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姐已婚未育》 第1页 [现代情感] 《唐小姐已婚未育》作者:含胭【完结】 文案: 唐亦宁迷恋上江刻的那几年,对他言听计从,他说什么她都信。 江刻说:我名字里的“刻”,是刻苦的刻。 唐亦宁星星眼地拍着小手:哇!听着就好有毅力~ 江刻冷艳高贵地看了她一眼。 唐亦宁和江刻闹最凶的那阵子,对他从头到脚哪哪儿都看不顺眼,骂他:你名字里哪是刻苦的刻?分明是刻薄的刻!我就没见过比你更冷血无情刻薄自私的人! 江刻气到爆,半小时后端出一碗面条,硬邦邦地喊:唐亦宁,吃面! 回答他的是一屋子空气,唐小姐早加班去了。 唐亦宁不后悔十八岁时爱上江刻,那是她青春记忆里最深重的一道刻痕,却后悔二十四岁那年脑子一热与他结婚。 江刻不后悔二十五岁时与唐亦宁结婚,那是他这辈子最温馨的一段岁月,却后悔十九岁那年,没有好好对待唐亦宁。 讲话刻薄内心缺爱狗男人VS前期卑微后期虐狗好女人 阅读指南: 1、都市言情,隐婚,先婚后爱(结婚没那么快,在V章后),主线爱情,副线事业,有职场元素、家长里短,也有大学内容插叙。 2、男女主都不是有钱人,也不穷,很普通的一对打工人,有优点有缺点,男主前期略狗。 3、1V1,双C,HE。 4、不算火葬场,男主不渣,就是脑子有点毛病(bushi)。 一句话简介:刻苦的刻?不!是刻薄的刻。 立意:女性要独立自主,爱情很美好,面包更重要。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婚恋 职场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亦宁,江刻 ┃ 配角: ┃ 其它: 第01章 厂花 站在简易衣柜前,唐亦宁发了会呆。 她衣服不多,和某人混迹数年,耳濡目染,抠门省钱的本事学来一大堆,衣服鞋子化妆品都买得很少,似乎存钱就是人生的唯一目标。 唐亦宁挑挑拣拣,最后拎出一件基本款浅色衬衫,又扯下一条黑色短裙,去卫生间换衣服。 大学毕业后,唐亦宁就进了这家叫铠勋的面料厂,做业务助理。她住在厂里的宿舍,四人间,条件比大学寝室还简陋些,好在包吃包住,能存得住钱,唐亦宁就这么干了两年。 另两位室友去食堂吃早餐了,只有同事小何还坐在桌前化妆,看唐亦宁换好衣服走出来,惊讶地问:“你晚上不是要去相亲吗?就穿这个?” 唐亦宁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反问:“不好看么?” “太朴素了吧。”小何说,“相亲总得穿得亮眼些,你都说了这次相亲要认真对待,你这哪儿认真了?” 唐亦宁没回答,也没打算换衣服,低着头去桌边收拾东西。小何年长她两岁,有男朋友,开始热心地指点她:“男的都看脸,你下班后好好补个妆,换条裙子,聊天的时候温柔些,多笑笑,你长得这么好看,人家肯定喜欢你。” 唐亦宁努努嘴:“悬,这人条件比我好很多。” 小何好奇:“啥条件?富二代啊?” “二十八岁,研究生毕业,有房有车,在工商局上班。”唐亦宁拿起一面小镜子照自己的脸,“我觉得他应该看不上我。” 小何和唐亦宁同住两年,关系还不错,知道她的性格。唐亦宁不是那种会来事的人,很好相处,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妹子明明年轻又漂亮,平时却总是丧丧的,在某些方面显得很不自信。 “支棱起来啦小唐!你可是咱们业务部的一枝花!”小何走到唐亦宁身边,拿起一支口红帮她涂唇,“那人要是长得丑,家里条件再好也白搭,瞅瞅你这小脸蛋,多白呀,我要是有你这长相,早去做直播带货了,搞不好能做网红挣大钱呢!” 唐亦宁对着镜子抿抿唇,说:“我上大学的时候,还真有人叫我去做过模特,给网店拍照。” “真的?都没听你说起过。”小何感兴趣地问,“那你去了没?” 唐亦宁笑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但她没打算和小何说,只轻飘飘地略过这个话题:“没去,嫌麻烦。” 在食堂吃完早餐,唐亦宁和小何一起去办公楼上班。 她俩都是业务助理,只是跟的人不同。唐亦宁的上司是业务部一个叫彭玉的业务经理,彭玉整天在外头跑,接到业务就发给唐亦宁,由唐亦宁制作成订单下到公司系统,生产部会根据订单生产面料。后续工作则是由唐亦宁盯着生产部,彭玉盯着唐亦宁就行。 这一天也不例外,彭玉微信上给唐亦宁发来一大堆消息,让她做订单。唐亦宁细细看过后,眉头皱了起来,这笔订单量很大,货款也相应得水涨船高,彭玉可以拿到很大一笔提成,可是…… 唐亦宁的视线定格在客户名称上——钱塘娅仕玫服饰有限公司。 这是彭玉第一次让唐亦宁下这家公司的订单,但并不是铠勋系统里的第一次。 娅仕玫从去年底开始就陆陆续续在铠勋面料进货,都是些零碎小单子,一笔订单的提成也只有一两千,这些提成都归的唐亦宁,因为,这是她找来的客户。 彭玉不在厂里,唐亦宁想来想去想不通,心里不舒服,找出娅仕玫采购部联络人的微信,委婉地问他: -- 第2页 【唐亦宁】:卢经理你好,我是铠勋面料的唐亦宁,刚刚我拿到一个订单,是你们公司的,之前都没听你说起过。 【娅仕玫卢经理】:哦,我是和你们公司彭经理联系的,她上个月带着些样品来我们公司坐了会,聊得挺好。 这件事,彭玉从没和唐亦宁提过。 业务经理可以到处跑,拜访老客户,维护客情,或是带着样品去拓展新客户,助理却不行,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厂里。 公司规定并不死板,不会阻止业务助理自己发展客户。去年秋天,彭玉住院做了个小手术,唐亦宁帮她处理了一段时间的工作,联系一位老客户时,那人给唐亦宁介绍了娅仕玫服饰,说对方只想进一点点货,比较急,问唐亦宁能不能处理。 唐亦宁很守规矩地去请示彭玉,彭玉问清货量后,大方地表示这个客户归唐亦宁了,样品归她寄,合同归她签,提成归她拿,当然,货款也得归她催。 唐亦宁当时很高兴,娅仕玫服饰是她做助理一年后找到的第一个客户,她给对方采购部寄了样品,后来真的做成几笔订单。对方信誉不错,回款很快,加起来,唐亦宁也拿了七八千提成,彭玉从没说过什么。 但那都是小打小闹,现在是五月,唐亦宁手头的这笔订单,应该是娅仕玫为今年秋冬服饰上新做的采购,量那么大,提成得有好几万,彭玉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抢了过去,至今都没对唐亦宁解释过一句。 唐亦宁接受不了,这事儿电话里不好说,她决定等彭玉来厂里时再问问对方,不能就这么算了。 最终,唐亦宁没把这件事向小何等人吐槽,还是按照彭玉的要求做好了订单。 面料厂只有单休,这天是周六,下午五点多,唐亦宁关掉电脑,挎上包离开办公楼。 受到娅仕玫订单的影响,她心情很不好,自然也没像小何说的那样去补个妆、换条裙子,只在离开公司前去卫生间照了照镜子。 镜子里的女孩身姿清瘦,衬衫扎在裙子里,勒出一把细腰,皮肤是真的白,又白又细腻,小小的脸庞上有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鼻子挺得恰到好处,只是嘴角微微下挂,有些没精打采。 唐亦宁用手指顺顺长发,牵起嘴角,努力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尽量让自己担得起业务一枝花的美名。 “小唐,是时候开始新生活了。”唐亦宁照着镜子,为自己鼓劲。 厂子在钱塘东北方相邻的一个县里,那边算大钱塘延伸出的工业区。厂里除掉车间工人,非车间员工大多家在钱塘,没有私家车、又不住宿舍的员工每天都搭班车上下班,唐亦宁周六回家、周一早上来厂也是坐的班车。 班车是53座大巴,唐亦宁坐在座位上,靠窗,车外跑来几个年轻男人,争先恐后地上车,IT部门的小袁拔得头筹,抢先坐到了唐亦宁身边。 他冲另几个男人挤眉弄眼,那些人嘻嘻哈哈地调侃几句,往后去找空座位。 唐亦宁低着头,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 小袁瞅了她一会儿,问:“小唐,明天你有安排吗?” 唐亦宁说:“就休息一天,和大学同学约了聚会。” “哦。”小袁说,“最近天气好,我们几个想趁周末出去玩一下,爬山、烧烤、摘樱桃什么的,下周日你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去?” 唐亦宁小小声:“我不去了,想在家陪爸妈。” 后排有人捶了小袁一下,他挠挠头,终于大着胆子开了口:“小唐,有个事儿想问问你,他、他们托我问的!就是,你有男朋友吗?” 唐亦宁心里浮起一道身影,想说“有”,又没底气,还是回答:“没有,我现在还不想考虑这些。” “哦……”小袁看着她白皙柔美的脸庞,心里淡淡失望,也知道他们几个是在痴心妄想。 像唐亦宁这样漂亮的女孩,在厂里一大群咋咋呼呼的打工妹中显得格外清新脱俗,早被男孩们私底下称为“厂花”。她找谁不行啊,怎么可能看得上他们? 唐亦宁戴上耳机听音乐,不再与小袁聊天。一个多小时后,班车到达终点站,她下车后又坐上地铁,由东到西,踩着约定时间赶到相亲地点——城西科创城。 唐亦宁对科创城并不陌生,三年来,这样的线路她走过无数次。 这里高楼林立,到了深夜,栋栋写字楼都灯火通明,和她工作的面料厂所处的郊县地块大相径庭。 那边是田地遍布的乡野,入夜后满是各个工厂出来遛弯的外来务工人员,而这边是全钱塘高精尖人才最为集中的区域,路上随便砸块砖,都能砸到几个硕士博士。 唐亦宁走进一家鲁菜馆,相亲对象已经到了。 这位男士是小姨介绍的,唐亦宁没有像以前那样排斥,乖乖地加上对方微信,和他聊了几天。 这还是她第一次相亲,心里并不紧张,只觉得新鲜。 她的确想做些改变,不想再这么日复一日地过着死水般的生活。 她想谈一场真正的恋爱,二十四岁,也不算小了。 两人面对面坐下,唐亦宁观察对方,这人长得还算周正,她想象了一下,和这男人一起出门,向别人介绍说“这是我男朋友”,得到的评价应该是正面居多。 男士姓于,也在打量唐亦宁,从见面到现在,他一直表现得很主动,唐亦宁能感受到他积极的态度,似乎对她很满意。 -- 第3页 基于眼缘关已过,于先生点好餐,和唐亦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 起先就是交换基本信息,唐亦宁一点儿也没敷衍,有问必答,还试着用“你呢”来结尾,让对方能接话。两人聊得还算投机,于先生讲话幽默,有时会把唐亦宁逗得掩嘴笑。 看着她美丽的脸庞、羞涩的表情,于先生眼睛发光,把笑话说得越发来劲。 聊到家里情况时,唐亦宁没隐瞒,诚实地告知对方,她的爸爸几年前生过一场大病,现在身体不太好,一直在家休养。于先生问清唐父已经办妥病退、有退休工资、也有医保报销后,大度地表示这没什么,说人年纪大了,总会生病。 唐亦宁心里刚松了口气,就听到于先生说:“小唐,不瞒你说,我对你印象很好。其实我对女孩要求不高,身高长相学历家境都不挑剔,我比较相信感觉。我对介绍人说的唯一要求,就是对方要没谈过恋爱。