吃这套。 该说月璃画太傻,还是心太软。 起码萧怜雪看到春风这个样子就想揍她了。 第六十一章 午膳本来吃的好好的,却不料上官棋心一句话,让大厅瞬间陷入死寂。 “如果琴弦在这该有多好。” 月璃画一愣,缓缓放下筷子。 春风感觉到压抑的气氛,也低头默默扒着饭。 “对不起,是我说些不该说的话。” “无事,琴弦背叛红之巅我是第一个知道的,我袒护着她,可她居然出手伤怜雪,害怜雪失明。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却舍弃姐妹情分,难道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还敌不过一个陈国太子吗。” 月璃画咬唇,渐渐红了眼睛。 “可她也是因为深爱北遥。” 上官棋心摇头叹口气,这种感情,她最能体会。 “就是因为爱上那个陈国太子,就要舍弃我们甚至伤害我们吗?如果是这样,那百里琴弦就太无情,太自私了。” 没错,如果为了情爱就要违背自己的良心与道德,那就太无情,太自私了。 “百里琴弦助长陈国的势力,将会是周国和金国的一场劫难。” 春风睁大眼睛,惊讶的看着萧怜雪。 “少主这是何意?” “北遥野心勃勃,企图统一四海,称霸天下,如星象中的贪狼星。周金开战至现在,又怎么一点动作都没有,我很担心这会是一场暴风雨的前兆。” “而且百里琴弦对红之巅和情报站十分熟悉,又知道我和璃画的真实身份,如果北遥指证璃画不是真正的金国公主我又是女子,恐怕会有麻烦缠身。” 月璃画点头。“那北遥会不会把我们的秘密泄露出来,这不是长久之计,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上官棋心听后摇头,“陈国戒备森严我们无法进入太子殿,连我们安插在他身边的人也无法取得他的信任,如果要杀北遥,只能引出来不能闯进去。” 萧怜雪站起身,不动声色的皱起眉头。 为何,她会感觉到隐隐不安。 “我有点不舒服,出去透气。” 萧怜雪转身离开大厅,思绪混乱的走着,当抬头时已经不知不觉走到白炎种植的芍药旁。 芍药美态,与牡丹极其相似,不似牡丹富贵娇嫩,却是医中圣品。 萧怜雪一袭紫衣,因为皮肤过于苍白,精致的五官格外鲜明,水眸仿佛总有一层薄雾,让人看不到深处,墨发被一条发带束起,紫带随风飘扬带种凄冷的色彩。 绝代风华,颠倒众生。 .................................... .................................... “怜雪也喜欢芍药?” 萧怜雪心头一惊,看着优雅行来的月璃画。 “不是,是圣灵手种植在这里的。” 圣灵手—— 月璃画睫毛轻颤,缓缓平复心中酸楚。 “你喜欢他吗?” 萧怜雪沉默,良久不语。 “你想我如何回答。” “什么?” 萧怜雪看着月璃画,勾起淡白的唇。 “你想我如何回答,你不是也喜欢他吗。” 月璃画血色褪尽,眼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然而,却看见萧怜雪平静冷淡的双眸。 一瞬间,月璃画缓过神来不由自嘲一笑。 “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怜雪,你告诉我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并非我神机妙算,而是白炎并未多加掩饰。” 萧怜雪看向别处,发上紫带飘扬凄冷。 “你放心,我不爱他,我更不会和你争。” “你一点点也不爱他,一点点也无动于衷?” 萧怜雪抿唇,倔强的转过头去。 “一点点也不爱,一点点也无动于衷。” 月璃画的美目一下子蒙上一层水雾。 “怜雪,你真无情,真像一个懦夫。” 萧怜雪仰头望天,并未回答。 “如果是我,他心中无我,那我便努力住进他的心里,他若心里的第一不是我,我便努力成为他的天下第一,我会争取,会努力。可你呢?他明明那么爱你,明明那么在乎你,你也并非无意,可你总是伤他,背弃他,逃离他,为什么?” “我知你一向聪明绝顶,考虑的总比任何人多,瞻前顾后,总想控制一切。你不累吗?我们活在当下便享受当下,管往后做什么。” “你知道吗,我爱了他那么多年,却敌不过相识一年多的你,我也怨也恨啊。我努力过,也争取过,直到你走后我看见他落寞空洞的神情,才知道白炎一生非你不可。他爱你很累,倾尽所有,可他依旧走了九十九步,他只要你走一步而已!” 萧怜雪显得有点狼狈,嘴唇挪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你聪慧过人,却为何看不透其中道理?其实你一直逃避,你是个懦夫!” 月璃画有些失态,抹去眼泪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萧怜雪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暗自垂眸,指尖颤抖的握紧。 什么是应该,什么是不应该。 她是个懦夫,往往过于聪明智睿的人,却是最为胆小懦弱的。 第六十二章 院落的一角,良久发出一阵叹息。 始终,我无法走近你心里。 “爷,要出去吗?” 白炎低头,抿紧桃粉的唇,一身黄衣贵气逼人,银冠束发,耳鬓两边的发带映在如玉的脸上,投下一层阴影。 眼眸微敛,如黑曜石般的桃眼开满一生一世的落寞。 摇头,抬起晶莹修长的指尖,挥退长溪出去。 “爷.......” “不必。” 长溪咬牙,浓眉皱在一起,怨恨的瞪着那道紫色的身影。 没有遇到萧怜雪之前,爷何曾这样忧伤,受过这种待遇。 “既然听到了,又何必走。” 轮椅一震,白炎的神情出现一丝慌乱。 抬起头时,那人早已出现身侧。 萧怜雪静静看着轮椅上沉静淡然的身影,如玉的公子,清秀俊美,眉心一点朱砂闪烁流华,气如幽兰。 他不屑于外表,却依旧不知不觉惊艳了人间。 “萧怜雪,你既然知道爷在此,还出口伤人,你真是......” “长溪!”白炎制止住他脱口欲出的话。“你先出去。” 长溪死死瞪着萧怜雪,然后松开轮椅。“是。” 转身愤然离去。 “我并非故意偷听。” 白炎缠绕着手中金线,神情清冷淡漠。 “你明明知道,我的一生命犯碧血桃。” “我知道。” “我会杀了你,为了片刻的温柔,就要舍弃性命?” “我不知道我往后会不会后悔,起码我现在不后悔。” 萧怜雪垂眸,掩住眸中的无奈。 “你乃人中龙凤,星象璀璨,将来你必将成为帝王,统一天下,坐拥江山万里,成为千古一帝。你何苦为了我舍弃一切,当你成为君王时,后宫三千,佳丽无数,总有人胜过一个萧怜雪。” 白炎抬头,眸中难掩痛色。 “容貌易求,才情易求,品性易求,怜雪却难求。我不惧你的命格,不惧往后劫难,却怕你一次次用沉默来面对我。为何,你总是如此不信我?” “你会后悔的。” 萧怜雪蹲下身子,良久一声叹息。 “我会系着这条紫带,直到有一天,你将它放下。” 白炎双眸一颤,那种前所未有的震惊和喜悦让他分不清这片刻柔情是真是假。 “你放心,永远不会有那一天。” 白炎勾起嘴唇,手指缓缓伸向萧怜雪白皙细致的手,带着一丝紧张,一点试探。 原来,她的手竟如此冰凉刺骨,哪怕是七月炎夏,也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握紧她的手,想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温热着她。 如果时光能静止,此刻便是永恒。 ………………………………………………………………………………… ………………………………………………………………………………… 芍药旁,空气中混合着香和青草的味道,远处的美景或浓或淡。 石桌上摆着一副棋盘,上面如繁星密点,如墨黑棋,似玉白棋,环环相扣,一时难分胜负。 两个对弈的身影,一老一少,一个仙风道骨,一个惊艳人间。 “看来,这次是老朽略胜一筹了。” 白清拂过发白的胡子,眼底一片运筹帷幄。 “未必,此局我虽不能赢,却也不会输。” 白炎勾唇一笑,拾起一枚黑棋缓缓步入其中,他下棋的姿态如同月下清莲般清冷淡然,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灵动之气。 只见原本围住黑子的白棋被中心隔断,如一条大龙被扼制在水中,动弹不得,一触即灭。 “王爷果真慧根不凡,一瞬间便洞悉于观火,让黑棋白棋陷入死局。” 圣灵手摇头,“其实这局棋应该算白医师胜,白医师棋艺精湛,高深莫测,白炎自愧不如。” “怎会,不是平局吗。” 白清双眼含笑,白炎天资聪慧,绝顶聪明,竟将浮华的棋艺学去八九成,往后的棋艺又是怎样的登峰造极。 “白炎的围棋不止略逊白医师,更略逊怜雪。” “什么?” “白医师有所不知,怜雪围棋变化多端,掌控全局,白炎惭愧,常常败她手下。” “真是如此,那老朽改天定要请教萧军师一番。” 白清看着圣灵手眉间红如彼岸的朱砂,突然一阵恍惚。 “白医师?”白炎看着白清一直打量自己,皱起眉头。“可有什么不对。” 白清如梦初醒一般,笑着摇头。“只是看着王爷眉间的朱砂,觉得世间罕有罢了。” 白炎沉下双眸,有些反感白清说自己眉间的朱砂,却看他是医师又是长辈,所以耐着性子回答。 “听我的母亲说,我的朱砂是遗传祖母的,她叫欧阳樱。” 白清点头,不再言语。 君为伊人百年身,我是天涯隔世尘。 半醒半醉日复日,落开年复年。 前尘往事难再现,黄粱一梦空惘然。 汉林乱世 (一) 汉林年间,天下五分,雁、金、陈、赵、梁五国鼎立,群雄并起。 其中雁国皇帝司杜云最得人心,乐善好施,勤政爱民,深受百姓爱戴,许多百姓因此迁来雁国,只为司杜云乃当世明君。 由此,雁国的力量日益壮大,成为五国的第一大国。 期间,赵国和梁国的君王狼狈为奸,妄想吞并雁、金、陈国,称霸天下,统一四海。 原本初定的五国鼎立又掀起腥风血雨。 雁国。 金殿。 云帝疲惫忧愁的支着头,拂过酸涩的眼。 “国师,这次赵国梁国的宣战你如何看。” 金殿下方,站立着一个身穿浅蓝色衣衫的男子,英俊无匹的五官仿佛是用大理石雕刻出来,棱角分明,幽暗深邃的冰眸子,英挺的鼻梁下,厚薄适中的水唇紧抿。 丰姿奇秀,神韵独超。 谁能想到,眼前这个俊美如神的青年竟是雁国的国师。 “皇上,雁国虽是五国中的泱泱大国,兵力强盛,却也难敌赵梁两国的夹击。现乃用人之际出谋划策,而雁国大多是武将,文臣真正起到作用的寥寥无几,武能定国,文也要安邦。” 男子低下双眼,幽深的冰眸或浓或淡。 “微臣听说南山草茅的水镜先生乃旷世奇才,独具慧眼,如果能请他出山必定如虎添翼,运筹帷幄。” “好,就按国师的意思,这次寻访水镜先生,就有劳国师了。” “臣遵旨。” 向云帝行完礼,男子转身走出金殿。 汉林年间,烽火滔天,五国鼎立,金戈铁马。 这个年间的人命毫不珍贵,男尊女卑,女子更视为草芥。 许多少女美妇都被人肆意轻薄,流落红尘,成为青楼名妓,甚至还被自己的父亲丈夫卖身换钱,以此存活在这乱世之中。 然而,官府对此不闻不问,更加助长了地痞的气焰。 乱世何苦为难女人。 .................................................................................. 欧阳樱很倒霉,真的很倒霉,好好的走在马路上看到一个小男孩,居然鬼使神差的推开他,然后就被迎面而来的大卡车撞了。 卡车司机醉酒驾驶。 她十九年来终于当了一次大好人,为了祖国幼小美丽的骨朵牺牲自己这个老树皮。 在她歇菜之前她无比震惊气愤的瞪着路边的斑马线。 奶奶个熊,哪个这么缺德在斑马线上撒油漆。 于是,一觉醒来,就这么华丽丽的穿越了。 穿越就穿越吧,居然穿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山顶。 不对,是巫云山。 欧阳樱无比怨恨的拔着一盆金玉兰,多美的一盆啊,硬是被她拔秃顶。 小如那叫一个肉疼啊,小姐,你已经拔了第八盆了。 “小如!” “是。” “再去拿一盆。” “啊?” “听不懂中文?” “是......” 小如无奈的又去拿玉兰。 “等等!” “..........” 欧阳樱身子一歪倒在藤椅上,揉揉酸痛的肩膀。 “最近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本小姐好无聊。” 小如琢磨着欧阳樱在巫云山还有哪里没玩过,哪里没见过。 唔,好像没有了。 突然眼珠子一转,像是被雷劈一样醒悟过来。 “对了,巫云山来了一个年轻的医师,听翠儿说长得那叫一个清秀俊雅,美如谪仙,天下仅有,地上绝无的绝世美男子,小姐要去看一下吗?” “切,就她的欣赏眼光能把恐龙当美男子,还指望她说绝世美男子?我看是绝世大恐龙还差不多。” “行,就去见识见识传说中的绝世美男子,走!” 欧阳樱一个蹦跶跳起来,慢悠悠的走出院子。 大街上,一群姑娘围着一个男子,眼冒金光,比x光还要透彻,那贪婪地目光像一出生没见过男人。 “小姐,就是那位公子。” 欧阳樱斜眼一看,眼睛瞬间瞪得比铜铃还大。 奶奶滴熊,真是个大美人啊。 那样貌,那身材,别提多美了。 一身简单的白衣掩不住他卓尔不群的气质,发间束着浅白色的丝带,一双钟天地之灵秀的双眸不含任何杂质,清澈温润,像玫瑰瓣一样粉嫩的唇。 即使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也有一种说不出的飘逸出尘,仿佛仙人一般。 “小姐,你体态健康,不需要把脉。” “我需要,我得了相思病,你帮我把脉看看吧。来吧,别客气!” 翠儿几乎扑向那个男子,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可以占大美人便宜的时候,翠儿忽觉耳朵一痛。 “哪个王八蛋,看老娘不扒了你的......” 皮字瞬间咬碎在牙里。 欧阳樱饶有兴趣的看着翠儿,手指就开始戳她脑袋。 “扒了我的什么呀?我说你好的不学竟玩心眼,你怎么不扒光衣服等他临幸啊?你怎么不趁他不留意时在他茶里下媚药啊?要泡美人也不是这样泡的,要讲方法!” “去,回家给我跪算盘!” 翠儿捂脸,看看欧阳樱,又看看那男子,最后哭哭啼啼的跑开了。 男子轻咳,出于礼貌还是要向欧阳樱道谢,虽然他觉得她并不是帮他......... “白清谢谢姑娘。” 给读者的话: 接下来几章会写汉林乱世白清沐空的过去,女主角性格欢脱掉线,和萧怜雪的个性完全相反。 汉林乱世(二) “白清谢谢姑娘。” “不客气,白公子啊,翠儿就是这样子,看见好看的人就喜欢上下其手,你别计较。” .......... “自然不会。” 白清点头,转身欲离去。 “白公子,你是这里的医师吗?你住在这里吗?” 欧阳樱激动的一下子抓住美人的胳膊。 白清皱眉,有点反感欧阳樱的触碰,缓缓将手臂从她的爪子里抽出。 “是,师傅有命要我医治巫云山的百姓,我也想好好欣赏一下巫云山的民间特色。” 欧阳樱眼珠子一转,觉得有戏。 “那要请我当导游啊,巫云山我最熟,我可以带你去逛逛。” 白清抿唇,没有说话。 “你不信我啊?我说的是真的,今天就有一个节目,很热闹的。” “哦?什么节目。” 啊.............. 欧阳樱满脸黑线,她就是听小如说过好像有,但具体是什么节目她怎么知道。 “今天就是七月七夕节啊,小姐你忘了。” 小如无奈的看着欧阳樱,就知道没记住她今天说的。 “对,就是七月七夕节,你看我一急就忘了,公子要去吗?” 白清沉思了一会,然后好笑的看着她。 那可怜祈求的模样好像不答应随时就哭出来一样。 “恭敬不如从命。” 欧阳樱清澈的大眼睛立刻笑成月牙一般。 一身粉色的莲衣衫,腰间系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三千青丝,头顶上卷着珠帘,少见却不突兀,反而有种神秘玲珑的美。 那双眼睛,干净的没有一丝尘埃,不暗世俗,纯洁天真,尤其是她眉眼间的一点朱砂,红如彼岸,高贵无暇。 “相逢就是有缘,你好,我叫欧阳樱。” “嗯,欧阳姑娘。” “别这么生疏嘛,叫我阿樱。” “..........” 欧阳樱无辜的眨着眼睛。“我爹娘亲朋好友都是这么叫我的。” ................................................. ................................................. 一年一度的七月七夕节,热闹非凡,灯火阑珊。 白清和欧阳樱漫步在山顶,十分悠闲自在。 “欧阳姑娘眉间有一点朱砂,真是少见。 欧阳樱摸了摸眉间的朱砂,然后嘿嘿笑起来。 “嗯,我从小就有这个朱砂,是不是很奇怪?” “不会,很好看。” 白清看着她眉间的朱砂,认真的说着。 欧阳樱的脸瞬间爆红。 没出息! 欧阳樱暗骂自己。 不过......他说我好看还是朱砂好看? 好像都一样。。。。 两人一路吃了不少巫云山的特色食物,还买了孔明灯放天上,莲灯放水里来玩,最后,走到了姻缘庙的月老树旁。 “白公子,那是月老树,传说只要把心愿写在红布条上,扔到树上顶端月老就会帮你实现愿望。怎样,要试试吗?” 白清笑着摇头,“我从不信神佛。” 欧阳樱看美人差点流出鼻血来,白清是个祸水啊! 真是天上仅有,地上绝种。 “白公子,去嘛,好不容易来巫云山,就当留个纪念好不好?你随便应付写个白清到此一游也成。” 欧阳樱死活乱拽的把白清拖到月老树下,看着他无奈的神情露出一个气死人的得逞笑容。 月老树是一颗参天古树,枝繁成群,树上挂满红布条,迎风飘扬,带着不为人知的希望和寄托。 欧阳樱偷偷瞄向白清,见他神情淡漠,目光却认真的写着字,鬓前的一束发随风漾起,如玉的侧脸几乎透明,像是仙人一般随时乘风而去。 转头,写下了一个连她自己都震惊不已的一句话。 “你写好了吗?” “写,写好了。” 欧阳樱唰的一下站起来,支支吾吾的回答。 白清皱起眉头,“如此,便扔上去吧。” 抬头,白清轻轻一扔红布条便安然挂在树上顶端。 “你.....你怎么做到的?” 欧阳樱瞪大亮晶晶的双眸,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用内力而已,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我自己来。” 欧阳樱瞄了瞄树顶,打量好了角度一鼓作气使出吃奶的力气扔出红布条。 气势是强的,结果是弱的。 看着一波三折的红布条从接近顶端急速下降,最后可怜兮兮的挂在最下端的树枝上,欧阳樱欲哭无泪。 “无妨,其实一切讲究心诚,只要你有这个心愿望就一定能实现。” 欧阳樱低头,耸拉着脑袋。 “你不用安慰我。” 白清看着垂头丧气的欧阳樱,叹息着抚摸她的头,带着丝丝安慰。 “我保证会实现。” 欧阳樱睁大眼睛,看着美如仙人的白清,脸立刻红了大半。 “你确定?” “我确定。” “你真的确定?” “我真的确定。” “不后悔?” “.......” 欧阳樱小心挪动嘴唇,如果你知道我写的是什么你就不会这样说了。 汉林乱世(三) “你要走?” 欧阳樱准备找白清去巫云山很有名的古屋小桥,却见他收拾起了包袱正欲离开。 “是,准备向你辞行的,这几天多谢阿樱姑娘的照顾了。” “不是说多玩几天的吗?” 白清抿唇,低头静静收拾起了医书。 “师傅有命,让我即刻回去,恐怕无法多呆了。” 欧阳樱的眼睛立刻红的像兔子。 “我舍不得你,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 白清一愣,良久勾起嘴唇,手掌宠溺的揉揉她柔软的黑发。 “我也很喜欢你这个小妹妹。” “不是那种喜欢,是男女之间....” “够了!阿樱,你还小,根本不懂你口中的男女之情,你只是依赖我,贪恋我的容貌罢了,你确定你懂那种感情吗?” “时间不早了,在下先告辞了。” 白清沉着脸从她身边走过,未曾留念一分一毫。 欧阳樱抹去脸上的泪痕,指着白清破口大骂。 “你这个王八蛋,别让本姑娘再看到你,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白清肩膀一颤,停顿一秒又大步离开。 你是个好姑娘,应该有一个温柔善良的男子与你相配,我白清也不过只是你生命中一个过客,偶然来过而已。 希望你幸福,眉间一点朱砂的姑娘。 ......................................................................... ......................................................................... 几天的长途跋涉,白清终于回到了南山的草茅。 “师傅,白清回来了。” “你小子终于回来了,咦,还带了一个小娃娃?” 只听啊一声惨叫,一个女子形象全无的摔倒在地上。 “阿樱?” 欧阳樱揉揉晕乎乎的脑袋,抬眼就看到白清严肃皱眉的神情。 “好巧,本小姐出来游山玩水居然在这里碰到你了。” 白清满脸黑线。 欧阳樱干笑两声,拍拍衣上的尘土站起来。 “哈哈,说谎也这么差,别说我家聪明过人的徒弟,就连三岁小孩也不相信。我看,是你这个女娃娃一直跟着我家徒弟吧?” “你胡说!我只是碰巧看见他而已,还有,你干嘛用石头砸我,害得我从树上掉下来,差点摔死。” “咦?你干嘛躲在屋里,是不是长得丑没脸见人?” 嗯,电视上那些练功的人不也是因为走火入魔毁了容貌吗,所以说这个可能性还是有滴。 “阿樱,不得无礼!师傅隐退,是不见外人的。” 欧阳樱哼一声,傲娇的把头撇一边去。 白清看着气头上的欧阳樱,无奈却又毫无办法。 “徒弟,这个女娃娃是不是喜欢你?我看她挺有趣的,要不你娶了女娃娃让她陪陪我这孤寡老人吧。” “师傅!”白清阴沉着一张脸看着草屋里的身影。“师傅让白清回南山可是有什么事。” “嗯,周国的国师希望为师出山助云帝一臂之力,眼下天下动荡,烽火狼烟,五国的权势之争苦的也是黎明百姓。云帝勤政爱民,得天下民心,是五国中最为仁和的君王。” “为师年事已高,早已退隐天下,所以为师让你替我去,对你也不失为一番历练啊。“ “是,师傅。” “国师可否满意?” “能请到水镜先生的传人,晚辈自然满意。” 欧阳樱吓了一大跳,转过身看见一个男子端然静立在那里,蓝衣黑发,那双冰眸幽暗深邃,让人捉摸不透。 如果说,白清是天上仅有,地上绝种的谪仙般人物,那这个男子就是黑暗中璀璨的精灵啊。 那眼睛,那鼻子,那嘴巴,那身材,简直精致俊美的没话说,像是上天眷顾的人,完美的无懈可击。 又是一个大大的美人啊。 男子皱眉看着她。“姑娘你......” “啊,我怎么了?” 欧阳樱从痴迷中醒来,立刻就囧了。 她居然看美人看到流口水?! 好丢脸........ “不好意思,你长的太好看了,所以我.....” 男子勾唇,并没有恼怒。“无事。” 视线从她身上移过,突然停住,诧异的看着她手上的血红紫玉镯。 然而,只是一瞬间,男子又恢复冷寂的面容,看着欧阳樱的目光却深不可测。 “你好,我叫欧阳樱。” “在下沐空。” “你是国师?” “是。” “年纪多少?” “二十有一。” “可有妻妾?” “.........” “阿樱姑娘!”白清大声喝止,随即皱眉离去。 “喂?喂!我只是随口问问,你干嘛那么凶?” 怪人。 欧阳樱小声嘀咕着。 “女娃啊,你是个女子,怎可见异思迁,有了我徒弟又想着别人,这是不对的。” 欧阳樱一听怒火蹭蹭往上冒。 什么呀,随便问问也算见异思迁,况且我还没得到你家徒弟呢。 “谁说女人就要待在闺阁等出嫁,万事听从男人?什么破理论!我欧阳樱可不是软柿子任人捏,我就是见异思迁怎么了?看见漂亮的人不该问问,不该调查调查?我就是喜欢美人怎么了!” 此话一出不仅吓坏了水镜,连沐空也颇感惊讶。 她是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里,第一个说出如此惊人之话的女子。 不由仔细一番打量,欧阳樱容貌清丽,皮肤吹弹可破,那清澈的大眼睛像一潭清水,没有一丝乱世的肮脏和尘埃,头卷珠帘,整个人不食人间烟火,仿佛隔绝世间。 眉宇间一点朱砂流连万千,光华无限。 汉林乱世(四) 沐空和白清十分头疼的看着身后像逛菜市场一样悠闲自在,一路上叼着狗尾巴草的欧阳樱。 沐空还好,白清终于忍不住了。 “阿樱姑娘,我们是去战场,不是菜市场,请你快些回巫云山。” 欧阳樱一下子就火了,“我不,我去哪里是我的自由,要你管!” 哼哼几声,转头立刻选择无视白清。 沐空噙着笑,抬头打量着她。 欧阳樱就纳闷了,怎么沐空看自己的目光总带点别有深意呢? 直到离开南山,赶往皇城,见到了雁国云帝,才明白沐空为什么用那小眼神看自己。 真是天雷滚滚啊,她居然与沐空从小就有媒妁之约,家族联姻。 而且,当初还是云帝的主张,以她手上的血红紫玉镯为订亲信物。 欧阳樱嘴一抽,云帝啊,如果我是个歪瓜裂枣你也要往人家国师身上送? 然而,她却不能反驳,那是天子的旨意与主张。 这个年代的女子,全凭媒妁之约,父母做主,根本没有任何主权而言,如果她说她不愿意,云帝会不会说她不识好歹,立马砍掉她的头。 “你恨我吗?” 沐空时常这样问。 欧阳樱抬头,眼眸皎洁。 “我为什么恨你?” 沐空勾唇,只笑不语。 “你知道吗,我们曾经见过。” 是吗,只可惜你曾经见过的人不是我,而是过去那个人。 韶华流逝,年华变迁,又是一年桃开,离欧阳樱与沐空的大婚之日只剩下三天。 盛夏,五国的关系日渐紧张,赵国梁国的皇图野心已经表露无遗,两国联合,战争一触即发。 .............................................................................................................................................. 欧阳樱撑着伞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吃坏东西,总之一觉醒来全身便起红疹,密密麻麻,吓死人。 连这个世界最好的朋友阿鸢看到自己这幅模样也嫌弃自己。 随着丫鬟的指引,欧阳樱走进皇城最有名的医馆。 有人说过,在你最狼狈的时候往往遇到那个你最不想看到的人。 这句话谁说的,喵了个熊的对。 圆桌上,一抹白衣纤尘不染,青丝发带,温润清澈,握笔在纸上行云流水,然后交给一个妇人。 “服一月便可痊愈。” “谢谢白医师。” 白清点头,抬眼却看见猫着腰准备悄然离去的欧阳樱。 “阿樱姑娘。” 欧阳樱闭眼,暗自咒骂一声,无奈的转过脑袋。 “阿樱姑娘是否不愿看到我。” “没有,这不是你病人多嘛,我怕你忙不过来。” 白清皱眉,视线缓缓移到欧阳樱裹得像粽子一样的身上。 “阿樱姑娘生病了?” 欧阳樱低头,支吾着回答。“没.....没有。” “小姐,你不是全身起红疹吗,白医师医术精湛,一定能将小姐治好的。” 身后的丫鬟还兴奋的说着。 “起红疹?” 白清挑眉,渡步走到她身边,撩开她遮掩着的手臂。 “你是皮肤敏感,现值炎夏,不要吃太多辛辣的食物,多吃清淡点的东西。我等会给你开一个药方,一日两次,服七日便可消除。” “嗯。” 欧阳樱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你怎么在这里呀?” “王伯是师傅的医友,他出去采药几日,我过来帮他。” “那,我走了。” 欧阳樱转身,掩藏住眸中的失落。 “阿樱。” “什么?” “国师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希望你幸福。” ........... 欧阳樱笑笑,离开医馆。 我的幸福从来不是你们以为的。 ...................................................... ...................................................... 深夜,一抹白衣静坐在小楼里,无风无月,显得更加萧瑟。 男子微低头颅,琉璃般的眼眸清冷,玉箫拂唇,浮生余绕,百转千回。 两个女子爬在屋顶听着男子凄楚悲凉的箫声,那叫一个纠结。 片刻,箫声断。 “阿鸢,你确定他一觉醒来就会忘记今夜发生的一切?” 身后女子点头,双眸寂静无温。 女子嗯一声,从屋顶爬下来,就看到不醒人事的白清。 叹气,缓缓走到他身边,指尖拂过他如玉的脸颊。 “你什么都不懂。” 难道你一直都看不出我喜欢的是你吗。 并非只是贪恋你的容貌,而是真正的爱。 弱水三千,可我却对你情有独钟。 白清有点不舒服的锁紧眉头,瑰丽的唇挪动,浑身带着清淡的药香。 人生苦短,恨没能与你早早遇见,然后与你相识,相恋,相守,你替我一生画眉,我为你束发万年。 还好,我能在最美的年华遇见你,还好,时间来得及。 而欧阳樱,从不是一个委屈自己的人,作为一个现代女性,她做了一件这个年代的女子想都不敢想的事。 重楼未央,楼台泯灭,一夜温柔与缠绵。 汉林乱世(五) 那一日,雁国的国师沐空与巫山族女欧阳樱举行大婚,沐空穿着一袭张扬红衣,如黑夜里燃着的一簇温暖的火。 他穿红衣是真的好看。 艳的张扬,红的似火,衣和发都飘飘逸逸,冰眸中闪动着一千种琉璃般的光芒,容颜精致,漂亮的不像真人,这种风仪,早已超越世俗的美态。 沐空含着笑与身旁之人牵手并肩而立,接受百官祝福,然而宴席上,却独独缺了白清。 听身边小厮回报,白清一个人在小楼赏月品酒,早已伏在石桌上敏酊大醉。 身旁之人低头,火红的盖头让人看不清神情。 一切,早已走向结局。 .............................................................................. .............................................................................. 红烛灯火,照亮了一室春华。 洞房烛夜,喜娘和丫鬟退下后,沐空站立在门口,良久才走进房间,幽暗深邃的冰眸缓缓移向床上红衣娇艳的身影。 “今天,是你我成亲之日呢。” 床上身影一颤,缓缓低下头。 沐空指尖触碰着她头上的红盖头,却被她一手抓住。 “对不起,我不是欧阳樱。” 沐空顿时愕然,片刻复又一笑,仿佛早已预料到了一般,点了点头。“我知道,你的小指上有一层使用刀剑的磨伤。” 而欧阳樱,连剑都不会握。 “不过,既然这是她的选择,我会尊重。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嫁于我?” 良久,床上的人轻吐一口气,将手指移开。 “欧阳樱曾救过我的命,我愿用一生报答。” 沐空神色愣了一瞬,转眼轻笑。 揭开她头上的盖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绝色容颜。 凤冠霞帔,容貌绝美,细碎的长发覆盖住她光洁的额头,垂到了浓密而纤长的睫毛上,眼角微微上扬,纯净的瞳孔却异常冰冷,融合成一种极美的风情,唇淡如水,魅惑众生的脸上只显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哪怕是见过无数佳丽红颜的沐空,也在一瞬间痴了。 女子别过头,双眸冰冷沉寂。 “她让我给你带一句道歉,她已经先遇到了白清。还有,她不是你曾经认识的那个人。” 沐空点头,一声苦笑。 “这个结局,我早已预料到,也许,这是最好的。” “等闲别离易销魂,不如怜惜眼前人。” 低头,深深看着床上的绝色女子。 “你叫什么名字。” “子鸢。” ................................................................................................................ 汉林三十四年,赵梁联合攻打雁国,金国与雁国素有邦交,立刻派兵支援,陈国按兵不动,静观局势。 风雨欲来,乱世开篇。 整整三年,雁国与赵国梁国战争不断,烽火狼烟。 也是三年,雁国击败了赵梁,迫使两国退到关口,终结了这场浩大的战役。 而取得这场胜利,全是国师沐空与军师白清的功劳。 两人智勇无双,谋略通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白清与沐空在营帐商议战后局势,两国虽退到关口,却没有收兵的打算,似乎心有不甘,准备卷土重来。 ‘扑哧,扑哧!’ 两人正在商议,却看到一只白鸽扑闪着翅膀飞过来,停到白清肩上。 “这只白鸽有灵性,难道......” 白清皱眉,抓住白鸽取出脚上的信,脸色一下子变的苍白。 “是她。” 沐空勾唇,三年了,她终于出现了。 “不管如何,去找她吧。” 只见白清抓着字条的骨节泛白,咬唇,起身一下子冲出营帐。 风从外面吹进来,字条在空中飞舞,最后落到沐空脚边,只有寥寥一行字。 白清大美人,你要是还不来巫云山,可就再也看不到我啦。 感谢上天让我在最狼狈的时光与你相遇,因为那让我毫不怀疑你爱我。我更感谢上天让我在最美好的时光与你别离,因为这会让你永远记得如此美好的我。 此刻的欧阳樱,大概就是这样的心情。 那是白清在巫云山住过的院子,院里环绕着熟悉的桃香,地面干干净净,显然被人用心打理过。 而那个人,正懒洋洋坐在院中桃树下赏,头卷珠帘,眼眸皎洁,笑容总是很明媚,像要照进人的心里。 那一点朱砂,流连万千,倾尽天下。 然而,上一秒还浪漫清丽的女子,下一秒却猛然咳嗽,嘴角边顿时惨出血来,啪嗒啪嗒两滴,落到桃瓣上,染了碧血桃。 白清一惊,疾步走过去。 “你怎么了?!” 欧阳樱擦了擦嘴角,抬起眼来看他,没有说话,眼睛却笑成月牙一般灿烂。 “你终于来啦,我都等你三天了。” “我问你怎么了!” 白清抓过她的手,触摸到她脉搏时眼眸一窒。 “没用啦,已经是极限了。” 欧阳樱摇头,神情却没有半点悲伤。 她眉中的朱砂,注定让她有这场死劫。 “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喜欢你。” “本来想等你完成你师傅交代后,就去边境找你的,可没想到,是你来找我。” 白清抿唇,只是静静的望着她。 汉林乱世(六) 白清抿唇,只是静静的望着她。 “我和你,三年前.........” “我知道,酒里的迷药虽强烈,却没有完全迷倒我。” 欧阳樱眼睛闪过一丝惊讶,“那你.......” 白清低头,寂静无言。 傻瓜,我一向聪明,一向警惕,怎可会被轻易算计? 只是算计我的那个人是你,所以我心甘情愿,束手就擒。 欧阳樱话语间有了哽咽。 “那你知道吗,我怀了你的孩子,是个女孩,叫期,已经两岁了呀。” 白清浑身一震,却依旧没有说话。 “我生她的时候呀,正是桃开的最美的时期,所以取名期。” “期生下来时我真的很害怕,她会遗传到我眉间的朱砂,还好,她没有。这样,她就没有所谓的朱砂劫了。” “白清.....” “嗯。” “其实我不是这个年代的人。” “我知道,你属于千年之后的世界。” “你.......” “这具身体的本命星早已在四年前陨落。” 原来如此。 欧阳樱自嘲一笑,一直以为自己是最聪明的一个,到头来,却是最傻的一个。 “沐空,还好吗?有没有对子鸢怎么样?” ............ “子鸢死了,生下一个孩子后便逝去人间,这是沐空永远的痛。” 欧阳樱脑袋一片空白,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被撞得支离破碎。 “是我负了沐空,是我害了子鸢,成亲当日让子鸢为我李代桃僵,才会.......” “不,你错了。子鸢弥留之际,她曾说过,那是她最幸福的日子,她也爱沐空啊。” 白清抬头,指尖温柔擦拭着她眼角的泪痕,然后亲吻她发红的眼。 “为雁国多做一点事,这是我欠他的,能还就还。” “我答应你。” 白清握紧欧阳樱的手,缓缓点头。 “我好困啊,我想睡一下。” “睡吧,我在你身边。” 欧阳樱轻轻一笑,强抑住眼泪。“别等我了,找一个喜欢的人携手一生吧,但是不准你忘了我。” “嗯,我会。” “照顾好期。” 为什么,老天要开这种玩笑,让她跨越千年爱上了一个人,转眼,却在最幸福的时刻别离。 她还有好多未了心愿,她还记得,巫云山月老树那尘封的红布条上,她未完成的心愿。 欧阳樱吃力的睁着眼睛,风中卷着淡淡的香,天边晚霞如泼墨桃,那树下的白衣,温润如玉,灵秀的双眸温柔得仿佛倾尽天下。 只此一眼,弱水三千。 “你一定要幸福。” “当然。” 闭眼,只感觉有液体不断滴落在脸上,一滴,两滴,渐渐泪如雨下。 谁在哭泣。 .................................................... .................................................... 汉林三十八年,战争结束,赵梁大败,雁国并没有乘胜追击,只是让两国分别割让十二座重要城池,天下太平,五国和交。 汉林三十九年,军师白清面圣云帝,洒脱离开,带着一个小女孩游历大江南北,成为平民医师。 那一年,他牵着白期的手重游了巫云山,来到月老树下,那最下端的树上,挂着一条泛旧红布。 哪怕字迹已经泛黄,但不妨碍他看清楚里面的字。 红布条里,那娟秀的字迹跃然着,寥寥一行。 月老,我想嫁给我身边的那个人,成为他的妻子,你会帮我实现吧? 汉林四十一年,雁国国师辞官离去,前往净国寺,出家为僧,断离红尘,远渡苦海。 汉林五十年,云帝逝世,怀帝登位,不久册封白期为贵妃,宠冠后宫。 汉林六十五年,怀帝猝然驾崩,大皇子司杜南风登位,改国号为周,帝号为敬,寓意敬天下苍生,江山万物。 敬帝司杜南风,勤政爱民,重视人才,谋略过人,乃当世明君。 是他,毁灭了赵梁两国,形成三国鼎立局势,将周国发展成最为强盛繁荣的第一大国。 -------------------------------汉林乱世篇完-------------------------------------------- 给读者的话: (嫣火外话:终于写完了汉林乱世篇,唔,有点少,感情戏也不多,貌似白清和欧阳樱还没怎么熟悉就相爱了。。。。咳咳,没办法,嫣火只是想将欧阳樱,白清,沐空的关系写清楚一点,有些读者一直纠结。欧阳樱和白清生下了白期,而期是白炎的母亲,萧怜雪是沐空的后人。明白了吧?如果觉得结局不够好亲们就自己yy去吧。) 第六十三章 夏去秋来,从无留意,转眼已过秋季。 金秋时节,大地一片金黄,万物都改变了他们的面貌,阳光温和中微带寒意,景物越发清疏而爽朗,一切光景美到不可形容。 上官棋心回了皇城,月璃画也跟着回了金国,边境瞬间清静不少。 “你把春风赶回情报阁了?” 白炎扬起双眉,低头看着身旁之人。 萧怜雪正懒洋洋坐在楼中树下焚香煮茶,静静抚琴。 “嗯,不过估计消停几天又要跑来。” 萧怜雪有点无奈,对于春风她真是没少头疼。 她仿佛是所有人的克星,伶牙俐齿能把人活活气死,偏偏在人即将爆发的时候,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长溪就被气晕过几次,也终于明白一个道理,世间唯春风难养也。 白炎勾唇,桃眼明亮清丽。 “这样平静的日子,真是难得。” 回首望去,只见黄衣高贵,紫带凄冷,一个惊艳人间,一个绝代风华。 “什么人?!” 长溪听到墙院外的动静,厉声大喝。 “不必动手。” “爷.......” 白炎缓缓缠绕手中金线,清冷一笑。 “一故人而已。” “哈哈,好一个故人。” 方青柳翻墙入院,一身广袖青衫,头束竹冠,面容清秀俊美,仿佛一个玉面书生一般,脸庞却带着少年的稚嫩。 “大门不走,偏偏翻墙?” “习惯了。” 方青柳轻笑着坐下,毫无半分不速之客的尴尬。 白炎眯着眼,细细打量起他。 “几月不见,故人倒是越活越年轻了。” 方青柳脸色一下子变得僵硬。 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最讨厌别人说他小,年轻。 片刻,方青柳反唇相讥。 “是呀,几月不见,明月王爷面色也更加成熟老态了。” 萧怜雪一眼看过去,这两人一见面就开始暗较口舌,仿佛不贬低一下对方就不舒服似的,真是够奇怪。 不过,也许这便是两人相处方式吧,其中较劲的乐趣,外人无法体会。 “萧军师这是往哪去?难道是不愿看见方某?” “我去换件衣服。” 方青柳这才看到,她的衣衫有一团茶渍,应该是喝茶时不小心洒到了。 萧怜雪直径离开,发上紫带随风飘扬。 白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缓缓低头,如黑曜石般的眼眸闪烁着莫名的复杂。 只一片刻,又恢复平常。 “周金两国迟早再次敌对,那时你会如何?” 方青柳一愣,抬头望天,看向一旁风卷云舒。 “我宁愿,永远不要有那一天。” “你这是自欺欺人。” 圣灵手摇头,轻轻一叹。 他们都知道,那一天迟早都会来。 “我是金国人,自然效忠我的国家。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们对战沙场,我一定毫不心软。” 可如果世间少了你与萧怜雪,方青柳又去哪找一个知己好友? 呵,找不到了呀。 红尘之中若少了你们,方青柳能与谁把酒言欢,对弹天明? 乱世之中的友情,在当时,从来卑微。 欲望,争霸,权谋,连亲情骨肉都可以割舍,更何况微弱的友情。 然而,有些朋友,有些知己,却可以付出一切,此生知足。 方青柳说,金国生我,吾必以性命报之。 他的眼睛分明是清亮的,却让人感到悲沧。 “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怨你。” 白炎抿唇,缓缓点头。 “我也是。” 他们惜惜相惜,却又身不由己。 无奈的红尘中人啊......... 萧怜雪无声地看着树下两人,摇头叹息。 “萧军师?” 方青柳先唤了她一声。 白炎也回过头来,定定的看着萧怜雪,良久。脸上露出一抹微笑。“怜雪。” 只见萧怜雪换上一身简单素净的紫衫,发束紫带,干净美好。 哪怕是如此简单的装扮,依旧掩盖不了她浑然天成的风华和神韵。 “你这是?” 白炎低眼,看着她怀中的琵琶。 “可要听一曲?” 方青柳温和一笑。“正有此意。” 琵琶拨动,是一首这个年代的乐曲,离歌行。 讲述乱世中的战争和凄苦,天下兴亡,保卫疆土。男子踏上边关的战争,他的妻子送他远去,门中黄昏,每天都等着他的归来,日如一日,年复一年,终于青丝熬成白发,等候永生。 长风破,离歌行。 庭院深,杨柳积。 帘幕无重数,楼高不见路。 悲欢和,相思苦。 门中春,掩黄昏。 问不语,无奈落尽。 再回首,千帆已过去。 沧海间,孟婆遗前尘。 离歌行,离歌行,离别一曲送君行。 第六十四章 萧怜雪本以为,百里琴弦还会顾及昔日一点情面,不会太过分。 可她错了,她低估了百里琴弦对北遥的感情。 被情爱迷昏了头脑的女人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出,包括,曾经十几年的姐妹之情,也可以舍弃。 当她和百里琴弦交手时,心头忽然一痛,眼前闪过无数画面,红之巅上四个女孩一同长大的情景,仿佛有一缕魂魄还留在这身体里,她一瞬间竟触摸到了她的意识,感受到了对百里琴弦的怜惜。 ‘刺啦’ 门外解锁的声音,萧怜雪负手看着窗外,没有理会到来之人。 房间很阴暗,门被推开,照耀着房间每一个角落,也照亮了那一抹清冷孤傲的身影。 一袭紫杉,发束紫带,端然静立在窗前,那一双水眸深沉朦胧,让人看不清,摸不透。 北遥静静看着紫衣风华的萧怜雪,眼眸一深。 “可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我让下人准备。” 萧怜雪抿唇,缓缓转动水眸。 “门外,该是烽火滔天了吧。” 费尽心思抓住自己,把自己囚禁在陈国宫殿,北遥终是按耐不住了。 他苦心积虑了这么多年,精心布局了这么多年,终于在此刻爆发。 陈国侵袭周国边境,边境将士毫无防备,被打得措手不及,死伤无数。 不仅如此,陈国还有大批火药石炮,导致周国损伤惨重。 “有权王就有争霸,国土岂可三分天下,周金陈,不可能安然处之。陈国迟早也会发兵讨伐,收复河山。” 一山难容二虎,三国迟早会走上争霸讨伐之路。 萧怜雪摇头,“这不过是你利欲熏心的借口。” “是吗,我承认,我有宏图野心。一统江山,千古君王,谁不想得?” 萧怜雪闭眼,抿紧淡唇。 “既如此,为何不杀了我。” “我怎会杀你,诸葛怜雪才华惊绝,绝顶聪明,那场登顶之战和沙场围战可让你名声显赫,天下皆知,陨落未免可惜。” “我不可能臣服于你。” 北遥勾唇,带着一丝玩味。 “诸葛怜雪不可能臣服于人,可北遥却喜爱冒险,偏偏爱做一些不可能的事。” 萧怜雪一声冷笑,水眸冷寂的看着北遥,然后看着他身后之人。 一身翠绿纱裙,秀发披肩,眼眸清澈灵动,还是那么清丽娇小,然而,却再不是从前的人。 那个不暗世俗,天真浪漫的女子,从离开红之巅那天起,便消失了。 萧怜雪带着身体一缕魂魄的情愫,不可抑制的悲伤绝望起来,她似乎都能在心里感到那魂魄眼底的泪。 那样放肆,那样惆怅。 百里琴弦忽然身形一顿,抬头看着萧怜雪,眼帘渐渐蒙上一层薄雾。 “对不起......” 萧怜雪别过头去,闭上眼睛。 良久,淡唇轻启。 “从今往后,你我再无姐妹之情。” 从今往后,你我再无姐妹之情! 百里琴弦眼底浮出一抹痛色,仰头苦笑。 她终究,伤害了最好的姐妹,葬送了曾经的感情。 ...................................... ...................................... 屋内平静冷清,屋外烽火狼烟。 原来陈国,也是有红枫叶的。 萧怜雪坐在殿外的白玉石阶上,看着满树红枫,一阵又一阵秋风萧瑟拂过,落她肩上,又掉了一地。 灿若云霞,宛如淋不灭的火焰。 “你喜爱红枫?” 北遥问她。 其实她不爱红枫,然而见红枫却是最多的,红之巅里满山都是红枫林。 司杜南风就像这红枫,红的似火,艳的妖治,带着嗜血的残忍和危险,让人不敢轻易触碰。 爱上那样一个火焰般的男子,如果得不到他的倾心,就注定被烧成灰烬。 而他,还是三国中最强的君王,权倾天下,佳丽三千。 上官棋心爱上司杜南风,注定承受难以言喻的心殇。 他根本不会爱上任何一个女子,他只在乎天下和国家。 萧怜雪不由想起了那个面容桃的绝世男子。 他总是那样惊艳天下,才华无双,一身黄衣,一手金线,傲气清冷,尊贵逼人。 眉间那一点朱砂闪烁光华,鲜艳欲滴,浑身流淌着一种撼人心魄的美。 他就像人间谪仙,清贵无暇。 如今的你,该是面临何种情况,没有萧怜雪伴你左右,可否安然决断处之。 侧殿每次都会送来许多绫罗绸缎,珠宝金钗,可她每次都是冷眼看着,眼底并无喜欢。 不爱绫罗绸缎,不爱珠宝步摇,不爱胭脂水粉,不爱权贵荣耀,那她究竟喜欢什么? 北遥黑眸发出复杂的光芒。 也许,世间的俗物都入不了她的眼吧。 她就像不属于红尘之中的人,处在最高的云端俯览苍生万物,看着凡人在滚滚红尘摸爬滚打。 可他,多想把她拉入这红尘万丈之中,让她沾染上世俗的尘埃,凡人的污垢,不再那么高高在上,孤傲绝世。 第六十五章 周国和陈国的战争愈演愈烈,两国厮杀周国伤亡惨重,白炎一次次坐镇沙场,尽力周旋这才让周军避过致命危机,双方水火不容,难分高下。 大本营。 营外的红衣步兵,前锋骑兵一个个躺在沙土上,死的死伤的伤,血汗交融,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白炎端坐在华贵的轮椅上,手一直在沙场步兵图上移动,时不时抬头说一两句,直到黄昏落幕。 轻吐一口气,疲惫的往椅背靠去,圣灵手指尖捏住鼻梁,满脸倦容。 “我说的都记住了吗。” 庄问沉默,丹凤眼满是忧虑。 “表哥,你当真要去陈国救百宝袋?” 白炎抿唇,并不言语。 “表哥,你此次前去恐怕凶多吉少,北遥想必知道你会前去陈国救百宝袋,怕是早已布下天罗地网等你入瓮。” “就算是修罗地狱,我也要走上一遭。” “我去救百宝袋,你是周国明月王,又是边境主帅,若少了你边境必将失守!” “陈国太子并非池中之物,不是一般人能够对付。如果你去就是毫无疑问的送死,有何意义。” 庄问一愣,良久,轻轻叹息。 “罢了,我一定会守住边境,陈军休想踏入这里一步!” “同样的,我希望击败陈军之时,能看到你与百宝袋归来的身影。” 白炎淡笑着点头。“当你击败陈军之时,便是我与怜雪回归之期。” .................................................... .................................................... 皇城千里传来的圣旨,黄布金丝,带着帝王的荣耀和威严。 “圣旨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人跪地叩首,唯独那静坐在华贵轮椅上的男子,把玩着金线,衣不带水,八风不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陈侵我国边境,朕心感焦虑,特召明月王回宫商议,边境由司杜凌张虎代为坐镇,钦此。” 白炎越听脸色越阴沉几分,桃眼清冷锐利,但若仔细看去,则不然。 因为他眼神里逐渐涌出了杀气。 良久,只看见那桃唇轻启。“明月王接旨。” 接过圣旨,那浑身冰冷的气息纵然是庄问也不敢靠近。 “出去。” 所有人默默退出,只剩下白炎独自坐在营帐里,看着那金灿灿的圣旨。 “呵,圣旨?” 手指渐渐收紧力道,骨节泛白,一瞬间,那张黄布便被捏得粉碎,白炎冷冷抛向空中,煞气逼人。 “司杜南风,你终究还是不放过我,为了除掉我,当真不折手段!” 指尖颤抖,那双昔日温润清冷的眼眸顿时涌出杀气。 “既然你无情,也休怪我狠心。” 那个温润如玉,眉眼如画的绝世男子,此刻涌出的煞气纵然是天地也莫敢逼视!............................................................. ............................................................. 张虎推开营帐,上下打量了白炎一会,粗眉皱在了一起。 “王爷,外面有一个女子求见你。” 白炎手捧医书,面不改色。 “可有说是谁。” “她说她叫春风。” 春风—— 圣灵手抬眼,眼眸清冷。 “让她进来。” 张虎不动了,只是抱怨的看着他。 见此情形,白炎也放下了医书,锁紧眉头。 “本王可有什么惹你不快。” 张虎武艺高强,力大无穷,人却是一个憨厚的汉子,平时说话毫无分寸,却对自己尊敬有加,从来没有如此略带抱怨的眼光看过自己。 “王爷该不是忘了此刻萧军师性命堪忧,而一时贪恋美人之拥吧。” “张虎!” “王爷,张虎自知冒犯王爷,就算砍掉俺的头也是俺口不择言,但是张虎冒死也要说出来,不说太不痛快了!” 张虎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道。“边境的兄弟们都知道你与萧军师同生共死,视为知己,我们永远都猜不到王爷的心思萧军师几乎下一秒就知道。” “俺也知道,萧军师对王爷来说很特别,王爷对萧军师总是小心翼翼,细致呵护,就像.......对待心爱之人一般。” 白炎浑身一震,讶异的看着张虎。 “其实,边境所有兄弟都感受到了王爷对萧军师的特别之处,俺们不知道王爷的心思,也摸不准,但俺知道王爷是在乎萧军师的,就请王爷别做一些伤害萧军师的事。” 要知道,张虎可是把萧怜雪当作神一样的人,绝代风华,无所不能,就差点把她供奉起来了。 不过,这次他想歪了,不说白炎对春风没有丝毫非分之想,就说春风就讨厌白炎讨厌的要死。 张虎对于萧怜雪,只有钦佩和尊敬,却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 那个神一般的人,自己只能仰视,不能玷污,哪怕是想也是对他的一种亵渎。 第六十六章 半响,白炎恢复神情,桃眼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你不厌恶吗?” 张虎皱眉摇着头,“如果是王爷和萧军师,俺不会。” 聪慧似白炎,清冷似白炎,惊艳似白炎,只能有同样绝代风华的萧怜雪才够资格伴他左右,与他共看浮生百载,天地浩大。 怜雪,你看,连张虎都能看出我对你的感情。 边境的万千将士,怕是早已知晓了吧。 如今的你又是如何,可有受什么委屈,可有人威胁你,伤害你? 枉费自己是周国明月王,号称神医圣灵手,却连自己最心爱的女子都保护不了。 如今,竟连救你的资格都没有! ............................................................ ............................................................ 春风掀开白炎的营帐,满眼血红,脸庞挂着泪痕,显然在路上哭过。 “圣灵手,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少主?让她被北遥抓走!我当初就不应该让少主来边境!” “为什么自从少主遇见你就祸事连连,劫难无数?她替你化劫,为了赶来边境助你忤逆敬帝,那次竟然为了救你牺牲自己,你就是个扫把星,少主命中的克星!” 白炎任由春风辱骂发泄,缠着金线的手缓缓握紧,逐渐被线割出血痕。 “爷!” 长溪赶忙跑到圣灵手身边,手忙脚乱替他止住血。 “无事。” 白炎清冷的将手抽回。 “春风,你别太过分!” 长溪扭头恨恨瞪着春风,咬紧牙关。 “萧怜雪被抓去陈国,全是她一手造成,如果不是她不忍对百里琴弦下手也不会被百里琴弦......” “长溪!” 白炎低头喝止,神情又清冷几分。 春风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摇头。 “是琴弦使主害的少主......” 白炎闭眼,不再言语。 被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计算和背叛,怜雪的心该有多痛。 其实他和她一样,都经历过这种手足相残的伤痛,那种心情,他怎会不懂。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失望。 “那现在要怎么办.......” 春风喃喃问着。 白炎闭眼,沉思片刻,终于下定决心。 “去金国找方青柳,他会去救怜雪。” “那你呢。” 白炎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眼底一片幽深。 “有些事,终究是要解决的。” 逃避了这么多年,隐忍了这么多年,退让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来一个了断。 可他没想到,他今日所做的决定,竟伤害了这么多人。 这也是他往后的人生中永远的痛。 ........................................................... ........................................................... 萧怜雪坐在殿前的白玉石阶上,风卷着淡淡的香,晚霞如泼墨桃。 那一身沉寂紫衣,发束紫带,水眸仿佛总有一层薄雾,让人看不尽深处,淡白的唇有种苍白的美。 而北遥,就那样静静站立在她身后,黑眸深沉,透着难以察觉的情意。 殿院之后,百里琴弦苍白着脸,别过头去。 她只是想来看看萧怜雪,却不想刚好看见了这一幕。 北遥眸中透露着的深情,寸寸撕裂她的心。 转身,仓促逃离。 她不知跑到了哪里,当停住脚步时,便来到一处湖边。 夕阳照耀着平澈的湖面,百里琴弦看到水面上的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他明明说过,他不会爱萧怜雪,知道了解她的一切只是想知己知彼击垮敬帝。 可她怎么就相信他了呢,他说过不爱萧怜雪,却十分留意她的消息和喜好,三年来一直如此,这两年更甚。 可北遥,却从来没有如此刻意的关注过上官棋心和月璃画。 他也从来没有说过喜欢她,更没有用那种眼神看过自己。 “你在这里干什么?” 百里琴弦一惊,看向湖面中黑衣挺拔的身影,那双阴暗的黑眸,正冰冷的望着自己。 她终是得不到他的一点怜惜和感情。 深吸一口气,她缓缓转过身,神情哀伤。 “你,早发现我在那里?” 北遥抿唇,沉默相对。 “你喜欢她?” 百里琴弦泪眼朦胧,那种钻心的疼痛阵阵袭来,压抑得她无法呼吸。 他已经给了她答案。 带着最后一丝侥幸,她再一次问他。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北遥却连回答也没有,摇头。 百里琴弦呆了一瞬,然后点头,故作不在乎。 “我累了,先行离开。” 她脸上强撑着笑意转身离开,直到夜半从梦中转醒,眼泪才终于决堤涌出。 为什么,她全心全意爱着北遥,为了他豁出性命,舍弃尊严,背叛友情,却敌不过一个萧怜雪? 她无法接受,更不甘心! 被情爱迷昏了头脑的女人竟将一切过错都怪在了另一个女人身上,压抑多年的心结彻底走进了死胡同。 第六十七章 周国。 皇城— 白炎拂过鬓前一束黑发,桃眼清冷无暇。 “爷,到了。” 长溪擦干额间的汗水,停住轮椅。 抬头,看向宏伟壮观的城楼,白炎的眼眸逐渐冰冷,桃唇倔强的抿成一条线。 终究,还是避不过。 “进城。” 走进皇城,白炎拒绝让长溪推自己进去,嘱咐他等在殿外便独自转动轮椅步入金殿。 大殿之上,金碧辉煌,敬帝早已等候在那里。 一袭红衣烈焰似火,长眉若柳,身如玉树,鹰眼锐利精明,挺直的鼻梁下有着一张不点而红的朱唇,简直比女人的胭脂还要艳上三分,他身上总有一种危险却让人沉沦的王者气息。 斜眼,司杜南风上下打量着端坐轮椅上的白炎。 发束银冠,两鬓间垂下一缕发,一身淡金色的黄衣傲气清冷,贵气逼人,剑眉下那一对细长的桃眼黑亮,纯净的瞳孔和妖媚的眼型奇妙的融合成一种极美的风情,樱一般粉嫩的双唇薄薄的抿着,举手投足间无不流露出高贵淡雅的气质。 当真是九天谪仙,清贵无暇。 白炎同样清冷的望着高位上的人。 良久,司杜南风勾起妖娆的红唇。 “明月王镇守边境辛苦了,皇弟双腿不便身子又弱还让你主持大局,是朕考虑不周。” 满意的看着白炎逐渐苍白的脸色,唇角的笑意更深。 “此次陈国侵袭我大周,朕已派司杜宇前去边境,皇弟可安心在皇城休养身子。” 白炎逐渐笑出声,开始是浅笑,然后是冷笑,最后变成放声大笑。 “如果我不答应呢。” “这是皇命。” “我白炎从来只做我想做之事,从不听命任何人,哪怕是敬帝你。” “白炎!” 圣灵手倔强抬起头,眼眸坚定。“恕白炎难以从命。” 司杜南风脸色阴沉,忽然一声冷笑。 “看来,你真是喜欢上了萧怜雪,你不会不知道萧怜雪是朕的人吧?” “你说,她最后是选择你还是朕?” “够了!”白炎喝止住他,神情心痛失望。 “怜雪不是你的工具,更不是你能左右的!我可以忍受你的不折手段,甚至可以原谅你当初为了争夺王位害我双腿软骨,落一个半身残疾元气受损。但这是最后一次,我不准你伤害怜雪!” 转动轮椅,也不管金殿之上的人脸色阴沉,白炎双眸隐晦。 忽然,他停住轮椅,侧过头去。 “不要逼我,皇上该不会忘了当年先帝给我的一道圣旨吧。” 清浅的一句话,却让司杜南风徒然一震,当初的情形悄然浮现眼前。 很多人都不知为何司杜南风想尽办法除掉白炎,只有当年的人才知道,白炎的存在对于司杜南风威胁有多大。 ..................................................... ..................................................... 春风独自前往了金国,长溪把事情原委全部说出,她也懊悔不已,听到萧怜雪出事竟将所有过错怪到白炎身上。 其实,伤萧怜雪最深的,是百里琴弦。 金国不似周国那般金碧辉煌,相反,它处处透着肃穆和庄严。 春风将怜雪阁独有的记号绑入信鸽中,现在,只有先等月璃画出来商量对策,陈国戒备森严,只凭她一人之力根本救不出少主。 白炎说过,如今只有方青柳能救少主。 她整整等了一天,到了黄昏终于看到月璃画匆匆而来,身后竟跟着青衫儒雅的方青柳。 “到底怎么回事,怜雪怎么会被北遥囚禁陈国?” “是百里琴弦害的少主!” 月璃画浑身一震,满脸不可置信。 “不,不可能.......” 她喃喃道,妄图说服自己,然而眼泪却止不住地汹涌而出。 “人总是会变的,璃画公主。” 方青柳抿唇,眼眸波澜不惊。 月璃画猝然合眼。 是啊,人都是会变的。就像上一秒,她还记得曾经红之巅四人无忧无虑的日子,下一秒却心如死灰。 良久,方青柳抬眼问她。“白炎呢。” “被敬帝下旨召回了皇城,他不想圣灵手去救少主。” 说起此事,春风就愤愤不已,两人之间的恩怨凭什么要牵连少主?! 少主为敬帝做了多少事,没想到敬帝竟凉薄至此,弃少主性命不顾! “所以,他想要我去救萧怜雪?” 方青柳挑眉,语气却是十分坚定。 春风想了想,斟酌着说。“圣灵手说你一定会去救少主的。” 方青柳哑然,缓缓勾起嘴唇。 “是吗,他可真自信。” 他最讨厌的,就是圣灵手运筹帷幄的自信,然而,却也是他最欣赏的。 终究,还是白炎最了解自己,就如同他最了解他。 不由的,方青柳想起了两年多前在茶庄最初遇见萧怜雪时,她总是沉寂冷漠,不言不语,水眸仿佛总带着难以言喻的凄伤。 那样行云流水,八风不动,淡然的神情如同看遍世间千年万年。 第六十八章 司杜南风看着脚下无数黑衣蒙面的女子,鹰眼冰冷锐利。 “先回红之巅,夜晚朕自会召见你们。” 女子们纷纷跪地,神情严肃。 “是,圣使。” 终究,还是骗不过自己的心。 他本以为,没有什么比宏图霸业浩大江山更重要的东西,只要对周国有利,他便毫不犹豫牺牲一切。 然而,他错了,他终究输在曾经他不屑一顾的情爱里。 司杜南风抬头,看着无风无月的云卷云舒。 “你当真要去陈国救怜雪?” 不知何时,上官棋心站在他身后,眼眸哀愁。 良久,不见他回答。 “你,真的那么喜欢她?” “不是喜欢,朕是爱她。” 上官棋心的心一下子轰塌成一片,支离破碎。 “那我算什么。” 司杜南风转身,不动声色叹口气。 “后位,你可想要。” 上官棋心苦笑,缓缓摇头。 “我不在乎后位,哪怕是这个妃位,也是为了能伴你左右。” 自己,终究还是不能代替怜雪在他心中的位置,一个错过,便是永远。 也许,正好应了那句话,在他的生命中,她终是比萧怜雪晚来一步。 “你走之前,可不可以陪我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上官棋心抬头,那温和的眼眸分明涌出了泪水,从未有过的清亮,这样的她叫司杜南风如何拒绝。 那天晚上,上官棋心说了很多话,司杜南风在一边静静听着,心里五味陈杂。 思绪像一道桥,跨越了七年的时光,明媚惆怅。 “那年,五国混乱不堪,赵梁面临灭亡边缘,你收留了一百多个赵梁将士遗孤,教我们琴棋画萧,还有武功。你是我们的仇人,却也是我们的恩人。” “你知道吗,你穿红衣真好看,就像黑夜里的一簇火,温暖人却也容易灼伤人。但是我第一次看见你时,真的很怕你,应该是所有人都怕你,因为你那一身凄艳的红衣总让我想起当年战场上血染一片的父亲。” “只有怜雪,当我们缩成一团时,只有她勇敢的站着,毫不畏惧的望着你,那时,你的视线便始终环绕着她。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怜雪,因为她有我没有的勇敢坚强,与你心贴的最近的始终是怜雪,你在身后看着她,我却在无人窥看的角落注视你。” “我也知道,你第一眼便喜欢上只有几岁,却美丽勇敢的她,你对我好,只是我有利用价值,能助你稳固江山罢了,你为我取名棋心,当真料好一切,可我却偏偏心甘情愿做你的棋子。” 司杜南风静静听着,口中的酒一下子变成了黄连苦药,从口中流到喉咙,再流到心里。 其实,司杜南风并非对上官棋心毫无感情,只是在自己的生命中,她终是比萧怜雪晚来一步。 “嗯.....” 司杜南风突然神情一涣,全身变得虚弱无力。 他的脸色顿时变了,语气显得不可置信。 “你算计朕?!” 上官棋心的心狠狠一扎,无法面对的低下头去。 “对不起......” “你到底想干什么!” 司杜南风脸色铁青,猛的掀翻桌椅,酒菜全部洒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上官棋心全身一颤,他如今嗜血残忍的神色让她几乎承受不住。 “别再难为白炎了,如今能救怜雪的只有他,也只能是他,他们走到如今何等艰难,我求求你放过他们吧。” “休想!” 司杜南风双眼血红,全身显出一丝僵态,却倔强的咬着牙。 醉梦散,只要沾上一点立刻全身僵硬,陷入睡梦三天三夜,上官棋心给他下的药量几乎能让普通人立刻倒下,可他却依旧凭借巨大的忍力强撑着。 僵持片刻,司杜南风尽管再艰忍,还是抵抗不过强大的药力陷入昏睡。 他倒下那一刻,便落在一个柔软的身体中,他也分明听到她伏在他耳边说些什么,却终是错过了。 ...................................................... ...................................................... 夜色凄凉,霜寒露重。 深夜的院子传出一阵阵呜咽的箫声,百转千回,声声皆殇。 白炎静静坐在轮椅上,低垂着脑袋,神情清冷愁容,桃唇触碰着玉箫,正是萧怜雪当年弹过的一首曲子。 院子里传出一阵微弱的叹息,圣灵手眼眸一冷侧头望去。 “谁?” 指尖握紧金线上的铜钱,随时伺机而出。 “箫本诉心,如今的你又是何等黯然惆怅。” 树影之后,端然静立着蓝纱宫装的上官棋心,眉眼柔和,恍如微风。 她打量了白炎一会,然后缓缓低头拿出一枚玉环,递到他眼前。 “这是金龙玉环,见环如见帝,你拿着它便可畅通无阻,离开皇城。” 白炎皱起眉头,并未接过。“你为什么放我离开,又是如何拿到司杜南风的贴身之物。” 上官棋心并未回答,只是神情严肃的看着他。 “我相信,你是真心待怜雪,但若我知晓你有朝一日负她欺她,上官棋心决不饶你。” 白炎看她良久,缓缓摇头。“如果我拿走金龙玉环,司杜南风绝不会放过你,若怜雪知晓你是因为放了我而出事,她必将终身恨我。” “那你就甘愿困在皇城,得不到外界任何消息吗?怜雪呢,你难道不管不顾她的性命了?春风他们就算从陈国救出怜雪,北遥的大军不出几日便可追赶住他们。只有你带领边境的将士才可以与北遥抗衡,真正化解危机。” “况且,我自有我的去处,不用你忧心。我更不会让自己死,因为我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上官棋心温和一笑,缓缓看向自己平坦的腹部,那是一个新生命的跳动。 第六十九章 周国和陈国的战争愈演愈烈,十几场战役下来竟谁也讨不了好处,哪怕白炎被召回皇城无法亲临沙场,庄问依旧抵挡住了强大精锐的陈军,两方陷入僵局。 白炎走之前,几日彻夜编写了一本沙场步兵计给庄问,让他每次都按着书上所写排兵布阵,但每次阵法只能用一次,不可重复使用。 庄问按照白炎所说,果真次次化险为夷,绝处逢生。 圣灵手哪怕离开边境,也依旧掌握着眼前局势动向。 如今周国猛将司杜宇又前往边境,无疑是如虎添翼。陈国军心不稳,连败几场,北遥决定亲临战场指挥大军。 这些年陈国皇帝早已将大部分朝中事务交予太子,只有一些国家大事才稍作定夺,陈国皇帝后宫妃嫔不多,与皇后琴瑟和谐,生下北遥便册封为太子,对其喜爱有加,予以重任。 而北遥自小天资聪慧,行事作风毫不拖泥带水,朝中事务更是处理的十分好,渐渐的,陈国所有朝事兵权便被皇帝悉数交给北遥。 可以说,北遥虽是太子,却是真正掌握皇权的人。 陈国—— 北遥刚踏入侧殿便看到萧怜雪仰头看着天上星辰,今夜星河天悬,月圆硕大皎洁,星子更是璀璨的发亮。 只见她抿紧淡唇,水眸朦胧让人猜不透她此刻的情绪,发上紫带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北遥心一颤,他似乎太过于自私,将那样一个绝代风华的人囚禁在自己身边,占为己有。 “在看什么?” 他知她智勇双绝,精通五行八卦,测天预命,她刚刚仰头望着天上星辰时闪过的复杂,尽数落他眼中。 “可是观两国如今局势?如何,这场战争是周败还是我陈败?” 萧怜雪转动眼眸,不动声色叹口气。 “两败俱伤。” “是吗,周陈两败俱伤。” 北遥轻笑着注视月下的女子,紫色的袍子染上一层月色的银光,将撼人心魄的美发挥到极致。 她的美带着女子少有的清绝和风姿,在她身上甚至看不到一丝女儿家的脂粉俗气,绝代风华,颠倒众生。 “我这段时间会离开,结束这里一切后我便放你自由。” 萧怜雪唇角勾起一抹孤傲讽刺的笑意,水眸冰冷。 “恐怕那时候,你已没必要放我离开了。” 北遥突然直直看着她,心里翻腾着许多话想说,最后,只问了她一句。 “你到底喜欢什么?” 到底什么东西能让你欢喜,能博你一笑? 萧怜雪别过头去。“我要的你永远给不起。” “什么东西?权势还是地位,这些我都可以给你。” “我萧怜雪从不在乎世俗的一切,就算你把江山拱手相送,对我来说也不值一提。” 她说完转身离开,忽然脚一顿,侧过头去。 “终止这场战争吧,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北遥抬眼,苦涩一笑。 已经来不及了,他既然选择攻打周国,便早已没有退路。 这就是乱世,烽火厮杀,皇图争霸,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若赢,陈国便可长驱而入,覆灭周国成为第一大国,若败,陈国便与灭亡不远。 “好好保重,若我归来,必偿你心愿,若没回来,自有人放你离开。” 北遥不知萧怜雪有没有听到,站在殿外良久才转身离开。 从一开始,他便没有想过伤害萧怜雪,什么杜绝后患全是借口,他只想时刻看着她,自私一次而已。 然而,他却忘了,绝世如萧怜雪,是不属于尘世之中任何一人的。 ................................................................... ................................................................... 白玉石阶,红枫怒放,纷繁的红枫仿佛开满一生一世的热烈,密密层层,世界一片殷红艳丽。 萧怜雪席地而坐,弹起暖玉做的古琴,暖玉温润,对身体大有好处,十分稀少,北遥却毫不犹豫将它摆放在红枫树下,供萧怜雪弹奏。 琴声铮铮作响,衣袖与碧绿色古琴交相辉映,指尖行云流水般弹出一首不知名的曲子,衣裳翻飞,曲调渐渐高至不可能,余音环绕,如云雾般久久不散。 一曲罢,琴音依旧回荡,延绵不绝。 “听这么久,不累?” 百里琴弦浑身一震,迟疑片刻才缓缓走出。 “怜雪。” “我弹得可有你好?”萧怜雪勾唇,渐渐抬眸。“自然是没有的,你最擅长的,就是古琴。” “现在,北遥离开了陈国,我又施展不开武功,你现在杀我是很好的机会。” 百里琴弦定定看着她,眼里闪过不甘,嫉妒,不忍,怜惜,最后归于平静。 别过头,她缓缓吐口气。“我不会杀你,本就是我对不起你,三番四次害你。为了北遥,我背叛了红之巅,背弃了你们,甚至伤害你,对不起........” “其实,我真的很怀念当初在红之巅的日子,无忧无虑,逍遥自在。有一次我打碎了红圣使的琉璃瓶,是你挺身而出护住我,将罪名揽在自己身上,所幸红圣使待你特殊,只是让你面壁三日而已。” “若还能回到从前该有多好,若我们不曾下山该有多好。” 萧怜雪移开目光,水眸冷淡朦胧。 “我们情谊已断,如今还来说什么昔日情分,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只有后果和结果。” 百里琴弦苦涩一笑,仰头望天。 是啊,一切早已回不去,从她离开红之巅那天起,四人的情谊便断了,不复从前。 第七十章 萧怜雪没想到会在陈国遇到方青柳和春风。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一遭竟发生那么多的事。 那日,改变了所有,因为萧怜雪的一念之差,造成了不可弥补的错误,从此悔恨终生。 “少主,你没事吧?我们好担心你,北遥和百里琴弦有没有为难你?你是怎么逃出陈国的?” 春风一见少主就大哭不已,小脸激动的发红,又是笑又是哭。 萧怜雪无奈摇头,轻启淡唇。“你问这么多问题,我要先回答哪一个?” 方青柳皱起眉头,上下打量着她,一身紫衣绝代风华,发束紫带,接近病态的肤色,似乎风一大就能把薄弱的她一下子吹倒。 她的身子越发单薄病弱了。 指尖触碰她的动脉,方青柳一惊松开了手。 “你.......” 萧怜雪淡淡拢紧衣袖,水眸冷寂。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逃不出陈国,竟被封闭了筋脉,施展不开武功。” 春风眼睛睁大,“什么?少主被封闭了筋脉?!是谁干的,北遥还是百里琴弦?我杀了他们!” “已经过去了,何必再提。” “可是.......” 萧怜雪一眼斜过去,春风立马闭嘴。 “那少主严不严重?你有没有办法解少主的毒?” 方青柳缓缓摇头,颇为无奈。 “此毒只是封闭筋脉,让人浑身无力施展不了武功罢了,不会有生命危险。在下擅长练毒,却不擅解毒,能解她毒的只有圣灵手。” 萧怜雪点头,她的心底突然升出不安的感觉,像一只大手抓住她的心脏,令人窒息的恐惧。 人到情多情渐薄,而今早已变绝情。 ......................................................... ......................................................... 百里琴弦终究还是没有放过她。 当三人离开王宫,到达境外时,便听到身后震耳欲聋的马蹄声,陈兵千百大军迅速拦截住三人的步伐。 百里琴弦抿唇,眉眼秀气,清丽灵动,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绝情。 “萧怜雪逃离王宫,残害将士,不听劝阻,罪当正法。” 春风一愣,连牙齿都清晰的颤抖。 “百里琴弦,我简直不敢相信,说出这种话的是你!你变了,变得绝情残忍,为了除掉少主不择手段,真是无药可救!” 百里琴弦双目一颤,转瞬归于平静。 萧怜雪冷笑出声,水眸充满嘲弄与讽刺。 怪不得百里琴弦会放她出宫,原来只是想把自己推入更深的泥沼,无法解脱。 如果在王宫将自己杀死,终究会留下口柄,北遥也不会轻易的放过她,可若是自己逃离王宫那就另当别论了。 自己回到边境,无疑对陈国构成无法估量的威胁,面对这样强大的后患,陈国人也会宁愿冒着被北遥责罚甚至处死的危险将自己铲除,杜绝后患。 百里琴弦就是明白这一点,才选择用这种方法置自己于死地。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好手段,好计谋啊。 心底深处,是那一点仅有的魂魄完全崩塌,然后心一点点被撕碎,就像一阵风,消失的无影无踪。 从今往后,那个曾经的萧怜雪消失了。 陈军拉起弓箭,迅速包围住三人,方青柳勾唇,斜眼望向萧怜雪。“你怕吗?” 萧怜雪摇头,“只是连累了你和春风。” “少主......”春风眼睛泛起水雾,却依旧笑着。 “若不是当年少主将我带到红之巅,恐怕春风早已饿死,是春风没用保护不了你。” 百里琴弦抬手,指尖带着让人难以察觉的颤抖。 “放箭!” 春风拔出剑,挡在萧怜雪面前,替她抵挡住射来的箭头。 “方青柳,带着少主走,我来断后。” “不行,你没必要为我牺牲。” “少主......” “这是命令!” 春风突然转过头来,平常没心没肺的她此刻却一脸认真。 “我一直很听少主话的,可是这次春风想自己做一次主,原谅春风第一次违抗你。” “方青柳,此刻不带少主走更待何时!” 方青柳眼眸一红,重重吐了一口气。