你姨妈说你从来没找过男朋友,今天见到你,我就觉得……你很好,特别好,呵呵。” 他不好意思地挠头笑,唐亦宁却愣住了,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 “你的意思是……”她想,不会吧?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于先生微微一笑:“是这样,我希望能拥有一份身心唯一、纯洁无垢的感情。” 唐亦宁明白了,她没猜错,这人曲里拐弯的说法只表达了一个意思:他要找处女。 她迟疑地问:“那……我想请问一下,你有过女朋友吗?” 于先生瞪大眼睛:“我都二十八、快二十九了!要是还没找过女朋友,就不正常了吧?” “那你……”唐亦宁打了一记直球,“你是处男吗?” 于先生一愣:“我、我是男的呀!和你说了,我都快二十九了,那个……男的和女的不一样,我这都是过去式,断得干干净净,你应该能理解吧?” 唐亦宁低头沉思,继而摇头:“对不起,我不能理解,于先生,我觉得我和你不合适,这顿饭AA吧,以后,咱们就别联系了。” 于先生懵了,他可是一眼就相中了唐亦宁,小姑娘多漂亮啊,他着急地说:“不是,你别误会,我没有恶意,那个,怎么个情况?难道……可、可你姨妈说你没谈过恋爱呀。” 唐亦宁快速地吃着饭,既然要AA,就得吃饱才划算。闻言,她鼓着腮帮子看于先生,神色已经变得冷漠:“是没谈过,怎么了?” 冰清玉洁!于先生越发不想放弃,却搞不清她突然变脸的原因,干脆先低头:“我向你道歉,我也就谈过两个,都断好久了,一点都没再联系。我的意思是,咱俩既然有缘见面,那一开始就应该把真实想法说清楚,你说对吧?我很坦诚,要是哪里做得不好,你可以和我说,不要那么快否定我,你并不了解我。” “我了解啊。”唐亦宁吃完一碗米饭,拿起餐巾抹抹嘴,认真地说,“我也想拥有一份身心唯一、纯洁无垢的感情,所以对不起,你不是处男,我接受不了。” 唐亦宁把钱转给于先生,看着他一脸懵圈的表情,提前离开了餐馆。 五月中旬,立夏刚过五天,白日里太阳已有些晒人,入夜后微风徐徐,体感倒是十分舒适。科创城的街道人多车多,灯光绚烂,周末的夜晚,这里向来热闹非凡。 唐亦宁在街上慢悠悠地走,她熟悉这块的环境,不远处有一个小广场,附近就是地铁站,叫宝科站,她每次都是从那儿出站、进站。 这里……离某人家很近,但他们已经一个月没联系了。 没有吵架,也不是哪方实施的冷暴力,这只是她和某人相处时的正常现象。 走到小广场,唐亦宁站住脚,犹豫过后还是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响过几声才被接起。 “你好,江刻。” 一道低沉的男声响在她耳畔,和平时相比略微沙哑,应该是抽多了烟。 “是我。”唐亦宁说,“你在公司还是在家?” “在公司。”江刻说,“很忙,要加班到半夜。” 唐亦宁垂下眼睛:“哦,我在你家附近。” 对面沉默两秒才开口:“回去吧,今天没时间见面,等我空了再给你打电话。” 唐亦宁没死心,又问:“要不要我给你带点吃的去公司?你下来拿一下就行。” “不用了,公司有东西吃,别浪费钱。”江刻的语气里透着疲惫,“我先挂了,手头有个大活,赶时间。” “好,拜拜。”唐亦宁先他一步挂掉电话,十分干脆,又记起,她忘记提醒他“少抽点烟”了。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啦!有木有想我啊?我回来了,感谢大家的支持,先例行求一下预收,本来《唐小姐》完结后是写《左边》,现在有了一个新脑洞,表达欲爆棚,特别想写,飞速做完大纲和封面,就决定先提上来,文名叫《唯一》,会分类去幻想现言频道,架空都市,是非现实向微悬疑BG文。 明年再写《左边》,两本都求个预收,好助我爬榜,鞠躬感谢! 惦记《陈万嵚》的宝们,那本要再缓缓,抱歉了,我一定会写的。 接着说下出版的事。 1、《碰瓷翻了车》出版书名改为《满足》,已经上市,现在去各个店铺买还有很大概率买到特签版,详情请见我微博。 -- 第4页 2、《寂寞的鲸鱼》预计七月预售,会有限时特签,想要的妹子也请关注我微博; 3、过阵子我拿到《满足》的样书会在晋江做抽奖,全订读者自动进奖池,开奖后请大家注意查收晋江站内短信; 4、《醒日是归时》已签约简体出版,不过离上市还早~ 说回《唐小姐》这个故事,这一本依旧是现实向,我想写两个小人物,打工人,普通家庭,讲讲他们的生活与工作,快乐与悲伤,会有一点戏剧性,尽量不悬浮。 不悬浮,就意味着男女主会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人无完人,如果妹子们是追求很甜很爽的故事,或是很苏、很有钱、位高权重、酷炫狂霸拽的男主,那可能会让你失望了。 男主小江不惨,就是很狗,我觉得他大概率会被嫌弃,哈哈哈哈哈! 当然,男女主长得都很好看,在这一点上,还是让我悬浮一下吧!^_^ 这个故事节奏不会太快,我写东西啰嗦嘛,就还是按我自己擅长的节奏来。 和之前的几本一样,文里不会出现具体年份,部分地名、校名都是杜撰,也不会出现疫情相关,请一定不要代入现实。 我想写出主角的成长。人的想法、行为会根据阅历的增长而有所变化,一个故事跨度好几年,如果主角前期、中期、后期毫无变化,我会觉得不合理,所以大家前面请轻喷(作者的求生欲在呐喊)。 故事里有四条线,1,男女主的感情线,2,女主的事业线,3,亲情线,4,友情线。 四条线齐头并进,感情线为主,写法上会有大学阶段的插叙,那部分很重要,不能略写(倒也不多)。隐婚剧情要在V后,结婚没有那么快。 女主的事业线部分已做过准备,不是什么高大上的行业和工种,非常接地气,有技术支持,某些方面会有艺术夸张,争取bug少一点。男主的事业线会略写,因为我资料做得不多。 亲情线,就是两个家庭,家长里短,比较琐碎,会涉及到男主不太寻常的成长背景。 友情线,是男女主的几个朋友,为了推动剧情发展,也会有他们的一些戏份(副CP故事会放在番外,正文会很简略)。 全文字数不定,大纲跑完就完结。 每晚21点更新,除非生病不请假,请假会挂请假条,我的坑品,你们懂的。 还是要求收藏和评论,若是喜欢,V后希望大家能阅读正版,每天一章也就一两毛钱,我以此为生,每一份订阅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争取给大家写出更多更好的故事,谢谢。 辣么长的开场白说完,故事开始,请跟我一起走进唐小姐和江先生的小世界吧。 别忘了去看看预收文案呀~ 第02章 江狗 唐亦宁没急着进地铁站,在小广场上坐了会。 广场上有几拨大妈在跳广场舞,音乐非要震得比对方响,此起彼伏,吵得唐亦宁耳朵都在嗡鸣。 她垮着肩,双目无神地望向前方,视野里出现了一对小情侣,连体人似的穿越广场。两人不停地打打闹闹,女孩仰起下巴肆无忌惮地大笑,男孩则伸长手臂揽住了她的肩。 那样普通的一幅画面,却叫唐亦宁看得眼角发酸。 她没骗于先生,她的确没谈过恋爱,没有过男朋友,没约过会,什么看电影、旅游、公园游玩……从来没和男孩一起去过。她也没和男孩一起过过生日、情人节、圣诞节……没收过对方正式的礼物,没见过对方的朋友,也没让对方认识自己的朋友,更别提父母亲人。 人家说富豪包养金丝雀要保护得严严实实才行,唐亦宁想,那她和江刻又算什么关系?她真是混得连金丝雀都不如。 六年了,江刻身边没人知道她的存在,她身边但凡知道江刻的人,提起他就没一句好话,要么讽刺他自私,要么吐槽他小气。 ——是时候开始新生活了。 最近几个月,唐亦宁心里无数次地浮起这个念头。 断了吧,六年也不短了,足够看清一个人。 她知道断了会很痛,但她不是那个十八岁的天真小女孩了,想要的东西永远都要不到,维持现状只会把五年六年变成七年八年、九年十年。 她和江刻的关系,永远都不会有质的改变。 想到这一点,唐亦宁就感到绝望,她还这么年轻,实在不想继续和江刻这样不明不白地纠缠下去。 唐亦宁坐地铁回家,由西到东,又一次横跨一座城市,到家时已近十点。 她的家在城东文兴桥区域,小区就叫文兴桥新村,一套位于三楼的二居室,是90年代末建起的回迁房,如今俗称老破小。 唐亦宁换鞋进屋,就闻到那股经年不散的中药味,没一会儿,韦冬颖穿着睡衣、趿着拖鞋从房里出来,压抑着兴奋套她话:“宁宁,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和那个小伙子去哪里玩啦?” 唐亦宁和她算时间:“妈,我赶到那儿都七点多了,就吃了个饭,回来还花了一个多小时呢。” “他没送你回来吗?”韦冬颖问,“见得咋样?小伙子人好不好?” 唐亦宁说:“没戏,我把他给拒了。” 韦冬颖追在她身边问:“为什么呀?阿敏说人家条件很好的呀。” 唐亦宁想了想,说:“你还是明天自己去问小姨吧。” -- 第5页 韦冬颖嘀咕几句后没把这事放在心上,问女儿要不要吃宵夜,她说不吃,母女俩就在客厅原地解散,一个回房睡觉,一个去洗澡。 自从毕业上班,除了大小长假,唐亦宁只在周末回家住一晚或两晚,厂里忙起来时周末都要加班,她也曾连着几个礼拜都回不来。时间久了,老妈韦冬颖和老爸唐磊峰逐渐习惯,不会像最开始时那样成天唠叨,抱怨见不到女儿的面。 唐亦宁洗完澡回房上床,发现于先生给她发来好多条微信,情真意切地向她解释、道歉。 唐亦宁没回,直接把他给删除了。 她对着天花板发呆,想起对方理直气壮说的那句话:我希望能拥有一份身心唯一、纯洁无垢的感情。 神经病。 合着您两位前女友都是鬼是吧? 唐亦宁在心里吐槽一番,卷着被子开始看剧。 第二天是五月的第二个周日,恰逢母亲节,唐亦宁在韦冬颖的唠叨声中出门,去和大学室友聚会。 她大学就在钱塘念,一所普通的本科院校——钱塘工商大学,专业为国际经济与贸易。 这些年外贸不好做,很多同学都转行了,唐亦宁的工作已经算和专业对口。 毕业那年,她先是在一家市区的外贸公司实习,对方的业务方向是出口南美国家,时差倒得乱七八糟,英语还不太用得上,唐亦宁就没留下,最后去了铠勋面料上班。 铠勋工资不高不低,唐亦宁看中它包吃包住,只要不乱消费,就能把钱存下来。 大学好友潘蕾和吴丹娜始终理解不了唐亦宁对存钱的执念。唐亦宁家里的确有困难,但也没穷到那个地步,大家都是二十多岁的女孩,别人月入过万都能月光,天天打扮得光鲜亮丽,只有唐亦宁,穿来穿去就这么几件衣服,纯靠颜值在撑。一年工资奖金加起来六、七万,她硬是能省下五万块,属实是抠门成精了。 比如这次聚会吃饭,吴丹娜用的团购券,三人套餐128,把链接给了唐亦宁,她才肯来。 潘蕾嫌弃得不行,坐在餐厅里打量自己刚做好的水晶美甲,“顺便”晒一下左手无名指上硕大的钻戒,撇着嘴说:“我说请你们去丽思卡尔顿吃下午茶,你俩还不答应,真是不给我面子。” 唐亦宁笑笑不说话。 潘蕾家境富裕,毕业后就没上过班,美其名曰要做自由职业者,实际上就是整天吃喝玩乐谈恋爱。她男朋友家更有钱,她也不隐瞒,说自己每个月零花钱就有几万,哪怕请两个闺蜜出去度假玩耍都不在话下,可唐亦宁从未答应,她不想欠潘蕾什么。 吴丹娜夹在中间很难做,往左看看潘蕾,又往右看看唐亦宁,在心里叹了口气。 