“珍重。” 不顾萧怜雪无力的反抗,他将她打横抱起,突出重围。 “春风!” 萧怜雪水眸一窒,瞳孔倒映着无数刀光剑影向那持剑的女子袭去,一瞬间,血染满地。 ‘噗!’ 春风口中吐出鲜血,染红清丽的容颜,纯白的衣襟,一股血腥味铺满大地,浓烈的刺鼻。 萧怜雪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方青柳,踉跄着向前扑去。 一支箭毫无征兆的射向她,方青柳惊呼一声猛然抱住萧怜雪。 只听一声闷哼,她从他惨白的嘴角处看到蜿蜒的血丝,流到颈窝,形成一条溪流。 萧怜雪抬眼,便看到百里琴弦高举着弓箭,眼眸冰冷,脚下躺着的,是被万箭穿心的春风。 血红夕阳洒下一地余辉,残阳似血,悲情苍凉,大地之间仿佛被一片凄凉渲染。 第七十一章 -----春风篇 我是春风,住在一个开满向日葵的村子,那里鸟语香,美得像一幅山水画。 村民们都很和睦,相处融洽,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哪怕贫穷,依旧是开心的。 彼时怀帝逝世,敬帝登位,五国开战,烽火狼烟,战争离我们有一段距离,所以这个村庄才没有被波及。 我从小就很喜欢村里那条小溪,干净清澈,我和玩伴们经常到那里去抓鱼和小虾,玩的不亦乐乎。 本以为战争永远牵连不到这村庄,然而,该来的还是来了。 那一年,兵荒马乱,无数军马奔驰进我们的村庄,官兵抢粮,牲口,老弱病残的,都让我们等死,男丁全被充兵,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子,更是被他们强行拖走,步入深渊。 五国的战争,踏碎了这和乐安宁的村庄。 什么都没了,别说是米粮,就是田里刚成熟的果菜都被他们抢去,只剩下一些烂菜烂果够我们充饥。 然而,终究是支撑不了多久的。 我看着从前鸟语香,风景优美的村庄变成一个快要倾塌的废墟。过去和乐安详,相处融洽的村民此时趴在田上挖树根,菜叶,许多人甚至饿昏过去。 我不受控制的红了眼睛,温热的泪淋湿眼眶,母亲却走了过来将我快要涌出的泪擦去,慈爱温柔。 “孩子,别哭,娘希望你是勇敢坚强的,就算遇到再大的苦难,再恐惧的事情都能勇敢面对,永远开心快乐。” 我鼻头一酸,看着眼前脸色蜡黄,嘴唇干裂的母亲,轻轻唤了一声。“娘......” 母亲低头,从衣里拿出一块旧布,摊开一看是块桂饼。 “孩子,吃吧。” “娘,我不饿,你吃。” “孩子,你才八岁,还在长身体,娘和爹刚刚吃过了,你吃。” 那时的我,懵懂无知,竟将那唯一一块桂饼吃下,就这样失去了父母。 我看着父母饿死在我面前,村民早已饿死山头,我坐在满是尸体的空地上,抱紧肩膀,红了眼眶,却没有哭。 母亲说过,希望我勇敢坚强,就算遇到再大的苦难,再恐惧的事情都能勇敢面对的。 若有来生,但求不投乱世之家。 可是,当我快要支撑不住晕倒之时,却看到了她,那一身纯净不染尘埃的白衣走到我面前。 容颜精致,清丽脱俗。 “你愿意跟我走吗。” 她静静俯视着我,水眸明亮。 愿意,当然愿意! 没有食物时,我没有哭,父母死时,我没有哭,满山尸体遍野时,我没有哭,可看到她脸一刹那,泪如决提般涌出,良久不歇。 也许,这真是因果轮回,上天注定,她救了我,我便以命相报。 乱世残垣中,她将我带到了红之巅,从此,自己便一生跟随她。 我从红之巅得知,踏碎我们村庄,破坏我们安宁生活的是赵国的军队,所幸,赵国已被敬帝覆灭,也算为死去的村民报了仇。 恨得太彻骨,太铭心,午夜梦回,我都会从噩梦中惊醒,良久无眠。 ......................................................... ......................................................... 我一陪少主就陪了十年,光阴似箭,让我看到少主华丽的蜕变,如今的她绝代风华,容颜更甚,透着无法遮掩的锋芒,美的世人无法亵渎。 同样看着她改变的,还有我的好姐妹秋雨。 时光悄无声息,年华黯然流逝,我本以为,日子就这样缓缓走过,可我没想到,竟传来秋雨逝去的噩耗。 要她杀圣灵手,她不忍,要她违抗命令,她不愿,面对这两难的抉择她终是结束自己的生命逃避。 傻啊,秋雨真是傻。 我苦笑一声,也许,下一个就轮到我了吧。 我将情报阁交给落英代为管理,急忙赶往边境,入眼便看到少主静静坐在长廊上,水眸沉寂望着刺眼的阳光,像要随时将人灼伤。 我叹息一声缓缓走到她身边坐下,静静陪着她,也不言语。 秋雨的离开,我怎么劝说也只是徒然,倒不如静静陪着她。 几日之后,棋心使主和璃画使主竟然一同而来,想是为了劝慰少主吧。 不得不说,璃画使主的感情是细腻的,也是温和的,一番话下来竟让少主勾起嘴角,露出许久未见的笑容,哪怕是一点点,终是笑了。 虽然我们还像从前一样,却都明白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我们这些人,经历了太多磨难,太多艰辛,太多生死,本以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然而命运依旧给我们开了一个玩笑。 少主被百里琴弦暗算囚禁在陈国,封闭住筋脉,无法施展武功。 我万万没想到从前红之巅上灵动纯真的百里琴弦竟变成如今的样子,上次害得少主失明,如今竟要置少主于死地。 那一身黑色的戎衣,黑暗的让人窒息,眼眸不复昔日的纯真,取而代之的是冷漠残忍。 也许正好应了那句话,蓦然回首,物是人非。 与方青柳先前约定好的,如果被陈军追赶上便由我来断后,他护送少主离开。 这是我能为少主做的一点事。 万箭穿心那一刻,我笑着看向百里琴弦,一字一顿道。“你永远比不上少主,就算没有少主的出现北遥也不会爱上蛇蝎心肠的你。” 不知被穿过多少只箭,从开始撕裂般的痛到如今早已麻木,我想,我终是做到少主心中那颗朱砂痣。 从她说出那句你愿意跟我走吗一刻起,我的眼中便只有她,只为她。 直到最后,我呼出最后一口气,也是为了她。 第七十二章 往事如风,岁月如梦,灵魂死了,人却活着。开落,悲欢离合,试着去走过,却未曾离开过。 霜风呼啸过记忆的边缘,只留菩提树下渐渐散去的再也找不回的曾经。 萧怜雪从昏迷中醒来,水眸一瞬不瞬的看着面色苍白憔悴的方青柳。 “别怕,我们已经出来了,你放心,我一定安全护你离开。” 只是春风,却再也回不来了,她用自己的身体抵挡住万箭齐发,用自己的生命换取萧怜雪的生存。 从此,世间便再无春风。 心尖锐的疼,压抑的她无法呼吸。 一年之间,那两个女子都离她而去,秋雨为她而死,春风为她而死。她的到来,北冥陨落,三国厮杀,带给这个世界的只有杀戮和痛苦。 如果当初没有救沐宛,是不是就不会翻开明月录,也就没有这么多凄苦哀凉,生离死别。 方青柳叹口气,缓缓拍着她的肩。“人死不能复生,逝者已矣,不如看开一些。” 看开一些,如何看开?那是从她来到这世间便一直相伴的人啊。 一瞬间,萧怜雪用力掐紧指尖,刺入肉里,眼眸是滔天浓烈的恨意。 她虽未言语,浑身流淌着的煞气却让方青柳心惊,那彻骨的恨意就连天地也莫敢逼视。 “射伤你的箭可有毒。” 方青柳一愣,缓缓低下头,纤长的睫毛覆盖住黑亮的眼眸,前所未有的苍白。 “没有,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没什么大碍。” 萧怜雪皱起云眉,指尖拂过他的脉搏,血气平和,筋脉安稳,并没有中毒受损的痕迹。 收手,缓缓站起身子,却失了力气倒下来,方青柳连忙扶住她。 “小心,你血气不稳,又中毒浑身无力,就不要随意走动了。” “这是哪里。” “陈国与周国的边界,我们此刻在小树林的山洞。” 萧怜雪点头,环顾着幽深黑暗的山洞,洞里不时传出泉水激石的声音,十分幽静。 方青柳叹了口气,终是问她一句。“你可要替春风报仇?” 萧怜雪水眸瞬间冰冷,语气带着彻骨的恨意。“必报。” 从前的萧怜雪已经死去,现在的她不会对百里琴弦怜惜,不忍,只有深入骨髓的仇恨。 “你舍命救我,萧怜雪在此谢过,虽然我对你和春风所谓的牺牲深恶痛绝。” 方青柳挑眉,玩味的看向她。“你要怎么谢我?” 说着身子覆了上去,脸凑的极近,连彼此吐出的气息也能感觉到。 萧怜雪八风不动,水眸寂静凄冷。 换句话说,她现在根本没有力气动。 良久,方青柳抱住她,将下巴抵在她纤细的肩上,缓缓闭上眼睛。 “就这样吧,你不欠我了。” 松开手,面容俊美却带着少年稚嫩的他此刻却一脸认真。 “你真的不欠我了。” 其实你从未欠过我,为你做这一切皆是我心甘情愿。 .......................................................... .......................................................... 白炎离开了皇城,几日赶到边境。 数日离开,周国与陈国的战争如今打得难舍难分,竟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两国皆有伤亡,胜负难料。 “明月王爷回来了?!” “是王爷!兄弟们,明月王爷终于回来了!” 将士们围成一团,高呼出声。 一个男子端坐华贵轮椅出现在众人眼中,一袭黄衣高贵不可侵犯,他仅是淡淡看了一眼万千欢呼的将士,眉眼之间闪动着俯览众生又海纳百川的气度,他的风情不经意间流露,透着颠倒苍生的繁华。 “将士们辛苦了,但请你们相信本王,我们终会打败陈军,还边境和周国一个太平,将士可信我?” “周国必胜!周国必胜!” 将士们举起长矛,激亢出声,其音良久不歇,震惊山河。 白炎勾唇,衣裳于晨雾中袖袂翻飞,温雅之中自有一股清冷之气,贵气逼人,不怒自威。 他是边境将士心中的神,是无法撼动的明月王,相信他,根本不需要理由。 这种信任,这种尊崇,这种执念,已无法用言语表达。 可以说,在边境将士心目中,白炎才是这天下真正的主宰! 司杜宇掀开营帐,缓缓看向桌上拿着书卷的圣灵手。 一身银色铠甲威风凛凛,分明是南方人,却有北方特有的线条凌厉分明的五官,眼中有隐隐的威慑之意。 “王爷。” “调养这么久,伤可好了?” “回王爷,已大好。” “明日,本王要前往陈国,现今周陈的战争一触即发,本王离开切不可声张,边境一切由你指挥。” “王爷去陈国可是为了救萧军师?”司杜宇皱眉看着他,语气冷硬。“莫非王爷为了一个女子就要舍弃边境万千将士?自古红颜多祸水!” 白炎讶异的看着她,“你如何知道怜雪是女子.....”转念一想,脸色立刻黑了几分。“是庄问告诉你的?” “属下从哪听说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爷的心!敬帝对王爷早已不留余地,王爷还在犹豫什么?我和父亲潜伏这么多年,只待王爷一声令下覆了这周国,王爷不要忘了你才是这国家真正的君王!” 圣灵手转过头,闭上眼睛。 “江山,我白炎从不想要。国家,我白炎情愿袖手。但失去了怜雪,我白炎便失去了全天下!” “王爷!” “不必多说,本王自有主张。司杜南风的行为虽让我不耻,却不失为一个有能力的君王,如果没有到逼不得已的地步,我宁愿永远别踏碎这一场盛世烟.......” 第七十三章 黑沉沉的夜,仿佛天边的浓墨重重涂抹在天际,明镜般的月亮悬挂在天空,将银色的光辉照耀在大地上,朦胧幽静,寒夜泼墨。 白炎静静坐在轮椅上,看着满天闪烁的星子。 月圆皎洁,星河天悬,斗柄东指,天下安定,斗柄南指,天下大乱,主星心宿与本命星皆为一体,若两星分离将会有血光之灾。 “表哥又在夜观天象了?” 庄问摇着扇子,脸色苍白的病态,看似弱不禁风,五官俊美,那双邪魅的丹凤眼只需一挑,就能勾去无数少女的心,妖艳得摄人心魄。 “可是看百宝袋的本命星?” 白炎叹一口气,桃眼清冷愁容。“怜雪的本命星云彩明亮,应该没有性命之忧,只是最近天下很不太平。” “很不太平?何解?” “恐怕三国之间避免不了一场浩劫,不久之后天下必将大乱。” 庄问点头,摇晃扇子。“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命里有时终须有啊。” 是啊,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圣灵手清冷的眼眸猛然一窒,背影徒然颤抖。 天上本耀眼灿烂的云星突然瞬间黯淡,甚至有直线下坠的现象。 “方青柳——” 白炎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眸,握紧手中金线,血丝渐渐涌出,却感觉不到半分疼痛。 终是我害了你啊。 萧怜雪的体力越来越不支,中了毒又要摆脱身后追兵,渐渐得了风寒。 今日她本想观一下星象,却被方青柳阻拦。 按他的话说自己现在得了风寒,身子薄弱,夜晚又风大,如果出去难免伤了身子,加重了病情。 萧怜雪皱起眉头,水眸朦胧深邃,良久启唇。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聪慧如她,自是察觉到方青柳的不对劲,哪怕他句句有理,也依旧有瞬间慌乱转瞬即逝。 方青柳眼中浮出一抹复杂,却又很快一闪而过,然后猛地将她抱在怀里,用双臂紧紧箍着,过了许久才将她放开,轻轻笑道。“好好睡吧。” 好好睡吧,我会护你离开。 当你醒时,一切早已尘埃落定。 只是再回首,一切物是人非。 乱世之中,有红颜亦有英雄。 只是英雄来不及爱红颜,他们在战火燃起时就已注定苍老,从此阴阳相隔。 ....................................................... ....................................................... 方青柳终于将萧怜雪完好无损的还给了白炎,本以为要赶到边境还需几日,却没想到圣灵手竟马不停蹄的赶来,往昔干干净净的衣衫此刻十分凌乱,面容异常憔悴。 方青柳勾唇,低头注视着怀中平静安详的面容,心竟是前所未有的柔软。 “萧怜雪,还给你。” 轻吐一口气,将怀中紫衣风华的她放入白炎手臂中,温柔的倾尽一切。 “方青柳!” 圣灵手睁大眼眸看着他嘴角蜿蜒而下的血丝,金线脱出缠在他手腕上,指尖触碰金线把脉。 “无毒之毒........” 他竟中了无毒之毒! 方青柳勾唇,淡淡点头,那日百里琴弦射来的箭上,正是涂抹了这种剧毒。 苗疆奇毒,中此毒的人十天之内并无中毒或脉搏受损的现象,看似无毒,十日之后却毒发七窍流血,死状恐怖。 如果前三日还有救,可一旦过了三日之后,就算大罗神仙也无可奈何。 这一点,练毒的方青柳再清楚不过。 可他终究没有快马加鞭离开这是非之地去解毒,因为他放不下萧怜雪。 所以,他选择保住她,舍弃自己! “是我对不起你....” 白炎语气哽咽,双眸噙着泪,无助得像个孩子。 如果不是他让春风去金国请他去救怜雪,也不会害他丢了性命! 方青柳笑着摇头,那么多年的交情,他自是明白圣灵手如今的自责和心痛。 “你没有对不起我,一切皆是我心甘情愿。” “我把她还给你了,她中了软筋散,又受了点风寒,你要好好照顾她,不要负她,更不要惹她难过。她的一生够苦了,一年之间失去了秋雨,如今又失去春风......” “春风?” 方青柳眼眸复杂,重重叹了口气。 “她.....死了。” 白炎收紧力气,悲凉的摇头。 “终究躲不过........” “圣灵手,今生得你一知己,方青柳此生无憾。能在有生之年遇见萧怜雪,也不辜负这年华浮生。只是惋惜不能再与你们把酒言欢,对弹天明,无奈红尘难容一个方青柳了。” 他说着望向这片天地,晴朗长空,江山无限,也许离开之后又是一片天高海阔。 转身,方青柳负手缓缓离开,青衣儒雅,淡定美好。 “你要去哪里?” 停住脚步,他侧头缓缓轻笑,阳光照射而来,笼罩在他身上。 一瞬间,他的气度便夺去天地的光辉,日月的光芒。 “离毒发尚有三日,我想寻一处世外桃源,有山有水的地方平淡过完剩下几日。听说无毒之毒毒发之时异常恐怖,我可不想你们看到我毒发的鬼样子。” “至此之后,相忘天涯。” 白炎勾唇,桃眼渐渐蒙上一层薄雾,却依旧淡然笑着。 “至此之后,相忘天涯。” 再见,方青柳。 再见,红尘一知己。 第七十四章 ------方青柳篇 赵国和梁国终究被敬帝司杜南风覆灭,理所当然,周国瞬间成为三国中的第一大国,繁荣富强,盛世太平。 彼时,我才十二岁,是金国从二品中书省方许的公子,年少有名,沉稳智睿。 我听朝中大臣说过,与我同样年少有名,聪明绝顶的,还有一个少年,乃周国敬帝的皇弟,十一岁便被封为明月王,前往净国寺礼佛,保佑周国太平。 然而我知道,这只不过是他躲避这场皇位之争的借口,也许,他根本无心皇位之争。 既与我同样出众,想必智勇非凡。 遇见他时他才十一岁,我永远忘不了那年的菩提大树下,他独坐一偶,手执长萧,轻轻吹着哀婉乐音的样子。寂然垂眸,瘦削脸庞上那双灿若寒星的眸子,如离群孤雁下清莲般高贵淡然。 起初惊鸿一瞥时并不知他才智天纵,智计绝伦,只是被他眉间挥之不去的忧愁深深触动,可惜了如此绝代无双的少年竟身困轮椅! 我不禁深深惋惜,将随身带的古琴放下,席地而坐拨弦而起,琴声悠扬清澈,如杨柳拂过微风,竟让原本哀婉的箫声也不似那么凄凉了。 他勾唇,缓缓放下长萧挑眉看着我。“不知这位小公子是?” 我起身,懒洋洋收起古琴,笑看着他。“久闻明月王爷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所不能,今日一见果真非同凡响。” “刚才听王爷的箫声哀转凄凉,可有什么心事?” 他抿唇,转过头去。 “只是想起一些事,不由伤感罢了。” 也是,怀帝逝世,三位皇子为了争夺皇位明争暗斗,不折手段。敬帝登位后更毫不留情除掉了二位皇子,丝毫不念手足之情,若不是白炎离开皇城,恐怕也难逃一死。 可是,不过小小年纪的明月王如今就锋芒尽显,待弱冠之年又是怎样惊绝天下,敬帝必然不会放过他的。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这便是皇家亲情,在权力和地位面前,脆弱的不堪一击。 也许,白炎不是害怕敬帝,而是痛心敬帝的所作所为。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他一愣,缓缓抬头看我,眼眸黑亮。 “说得好!相逢自是有缘,不知小公子尊姓大名?” “何谈尊姓,在下姓方名青柳。”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今夕何夕,见此知己。 “明月王爷可有听说过武林中的江湖?” “江湖.....”他皱眉,缓缓看着前方菩提树。 “嗯,江湖,那是一个腥风血雨的地方,却也有江湖儿女的侠骨柔肠。难道王爷想一辈子待在这清修之地,不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方某十岁便踏入江湖,体会了江湖儿女的情怀,也尝过不少人世间的酸甜苦辣。有人说过,不经历大风大浪,永远都不知道人间真正风雨,若不经历武林江湖,永远都不明白人生的真正意义。” 白炎的桃眼灿若寒星,静静缠绕着手中金线不出声。 “今日有幸遇见明月王爷,是方青柳的福气。” “白炎亦是。” “既如此,有缘相会,告辞。” 我勾唇缓缓从草地上起身,运用轻功离开。 有云的地方就有天,有天的地方就有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我把他拉入江湖这个是是非非中,却丝毫没有愧疚。 人间,真是太无聊了啊。 烟雨阑珊,年华渐远,人间转眼已过去了八年。 他成为了武林中不死神医圣灵手,才智天纵,一手金线独步天下。 那年,叶城举行了一场武林大会,榜首将会成为周国四品武国将军,本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却依旧吓我一跳。 我没有想到白炎居然参加了这次比武大会,他怎会在意周国小小的四品官位?他可是周国的明月王啊! 事出必有因,他既然参加了这次大会,必定有什么理由,我刚刚从蜀杭游历回来,正好闲来无事,也来看看许久未见的白炎。 刚到叶城,便听到武林大会上的人议论明日他与萧怜雪的对战。 萧怜雪,我也听说不少,乃武林情报阁的创建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只有你想不到的事,没有她解答不出的问题。 她不但知天命,通古今,更是有勇有谋,才智无双,故被江湖人称为诸葛怜雪,与白炎并称南炎北雪。 能与他并称,想来必定不凡。 可我没想到,当我与她相遇那天起,便注定一生凄凉。 她仅凭一人之力便倾覆金国上万将士,惊绝的骇人! 此人绝对留不得!她拥有惊世的本领与绝顶的智慧,假以时日三国便全倾覆在她一人手中! 可我终究手下留情,不忍杀了那样一个绝代风华的女子。 送毒酒的那晚,我看到她望月清冷的神情,墨色的头发在风中微微扬起,深邃的目光投向远方,带着点点忧郁,仿佛穿越了千年,看透了一切。水眸如一湖碧水,平静却深不见底。一袭紫衣,冷寂魅惑,淡唇微微抿着,唇色有些苍白。 一瞬间,她便住进我心里。 面对危机,她淡然面对,面对生死,她一笑而过,仿佛红尘之中没有什么能得到她的眷恋。 只叹生不逢时,我与她偏偏立场敌对,注定往后刀剑相持,保卫自己的国家和百姓。 乱世之中的爱情,尤其卑微,经不起一点风霜波折,所以,我将那份卑微的爱情深埋心底,不复流年。 今生,为乱世,为争霸,为权谋。原来世,为红颜,为知己,为锦绣年华。 若有来生,莫投乱世之家。 第七十五章 很多人都在问,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但何为苦海?何为无边? 苦海,大概就是一丈软红之中的纷纷扰扰,悲欢离合。 无边,大概就是海天相接的万丈红尘,没有尽头,没有时光。 苦若是海,天若无边,倒不如放下执念,得一片海阔天空。 白炎带着萧怜雪去了方青柳的坟上。 那是一个鸟语香,有山有水的小屋后,一个普通的坟包,一块碑,方青柳之墓,简简单单。 你看,哪怕是死,方青柳也淡然了之。 萧怜雪静静看着墓碑,伸手一遍遍抚摸着。 恍然间,想起那晚他紧紧抱住她,轻轻说的那句话。 就这样吧,你不欠我了。 方青柳,萧怜雪真的不欠你吗? 欠啊,欠你,欠这天下太多太多了。 “怜雪。” 白炎握住她另一只手,神色充满担忧。 “无事,我没那么脆弱。” 抽出手,随意从大树上折断几根树枝,缓缓为方青柳扫墓,白炎静静看着,眼中浮出一抹痛色,却又很快一闪而过。 安静陪着她,直到夕阳黄昏。 萧怜雪坐在草地上,看着远处的夕阳红,身影前所未有的孤独单薄。 人依旧,心却苍老。 “碧血染桃,果真应验了。” 白炎猛的抱住她,没有一丝空隙,像要把她镶嵌到自己身体里。 “这只是巧合。” “你我都知道,这是命中注定,你说会不会有一天......” 白炎突然俯下身,桃唇贴上淡白的唇,温柔小心翼翼,唇齿相缠,温热的气息一下子袭遍她的全身。 萧怜雪浑身一震,颤动着睫毛。 令人窒息的吻,像经历了一个世纪般漫长,圣灵手回神瞬间放开她,不敢看她的眼睛。 他究竟做了什么?! 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的一时冲动,犯下了无可挽回的错误,难以言喻的情绪像乌云般铺天盖地袭来,令他整个心都阴暗起来。 她与他,是否会因为这样连朋友也不会做了........ 良久,萧怜雪站起身,扶住他的轮椅。 “很晚了,回去吧。” 白炎讶异的抬起头,却见她面容平静,没有一点受辱或气愤的样子。 也许,她没有怪自己一时的冲动吧。 夕阳黄昏之中,两道身影被余晖拉得很长,紫带凄冷,黄衣高贵,一个绝代风华,一个惊艳人间,构成一幅美得倾尽天下的画卷,仿佛将天边燃尽。 “怜雪可要报仇?” 萧怜雪手一顿,停下脚步。 “怜雪....” 白炎紧张往后看去,却见她看向天边的云卷云舒,一如这千百万年。 “我累了,不想再参与这乱世中的纷纷扰扰。”萧怜雪叹了口气,水眸沉寂。“我不喜战争,也不愿参与这场乱世,奈何身不由己。经历了这么多,现在,我只想到处走走,看看,在有生之年看尽江山万物,天地浩大,才不辜负来这尘世一场。” “你要去哪?” “我想去看看传说中的烟雨江南,听说那里四季分明有春秋月,不似边境一年到头都是冷冽的北风。” 圣灵手抿唇,桃眼清丽明亮。 “我陪你。” 萧怜雪皱眉,清冷看着他。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更清楚说的什么。” “你放得下这天下,百姓,边境将士吗?”她摇头无奈的笑着。 白炎握住她的手,眼眸坚定炽烈。“若是为了你,我宁愿负了这锦绣江山,天下苍生。” “我们一起走,逍遥人间,袖手天下。” 萧怜雪低头,将眸中水雾眨去,勾唇一笑。 原来,地老天荒只在弹指一瞬间。 “好。” 有生之年,必与你携手共看天地浩大,烟雨江南。 什么天下,什么国家,不过转眼一空,只留下历史供后世书写罢了,不管是白炎还是萧怜雪,都不在乎这一切。 人生在世,难得一份真情,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这样的爱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福气得到的。 这一切,再好不过。 ................................................................... ................................................................... 离别当天,月璃画和庄问前来送别,草原无边,寒风冷冽,萧怜雪一袭紫衣,清高孤傲。 “唉,经历这么多风风雨雨,表哥和百宝袋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祝福啊。” 庄问叹息着准备扑过去抱下萧怜雪,却被自家表哥威怒的目光震退好远,丹凤眼充满恐惧。 “以后也许再也不见了,抱一下都不行,表哥真是小气。” 白炎缠绕着金线,抬眼看他,神情好像在问,你确定不是想趁机占怜雪的便宜? 庄问干笑着,摇晃着扇子不说话。 月璃画淡笑着缓缓走上前,叹了口气。“保重。” “保重。” 漫天尘土,飞扬而起,马车渐渐奔驰而去。 萧怜雪问白炎,你可害怕我的命劫? 白炎好笑的看着她,衣不带水,八风不动。 害怕什么?若你心里有我,碧血三千又何妨,若你心里无我,落流水皆情殇。 这是爱是痴,你可懂? 乱世江湖,携手走过,这片刻的宁静,是永远该有多好。 第七十六章 烟雨江南,春秋明。 正是三月,繁正开,果真是个满楼台的人间美景。 萧怜雪牵着一匹白马走过热闹的集市,一袭淡紫,头束紫带,哪怕戴着斗笠,让人看不清容貌,依旧透着绝代风华,颠倒众生的锋芒。 身旁的一个粗壮大汉推着轮椅上黄衣贵气的男子,男子温润俊美,清丽的容颜更衬得眉间一点朱砂闪烁流华,鲜艳欲滴,融了骄傲,美得惊艳天下。 发束银冠,两鬓间垂下一缕发,桃眼流光溢彩,当真是九天谪仙,清贵无暇。 “爷,我们进客栈歇歇脚吧。” 白炎指尖拂过鬓前一束黑发,桃眼清冷黑亮。 转头,温柔带笑望着身旁之人。“怜雪可是累了?” “还好,就去客栈歇息片刻吧。” 白炎点头,抬起手让长溪推自己进去。 “哟,三位客官,是住店还是用饭啊?” 店小二常年接触大大小小的客人,自也练得一双火眼金睛,看轮椅上的人举手投足皆透着皇家贵族气息,想来必定不凡。 圣灵手转头,只全神贯注看着萧怜雪,仿佛周遭一切不过都是摆设。 这就是白炎,他不在乎的东西,绝不会浪费一丝一毫的精力去应付,但若是在乎,那便是他的整个世界。 长溪见自家爷只顾着看萧怜雪,立马出声道。“我们用饭。” “好咧!” 萧怜雪皱眉,注视着周围一切。“这江南的人当真是卧虎藏龙,深藏不露。” 白炎勾唇,轻轻一笑,惊了人间。“这烟雨江南看似满楼台,诗情画意,实则大多乃武林中退隐的江湖之人,武功自然高深。” 萧怜雪水眸冷清看着他。“你来过?” “我家爷当然来过了,还不止一次,如今可是第三次了。这江南名山壮河我家爷早已看遍,这还不都是为了陪......” 长溪正滔滔不绝,突然看到爷眉毛一抽,立刻吓得闭住嘴。 萧怜雪低头,那冰冷的水眸瞬间如积雪融化,波光温软。 圣灵手眼眸一亮,缓缓勾起桃唇。 “这江南的碧水西湖颇为有名,怜雪可要去观赏?” “自然。” 江南的风景特色,山川壮河盛传天下,碧水西湖更是称为江南城之水乡,流水满楼台,却也是书生才子吟诗作画,把酒言欢的人间天堂。 ................................................. ................................................. 萧怜雪立于拱桥上,眺望桥下风景,翠绿扶柳岸,晨曦银光泛,微风柔和,果真春风又绿江南岸,满楼台映水间。 眼前的阳春三月让她心情也舒畅起来,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四年来,第一次这么轻松平静过。 低首间,桥下碧色湖水上,正有一小船缓缓而来,粗壮大汉撑着船,船头男子一袭黄衣尊贵逼人,眉眼如画,黑发垂直一束到耳鬓,桃眼清冷傲然,极像春日娇艳桃。 给人一种感觉,美,清,静。 近了小桥。 马上快要驶向桥头,桥上之人突然轻身一跃,脚尖已踏到桥栏上,轻身飞了下去。 白炎讶异看着萧怜雪,不是让她等在桥上自己去桥头接她的吗,如今...... 勾唇,他静静看着如谪仙般乘风而来的紫色身影,当真人如惊鸿,魅惑众生—— 他永远忘不了这一瞬间的惊艳,永远忘不了碧水西湖她飞身而下的身影。 为这一刻,他愿意倾尽天下。 落地,萧怜雪转身立于船头,观赏着西湖美景。 “烟雨江南,果真名不虚传,乃世外天堂。” “江南不仅诗情画意,才子更是滔滔不绝,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能。” “是吗,那改天定要见识一番。” 白炎指尖拂过鬓前一束发,桃眼清丽温润。 “不是让你在桥头等我吗,怎么用轻功下来了。” 萧怜雪斜眼看他,“是你们太慢。” ............. 两人正谈笑间,突然一个身穿橙黄色衣裙的俏丽女子向他们挥手,圣灵手皱起眉头,却听见长溪惊呼出声。 “薛姑娘!”长溪转头着急说道。“爷,她是张婶的女儿薛橙啊!” 良久,白炎才恍然想起,似乎四年之前他第二次来江南,曾经救过一个重病缠身的妇人,她的女儿便叫薛橙。 薛橙的父亲早年逝世,只有她与母亲相依为命,家境十分贫寒,她拿不出诊金却不想欠圣灵手人情,便想当他丫鬟一生报答,却被他拒绝。 他救薛橙的母亲只是动了恻隐之心,那躺在床上痛苦不堪的妇人让他不由想起自己的母亲,疼痛和思念如潮水涌来。 薛橙只是个女子,手不能扛,肩不能提,又要忙田里的农菜又要照顾母亲,幸好有长溪时常来帮忙,替她挑水生火,忙活着菜园,才让她度过那段最难熬的日子。 所以,白炎是救她母亲的神医灵手,长溪却是真正扶持她的恩人。 第七十七章 “自从上次一别已过四年,薛橙还没来得及报答圣灵手对我母亲的救命之恩,请受薛橙一拜。” 白炎抬手,长溪立刻领会扶住薛橙,不让她跪下去。 “薛姑娘严重了,你已经给了我诊金。” “啊?”薛橙睁大眼睛,疑惑看着他。 白炎勾唇,低头缓缓缠绕金线,轻启桃唇。“姑娘的诊金便是你一片爱母之心,自古千金难买一孝心,薛姑娘心地善良,孝心感人,早已胜过千金万两。” 薛橙双眼朦胧,感激不已。 “薛姑娘,你别哭呀!” 长溪着急起来,他最看不得女子哭泣,忙是替她擦掉眼泪,手一惊便似触电般地缩了回去,不知所措起来。 “长溪大哥。” 薛橙看到长溪的动作情不自禁笑出声来,让他更是羞愧不已。 长溪慌忙点一下头便赶紧退到圣灵手身后,不敢抬眼。 薛橙并不算什么美人,却长得干净俏丽,如同小家碧玉一般温柔有礼,一身橙黄色衣裙更衬得她明媚朝气。 圣灵手哭笑不得的摇头,抬眼,也看到萧怜雪无奈的神色。 一切尽在不言中。 “看来,长溪喜欢薛橙姑娘。” 柳树下,漫天飘飞,萧怜雪缓缓推着白炎走过,繁锦簇,好不娇艳。 “嗯,四年前我便有所察觉,当时我让长溪留在江南不必跟着我离开,他却执着不已,说他答应过师傅要一生照顾我,我让他离开就是让他做一个言而无信之人,我无法只好由着他。可现在,也是时候成全两人了。” 白炎握住萧怜雪的手,抬眼看她。“因为我有了你。” 萧怜雪转过头去,叹息一声抽回手,水眸冷清。 “回去吧,长溪该着急了。” 她终究,还是逃避着自己的感情。 白炎苦笑着低头,桃眼暗淡失落。 无妨,只要能为她付出,只要她不厌恶自己,得不得到她的回应又如何。 只要他爱着她就够了。 只要她陪在他身边。 ....................................................... ....................................................... 萧怜雪和白炎去了薛橙的菜园,一眼便看到田地上和谐不已的两人。 长溪扛着锄头种菜,而薛橙则站在一旁为他倒水擦汗。 很多人对幸福的诠释看法不一,但对于此刻的长溪和薛橙来说,便是幸福。 “爷......” 长溪看到圣灵手惊的锄头都忘了放,就那样呆愣着。 白炎抿唇,严肃的看着他。 “长溪,你可喜欢薛姑娘?” “我.....我......” 长溪不知所措,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 萧怜雪看着长溪的模样叹口气,难得开一次口。“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你对薛姑娘有情,薛姑娘也有意。” 圣灵手赞同的点头。“薛姑娘心地善良,贤良温和,你要好好珍惜。” “爷,我.......” “长溪,我自是明白你的,可我已经有了心爱之人,也是时候考虑你自己的婚姻大事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大雁亦有南归处。” 良久的沉默,长溪重重叹口气,终于抬起头。 “终究,还是无法一辈子照顾爷,长溪愧对浮华大师,更愧对爷。” “追寻自己的归宿,何来愧对?”白炎反问。 长溪一笑,终于释怀。 万家灯火,平凡生活,这是乱世中多少人遥不可及的梦想和奢望。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敬年十年三月,长溪和薛橙要成亲了,分离了四年,两人的心依旧没有因为时间而冲淡,反而逐渐加深。 今日,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宅子里红缎喜庆,炮声不断,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萧怜雪看着铜镜里幸福洋溢的薛橙,也难得温和起来。 “你今天,很美。” 薛橙一身大红喜服,头戴凤冠,俏丽动人,红唇娇艳,如同闺秀出阁,带着出嫁前的紧张和期盼。 “真的吗,也不知道长溪大哥喜不喜欢。” “自然喜欢,你今天是最美的。” 薛橙娇笑着,灿烂的夺目。 “也希望萧姑娘与圣灵手携手走过,白头到老。” “长溪大哥都跟我说过了,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这句话薛橙也要送给萧姑娘。你知道吗,其实我曾喜欢过圣灵手呢,然而我知道,这和过日子是不一样的,圣灵手对于我,就像一颗极为遥远的星,只能看却不能触及,他是红尘之外的人间谪仙,是不可玷污的神,普通人怎会得到那样一个谪仙回首?长溪大哥却不一样,他很真实,心地淳朴,不会像圣灵手那般遥不可及。” “萧姑娘是幸福的,能得到圣灵手倾尽所有的温柔,也希望萧姑娘能好好珍惜这份幸福。” 是啊,人生如梦,得到一真心不容易,能有幸携手更加不容易。 枉费她号称诸葛怜雪,却不如薛橙看得透彻。 长溪与薛橙拜完堂,便开始招待宾客。 新娘被送回屋子,新郎有些喝多了,大家喊着闹洞房,一窝蜂涌入洞房烛夜。 萧怜雪独自走出宅院,抬头望着柳树出神。 “在想什么?” 不知何时,白炎出现在身后,温柔小心翼翼看着她。 “你怎么来了。” “看你不在,我不安心。” 萧怜雪转身,低下头去。 “怜雪。” “嗯。” “长溪找到了自己的归宿,我们也走了吧。” 第七十八章 长溪成亲第二日,白炎便留下书信一封,与萧怜雪踏上马车离开。 不想又一次面临离别,倒不如不见。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大雁亦有南归处。 庆幸的是,长溪有了自己的归宿。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游山玩水,自在逍遥,世外的乱世,早与他们无关。 “洛阳的牡丹果真娇艳富贵,可惜并不如芍药那般引入药,冰肌玉透。” 此刻萧怜雪和白炎走到了洛阳,洛阳的牡丹如同江南碧水西湖一般盛传天下,闻名世间。 洛阳牡丹颜色品种颇多,最绿的牡丹为‘豆绿’,最黑的牡丹为‘冠世黑玉’,最红的牡丹为‘火炼金丹’,最蓝的牡丹为‘蓝田玉’,瓣最多的牡丹为‘魏紫’,被称为洛阳五宝。 圣灵手点头,温润浅笑。 “可惜离芍药开还有几月,不过桃此刻却是开得最灿烂的时期,怜雪可要去小林竹屋观赏一番?” “小林竹屋,可是上次我双眼失明之时,你带我去的那个竹屋?” “正是。” 萧怜雪瞬间冷下脸来,想起了她失明之时白炎戏弄她给她换上的女装,那是她难忘的耻辱! “你胆子那么大,还敢提那件事。” 白炎抿紧唇,桃眼遮掩不住的笑意。 “那日你全身都是汗,打湿了衣衫,我无法只好替你换掉外衣。” “那你为什么给我换女装?” 白炎无辜的看着她,“那里只有我与母亲的衣服,难不成怜雪想穿我的衣衫?” 萧怜雪转身,二话不说,走人。 其实看到那样一个清冷凉薄的女诸葛生气,也不失为一件有趣的事。 天涯仗剑,策马为伴,开落自有时,韶华变迁又何妨? 只要有她在身边,哪里都是人间天堂。 ........................................................................................................ 最后两人还是来到了竹林小屋赏。 三月芳菲,盛世繁华—— 小屋前的桃开了,成群绽放,漫天飘飞,屋顶上、竹桌上、鹅卵石上全是飘落的桃。一切依旧,远离尘烟。 “桃还是那么美。” 萧怜雪水眸闪烁光华,眼底映着一片盛世桃夭。 桃依旧,人也依旧,这大抵是最幸福的。 白炎端坐轮椅,突然伸手拉过萧怜雪,浅笑着为她拂去衣上的落。 回忆交织,曾经一幕幕悄然浮现,竟如此明媚惆怅。 还好,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两人依旧携手走过。 人间落红满天,浮生年华倾世间。 山烂漫,艳阳西斜。 这样的日子,在乱世中是最难求的。 萧怜雪站立在桃树下,不耐烦的皱起云眉。 一袭淡紫色水袖衣裙,墨发及腰,被一根紫色丝带束起,在风中轻轻飘扬,眉眼精致,顾盼之间总有一抹化不开的忧愁,宛如淡梅初绽,未见奢华却带着沉静。 女装的萧怜雪少了男装时的锋芒和肃杀,眉间多了几分女子的气韵和阴柔,却依旧透着淡淡的漠然。 绝色无双,清丽胜仙。 “好了没有。” 她开始不耐烦的出声。 圣灵手抬眼,勾唇一笑。 “等一下,快好了。” 低头描绘着画中的女子,白炎眼中惊艳更甚。 画卷中的女子未施粉黛却依旧绝世,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水眸总带着不容世人亵渎的冷清。 仰头,他轻轻叹口气,幸好,如此风华的她是属于他的。 “好了,怜雪看看,可画得好?” 萧怜雪盯着他,许久才缓缓走来,微瞥一眼画卷便不再看。 “怎么,难道画的不好?” “你把我画的像个深宫怨妇,怎会好?” “深宫.....怨妇?” 圣灵手睁大桃眼,好一会扑哧笑出来。 怎会是深宫怨妇,画中女子体态沉静,容颜绝代,带着红尘之外的洒脱和冷清,尤其是那双眼眸,更是勾画的惟妙惟肖,淡然无痕。 却不知怎么的,萧怜雪看却变了味道,总觉得他把自己画的怨天尤人,像一个深宫里的怨妇般。 白炎愉悦一笑,想了想又提起画笔在画中女子嘴角处添上一痕,瞬间,本抿成一条线的淡唇一下子变得柔和,容颜少了几分冷硬,更加灵气逼人。 “如此,可还像深宫怨妇?” 萧怜雪冷哼一声,并不言语。 白炎抬头,看着飞红满天,惬意的闭上眼。 时光若能在此刻静止,该有多好,没有战争,没有纷扰,没有乱世,只有青山绿水,只有桃满天,只是伊人相伴。 可他怎么忘了,世间最变化莫测的就是命运。 那画上颜色无双的女子,注定是他命中的劫难。 而往后的他,也注定看着九龙塔纱幕后的画像,思念着那个人。 只是再回首,物是人也非。 纱幕后的画像有些破旧,有些模糊。可每一笔勾勒,每一抹痕迹,似乎都记载着跨越千年万载的思念。 风华是一指流砂,苍老是一段年华。 一朝春去红颜老,落人亡两不知。 第七十九章 如果爱是一场倾城的事,醉了流年,醉了过往,那别离后的寂寞是不是就不会那么连绵?心的思念是那奔流的泉水,蜿蜒没有尽头。 如果情是一卷泛黄的经书,明了轮回,明了劫数,那梦醒来是不是就没那么多无措踌躇?爱一个人会低到尘埃里,如果那时的心端坐在云台,是否就没了最后撕心裂肺的疼痛? 白炎对于萧怜雪,就是这种感情。 刻骨铭心,倾尽天下。 圣灵手向她说起了他小时候的事情,他从一出生眉间便带有血红朱砂,被怀帝认为是不祥之人,乃皇室大劫,想要将他舍弃荒郊野外,由他自生自灭。他的母亲白期不忍看到幼小的自己遭此迫害,所以带着自己连夜逃离皇城,安居在这竹林小屋。 他在这里生活了整整八年,年幼的他对母亲记忆十分模糊,只记得她时常望着桃出神。母亲说,桃依托了她对一个人的思念,开半夏,与另一种很像,也是魂繁落,劫数万千。 后来,白期在他八岁时不知所踪,怀帝却找到了自己,将他带回皇城,悉心照顾,却依旧弥补不了他带给自己曾经的创伤。 他不知道白期去了哪里,也不知她与怀帝之间有着怎样的过去。 他白炎,只认母,不认父。 白炎的语气分明是清淡无痕的,却依旧流淌着淡淡的忧伤。 此刻的他不是惊艳人间的神医圣灵手,不是尊贵高傲的明月王爷,只是一个忧愁无助的少年罢了。 他才二十一岁,年华正好,却饱尝分离之苦,人间磨难。 “你的双腿,是从出生便落下的缺憾?” 白炎一愣,缓缓低下头,看着被困轮椅的双腿。 “嗯,天生....软骨。” 萧怜雪双眸一疼,这个才华惊绝的男子,一直都用孤傲清高的姿态来掩饰自己天生的残缺,有谁知,他有多难,多落寞? “我会助你,让你重新站起来。” 白炎猛然抬头,震惊望着她。 他从小学医,用尽十年试过上百次方法却也治不好这双腿软骨,她又怎能..... “你信我吗?” 萧怜雪静静说着,水眸虽冷寂却莫名让人安心。 良久,白炎勾起嘴唇,桃眼黑亮无比。 “我信,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 .............................................................................................. 软骨也称‘骨萎’,由于先天禀赋不足加之后天失养,损伤真阴元阳,不能充骨生髓,使骨髓空虚。 若能及时温养筋骨,调养身子也可改善筋骨,可他年幼时曾受过外邪入侵,凝滞骨关节,使腿骨寒凝脉涩,血行不畅,伤筋败骨,导致病情日益加重,软骨难立。 白炎先天便骨髓空虚,无法充骨生髓,但真正导致他不良于行的,是后天的重创,外邪的入侵。 萧怜雪神情一凝,收回放在他腿上的手。 他年幼时,曾经遭受过筋骨重创,可她问起时他却说是天生软骨...... “如何,可有办法?” 萧怜雪恢复神色,缓缓站起身。 “你的双腿先天禀赋不足加之后天失养,损伤真阴元阳,不能充骨生髓,使骨髓空虚,导致不良于行,我可能....” 圣灵手愕然,片刻复又一笑,仿佛早就准备好似的,点了点头,眼眸一闪而过的失落。 “没关系,反正我早已习惯。” 缓缓触碰双腿,黑亮的桃眼逐渐化为死寂。 “我可能只有五成把握让你重新站起来,而且过程十分疼痛难忍,你可愿意尝试?” “你......” “我没说不行,只是把握不大。” 圣灵手抬眼,轻勾桃唇,惊鸿一笑。 “大不了痛一下而已,若能换回站起来的希望,我怎可不尝试?” 骨髓虚软,乃腿骨寒凝脉涩,凝滞骨关节,血行不畅,伤筋败骨,若能打通腿骨筋脉,让经络流畅,骨筋内生,便有抗邪之力。 然而过程是十分漫长艰苦的,要打通腿骨十二筋脉,必定要刺中穴位,差一分毫都不可,若偏离位置刺不入筋脉,一切皆付诸东流。 白炎没有问她为何知道这么多的,只是听她讲解完方法之后笑着说,这圣灵手之称怕是要让给怜雪来当了。 “不管成败与否,怜雪,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不必,就当还你上次医治我眼睛的人情。” 圣灵手眼眸一痛,转瞬即逝。 “怜雪怎可说还,你我之间何来人情一说?” 我为你做的一切,皆是我心甘情愿。 白炎向来,只做喜欢之事,愿意之事。 第八十章 桃落尽,分外安静,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治疗过程十分漫长,从清晨到夕阳黄昏,已过去十二个时辰。 萧怜雪不时端出一盆血水出屋,又端进一盆清水,反反复复,眼神并无慌乱和紧张,永远那么无波无痕。 直到治疗结束,白炎如虚脱一般昏倒之时,她才深深皱起眉头。 缓缓看着他如玉的脸颊苍白透明,双眼紧闭,额头布满汗珠,发丝贴在脸庞上,前所未有的憔悴,隐忍的桃唇被深深咬出齿痕,流出蜿蜒的血丝。 你该有多痛,银针刺入腿骨十二大穴,简直如割心般的疼,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你是如何忍过来的? 那种被一刀一刀凌迟般的痛楚,很难熬吧? 萧怜雪抬头,将眸中水雾眨去,良久轻吐口气,手指缓缓触碰着白炎苍白的脸颊,俯下身子,淡唇轻轻贴在他眉间的朱砂上,万分柔情。 白炎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双腿总感觉被什么束缚,酸痛不已。 每当这个时候,总有一个身影在自己身边,疼痛才微微减轻。 朦胧间,他突然感觉有双手轻柔的为自己擦拭汗水,时不时有布轻轻湿润嘴唇,然后将一种清凉的药物覆在有些火辣的嘴唇上。 他想抓住那双手,却疲惫的睁不开眼睛。 意识再次陷入无边的黑暗,却觉得无比安心,因为有她在身边。 只要她能伴他左右,就够了。 萧怜雪叹口气,看着他紧锁的眉头舒展开,呼吸也渐渐平稳,才缓缓推门离开。 她的心,终究是输了。 背负万丈尘埃,几段唏嘘几悲欢,可笑我命由我不由天,却终是输在了命运手中,也输在心字情上。 白炎昏迷三日后终于醒来,意识恢复便是一阵剧痛,他暗自咬牙,倔强得不发出一点声音。 双腿被固定在青石板上,还缠上一层又一层纱布,动弹不得。 萧怜雪说,医治虽然成功,他的软骨却是凝滞许久,伤筋败骨,如今虽打通腿骨十二大穴,让经络流畅,骨筋内生,却也要好好调理。 他的双腿骨髓停滞太久了,需要时间和锻炼,萧怜雪毫不隐瞒告诉他,一般情况下,要恢复成常人一般行走自如最少需要一年时间。 话题一转,她语气清浅。“但如果是你,慢则半年,快则三月,便可下地行走。所以这十天之内,你都不能下地行走,安心养着吧,” 白炎脸色微红,恼怒的撇过头去。 ............................................................. ............................................................. 三月转瞬,人间四月芳菲尽。 四月的桃开得更盛,万里桃云,如晴空泼墨下的重彩,溪水与桃相映,风过舞,映红了满天云霞。 片片桃,繁开飘落,不与春争早,只为清芬百里闻。 白炎修长的指尖缓缓抓紧床沿,借力颤抖着试图站起双腿,脚上用力腿骨渐渐拉直,却一瞬间瘫痪在地。 “白炎。”萧怜雪听到声响跑进来,看到他颓废的模样无奈叹口气。 “为什么.....我还是站不起来。”白炎摇头,低低的看着自己双腿。 难道,他终究注定无法站起来吗? “你太急切了,青石板和纱布才刚刚拆下,你就开始下地行走,骨髓还没有完全内生,你是用好不容易治好的双腿开玩笑吗?” 萧怜雪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无奈摇着头,伸手穿过他的手臂,将他渐渐扶起来。 “怜雪.....” “要想真正站起来,并非一朝一夕,我先扶着你,帮你站起来。” 白炎灿烂一笑,抬眼看她小心轻柔的动作,心头一阵满足。 若此刻的温柔便是永恒,双腿好不好又何妨。 萧怜雪扶着圣灵手慢慢下地行走,开始只是在床的附近移动,然后是在竹屋外,他行走的范围越来越大,需要被搀扶的力量越来越小。 白炎像一个初生婴孩一般好奇惊讶的看着自己双腿行走,桃眼明亮清澈,嘴角难掩笑意。 他的双腿恢复的很快,加上萧怜雪独特的医治和药物调理,不过三个月,便行走自如,与常人无异。 如果说以前的圣灵手年少惊艳,世人仰视,那现在的圣灵手便完美的无懈可击,傲视天下。 白炎站立在桃树下,挺拔俊秀,阳光在他脸上覆了一层薄薄的玉色,容颜更显精致,漆黑的桃眼满含笑意。 “怜雪,我终于真正站起来了。” 萧怜雪抬头,对他一笑。 是啊,终于站起来了,从今往后,白炎便完美没有一丝缺憾。 “谢谢你,让我有生之年还能站起来。怜雪,我终于可以与你并肩共看天地浩大了。” 一一世界,一叶一追寻,一曲一场叹,一生为一人。 他们又回到当初的日子,远离乱世,远离尘嚣。 世事无争,无忧无虑。 又是一年的流星飒沓,繁星璀璨。 萧怜雪和白炎并肩站立在竹林中,流星从空中划落,陨落另一头,一点一点的星光划落,像一场盛世的烟雨,在漆黑的天空中划出银色的线条,一瞬间,便坠落不知所踪。 “那一年,你生辰时流星也是这般璀璨盛大。” “是啊,那年我十八岁。如今,已过了二十一,时间过得真快。” 白炎转头,温润一笑。“无论何时,你都是绝代风华的诸葛怜雪。” “还记得我曾说过,愿倾尽所有,换来这场盛世流星许你一个心愿,怜雪可还记得?” “不曾忘记。” 他认真望着她,星光将他眼眸照得晶亮。“我愿用三世烟火,换你一世迷离。” 萧怜雪抬眼,相对无话。 良久,她轻吐一口气,展露笑颜,绝代风华。 “我会伴你左右,携手共看天地无限。” 如笑颜,似水年华,回了过去,也回了曾经。 任由凡尘清浊,只为你眉间朱砂轮回甘堕。 愿有生之年与你并肩看那天地日月,恒静无言,青山绿水,世代延绵。 就这样吧,从此山水携手走,策马红尘,笑傲人间。 第八十一章 陈国边关。 北遥负手高高站在城墙上,俯视着江山无限,万里疆土,黑眸深沉锐利。 “太子,百里琴弦到了。” “嗯。”北遥点头,黑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肤色麦黄,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高深莫测,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无一不在张扬着他的霸道与强势。 良久,他侧身望着身后同样黑衣的女子,缓缓走过去,站定在她面前。 “太.....” ‘啪’一声,一道清脆的巴掌打断百里琴弦的话,白皙的脸颊立刻浮现五个清晰的手指印,红肿不堪。 百里琴弦低眼,用指尖擦掉嘴角的血丝,然后缓缓跪在地上。 “你可知,本太子为何打你?” “属下不知。” 北遥轻笑出声,却冰冷刺骨,蹲下身子与她平视。 “你暗自放萧怜雪出宫,回头却告诉群臣百官她拿走陈国军事机密,重伤御军,想借大臣的手除掉她,好一招借刀杀人。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很自作聪明?” 手指挑起她的下巴,让她看向自己,北遥动作渐渐往下移,瞬间掐紧百里琴弦纤细的脖子,脸色阴沉。 “我允许你伤害她了吗?!” 百里琴弦眼眸睁大,渐渐蒙上一层水雾。 原来,他竟那么在意她,而自己,四年的朝夕相伴,竟比不过一个萧怜雪! 为什么....... 北遥渐渐收紧力气,百里琴弦脸色通红,呼吸也变得急促,却终究没有求饶半句。 若没有下山,没有遇到过这个男子,会不会就没有这么多悲剧发生。 闭眼,滚烫的泪水翻滚,滴落在手背上,北遥抬眼,看着绝望悲伤的百里琴弦,渐渐松开了手。 站起身,他恼怒的一拳打在石壁上,鲜血娟娟涌出。 “你干什么,为什么伤害自己.....” 百里琴弦心头一紧,撕开衣摆替他包扎皮肉翻滚的伤口。 “你如何对待我,我都毫无怨言,但是你不能伤害自己。” 北遥看着她,柔弱的身躯微微颤抖,却依旧强装镇定。 他如今不能杀了她,百里琴弦对他大有用处,更是助他统一天下不可缺少的辅助。 乱世之中,爱情是卑微的,爱上像北遥这样的男子,注定是凄苦无果的。 他的眼中只有宏图霸业,天下国家,这样的男子很难真正爱上一个人,若爱上了,便是永生不变。 可惜,落有意,流水无情,百里琴弦终究不是他胸口那一颗朱砂痣。 “此事本太子不再追究,我不允许有下次!如今周陈的战争愈演愈烈,白炎和萧怜雪袖手离开,只有司杜凌和司杜宇镇守边境,这是击倒周国最好的时机,只要攻破周国边境,便可长驱直入,有望覆灭周国!” 百里琴弦垂下眼帘,许久一声叹息。 “太子有何吩咐。” 终究,还是放不下对他的执念,哪怕他伤害她,哪怕他一次次刺伤她。 换句话说,百里琴弦爱惨了北遥。 周国。 皇城—— 以往金碧辉煌,华美精丽的大殿此时阴暗的让人发寒。 龙椅上,司杜南风一拢红衣鲜艳如火,狭长的鹰眼幽暗邪魅,五官俊美异常,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让人不由折服。 “找到上官棋心了吗。” 落英浑身一颤,缓缓低下头。 “还.....还没有。” 司杜南风起身,勾起妖娆艳丽的红唇。“是真不知道,还是知情不报?” “属下不敢!情报阁已经发动全城搜捕,都找不到棋心使主的下落,会不会......她已经离开周国了。” “不,她绝对不会离开周国。” “可是.......” “上官棋心的事暂且搁下,如今边境将士损伤大半,朕打算支派二十万大军增援,你暗中跟随,有什么消息立刻传书给朕。” 思量片刻,他又缓缓开口。“将边境重创的消息散播出去,让天下皆知。” 萧怜雪,不管你躲到天涯海角,都逃不过乱世烽火,这是你的命。 你想袖手乱世,逍遥人间,我司杜南风偏偏要将你拉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 .......................................................... 年华变迁,浮生偷换,转眼已到八月。 白清坐在寺院中的菩提大树下煮茶,他煮茶如他的人一般从容安然,只见杯中装放茶叶,徐徐下沉,水雾夹着茶香缕缕上升,如云蒸雾霞。 “周陈如今的局势,多像我们当初对抗赵梁的时侯,也是这般杀气如麻,断壁残垣。” “的确,我们都老了,如今只有煮茶论后世的天下。” 浮华抬眼,看着仙风道骨的白清,白衣不染恍如往昔。 是啊,他们都老了,容貌衰老,年华流逝,物是也人非。 “白炎和怜雪,怕是有劫难了。” 他们好不容易放下乱世中的一切,袖手人间,只为一个安定。 可老天,依旧残忍的不放过他们。 “沐空,你说我们帮是不帮?” 浮华转动着手中佛珠,瘦削的脸,淡淡的眉毛下,一双慈善的双目炯炯有神,仿佛洞悉世间万物。 他分明看着菩提树,却早已穿透树看破了红尘万丈,沧海人间。 “这是他们应有的劫数,只有靠他们自己去化解,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上次替怜雪化解天劫,本就是逆反天意,打破主命星格局,才形成当今局势。是否能安然度过这次劫难,只有靠他们自己。” 白清摇头,饱经风霜的眼眸沧桑忧愁。“但愿,他们不要步上我们的后尘。” 汉林年间的乱世,发生了太多太多,曾经无数段情,无数段爱,都埋入了历史的书卷里,刻在时间的长河中。 但愿这次,没有悲剧,没有情殇,没有分离。 灯火星灿,人声纷离,弹不完浮华永生。 流星飒沓,回首世间,歌不尽乱世烽火。 第八十二章 周金的战争刚平定,如今又迎来周陈大战。 烽火狼烟,铁马金戈,八百里荒土,民不聊生。 上官棋心看着村里怨声载道的村民,心底泛起丝丝疼痛。 他们渴望和平,渴望一个安定的生活,不用受战争的牵连而颠沛流离,丧失家园。 低头,缓缓抚摸着腹中隆起的肚子,上官棋心美目柔和,带着慈爱和怜惜。 孩子,娘一定会让你健健康康长大,不会让你参与乱世中的烽火,沾染世俗的污浊,一生平凡幸福,与心爱之人白头到老,远离喧嚣。 上官棋心本以为,一切都会平平淡淡的走过,那些乱世烽火,恩怨纠缠再也与她无关。 她会迎接孩子的降临,然后一直看着他成长,看着他渐渐会爬,会走,会唤她一声母亲。 这样的日子,大抵是最幸福的。 然而,世间最变幻莫测的,便是命运,最捉弄人的,便是老天。 那天,她大概永远都无法忘记,陈军踏着滚滚烟尘闯进这里,杀伤掳劫,无恶不作,很多年轻少女都被他们放肆轻薄。 上官棋心眼眸染上一层水雾,咬紧下唇不发出一点声音,手颤抖抚上隆起的腹部。 抓紧树干支撑住身体,听着屋外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她的脸色瞬间煞白。 “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漂亮的女人,小爷我还没玩呢!” 军队的叫喊声,彻底粉碎了上官棋心最后一点期念,取出随身带的黑棋,渐渐闭上眼睛。 “什么人?!” 一个黑衣步兵警觉走过去,上官棋心回头甩出一颗棋子打中他的心窝,力道之大震得黑衣步兵口吐鲜血,一声不吭倒地身亡。 从门外进来的还有五个黑衣步兵,听到声响猛然回头,眼前五颗黑棋如闪电般飞来,击中太阳穴位,力道沉重的发出闷响,通通倒地,耳朵,眼睛,嘴角蜿蜒血液,七窍流血而死。 “唔.......” 上官棋心虚弱倒地,头冒冷汗,难以支撑。 她从来不轻易杀人,更不轻易使用棋子杀人,因为她知道,黑棋一出必死无疑。 然而,用黑棋杀人也是要付出代价的,黑棋一出必先伤自身,她一共发了六子,又怀了身孕,如今早已不堪重负。 “噗!” 上官棋心不受控制吐出大口血,缓缓用手背擦干净,咬牙站起来。 她只能选择杀了他们,不然定会引来更多的陈军,如果被他们发现自己,她甚至不敢想象,会受怎样的屈辱! 肚子袭来一阵阵剧痛,上官棋心低头,入眼一片刺眼的红。 孩子,她的孩子.......... 此时此刻,哪怕痛的无法呼吸,哪怕重伤虚弱不堪,上官棋心依旧强行支撑着。 怜雪说,她不认命,坚信我命由我不由天,天若管我必灭天。 可自己却一直很信命,一直相信因果轮回,前尘报应。 当她握紧黑棋的时候,就已经料好结果,只是她的孩子,她一定要保住...... 掐紧指尖,准备再次攻击,忽然听到天空‘嘭’一声,弹出红色的烟,陈军抬头一看脸色顿时大变。 “边关遭受周国军队袭击了,快走!” 几千军队迅速踏出屋子,也顾不得手中的女子和财物便跨马离开。 原来生死,往往就是一念之间。 .................................................. .................................................. 上官棋心捂住肚子,终于承受不住叫出声,手指颤抖抓紧树干。 “天!如烟姑娘你的肚子......” 隔壁的张大娘也顾不得被陈军扫荡凌乱的屋子,听到叫声跑过来,看到上官棋心水蓝色的裙子早已被鲜血染红,妖艳的刺眼。 她在这里化名为如烟,如烟如烟,过往如云烟。 “如烟姑娘,你怎么样?坚持一下,我扶你进屋。” 上官棋心握住张大娘的手,吃力的摇头。“张大娘,我的身体我最是清楚,撑到如今已经是极限,但我求你,保住我的孩子......” “如烟,你怎么这么傻!孩子没了可以再生,若命丢了可什么都没有了呀!” “张大娘,那你告诉我,我的情况如何?” 张大娘皱眉犹豫着,良久还是叹息着开口。“你的羊水破了,又受极大的恐慌,加之失血过多,如果你生下这孩子,绝对活不过三天!” 上官棋心扯动嘴角,像早已预料到一般,温和的眼眸无波无痕。 “这乱世当下,滚滚红尘万劫不复。我这一生,杀过人,害过人,爱过人,欺过人,负过人,也许真是因果轮回,前尘报应。” “我不惧死,也不怕入地狱,也许死了,倒也干净。乱世之中,人命根本不值钱,我活的也够久了。” “如烟姑娘,蝼蚁尚且偷生,你又何苦看轻自己?正是因为乱世人命不值钱,所以活着的人才更应该珍惜所拥有的生命。孩子没有可以再生,命没了可真是什么都没了。” 上官棋心笑着摇头,张大娘怎会明白,若保不住这个孩子,她也不可能会有孩子了。 她和司杜南风的过去,早已成为过往,烟消云散,不见踪影。 红尘的泥沼里,她挣扎了太久太久,也是时候来一个了断。 她的一生总是为别人或喜或伤,明明是最聪明的一个,却总是为情任人摆布,变成别人的棋子。 现在,她终于不用徘徊抉择了。 有人说,孩子总是第一眼喜欢父亲,因为待在母亲的身体里似乎也能感受到母亲对父亲的情意与爱恋,连带着母亲的情感,不由喜欢父亲。 哪怕父亲没母亲温柔,哪怕父亲总是最严厉的。 这个孩子,带着上官棋心的寄托与延续,也依托了她对司杜南风无悔的爱恋。 第八十三章 乱世之中,世人都渴望权势的巅峰,至高的地位,统一天下,坐拥江山,这是所有人的欲望与执念。 而萧怜雪和白炎,就像充满希望的旗帜,引导世人的步伐。 然而大概所有人都不知道,世人仰视的南炎北雪,他们不喜战争,不贪荣华,不屑权势,他们也只是两个平凡不过的人。若不是身困红尘,卷入了这乱世烽火,他们宁愿袖手江山,笑看人间。 无奈上苍,终究不放过他们。 萧怜雪靠在凋零的桃树上,看着手中的信戈,颤抖闭上眼睛。 她想这样的日子能久一点,琴瑟相和,尘世依恋,闲来垂钓,与他共看天地浩大,谢开。 然而,还是逃不过命运的捉弄啊。 “怜雪,你......” 白炎紧张看着她,生怕她下一秒便消失掉。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几日后便回来。” 萧怜雪回他一笑,神情却难掩慌乱。 “不要!”圣灵手瞬间抓紧她的手,桃眼染上悲痛的色彩。 他们都明白,此刻离开,大概永远都无法回来,永远失去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 “怜雪,不要走....” 他低低哀求着她,却更像受伤的小兽临终的嘶吼。 两人好不容易袖手江山,放弃天下,如今,难道又要踏入这乱世深渊吗? 不要,不要...... 萧怜雪身形一颤,却依旧挣脱开他的手。 “对不起,棋心出事了,我必须要回周国。” 终究是自己,违背了答应他的承诺。 寄君一曲不问曲终人聚散,那些无法兑现的诺言,终散作云烟。 看,桃谢了,只剩下干枯的树枝,仿佛也随着那段时光埋藏在过去,不复从前。 白炎垂下头,阳光投射到他的衣上,却映衬不出一丝光来。 他听到了开的声音,风吹落,萧怜雪一个转身却葬尽了芳华,残落满天的瓣痛了又痛,淡淡的雨雾倒影着满襟的哀愁,憔悴的容颜上有了脆弱的愁殇。 呵,还是逃不出这红尘万丈,乱世烽火呀! 他不要锦绣江山,不求权势地位,只渴望与心爱之人白头到老,老天却也要将他这份仅有的幸福剥离毁灭! 上苍,你对白炎何其残忍? “白炎......” 萧怜雪突然腰间一紧,淡淡的芍药香扑鼻袭来,背后温热熟悉的气息令她全身瞬间僵硬。 这一刻,山河永寂—— “我陪你,我陪你离开。” “.......” “怜雪,你是清丽圣洁的芙莲,我是你的荷叶,守护着你,伴随着你。不管你想到哪,我就陪你飘到哪里,少了你,荷叶也失去了依托。” 萧怜雪抬头,强行逼回眼眶的湿气。 “好,处理完棋心的事,我会一直陪你在这里。” 白炎双臂更加用力,头靠在她的肩头,仿佛一辈子也不想松开。 “我等你。”他附在她耳边说着。 不管你想到哪里,我就陪你飘到哪里。 红尘之中若少了你,白炎的世界会有多寂寥。 .................................. .................................. 暮色暗淡,残阳如血,夕阳从西山上斜射过来,地面的一切都罩在一片模糊的玫瑰色之中。 夕阳的光像是被谁掠去了似的,不再耀人眼目,而是十分柔和明亮,一如上官棋心的眼眸,永远那样温存恬静。 月璃画走出屋子,仰头缓缓闭上眼,温热的眼泪从眼角流出,整个人浸润在残阳中,脆弱而又悲凉。 良久,马鞭声渐响渐近,漫天尘嚣,划破长空。 萧怜雪与白炎一人骑着白马和枣红色骏马奔驰而来,紫带风华,黄衣惊艳。 月璃画震惊看着枣红色骏马上的身影,一袭黄衣贵气逼人,那眉眼之间闪动着俯览苍生又海纳百川的气度,骑马似乘船般从容不迫,袖袂翻飞,当真如九天谪仙,撼人魂魄。 他的腿,站起来了—— 他多年来的心愿,终于得以实现,在有生之年摆脱了困住他的轮椅。 萧怜雪水眸冷寂,缓缓跨下白马,推门走进去。 白炎和月璃画也不多说,紧随她左右。 打开房门,便被周围金色的残阳笼罩,上官棋心躺在床上,双眸紧闭,蓝色的纱裙染上一层柔和的光芒,面容却是前所未有的苍白,虚弱的像要随时消失。 “她发生了什么事?” 月璃画动了动嘴唇,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怜雪,我该如何告诉你,棋心为了保全你作出的牺牲? 我怎能,又怎么忍心说出口....... 白炎垂头,睫毛颤动的覆盖住此刻的神情。 手中金线脱出瞬间缠绕在上官棋心的手腕上,他抬起手,指尖缓缓触碰线上。 萧怜雪和月璃画站立着,静静等待圣灵手诊脉。 良久,他金线一颤,桃眼停滞看着床上的人,眼中浮现出一抹震惊。 白炎收回金线,眉宇间凝固着黯然。 “棋心姑娘怀有九月身孕,身体却遭受重大伤害,临产大出血导致血崩,如今......回天乏术。” 他望着她,神情充满愧疚。“对不起,我救不了她。” 枉费自己还号称神医圣灵手,世人仰视般的神,却也有救不了的人!谁人可知,他不是神,他也只是一个平凡的人,一个有七情六欲的人,他也有救不了的人,渡不开的劫,谁人可知? 春风,秋雨,方青柳,如今又是上官棋心,这些知交好友,他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却又无能为力,他也会痛呀! 自己,终究还是间接害死了那温和善良的女子了吗? 为什么,她明明是那样一个美好的女子,老天为何残忍至此! 原来天地间,竟难容一个上官棋心。 给读者的话: 该虐虐了。。。 第八十四章 本以为,竹林小屋的桃林便是南炎北雪最终的归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看天地浩大,闻百里桃香。 但是,老天终究没有怜悯他们,经历了这么多血雨腥风之后,终还是难逃乱世烽火。 萧怜雪抱着怀中刚出生的女婴,水眸无波无痕,内心却是催心折肺般的悲沧。 “为什么做出这样的选择?若我的幸福建立在你的牺牲之上,那我宁愿从来没有过。” 上官棋心缓缓一笑,目光看向窗外,满天夕阳,却也敌不过她眼中柔情。 “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你被囚禁在陈国,那时白炎被困在皇城,春风他们根本不可能救出你,我明白,只有白炎可以和北遥抗衡,也只有他能救你。不要恨他,也不要怨任何人,这一切都是命。” “我好怀念,在红之巅的日子,没有烦恼,没有忧愁,虽很辛苦却不如山下这般腥风血雨,勾心斗角。我爱上了司杜南风,那个毁灭我国家却又给了我生命的人,可我知道,他不爱我,他只是需要我。我布局全盘,他却布局了我的心。” 由始至终,她上官棋心都是孜然一身,黯然来去。 萧怜雪闭眼,抿紧淡白的唇。 世上最残忍的事,是我在桥下看你,而你却在桥上看她,温柔深情。 上官棋心不愿放手,却又不得不放。 正如那个乱世里,还有千千万万的人同她一样,想要贪恋俗世烟火的温度,却没有资格伴他左右。 “他不值得你这样爱他。” “不。”上官棋心摇头,良久一声轻叹。“其实他,是很寂寞的。” “他虽高高在上,权势滔天,却也是最孤独的王者。我好希望,这个世上会多个人像我这么爱他,在他寂寞的时候,会陪在他身边,在他伤心的时候,会想方设法的让他开心,陪他一起体会红尘中的磨难......”抬起头,温和的眼眸凝向她。“但我知道,他是不需要的,没有人会如你一般走进他的世界,照亮他阴暗的心,你比我先一步让他看到,便是永恒不变。” 萧怜雪低头,水眸冷寂不见底,遥远的,像是要消失掉。 “为了保住他的孩子,牺牲性命,值得吗?”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一切皆是我心甘情愿。” 萧怜雪看着怀中的孩子,模样还看不出大概,皮肤也是皱巴巴的,眼睛还没睁开,可蹙眉时的样子像极了司杜南风,总表现出丝丝不耐。 “怜雪,孩子就托付给你了,不要将孩子的消息告诉他,就让他以为从来没有过这个孩子的降临吧。” 萧怜雪点头,指尖无声颤动。 “我们给孩子取个名字好不好,叫什么呢?” “你是她的母亲,你说。” 上官棋心温柔的目光久久凝视着萧怜雪怀中婴儿,眸子染上一层雾气。 “无悔,就叫心无悔吧。” 她爱上他,无怨无悔。 殷红的朝霞浸染了天空,茫茫大地渐渐沉入夜色之中,红云纵横,艳如云纱,天色慢慢暗了,残阳如血,朦胧的笼罩着周围,天边只剩下一道晚霞,融入了天空的色彩,化为永恒的记忆。 “晚霞真美,一如曾经红之巅上的景色。” “那好,我便将你埋葬在红之巅,那个你最喜欢下棋看夕阳的山顶上。” 也是我第一次,穿越到这个异世和看见你的地方。 上官棋心轻轻一笑。“还是你最懂我。” 萧怜雪闭眼,沉默不语。 你知道吗,其实你走的正是时候,如今的世道,已渐渐不似当初那般太平了。 有时候,人死了比活着好,死了便长埋黄土之下,什么都不用顾虑,可活着的人,还要在这红尘万丈中摸爬滚打,染尽尘埃风霜。 也许,该为你高兴的。 “好好疼无悔,好好爱无悔。” “我会的。” 萧怜雪点头,上官棋心的手,毫无生气的垂了下来,嘴角始终带着平和的笑意。 大地渐渐陷入无边的黑暗,连最后一缕霞光也伴随她离去。 每个人都有时限,时间一到便会离开。 缘起缘灭,大抵如此。 窗外,清倦的黄色身影,如离群孤雁月下清莲般凄凉沉静。 她终究离开了,再也不用抉择,徘徊。 那样一个美好又善良的女子,一生多苦多难,哪怕处处为别人着想,却终究得不到上苍一丝怜悯。 也许,离开对于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 ...................................................................... 几年后,又到了落红满天的季节。 萧怜雪带着心无悔去了红之巅那个夕阳霞红的山顶上,久久伫立在一株落红之下,思绪流连。 她没有墓碑,没有灵堂,只是将骨灰葬在这落红之下,便是安息。 魂飘落,成群绽放,落红之下一盘棋局静静放在那里,黑白交错,繁星密点。 “娘,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小小的心无悔睁着皎洁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周围,表情分外灵动。 “娘的故人便是安息在这里,她也是无悔的娘。” 萧怜雪温和的抚摸着心无悔的头,水眸渐渐柔软。 “她也是无悔的娘?”心无悔歪着脑袋,有些听不懂的眨眨眼睛。“好美的,好漂亮!” 心无悔看着飘落万千的落红,兴奋跑到树下玩。 万株落红,一瞬间争相开放,飘落四周,美如一场盛世烟。 萧怜雪仰头,弥漫着落红香的残阳,殷红朦胧,艳如云纱。 上官棋心,希望你一切安好。 第八十五章 ---------上官棋心篇 我一直在想,如果不曾遇见司杜南风,如果我能死在那年的战争里,会不会就没有如今的情殇。 也许大概所有人都不知道,我比怜雪还要先遇见他,只不过,我没让他记住罢了。 与他的相遇,便是在那年赵梁覆灭的战争里—— 我的父亲是梁国的将军,率领六万大军留守都城,而那所谓的梁国皇帝,早已带着如美眷连夜逃离。 那天,都城沦陷敌国,父亲与六万将士浴血奋战到最后一刻。 我身在百步之外,看着将士一个个倒下,冰冷的刀刺入父亲的身体,鲜血顺着刀背流下,滴入土壤中,染红了一片土地。 父亲临死前看着我,眼中充满愧疚惋惜。 我捂住嘴,眼泪灼伤了我的肌肤。 一夜之间,我失去了爱我的母亲,疼我的父亲,杀害他们的,便是周国的皇帝! 我恨他,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爱上他。 一个身穿敌军铠甲的男人发现了我,眼中发出残忍的光芒,举起大刀向我砍来,我摸上配在腰间的短刀,武将家的儿女哪一个不是豪气冲天?纵然同归于尽也休让敌军得逞! “住手。” 就在我举起短刀前一刻,一声低沉却十分有威震力的声音莫名让我停下,再看时,战场出现一个红衣如火的男子。 他骑在高大俊朗的黑马上,自由自在好像与风同行。千军万马中,他穿了一袭流云红袍,鹰眼锐利狭长,隐隐有威慑之意,高挺的鼻梁下红唇艳丽妖娆,比女人还要艳上三分。 这是个俊美无匹却又十分危险的男子。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纷纷放下刀剑,跪了一地,高呼出声,余音良久不歇,震惊山河。 我睁大眼睛看着马上红衣如血的身影,这个风神俊朗又十分年轻的男子,竟是传说中谋略过人,城府颇深的周国敬帝! 司杜南风看了一眼脚下万千朝拜的将士,眉眼之间闪动着睥睨天下的王者气息,缓缓的,他将视线落在我身上。 “若要恨,便恨梁国出了一位荒淫的君王。” 他狭长的鹰眼分明是看着我,却透过我不知飘向了哪里。 从那刻起,便注定他的目光无法为我停留。 是了,不恨天不逢时,地不遂人心,只恨国君荒淫,毁我大梁! 谁人不知,赵国君王图钱财,梁国君王贪美色,袖手朝中事务,国家基业,整日流连后宫,建立华美宫室。 芸芸众生,万里疆土,到头来竟毁在两个君王手中! 不是天要灭赵梁,也不是敬帝要灭赵梁,而是他们自己亲手毁灭了自己的国家啊! 呵,多讽刺不是吗,我的仇人不是敬帝,不是将我赶尽杀绝的将军,而是梁国高高在上的国君,我自己国家的皇帝! 司杜南风看向别处,深深望着万里江山。“这个世上,有很多无可奈何却又不得不为的事情。比如这场战争,就算不愿踏碎也迟早会到来,只是早晚的问题。” 他说的话我不懂,只是看着他锐利狭长的鹰眼浮出无奈的神色,我的心竟泛起丝丝疼痛。 他是高高在上的当世明君,拥有着别人难以企及的荣耀和辉煌,却也是孤独寂寞的。所有苦难他只能一人承受,所有伤痛他只能一人支撑。 只因为他是王,众生朝拜无所不能的王。 高处不胜寒,无处话凄凉。 谁才可以将身影倒映在他瞳孔里,让他冰冷的容颜柔软下来,温暖他凉薄的心? 而那个人,终于出现了。 司杜南风出现时,所有少女都缩成一团,惊恐的望着他,也包括我,我不知用何种面目面对他。 他是杀我父亲,灭我国家的仇人,却也是救我一命的恩人。 所有少女都往后逃避着,唯独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孩突兀站在那里,不动分毫,明亮的大眼睛直逼人心。 然后,他的眸中便有了她,那个清丽似仙,目光皎洁的女孩,至此,永恒不变。 没错,我终是错过了。 有的人,从未开口说过爱你,却一直在用生命来爱你,有的人,从未真正在一起过,可是一旦错过,便是一生的痛。 