明明大一入学时,大家都是傻了吧唧、素面朝天的单纯女孩,那会儿人人都说唐亦宁最漂亮,追她的人也比追潘蕾的多,谁能猜到六年过去,女孩们的境况会变得这么不一样。 吴丹娜又瞅一眼唐亦宁,觉得她就是栽在了那个姓江的狗贼身上。 三个女孩边吃边聊,潘蕾习惯坐C位,她将在十月和男友结婚,这阵子一直在筹备婚礼,絮絮叨叨说起婚礼细节,让唐亦宁和吴丹娜给她做伴娘。 “好烦哦,都不知道去哪里度蜜月。”潘蕾托着腮,圆圆的眼睛上,新种的睫毛扑簌簌地眨,像是十分忧愁,“欧洲很多地方都去过啦,日本太近,澳洲太远,蟋蟀说去夏威夷,土死了,好像就只知道一个夏威夷。” 蟋蟀是潘蕾男友的外号,他姓奚,名文帅,这个外号从小学跟着他到现在,朋友里几乎没人叫他大名。 吴丹娜和唐亦宁专心吃饭,谁都没接腔,她俩都没出过国,也给不了什么意见。 她们不会聊工作,因为潘蕾不爱听,忙死忙活一个月只赚几千块这种事,潘蕾难以理解,她更喜欢聊恋情八卦。 “对了。”潘蕾想起一件事,“我最近和蟋蟀出去玩,认识了他的几个朋友,其中有个姓钟的男孩子人还不错,感情空窗期一年多了,想再找女朋友,你俩谁有兴趣?” 吴丹娜和唐亦宁对视一眼,又一同看向潘蕾,吴丹娜说:“富二代啊?我可吃不消,你介绍给宁宁吧,她长得好看。” 唐亦宁想都没想就摇头:“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潘蕾长得娇小玲珑,讲话也是娇滴滴,“你们不要对富二代有偏见,蟋蟀多怂啊,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打听过了,那个姓钟的男生特别老实,从来不在外面乱玩,蟋蟀的朋友里就没有那种会乱玩的人!” 唐亦宁说:“蟋蟀那么多朋友,你怎么知道别人私底下是什么样?你才认识人家多久啊。” “我就是知道!”潘蕾食指、中指指着自己的眼睛,“我看人很准的,你们见识过了呀,那么多人追我,我都能把蟋蟀筛出来,你们要相信我的眼光。人要是不好,我怎么会介绍给你们?” 唐亦宁闭嘴了。 潘蕾还不罢休,对她说:“你呀,唐小宁,你的眼光是真的差,怎么会看上江刻呢?江刻那人除了一张脸长得还凑合,其他有什么好的?我就没见过对女孩那么抠门的男人!” 吴丹娜纠正她:“江刻也不是只对女孩抠门,他对自己都抠门得很。” 唐亦宁依旧不吭声,只顾吃菜。 潘蕾用手指戳戳她:“唐亦宁,你不会到现在还喜欢他吧?都毕业两年了,这火坑咱不跳啊!” -- 第6页 “没有,哪能呢。”唐亦宁答得心虚,“很久没联系了。” 潘蕾大怒:“联系个屁!你还没把他拉黑啊?!” 唐亦宁赶紧扯开话题,说自己已经开始相亲了,潘蕾这才息怒。 她继续发表意见,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我跟你们讲,找男朋友这种事,不是讲缘分讲感觉的,要讲策略,要有计划,要定目标!你想找个什么样的人,自己心里要有个排序。” 她掰起手指,“比如说家境、工作、身高、长相、胖瘦、学历这些,哪个对你来说最重要,哪个是次要,一二三四排好序就特别好找,去相应的圈子里认识男生就行。找一个不行就找两个三个,再不济找五个十个,胆子要大,脸皮要厚,总会找到合适的那一个,就比如我家蟋蟀……” 是的没错,奚文帅先生出身豪门,是家中独子,性格温和,花钱大方,除了他165厘米的身高和165斤的体重,别的没什么可挑剔的。 潘蕾又一次去喷江刻,义愤填膺:“那个姓江的狗贼,长得帅有屁用!就是因为他,你的桃花都被挡跑了!大学里那么多男孩子追你,哪个不比江狗好?你怎么偏偏就看上他了呢?白白浪费四年青春!” ——不止哦,快满六年了。 唐亦宁在心里说。 其实,江刻没有她们说的那么不堪,但唐亦宁不敢反驳。潘蕾热衷骂江刻,她要是反驳了,潘蕾会更生气。 “是是是。”唐亦宁点着头,“我这不是已经开始相亲了嘛,别骂了别骂了。” 吃完饭,三个女生在餐厅门口分别,潘蕾说下午和蟋蟀约了去拿婚纱,上了一辆法拉利就走了,吴丹娜则和唐亦宁一起走去地铁站。 她们三个不常见面,毕业后一年也就见个四、五回,早已不像上学时那么亲密无间。尤其是潘蕾,她的生活已经变成一部爽文剧本,日常吃穿用度,是唐亦宁和吴丹娜想都想不出来的奢华程度。 路上,唐亦宁收到一条微信,打开一看,竟是江刻。 【江狗狗】:今晚回厂还是明早?明早的话,晚上来我这? 唐亦宁不自觉地咬了咬下嘴唇,考虑半晌,还是回了一个字。 【唐亦宁】:好。 她的确想和江刻谈谈,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他那边不断,她这边就没办法安心地相亲。 作者有话说: 小江:虽然没出场,但一直在被骂= = 第03章 省水 唐亦宁刚收起手机,就听到吴丹娜问:“你家里还好吗?” “还行,老样子。”唐亦宁说,“比上学那会儿已经好很多了。” 相比白富美潘蕾,唐亦宁和吴丹娜要更亲近些。吴丹娜来自外省,也是普通家庭的小孩,现在一个人留在钱塘打拼。她虽然不及唐亦宁漂亮,但身材特别好,前凸后翘腰细腿长,叫瘦巴巴的唐亦宁和矮个儿潘蕾羡慕不已。 吴丹娜见识过唐亦宁读大学时拼命打工的样子,如今大家都已工作,收入稳定,吴丹娜就希望唐亦宁不要再那么辛苦,偶尔也能对自己好一点。 潘蕾不在,两个女孩才有机会聊工作,吴丹娜在一家箱包公司做外贸跟单,工作内容和唐亦宁类似,收入也差不多。 “做跟单没什么前途。”吴丹娜问,“宁宁,你有没有想过去做业务?” 唐亦宁说:“想过。” 吴丹娜说:“做业务钱是多,但压力也很大,我们公司几个业务员收入差距特别大,有的还不如我,干几个月业绩不达标就被炒了。做跟单好歹稳定,没有业绩压力,我爸妈不支持我去做业务,只想让我好好找个男朋友。” 很多女孩都不愿意做销售,打从心底里抵触,有些说自己社恐、脸皮薄;有些觉得销售工作不体面、压力大,认为女孩就适合稳定的工作;有些说不愿出差或应酬,怕被职场X骚扰、潜规则。 同样,很多公司也不愿招女孩做销售,觉得女孩娇气,扛不住压力,应酬时也放不开。 唐亦宁并不排斥做销售,她不社恐,也不怕吃苦,在面料厂想要赚更多的钱,最好的选择就是做业务。 想起以前,十几岁的时候,她的性格其实并不像现在这样沉闷。那会儿她很活泼,胆子也大,生活的压力扛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她也不害怕,每天都元气满满地出门打工,从来不会叫苦叫累。 有个店长还夸过她,说她天生适合干销售。 不知道怎么搞的,她的锐气与冲劲似乎被时间给磨平了。 也可能是因为,那把磨刀握在了江刻手里。 唐亦宁想起娅仕玫的订单,心里又有点郁闷,说:“工作上的事,我爸妈都让我自己做主,我不可能一直做助理,现在也就是在学东西,积累经验。” 她们不是潘蕾,没有那么好的命,想要什么都只能靠自己。 又走了一段路,吴丹娜说:“刚才蕾蕾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她就是这么个脾气,其实没有坏心眼。” 唐亦宁说:“我知道。” “不过,有些话,她说得还挺有道理。”临分别前,吴丹娜转身面对唐亦宁,“宁宁,别再去想江刻了,就当是喂了四年流浪狗,流浪狗没良心,养不熟的,你这么漂亮,好好找个男朋友吧。” “我知道,这不是一直住在厂里,没时间嘛。”唐亦宁笑着挽住吴丹娜的胳膊,“别光说我,你也找起来呀,刚才蕾蕾说的那个男生,你可以去见见的。” -- 第7页 “那种公子哥儿?我的天!我可hold不住。”吴丹娜连连摇头,“蕾蕾能找是因为她和蟋蟀门当户对,我有什么?我又不像你长得这么漂亮,麻雀变凤凰的童话早就不流行了,我就想找个踏踏实实的男孩子。” 唐亦宁独自坐上回家的地铁。 待在摇晃的车厢里,她不禁想起吴丹娜说的那些话,其实,她俩的观念是一样的。 大学时,的确有很多男生追求唐亦宁,其中不乏家境富裕者,潘蕾总怂恿她挑个有钱的男朋友,那样就再也不用去辛苦地打工。 那是一条捷径,是家境困难但容貌靓丽的女孩通往成功路的捷径,有无数人走过,如果运气好,甚至能实现阶级的飞跃。 唐亦宁年少时面对过诱惑,可那时候,因为家里经济陷入困境,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敏感又自卑。 她清醒得不像一个未满二十岁的少女,明白自己除了年轻漂亮,并没有别的闪光点,成绩中不溜,性格无锋芒,也没什么才艺,所以完全不相信那些富二代会刨掉颜值、真心喜欢上她皮囊下的那具灵魂。 而容颜,是最耐不住时间考验的东西。 所以,唐亦宁很坦然地去打工,用劳动换取报酬,想帮妈妈分担一些压力,好改善窘迫的家境。 她会迷恋上江刻,除了见色起意,其实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江刻也在打工,江刻省吃俭用,江刻穷得坦坦荡荡,江刻照样成绩优异。 在江刻面前,唐亦宁不自卑了,甚至天真地以为自己和他非常门当户对,都穷嘛,谁也别嫌弃谁。 情窦初开的少女热血冲头,就这么一腔孤勇地去靠近那个冷漠少年,放纵自己沉沦其中,最终越陷越深。 唐亦宁回到家,还没喘口气,就被韦冬颖拉去超市大采购。买单时,她抢先用手机扫码:“我来吧,今天是母亲节。” 韦冬颖笑嘻嘻地说:“哎呦,早知道我就拎袋米,再拎桶油了。” “拎了咱俩也拿不动啊。”唐亦宁扭头看母亲,“你要买这些和我说一声就行,我网上下单,让人送到家里,省力气。” 韦冬颖说:“你呀,赶紧找个对象,咱家就有壮劳力喽!” “嘁。”唐亦宁嗤之以鼻,“现在的男生可娇贵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不如我呢。” 韦冬颖把买的东西一样样往环保袋里装,说:“我中午给你小姨打过电话了,她说那个小伙子对你很满意,就是不知道你为啥要拒绝他。小伙子还托你小姨来问问你,说能不能再接触一下。” 唐亦宁毫不犹豫地回答:“不接触了,我和他不合适。” 韦冬颖“哦”了一声,知道这是女儿没看上对方。 母女俩提着袋子一起往外走,韦冬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很可惜,试探着问:“宁宁,昨天那个男孩,知道你爸的情况吗?” 唐亦宁说:“知道,我和他说了。” “他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他说他理解。” 见女儿神色平淡,韦冬颖犹豫后还是开了口:“宁宁,其实妈妈一直想和你说,你不要觉得家里条件不好,你就不能找条件好的男孩,其实我们家现在还过得去。你爸前些天和我说,自从他生病,你性子都变了,以前那么活泼的一个人,现在越来越文静,你爸心里也很过意不去,就怕因为他的情况让你找不好对象。” 唐亦宁说:“妈,没这回事。” 韦冬颖说:“你爸身体不好,现在什么都干不了,就容易想东想西。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看着你嫁个好人家,这样,就算哪天他不在了,知道有个人能继续疼你爱你,他也能安心地去。” 唐亦宁听不得这些话:“妈妈!