多像我,又多像司杜南风。 其实我们都一样,都是红尘中一痴傻人而已,明知得不到,却又放不下。 我始终记得,司杜南风问我的一句话,你这是何苦? 知道他指的什么,我只是轻轻一笑。 即使万般皆空,我也想试一试,纵然不遂人愿,但求问心无愧。 红之巅的日子,大概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那时虽每天练功吃了不少苦,却是开心的,因为我们有四姐妹相互扶持,相互依靠。 我们时常爱去红之巅那个开满落红的山顶,看夕阳西斜,云蒸雾霞。 后来,我们渐渐长大,学成了所有本事,掌握了处事应对能力,一个又一个危险任务需要我们接手,我们四个越来越忙,到最后,都很难上山顶一次。 但每年的落红开,我们四人都会来这里呆上一天,赏落红,观夕阳。 慢慢的,只有我与怜雪琴弦结伴来,然后是我和怜雪同来,最后,只剩下我自己,独自坐看飞红满天,任棋盘在天地间繁星密点。 有些年华,终于挥手说再见,曾经那些岁月,也跟随着一年又一年的落红开一去不复返。 第八十六章 红之巅,一如往年。 已经过了十一月,北方已经开始下起了小雪,听说北方画楼的雪天是极美的,像柳絮一般在空中舞,在随风飞,仿佛无数扯碎了的球从天空翻滚而下,茫茫一片,银装素裹。 萧怜雪披着雪白的狐裘,静静看着山顶万物凋零,飘落,肤色愈显苍白。 水眸冷清,淡唇几乎没有一点血色,墨发上的紫带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在这萧瑟的山顶犹为凄冷孤寂。 “怜雪,时间到了。” 月璃画美目静静望着手中的骨灰盒,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久久不散,扼住她心头,压抑得窒息。 萧怜雪转过身,缓缓接过盒子,然后静静走到一株落红之下,将剑插入土里,用内力震出土壤,缓缓的,仿佛倾尽一生一世的力气将盒子埋入落红之下,长埋于地。 风吹而过,额前的碎发几乎遮住她半边脸,若仔细看去,便会发现她指尖无法控制的颤抖。 月璃画扭过头,长叹一口气,抬眼却看见身后红衣如火的身影,艳丽的张扬。 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冰冷的气息从他身上弥漫开,好像无底的深潭,那双狭长阴暗的鹰眼,静静注视着萧怜雪的动作。 司杜南风缓步走过去,停在萧怜雪身旁,死死盯着落红土里的骨灰盒,似乎不太理解她的行为。 突然,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制止住她的动作。“你在干什么,盒子里.....是谁?” 萧怜雪冷笑一声,猛然甩开他的手。“你没必要知道,更没资格知道。” “萧怜雪!”司杜南风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拉起来,脸色阴沉的吓人。“你太放肆了!” “敬帝,怜雪无意冒犯,还请手下留.....” ‘啪!’ 清脆的巴掌,也打断了月璃画的声音,萧怜雪勾唇笑的清冷。 “如此,才算是放肆。” 司杜南风脸颊浮出清晰的指痕,刺眼的吓人。 一个当世明君,万民敬仰的天子,权势滔天的帝王,何曾被人打过?君王的眼里,宁可一刀刺在他心上也绝不容许有人打耳光! 司杜南风捏紧手指发出咔嚓的响声,仿佛像是谁的脖子一般恨不得撕碎,血红的眸子隐着滔天怒火。 良久,他抓紧萧怜雪的手臂往阁楼里拽,全然不顾萧怜雪跟不跟得上。 “敬帝.....” “滚!” 门砰一声关上,萧怜雪眸色一冷,手中银羽针划破长空,往前袭去,却被司杜南风轻易躲开,抓紧她的手。 “你是我一手所教,连这蚕机银套也是我交给你的武器,你该不会忘了吧?” 萧怜雪冷冽的看着他,渐渐勾起嘴唇。“那你呢,你有忘记自己对上官棋心的罪恶吗?” 她笑了,极其浅淡的笑,带着淡淡的鄙夷和嘲弄,让人无地自容。 “一切都是你情我愿,我从未强迫过她。” “你真是没资格拥有上官棋心对你的爱。” 司杜南风身形一顿,目光阴寒。“我没资格?是,我没资格,但就算我会下十八层地狱也一定要拉上你,是你将我变成这样的!” “不要把我当成你利欲权势的借口!” 不要把我当成你利欲权势的借口—— 呵,萧怜雪啊萧怜雪,你到底何其残忍? ...................................................................................................... “圣使,白炎出现在皇城,正在面圣的路上,他.......” 门外突然没了声音,司杜南风深吸一口气,红衣艳得妖治。 转身,他缓缓侧过头,带着不容抗拒的霸气与威严。 “没错,朕的确利欲权势。所以,江山,朕会要。你,朕更要!” 门缓缓关上,带着沉闷的声响。 萧怜雪颤动睫毛,朦胧的水眸迷茫看着窗外,再无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一身淡绿色的身影映入眼帘,月璃画低低看着她,不动声色叹口气。 “惹恼了敬帝,对你有何好处?” 萧怜雪勾唇,抬起水眸。 “知道那支军队是谁的了吗。” “陈国——” “果然。” 月璃画咬唇看着她,眸中逐渐堆积着雾气。 “怜雪,你会杀了琴弦吗?” “会。” 她对百里琴弦一再容忍,三番四次杀害自己,甚至残忍得不放过春风和方青柳,如今,又害死了上官棋心,她怎能容忍! 每个人都有不能触及的逆鳞,她可以原谅百里琴弦对她的伤害,却无法原谅她伤害自己身边的人! “冤冤相报何时了,走出这一步,再没有回头路了。” 萧怜雪冷笑,“老天从没有给过路让我回头。” 就算她不愿理会俗世烟火,也逃不过命运的捉弄。 这是命,命里有时终须有。 月璃画转身,缓缓离开,淡绿色的宫纱在晨雾中袖袂翻飞,优雅华丽的姿态背后,竟是难以言喻的悲伤和无力。 她知道,萧怜雪决定的事,无人可以改变。 怜雪对百里琴弦,再也容忍不了,原谅不了。 陈国,北遥,百里琴弦,萧怜雪会一个个覆灭和踏碎,只为陪葬黄土之下的上官棋心,方青柳,春风。 只是可惜,本该归隐山林,策马人间的南炎北雪又一次踏入这乱世的烽火,万丈的深渊,想要再次抽身已没有那么容易。 原来命运和天下,都不会放过一个萧怜雪和白炎。 第八十七章 周国—— 皇城。 司杜南风换上一袭淡金色的沧海翻腾龙袍,头束嵌宝金冠,衣袖随风飘荡,飞扬的长眉微挑,如雕刻般俊美分明的五官,狭长阴暗的鹰眼深邃逼人,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和威仪。 缓步走入金殿,司杜南风往下看去,瞳孔渐渐紧缩,愕然望着金殿下清倦的黄色身影。 他是震惊的,甚至是心惊肉跳的,那个不良于行,身困轮椅的圣灵手,竟然活生生站在他面前,再也没有那把金色轮椅支撑! 他站起来了...... 白炎同样看着龙椅上的人,一身淡金色的黄衣衬得他傲气清冷,尊贵逼人,眉间一点朱砂闪烁光华,红如彼岸,当真是九天谪仙,清贵无暇。 立如青松,白皙温润的指尖不紧不慢缠绕着金线,粉如桃的唇轻抿着,并无下跪动作。 “你的腿,好了?” 白炎手一顿,抬起清丽黑亮的桃眼。“皇上可为臣弟开心?” 语气一转,他自嘲的勾唇。“我又说傻话了。” 司杜南风鹰眼一瞬不瞬看着他,幽深的瞳孔隐藏了太多东西,像一处深渊,望不到尽头。 “你的腿,怕是她给你医好的吧?” “你想如何?” 司杜南风勾起红唇,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龙椅上的碧海明珠,眼眸变幻莫测。“真没有想到,她还有那个本事,把困你十年的残疾医好,朕记得没教过她如此卓绝的医术,看来你这圣灵手的称号该给她了。” 白炎用力握紧袖子里的手,颤抖握成拳头。 “你想让她为你抛弃一切?你想和她退隐乱世过着神仙眷侣的日子?不可能的,你应该知道,红尘中有太多她搁浅不下的东西。” “别说了!”白炎端然静立,双眸微沉,但若仔细看去,则不然。 因为他眼里顿时涌出了杀气—— “我不准你伤害她!” “朕从未想过伤害她,但她若一意孤行背叛朕,那朕一定会杀了她!”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就是司杜南风,偏执的疯狂。 “你从未真正拥有过她,还妄想与她白头偕老?” 司杜南风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心下十分满意。 “朕告诉你,别说朕不会成全你们,这乱世,这三国也会将你们拖入这泥泞,不得解脱。” 白炎血色褪尽,眸色冰冷中隐隐流淌着怒气。“司杜南风,别逼我。” 别逼我亲手踏碎这一场盛世烟! 为什么,他的母亲离开他,让他从小呆在那冷冰冰却机关算尽的宫墙里,遭遇了背叛,反目,失去双腿的悲凉。如今,老天还要将怜雪从他身边夺走! 他舍弃皇位,袖手江山,只为和萧怜雪相拥,如今,有人却告诉他,你从未真正拥有过她。 白炎呼吸一窒,一阵说不出的悲凉感随即涌来,撕心裂肺。 放弃吗?绝不可能! 为了她,他宁愿倾覆这天下,只为与她相伴一生。................................................ ................................................ 萧怜雪站立在白玉石阶上,静静看着后庭如雪初降的林园,一条笔直的路尽头华丽的阴暗,宫殿此时十分安静,连踩在玉石地上的脚步声也清晰可闻。 “在想什么?” 白炎出现在她身侧,眉眼如画,一双桃眼灿若寒星。 萧怜雪抬眼,缓缓摇头。 “为什么出现在皇城,你分明知道司杜南风想尽办法害你。” “我不想你受到伤害,你要将棋心姑娘的骨灰葬在红之巅,我无法阻止,但我知道你必定会遇见司杜南风。你为了我忤逆他很多次,若我不出现皇城他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萧怜雪看向一座座深红的宫殿,恰似一座金色的岛屿,远远望去,雕龙画凤,宫殿侧立,放眼一观不见尽头。 “白炎,你想坐拥这江山万里吗?” 白炎浑身一震,望着她无波无痕的水眸缓缓皱起剑眉。 良久,他轻启桃唇。“我不想,更不愿,这锦绣江山,天下国家,终敌不过你紫衣风华。为了你,我白炎情愿倾覆河山,负了天下。” 权势,名利,地位,终是过眼云烟,只留下泛黄的历史供后世书写,评论罢了。 沧海会变成桑田,日出会变成月圆,什么都会变,唯独白炎对萧怜雪的爱—— 此情,胜过月光皎洁,此爱,比初酒还浓烈! 萧怜雪颤动水眸,缓缓低下头,平添一抹烟落尽的凄冷与苍凉。 “我的一生命犯碧血桃。” “我知道。” “你又是何必?” “一切皆是我心甘情愿。” 还能说什么,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怜雪。”白炎突然沉声,复杂的看着她。“你,会去复仇吗?” “会。”萧怜雪点头,浑身掩不住的肃杀之气。 白炎神色闪过一丝暗淡,转瞬即逝。“其实,我也经历过和你一样的痛。” “我一直想问,你与司杜南风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仇怨,恨到甚至害你双腿软骨,处处置你于死地。他想杀你,却暗地对付你,而你,有机会夺位,却袖手江山。” 十几年的身困轮椅,不能与常人一般自由奔跑,行走自如,连生活也要依靠他人,那种屈辱和悲凉,谁能体会? 白炎静静看着她,桃眼一阵迷茫,良久,勾唇一笑。“其实要问我与司杜南风的仇怨,要从十多年前说起,一切因果皆源于那高高在上的皇位。为了那个位置,兄弟相残,血洒皇城。” 那是他不愿触及的回忆,也是那个位置,将他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弹指流砂(一) 那年泼墨开,正是盛世三月,白炎被怀帝接回了皇城,至此,宫锁深墙。 那是白炎第一次看到他,华丽的宫室,金碧辉煌的龙塔,他高高坐在那把龙椅上,用一种疼爱怜惜的目光看向他。 然而,他对他的目光很陌生—— 包括这个地方,这些人,这尔虞我诈。 那时他还不到八岁,懵懂无知的年纪,不懂这一入宫门深似海的真正意义。 宫殿地铺白玉,金雕玉琢,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龙珠,如坠云山。 多么华丽,与他曾经住过的竹屋简直是天壤之别,如此穷工极丽,带给他的却是深深的孤独和落寞。 耀眼的宫殿,却只有他一人,回首望去,除了奢靡还是奢靡。 推开殿门,映入眼帘一座后院,树成白株,此时春初,风动落,千朵万朵,铺地数层。 白炎坐在殿前的白玉石阶上,静静看着天边的晚霞如泼墨桃,思绪逐渐迷离。 这个时候的竹林小屋桃一定开得很美吧,皇城里没有桃,只有富贵的牡丹,妖娆的朱顶红,娇弱的晚香玉。然而,在他眼中,却都没有桃好看。 那人说过,桃依托了她对一个人的思念,盛开之初,魂繁落,飘落万千。 民间常说,故来深墙相决绝,最是无情帝王家。 果真如此。 十六岁的二皇子和十三岁的三皇子面对白炎满脸嘲弄,恶毒的话语和目光让人看不到一丝情感。 这就是所谓的皇家亲情! 一瞬间,白炎的心跌入谷底。 原来,他只是个不受欢迎的人。 垂下睫毛,他正准备站起身时,却冷不防被人推了一下,贯力使他向后倒去,快跌倒地面时,猛然被人抱住才免遭摔倒。 抬眼一看,抱住他的竟是一个红锦少年。 少年的容貌很精致,棱角透着丝丝冷峻,深邃狭长的鹰眼阴暗充满了平静,虽俊美却难掩周身一股冰凉的气息。 “你没事吧。” 少年低低看着他,脊背挺直,好像白杨树一般笔直修长,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 白炎静静看着他,良久摇头。 “道歉。” 少年对着二皇子三皇子冷厉出声,线条绷直。 三皇子一听声音立刻吓得缩成一团,二皇子还好,哆哆嗦嗦的强装镇定。 “大哥.....他是父皇留在外面的野种,是宫廷中说的皇室妖孽啊!” “住口!”少年厉声呵斥,眸子里难掩怒气。“无论如何,他都是周国四皇子,是我们的四弟,你们不和睦相处还惹是生非,若父皇知道了该如何处置你们?!” 少年的话成功威震住了两人,三皇子惊恐的身子也软在地上。 “大哥,我们不敢了,大哥你饶过我们吧!” “是啊,我们再不敢冒犯四弟了。” 少年摇头,指尖却缓缓指向白炎。 “你们应该叫四弟饶过你们,而非我。” 白炎浑身一颤,抬起眼看着眼前这红衣似火的少年,内心复杂莫名。 这是这个皇城里,第一个拥护他的人。 也许,在帝王之家中,也是有一点手足之情的吧。 “不用了。”白炎摆手制止住他们的动作,转身走上白玉石阶。 忽然,他扭头看着石阶下的红锦少年,轻轻勾起嘴唇。“谢谢。” 那时的他,刚刚失去母亲,来到这个暗潮汹涌的皇宫,人心冷凉,突然有个少年闯入他的世界,像一簇火照亮他阴暗的心。 哪怕只是一点点,他也对这亲情格外珍惜。 平民人心不易近,更何况是皇家之心? ...................................................................................................... 那日过后,少年时常来白炎的宫殿里闲聊,听宫女们说,他就是当今周国大皇子,司杜南风。 闲来垂钓,读书习字,下棋弹曲,游湖赏,一切都是那么平静而恣意,皇城的一切,在他眼里也不似那么凉薄。 小亭处,萧声弥漫。 回旋婉转,清脆短促,每个音节都清晰可闻,清丽悠远,如鸣飞溅。 一曲终了,司杜南风满意的点头。 “四弟的乐感天赋极佳,若生在江南之乡必定是个风流才子。可惜......却偏偏生在帝王之家。” 他眸子闪过一丝阴暗,转瞬即逝,让人难以捕捉。 “上次二弟在石阶上推你一把,四弟怎么如此轻易就摔下去了?我看二弟的力度并不足以让你摔倒,若不是我及时出现,那一跤摔下去恐怕早已头破血流了。” 白炎低头,桃眼紧紧盯着自己的腿。 “没错,只是我双腿天生软骨,先天禀赋不足,所以在贯力冲击下才会摔倒。” 司杜南风皱眉,鹰眼深邃不见底。 “哦?四弟身子还有这个毛病?” “腿有软骨就要尽早调理,免得落下病根。” 白炎颔首,勾起粉如桃的唇。 “如果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大哥能帮的一定会帮你。” “嗯。”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然而这个道理,他到最后的最后才明白。 弹指流砂(二) 元年十九历六月,百盛开的季节。长廊的游湖碧水连天,湖面被层层荷叶覆盖,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银色的光芒。 骄阳似火,芳草碧绿,像红叶茂的水色长卷绵延于六月的天地之间。 可惜,如此风和日丽的日子,却传来一个不幸的噩耗,四皇子双腿软骨难立,无法站立行走。 怀帝一听到这个消息连外来使节都不顾便匆匆离开,只留下一脸茫然的使臣站在长廊游湖上。 宫殿里,纱幔低垂,四周石壁全用锦缎纱幕遮掩,精雕细琢的镶玉牙床上坐着一个少年,愣愣看着锦被下的双腿,双眸渐渐蒙上一层薄雾。 他的腿,再也站不起来了。 “皇上驾到!” 一道极尖细的声音传入宫殿,也打破空气中的死寂。 怀帝穿着一身黄袍快步走来,也没有让太医们平身,太医便一直跪着。 看着床上的孩子眼眸深沉阴暗,死死盯着自己的双腿,怀帝满是不忍和伤痛。 “四皇子的腿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最为年老的太医慌忙抬起头。“回皇上,四皇子......” 感受到怀帝身后深沉冰凉的目光,太医连忙住了口。“四皇子的双腿先天禀赋不足加之后天失养,损伤真阴元阳,不能充骨生髓,使骨髓空虚,导致如今双腿软骨......恐怕再难站立!” “胡说!一群庸医!连双腿软骨都治不好怎能当我大周的宫廷御医?朕告诉你们,若治不好四皇子的腿朕把你们全都驱逐出境!”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怀帝眸子难掩怒火,正欲发作却被床上之人清冷的声音打断。 “这是我从小就有的病根,怪得了谁?皇上应该知道白炎出世之时便先天软骨,如今指责这些太医又有何用?” “炎儿......”怀帝自知亏欠这孩子许多,哪怕给他再多也弥补不了曾经的过错与伤害。 “我累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吧,请皇上莫将怒气发泄在这些太医们身上了。” 闭眼,只觉得困乏至及,周身像陷入一处泥泞,一层又一层,阴暗得怎样都爬不起来。 午夜梦回,周身冰的发冷。 .................................................................. .................................................................. 后来,怀帝命人到处寻找太医,大江南北,宫殿门槛进了又出,出了又进,白炎的双腿却依旧没有医好。 汉林六十四年,怀帝整日操劳国事渐渐染病,起初以为只是染点风寒并未太在意,直到有一天早朝吐血昏迷,才知龙体病弱,健全的身子早已被掏空。 太医们嘴上说着一定要调理好身子,私下都知道怀帝已经病邪入心,药石无医。 龙塌上,怀帝掩嘴咳嗽,脸色早已变得蜡黄不堪,昔日威慑逼人的黑眸不知何时失去光彩,双鬓竟也染成白霜。 “朕的身子,怕是熬不过了。” 靠在床头,怀帝看着床沿的少年,双眸逐渐升起薄雾。 这一年里,他都把自己关在宫殿闭门不出,只是在深墙里翻阅着医书,午夜梦回还能听见他呜咽悲鸣的箫声。 他再没有和自己说过话,更拒绝皇室中人的靠近,原本清澈灵动的双眸一夜之间清冷阴暗,看人的眼神冰冷刺骨。 终是自己,对不起他。 “皇位......你想要吗?” 白炎抬头,勾起粉唇,眼底充满嘲讽。“皇位?我从来不屑,你若真想为我好,那便放我离开。” 怀帝一愣,随即猛然咳嗽,连忙用金帕捂住。“好,若这是你的心愿,朕一定会应允。” 从丝枕里拿出一道圣旨,缓缓递到他眼前。 “如今皇城暗潮汹涌,众人都对皇位虎视眈眈,这圣旨你拿着。若有朝一日有人对你不利,那你便拿出这道圣旨,公告天下,夺取皇位。” 白炎没有接,只是冷冷撇过头。 “这是朕,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 往后,再无机会了............ 良久,白炎轻吐口气缓缓接过。 怀帝神色一松倒在龙塌上,渐渐闭上眼睛。 “走吧,走了就别回来了。过一个平凡的日子也好,便可以远离这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了。” 尘归尘,土归土,随风飘,风中舞。一场寂寞凭难诉,莫轻负。早知人生多苦,悔曾没留住。纵然修的同床渡,到头来终归黄土。 听着他离开的声响,怀帝渐渐睁开眼睛,低头摊开手里的金帕。 金黄色的帕子里,一团鲜血红的触目惊心—— 终于要离开了,替自己曾经的罪孽深重偿罪。 帕里的红血染上模糊的双眸,往事一幕幕悄然浮现,明媚的惆怅。 眼帘迷茫间,恍然看见一个粉衣女子站在桃树下,三千青丝,肤如白雪,那双璀璨清丽的桃眼美如倾尽天下的水墨画。 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少时的年少轻狂,为了一时的权欲和地位,而放弃了你。 为了稳固自己的皇位,听信大臣谗言,将白炎视为宫廷妖孽,皇室劫难,才逼得你离开,去了一个我无法追寻的世界。 很多事,往往错过了才知道它的美好,当回首想留住时,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而我从前执念的皇位和权势,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笑话。 弹指流砂(三) 汉林六十五年,怀帝猝然驾崩,享年三十八岁。 皇城边外的白炎听到这个消息,竟勾唇笑了起来。 走了啊,终是走了。 恨他吗,恨的,恨他无情无义,抛下娘与自己。 恨他打扰自己与娘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破碎他平静的生活。 恨他不顾自己意愿强行把自己带回皇城,让自己陷入这皇室的暗潮汹涌。 然而,听到他殡天的消息,除了消除一点点的恨意,便只剩下难以言喻的伤痛。 低头,将眸中的雾气眨去。 原来他再坏,也是自己的父亲,命里无法割舍的血缘之亲。 “四皇子,若你想哭,便哭出来吧。” 马车外,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拉动鞭绳,掀帘走进来。 他曾是皇城大内高手,也是贴身保护怀帝的暗卫,跟随着怀帝身边,大概也有十八个年头了。 “我难过,我难过什么?又有什么值得我难过?” “四皇子......” “曲叔你知道吗,从我懂事起,我的身边就没有父亲。但我不曾怪他,因为我娘说过,他是有苦衷的,我一直一直相信他是有苦衷的,他其实是个好父亲........可我错了,他不仅没有为自己的过错醒悟,反而还破碎我安宁的生活,连爱我疼我的母亲,也从此离开我,我怎能不恨?他的出现只会增添我的痛苦!如今他走了,我怎么会难过?” 曲叔叹息着摇头,眼含深痛。“他始终是你父亲,你也始终流淌着他的血液。” “我宁可没有。” 白炎闭眼,再不言语。 曲叔看着眼前情形,自知多说无益,叹息着走出了车厢。 “四皇子休息片刻,此去净国寺路途遥远,没七八天到不了的。” 挥鞭上路,黑马嘶鸣,带着滚滚浓烟与尘土,慢慢驶出皇城。 怀帝驾崩,朝堂风起云变,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三子争夺帝位勾心斗角,权谋用尽,最终以大皇子司杜南风登位告终。 四皇子遵先帝遗诏前往净国寺自修礼佛,从而避免了四子夺帝的战争。 司杜南风一登皇位,改年号为周,年历为敬,寓意敬天下苍生,芸芸万物。 除了四皇子被封为明月王,剩余两位皇子皆被他一夜之间下令斩杀,两人宗亲一概不留活口,当场烧死。 平定一切之后,大赦周国百姓,减轻赋税,为庆这年轻君王的登位与格局,群臣朝拜,歌舞升天。 远离皇城的白炎听到这个消息,眼眸无悲无喜,只是指尖缠绕的天机金线,被他狠狠抓紧,刮破手心。 “哎呀!爷你怎么了,手心都流血了。” 仆人长溪赶忙撕开衣角的布止住他涓涓流出的鲜血,目光难掩心疼。 白炎任由长溪摆弄,只是那清丽温润的桃眼透过远处菩提树不知穿往了哪里。 ............................................................. ............................................................. 仍还记得离开皇城那天,城门口那红衣似火的身影,负手站立在朱门外,眸光一如既往的阴暗。 良久,他渐渐转过头来,目光一瞬不瞬看着自己。 相对无话—— 白炎低眼,转动轮椅离开。 “就那么恨我,看到我就这么厌烦?” 司杜南风抓住轮椅,渐渐锁紧眉头。 “放手。”白炎转头,眼眸难掩憎恨。“我叫你放手!” “既然恨我,为什么甘愿放弃皇位,袖手这万里疆土?” 白炎神情一滞,倔强的扭过头。 “皇位,我从来不想要,天下,我从来没想夺,只是你一直认为我想要想夺。为了防备我,你当真无所不用其极!” 司杜南风低头,红唇抿成一条线。 “你是我争夺皇位最强劲的对手,我承认,我的手段很卑鄙,但我必须这么做。” “所以你就害我双腿残废,失去行走的自由和权力?” “既如此,你为何不告诉父皇?” 白炎嘲讽一笑,转动轮椅头也不回离开。 恨你,曾想过大义灭亲,但终究做不到。 忘不了两个皇子欺凌时你挺身而出,忘不了你询问时眼里关切的神情,忘不了你教我读书写字时的诚恳无欺,这是我渴望已久的亲情。 哪怕只有一丁点,一辈子受用,一辈子感动,一辈子不敢忘。 就算一切是算计,是虚情假意,也让我永记心里,不可磨灭。 所幸,皇城的风风雨雨已经过去,现在的生活,难得平静。 思绪游离之际,突然感觉有双温热的手伏在自己肩头,白炎抬起桃眼,看见浮华正慈善凝视着自己。 “师父。” “天黑了,该观星卜卦了。” 白炎点头,手撑着轮椅。“师父说七年后将会有异星降临,八年后北冥将会陨落,昨日白炎也观星看到了,看来八年后,天下又要掀开一场腥风血雨了。” 浮华手中佛珠一滞,缓缓看着轮椅中光芒绽显的徒弟,内心复杂莫名。 那一世,她,穿越千年而来。 他,与红尘中静静守候。 冥冥之中,又是一段孽缘。 第八十八章 边境傍晚的天空并不阴暗,而是有一种明丽的昏黄,群山在夕阳的照射下,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 平原上笼罩起金色的寂静,远处山峦披上晚霞的彩衣,如此美丽的景色之下,却染上一层血色的凄凉。 周军和陈军又结束了一场激烈浩大的战役,风中已分不清楚血腥与硝烟的味道。 战争,踏碎了国家的安详和宁静,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疮痍和毁灭。留下的,是血腥,是毁于一旦的家园,更是永远无法弥补的伤痛。 受苦的,永远是百姓将士,起事的,永远是高位的君王,芸芸众生,和乐升平,到头来竟敌不过帝王所谓的野心欲望! 庄问和司杜宇坐在平原草地上,一白一黑,一邪一肃,十分怪异的组合,形成巨大的反差。 司杜宇静静擦拭着手中的剑,抿紧嘴唇看了一眼受伤的将士。“周陈的战争几乎持续了一年,真不知道什么时候终结。” 庄问看了他一眼,倒地坐在了草地上,丹凤眼邪魅动人。 “还早着呢,如今两国打得水火不容,金国虽保持中立也只是表面现象,想要打完这场战争,没有个两三年是打退不了陈军的。” “王爷留给你的布兵册可有细看?” “自然,可是有些地方依旧无法领悟透彻,小表哥走得匆忙,很多细节没有交代清楚,看来我的洞悉力还是不够高呀。” 司杜宇点头,凌厉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远方,一丝愁绪,几抹悲凉,日落黄昏晓,千丝万缕,点滴凄凉意。 “若他们在此,如今的形势又会大不相同了。” 庄问勾唇,渐渐眯起眼眸。“我倒希望,他们越走越远最好,这乱世烽火,折磨他们够久了。若他们在此,那就是受虐,你觉得......”话说一半,他猛然噤声,指尖隐隐泛着颤抖。 半响,又若无其事摇晃着白扇子。“不过,这世上就有爱受虐的人。” 司杜宇不解,看着庄问的扇子往右一指,依旧黄昏,烟云而过。 夕阳之下,两抹身影并肩而立,一黄一紫,一温一冷,残阳的黄昏照射在他们身上,染上一层金色的光芒。 瞬间,两人的气度便夺去了天地的光辉,日月的光华。 黄衣金贵,紫带凄艳,美得像一幅倾尽天下的画卷,仿佛要将天边燃尽。 “哟!还真回来了,人间逍遥完了?还是来看看我们这些故人呀?” 庄问摇晃着扇子,慢慢支起身子,笑嘻嘻看着两人。 “明月王爷,你......”司杜宇震惊看着白炎的双腿,良久无法回神。 “小表哥的腿医好了?浮华老头说的命中人是谁呀?”庄问挑起眉头,丹凤眼凝聚着光泽。 浮华所说能医治圣灵手双腿的命中人,终于出现了。 白炎勾起桃唇,温和凝视着身旁之人。“我的命中人,一直在身边。” 萧怜雪抬眼看他,抿唇不语。 庄问了然一笑。“果然,一猜就是百宝袋。” “你们这次回来,怕是逃不过大表哥的耳目。我说你们呀,好不容易换来一个平静日子干嘛又踏入这场乱世?”他笑着用扇子掩住唇。“想要来看我就偷着来,干嘛动静这么大呀!” 司杜宇嘴角一抽,眉头皱成一团。“你不说话,天下太平。” “哥,你.......”庄问眼汪汪看着他,肩膀一颤一颤的。 “这次回来,我与怜雪光明正大。”白炎缠着金线,桃眼带着难以掩藏的寒光。“敌侵我国,民不聊生,八百里血腥蔓延,荒草无垠。此次我与怜雪必将血洗陈国边关,还周国一个太平。” 于公,他乃周国明月王,边境主帅,有责任和义务保护周国的百姓和家园。于私,更是要助她一臂之力。 此事一了,他们便再不过问乱世烽火,两人袖手江山,退隐乱世。 为达目的,他宁愿倾覆天下,不求万古美名扬,只为与她相拥相守。 这是爱,是痴,谁人可懂? ........................................................... ........................................................... 周国皇城—— 春暖杏园。 推开沉重的大门,阴暗的四周射入刺眼的光芒,让人难以适应。 雕梁画柱,温润的琉璃瓦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彩,仿佛在宣示着什么,汉白玉的栏杆已有些斑驳,诉说着曾经的风华,暖池池水环绕,浮萍满地,碧绿而明净。 这座宫殿,已经被禁封一年了。 当她算计自己,放走白炎之时,一切关于她的东西都被下旨尘封,海捕令八方通缉,誓要找到上官棋心。 他是恼怒她的,更是怨恨她的,甚至想过抓到她后必要狠狠折磨她,叫她永生难忘忤逆他的后果。 然而,他却没想过要她死—— 哪知,那日一别,竟是永诀! 算不上撕心裂肺的疼痛,只是觉得心头有一块,倾塌了,泛着丝丝酸疼,紧跟着呼吸也抽痛起来。 他对她,并非完全没有感情,也曾犹豫过,挣扎过,却始终保持着雾里看的距离,朦胧,不真切。 因为他知道,他对上官棋心,有的只是怜惜,并非爱。 司杜南风低头,狭长锐利的鹰眼一闪而过的伤痛,转瞬消失。 抬眼,细心抚摸着汉白玉桌,回忆如潮水涌出。 十年的光阴,日夜的相伴,原来有些东西早已变成流连不已的习惯。 如今物依旧,人却非。 那人终究厌倦了红尘万丈,脱手离开了。 也许,对于上官棋心来说,大抵是种解脱吧。 这份无望的爱,争取过,努力过,哪怕拼尽全力追逐,也蜿蜒看不到光。 既然如此,不如放手。 犹还记得,夕阳之下,落红满天,棋围黑白,观风云涌,一切大概是她最好的归宿与结局。 第八十九章 敬年十二历十一月,消失了将近一年的周国明月王与武国将军同时出现边境,开城宣战陈国。 陈军乘夜袭击,闯入边界,屠杀周国百姓,八百里血腥蔓延,两国早已落个水火不容。 自从主帅白炎和军师萧怜雪离开边境后,虽有庄问司杜宇坐镇沙场,却大不如前,虽没有失守边境,却也击退不了陈军。 两国僵持不下,陈军将士趁夜闯入边界屠杀示威,抢杀掳劫,给周国难以忘记的耻辱。 也是那次屠杀闯入,害死了正待临产的上官棋心。 无形之中,恩怨交织。 乱世烽火,金戈铁马,多少恩恩怨怨,多少爱恨情仇,其中的善因恶果都要自己来尝。 边境大营中,烛火通明,众人围坐一团商讨军情。 白炎坐于帅位上,淡淡看着周陈的沙场布兵图,不慌不忙的缠绕手中金线。 光影之下,一袭黄衣高贵不容侵犯,那眉眼之间闪动着睥睨苍生又海纳百川的气度,他的风情不经意间流露,透着颠倒众生的繁华,温雅之中自有一股清冷之气,行云流水,不怒自威。 他不屑于外表,却依旧在不知不觉中,惊艳了人间。 “依俺看,陈国打不过我们周国,咱们边境兄弟本就有十六万人,人马众多,如今明月王爷和萧军师都回来了,还怕打不过区区十万军马的陈贼!” 张虎粗着脖子,豪气万千的拍着胸脯。 “啧啧,小虎子,硬拼是不行的,有时候这个很重要呀。”庄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摆明告诉张虎要用脑子。 “你......!!” 庄问无视张虎快喷出火的眼睛,依旧悠闲的摇晃手中的扇子。“硬拼只会徒添更多伤亡,智取才是上策。” 司杜宇皱起眉头,沉思看着桌上的布兵图。“我军相比较人力物力比陈军充足,而陈军手上有石炮火器。陈国的火器制造闻名三国,就算是周国也比不过,这是最棘手的地方。” 白炎赞同的点头,桃眼透着不易察觉的满意。“没错,在石炮火器面前,肉身是抵挡不过的,哪怕有十六万将士,也难搏火器的力量。这次陈国造的石炮火器比之前给金国的威力增大数十倍。一年前本王探究钻研数月,也只是略看出大概,却不能完全分析透彻,给庄问的布兵册也只能来抵挡陈军的进攻,却无法攻破。” “原来如此,不知百宝袋有何高见呀?” 萧怜雪被庄问点到名也只是抬一下眼又低下头去。 一身淡紫色衣衫衬得她绝代风华,倾斜的碎发遮掩住脸侧,发束紫带,脖颈处的肌肤细致如美瓷,双眸淡雅如雾,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光芒却让人不敢蔑视。 “陈军的军火实力太过强大,必须第一个铲除军火队,我们可以抓住敌方的可乘之隙。而我方借机覆灭敌方的优势,使顺其意,便可乱中取利。若要击败敌方,必须先铲除猛虎毒牙,让敌方再无反击之力,便可游刃有余,胜券在握。” 张虎迷茫的摇着头。“太难懂了........” 庄问眼眸一亮,没心没肺的笑起来。“可有什么好办法?” 萧怜雪看着沙场布兵图,水眸渐渐流转。“自然是有,这次,我必定要彻底覆灭陈国边关。” 轻轻浅浅的语气,却让人毫不犹豫相信她能做到,那种无形之中的威震力,仿佛只是她一句话便可随手倾覆天下。 白炎脸上的慌乱一闪而过,随即恢复往常。 曾经预言的劫数,终究实现了。 抖落满地的烟尘,生灵涂炭的大地往后不知堆满多少白骨,大地苍凉,翻卷起北冥陨落的风风雨雨。 硝烟弥漫的烽火,哀怨四起的三国,谁可饶恕?谁可救赎? 当风霜染过,眼底再无离恨,才发现所谓的仇怨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只是当时的她和他早已惘然不知———— ........................................................... ........................................................... 萧怜雪站立在大理石几案上,静静看着桌案陈列的一幅画像,夕阳西斜,桃满天,一个白衣女子清丽出尘,眉眼如画,犹似身在烟中雾里。 桃似海,粉妆玉彻了整个世界,瓣落了画中女子满头墨发和衣襟,白衣紫带竟带有几分凄美之感。 漫天桃和女子相融,美得如一场倾尽天下的盛世画卷。 “你一直带着这幅画?”萧怜雪挑眉看着身旁之人,水眸摄人心魄。 “嗯,这是我为怜雪画的第一幅画,自然要随身带着。放心,我会小心保管,不会让人知晓你的身份。” 萧怜雪勾唇,摇头一笑。“知道不知道都无所谓了,当初扮作男子也只是听从敬帝的旨意,如今......不需要了。” 白炎指尖金线一颤,缓缓低垂下眼帘,遮掩眸中的愧疚。“对不起,都是因为我。若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违抗他的旨意。” “与你无关,一切皆是我心甘情愿。更何况就算没有你,我也不会让他摆布。” 第九十章 当风霜染过,一切走到尽头,萧怜雪问白炎,他们的相知相遇是否一开始就是个错? 他笑着握紧她的手,桃眼温润的柔软。“如果这些事情真要归根究底的话,就只能怪罪命运吧,有时候即使你不愿意,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也许我和你,北遥,百里琴弦相遇那天开始便注定是个错误.......但我们还是碰在一起了,这就是命运,无法扭转也无法改变。但我们可以选择抵抗和逆反,做出我们自己的选择,看要接受哪种命运,仅此而已。” 白炎轻叹一声,眼眸诚恳无欺。“把命运的错误怪在自己身上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是啊,命运是个很难弄透的东西,它能给你希望,却也能毁灭你,你无法改变它命定的轨道和安排,只能身不由己做出选择,哪怕再不愿不想,也终究要一步步走过去。 