你说什么呢,老爸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韦冬颖笑笑:“我就这么一说,找对象的事,你自己上点心,最关键要找个对你好的,知道吗?” 唐亦宁说:“知道了。” “走吧,走快点,回去给你做爆二样。”韦冬颖说,“你在厂里天天吃食堂,你爸说了,今晚给你做顿好的。” “呃……”唐亦宁说,“妈,我不吃晚饭了,今晚得回厂里,有一批货在加班加点地做,我得去盯着点。” 每次偷偷去找江刻,她都是用的这个借口,韦冬颖不疑有他,但还是舍不得:“非得今晚过去啊?” 唐亦宁:“嗯。” 韦冬颖一脸失望:“今天可是母亲节,你这趟回来,都没在家吃过饭。” “对不起妈妈。”唐亦宁愧疚极了,“下礼拜回来保证顿顿都在家里吃。” 她想,如果她今晚能把事情处理好,以后每个周日晚上,她都不用再“回厂”了。 回家后,唐亦宁又挨了老爸几句埋怨,拎着包匆匆出门,直奔地铁站。 一个多小时后,她从宝科站出来,天已经黑透了,她给江刻打电话:“你吃饭了吗?我还没吃,要不要我去买点吃的?” 江刻那边响起开关冰箱门的声音,接着就是他低沉的嗓音:“不用,家里有菜,你来,我做饭。” 唐亦宁挂掉电话,思考了一下,还是去熟食店买了半只卤鸭和一份凉拌海带丝,又在隔壁水果店买了一袋枇杷。 中午128的团购套餐菜量很少,她根本没吃饱,现在都快饿扁了。她也不敢指望江刻做的饭,他可是那种在家做蛋炒饭都只舍得放一个鸡蛋的妙人儿。 -- 第8页 况且,这可能、大概、也许……会是一顿散伙饭。从此以后,他俩将会桥归桥、路归路,六年情断,唐亦宁不想吃得太寒酸。 踩着夜色,唐亦宁熟门熟路地走进一栋公寓楼。 江刻和她一样是本地人,但他从大学起就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住,辗转搬过几次家,以前住学校外面,工作后住公司附近。 他现在租的这套房子是双钥匙单身公寓,上下两层,房东拆开出租。房子单层很小,室内只有20多方,层高更是离谱的2米2,江刻跳一下,脑袋都能撞上天花板,非常逼仄压抑,但他觉得单住比合租舒服,不知不觉已住满一年。 唐亦宁有江刻家的钥匙,自己开门进去。屋子太小,一眼能望到头,她没在房间里看到江刻,那么他只会待在…… 左边卫生间的门突然打开,一双手伸了出来,接着是一道半裸的身躯,身材高大,只在腰间围着一块浴巾。 唐亦宁吓一跳,那双修长有力的手臂已将她搂进怀里,还利索地拿掉她手里的包和塑料袋,放在玄关柜上。 他低下头,顺势就吻住了她的唇。 唐亦宁瞪大双眼,看到刘海遮盖下那双黑沉沉、雾蒙蒙的眼睛,眼尾微微下垂,长睫半覆,瞳仁里有火苗在燃烧。 江刻吻得投入,唇舌与她缠斗不休,右手已从她T恤下摆探进去,重重地摩挲着她后腰的皮肤。 一个月不见,一见面就这么刺激,他到底是人是狗? “等,等等等……”唐亦宁被江刻热烘烘的身躯笼罩,感觉脸颊发烫,气都要喘不上来,推着他的胸膛挣扎,“我、我还没洗澡……” “一起洗。”江刻圈着她的身子让她动弹不得,松开唇去咬她耳朵,痒兮兮的触感让唐亦宁身子发软,他说话时的热气就呼在她耳边,“你怎么这么慢?我一直在等你。” 他很少会说这样的话,唐亦宁心脏砰砰跳,连耳朵尖儿都红通通的了,小声问:“干吗要等我?你先洗呗。” 江刻一本正经地回答:“一起洗,省水。” 唐亦宁:“……” 鉴定过了,是狗无疑。 两个人一起洗到底能不能省水,唐亦宁没研究出来,只知道这个澡洗得格外匆忙。江刻拿着花洒帮她冲干净身上头上的泡沫,拿起浴巾把她裹成一只肠粉,似是迫不及待,双臂一抄就把她抱去了床上。 唐亦宁乖巧地窝在他怀里,心情很复杂。 她明明,是来提“分手”的。 房间里窗帘紧闭,江刻只留着玄关处的小灯泡用来照明。 唐亦宁看到了枕头边的那片小包装,江刻像拆礼物一般掀开浴巾,目光流连在怀中人牛奶般白皙的脸颊上,因为刚洗过澡,那白里还透着两抹红晕,他眼神逐渐炙热,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唐亦宁看得心惊,问:“你肚子不饿吗?” “饿。”江刻喉结滑动,抬手拨开她颊边的湿发,声音喑哑,“饿极了。” 说完,他便俯身去亲吻她。 …… “多久没见了?嗯?”吻着她脖子时,江刻问。 唐亦宁嘤嘤地哼,抽着空才能回答:“三十二天。” “这么久了?”江刻说完又加了句解释,“我刚忙完一个大活,明天要见甲方。” 唐亦宁:“哦……” 江刻又去吻她的耳垂:“接下来,我会空一点。” 唐亦宁没接他的话。 一切都渐入佳境,江刻表现很好,在这件事上,他们已经非常默契,知道怎样可以取悦对方。 两个人的头发都没吹干,渐渐变得更加湿润,男人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黑暗中,他浓眉微蹙,眼神迷离,是平时见不到的放浪模样。 唐亦宁仰起脖子,承受着江刻的力量,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熟悉脸庞,听着他压在喉咙里的喘息声,她内心爆发出激烈的斗争。 左边是果断放弃,右边是继续沉溺。 作孽啊,明明嘴里说着要开始新生活,心里想着要把他忘光光,可在这样销魂蚀骨的时刻,唐亦宁悲哀地发现,自己居然……还是会对他动心。 真是犯贱。 她羞耻地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小江:先吃一顿,再吃一顿!美滋滋^_^ 作者:别高兴得太早(摸摸狗头) 小江:? 第04章 摊牌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安静下来,床单凌乱的小床上懒洋洋地赖着两个人,薄薄的被子卷在腰间,女人仰躺着,男人趴着,都进入了欢愉后的贤者时间。 这套小公寓没有客厅,类似酒店客房的结构,所谓的开放式“厨房”只有一块很小的台面,安着抽油烟机,不通燃气,只能用电磁炉、微波炉等电器。 房间居中是一张1米2宽的单人床,绕着墙是衣柜、写字台、床头柜等简易家具,没有阳台,有一扇朝南的玻璃窗。 江刻个子高,一个人睡那张小床都不算宽敞,现在又加上一个唐亦宁,两个人不得不挤在一起。 唐亦宁翻身侧卧,抬手撸了下江刻湿漉漉的头发。老天爷待他不薄,给了他一头又黑又密的秀发,要知道,他可是个做后端开发的程序员。 唐亦宁的手指悄悄下移,移到了江刻的后脖颈,再到他紧致光洁的后背,沿着脊骨一路往下滑。 -- 第9页 他身材很好,1米86的个子,肩宽腿长,肤色健康,身上毫无赘肉,肌肉摸着特别带劲。 江刻随她调戏,他的脸朝向唐亦宁,闭着眼睛,神情放松,像一只吃饱后被顺毛的大猫。 唐亦宁怔怔地看着他的脸,是当初惊艳到她的一张脸,骨相绝佳的脸型,剑眉,高鼻梁,薄嘴唇,只是那双眼睛睁开后,眼角会有些下垂,他又不爱笑,面相就显得颇为薄情寡义。 照现在的说法,江刻长着一张高级的厌世脸,亲和力趋近于零。 据说两个人混久后会被对方同化,变得和对方越来越像。唐亦宁以前还不愿承认,现在觉得真有点道理。 她看着江刻从一个十九岁的冷漠少年长成如今的二十五岁冷漠青年,多年纠缠,唐亦宁原本开朗乐观的性格,在他的影响下竟也逐渐变得内敛寡言,眉间总带着一抹淡淡的愁绪,是情绪压抑太久后显露出的焦虑。 她记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想把这个男人从她的生命里剥离出去,不要再见面,不要再联系,之前一个月他们完全失联,好像也没怎么样,她该吃吃该睡睡,地球没停转,日子照样过。 这都不能算失恋,顶多算是……炮友散伙? 唐亦宁的心思,江刻一点儿也不知道。他从不关心这些,依照唐亦宁对他的了解,江刻应该很满足于两人目前的相处模式,平时不联系,不用费心经营感情,见面就做爱,又省钱又省时间,还很快乐。 在唐亦宁面前,江刻从不端着,唐亦宁知道自己之于他的特殊性,江刻愿意和她闲聊、打闹、亲热,愿意在她面前展露自己最原始、最自然的一面,讲话很直接,不像面对旁人时那般冷漠。 只是,他们从来不会说“喜欢”和“思念”,更不会提到“爱”。 唐亦宁承认自己不如江刻坦诚,因为她始终没有告诉他,她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她逼迫自己向江刻学习,不要把这段关系当真,要做一个冷心冷肺的人。可这真的很难,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不对等,先动心的那个人,一定是输家。 江刻似乎还沉浸在未退的愉悦中,唇边都有点难得的笑意了,唐亦宁用手指戳戳他后腰,问:“你昨天加班到几点?” 话一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又软又嗲,大概是和刚结束的那场欢爱有关,还带着旖旎余韵。 江刻似乎很喜欢她这样说话,唇边笑意更甚,他没睁眼,低声回答:“两点。” 唐亦宁又问:“你今天休息吗?” 江刻:“嗯。” “你是不是一个月没休息了?” “嗯。” “那你今天中午有没有回家吃饭?”唐亦宁说,“今天是母亲节。” 江刻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唐亦宁看得懂他的微表情,这是心情不爽的意思。 他终于睁开眼,精致的隐双眼皮,睫毛密而长,眼尾不高兴地下垂着,冷冰冰地望着她:“没回。” 唐亦宁:“你妈没叫你呀?” 江刻脸上浮起嘲讽之意:“她怎么会叫我?她有儿子。” 唐亦宁知道江刻和家里关系很僵,也知道个中原因,猜测大概就是因为那段经历才让他变成这样一个冷情的人。 她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家里的事,江刻不会对外人讲。 他有爸爸,还在上班,也有妈妈,已经退休,他还有个亲哥,大他三岁。 四口之家,无病无灾,家境虽不算大富大贵,在钱塘也算过得去。江刻成长在这样的家庭,一年到头回家的次数却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他疯魔一般地沉迷存钱,自己养活自己,活得跟个孤儿没两样。 唐亦宁的手指在他后腰戳来戳去:“那你白天在干什么?睡觉吗?” 江刻终于觉得痒,反手捉住她的手,也翻身侧卧,与她面对面,回答:“去看房了。” 一个毫无新意的回答。 唐亦宁知道江刻在看房,从过年前领到年终奖开始,这几个月,他一直利用难得的休息天去看房,每次都是一个人,从没让唐亦宁陪过。 唐亦宁明白,江刻不会觉得有哪里不妥,他的未来,向来与她无关。 她没表现出任何异状,摸摸他的脸颊,笑着问:“这次看了几套?有看中的吗?” 江刻的表情有些微妙,和以前听到这个问题时不太一样,果然,他眨了眨眼,说:“看了三套,有一套还不错。” 他起身靠坐在床背上,拿过手机给唐亦宁看他拍下的照片,一边划页一边说:“在云遥区块,89方,两万三一方,带精装的次新房,没人住过,房东急用钱,卖得比别人都便宜,只是楼层很一般,是顶楼。” 唐亦宁脑袋靠在他肩膀上看那些照片,江刻拍了好多房子的细节,还有视频,她心算了一下:“两百万出头,首付六十万,符合你的预算哎。” 江刻心情又好起来:“中介说,讲讲价可以谈到两百万以下。” 唐亦宁笑着说:“买呗!” 江刻居然沉默了,眼睛还盯着手机看,唐亦宁等了一会儿,扭头问:“你是不是首付不够?” 江刻说:“够了。” 语气有那么一点点……虚。 唐亦宁心中有数了,说:“你要是不够,我借你,我存了点钱。” 江刻把手机丢到一边,抬手搓了搓脸,说:“不用,真够了,你那点工资自己好好存着,别乱花。” -- 第10页 “我可没乱花。”唐亦宁伸手搭在他腰上,与他贴在一起,软软地说,“我存了十一万哦,包括大学里打工剩下的那些,厉害吧?” “还行。”江刻展臂揽上她的肩,还捏了捏,“等哪天有空,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那套房子?” 唐亦宁:“……” 什么情况? 她打着马虎眼儿:“你买房,我去看什么?云遥那么远。” 江刻说:“我要是买了那边,你不也要住么?” “我不住。”唐亦宁离开他的怀抱,“云遥比这儿都远,都快出钱塘了,我从家里过去得要两个多小时呢,我才不去。” 江刻严肃地说:“但这儿我买不起,这周围我只买得起云遥。” “你买呗,你买你的,别管我。”唐亦宁不想再继续聊买房的话题,越说越难收场,便按照江刻的聊天喜好生硬转场,“对了江刻,我昨天上班碰到一件事,你帮我出出主意。” 江刻问:“什么事?” 唐亦宁就说了娅仕玫订单的事。 第二天是周一,业务部要开例会,二十多个业务员都会回到厂里,唐亦宁能见到彭玉。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和彭玉谈,就打算先问问江刻。 江刻和潘蕾相反,他最爱聊工作,其次是买房,听到恋情八卦,他能无聊得睡着去。 江刻听完事情经过,问:“你昨天发现了,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去找她沟通?” 唐亦宁说:“她不在厂里啊。” “那就打电话说!”江刻脸色很臭,像是被气的,“你昨天不讲,还把订单给下了,明天再去找她,聊什么?让她把这个订单还给你啊?你昨天下单时业务员选的是谁?是彭玉吧?你动动脑子!昨天不说,最好的时机就过去了!你明天就算当众撒泼打滚,你们公司都不会有人来帮你说句话,因为每个人都会和我一样想,你下单前怎么不提?” 唐亦宁:“……” 她呐呐地解释:“我只是觉得打电话会说不清楚,订单不等人,万一吵起来,这订单我是下还是不下?合同要是黄了,我会过意不去。” 江刻恨铁不成钢:“你可真大方!几万块的提成!她都没过意不去你过意不去什么?黄了不正好?谁都拿不到!” 那痛心疾首的语气,仿佛少了几万块的人不是唐亦宁,而是他。 唐亦宁被他说得越发心灰意冷:“我就是不知道要怎么办,才来问你的嘛。” 江刻见她垂头丧气的模样,叹了口气:“这次算了,你以后多长点心眼,明天还是去和彭玉聊一下,死马当作活马医,看看能不能让她分你一点。不行的话也没事,你就说希望以后还是由你去跟这个客户。硬气点!这本来就是你的客户!” 唐亦宁:“哦。” 江刻捏捏她的脸,语气和缓了一些,问:“饿不饿?我去做饭。” 唐亦宁点头:“饿。” 江刻掀掉被子爬下床,光着身子去衣柜边拿衣服穿。唐亦宁撩起眼皮偷看他的背影,心里感叹着,啧,那腿是真的长,PP也很翘。 可惜啊,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江刻穿好T恤和沙滩裤,又从衣柜里找出唐亦宁的干净内裤和睡裙丢给她。 这些年,不管他怎么搬家,衣柜里永远有个格子专属于唐亦宁,用来放她当季的换洗衣物。 衣柜门还没来得及关,唐亦宁探头张望,问:“我在你这儿留的衣服多吗?” 江刻翻了一下,说:“不多,都是薄的。” 唐亦宁定定心神,努力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一会儿你帮我找个袋子装一下,明天我把衣服都带走。” 江刻显然没听懂,不仅没追问,还应了一声“哦”。 唐亦宁很无语,给自己壮了壮胆,干脆直说:“江刻,我以后不到你这儿来了。” 啊!她终于说出来了! 江刻倏地回头看她,木着脸,像是不明白她的意思。 唐亦宁避开他咄咄逼人的视线,把睡裙往身上套,没再说下去。 江刻等不到她的解释,忍不住问:“为什么?就因为我刚才说了你几句?你这么玻璃心的吗?” “和那没关系。”唐亦宁说,“你知道我昨天晚上为什么来这儿吗?” 江刻没接她的话,等她自己说下去。 唐亦宁把衣服穿好了,下床后走到他面前,仰起脸勇敢地看着他:“我昨天晚上在相亲,对方把地点定的这儿。” 江刻愣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相亲”这个词的含义。 “相亲。”他重复了一遍,又问,“相中了吗?” “没有。”唐亦宁后退一步,迤迤然地向卫生间走去,丢给他一句话,“人家要找处女,我不符合条件。” 作者有话说: 小江:危!要被甩了!QAQ 第05章 死局 唐亦宁在卫生间吹干头发,出来时看到抽油烟机开到了最大档,江刻站在底下切黄瓜,嘴里叼着一根烟。 房间里的顶灯亮了,冷冰冰的白光让气氛变得更加一言难尽。 砧板旁摆着鸡蛋、一碗切好的香肠丁和一盆米饭,唐亦宁发现自己真是了解江刻,他果然要做蛋炒饭,不过她预估错误,江刻准备了三个鸡蛋,算是相当奢侈了。 他嘴里香烟的末端积了一段烟灰,摇摇欲坠,香烟底下就是黄瓜,唐亦宁靠在冰箱门上提醒他:“你烟灰要掉了。” -- 第11页 江刻有点心不在焉,听到后才把烟拿下来,在水槽里弹了几下,又咬回嘴里,眯着眼睛抽了一口。 他想不明白,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他们前一刻刚做完爱,黏黏糊糊地聊着天,她向他询问工作上的事,他说要带她去看新房子,后一刻,她就说她以后不来了。 川剧变脸都没这么快! 唐亦宁抱起双臂,看江刻把黄瓜切成丁,再把三个鸡蛋打到碗里,拿起筷子“哗哗哗”地将蛋液搅得飞起。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油烟机的轰鸣声和江刻的打蛋声,两个人都没说话,唐亦宁心中一阵酸楚,也不强迫自己淡定了,就直勾勾地盯着江刻看。 几个月的思量终于说出口,真的到了这一刻,她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很多年前想要的一切,和他牵手,和他拥抱,和他接吻,和他做爱,她统统都得到了,没留什么遗憾。反正,她最想要的那点东西,江刻根本就没有。 就这样好聚好散吧,唐亦宁想,这些年也疯够了,很多事儿可以藏在心里,留着以后慢慢回味,她的青春丰富多彩,其实一点儿也不亏。 江刻抽完烟、打完蛋,打开电磁炉准备炒饭。他也没转头去看唐亦宁,冷不丁地开了口:“怎么突然想到去相亲?” “啊?很突然吗?”唐亦宁思绪被带回,说,“我年纪也不小了呀。” 江刻瞟了她一眼,语气还是漫不经心:“家里催婚了?” “嗯。”唐亦宁说,“我妈到处托人给我介绍对象。” 江刻皱了皱眉:“为什么?你才二十四,毕业才两年。” “二十四不小了。”唐亦宁解释给他听,“现在相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中,相中了还得谈恋爱,至少谈一两年吧,结婚就二十六七了,然后备孕、怀孕,生孩子都二十八九了,你还觉得早吗?” 江刻不置可否:“现在女的都不兴这么早结婚,我公司里一堆女的三十多岁还单身呢。” “每个人想法不一样。”唐亦宁说,“有些人想早婚,有些人想晚婚,有些人这辈子都不打算结婚。我又不是不婚主义,年纪差不多了自然是要找起来。” “我都不知道你居然是个早婚派。”江刻把米饭倒到锅里,拿着小铲子翻炒,“你以前和我说,你要努力工作,多赚点钱,想给你爸妈换个大点的房子,你是不是都忘了?你现在一年才挣几个钱?怎么想的要跑去结婚生孩子?等你有了孩子,哪还有时间忙工作?” 唐亦宁反驳:“结婚生孩子和工作又不冲突。” “说得容易,你就等着瞧吧。”江刻一张脸已经冷若冰霜,怒意隐现,唐亦宁感到意外,没再继续和他抬杠。 江刻却没结束这个话题,又问:“谁给你介绍的相亲?对方什么条件?” 唐亦宁觉得有趣,都说了没相中,这人还要问对方的条件,也不知道是怎么个心理,但她还是如实回答:“我小姨介绍的,那人二十八岁,本地人,南京大学硕士毕业,有房有车,在工商局上班。” “呵,公务员,条件不错。”江刻把鸡蛋液浇到米饭上,又生气地说,“他干吗非要找处女?脑子让门夹了?” 唐亦宁耸耸肩:“也许吧,不过直说也有直说的好处,省得我浪费时间,我一开始还觉得他人不错。” 江刻更生气了。 蛋液加热凝固,房间里渐渐飘散出一股浓郁的鸡蛋香。 江刻从大学就开始独居,习惯自己做饭,他对饮食口味没什么追求,能填饱肚子就行,所以厨艺其实很一般,倒是对蛋炒饭、面条等主食特别拿手。像今天这样又是鸡蛋、又是香肠、又是黄瓜,已经算是江记蛋炒饭豪华plus版。 唐亦宁咂巴了一下嘴,肚子咕噜噜地叫,她本来就很饿,又莫名其妙的一来就洗澡,还做了场剧烈的床上运动,这会儿真是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 没多久,蛋炒饭做好了,江刻拿出两个大盘子装饭,气鼓鼓地喊:“吃饭!” 唐亦宁去拿勺子和筷子,又听到江刻说:“所以……” 她回头看他,江刻两手各端一盘饭,神色冷峻地瞪着她:“你今天过来,就是要和我说分手?” 唐亦宁张了张嘴,艰难开口:“咱俩不适用‘分手’这个词吧?” “那适用哪个词?”江刻说,“一刀两断,劳燕分飞,还是凉凉?!” 唐亦宁:“……” 她噘着嘴拿好餐具,低声咕哝:“你以前不是说过么,我哪天找男朋友,咱俩就哪天断,是不是你说的?这会儿发什么火。” 江刻像是被踩了尾巴:“我这叫发火吗?我哪里发火了?!” “嚷嚷什么?”唐亦宁也瞪他,“我好好和你说话,你好好听就行!好聚好散不行吗?我不想和你吵架。” “好聚好散?”江刻“哼”地冷笑一声,垂着眼睛看向手里的蛋炒饭:“原来是最后的晚餐,你早说么,我就多买点菜,怎么的也能给你整一桌鸡鸭鱼肉,祝你觅得一份好姻缘。” 他的话倒是提醒了唐亦宁:“哦对了,我还真买了卤鸭。” 看着她走去玄关的背影,江刻咬紧后槽牙,走到写字台边把两盘蛋炒饭重重地搁到桌上,“咣当”两声,声音很大。 房间里没餐桌,江刻和唐亦宁都是在写字台上并肩吃饭。 -- 第12页 唐亦宁把卤鸭和海带丝拿到桌上,江刻看了一眼,问:“鸭子不热一下?” 唐亦宁很饿,说:“不热了,麻烦。” “你就是懒。”江刻抢过卤鸭,拿去用微波炉打热。 卤鸭可以做冷盘,热不热其实无所谓,但唐亦宁喜欢吃热的,江刻守在微波炉旁,“叮”声响起后,他端着盘子回来,才和唐亦宁一起吃饭。 刚出锅的蛋炒饭热气腾腾,香味扑鼻,江刻却吃得没滋没味。唐亦宁不敢说话,觉得江先生的反射弧似乎有点长,之前都没什么反应,现在竟是越来越生气,一张脸臭成一块冰疙瘩,连眼神都带点戾气了。 唐亦宁默默吃饭,江刻吃着吃着,突然说:“鞋柜里还有你一双鞋。” “哦。”唐亦宁点头。 