无法说老天公平,又无法说老天不公平。 就像这乱世,哪怕你不愿踏入半步,命运却依旧让你身不由己卷进去,你又能如何?只有一步步熬着,受着,忍着,痛着。 爱恨情仇,大抵是很难放下的东西,也正是这样,才会有如此多的腥风血雨。 那是周陈两国永远忘不了的一天,哪怕是很多年后,依旧记得那日战火纷飞,血染大地。 一夜之间,整个陈国前线的大营都竖起周国的旗帜,突如其来的大雪把这边关塞外染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冰冷萧瑟。 而此刻的周军大营里却是暖意融融,营帐主案上整齐摆放着纸砚笔墨,壁上挂着幅硕大的沙场图,标着陈国一千里的防线驻军和地势方位。 “陈军大将赵毕正带领剩余军队隐蔽休整在天云峡,天云峡是陈国边关最为危险的峡口,四周的山石峭壁像刀削过一样异常险峻,听当地人说峭壁满是细细小小却又密密麻麻的抓痕,有许多人皆命丧在那里。若不是对天云峡的路线了如指掌,能顺利走出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想来赵毕也是明白这点才退到天云峡,因为他知道我们不会贸然进攻,因为随时会造成全军覆没的危机。” 司杜宇庄肃冷硬的脸庞上线条绷直,浓眉紧蹙一起。 庄问勾起丹凤眼,有点烦躁的摇晃着手中白扇。“可恶,那我们不是拿他们无可奈何了吗?” “是呀,这该如何是好!” “不知王爷可有何计策?萧军师呢?” “咦,萧军师去哪了,怎么不见踪影?” 众人东张西望,议论纷纷。 奇了怪了,平常萧军师和王爷可是半步不离身,今个怎么半天没个人影......... 难道是.......王爷和萧军师闹别扭了? 白炎是何等玲珑剔透的人物,怎会猜不出这些人心里的小九九,脸色一沉,横眉扫过四周,众人立刻没了声音,惶恐看着他。 “此等小事何需怜雪操劳,既不能进去,就将他们引出来便可。” “引出来?” 白炎点头,手掌不慌不忙缠绕着金线,缓缓开口。“要动手,今日便可。” 张虎皱眉,犹豫着开口。“王爷,我们何不守在天云峡外,等着他们粮草用尽自己走出来?这样我们便可毫不费吹灰之力,岂不是更省事!” 白炎抬眼,叹息着摇头。“此乃下策,我们万不可守株待兔,放任赵毕逃脱。赵毕常年在边关镇守,若找出了捷径逃脱,我们这些日子的努力皆付诸东流。若我所料没错,赵毕军队的粮食水源应该放于马上,因为他们定会四处走动,找峡口出路,又寻机突出重围逃脱,所以唯一流动的,就是马。” 略一思量,清丽温润的桃眼眸光流转,眼底便是一片决胜千里,运筹帷幄的笑意。 “张虎带领前锋,左上天云峡百里待命,司杜凌司杜宇各带五千步兵左右分路,找个接近峡口高处的地方投射石器火箭。陈国战马都是经过沙场训练的,平时听到炮声震动声都习以为常,但若有火光碎石打在它们身上便会嘶鸣脱缰,奔跑千里。一来可以避免陈军逃脱,二来便可断绝他们的粮食,孤助无援之下必会拼死一搏,妄想突出重围。” 白炎淡淡说着,黄色衣裳在抬手间袖袂翻飞,瘦削的脸庞上那双灿若寒星的眸子清冷沉静,仿若离群孤雁下盛开的清莲,眉宇间闪动的是睥睨天下,颠覆苍生的气度。 他像一个红尘之外的谪仙,仿佛对一切事物都是那么云淡风轻,袖手恣意。 然而—— 他若轻轻一握手,便是倾覆天下,仿佛把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动荡和震撼! “明月王爷果然是智计绝伦,惊绝天下,吾等佩服!” “好一个瓮中捉鳖!表哥,看不出你做事这么狠绝呀!”庄问啧啧笑着,俨然又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白炎微垂头颅,指尖划动步兵图行云流水,融会贯通。 “既然开战,就别墨守陈规,全面作战是迟早的事,伤其十指不如先断其一指。如今断不可给陈国喘息之机,所以此战,务必歼灭陈国大将赵毕。” “若没取得赵毕项上人头,俺就自己提头来见!” 张虎神情一肃,意气风发的拍着胸脯。 庄问瞪大邪魅勾人的丹凤眼,扑哧一声大笑出来。 “哎哟小虎子,你怎么这么可爱?若你砍下了自己的头还能提着回来吗?真是笑死我了!” 这厮笑得多云转晴,那方就是晴转多云。 张虎阴沉着脸,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仿佛是谁的脖子一般摩擦的咔嚓作响。 “庄问!!!” 气吞山河的一声长啸,营帐外顿时涌出人群,留下两人在里面惊天动地。 第九十一章 就是这夜风卷雪飘,天云峡严冬的肃杀之气,两侧大营火起,无数石炮火箭投射而来,战马嘶鸣,脱缰奔去,风吹火啸声响一片。 孤助无援,将陈军的军队逼入死角,赵毕血红眼冲出天云峡率领军队与等候在外的司杜宇和庄问痛杀起来。 张虎率前锋一路掩杀,从夜半杀到天明,天明杀到傍晚,血掩黄昏,屠戮苍生。 不知杀了多久,等庄问他们回过神来,周围便全是遍野的尸体,马革裹尸,不过如此。 “王爷果真料事如神,足智多谋,俺算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张虎擦去脸上的血迹,依旧神采奕奕。 “是呀,多亏表哥妙计才能击败陈军前线和军队,还取得赵毕的项上人头,这次收获不小。” 庄问扯下银白色战甲,擦去手上沾染的血痕,邪魅勾人的丹凤眼由开始的血红渐渐归于平静。 “好了,叫兄弟们回去吧,咱们这次打了场大胜仗,又取得赵毕人头,总算消了点气。” 司杜宇收起长剑跨上黑马,鸣旗收兵。 山下传来震耳欲聋的号角声和欢呼声,胜利的旗帜迎风飞扬,良久不歇。 萧怜雪负手站立在高耸的顶峰,听着周军胜利的欢呼和喜悦,水眸冰冷沉寂,脸上的肌肤少了血色,显得苍白异常。 “赢了。”身旁的白炎抬眸认真打量着萧怜雪此刻的神情,然而,她的眼眸除了沉寂,还是沉寂。 看不清,摸不透,哪怕自己才智天纵,洞悉观火,也难以看破那双犹如深潭的眼睛。 那么深,那么黑—— 萧怜雪低头,看着脚下高耸入云的山峰,像一把大斧劈断一般,险绝异常。 “终究,还是走上这一步。” “你后悔吗?” 怜雪,若你后悔,一切都还来得及—— “老天从来没给过机会让我后悔,上官棋心,春风和方青柳的仇,我是一定要报的。” 白炎苦笑着摇头。“纵然你杀了北遥和百里琴弦,也依旧不会快乐。” 你会快乐吗,你不会,当一切尘埃落定,不复流年,曾经自以为无法原谅的爱恨情仇到头来不过黄粱一梦空惘然。 这个世界上最不可饶恕的,是仇恨,最逃不过的,是人心。 萧怜雪神情淡漠,墨色瞳孔带着难以言喻的执拗。“纵使不会快乐,我也绝不后悔。我明白,人死不能复生,可活着的人总是需要有可以慰藉自己的东西。” 白炎神色闪过一丝痛楚,随即恢复往常。 仰天轻叹口气,晨光投射在他的发间,却映衬不出一丝光来。 与怜雪归隐竹屋之时,他本以为上天终究待他不薄,这样,便是现世安稳,地老天荒。 然而,终究是镜水月一场空,乱世烽火,终究逃也逃不过。 “罢了,命里有时终须有,我会一直伴你左右。” 萧怜雪垂头无奈的笑着。“你这是何必。” “一生一世一双人。”白炎如泉水流淌而过的声音静静说着,整个人做到了真正的收放自如,行云流水,将撼人心魄的美发挥到极致。 “一生一世一双人.........”萧怜雪喃喃念着,良久,勾起淡白的唇,眸中一点碧色波澜,水眸雾气散尽,撼人心魄的风华无双。 长街长,烟火繁,她挑灯回眸。短亭短,红尘落,他把萧再叹。 .................................................................................................. 金国—— 皇都。 月璃画走出宫殿,手指轻轻握紧方台两旁的蟠金龙柱,颤抖闭上眼睛。 刚刚前线来报,周国边境占领了陈国边关前线,还斩杀了陈国大将赵毕,覆灭了边关五分之一的军队。 那日,萧怜雪走时清清楚楚的告诉自己,百里琴弦和北遥,她必杀。 如今,她做到了,两国硝烟弥漫,烽火狼烟,边关前线被周国占领,大将一个被一个斩杀,陈国边关离灭亡不远了。 只是那些陈国的百姓颠沛流离,无处安家,一个又一个生命便如此悄然陨落,化为尘烟。 “公主,你可是身体不舒服啊?奴婢这就去叫太医来诊脉。” “不必,只是有些忧虑罢了。” 月璃画轻轻叹息着摇头。 “我要离宫一些时日,若父皇母后问起便说我在水竹轩与师父添画,过些时日便回。” “啊,公主你怎么又要出去?” “去帮我准备吧。” 乱世天下,战争就是如此,权欲争霸,纷纷扰扰,踏碎了一场又一场平乐盛世,无论身处哪个国家,依旧被战争所波及,不得解脱。 然而,百姓终究是无辜的人啊。 深吸一口气,月璃画仰头将眸中的雾气眨去,淡绿色宫装轻轻逶迤于地,柳眉紧蹙,纤长的睫毛无声颤动着,覆上一层凄凉的阴影。 合起纤细的手掌,月璃画闭眼为这个兵连祸结的年代祈求一场春夜喜雨。 但愿,三国从此平静,但愿,能容百姓在乱世中安家。 第九十二章 陈国边关—— 主帅大营。 北遥听着前线和赵毕带领的军队全军覆没时捏碎了手中的青瓷杯,瓷片刺入手心,一瞬间,他的手便血肉模糊。 百里琴弦暗自心惊,然后低头走近替他包扎伤口。 “别碰我!” 北遥阴沉着脸,猛然挣脱开手。 空气变得窒息,周遭一片死寂,阴寒刺骨。 “当太子选择挥师起兵之时,便注定要面对白炎和萧怜雪两个劲敌,此次前线军队覆灭也在预料之中,若怜雪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怎能号称北方诸葛。” 北遥猛然站起身,铁青着脸居高临下望着她。 “若不是你想置萧怜雪于死地,她又怎会逃脱离开?周国边境虎将众多,如今她回到了白炎身边,替他出谋划策,排兵布阵,接连斩杀了我军大将,如今我军势单力薄,怎能抵挡周国!” 握紧拳头,北遥黑眸深沉,强忍着心中滔天怒气。 百里琴弦低头,面色愧疚。“太子恕罪,一切都是属下的错,属下必会竭尽全力,力挽狂澜。” “呵,力挽狂澜?” “天下皆知,陈国军火实力闻名三国,威力巨大,炮火一出硝烟连天,正是如此才能慑震周军。若我所料没错,萧怜雪和白炎下一步,便是要毁掉我们的石炮火器,断掉我军羽翼。” 北遥转动眼眸,脸色渐渐平稳。“借机覆灭我军优势,让我军再无反击之力,那周军便可乱中取胜,游刃有余。” “不错,正是如此。白炎智计绝伦,有勇有谋,更何况还有洞悉一切,谋定而动的萧怜雪辅助,若想毁掉我军的军火便一定有办法趁机毁灭。” “然而,纵使他们两个有经天纬地只能,也依旧是人,只要是人,便有弱点。” 百里琴弦抬头,死死攥紧手心。 “请太子将我军所有石炮火器秘密转移,派人守住军火营,若我所料不差,这几天他们便有行动了。” 北遥沉思看着她,良久皱眉。“你要如何?”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萧怜雪和白炎必除!” 必除,萧怜雪必除............ 北遥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缺了一块,撕裂的发疼,那种不舍愈加浓烈在他心里扩张。 不—— 挪动嘴唇,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能说什么,他和她本就是敌人,注定立场相对,刀剑对持。 “红颜多祸水,太子何苦为了一个女人放弃这万里江山,弃大局于不顾?” 百里琴弦渐渐沉声,凌厉的语气一遍遍提醒他,如今的局势。 帐内一片寂静,连一丝多余的声音都没有,让人发慌。 良久,只听到他恍若隔世的声音。“依你计划.......” 北遥的呼吸开始有些紊乱,握紧发颤的手指,一步一步向外面走去。 他是陈国的太子,边关将士的希望,注定肩负着陈国未来的命数和责任,扛起陈国这片天地。 一切阻碍他宏图霸业,收复河山的人,他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本以为,他的心是刀枪不入,铜墙铁壁的。 然而他发现,他错了—— 紧紧相扣的布局,却在最重要的一环节,倾塌了。 爱上那样一个云中月,便注定凄苦一生, ................................................. ................................................. 自那次和百里琴弦商议后,北遥便暗地转移了军火武器的地点,军火营依旧不分日夜把守。然而,里面虽依旧放着阵阵寒光的石炮火器,却改造了内部结构,只要人轻轻一碰,便立刻爆炸,粉身碎骨。 “主子,一切已经安排妥当,只要有人踏入这营帐,便立刻引爆火药,尸骨无存。” 百里琴弦点头,火光照耀着略显苍白的清秀面容上,柳眉轻敛,眉宇间总有一股化不开的忧愁与苦痛,容貌清丽,竟是如此脱俗秀雅。 她本该是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纤尘不染,却偏偏染上了世俗的尘埃,沾染了红尘的复杂,便失了那股人间外脱俗的美态。 “让暗卫时刻盯紧这边的一举一动,有什么消息立刻禀报我。” “是。” 百里琴弦轻叹一口气,缓缓转过身子,三千青丝随风扬起,那双灵动皎洁的双眸不知何时染上深邃。 “落英,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 身旁全身黑衣的娇小女子身形一震,良久轻轻开口。“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百里琴弦苦涩一笑,仰头不语。 “落英,这些年你为我潜伏在情报阁,为难你了。” “能为主子效命,万死不辞。” “此次若能一举歼灭边境,那攻破皇城的日子便指日可待,你也可以报你的血海深仇了。” “落英苟活于今,只为手刃仇人,只为报仇!” “如此甚好,你回情报阁将消息带给萧怜雪将她引来此地.....便是你最后要做的。” 谁可想到,将自己推入黄泉之路的,竟是自己最信任的人? 百里琴弦转身,缓缓闭上酸涩的眼睛。 从没细想过,她们四个人会走向如今的结局,刀剑相持,反目背叛。 若当初她们都不曾下山,依旧在红之巅下棋玩乐,观夕阳赏落红,是不是就不会走向如今这一步? 若没有踏入乱世这腥风血雨,纷纷扰扰的地方,如今的她们又该是怎样的面目......... 第九十三章 夜凉如水,仿佛天边的浓墨重重涂抹在天际,明镜般的月亮悬挂在天空,星象成群,七星璀璨。 月光倾泻而下—— 瞬间,明月照亮了整个天涯。 萧怜雪和白炎并肩在月光之下,观析着群星密布,繁星天幕。 苍茫天际中,二十八星宿璀璨生辉,北方玄武星,南方白虎星,东南朱雀星,皆为二十八星宿中最为繁星辉煌,夺目耀眼的星宿。 而玄武星守护的方向就是北方金国,白虎星守护南方周国,朱雀星守护东南陈国,三足鼎力,无声对持。 今日,天空乍现红光,白虎星和朱雀星被火光环绕,炽烈如熔浆。 两星闪烁红光,相对之下玄武星较于暗淡,遮掩在黑幕中。 萧怜雪抬头,眼波流转星象之间,良久一声轻叹。 “陈国与周国的战争,终于快走向尽头。” “是啊,朱雀白虎星环绕火光,两军对垒离胜败不远了。” 白炎勾起桃唇,指尖轻拂过耳垂的鬓发,桃眼灿若寒星。 萧怜雪转过头,静静注视着身旁男子。 毫无疑问,他是清秀俊美的,若不是亲眼所见,根本不相信这世间真有明眸皓齿,肤如凝脂的人间谪仙。 一身黄衣耀眼的让人不敢逼视,面冠如玉,眉目如画,瘦削的脸庞上那双晶亮清冷的眸子,如离群孤雁月下的清莲,幽静,清远,眉宇间一点朱砂红如彼岸,高贵万千。 有人说过,越美丽的人往往寿命越短,一生坎坷,多灾多难。 他眉间的朱砂,注定了一场无可避免的死劫。 起初本以为替他化解了命中的劫难,哪知真正的死劫还在后面。 “你当初为何要离开净国寺,踏入江湖这场纷争。” 白炎没料到她会这样问他,眼眸迷茫了一阵渐渐清明。 “要问这个,一切都是因为方青柳的唆使,他诱惑我外面的风景与繁华,精彩与黑暗,于是我就这么经不起诱惑的踏入江湖了。” 萧怜雪摇头,缓缓闭上眼睛。 “你没有那么经不起诱惑,沉稳如你,睿智如你,每走一步必然有你的原因和道理。说好听是智计绝伦,说难听是城府颇深。” “怎么说得我像狐狸?” “难道不是?” 白炎忍俊不禁的笑出来,面容温润,惊艳人间。 萧怜雪听到他的笑声缓缓睁开眼睛,皱眉凝视着他。 月光之下,她端然站立着,紫带凄艳,绝代风华。 纤长的睫毛下一双水眸流光溢彩,摄人心魄,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她的亵渎。没有近距离看,不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这么美,这种美可以这么恰到好处打动你的心,每个眼神,每个动作,都不愿错过。 原来,她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都那么深深牵引着他。 无关容貌,无关性格,无关姿态,只因为她是萧怜雪。 “怜雪说的没错,我真正踏入江湖的原因并非因为方青柳,而是......等一个人。” “等一个人?” 萧怜雪更加皱起云眉,沉寂看着他。 只见白炎轻勾桃唇,一脸莫测的笑意。 “我在等你。” ...................... 萧怜雪转身,一声不吭往回走。 像早预料到她动作一般,圣灵手从容握住她的手腕,桃眼璀璨如星。 “我真的是在等你,你是我命中注定要相遇的人。” 萧怜雪疑惑的神情打动了他,白炎笑着,缓缓诉说着过往。“师父曾替我算过命数,我的命运多波多折,一生坎坷,还会有次死劫,但都会有个贵人替我消灾解难,化险为夷。我卜过卦象,那和我有牵引的人命主月星。” “当年我离开净国寺的时候,师父曾和我说过世俗的美景,锦绣河山的瑰丽,小桥流水的温柔,大漠孤烟的壮丽。红尘有红尘的繁华与美丽,却也有一丈软红中的纷纷扰扰,千般无奈。起初不明师父话中的用意,直到踏入江湖,卷入乱世,才恍然醒悟,这便是乱世中的风雨人间。” 萧怜雪苦涩一笑,轻轻垂下睫毛。 “我不是你的贵人,我才是害你陷入苦难的人。” 圣灵手轻叹一声,桃眼难掩无奈。 “怜雪,我知道你一直为自己的命劫耿耿于怀,方青柳的死不是你的错,碧血桃不一定真正灵验,你不是从来不相信命运和老天吗?我也不相信,我倒要看看,是否真的会碧血染就桃。” “别说了......” 萧怜雪转过头,颤抖闭上眼睛。 圣灵手叹息着,相对无话。 那次算的那一卦,终是给她留下无法磨灭的伤痕和凄凉,如今的白炎甚至后悔当初算出她命劫时的诚恳无欺,早知面临今日之局面当初就不应该让她知道。 然而,当风霜染尽,物是人非,白炎回想起这夜此情此景时,都会仰头望天,将眼中的苦涩逼回眼眶。 你早就知道了一切是不是?你早已看破我的命数和劫难,所以才会如此凉薄和冷情....... 那日我们算的那一卦,注定我夺得天下,你命犯碧血桃。 期许来生,再续那份未尽的缱绻情深,那时,我会守候在桃盛开的地方,静静等待你的归来。 第九十四章 窗外月圆冷清—— 百里琴弦整夜的难以安眠。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大汗淋漓从噩梦中惊醒,辗转反侧,一闭眼就是萧怜雪缓缓倒下的身影和春风浑身是血的场景。 紧紧抱住双臂,心头开始隐隐撕裂的痛在蔓延,无处宣泄,只有一片烧灼般的钝痛。 她是个罪孽深重的人,自己种的恶果就要自己来尝。 从十三岁开始,便学会不断杀人,手起刀落早已麻木,然而她却永远忘不了春风死时的神情,充满怨恨与不解,哪怕面容早已被鲜血覆盖,她依旧能看见,那双黑亮干净的眼睛里无法掩藏的失望和痛心。 她终究要所有人失望了—— 是啊,为了一个敌国太子,背叛红之巅,伤害怜雪,残杀春风,她本就早已罪孽深重不可原谅了不是吗? 只是午夜梦回,一次又一次的血腥场面犹如一柄尖刀,在她心中不断来回划着,鲜血淋漓。 百里琴弦捂着胸大口的喘息,心口烧灼般的钝痛感怎么也压不下去,像一只大手紧紧抓住她的心脏,压抑的窒息。 起身,擦掉额头密匝匝的一片汗珠,披上外衣迎窗而立,清丽皎洁的眼眸缓缓归于平静。 从答应助他一统江山那一刻起,便已经没有路让她回头。 然而,她依旧无怨无悔,心甘情愿。 永远忘不了第一次初遇他时,是一个无风无月,海棠开的夜晚。 她接到刺杀陈国太子北遥的命令时,还雀雀欲试,兴致淋漓,结果不仅行动失败还反被他擒住。 那时的他意气风发,俊美刚毅,那双深暗如潭的黑眸,仿佛随时把人的灵魂吸进去。 然后,他低声笑着把头移到她耳边,低喃却暗藏讽刺。“就你这样的功夫妄想刺杀本太子,下辈子都不可能。” 她怒不可遏的转头瞪他,耳廓却无意划过他的嘴唇,湿润柔软。 一瞬间,命运便种下如今的因果轮回。 有时候天意就是如此,无论有些取舍是多么的痛苦,但仍旧必须去选择。 她选择了追随北遥,就注定要舍弃一切。 百里琴弦颤抖的闭上眼睛,喃喃说着。“对不起.......” 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别人听—— 风吹而过,这微弱的声音也彻底淹没在黑暗中。 ....................................................... ....................................................... 事实如百里琴弦所料,周军果然开始有所动静,近日营帐百里之外,到处都潜藏着人影,目测一千人,隐在丛林中。 哪怕丛林只发出微弱的动静,依旧让暗卫敏锐的捕捉到。 挥手制止住正要擒拿丛林里人的陈军,百里琴弦目光幽深,缓缓说道。“别太心急,这般沉不住气怎能成大事。传令下去,切勿打草惊蛇,一切照旧进行,他们要窥看,我们便正大光明给他们看。” 转身,她语气清浅。“线放长了,才能钓大鱼,区区一千周军,不是我们最终的目标。” 天边的云卷云舒,万里长空,随着她说出的这句话风云顿涌,入天苍穹。 变天了—— 白炎仰头静静观望着原本风和日丽,晴空无痕的天际风云突变,苍黄翻覆,像一处血红漩涡,一层又一层。 低眼,黄衣于夕阳中袖袂翻飞,面如冠玉,身姿挺拔,眉间朱砂在光雾中闪烁流华,浑身无法遮盖的风采卓绝。 说不出的贵气逼人,道不尽的惊艳人间。 他眉间云淡风轻却又睥睨苍生的气度,让人不由折服,仿佛天生就该是领导者,若没有海纳苍生的霸气和能力,是无法撼动天地,颠覆天下的。 “今夜,便是最关键的一步棋了。若胜,陈国边关的命数也算到尽头了。” 缓慢缠绕手中的天机金线,白炎俯视着脚下巍峨耸立,气势磅礴的山峰,微微眯起眸子。 “王爷,是否今夜便出动?” 司杜宇身穿黑犀铠甲,发出阵阵威慑的寒光,脸侧硬朗的线条紧紧绷直,严整肃穆。 “小表哥,百宝袋去哪了?今晚可是胜败之际,怎能少了军师在旁出谋划策,她去哪了呀?” 庄问展开手中白扇,邪魅勾人的丹凤眼东张西望。 “她......有她自己要做的事。” 白炎皱起剑眉,仰头缓缓叹了一口气。 不知为何,他的语气分明是云淡风轻的,却徒添一股无奈和悲凉,在这血色的天际中,犹为孤寂和落寞。 灿若寒星的桃眼低垂,白炎缓缓捏住鼻梁疲惫闭上眼睛。 “时机已到,你们去吧。” 今夜,注定了倾覆一切,颠倒乾坤,走向一场毁灭的尽头与结局。 山下万千将士阵阵呼喊,威风凛凛,震惊山河。 转眼又是一场烽火狼烟,断壁残垣的战争—— 北冥陨落天下分,烽火万剑穿金戈。 可怜天定沙场骨,一时回首千万人。 第九十五章 那一夜,烽火狼烟,铁马金戈,血染了一片火海,硝烟弥漫,遮盖了遍地哀鸿,终在炮火滔天的战场中结束了这场战争,陈国战败。 原本伏击在百里外的陈军听到草丛发出巨大的动静,立刻用石炮火器炸的那里底朝天,万丈烽火,地动山摇,整个土地颤动了好一会才逐渐平息。 陈军面露凶光,提着大刀冲过去,然而,却没有预料中的血染满地,残肢断臂,只是一具又一具绑着绳子的稻草人烧为灰烬,不见血肉。 同一时刻,边关高塔号角震天,战马嘶鸣,六十四个营帐皆被火海包围,顷刻轰塌。 百里琴弦脸一白,缓缓握紧拳头,良久颤动着嘴唇。 “中计了!好一个调虎离山!” 萧怜雪啊萧怜雪,论智谋我终是永远比不过你。 昨夜落英传来书信,提及周军即将突袭军火营,司杜宇带兵十万军队进攻边关,她立刻调遣了大部分陈军隐于百里之外随时准备伏击,却不想,萧怜雪给她来一个请君入瓮。 如今看来,落英不过是萧怜雪安插在她身边的内应,可恨她竟然毫无所觉,导致中了她的圈套! 她该是怎么样的可怕,若落英真是她安插在自己身边的内应,那她从十三岁起,便开始布局一切......... 百里琴弦咬紧牙根,脊背阵阵发寒。 突然,一个陈军跌跌撞撞跑过来,满脸血渍。 “百里将师不好了,太子与周军厮杀,被司杜宇砍伤手臂,现在带着小队步兵逃往南边树林,你赶快带兵过去支援呀!” 百里琴弦浑身一震,随即转过身。 “边关被毁,周军长驱直入,无法保住了,将士们先跟我去支援太子!” 一跨上马,她仰天轻叹口气,眼眸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像是瞬间放下了什么东西。 招来副将王杜,在他身边耳语几句,只见王杜沉了脸色,然后面容凝重的点头。 火光隐现,马鞭飞扬,六万骑兵顿时涌入南边树林。 周军夜袭陈国边关,烧毁了六十四个营帐,其中二十八营和二十九营皆是装有石炮火器和军火的地方,一旦有火光靠近导火线就会引爆四方,发出地动山摇,飞石乱沙的震动声。 那是一种毁灭一切的力量和撼动。 石炮震天,烽火狼烟,当一切结束之时,只见昔日坚实无比的陈国边关已然轰塌,化为一片废墟残垣。 浓浓的炮火味不断从断壁碎石的缝隙中冒出,直冲云天。 一夜之间,边关毁灭,石炮火器皆被焚毁,余下六万陈军退到了南边树林,接应太子北遥。 周国大胜,陈国惜败,曾经闯入周国边界屠杀百姓,掠夺示威的耻辱终于得报。 ............................................................ ............................................................ 南边树林—— 这是陈国边关方圆百里外的荒郊野林,老槐树樵头的碧叶连成一片,摇曳千里,肃穆莫测,波涛如海。 寒霜之下,参天古树主干挺拔,没有一点弯曲,枝叶茂密、厚实,尖尖的树顶插入云霄,远远望去,恍如一位手持利剑的将士,又像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 突然,树林之中出现一个又一个黑点,慢慢逐渐密集,上万的黑色头颅顿时涌入,黑压压一片。 北遥被一个身穿银色铠甲的将士搀扶着,步伐艰辛,手掌捂住左臂流血不止的伤口,缓缓皱紧眉头。 面容早已被鲜血覆盖,黑色战甲凌乱不堪,沾满烟尘和血腥。 “太子,你感觉如何?伤口又裂开了!” 旁边的将士惊声低呼,缓缓停住脚步。 “无妨,这点小伤死不了人。”北遥擦去脸上血渍,面色苍白的咬住牙准备继续前进。“若今夜离不开树林,这里便是我们的葬身之所。” “哟,陈国太子挺有自知之明的啊。” 一声邪魅低沉的笑声,只见庄问一身白缎锦衣,骑着一匹雪白通透的白马奔入树林,身后俨然是十万的周军将士,英姿勃发,威风凛凛。 周军一个个握紧长剑,隐忍的咬紧牙关,仿佛一声令下便夺身而出,将陈军斩于马下。 犹记得陈军突袭周国境内的疯狂掠夺,血染成海,连老弱病孺都不放过,那浓重的腥气身在百里之外都清晰可闻。 更重要的是,陈军杀的全是他们的家人! 此等血海深仇,他们怎能不报?简直夜夜想,日日思要报仇。 庄问扫了一眼身后周军沉重的面容,叹息着收起手中白扇,俊美阴柔的五官渐渐褪去笑意。 抬头,邪魅勾人的丹凤眼直直望着北遥锐利深邃的黑眸。“怪只怪,你错杀了一人。” 也是因为那个人,萧怜雪不惜倾覆天下,血染苍生。 北遥神情一滞,抬眼凝视天边的云卷云舒,良久开口。“不管错杀了谁,我都不后悔。因为我是陈国的太子,便注定屠戮敌国之人。” 庄问听言唏嘘不已,心头前所未有的惋惜和遗憾。 仰头,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天边的云卷云舒,泼墨雾霞,一如这世间千年万年。 给读者的话: 真心不会写战争情节,光写几章战争情节脑细胞就死一大片 第九十六章 凭心而论,北遥是个很有威震力的领导者,他谋略过人,悟性绝伦,不仅发展了国家商业和贸业,还精进了石炮火器的结构和威力,将陈国发展的繁荣昌盛,资源肥沃,与周国不过伯仲之间。 然而,他俯视大地,势如破竹时,却遗忘了国泰民安四个字,得到了越多,越是不满足现状,便有了一统天下,称霸三国的野心。 不能说这种宏图霸业是错是对,坐拥江山,横扫天下是历代帝王的抱负和理想。 只是可惜,他的对手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南炎北雪,便注定他所谓的宏图霸业成为镜水月。 庄问轻叹一声,缓缓抬手一挥,身后万千将士仰天长啸,剑拔弩张奔涌而出,万马奔腾,气吞山河。 “杀!杀了这些陈贼!” “吾等覆灭陈军以祭逝去的亡灵将士!” 周军来势汹汹,气势如虹,十万人马对抗三万步兵,胜负不言而喻。 “太子快逃!一直往东走等待百里将师支援,属下掩护太子杀出重围!” “孟充,你.......” “太子,这里是我的国家,我会浴血奋战到最后一刻。而你不同,你是太子是陈国百姓的希望,陈国不能失去你!” “没错,吾等必会掩护太子突出重围!” 三万步兵同时附和,脸上前所未有的壮烈。 “太子小心!” 一个步兵突然扑身向前,替北遥挡住迎面而来的长剑,‘扑哧’一声,剑柄直直刺进腹部,血染满地。 步兵回头一笑,鲜血覆盖的脸上那双眼睛尤为晶亮,他似乎刚来边关不久,不过才是个十八岁的孩子..... 刀剑沙哑,铁马金戈,这个步兵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人潮人海中,再也看不见。 “太子快走!” 孟充杀出一条血路,立刻扶起北遥上马挥动鞭绳,战马嘶鸣带着滚滚烟尘驶出树林。 风中交杂着浓烈的血腥和硝烟,北遥转身一看便映入孟充身中刀剑的凄厉身影。 “太子!一定要卷土重来为吾等报仇雪恨!” 孟充仰天发出一声嘶吼,便直直跪入地上,再无动作。 .......................................................................................................................... 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抱负未曾开。 鸟啼落人何在,竹死桐枯凤不来。 良马足因无人睬,万丈烽火绝弦哀。 九泉莫叹三国战,挥剑决云何雄栽。 霜寒之下,血红星辰蔓延天际,像两团火球随时可能撞击毁灭,焚烧四周。 今日,注定倾覆一切—— 庄问看着行驶越来越远的战马,并没有乘胜追击,只是叹息着摇头跨上通体雪色的白马,抽出马鞍的长剑加入战局。 八方硝烟连天,腥风血雨,踏碎了一场又一场。 北遥骑于战马上脸色苍白,手臂纱带的血涓涓流出,身后滚滚烟尘却不见追兵踪影,心下不由诧异。 咬紧牙关,猛然拉动鞭绳停下,握紧手中七星龙渊剑警惕望向四周。 远方的战火声和厮杀声渐渐模糊,树林冷冽的风如刀割般扫过脸颊,留下生生的疼痛,周遭死寂的让人发慌。 风霜呼过,北遥猛然抬头望向苍松翠柏中的一棵古树,一道秀气纤长的身影端然静立,一身紫色云裳,手持蚕机银套,绝代风华,风姿卓绝。 她那双冰冷的水眸正沉寂的落在北遥身上,明明没有多余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一股滔天的恨意,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竟有种受刑的错觉和重重的压迫力。 那是种怎样可怕的感觉—— 北遥苦涩一笑,深邃的黑眸复杂莫名。 真的,有那么恨他吗....... 轻轻挪动嘴唇,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永远不会告诉她,那次陈军突袭周军边界,杀伤淫虐,掠夺示威他根本毫无所知。 他更不会告诉她,在那一天,他正握着她曾经碰过的发簪宿醉了一夜。 她早已恨他入骨,就算把自己的真心小心翼翼捧给她任由践踏她也会不屑一顾。 既然如此,那些情,那些爱,说再多又有何用?只会更加让她厌恶罢了。 爱上萧怜雪这样的女子,若牵动不了她的心,便注定一生凄苦情殇。 风摇树移,人已跃起,萧怜雪手中的银羽针化为一团银光,起跃奔纵间,竹叶随气劲卷起,刚柔交际。 北遥用七星龙渊剑格挡了投射而来的漫天银羽针,一条紫色长巾袭入眼前,剑身向前劈去却无法损伤长巾半分,不由心下一震。 七星龙渊剑乃上古神剑,削铁如泥,坚不可摧,光是剑气就能将竹树劈成两半。 如今,竟无法损伤一条紫色长巾—— 沉眸一看,瞳孔渐渐紧缩,怪不得连七星龙渊剑也无法撼动半分,萧怜雪手中的紫色长巾居然是遗失多年的天山圣物冰蚕巾! 第九十七章 树影之下,一道黄色身影挺拔而立,发束银冠,两鬓间垂下一缕发,清丽的容颜更衬得眉间一点朱砂闪烁流华,鲜艳欲滴,而他灿若寒星的眸子,正一瞬不瞬的凝视着上空。 两个高手之间的对决永远那么大快人心,更何况是萧怜雪和北遥两个顶云高手呢。 眼波流转,视线缓缓透过北遥,停留在那道紫色身影上,目光柔软温润。 何故如此绝代风华,颠倒众生。 银羽针攻如连珠炮发,冰蚕巾守如水银泻地,每一招式都妙到巅毫,冰蚕巾发出璀璨光亮,坚而柔,快而狠,让人防不胜防。 萧怜雪举手投足间进攻的招式凌厉阴柔,气势如虹。 而北遥,仅仅是防守未攻,加之手臂有伤动作受到限制一步步被逼退后,渐渐不敌萧怜雪。 白炎缓缓皱起剑眉,良久悠长一叹。 北遥对怜雪,始终是不忍出手—— 冰蚕巾缠绕住七星龙渊剑的剑柄,猛然收力剑便落到了萧怜雪手中,寒光乍现的剑气发出嗡嗡的声音,剑身逐渐呈淡黄色。 上古神剑一向认主,若脱离它认定的主人之手便会发出破晓之光—— 然而,七星龙渊剑只是晃动了一阵,淡黄的颜色便消除,渐渐归于平静,剑身带着前所未有的锋芒和锐利。 萧怜雪看着手中的七星龙渊剑,神情淡然沉寂,良久,握紧剑柄。 缓缓抬眸,瞳孔清冷的令人不敢逼视,带着难以言喻的执拗。 “若你没有害死她,我便不会血染边关。” 凌空跃起,剑光带着破空尖锐的嗡鸣,铺天震地,一瞬间,及眼处天地满目血红,隐忍的闷哼声,宛如地狱般的光景。 悲情苍凉,大地之间仿佛被一片凄凉渲染。 ................................................... ................................................... 萧怜雪神情蓦然一变,水眸动容而复杂,低头望着手中血色涌出的七星龙渊剑,血染双手不自知。 剑身早已埋入对方腹部,穿过后背,鲜血滚滚翻涌,触目惊心。 “琴弦!!!” 北遥目光欲裂,心中震惊悲愤难以抑止,眼睁睁看着风中那把龙渊剑带着无边肃杀急速落下,然后,他便发现她挡在自己身前。 风吹起了她的浅绿色衣裳,猎猎飞舞,像人间最凄美的景色。 萧怜雪指尖一颤,缓缓松开了剑柄,却被百里琴弦紧紧抓住了袖口,她的力道很轻,微弱的仿佛不存在,却依旧让自己动弹不得。 “不要,伤害北遥.........” 百里琴弦轻轻说着,声音立刻被淹没在风中。 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打斗声,十万周军将六万陈军阻隔在外,百里琴弦,应该是趁机突围进来的。 “我求你.......放过他。” 她依旧低声哀求着,不停的说,一遍遍的说,哪怕血色褪尽,呼吸微弱,也依旧一遍遍哀求着。 北遥的心沉入谷底,锐利深邃的黑眸此刻盛满悲痛。 “够了!琴弦........” 不要求她,他宁死也不要她的怜悯! 一阵死寂的沉默,良久,萧怜雪沉沉开口。 “你凭什么,要我放过他?” 百里琴弦的心狠狠一扎,难以言喻的苦涩蔓延心头。 是啊,她还有什么资格来求她,曾毒害过她失明,杀害过她,甚至亲手杀死了春风和方青柳,她如今又有何颜面乞求她........ 那么多的罪孽深重,那么多的不可饶恕。 颤抖闭上眼睛,却依然艰忍着开口。 “就看在,我们昔日的情分上......好不好?” 她的声音听起来那么的伤痛,就像一柄利刃直直的刺入人的心口。 呵,昔日情分—— 萧怜雪冷冷一笑,静静从她手中抽回了袖口,仰头凝望天际。 残阳西斜,夕阳渐渐洒在树林更远处的地平线上,血色蔓延,大地一片静谧和苍凉。 良久,只见尖锐的剑刃被拔出,发出破空的嗡鸣,鲜血翻滚而出,血染大地。 ‘噗!’ 百里琴弦口吐鲜血,璀璨发亮的星眸却渐渐蒙上一层薄雾。 那是一种悔恨和愧疚的感伤.......... 一声锋利沉闷的剑气声,萧怜雪将七星龙渊剑插入土地,转身离开。 “谢谢,还有....对不起。” 百里琴弦的声音微不可闻,下一秒便消散在风中,远处的人可有听到? 无从得知—— 渐渐如枯蝶般凋零落下,绿色衣裳染满血腥,以剑为中心,血迹逐渐扩散,像一朵妖治的红,却预示着死亡的气息。 残阳静静在七星龙渊剑上镀起一层光,平添了一抹烟落尽的凄凉与萧瑟,远远的,被拉成一条剑影。 竟如此,明媚惆怅。 第九十八章 今夜,踏碎乱世,任往事纷飞,恒久的执念消散于镜水月。 今日种种似水无痕,物也非,人也非,事事非,往日不可追。 北遥点住百里琴弦身上的穴道,血不再扩散,渐渐止住,却依旧回天乏术,只能吊着一口气。 被七星龙渊剑贯穿腹部,就算是神仙下凡也无从可医。 “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不值得你如此付出..........” 百里琴弦苦涩一笑,抬头凝视着面前的男子。 刀削般的五官硬朗俊美,棱角分明,黑眸锐利深邃,一身黑色战甲掩不住他卓尔不群的英姿,那么霸道凌厉。 深深的,仿佛用尽一生一世将他的面容神情记住,永生不灭。 “这一切,我心甘情愿。当我助你对抗周国,挥师起兵之时,便料想到有今天。” “也许这便是最好的结果,我双手染的血腥,昔日杀害的姐妹,这些罪孽深重本就要应自尝。” 没有人知道,午夜梦回,她都大汗淋漓的从噩梦中惊醒,萧怜雪倒下的画面,春风血迹斑斑的身体,血流成河的一张张面孔.......... 那是她心底最深的噩梦,夜夜追随,她逃无可逃。 恐惧,致命的恐惧。 “终是我负了你。” 北遥紧紧拽着她身上的绿色衣裳,捏的骨节已经泛白,开始有些微微的颤抖,到了后来越来越厉害,泪水在她秀气的颈窝无声流淌,渐渐蜿蜒成河。 百里琴弦摇头,安静靠在他怀里。 “我原谅你,因为你曾因为我而经历了那么多的痛苦挣扎,其实我们都一样,在爱中迷失了自己。” 只是可惜,我和你终成不了我们......... “北遥,你带我去看夕阳好不好?自从踏入这乱世过后,我便再也没有看过夕阳了。我好怀念,好怀念曾经无忧无虑,坐看夕阳满天的日子。” “好,我带你去。” 北遥细声说着,轻柔抱起了百里琴弦,慢慢的,消失在残阳之中。 此刻,远处的战争再与他们无关,如今的他们,早已踏出了乱世烽火。 天地混沌,悲情苍凉,只剩下静静立于土壤中的七星龙渊剑,发出破晓之光。 .......................................................... .......................................................... 萧怜雪低头恍惚的走着,手中和衣襟的血腥味环绕她的鼻尖,浓烈的让人窒息。 步伐由开始的缓慢到凌乱,最后,跌跌撞撞。 “怜雪......” 下一秒,一双温暖炽热的手臂紧紧抱住她,熟悉的芍药香扑鼻而来,让人莫名安心。 “怜雪......” 他喃喃呼唤着,清丽明亮的桃眼涌出伤痛。 没有听到她的回应,他不由越抱越紧,脸上的焦急一闪而过。 “怜雪,不要这样!” 低低的声音,却更像受伤的小兽临终的嘶吼,低沉悲凉。 萧怜雪面容清冷,水眸朦胧不见底,遥远的,像是要消失掉。 “别碰我,我脏。” 勾起毫无血色的淡唇,极其浅淡的笑,带着淡淡的嘲弄。 却不知,笑的是谁....... 她分明是笑着,却脆弱的让人想哭! 这本就是她想要的不是吗,百里琴弦死了,那个害死春风和方青柳的人被她亲手了结。 可为什么,心里没有预想之中的快感,反而涌出阵阵苦痛....... “不脏!你怎么可能会脏?你是清丽不染尘埃的白莲,世人仿佛多看你一眼都是对你的亵渎。若要怪,只能怪命运。” 白炎叹一口气,她淡淡的桃气息环绕在他胸口,不用低头看她的脸,都可以感受到那种悲戚。 “仇恨是把双刃剑,伤害别人的同时也狠狠刺向自己。怜雪,如今事成定局,若棋心姑娘她们在天有灵看见你如此,也会心痛的。” 萧怜雪颤抖闭上眼睛,喃喃说着。“是我错了吗,真的错了吗,但是我有选择吗,我只能错,我只能错........既然踏入乱世,既然选择报仇,便没有回头路了。” “这一切都是命,这是命。” 白炎望着萧怜雪悲戚的面容,心底痛彻心扉。 “怜雪,我们离开边境好不好?” 如果这里的一切都让你不开心,那我就带你远离这些纷纷扰扰。 萧怜雪肩膀一颤,缓缓转过身,神色淡然沉寂。 良久,柔软了水眸,轻轻点头。 “真的?”白炎忍不住握紧了她的肩膀,平淡的声调下是暗潮汹涌的激动。“那我们......便离开这乱世,袖手天下。我们还像从前一样,游山玩水,踏遍大江南北,还有我们住过的竹屋,闲时垂钓养,下棋弹曲.........“ 萧怜雪看见他如玉的侧脸上满是憧憬的神情,心下一动正要开口,却看见庄问骑着白马向他们奔驰而来。 而他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焦急和慌张。 “表哥,百宝袋,陈国和金国现在全乱了!两国如今烽火狼烟,断壁残垣,边界的战火已经蔓延到了我们周国地界,大表哥传命你们迅速赶回皇城!” 第九十九章 -------百里琴弦篇 人间落红满天,浮生年华倾世间。 红之巅的山顶传来悠远清丽的琴声,音色犹如一汪清水,清清脆脆,似夏夜湖面上的一阵清风,引人不由停下脚步发出连连赞叹。 女子坐在一株正开得灿烂的落红树下,白玉古琴投射着晨曦的光泽,修长而优雅的双手轻轻抚过琴弦,似高山流水,宛如天籁。 远远望去,云蒸雾霞,落红满天,绿衣清丽,琴声悠远,当乃绝世美景也。 伴随着白玉古琴,婉转又有些哀愁的乐曲缓缓倾泻而出。 纤盈指尖跳动,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身心皆融入曲中,动听宛然。 一曲终了,我放下抚在琴弦上的手,抬头看着天空飘落万千的落红。 我叫百里琴弦,是红之巅四大使主之一,我最擅长弹古琴,杀人武器也是古琴。 今年便过我十六岁生辰,时光匆匆,来到红之巅竟已过了六年,武功智谋,琴棋书画皆已学成,也到了该下山执行任务的年纪。 红之巅的女子都与世隔绝了很久,除了十六岁可以下山执行任务接触外面的世界,便一直呆在红之巅里。 这段日子红之巅十分不平静,璃画下山一年执行任务,每月都会飞鸽传书一次红之巅,可不知怎么最近竟三个月都没有收到她的书信。 红圣使说,这通常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遭遇了危险处境。二是背叛了红之巅。 璃画怎么可能会叛离圣使出卖我们,她的性格一向温和内敛,绝对不可能做出叛离之事,那剩下一种可能,便是她出事了.......... 我们都焦急不安,夜不能寐,所幸我快要下山,便可以寻机去找璃画。 期间还发生一件事,便是与我同岁的怜雪,不知怎么一夜之间身受重伤,频临死亡,还好红圣使肯拿出护心莲为她续脉才保住了一命。她昏睡了很久,醒来后性情大变,从前纯净天真,爱说爱笑的女孩开始沉默寡言,形单影只。 自那次重伤之后,她原本肤色粉润,白里透红的脸一下子血色散尽,苍白的像一张白纸,皎洁晶亮的水眸不知何时染上沉寂幽深。 我仰头轻叹了一口气,这么多事压在心头愈发烦恼。 收起白玉古琴准备离开,转身却看见了棋心。 依旧是浅蓝烟纱,万般柔情,温和的眼眸透着点点凄凉与无奈。 “不必多说,我明白的。” 勾唇,我低垂下头,将眼中神情遮掩。 棋心静静看着天空飘摇的落红,纤长的睫毛无声颤抖,最终紧紧闭上。 “连你也走了。” 是啊,我们四个,转眼在一年又一年的落红之中分散离合。 看着棋心朦胧惆怅的眼眸,我不禁也跟着凄然起来。 棋心是我们四人中最为年长的,早过了下山的年纪,圣使却安排她代为执掌红之巅,便一直没有离开过这里。 眼见我和璃画各奔东西,大概心里最难受的便是她吧。 如今三国鼎立,动荡不安,陈国和金国愈渐繁荣昌盛,虽表面平静实则暗潮汹涌。 所以,他将璃画安排在金国皇帝身边,借助璃画的力量牵扯住金国皇帝。 而给我的任务,便是要除掉陈国太子北遥。 红之巅的女子谁没有杀过人?我们年满十四岁便要接受屠戮之刑,那年都会送上一些身穿囚服的粗壮男子,听秋雨说过,这些男子都是判有死刑的犯人,本该处以绞刑,五马分尸之刑,但为了让我们适应杀人和不怕血的味道,红圣使便将他们送上来与我们厮杀。 若心底软弱,本性善良的人不忍杀害他们,那死的就是自己。 我们又能怎么做?唯有拔剑起手,血染黄昏。 渐渐的,我从开始的恐惧杀人到习惯杀人,最后麻木。 我本以为,只要是圣使要我杀的人,我都会尽力去杀....... 我本以为,像我这样一个满手血腥的人,不会对任何人动心....... 然而我错了,这天地之间,往往瞬息万变,充满变数,你本以为不可能的事,往往也是最容易发生的事。 也许从遇上他那刻起,便注定我为了他倾覆一切。 永远忘不了,我与他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那是一个无风无月,海棠开的夜晚,我避开了重重军队潜入了陈国太子的宫殿里,紧了紧手中的剑,我警惕的望了下四周,一眼就看到象牙床上卷成的一团。 没有一丝犹豫,我拔剑起手,往床上的人刺去,却没有预料中的血腥味,我立刻掀开锦被,却空无一人。 中计了! 还未回过神,身后便传来风劲的声音,我猛然回头看见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持剑向我袭来,剑身抵挡住他的攻击,却依旧被震退好远。 这人好厉害的内力和劲气! 一室春华中,他身穿黑色锦袍迎风而立,威严又盛气凌人,身材高大却又不粗犷,隐隐带着威震之力。黑亮垂直的发,斜飞入鬓的浓眉,深邃蕴含锐利的黑眸,棱角分明的轮廓英挺刚毅,他看起来是那么霸道与张扬。 其实他不是我见过最美的男子,司杜南风、白炎、庄问都远远比他美的多,然而,能让我倾尽所有,抛却一切的只有他。 犹还记得,那无风无月,海棠开的夜晚,他看我的眼眸是那么深......那么深........ 第一百章 陈国边关被周国占领,太子北遥下落不明,赵毕孟充等一干大将皆死在那场孤援之战里,四面楚歌,全军覆没。 陈国皇帝听闻太子北遥不知所踪和边关战败的消息痛心疾首,劳心伤神,龙体损伤竟一病不起,朝中事务皆暂由文渊王持政。 文渊王不达时务,难思进取,把持朝政不过几个月便将国家大事日夜荒废,导致陈国迅速走向衰竭。 南锣八十二匪军横空出世,祸乱四周,呼呐异族游牧趁机作乱,洗掠千里,无人能助。 统领南锣八十二匪军的领头是烈虎王高慎,高慎虎背熊腰,天生蛮力,一手铁钩如雷贯耳,更是有忠心耿耿的数千手下,皆是十分骁勇善战。 随着起义号召,南锣八十二匪军攻破安阳城,以空前强大的实力镇压住驻守在安阳城的军队,抢占安阳,对其一带霸权统治,混沌不堪。 安阳城是陈国中界一带最为肥沃繁荣的土地,如今南锣八十二匪军占领这富饶之地,对当地百姓无节制的索取纳贡,沉重的苛捐和赋税无理的没有节制。 百姓不堪重负,犹如身处在水深火热,无奈迁离安阳,颠沛流离。 强权欺世,匪贼当道,百姓怎可有活路?! 逐鹿作乱,烽火狼烟,混沌乱世,满目苍夷。 当真是乱世也—— .......................................................... .......................................................... 夏去秋来,从无留意,转眼寒冬过去,又是一年繁华春天。 三月的细雨如丝如雾,隐隐只能朦胧着感觉,当雨停了,大地灿烂,万物葱荣,阳光明媚温暖,却并不炎热。 这样的气候,是最温暖舒适的。 然而,在这么宁静安逸的午后,却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声,撕心裂肺如魔音穿耳,良久不歇! 落英手忙脚乱抱着手中的孩子,又到处找着喂养的奶妈。 “秋婶?你跑哪去了?没听到孩子一直在哭?!” 怀中的小肉团哭了一阵,声音小了一会儿后哭得更大声了,小手握成拳头,嘶声力竭的奋力哭吼。 小小圆圆的脸涨成红色,泪水在脸上流成了小河,长时间的哭泣连声音都变得沙哑,模样可怜至极。 “哎哟!落英姑娘不好意思,我刚刚有事离开了一小会儿,走时孩子都还睡着,没想到这么快就醒了。” 从大门里进来的秋婶慌忙走过来接过,孩子现在哭的力气都没了,在她怀里打着嗝,抽泣着哭。 秋婶随意找个地方坐下,便开始喂奶。 落英强忍着怒气,一字一句地说。“秋婶,你这样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们拿银子给你就是让你照顾好孩子,你时常找借口出去闲逛算什么?” 秋婶难堪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小肉团吃饱了满足地眯起了眼睛,才整理衣服然后掏出手绢替孩子擦干净脸。 “落英姑娘,我的丈夫在我怀有身孕时便出了事被南锣匪贼打死,我抱着刚出生的孩子从安阳逃出来到周国,可我无依无靠几个月的孩子又需要我照料,所以...........” “这似乎与我无关,我只知道我出了银子你就要尽到义务。” 秋婶还想说什么,怀中的孩子不舒服的扭动身子又立刻嚎啕大哭,声音不是一般的响亮........ “哭了?” 门外突然出现一道身影,一袭淡紫云袍,如墨长发被一条紫色丝带束于脑后,水眸仿佛总有一层薄雾,让人看不到深处,肤色苍白,淡唇有种透明的美,寂静淡然,绝代风华。 落英听到声音抬起头,一看来人眼睛立刻闪动着钻石的光芒。 “少主,你终于回皇城了!” 萧怜雪点头,目光缓缓落在正在号啕大哭的孩子身上。 紧随而来的还有两个男子,一黄一白,一清一魅。 “小孩子哭了?来,让哥哥抱抱。” 庄问没心没肺笑着走过来,落英警惕看他一眼又看向少主,见萧怜雪并无反对之意便吩咐秋婶把孩子抱给他。 打从门外出现三个如此美的人物之后,小肉团就不哭了,安安静静的待着吮着小手指,大眼睛滴溜溜的乱转。 看到这个妖孽绝美的哥哥要抱她,也没有任何不满,依然安静乖乖的待着。 “这个孩子,长得可真漂亮,是谁的?” 庄问点了点小肉团的鼻尖,动作轻柔不已。 小孩子生得十分美丽,皮肤白白嫩嫩的像凝脂一样,眼睛又大又圆,亮晶晶的可爱极了,小嘴红如胭脂,胖胖的小脸像水嫩嫩的白包子。 再戳戳孩子的脸颊,看着弹性良好的皮肤粉粉嫩嫩,心里十分喜欢。 “小表哥,这孩子到底——” 回头一看,见萧怜雪和白炎抿唇不语,心底猛然一惊连手中的孩子也差点抱不稳。 “你们已经行夫妻之礼了?!” “........................” 我说庄问,你觉得可能吗? 第一百零一章 “你们........已经行夫妻之礼了?” 白炎猛然一咳,抬眼时却看见萧怜雪水眸深处的凄伤之色。 这个孩子是她心底永远的痛........ 上官棋心临死前将刚出生的孩子托付给她,便撒手人间,与世长辞。 她死前说过,不希望这孩子的身份昭告天下,让司杜南风知道心无悔的存在,她只希望这孩子能过上平凡的生活,享万家灯火,闻百里桃香。 然而,她却注定出生便失去母亲,无法相认父亲......... 白炎和萧怜雪的沉默更加证实了庄问心中的疑惑,看着怀中美丽纯净的孩子,心头五味杂陈。 小肉团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因为骨骼还很软坐不起来,但脖子已经可以动了,歪头看了一下周围,突然亮晶晶的目光停留在某处。 看了一会儿手忽然动了起来,胖嘟嘟的小手在空中一晃一晃,嘴里还配合地咿咿呀呀叫着。 萧怜雪转过头,心无悔见她看着自己兴奋地叫得更大声了,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发出晶亮的光彩。 紫带凄艳,水眸朦胧深沉,却没有丝毫要抱她的意思。 心无悔再接再厉,柔软的声音叫得更起劲,手脚配合地舞动起来。 “百宝袋,她好像很喜欢你呢。” 庄问笑着把心无悔举高,递到她面前。 萧怜雪仍是毫无反应,这对小孩子来说无疑是个严重的打击。 开始还叫得欢的嘴巴闭上了,黑葡萄的大眼睛浮着一层薄雾,撅着嘴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这样的神情比普通小孩嚎啕大哭的样子更招人心疼,恨不得把她揉进怀中。 萧怜雪锁紧眉头,心无悔直勾勾看着她,眼里像充满了控诉。 这是无声的指责和不满......... 白炎叹口气,走上前将心无悔抱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抱孩子,却意外的得心应手,淡定从容,小孩子的身子软得像没有骨头,闻起来还有股奶香味。 又被抱起来的心无悔眨眨眼睛,眼里的雾气荡然无存,没牙的嘴巴咧开,红唇妖艳似血。 她的唇,一如司杜南风的红润妖治....... 突然,心无悔软软的小手摸上他白玉般的侧脸,白炎身子一僵但并没有躲开。 她圆圆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嘴里咿咿呀呀的叫着,像是很兴奋。 对于心无悔的变脸速度,所有人都满脸黑线。 “百宝袋,这小孩子真是你和小表哥的吗,看着不像啊,性格怎么跟你和小表哥相差那么远,基因确定没有搞错?” 摸摸下巴,丹凤眼直勾勾看着心无悔,邪魅迷离。“我倒觉得,她和我挺像呀!” ............................................................... ............................................................... 心无悔好像很喜欢萧怜雪和白炎,见萧怜雪不理她转眼又喜欢上白炎,一个劲黏在他怀里,小手细嫩的五指抓着他的衣襟,嘴里说着除了自己以外别人都听不懂的‘婴幼儿’语言。 白炎僵直身子,不动声色皱起剑眉。 然后,一个让人震惊的画面出现了—— 心无悔抱住白炎的脖子一口亲在他如玉的侧脸上,拍拍小手兴奋的咿呀叫着。 ................... 落英捂脸,这孩子太色了,太色了。 白炎手一抖差点把她从怀里摔下去,清丽明亮的桃眼难掩震惊。 秋婶慌忙从白炎手中抢过心无悔,生怕一个不小心,怀中的孩子就被摔得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萧怜雪依旧淡定看着,不经意勾起的嘴唇却泄露了笑意。 庄问张大嘴巴,直接噗哧一声笑出来。 “啧啧,看不出这孩子还是个小色女啊,竟然连小表哥的豆腐也敢吃。” 白炎脸色一变,脸侧还有心无悔亲他时的奶香味,咿咿呀呀的叫声犹在耳旁。 他.......被吃豆腐了?还是一个小孩子?! “闲来无事,我们去巫云山看看吧。” 听到萧怜雪清冷沉寂的声音,白炎微沉的面容才有所缓和。 他有很严重的洁癖,平时洁身自好,不喜与人触碰。 当然,萧怜雪除外........... 一旦与人接触便会心生反感之意,所以才用天机金线诊断病人,而从不用手把脉。 庄问控制不住的一直笑,邪魅妖娆的丹凤眼都快眯成一条缝了,手中不停摇晃着扇子。 落英不高兴了,这么可爱美丽的孩子主动亲近他还不高兴?要知道自己当初看到她想抱都抱不了呢! “白炎你什么意思呀?小无悔亲你一口怎么了?” 怀抱心无悔的秋婶猛然一僵,眼睛缓缓瞪大。“你是........周国的明月王白炎!” 秋婶目光难掩震惊,手指颤抖指向那道凄艳的紫色身影。“那你就是........边境军师萧怜雪?” 空气突然变得压抑,一种不寻常的气息缓缓流动。 庄问掩嘴咳了咳,然后笑出声。“大婶何必如此惊讶?” 秋婶低下头,目光缓缓落在心无悔身上。“是很惊讶,没想到,我还能有幸遇见三国中大名鼎鼎的明月王爷和萧军师..........” 第一百零二章 巫云之山,一如往昔。 红枫叶开了,大片飘落极尽绽放,整个山顶都被宁静安详笼罩,红枫似火,桃红色的云彩倒映在桥面上,整个江面变成了深红,仿佛要将天边燃尽。 巫云山承载了白炎和萧怜雪的很多回忆。 他曾在七月七夕节这个山顶上将紫色发带束在她发上,从此,便一辈子有了牵绊。 而她,明明知道七月七夕节送发带的意义便是定情,两人命定相缠一生。明明知道,一切都不该有开始,然而,却还是接受了。 也许,从她接受发带,任他束起自己墨发那刻开始,便注定倾覆一切。 除了那片竹林小屋,这里便是承载了两人记忆最多的地方。 竹林小屋与世隔绝,远离红尘,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恣意高远。而巫云山却是万家灯火,和平温暖的一方净土。 萧怜雪静静站立在桥头,凝视着漫山红枫。“二月的红枫开了,离三月桃也不远了吧。” “是啊,一转眼又过去了一年,如今我竟已过了二十二。” 白炎无不感慨,时光匆匆,岁月无声,原来不知不觉两人已经相识了四年,期间发生了那么那么多事,上演一场又一场悲欢离合。 “岁月虽无情,人却有情,一眨眼心无悔竟然已经六个月大了。” 萧怜雪转头,水眸沉寂淡然。“你依旧举世无双。” 白炎一瞬不瞬看着她,良久勾唇一笑,眉间朱砂清冷华贵,惊艳万千。 红枫桥头,山烂漫,圣灵手伸出修长白皙的指尖,静静替萧怜雪拂去衣上的红枫叶。 一瞬间,尘封多年的记忆渐渐重现—— 仿佛很久很久之前,他在皇城为自己拂去过衣上雪,在竹林小屋里,他为她拂去过衣上桃........... 他总是这样,静静的表达着这份爱。 对她,他从未要求过什么,只是安静守着她,护着她,便心满意足。 “怜雪,你不喜欢无悔,是不是因为..........司杜南风。” 萧怜雪闻言皱起云眉,水眸那么黑,那么深,目光沉得就像触不到底的深潭。 “也许吧,心无悔的眉和眼,和他那么那么像。” 闭眼,那蝶翼一般的睫毛轻轻颤动,在红枫的阴影中,有种惊心动魄的凄艳。 白炎轻叹一口气,缓缓握紧萧怜雪冰凉的手。 她的手很纤长,月白均匀。 然而—— 就是这么一双细致娇弱的手,却给人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手虽细嫩,一握却动静皆风云! 这是一双要人命的手—— 突然,她转过头看他,水眸仿佛总有一层薄雾。 “你真的,没有想过坐拥这万里江山吗?” 白炎心头一震,在她沉寂目光的注视下,仿佛有种一切事物无所遁形的错觉。 片刻,他淡淡一笑,温润如玉的容颜在风中绽放出一丝云淡风轻。 “我白炎从来不屑权势,不贪地位,只希望能与心爱之人白头偕老,享万家平凡灯火,并肩看天地浩大。” “怜雪,我不是司杜南风,我的眼里不是权利地位,这锦绣江山,天下国家,又怎敌得过你绝代风华。” 萧怜雪看着他,水眸空洞一望无底。 良久—— 轻轻一笑。 融了冰冷和浮华,给人一种感觉。 美,惊,傲。 “嗯。” 桃千年,你是我红尘中最美的缘。 怜雪,红尘之中若少了你,白炎的世界又该有多寂寥? 这是爱,是痴,你可懂? 他本以为,权势地位都不过是一缕云烟.......... 他本以为,他永远也不会踏碎这一场盛世烟........... 然而,这个世间有句话—— 叫冥冥之中的阴差阳错。 ............................................................... ............................................................... 当多年以后,风霜染尽,乱世落幕,怀雪公主心无悔无意问了他一句话。 “为什么爹爹不愿当皇帝,可最后还是成了皇帝呢?” 那时,白炎孤寂的坐在龙椅之上,眼底再无悲喜,只是胸口还是会一如既往的钝痛。 “那是因为我们都被老天爷捉弄了。” 忘不了那一天与你离别的情景,午夜梦回,哽咽失语在暗夜之中。 谁应了谁的劫难,又变成了谁的执念........ 尘缘飞,人去楼空,碧血桃为谁痛? 枉费自己号称神医圣灵手,却连自己最心爱的女子都保护不了! 他又一次,眼睁睁看着她从自己眼前消失。 就这样,眼睁睁看着........ 怜雪啊。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我夺得天下的借口......... 但我却用这双手血染江山,到头来却赢了天下,输了你! 第一百零三章 陈国皇都混乱不堪,南锣八十二匪军祸乱四周,呼呐异族游牧趁机作乱,洗掠千里,无人能阻,陈国百姓身处水深火热,战争渐渐牵连到三国。 此次司杜南风召白炎萧怜雪和庄问回皇城,便是要商议此事,现下三国大乱,乱世混沌,周国覆灭了陈国边关才导致南锣八十二匪军和呼呐异族游牧的兴起。 无论如何,周国都不能袖手旁观。 “百宝袋,你真的不进宫?大表哥会生气的。” 庄问眨眨邪魅妖艳的丹凤眼,薄唇轻轻翘起,一派风流潇洒。 萧怜雪摇头,水眸淡然冷清。 “有你们便好,我不去也罢。” 白炎垂下眼帘,黑曜石般的眸子泛着淡淡的光华。 她虽不说,但他知道她是不愿面对司杜南风。 此次回皇城,怜雪不过是想看看心无悔罢了。 敬帝召他们回皇城,边境元帅和军师必定都要去的。 如今.......只好尽力为她周旋了。 如果,他当时没有离开,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如果,他们没有来巫云山,没有见过心无悔......... 如果,他能早一点发现周围的不寻常........... 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凄苍和悲凉? 回首望去,红枫遍野,萧怜雪静静站在那里就是一道比红枫更美的绝景。 凝眸之处弱水三千,肤白如雪,红白相映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然而—— 却是浴血的凄凉和绝烈! 风吹而起,发上紫带猎猎飞舞,吹起它倾覆一切的妖娆和宿命........ 看着白炎和庄问越走越远,逐渐淡离了她的视线,萧怜雪才转身离开。 淡淡晨雾,烟雨迷离,山峦被涂抹上一层柔和的乳白色,白皑皑的雾气把一切渲染得朦胧而迷幻。 平静寂然中暗藏杀机—— 萧怜雪脚步一顿,缓缓抬起无波无痕的水眸,清冷从容。 握紧手中蓄势待发的蚕机银套,轻轻抿起淡白的唇。 “出来。” 话音刚落,无数黑影猛然窜出红枫树中! 萧怜雪随手一扬,暗器银羽针如瀑布梨倾泻而出—— 一声惨叫,手中冰蚕巾缠绕住一个黑衣人的脖子,指尖慢慢收紧力道。 “你们是谁?” 黑衣人目光眦裂,拼命抓住缠绕在脖子上的东西。“要你命的人!” ‘咔嚓’一声,脖子拧断的声音,紫色长巾覆满鲜血,腥气蔓延土壤。 嘶。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萧怜雪.........果真如传说中一般杀人不眨眼。 “你们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冰冷无温的声音,仿佛北方冷冽的寒风,在那冷清目光的注视下,竟有种受刑的错觉和重重的压迫力。 所有黑衣人面面相窥,握着刀剑的手竟泛起微微颤抖。 “啊!!!” 怀抱心无悔的秋婶一声尖叫,整个人瘫倒在地上,吓得脸色发白。 萧怜雪皱起云眉,神情渐渐冰冷。“你来这里干什么?快回去!” 然而晚了,所有黑衣人都发现了秋婶和心无悔的存在,迅速持剑转移了目标。 “啊!!萧军师救命!!!” 眼看一个黑衣人运用轻功出现在秋婶那里,锋利蕴含着森寒气息的长剑快要刺向秋婶怀中的心无悔,突然爆发出一声惨叫,那黑衣人的背部贯穿一把长剑。 ‘扑哧’一声,血溅纷飞。 抽出长剑,萧怜雪面容清冷,衣不带血,倾斜的碎发随风扬起,水眸空洞一望无底。 血染大地,一片凄苍,当萧怜雪回过神来时,眼前只剩下一个黑衣人。 手起剑落,冰冷的瞳孔麻木深暗。 ‘嘭’一声沉闷的响声,紫带飘落,鲜红的血液如水墨画般一点点,一滴滴在冰冷的地上印出妖异的,然后晕染开来。 萧怜雪感觉五脏六腑撕裂一般,抬头,震惊望着面前一掌打向自己的人,秋婶。 .............................................................................................................................. “萧怜雪你也有今天?!世人都说你智计绝伦,帷幄天下,我看不过如此!” 秋婶笑得癫狂,哪里有刚刚惊恐害怕的神情? 陶瓷的肌肤苍白透明,淡唇蜿蜒出凄艳的血迹,萧怜雪静静拂去唇边血丝,水眸清冷无温。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你是我的仇人!是你和白炎踏碎了边关,杀害了我的丈夫孟充!!可怜我的孩子啊,才刚出生就失去父亲,前几天又因为恶疾夭折..........” “是你毁了我的丈夫和孩子,既如此,我也要你临死前看着你的孩子痛苦死去!我要你和她都下地狱!” 秋婶仰头大笑,缓缓低头看向怀中恬然安睡的心无悔。 萧怜雪瞳孔一缩,神情满满的厌恶。“放开她。” 秋婶勾唇,指尖瞬间勒紧心无悔稚嫩的脖子,正待使力突然听到咻的一声,银羽针破空而出,从她眉心穿过后面的红枫树上。 银羽针变幻莫测,杀人无血! 抬头望去,萧怜雪水眸肃杀,凄烈清冷,浑身流淌着毁天灭地的决绝和煞气! 人冷,眸更冷。 “萧——怜——雪!” 秋婶仰头发出最后一声凄厉,便缓缓倒在血泊中,眉间殷红如黄泉彼岸。 第一百零四章 萧怜雪把冰蚕巾卷在心无悔的襁褓上,收紧力气,孩子便落在她的身边。 心无悔并没有受到什么惊吓,眉眼清清亮亮,望着萧怜雪竟然开心的笑起来,眼眸似如恬静的弯月。 萧怜雪瞳孔微缩,看着怀中天真无邪的心无悔,渐渐勾起淡唇。 还好,她没事。 浑身颤抖的咳着,刚才发射最后一枚银羽针已让她用尽全力,一直强忍着支撑到现在。 如今,好累啊。 真的好累......... 这乱世之中,纷纷扰扰,恩怨交织,每个人都有太多的罪孽深重。 背上传来阵阵的剧痛,血渍在她淡紫色衣袍中蔓延开来,逐渐形成一个鲜明殷红的手掌印,如黑暗中的一团彼岸。 那么妖娆,却又那么悲凉......... 皇城—— 白炎指尖一颤,青瓷杯脱手从他掌心划落,嘭一声大响,瓷杯四分五裂。 好像有什么东西也和这瓷杯一样,再也无法拼凑完整........ 碎了............ 剑眉一颤,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哀和心痛死死勒紧他的心脏,连呼吸都抽痛起来。 起身,不管不顾的迅速往外走。 “小表哥,你...........” 白炎背对着庄问和司杜南风,修长挺拔的身影似月下离群孤雁的清莲,清冷,傲然。 但若仔细看去,则会发现—— 他缠绕金线的指尖竟微微颤抖.......... “怜雪出事了,我要回去。” “小表哥。”庄问苦笑着摇头,只觉荒谬,难道世间有千里传音这样的绝技? “百宝袋不管是智谋还是武功天下间难有敌手,你是担心过度杞人忧天罢了。”不动声色压低声音,只用两人才听得到的语气。“何必为了这个触怒皇上,小表哥若是担心百宝袋等商议完事回去也不迟。” 白炎用力握紧指尖,泛着青白色的指节隐隐作痛,却依旧难以转移心头沉闷的抽痛。 明明知道,今日踏出宫门将和司杜南风撕破脸皮........ 明明知道,今日踏出宫门群臣百官必定议论纷纷,不得安宁........ 然而—— “我必须立刻回去。” 司杜南风微沉面容,狭长锐利的鹰眼透着嘲讽,猛然一拍龙椅。 “胡闹!给朕坐下!” 白炎没有动,倔强仰起的下巴是那么的清冷,孤傲,透着一股义无反顾的意味。 “恐怕这次,白炎要忤逆敬帝了。” “你敢!”司杜南风只吐出两个字,却带着威震天下的睥睨和霸气,让人不由胆寒。 “这天地间,还没有什么我不敢的事。”灿若寒星的眸子煞气流溢,带着毁天灭地的决绝。 嘶.......... 周围一片抽气的声音,看着龙椅上声色俱厉的司杜南风,又看向冷傲孤清的明月王,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两人都乃三国中的霸者,手指只需轻轻一握便足以威慑天下,倾覆乱世。 如今,这两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竟然当众撕破了脸皮....... 司杜南风面容阴沉,隐隐有风雨欲来的动荡和决裂! 片刻,他勾起妖艳的红唇笑了,开始只是轻笑,最后却变成仰天大笑。 “你有忤逆朕的资格吗?” “那便试试吧。” 白炎冷然一笑,温雅之中自有一股清冷之气,贵气逼人,不怒自威。 转身,就这样一步步,坚定而有力的踏出了宫殿,也为日后覆灭大周埋下了深深的导火线。 风华是一指流沙,苍老是一段年华。 一朝红颜春去老,落人亡两不知。 ...................................................................... ...................................................................... 神医圣灵手的医术名动天下,那一手金线更是出神入化,独步世间,只要是他想救想留的人,纵然是老天爷也不敢带走。 然而,有一样毒是白炎穷极数十年也研制不出解药的,便是五毒之后的最高绝毒—— 倾世烟缕桃。 萧怜雪身中的那一掌上,正是抹了这倾世烟缕桃的绝毒! 怜雪......... 你看,二月红枫开了,离三月的桃也不远了。 你不是说想去看桃的吗?我陪你一起看可好? 握紧萧怜雪苍白透明的手,白炎低垂着头,桃眼里浮起一层薄雾。 泪如此隐忍,却倔强的不让它划落。 她的手那么冰,骨节那么纤细,仿佛轻轻一掐就会折断,消失。 白炎的力道时而轻时而重,害怕她会疼所以松开她,更怕她就这样从他眼前消失又逐渐握紧。 如此,反反复复。 怜雪,你怎可丢下我一个人—— 红尘之中若少了你,白炎又该有多寂寥............. 第一百零五章 一一世界,一叶一追寻。 一曲一场叹,一生为一人。 谁应了谁的劫难谁又变成了谁的执念.......... 情之一字,最难看破。 “小表哥............” 庄问紧皱眉头,丹凤眼血红难掩伤痛。 白炎瞬间回神,才发现他握着她的手早已发麻的通红。 渐渐松手,感觉生命中—— 什么东西也在一点点抽离.......... 突然,床上的人睫毛颤动,片刻缓缓睁开了眼睛。 水眸云淡风轻,原本朦胧的雾气散尽,摄人心魄的绝代风华,那么明亮,清透的直逼人心。 简直发亮的让人想哭! “怜雪........” 白炎艰涩的开口,就如频临灭亡一般小兽的呜咽声。 萧怜雪静静看着他,突然间清绝一笑,迷离如梦,凄艳如烟。 那么美。 那么清。 却更像......浮生繁华中最后的温柔。 一瞬间,庄问窒息的哽咽! 也许很多人都想问,为什么他喜欢萧怜雪,却从来没有表达争取过什么。 因为他从一开始便知道,这个绝代风华,名动天下的女子不会属于他,也不该属于他。 能和她相拥相守的,够资格与她并肩而立的,只有同样惊艳人间,智计绝伦的白炎。 至于他对她的爱,只容在夜深人静时悄然生长,于无人窥看处独自回想。 并非害怕面对,也并非软弱不敢争取。 只因为—— 白炎对萧怜雪的爱——倾尽天下! ........................................................ ....................................................... 红枫吹拂,云蒸雾霞,窗外夕阳正好,人间明媚妖娆。 残阳照射在萧怜雪苍白清瘦的脸庞,在她周围镀上一层光圈,洒下一片宁静与美丽。 “白炎,我们去看桃好不好?” 清清浅浅的口气,却带着莫名的期待。 她静静看着窗外的艳阳满天,肌肤间少了血色,显得苍白异常。 白炎眉心一颤,瞬间又归入平静。“好。” 怜雪,你知道的。 只要是你喜欢期望的,我都不会拒绝。 但是你曾答应过我,会永远伴在我身边,直到生命的尽头。 你也不要负了当初的承诺好不好................. “去看桃之前,我要先去一些地方。” 萧怜雪笑着,目光清清亮亮。 白炎—— 光阴会变得漫长。 星辰会变得冰冷。 永恒会化为传说。 抱歉,剩下你独自一人在这滚滚红尘中历经情感纠葛。 有生之年会永远伴在你身边的约定,终是做不到了。 ................................................................. ................................................................. 萧怜雪和白炎去了红之巅—— 二月的日子,落红还没有盛开,只有干枯的树枝和凋零的残飘落,化作春泥。 一株落红树下,静静摆放着一桌棋盘,黑白交错,繁星密点。 残阳西斜,隐隐弥漫着丝丝落红香,殷红朦胧,美如一场盛世烟。 萧怜雪走到棋盘处席地而坐,静静看着黑白棋间的布局。 良久—— 勾唇一笑。 这正是她和上官棋心最后一次下棋时的棋局,棋围黑白,陷入死局。 微微一声轻叹,道尽尘世多少哀怨,多少纷扰。 原来上官棋心,从她离开红之巅那天开始,就再也没在这下过棋。 韶华如梦,物是人非。 犹还记得初次看见她时,一身淡蓝烟纱,静静坐于棋盘中间,温柔眼眸久久凝视着残阳的落日。 余辉在她脸上打了个炫目不已的光晕,如此云淡风轻。 而她柔和的目光看的好像不是一盘棋,而是天地万物,芸芸众生。 那是萧怜雪,无论在哪个世界都不曾看见过的眼眸。 那样安静,那样与世无争。 好像尘世中一切纷纷扰扰都与她毫无关系.......... 只是可惜,这样一个只求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女子,却命运坎坷,凄苦一生。 情之一字害了多少人,又负了多少人? 难以参透啊。 “我走后,你要好好照顾无悔。” 萧怜雪望着身旁黄衣清贵的身影,水眸前所未有的清透明亮。 白炎温润的桃眼里一片水雾,紧紧皱着眉,脸上的痛楚是那么强烈。 “怜雪.........” 这件事情,我恐怕做不到了。 你是清莲,我是伴着你的荷叶,不管你飘到哪里,我都会跟随到哪里。 怜雪—— 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在这滚滚红尘中摸爬滚打.......... 第一百零六章 在红之巅静静坐了一上午,白炎陪着萧怜雪又去了方青柳和春风的坟墓上。 她的时间不多了,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去看望那些为她而死,刻骨铭心的人。 峡谷处的一个小屋后,有两个普通的坟包,两块墓碑,静静伫立在一株柳树下,鸟语香,山水绵延。 春风的一生凄凉无果,也许从她被萧怜雪救起那刻,命就不再属于自己,她所做一切只为少主,只有少主。 萧怜雪看着方青柳和春风的墓碑,伸手一遍遍抚摸着,像是要用手将两人的记忆携刻到心里。 方青柳,春风,你们有生之年遇到我,该是有多不幸。 有时候常常会想,若当初没有翻开明月录,没有穿越这里,北冥便不会陨落,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纷扰伤痛。 