江刻咬牙切齿:“厕所有你的毛巾、牙刷牙杯、洗面奶、面膜、面霜,一堆东西!” 唐亦宁低着头:“哦。” 江刻:“橱柜那儿也有你的杯子,还有你没喝完的速溶咖啡,光有奶没有糖的那种,狗都不爱喝!” “你不爱喝就说你不爱喝,赖狗干什么?”唐亦宁嘟囔着,“任何咖啡狗都不爱喝。” 江刻:“你……”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唐亦宁头疼,“我都会带走的。” 江刻扒下一大口饭,里头含了一坨没化开的盐,齁咸,咀嚼后他五官都皱在一起了,忍不住爆了句脏话:“操!” 唐亦宁吓一跳,筷子上夹的一只鸭翅都掉到了桌上。 她把鸭翅重新夹回碗里,总有种此地不宜久留的感觉。 这还没完。 吃完饭,唐亦宁把碗筷拿去水槽想清洗,被江刻赶开,她也不和他争,谁知江刻看了眼水槽,又开始吼:“和你说了多少次!碗盘放到水槽里要接点水!要不然吃的东西粘在碗上变硬了很难洗的!” 唐亦宁惊呆了:“我刚放进去啊,我说了我来洗……” “行了行了行了!”江刻一挥手,像是很不耐烦,“一边待着去,什么都不会就只会添乱!” 唐亦宁望天,知道这人就是在纯找茬了。 深夜,江刻顶着一张讨债脸靠在床头玩手机,唐亦宁拿着一个大环保袋,在房里走来走去装东西。 江刻偷偷看她,等她转过身时又把视线落回到手机上。 他刷了会朋友圈,看到郑馥玲晚上发的一条。 图1:一大束娇艳的百合花; 图2:手写母亲节贺卡:【亲爱的妈妈节日快乐,祝您永远年轻漂亮,健康长寿——儿子可聪】 图3:一家三口合影。 合影里,郑馥玲抱着鲜花站在中间,丈夫江岳河和儿子江可聪一左一右地贴着她,三个人都笑得很灿烂。 郑馥玲还给朋友圈配了文字:【又是一年母亲节,谢谢亲爱的儿子,你长大了,妈妈也祝你未来一帆风顺,事业有成,爱情美满,妈妈永远爱你。】 江刻冷眼看着这些图片和文字,又在底下的点赞中看到另一个名字——沈莹真。 他给这些亲戚全部备注的本名,而不是称呼。在江刻的通讯录里,没有什么爸爸妈妈哥哥之类,只有“江岳河”、“郑馥玲”和“江可聪”。 “沈莹真”也一样,江刻根本就不想记起她是谁。 他又一次去看唐亦宁,她还在收拾,江刻抿着唇,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忍住催她的冲动,知道这时候要是再吼她,两个人肯定会吵起来。 唐亦宁原本以为自己东西不会多,真收拾起来才发现这小屋角角落落都有她的痕迹。江刻工作忙,也不是那种会把房间收拾得井井有条的男人,小屋子难免有点乱,唐亦宁收拾半天总算装满两个环保袋,放在玄关地板上,准备第二天带走。 她去卫生间刷牙洗脸,最后回到床上,不声不响地像江刻一样靠在床头,拿着手机刷短视频。 江刻怕热,习惯光着上身睡觉,床太小了,两人的胳膊难免会蹭到,唐亦宁眼角余光瞄到他的胸肌,一起一伏,是他在呼吸。 啊废话,是个活人都会呼吸,只是……这呼吸是不是有点过快了? 没人说话,气氛尴尬,唐亦宁看不进任何视频,别人嘻嘻哈哈的有趣段子都和她无关。 她转头看了眼江刻,他在玩幼稚的小游戏——水排序,一堆五颜六色的水管倒来倒去,每倒一次都会发出一阵“咕嘟嘟”的流水声,还挺解压。 唐亦宁咬了咬唇,憋出一句话来:“你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江刻没看她,语气平平,依旧很认真地在倒水管。 “我们不是分手。”唐亦宁说,“你明白的,咱俩……都不算谈恋爱。” 江刻冷笑:“哼。” 唐亦宁慢悠悠地说:“这些年,其实我很开心,你帮过我很多,我都记着。如果没有你,我那时候打工也不会那么顺利。” 其实,按照潘蕾的说法,如果没有江刻,唐亦宁早就找到条件优越的男朋友了,哪还用去打工? 只是这话不好对江刻说,也不知道他心里是否有数。 唐亦宁放松了些,夜深人静,周围没有任何环境音,只有不绝于耳的流水声,她想起这六年来和江刻一起度过的点点滴滴,会心一笑:“江刻,我一点儿也不后悔认识你。” 江刻的手机上弹出一句提示:已是死局,试试撤回或使用道具吧。 -- 第13页 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死局,玩这种逻辑性的小游戏,江刻从来不盲目,走每一步时都会预判到后面至少七、八步,在快要出现死局前,他一定会发现。 可现在,死局就在他面前。 他没撤回,也没使用道具,直接点了刷新,重玩这一关。 唐亦宁知道他还在生气,觉得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便轻声道:“我先睡了,明天要早起,晚安。” 她把手机充上电,背对江刻侧身而卧,一会儿后,“咕嘟嘟”的倒水声消失了,江刻“啪”地按掉床头灯,整个房间立刻陷入一片浓重的黑暗。 他也躺下来,那么小的床,两人背对着背,身体间还留着一段空隙。 唐亦宁自然睡不着,眼睛看不见,脑子里却对这小屋子的布局一清二楚。 她记起一年前江刻搬家到这里的那一天,她也来了,帮他一起收拾东西,吐槽这天花板怎么这么低,待着好压抑。 江刻说:“脑袋碰不到就行了,一个月才一千八,哪儿去找这么便宜的单间?还带厨房和厕所。” 这一年,她来了多少次? 唐亦宁记不清了,她来这里没有规律,江刻加班是常态,项目忙起来时一个月都休不了一天,唐亦宁不会打扰他,他俩就一个多月不见面,也不用微信聊天。 当江刻工作不那么忙时,唐亦宁就会在周日晚上过来住一晚,他们哪儿都不去,就在房里做饭,还有做爱。 他们在卫生间做过,在写字台上做过,甚至在流理台上都做过。 那是去年夏天,江刻在切西瓜,唐亦宁溜过去偷吃,被他抓了个正着,一瞬间她就被他抵在流理台旁,逃也逃不掉,打闹时两人的手撑到台面,都蹭得一手西瓜汁。 江刻抓住唐亦宁的手伸到嘴边,舔了舔她的手指,他的睫毛垂下来,眼瞳很暗,接着就俯身吻了她。 西瓜的滋味流转在彼此嘴里,江刻的吻和抚摸因为沾了汁水而变得黏糊又甜蜜,那个时候,唐亦宁心里会有种错觉——江刻是爱她的。 …… 身后的男人翻了个身,唐亦宁知道,他转过来了。 他甚至向她靠近了些,伸出手臂搂住她的腰,把她捞向自己,她的后背便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他开始亲吻她的耳朵、脖子、肩膀,还伴随着啃咬,狗一样的,都把唐亦宁咬疼了。 不知何时,她也转了过来,情不自禁地与他吻在一起。 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唐亦宁闭上眼睛,泪水滚滚而下。 江刻尝到她咸涩的泪,却没有停下动作,反而表现得更加神勇。 唐亦宁哭得浑身颤抖,又被亲得头昏脑胀,意乱情迷时,江刻低沉的声音响在她耳边,语气凉薄:“干吗要哭?你搞搞清楚,是你不要我,又不是我不要你。” 作者有话说: 小唐:你别生气了。 小江:我没生气。 内心os: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第06章 拜拜 这一晚闹得极为过分,唐亦宁已经很久没试过一晚上做三次了,她被江刻缠了大半夜,后来都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 清晨六点闹钟响,唐亦宁在江刻怀里疲惫地醒来。 她只迷迷糊糊地睡了两、三个小时,昨晚还狠狠地哭了一场,此时眼睛红肿,腰酸背痛,但为了赶厂里班车,她只能咬牙爬起来。 怀里的人一离开,江刻也醒了,看到唐亦宁背身坐在床边穿衣服。脱下睡裙后,她苗条的身段就映在他眼里,雪白光滑的肌肤,盈盈一握的腰肢,他看着她穿内衣,反手在扣搭扣,忍不住伸手过去戳了她一下。 唐亦宁本来都要扣好了,被他闹得又找不准位置,回头就往他胳膊上拧了一把:“别捣乱,我要迟到了。” 她起身远离小床,穿上衬衫和长裤,又把长发从衣领里撩出来。 江刻卷着被子偷偷地看,看到唐亦宁右手不经意地甩了一下,那一头柔顺黑发就飘在了半空中。 跟洗发水广告似的。 唐亦宁穿好衣服后去洗漱,江刻赖了会床,还是决定起来送她。 唐亦宁洗漱完走出卫生间,就看到江刻光着膀子、顶着一头鸡窝般的乱发在准备早餐。 “想吃什么?”他半眯着眼睛,像是没睡醒,“有拌面、花卷、馄饨。” 唐亦宁说:“拌面。” 她刚要往房里走,江刻来到她面前,帮她系上衬衫最顶上的一颗扣子,淡淡地说:“锁骨有个红印儿,别给人看见。” 唐亦宁瞪了他一眼,心想还不是你干的好事! 江刻去冰箱拿面条,唐亦宁简单化了个妆,拌面很快就好了,两人肩并肩唏哩呼噜地吃完,江刻往唐亦宁收拾好的环保袋里塞了点东西,又随便套了身T恤牛仔裤,提起那两个大袋子对她说:“走吧,我送你。” 出门前,唐亦宁从钥匙串上拿下这间房的钥匙,轻轻地放在玄关柜上。 江刻看着她的动作,什么都没说。 两人坐电梯下楼,这个季节早晚有温差,室外有点凉,江刻看了眼唐亦宁的短袖衬衫,问:“你冷不冷?” 唐亦宁摇头:“不冷,今天最高有29度。” “现在可能都不到20度,你要是冷就和我说。”江刻看看手里的袋子,“里头应该有长袖。” -- 第14页 他们没去地下车库,唐亦宁早已习惯,跟着江刻来到地面的电动车棚。 江刻有一辆代步轿车,毕业半年后买的,是二手车,黑色的大众朗逸。他之所以会买车,是因为公司每个月给有私家车的员工发八百块油费补贴,江刻觉得很划算,就花了不到五万块搞了辆车况不错的二手车。 他平时很少开车,公司离公寓楼很近,日常通勤骑电动车更方便,有时接送唐亦宁往返宝科站,他也都用电动车。 江刻的小电驴上装着两个头盔,黑色那个锁在前置车筐里,粉色那个锁在小后备箱中。他把粉色头盔递给唐亦宁,唐亦宁戴上,江刻站在她面前,微微俯身,帮她拉紧下巴上的系带,又“啪”一下把面罩给拉下来。 唐亦宁一直看着他的脸,面罩扣上后,他们之间便隔了一层黑色透明PC镜片,明亮的世界瞬间变暗,与之一同变暗的,还有江刻修长的身影。 他骑上车,唐亦宁坐在他身后,抱紧他的腰。 “好了吗?”江刻问。 唐亦宁说:“好了。” 小电驴启动了,左转右转,上了还略显空荡的大马路。 清晨六点半,露气还未散,沿街商铺大多没开门,只有24小时便利店和早餐店在营业。早餐店里,满头大汗的老板掀起锅盖,热气“腾”地冒出来,露出锅里排得满满当当的煎饺和煎包。 江刻的小电驴路过店门口,唐亦宁听到排着队的顾客纷纷喊“我要十个煎饺”、“我要八个煎包”…… 唐亦宁回头去看,想起这家店的煎饺很好吃,江刻给她买过,早上六点多下楼来买,到家时饺子还很烫。 他嘴里会唠叨:“家里都有早饭,干吗非要吃煎饺?现在早饭越来越贵,这么小的饺子都要一块钱一个。” 说归说,只要唐亦宁想吃,他还是会去买。 唐亦宁想起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忍不住揪紧了江刻的衣服。冷风吹过她的手臂,激起一片鸡皮疙瘩,真的很冷,她往江刻身后缩了缩,男人的体温比她高,宽阔的背脊可以帮她挡一下风。 这是最后一次抱他了,唐亦宁闭上眼睛,哀哀地想着。 江刻面无表情地骑着车,只觉得身后的女人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然而时间并不会因为唐亦宁的不舍而停滞,就几分钟,宝科站C出口已近在眼前。 