也许所有悲剧........都不会上演吧。 靠在树下,萧怜雪看着天边的云卷云舒,眼眸是那么清,那么透........ “白炎,吹曲萧给我听听吧,我好久没听到你吹箫了。” “好。” 握了握她的手,白炎从腰际取出从不离身的玉箫,低头吹奏起来。 他的箫声本该是清丽高远的,无悲无喜,无忧无虑,就像平静述说着一个故事,一场梦,不留一丝烟火气息。 可如今,吹出的箫声从指缝间流出,隐忍惆怅,余音渺渺,呜咽悲凉。 再也不复从前的流静如水,云淡风轻。 终是她,将这人间谪仙推入这滚滚红尘的万劫不复之地。 那个淡漠俯视大地,袖手笑看人间的绝世男子........ 大概从遇上她的那一刻—— 就注定被困入情爱的枷锁,不得解脱。 也许是前世的姻,也许是来生的缘。 错在跨越千年,徒添一段无果的今生。 突然,萧怜雪眼前瞬间一黑,身体感官开始麻木,肢体感觉也逐渐消失。 用力掐紧指尖,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倾世烟缕桃........发作了。 她此时的世界是模糊的,所有的景物都扭成一团,耳朵也开始渐渐耳鸣,但她依旧极力去倾听远处的箫声。 可渐渐的,那呜咽悲凉的箫声也被阻隔在外,一片空洞,感觉箫声那么远。 真的好远............ 肩上传来温热熟悉的触感,萧怜雪微微一笑,水眸清明透彻。 “你吹得很好。” 白炎皱起剑眉,手在她眼前晃动了几下,又缓缓垂下去。 她没有焦距的神情,怎么会躲过他的眼睛? 早在她看不见的第一秒,他便发现了。 倾世烟缕桃之所以是绝毒,就是因为它会袭击人的肢体感官,神经麻木,视力和听觉也会渐渐模糊。 它无时无刻都在折磨人的意志,中毒三日肢体感官都会麻木消失,片刻又会恢复往常,如此反反复复,过了三日之后,身体衰亡而死。 “怜雪?” 白炎轻声唤着,生怕惊扰了她。 “怜雪..........” 紧紧抓着她的肩,眼眸酸楚一望无底,是她如何也望不穿的痛。 看那天地日月,恒静无言。青山长河,世代绵延。 就像在我心中,你从未离去,也从未改变。 突然,萧怜雪一声轻叹,道尽尘世多少凄凉,多少离合。 缓缓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她颤抖着闭上眼睛。 “我在。” 白炎双眸一震,不可置信抬起头。 然而,她望着他的目光却那么模糊,空洞。 怜雪,你是听不见的吧? 可为什么,你却能知道我在叫你呢? 紧紧回抱住她,白炎埋首在她颈项间,仿佛只要闻到她身上桃的香气,就能确定她还在他身边。 怜雪,你为什么就能知道呢。 .................................................................................................................................................................... 当很多年后,昔日清冷华贵的男子变成一位成熟魅力的君王时才恍然明白,原来有种感情当爱到骨子里时根本不用动作,语言,方法来表达什么。 因为太在乎你,因为太爱你,所以会比你更了解你自己。 白炎对萧怜雪的爱,光明正大,倾尽天下。 这段感情,荆棘坎坷,他却依旧走了九十九步,只需要她一个回应,那一百步他也愿意替她走。 而萧怜雪,从未对他说过爱这个字,但她一直在倾尽所有来保全他,陪伴他。 就是这样一个绝代风华的女子,为了心爱之人舍弃自己,成就了他万古流芳的盛世明君。 “皇上相信人与人之间心有灵犀吗?” 多年后,司杜宇长子司杜翼问身旁黄衣龙袍的男子,明亮的眼睛充满好奇。 白炎动作一顿,缓缓放下手中紫毫。 他脸上的表情时而欢喜时而悲伤,最后归于平静。 “当然,朕一直相信人与人之间心有灵犀。” 是吧怜雪,有些话哪怕没有说出口,我们也是明白的。 哪怕你从未回应过我的感情,哪怕你从未对我说过那个字。 但是我,也依旧是明白的........... 第一百零七章 已经过了一天多的时间,萧怜雪的生命也越来越走向尽头。 白炎一直陪着她,直到她疲倦深睡时才悄然离开,到藏书阁翻阅上百本医书,整整一天多都没有合过眼。 那日庄问离开了巫云山,便前往皇城拜访各家名医,若谁能解得了倾世烟缕桃的毒,赏金万两,加官进爵。 整个巫云山,都蒙上一层悲凉的色彩。 落英抱着刚睡醒的心无悔安静守在萧怜雪床边,咬紧嘴唇,无声哭泣着。 心无悔很乖,安安静静吸吮着手指头,大眼睛滴溜溜看着床上沉睡的人,眼睛都不眨一下。 不哭不闹,安安静静的看了一会,心无悔突然扭动身子想要下去,落英一时防备不及让她掉到了床上。 心无悔乱爬乱动,看着床边肤色如雪的女子好奇地伸出莲藕样的嫩手摸摸她的脸,但因为肢体不够协调和灵活的缘故一个没稳住摔倒在她的身上。 “无悔,你不能吵醒你娘!” 落英一把抱起她,却来不及了,床上的人云眉一皱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要哭不哭的心无悔一时没明白发生何事。 片刻,温和一笑。 “给我抱吧。” “少主...........” “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抱她了。” 落英鼻头一酸,深吸一口气缓缓把心无悔放入她怀中,然后转身夺门而出。 心无悔睁大水汪汪的眼睛,眯起眼弯成了月牙,雪白而粉嫩的圆脸就如包子一般可爱,安安静静趴在她的怀里,妖红的嘴唇咿咿呀呀叫着,像是很兴奋。 萧怜雪这才发现孩子有一双和她母亲一样漂亮如水的眼眸,不同的是上官棋心的眼眸温和无暇,而她的眼里是稚嫩纯洁的光芒。 一样的眼眸,却有着不一样的内涵。 无悔,我终于可以抱你了。 然而——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 ............................................................ ............................................................ 是傍晚,天空的残阳火红瑰丽,艳如云烟。 两个身影一同坐在一株红枫树下,观夕阳似火,云蒸雾霞。 黄衣金贵,清丽的容颜更衬得眉间一点朱砂闪烁流华,鲜艳欲滴,融了浮华,平添一抹烟火落尽的寂寞与苍凉。 紫带凄艳,墨发如丝,水眸前所未有的清亮,肤色如雪般苍白透明,她望着残阳的神情是那么专注和柔和。 “白炎,宿命这个东西真的很奇妙,它将两个毫不相干的人紧紧牵连在一起,滚滚红尘历经情感纠葛。” 萧怜雪坐在红枫树下,面容疲惫,却坚毅的让人心碎。 “我知道。”白炎点头,与她一同观远处的残阳似火。“只有你是唯一能左右我思绪,令我淡漠的心跳动的人。只有你是唯一让我看不见就会想念,看见了就舍不得移开视线的人。” “只有你,才能给我带来温暖幸福的感觉。”顿了顿,他又苦笑着说。“哪怕你性子并不让人感到温暖。” “...............” “你是我第一个爱的人。” 也是我最后一个爱的人。 白炎分明是笑着,可他的目光却那么凄,那么伤。 萧怜雪低头,纤细的睫毛微微颤抖,嘶哑着声音说。“傻瓜。” 白炎,你这个傻瓜啊。 萧怜雪,已经是一个将死之人了............ 没有什么恐惧和害怕的。 只是可惜,再也无法在有生之年伴在你身边了。 曾经答应过的约定,终是没有做到。 “还剩一天了。” 白炎眉头皱起,破碎的神情是那样的切肤之痛。 “不会只剩下一天,有我在,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怜雪,你还有很多天,无数天,你会长命百岁,寿比南山的。” 萧怜雪摇头,水眸透着清亮的光华。 “你是人,不是神,命中注定的事情谁也没有办法违抗。” 世人说你圣灵妙手,就像一面最耀眼的旗帜引导世人的步伐。 你是周国尊贵的明月王,边境将士心中的神,江湖中无所不能的圣灵手,然而在这些荣耀显赫的光环背后,却也只是一个凡人。 普普通通,有血有肉的平凡人罢了。 “白炎,我们现在就去竹林小屋好不好,我想看桃。” .............. “好。” 白炎轻声说着,然后抱起萧怜雪虚弱的身子。 从来没想过,原来她这么轻,这么纤弱,抱起来似乎都感觉不到重量。 然而,就是这么轻的身子—— 却是他的整个世界。 第一百零八章 怜雪。 你知道的,只要是你喜欢的,我就一定不会拒绝。 白炎深吸一口气,然后用手捂住她的眼。 “睡一觉吧,醒来就可以看见桃了。” “好。” 萧怜雪安静躺在他怀中,再没有动作。 因为她的耳力和视线也在逐渐模糊,连肢体感官也开始麻木。 倾世烟缕桃又开始发作了........ 闭上眼睛,只感觉身处千里之外,看不见,听不到,也感觉不出。 一片空洞混沌..........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又开始恢复原状,萧怜雪动了动手指,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眸。 风吹的瓣轻轻遮住她的眼,慢慢滑落,视线一刹那定格—— 上百株桃树静静而立,魂飘落,迎风绽放,粉妆玉砌了整个世界。与树之间静中有动,动中有静,宛如百里胭脂云,景色无双,明媚灿烂。 回首望去,此情此景宛如倾尽天下的美景画卷。 一片桃落到她的手心里,萧怜雪静静看着,水眸逐渐蒙上一层薄雾。 肩膀被人拥住,一股熟悉的芍药香环绕她的鼻尖,一如既往的温柔小心翼翼。 让人莫名安心,流连。 “只要是你希望的,我就一定竭尽全力去做。” 就像我对你的爱,倾尽天下。 萧怜雪低头,将眸中的水雾眨去。 转身,看着眼前满脸憔悴倦容的男子,心如撕裂般的疼。 “白炎,我不值得你如此付出的。” “值得,怎会不值得,能为你付出是我最开心的事。” 总在不经意间,蓦然回首,才发现光景绵长。 谁为谁种下了今生刻骨的伤,梦里梦外,物是人非. 只有一首歌唱着千古不变的故事.............. “去睡一下吧,你现在很累。” 白炎抿唇,握着萧怜雪的手竟然微微颤抖。 再回首时已经面色苍白,早已不见了昔日的沉稳与淡然。 “我不想睡。”萧怜雪轻轻摇头。 因为我怕一闭上眼,就再也睁不开了。 ........................................................... ........................................................... 白炎和萧怜雪在这竹林小屋度过了最后一天。 屋前,竹叶沁鼻,沿着一条小小的鹅卵石上摆放着一张棋盘的竹桌。 而此刻,南炎北雪正坐在那里下围棋。 又一枚白棋落下,萧怜雪缓缓抬起了头,清绝一笑。“如今你围棋棋艺突飞猛进,都能与我下成平手了。可惜下象棋,我却远不是你的对手。” 白炎指尖一颤,剑眉深深皱在一起,清丽绝伦的桃眼里透着惨烈和萧瑟。 萧怜雪回望着他,发上紫带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妖娆凄艳。 突然,她深吸一口气。 “我们来个约定吧........” “如果我离开了,不要想我,不要念我,忘掉我。萧怜雪想看到你好好活着,娶妻,生子,一代又一代..........” 白炎不说话,那暗黑的眸子就像一处深潭,让人有种窒息的溺毙感。 片刻,他嘶哑着声音开口,语气前所未有的哀怨和悲凉。“怜雪,你好狠。” 你竟然要把我亲手推给别人......... 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无血无情,可我没想到,你竟残忍至此。 你竟然想看到我娶另外的女人,和别人有孩子,繁衍后代........ 你怎么可以说出口? 你怎么能说出口! 我是个人啊,我也会心痛的。 白炎压抑着心头的酸楚,紧紧握着萧怜雪的手。“怜雪,怜雪.........不管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我不需要。” “..................” “萧怜雪孤身一人已经习惯了,你不用怕我会孤独,我真的习惯了。” “怜雪,你撒谎。”白炎的声音令人心碎。“你可真不诚实。” 越无情冰冷的人往往越害怕孤独。 怜雪,这黄泉路上有我陪你一起走,奈何桥上有我陪你一起过,忘川彼岸有我陪你一起渡。 这样,你就不会寂寞了吧。 孟婆汤我们都不要喝,下辈子我们依旧记得彼此,继续今生未完成的缱绻情深。 “我很诚实,这是我唯一的心愿。” 萧怜雪目光定定看着他,缓缓伸出手。 “击掌为誓,你会遵守这个约定吧?” 白炎动也不动,像一尊雕像般。 突然,她抓着他的手,猝不及防重重击了一掌。 “怜雪!” 他收手温怒看着她,哀伤的目光让人心如刀绞。 “你击过誓了,若我离开你也要好好活着。若你违背了誓言............就让萧怜雪在黄泉之下不得安生!” 白炎震惊抬起头,浑身无法控制着颤抖,抓住她肩膀的力道是那么大。 怜雪啊怜雪,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为什么会如此残忍呢? 那时的他愤怒心寒,就这样误解了她,伤害了她。 然而,他却不知道,她清冷残忍的背后,却都是为了他。 平静说出这些话时,她也已经痛到极致了啊。 但是,她希望他是幸福的............. 能有一个女子与他琴声相伴。 能有一个女子与他尘世依恋。 能有一个女子对他巧笑嫣然,彼此珍惜。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青山绿水,携手走过。 这样,该是幸福到极致了吧。 只可惜,与你并肩共看天地浩大的人........不是我。 萧怜雪目光逐渐空洞,却依旧艰涩着开口。 “扶我去桃树下吧。” 白炎的神情如岩浆般快要喷发出的悲伤。 “人们说,存善积德的人死后会升天,早登极乐,而罪孽深重的人则会有报应,永世不得超生。我这一生,杀过人,害过人,负过人,像我应该会下十八层地狱吧。” “怜雪...........” 白炎嘶哑的声音,就像一只大手扯到她心口最痛的地方。 “不过,就算入地狱也无所谓。” 萧怜雪轻笑着,却缓缓皱紧眉头,像是极力忍受着什么。 “累了吗?” 白炎帮她把额前凌乱的发丝整理好。 “不累。” 她摇头,可额前密密匝匝的汗珠依旧泄露出她的痛苦。 “累了就睡吧。” “那我就真的睡了?” 这一刻,如同得到赦免一般,萧怜雪全身被突如其来的困意冲击。 她努力睁着眼,看着面前黄衣清贵的男子,深深的,仿佛要永生永世携刻到心里。 至死不忘。 “我好想,好想看到你幸福快乐的活着。娶妻,生子,一代又一代。” 娶妻,生子,一代又一代................ 她轻声说着,清亮剔透的水眸倒映着举世无双的满帘挑。 那么美,那么伤。 慢慢的,磕上了眼睛———— 白炎温润清亮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但她的思维开始麻痹,时间的流窜变成缓慢,就如她渐渐开始凝固的血液。 朦胧间,看到许多桃在风中飞舞。 飘落着,旋转着,凋零着,就像为她送别。 蝶飞舞,已落,勿忘海誓与山盟。 人萧瑟,一场空,愿有来生再相逢。 愿有来生再相逢............... 这一次,大概是要真的离开了。 白炎,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寄君一曲不问曲终人聚散,那些无法兑现的承诺,终散作烟消云烟。 风吹落,都为这个绝世女子的离去葬尽芳华,残落满天的瓣痛了又痛,天地之间凄凉惆怅。 “怜雪?” 无人回答———— 这次........... 是真的不能回答了。 紧紧抱住怀中的人,白炎的眼眸逐渐覆上一层水雾。 泪如此隐忍,却也划落无痕。 “怜雪,如果这是你希望的.............” 如果这是你希望的,我就一定会去做。 我会好好活着,娶妻,生子,一代又一代.............. 第一百零九章 一年后。 又是桃纷飞,春暖开的季节。 微风吹拂而过,带着新生,发展,繁荣的景象,蜻蜓在水面上飞起飞落,火红的春霞和洁白的云形成新的,不平凡的,壮丽的美景。 一切沐浴着春晨的气息,百在风中摇曳,轻摆,明媚朝阳,春意盎然。 大地到处都显现出繁荣的景象,一眼望去,就像一幅色彩缤纷的水彩画。 小楼处,景色无双。 温暖的阳光从朱红的雕木窗投射进来,粉色的纱帘随着风从窗外带进一些瓣,轻轻拂过床边古琴,香炉阵阵升起,卷裹着珠帘,弥漫着整个房间。 突然,一个扎着两辫子的小女孩猛然推开门,水灵灵的大眼睛透着迎春般的朝气,衬得一张脸蛋白里透红,漾着笑意的眉眼虽带着稚气,却已是如画的模样。 “桃,桃!” 小女孩走路还有些不稳,说话也吐字不清,但跑得非常快。 “小姐,小姐你慢点!当心摔着了!!!” 后面跟着两个丫鬟,无奈追赶过来。 “桃!” “哎呀!小姐你不能进去,王爷在里面呢!!!” 两人大惊失色,追赶的脚步更快了。 小女孩压根没听到她们说话,一心欢快的使劲跑。 后院—— 落英缤纷。 桃初开,迎风绽放,飘落在天地之间,密密层层,宛如红玉纷扬的世界。 怒放的桃像落下了百里胭脂云,染着富饶的春之山河,明媚,灿烂。 桃树下,一个男子静静伫立着,桃吹落了他满头鬓发和衣襟,却没有伸手拂去。 黄衣华贵,银冠束发,眉心一点朱砂闪烁流华,清秀俊美。 他就这样动也不动,清丽绝伦的桃眼仿佛开满一生一世的孤寂......... 万籁寂静间,突然传出一串银铃似的笑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雪白而粉嫩的小女孩跌跌撞撞跑过来,嘴里还吐字不清说着什么。 “爹爹!” 小女孩看到男子跑得更快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白炎皱起剑眉,良久叹息一声。 一步步走过去,俯身抱住她。 “怎么一个人跑到了这里,照顾你的人呢?” 话音刚落,就见两个丫鬟气喘吁吁跑过来,看到眼前情形慌忙跪了下去。 “王爷恕罪!并非奴婢等伺候不周,只是小姐..........” 太能跑了啊。 白炎沉默不语,良久,才听到他清冷空洞的声音。“出去吧。” “是!” 两人如同得到大赦,急忙站起身退了出去。 “爹,桃!” 心无悔拍拍小手,瞳孔干净的没有一丝尘埃。 白炎缓缓仰起头,眼眸那么深,那么空。 怜雪。 你看—— 又一年的桃开了,很美,很艳。 你可有看到? 无悔已经一岁多了,长得很漂亮,很聪明,走路和说话都比同龄人要快,长大过后绝非泛泛之辈。 我会教她琴棋书画,读书写字,奇门医术,五行八卦。 将我毕生所会倾尽传授给她。 明月录第一百三十三页记载:怀雪公主心无悔,乃当代旷世才女,七岁学书法,精琴棋书画,十岁悟史书,通医术,十三岁算天文,知地理,过之十五岁,奇门八卦,五行医术无所不能。 是她,编写了政治史书四海国经和曲乐雾谣,为当世做出巨大贡献,四海国经和雾谣代代流传,享誉后世。 奇怪的是,她每年三月都会前往一个桃盛开的地方,守着两个无名的墓碑。 静静的,就是一整夜。 当垂暮之年,她又呕心沥血创编了最后一首曲乐,却没有流传下来,供后世传颂。 有关这首乐曲的历史来源,只能从明月录里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她的后代曾表明说:祖母重病之际创编的那首曲乐一夜之间不翼而飞,音律曲调也随着祖母的死永远埋藏,然而乐曲名,她却记忆犹新。 那首乐曲名便叫做—— 怜雪满天。 .................................................................................................. 离开后院,白炎将怀中熟睡的心无悔抱给两个丫鬟,便要离开。 “王爷。”一个奴婢开口叫住了他。 “苏小姐.........已经在水庭小阁等候多时了。” 脚步一顿,白炎剑眉渐渐拧起,鬓前的黑发迎风而起,吹起他破碎空洞的眼眸。 他正要开口,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低头一丝苦笑。 抬脚,往水庭小阁走去。 总想躲开关于你的那些记忆,回归最终的平静,让心淡从容。 然而—— 回首的瞬间,才发现有些情感,倾世难忘。 怜雪,没有你的红尘仿佛是一座空城,断壁残垣的人间,遮掩了太多的繁华。 但我曾答应过你,我会好好活着。 哪怕要在红尘中摸爬滚打,历经纠葛,我也一定会熬着,受着,忍着,痛着。 但你要我不要想你,不要念你,忘掉你............ 怜雪,我真的做不到。 第一百一十章 水庭小阁,百盛开。 珠帘之后,一个女子静静抚琴,指尖起落间琴音流淌,变幻无常,似幽谷滴泉般清冽空灵,玲珑剔透。 又似层峦叠峰,破涛汹涌的江海,四面埋伏,最终归于平静。 只余悠悠泛音,似鱼跃出水面偶然溅起的浪。 听到脚步声,女子抬起头,露出如的笑颜。 一袭月牙色纱裙垂及地面,三千青丝被挽成一个美人簪,雅致的玉颜上雕刻着精致的五官,唇色偏淡,水色的双眸明媚中却带着淡淡的清亮,仿佛能看透一切,手腕上的白玉镯衬得她肌肤如雪。 远远望去,像是坠落人间的仙子,不食一点人间烟火。 她是个倾国倾城的绝色美女—— 更重要的是,她有着和萧怜雪一样的水眸! 但若仔细看去,还是能辨别出她和萧怜雪有很大不同。 萧怜雪的水眸清冷沉寂,不容世人有半点亵渎,而她的水眸却是清亮中带着丝丝妩媚。 同是水眸,却有着不同的内涵。 自萧怜雪离开过后,白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准任何人打扰他,那个周身环绕着淡淡光华的圣灵手,突然也像平凡男子一般......... 泪如雨下! 他本以为,今生便这样行尸走肉一辈子,却没想到,遇上了苏染。 那个有着和萧怜雪相似眉眼的如画女子。 “你是看我,还是透过我看她?” 苏染眼眸凄凉,连春风也包裹不住她的忧伤。 白炎不动声色皱起剑眉,目光沉得就像触不到底的深潭。 “我知道你很爱那个人,可是.......她已经死了,永远的离开了。她一定想看到你好好的活着,而不是夜夜沉浸在失去她的痛苦中,你难道想她在天上看你颓废至此吗?” 你想她在天上看你颓废至此吗? 所以........站起来吧。 白炎双眸一颤,脑海回响起萧怜雪清亮惆怅的声音。 我想看到你幸福快乐的活着,娶妻,生子,一代又一代.......... 饮月千尺,寂寞相思,难挥情丝一缕。 昔日片段,弥漫夜色,月色淡而风轻。 唯有一个约定,倾世难忘。 “你可愿意嫁给我?” .................. “你说什么?” 白炎双眸空洞,淡淡的重复着那句话。 “你可愿意嫁给我?” 良久,不见回答。 苏染静静看着他,突然泪落满襟,一声声压抑,复杂的痛苦。 仿佛从她灵魂深处发出的悲伤。 “我等你这句话,已经很久了......” 你可知,当我第一次在皇城宫闱看见黄袂翩翩的你时,便注定为你沉沦深陷。 哪怕你说过,你有心爱之人........ 但只要能伴你左右,我都不在乎。 白炎望着眼前容颜如画的女子,心底蓦然呼啸起难以抑制的悲伤。 然而,他依旧面色如常,空洞冷清。 怜雪,这是我答应过你的。 尽管痛苦,尽管不愿,尽管那个人不是你—— 然而,只要是你希望的。 ............................................................. ............................................................. 净国寺,碧波万顷。 深沉而悠远的钟声响起,古老的寺庙在朦胧残阳的笼罩下,像一幅飘在浮云上面的剪影一般,显得分外沉寂肃穆。 浮华和白清并肩在菩提树下观夕阳似火,云蒸雾霞。 “没想到,两人尘缘依旧未尽。” “本是一段无果的姻缘,千年际遇,有违天理。如今,两人还要在这滚滚红尘中纠缠不清,真是孽缘啊。” 浮华悠长一叹,停下拨动佛珠的手,清淡的目光似乎能洞察人心。 “哪怕这跨越千年的际遇是孽缘,也终究是一段缘。白清,你可后悔遇见她?” 身旁背影一震,饱经风霜的眉眼化不开的忧愁。 “你不后悔,却怨恨上天带给你们的命运,跨越千年的倾心相恋,转眼却在最幸福的时刻别离。白清,哪怕你不想他们受到伤害,重蹈你们当年的悲剧,也改变不了什么,这是注定的宿命。” 无法扭转也无法改变,只能做出选择,看要接受哪种命运。 仅此而已。 良久,白清一声轻叹。 道尽他心中的不忍与无奈。 “罢了,一切皆是命,两人的姻缘并非你我能阻止,且看他们怎么选择吧。我们都老了,管不了后世的红尘情爱。” 浮华点头,淡淡的眉毛下,一双慈善的眼睛炯炯有神。 “是啊,且看他们怎么选择吧。” 不管命运如何,将来如何,只要是自己坚信的,便一直往前走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这是一个与世隔绝,飘渺云烟的山谷。 奇珍异草,百盛开,两岸滴翠的绿荫衬得远景苍茫的模糊,使触手可及的美变成了眼前的幻像。 小桥流水处生长一大片绚烂的白色海,风吹来,便飘落天地之间,在阳光下灼灼生辉。 一个女子迎风而立,白衣纤尘不染,耳边凌乱的发丝几乎遮住她半边的侧脸,只是隐约窥见她清冷无温的双眸。 墨发如丝,衣裳于晨雾中袖袂翻飞,整个人散发出飘逸空灵,淡然清冷的气息。 只是一个背影,却依旧风华无双。 内室中,燃着徐徐升起的烟雾,桌案上摆放着上百种药材、容器,窗外一大片药园,整个小屋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 片刻,一个身穿绿色衣裙的女子端着一碗药走出来,缓缓递到白衣女子面前。 “喝了。” 白衣女子蹙眉,依旧不动。 风吹而过,云卷云舒。 良久,才听到她淡然沉寂的声音。 “已是将死之人,一天,十天又有何差别。” 反正生与死,在她心中早已无所谓了。 “真的没差别吗?” 身后传来一阵嘲讽的声音,低沉而冰冷。 桥上缓缓走来一个男子,一袭黑袍掩不住他卓尔不群的光华,五官轮廓分明而冷硬,黑眸深邃冰冷,显得狂野不羁,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浑然天成的强者之气,叫人难以抗拒那冷冽的气质。 这般恣意猖狂,天上人间,唯独一太子北遥。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白炎现在如何?”他勾唇,将手中皇榜递到她面前。“这是给你的惊喜,要认真看。” 白衣女子锁紧云眉,渐渐抬起头。 皇榜上,的确都是关于白炎—— 不过,却是他要迎娶别人的消息。 辅国公苏林之女苏染...... 三月初七大婚...... 他要成亲了啊,一切都是按照她希望的去做。 也好,如此便可放下牵挂了。 “白炎要成亲了,莫非你就不想看上一眼?” 北遥看着她,黑眸深邃冰冷。“你难道不想瞧瞧他未来妻子如何?不想见他最后一面?” 身旁之人背影一颤,指尖微微握紧。 她想,可是她却不能见他—— 就算见了又有何意义,她毕竟只剩下十天的命数,转瞬即逝。 若去看他和别的女人成亲,不过是徒添伤感。 如果被他发现自己还活着,就又要让他遭受一轮生离死别的悲痛。 毫无意义啊。 “我可以让他根本发现不了你。” ............ “说出你的目的。” 萧怜雪终究沉吟出声。 北遥抬头,用一种她看不懂的眼神看她,总觉得那漆黑的眼睛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情绪,可是他从不表露出来,一如既往的强势。 “夏姬,把药给她。” 绿衣女子点头,将温热的药碗重新递给她。 萧怜雪水眸清冷,最终还是接过喝了下去。 “为什么肯放我出去,就不怕我趁机离开?” 北遥勾唇,眼里一片运筹帷幄。 “你不会,你的性命最多只剩下十天,而且需要服用夏姬给的解药抑制毒素。你更不会让白炎发现你没死,所以必定想方设法隐藏自己。” 的确,萧怜雪绝对不会让白炎发现她还活着。 那种失去心爱之人的痛苦,这辈子白炎经历一次就够了。 经过一年的时间,他好不容易才恢复现状,决定要娶妻生子,开始他新的人生,她又怎么可以在这时候给他重重一击? 不能啊。 然而............. 很想看看他如今的模样,是否一如既往的惊绝天下。 很想看看他未来的妻子,是否倾国倾城,国色天香。 很想看看他与她是否琴声相弹,鸾凤和鸣。 如今的你是不是坐在一里的长亭,芊芊玉指,卷着和风的温润,画青天一角,起湄水之鬓? 若能看到你好好活着,便该释然离去了。 ..................................................................... ..................................................................... 萧怜雪好像做了一个很遥远的梦,梦醒来,她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一样的皇城,一样的风景,一样的繁华。 仿佛都没有变,又仿佛哪里都在变。 看着依旧清幽雅静的小楼,隐忍的水眸渐渐泛起一层薄雾。 她便这样迎风静立了好久好久,直到门外一个小厮开口叫她。 “姑娘,你是?” 萧怜雪收回目光,低头将手中书信递给他。 小厮狐疑接过,展开信戈。 “原来你就是琵琶大师绝尘子的徒弟,特意前来为大婚当日配乐的银月姑娘啊!” 小厮看完信后立马打开门热情为她带路。 其实这个小楼的布局,萧怜雪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在这里,她与白炎楼上月下相对吹箫拂琴。 也是在这里,两人各自窥看了对方的命运—— 他日后必将君临天下,她一生命犯碧血桃。 无形之中,宿命纠缠。 正恍然间,萧怜雪冷不胜防被人撞了一下,抬头望去,看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睁大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看着她。 水灵灵的眼睛镶嵌在有些婴儿肥的脸上,笑起来嘴角带着两个酒窝,精心梳理的辫子盘在两边,粉红色长带系于发间,像两只飞舞的彩蝶。 她是谁—— “小姐,小姐你跑慢点!奴婢快追不上了!” 一个丫鬟快要风中凌乱了,皱着一张苦瓜脸一瘸一拐的追上来。 心无悔露出个超级可爱甜美的笑容。“抓到我就跑慢点。” ...................... 拜托,抓到你还需要你跑慢点吗? “小姐啊,我的心无悔小祖宗!求你垂怜垂怜奴婢停下来吧!” “哎呀!!”心无悔尖叫一声,鼓起小脸不满看着抓住自己的人,明亮的眼睛瞪的老大。 “你抓着我干嘛?快放开我!” 萧怜雪拉着她的手臂,眉心一颤,清冷沉寂的水眸动容而深刻。 原来,她长这么大了—— 那么漂亮,那么朝气,那么惹人怜爱。 上官棋心,你可有看到......... 心无悔看着这人死拽着自己不放,立刻炸毛。 “放开我!来人呀!救命啊!!!有人欺负纯洁美丽的小孩子!!!!” 她仰头鬼哭狼嚎,哭声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引得小楼的人纷纷前来观望。 萧怜雪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无奈叹息一声,渐渐松开她的手。 这孩子的心性,随了谁? 心无悔立刻闭住鬼哭狼嚎的惨叫声,笑得一脸可恶得意。 明亮的大眼睛分明在说,早放不就没事了嘛。 萧怜雪淡唇勾起一抹清浅苦笑,转身便要离开,却在回廊瞥见一个倾国倾城的绝色女子。 长裙拖地,宽大的袖口绣着白色的水莲,三千青丝随意披散,显得更加妩媚,柳眉细长,水眸闪烁如星,唇色偏淡,肤色白腻。 整个面容细致娇美,文静优雅,像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 萧怜雪目光徒然一震,眼眸颤抖,如烟雨流动。 她也有一双和自己一样的水眸,瞳孔却那么纯粹。 那么清。 那么亮。 萧怜雪低头,缓缓勾起淡唇。 她大概,已经知道那是谁了。 苏染匆忙走来,俯身将心无悔抱在怀中。 “怎么又哭了?” 眼眸温和,带着无法掩藏的宠溺。 “是她欺负我!” 心无悔嘟起妖艳的红唇,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萧怜雪眨也不眨。 恍如一年多前那样,控诉不满看着她。 苏染颇感无奈的摇头,对着萧怜雪轻轻一笑。 “无悔天生顽皮淘气,还望姑娘不要见怪。” 萧怜雪点头,眉目淡漠深远。 原来,要和他成亲的女子,竟和自己那么相似。 白炎,你究竟是真的爱她,还是把她当作我的影子...... 萧怜雪希望,你和你未来的妻子是真心相待的。 如美眷,似水连年,回的了过去,却回不了当初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窗外,夜色压抑。 星月暗淡,晚风发出低低的悲鸣,风中卷着泼墨桃的味道。 萧怜雪站在窗前,发上紫带被风吹得猎猎飞舞,妖娆,凄艳。 她缓缓皱起云眉,感觉周围空气那么压抑,窒息。 垂头,微微一声叹息。 今夜,又该是一夜无眠了吧............ 转身,戴上斗笠,萧怜雪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衣就离开了屋子。 尚是三月的季节,夜晚的风很大,还带着丝丝寒意。 微风吹起她白衣白纱,飘逸清绝,仿佛红尘之外与世无争的谪仙,淡雅不可捉摸。 萧怜雪脚步一顿,水眸突然变得朦胧。 她的眼睛和听力又开始出现模糊,片刻又渐渐清明,是她体内的解药暂时压制住毒性发作,却不能完全根除。 五毒之后的绝毒倾世烟缕桃无人可解,她生前没有告知任何人配制解药的方法,离世后更是无人知晓。 所以就算是五毒之后的传人夏姬,也没有办法根除倾世烟缕桃的毒性,只能暂时压制。 自从她离开白炎之后,这一年来都没有毒发过。 夏姬说,这和她的情绪有很大关系。 颤动眼帘,水眸开始恢复光彩,萧怜雪抬眼。 便看见这如雨纷飞的隔世桃夭—— 风起,四散一地的桃又阵阵吹起,铺天盖地,落英缤纷,纷纷扬扬了整个世界。 如此繁华,如此妖娆。 萧怜雪勾起淡唇,眼底倒映着举世无双的盛世桃,朦朦胧胧,清绝飘渺。 有些东西,你阻止不了。 比如,日出会变成月圆........... 比如,沧海会转为桑田........... 比如,永恒会化作传说........... 又比如,冥冥之中躲不开的宿命纠缠。 大抵白炎从遇上萧怜雪那刻开始—— 便注定倾尽一生。 .............................................................................. .............................................................................. 桃飘落,成群绽放。 树影之下,形单影只。 他背对着她,修长挺拔的身影在风中如月下离群孤雁的清莲。 寂静,空洞............. 桃吹落了他满头鬓发和衣襟,说不出的孤清落寞。 “你是谁,难道不知道这里不允许任何人进来吗。” 他语气清清淡淡,听不见任何感情起伏。 良久,不见那人回答。 他转头,她抬眸。 至此一眼,仿佛穿透千百万年。 白炎一身淡金色华衣尊贵逼人,发束银冠,两鬓间垂下一缕发丝温润俊美,清丽的容颜更衬得眉心一点朱砂闪烁流华,鲜艳欲滴。 融了骄傲,平添一抹烟落尽的寂寞与苍凉。 仿佛和从前一样,却又不一样了。 似乎,变得更清冷寂静,更孤清—— 那么苍凉,那么疲惫.......... 白炎温润清丽的眸子闪过一丝震惊。 她白衣清绝,纤尘不染,容貌被斗笠遮住,一身都是白,飘飘逸逸,如北方画楼铺天盖地的雪。 美,清,绝。 对这女子惊鸿一瞥,却窥见了一种平淡致远的清冷气息,淡漠,淡漠,绝不为世间万物所主宰的云淡和风轻。 不知为何,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他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见过,当然见过。 你为她袖手江山,倾覆天下,只为与她万家灯火,平凡一生。 她为你舍弃自己,倾心相伴,终成就你流芳千古的万世明君。 桃树下,两人遥遥相望。 此刻的他们,又该是怎样的心境........ 萧怜雪低垂眼帘,遮掩住复杂的神情。 周围陷入死寂的沉默—— 白炎皱起剑眉,良久,淡淡出声。 “你不会说话?” 萧怜雪点头,衣袂飘渺。 她不能对他说话的......... 一个人的容貌可以骗人,性格可以骗人,唯独声音和语气不能骗人。 她怕自己一开口,他顷刻便会发现异常。 白炎面容轻若柳丝,神情也是淡淡的,视线仿佛在看着萧怜雪,又仿佛没看她。 良久,他轻启桃唇。 “你是........绝尘子大师的弟子?” 萧怜雪一愣,迟疑着点头。 “那你一手琵琶一定弹得出神入化了。” 清澈如水的声音,仿佛天地间随之而静。 她温顺低头,和平时傲然风华的萧怜雪极端两种不同的姿态。 白炎拧紧剑眉,清寒的目光让人捉摸不透。 片刻,又缓缓收回视线,仰头凝视漫天桃。 一个人的浮生年华,一个人的朝朝暮暮,一个人的韶华变迁。 只为那个倾世难忘的誓言—— 那云淡风轻之下,又该是怎样寂天寞地的苍凉......... 白炎。 竹屋桃树下的约定,对你来说,是不是太过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