江刻把车停到路边,唐亦宁下车,摘下头盔还给他。 江刻依旧跨坐在车上,掀起头盔面罩,抬头看她,还伸手帮她理顺被头盔弄乱的长发。 他的眼神是那么复杂,复杂到唐亦宁都读不懂了。 江刻把踏板上的两袋东西交给她,问:“拎得动吗?拎不动我带回去,到时候寄到你厂里。” “不用寄,拎得动,地铁站出来就是班车,不会走太多路。”唐亦宁把包挎在肩上,一手拎一个袋子,还是盯着江刻看,看着看着,眼圈儿就发红了。 江刻觉得没必要搞成这样,挥挥手说:“你进去吧,接下来好好相亲,挑人的时候眼睛睁大点,挑个好人,别光看脸。” 唐亦宁无言以对,闷了半天还是礼尚往来地叮嘱他:“你也多注意身体,按时吃饭,别老加班到半夜,少抽点烟。” “知道了。”江刻神色不耐,“那个……微信,你要是想拉黑就拉黑好了,没关系的。” 唐亦宁:“……” “还有,你以后……”江刻没碰到过这样的局面,原本以为自己什么破事儿都能搞定,就是没想到这样普通的一天,唐亦宁说断就断,他直到现在都是懵的,像在做梦。 “我会好好工作的,不会乱花钱。”见他“以后”了半天都没后文,唐亦宁动了动脚步,“你回去吧,我进去了,拜拜。” 江刻突然脱口而出:“真的不来了?” 唐亦宁一愣,浅浅地笑了:“干吗呀?舍不得我啊?” 江刻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觉得忒没面子,嘴硬地说:“我就是确认一下,咱俩总还是朋友吧?” “有这样关系的朋友么?”唐亦宁垂下眼,慢慢地说,“江刻,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其实我知道你不是舍不得我,你只是把我当成了一个习惯。习惯和喜好不一样,喜好能持久,习惯却可以戒、可以改。所以……就这样吧,咱们以后别联系了,我不会再来找你。” 江刻怔忪片刻,终于点头:“行。” 唐亦宁微笑,笑容特别好看,还带点轻松俏皮。 江刻被她的笑容刺到,语气也变得洒脱:“你进去吧,再……” 他想说“再见”,又想起不会再见了,就换成和唐亦宁一样的说法:“拜拜。” 唐亦宁笑得更加灿烂:“拜拜,加油,早点买房哦。” 她转过身,大步向地铁站走去。 在背对江刻的那一刹那,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泪不由自主地滚出眼眶。 江刻看着她站上电动扶梯,那抹纤细的身影随着扶梯渐渐往下,终于,完全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她居然,一次,都没回头! 这女人真够绝情的。 江刻没启动小电驴,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呆坐在车上,直到有个人来到他面前,问:“师傅,去六院多少钱啊?” 江刻看了他一眼:“十块。” -- 第15页 那人说:“不是一直八块的吗?” “你知道价钱还问?”江刻一把扣下头盔面罩,“开张生意,就收你八块,上车。” 他客串了一把摩的师傅,把人送到六院,非常淡定地用支付宝收了八块钱,再骑车回到家,时间也才刚过七点。 江刻上班没那么早,平时这时候都还在睡觉。回家后,他一眼就看到玄关柜上那把孤零零的钥匙,刺眼得很。江刻把车钥匙一丢,整个人扑到床上,心里空落落的,哪哪儿都提不起劲来。 小床上,两个枕头挤在一起,被子也没叠,依旧是他们起床时的凌乱模样。江刻双臂交叠,把下巴搁在手臂上,瞪着唐亦宁睡过的枕头发呆。 枕头上留着一根她的长发,乌黑发亮。 他的身边,似乎还留存着她的气息,香喷喷的,真奇怪,以前他周一早上送她去地铁站,回来后会再睡一个多小时,从来没发现她有留下过气味。 她每次都是晚上来,早上走,待的时间并不长。天冷的时候,她会让他别起床送她,说坐电动车太冷,她宁可走路去地铁站,反正也不远。 于是他就能赖床,听着她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这小屋子里走来走去,最后轻轻的一声“砰”,房门关上,她走了,没人再吵他,他可以再舒服地睡一会儿。 可是现在,她走了,说以后再也不来了。 她把钥匙留下,带走了所有的东西,以后,这个屋子不会再有别人来,只剩下江刻一个人。 他想,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比他想象的要来得早,猝不及防,毫无征兆,也比他想象的要来得难受,怎么会这么难受?大概是因为太突然了吧。 走就走吧,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很久以前他们就约定过的。 江刻手指捏起那根长发,指节都捏得发了白,他把脸埋进枕头里,颇有些委屈地想:唐亦宁真没良心啊,说走就走,莫名其妙!昨天晚上还好意思哭! …… 八点半,闹钟叮咚作响,江刻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趴着睡着了。 他去洗了把脸,刮掉早上没来得及刮的胡茬,又把头发打理了一下,头脸搞定后,他脱掉T恤和牛仔裤,换上一件灰色衬衫和一条深色西裤,想了想,又加了条蓝色条纹领带。 他平时上班并不需要穿得这么正式,互联网公司搞技术的着装都以休闲舒适为主,但这天甲方爸爸会派人来公司开会,产品经理昨天特地提醒过项目组成员,今天要穿得像样些。 九点整,江刻单肩挂着电脑包下楼,电梯下行时,某一层走进一位衣着时尚的年轻女孩,女孩长得很漂亮,偷偷瞄向江刻,瞄了好几眼后对他打招呼:“嗨,以前没见过你,你在这附近上班吗?” 江刻“嗯”了一声,女孩又说:“我也在附近上班,广告公司,加个微信呗?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拼个车、约个饭。” “不用了。”江刻冷冷地回答,看都不看她一眼。 女孩嘴角下挂,气呼呼地站远了一步。 江刻看着自己映在电梯镜上的身影,宽肩窄腰,双腿修长,衬衫领带西裤皮鞋,头发打理得也很帅气,十足一副精英模样,只是那张脸死气沉沉,不像去上班,倒像去上坟。 作者有话说: 小江:打工狗被甩了,还要去上班,唉…… 看到好几个妹子说这个故事的阅读感和我以前的故事不一样,讲真,我没觉得文风写法有变化呀,我写得很顺手呢,穷狗主角真是我的爱,写高富帅反而觉得很难……(小乌龟:?) 这个故事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隐婚和先婚后爱,但的确有这两个元素。很多妹子觉得男女主的关系不可理解,我是觉得吧,既然是讲故事,作为一个老作者,我还是想争取突破套路,稍微多一丢丢新意,也当是做个尝试。 故事里人物的行为和思想都会有内因支撑,不会是无缘无故就长成一个奇葩,这也就是小说的一个戏剧性。虽然是写普通老百姓,也不能真的就写无矛盾、无冲突的日常生活,那也没看头啦。 我争取好好写,完成度高一点,节奏会有点慢,就请大家陪着我一起见证小唐和小江的成长吧。 作者:小江,很多人嫌弃你,你要不要给自己拉个票? 小江:汪! 第07章 彭玉 杋(fán)胜科技是一家规模中等的互联网公司,在写字楼里占据五层,公司上线过几款知名产品,也会帮甲方爸爸做平台。 江刻毕业后在这儿做了三年的后端开发,一个项目接一个项目,经验越来越丰富,拥有了很强的owner意识,在团队里也渐渐有了话语权。 在互联网行业,近几年有一种广为人知的焦虑论,说是程序员干到三十五岁后如果没有转为管理层,就等着去做网约车司机、外卖送餐员或快递小哥吧,好一点的,也就是自己开店做个小老板。 江刻才二十五岁,距离三十五岁还很远,如今的他依旧处在疯狂学习阶段,没事时会泡在各大计算机论坛看干货,自己偶尔也会发表一些心得文章。 他对未来的发展方向有规划,不可能一直做后端,那只是枯燥的、熟能生巧的工作,每年都有无数年轻人来接班。 他以后要么成为产品经理,要么成为架构师,或者继续深研技术,在技术部做个部门经理,也行。 -- 第16页 他给自己定的时间节点是二十八岁,二十八岁前,他得好好做个选择。而如今,他依旧愿意心无旁骛地工作,好对得起老板给的这份还不错的薪资。 公司HR陈艳看到江刻进门刷卡,立刻露出甜甜的笑:“早上好!哇哦,江刻,今天穿这么帅呀?” 江刻心情很糟糕,一句话都不想说。陈艳习惯了他的拽样,没发现他与平时有什么不同,拉着身边另一个女孩说:“介绍一下,这是新来的前台露露,以后会和我们一起工作。” 江刻眼皮都没抬,“嗯”了一声就扬长而去,留下两个女孩面面相觑。 陈艳哪儿能知道江先生老清早刚经历过什么,不高兴地撇了撇嘴。 露露很惶恐,陈艳安慰她:“你别理他,他就这么个人,认识的知道他是个码农,不认识的都要以为他是这公司的太子爷呢。” 露露小脸红扑扑:“可是,他真的好帅啊。” 陈艳摆摆手:“平时没这么帅,平时都穿的衬衫T恤牛仔裤,和里头那帮糙汉没啥两样。” 露露小声问:“陈姐,他几岁啊?有没有女朋友?” “二十五、六吧,应该没女朋友。”陈艳一惊,瞪着露露,“你在想什么东西?我跟你讲,别打他主意,靠近江刻会变得不幸。” 露露眨巴着眼睛问:“为啥?他人不好啊?” “也不是人不好,就是……”陈艳吞吞吐吐后还是决定对露露说小话,“你刚入职不久,按道理我不该对你说这些,但这几年有太多女孩被江刻那张脸给骗了,我还是得提醒你一下。江刻这人工作能力完全没问题,就是人不太好相处,不怎么合群。你刚也看到啦,我和他说‘早上好’,他理都不理我。” 露露很单纯:“这没什么吧?帅哥高冷一点很正常啦。” “可他……你过来。”陈艳拢着露露的耳朵说,“他贼抠门,你难以想象的抠门。” 露露好奇极了:“怎么个抠门法?” 陈艳说:“我给你举个例子,公司里发一些购物券、水果券、月饼、生日蛋糕券,他能折价给卖了。” 露露瞪圆眼睛:“啊?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他工资又不低。”陈艳低声说,“还有哦,他平时恨不得三顿饭连下午茶加宵夜都在公司吃,隔三差五去公司健身房举铁,还顺便在那儿洗澡,要不是健身房晚上会锁门,我看他能在那儿过夜。我听说,开发那边的同事聚会,只要是AA,他从来不参加,平时也不会请大家喝奶茶。明明有车,每月领着油费补贴,他就是不开,每天骑个小电驴上下班。哦!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露露都听呆了:“是什么?” 陈艳神秘兮兮地说:“他是不婚主义,是他自己说的,以前财务那边的姐姐想给他介绍女朋友,他说自己就没打算过要结婚。” 露露兴奋地说:“啊!他不会是G……” “嘘,别瞎讲!”陈艳觉得自己说得过分了些,又提醒她:“我跟你讲这些,你别说出去啊。反正我是觉得,江刻那个人也就一张脸能看了,你说说,哪个女孩能受得了这样抠抠搜搜的男人?” 露露说:“颜控恋爱脑呗。” “噗!哈哈哈哈哈……”陈艳笑得花枝乱颤,“也是哦,有道理!” 此时的唐亦宁鼻子一痒,连打三个喷嚏,抽出纸巾擦了擦,又坐直了身子。 铠勋的业务部正在大会议室开例会,尽管唐亦宁今早刚结束一段维持六年的“孽缘”,却没有时间让她治疗情伤。打工人的世界不存在伤春悲秋,相比爱情,她更需要面包。 唐亦宁和几个助理坐在角落,听前头那些业务员挨个儿汇报上周工作内容。 彭玉也在,她说到娅仕玫服饰的订单,被分管业务的老总表扬了几句。唐亦宁默默听着,小何扯扯她衣服下摆,脸色吃惊,用口型问:“怎么回事?” 唐亦宁微微摇头,示意她先别问。 会议结束,众人散场,唐亦宁追去彭玉身边,边走边说:“彭姐,你现在有空吗?我、我有些事想和你说。” 彭玉今年三十六岁,身材中等,长相普通,已经在面料行业干了十几年。她转头看了眼唐亦宁,年轻的女孩神色紧张,想法几乎都写在脸上,像是要处理一桩了不起的大事件。 她可真漂亮啊——彭玉想着。 她带了唐亦宁两年,一直觉得这女孩身上的气质很矛盾。 彭玉的客户是遍布全国各地的服装企业和外贸公司,日常去拜访,能看到许多时尚张扬的年轻人,六分的颜值经过打扮,也有了八分气质,一个个都充满自信,朝气蓬勃。 而唐亦宁至少有八、九分的颜值,却一点儿也不爱打扮,性格还沉闷。彭玉刚带她时认为小姑娘不可能在厂里待太久,她那张脸是可以变现的,去哪儿不能挣大钱?哪怕是找个富豪结婚做阔太,彭玉都觉得再正常不过。 唐亦宁却出人意料地留了下来。 彭玉并不讨厌唐亦宁,相反,她还挺喜欢这个做事踏实、话也不多的漂亮小助理。但在面对工作、或者说是面对利益时,彭玉也不会对唐亦宁手下留情。 她知道唐亦宁会来找她,刚好,她也想趁这机会好好给唐亦宁上一课。 彭玉抬抬下巴,向着茶水间的方向:“别回办公室了,小唐,我们找个地方聊。” -- 第17页 唐亦宁跟着彭玉来到茶水间外的小露台,这里能看到楼下的开阔地带,仓储部的员工正有条不紊地指挥大车装货,工人们干得热火朝天。 彭玉倚着栏杆站定,笑容如沐春风,也不和唐亦宁客套:“是要问娅仕玫的事吗?” 唐亦宁点头:“对。” “怎么?”彭玉问,“你是有哪里想不通?” 唐亦宁说:“彭姐,娅仕玫是我的客户。” “是吗?你这样觉得呀?”彭玉还在笑,“小唐,你做助理也快两年了,我问你,娅仕玫今年秋冬新品开发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你知道吗?” 唐亦宁按照经验回答:“去年……秋天?” “对。”彭玉说,“去年秋天他们开始今年秋冬新品的开发,当时我身体不好,把这个客户给了你。去年底到现在,你和他们采购部卢经理一直有联系,你关心过这事儿吗?你知不知道他们今年的秋冬新品订货会是什么时候开的?” 唐亦宁答得有点结巴:“三、三月,或四月?” “三月底。”彭玉给了她答案,“我去参加了,卢经理没和你说订货会的事吗?” 唐亦宁摇头:“没有。” “那你也没主动去问?” 唐亦宁知道这是自己的疏忽,还是诚实地摇头:“没问。” 彭玉看着她:“其实,从去年你第一次接触娅仕玫以后,我一直在关注他们公司的动态。娅仕玫内外销都做,这些年算是国货品牌的后起之秀,时尚度很高,只是之前一直没和我们合作过。那几个月,我除了观察他们,我还在观察你,三月以前我完全没有插手娅仕玫的任何事,我就想看看,你能把这个新客户做成什么样子。” 唐亦宁心虚极了,她没有在娅仕玫身上额外花过精力,每次都是对方有需求了来找她,她才和对方沟通。 “你知道他家现在的设计总监是谁吗?你关注过他家今年的夏季新品发布会吗?你知道他家几位设计师分别擅长什么样的风格吗?你知道他家今年秋冬新品会主打哪些款式、要用到哪些面料吗?你知道他家的衣服在国内受众定位是哪个阶层、哪个年龄段吗?你知道他家出口是去的欧洲、北美还是澳洲?在那边又卖得如何?” 彭玉一连串的提问,唐亦宁一句都答不上来。 她只认识娅仕玫采购部的卢经理,偶尔翻过他家的官博和官网,至于设计总监,连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彭玉把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告诉她:“他家现在的设计总监姓霍,去年才上任,意大利海归,非常年轻,极具才华。霍总监上任后大刀阔斧地进行了改革,把娅仕玫的设计团队做了一次大换血,效果显著,今年的夏装新品明显比往年更符合国际潮流趋势。” 她略作停顿,“三月份的上海面辅料展上,我第一次见到霍总监,和他聊了几句,交换过名片,邀请他来参观我们的展位,并且表达了我想参加他们秋冬订货会的想法,他同意了。” 唐亦宁听得一愣一愣的,上海每一年都有两次面辅料展,一次春季,一次秋季,铠勋肯定会参加,派业务部的几位经理去站台。三月时彭玉去了,助理一个都没去,因为他们需要留在工厂盯着手头订单的生产。 “娅仕玫有很多合作多年的面辅料厂家,但我不care。”彭玉双手一摊,继续说,“回到钱塘后,我就带着样品一次次去娅仕玫推货。我看了他们今年秋冬新品的几百套样装,也在订货会上听到很多经销商的想法。我大概能知道哪些款会成为他家今年秋冬季的主打,其中有我们厂能做的料子,每一款,都是上万件!” 彭玉说得眼睛发亮,唐亦宁却开始后背冒汗。 “我开始和他们采购部聊合作,也去找霍总监聊,一次又一次。”说到这里,彭玉一笑,“小唐,其实也要感谢你,我对娅仕玫的人说,我们不是第一次合作呀,这不已经合作半年了么?我们公司每次都能保质保量按时交货,从来没出过岔子。卢经理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哦,他们还来厂里考察过,去了车间和展厅,没来办公区,我请他们在外面吃饭,所以你不知道很正常。就是这样,我终于接到了这笔订单。” 唐亦宁:“……” “你呢?你又做了什么?”彭玉歪了歪头,“就坐在办公室里发发微信、打打电话、寄寄样品,守株待兔,接一点边角料的单子?” 她笑起来,笑里含着讽刺,“小唐,我放手让你去做,给了你机会。你刚入职时我教过你很多,到现在这么久了,我不可能再手把手地来教你怎么做客户,我没那个时间。你但凡和我说一句,你想出个外勤,去娅仕玫拜访一下卢经理,我都会欣赏你,但你说过吗?你接触娅仕玫到现在已经半年多了,你一次都没去过!” 唐亦宁忍不住辩解:“我也想去的!但我是助理!我每天有这么多工作要做,哪里跑得出去?” “你试过了吗?你问过我吗?”彭玉一句话就让唐亦宁哑口无言。 是的,她根本没试过,从未向彭玉提起,只是根深蒂固地觉得,她跑不出去。 彭玉说:“小唐,说了这么多,你还觉得是我抢了你的客户吗?你还觉得,如果没有我,你也能做成这笔订单吗?” 唐亦宁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哪里还有底气回答这个问题。 -- 第18页 彭玉恢复了严肃面孔:“我的确抢了别人的客户,但不是你的,而是别的厂家的。唐亦宁,我解释得够清楚了吧?” 作者有话说: 作者:记住这位霍总监~^_^ 小江:记他干什么?干什么?不许记!! 第08章 枇杷 唐亦宁被彭玉上了一课,羞愧难堪过后,心里的郁气倒是消了,算是心服口服。 她知道自己不是那种左右逢源、机灵讨巧的性格,但这两年助理生涯,她从不偷奸耍滑,对每一笔订单都很认真,下单时检查又检查,从来没出过错。后续和生产部、质检部沟通,她也尽职尽责,有时做梦都会梦见交货期临近,车间却还没把货做出来,能把她从梦里急醒。 她之前真的感到委屈,觉得彭玉就是看她好欺负,故意抢走她的客户。现在她知道了,如果没有彭玉的插手,这个订单根本不可能会落在铠勋,她唐亦宁有什么资格去和彭玉叫板?娅仕玫,从此以后就是彭玉的客户,和她唐亦宁再也没有关系。 唐亦宁意识到自己有太多的不足,是理念上的,她还没从上学时的观念转变过来,以为领导交代什么,她做好了就行。 这样远远不够,她得自己想办法去学习、去争取、去突破。以后如果再碰到类似的客户,她一定要牢牢地把握住机会,不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沟通完毕,唐亦宁和彭玉一起走回办公区,路上,她大着胆子向彭玉提出考虑许久的想法:“彭姐,我能转去做业务吗?我想多学点东西,也想多赚点钱。” 彭玉在工作中对事不对人,不会对唐亦宁心生芥蒂,一脸了然地说:“我就知道你有这样的想法。” 唐亦宁有些不好意思:“可以吗?” 彭玉说:“这不是我说了算的,你看咱们公司那么多助理,想转业务的人不少,都知道做业务钱多嘛。可领导也要综合考量,看你们合不合适,现在又没老业务走。再说了,面料行业做业务的大多是男人,你知道他们平时是怎么应酬的吗?陪客户去KTV抱着小姐唱歌喝酒,百无禁忌,你一个小姑娘,你怎么弄?” 唐亦宁说:“彭姐,你也是女的呀,我看你做得就挺好。” “哎呦妹妹,你难道不知道我的收入吗?”彭玉也不和唐亦宁打太极了,“老王和老谭,一年能赚六、七十万,我呢?我能有四十万就谢天谢地了,这就是我们这个行业男人和女人做业务的差距。” 唐亦宁很吃惊:“他们一年能赚这么多啊?” “你以为!”彭玉也很不服气,“男人没有顾虑,不着家的,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 唐亦宁想起老王和老谭,那是两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为人和善,老王还是个女儿奴,张口闭口“我女儿、我女儿”,应酬时居然是那样的? 彭玉叹口气:“小唐,说实话,你长得这么漂亮,如果挑对行业,其实很适合做业务,给人的第一印象会特别好。但漂亮也是一把双刃剑,这外头什么样的人都有,尤其是男的,有些真的很low,你这么老实,我怕你会吃亏。” 唐亦宁定定心神,说:“我知道,彭姐,但我还是想试试,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行,你要真想好了,我可以去帮你问问领导。”彭玉点点头,“对了,你是不是有驾照?你要是真想转业务,最好去买辆车。” 唐亦宁:“买车?” “对啊,不然你怎么去拜访客户?”彭玉说,“去省外,我是坐飞机或高铁,在省内我肯定是开车啊。咱们A省是服装大省,我的客户百分之七十都在省内,服装厂遍地都是,你要是没车,光一个钱塘和周边的客户拜访起来都够你受的。” 唐亦宁明白了,心里打起了小算盘,她有十一万存款,如果买辆十万以内的代步车,不算困难。 “还有一点。”彭玉又说,“你要做业务,就要做好头几个月没单子的思想准备,我总不能把我的客户送给你吧?我们这个行业的老业务,就算跳槽,除非是转行,要不然他们都会把客户带走,不会留给你。所以新的业务员一开始会非常困难,需要自己去寻找客户,从小单子做起,我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万事开头难,当客户真的认准你了,后面就会轻松很多。像我现在,有些客户太挑剔或是要的货量太少,我都懒得接。” 唐亦宁问:“彭姐,我们入职时不是签了竞业协议吗?怎么还能跳槽去同行?” “我们这种都是私人工厂,真走了谁有工夫来管你?”说到这里,彭玉一顿,问,“小唐,你是打算就这么一直做面料了吗?这个你可得想好啊。” 唐亦宁说:“我已经做了两年了,对咱们厂那些产品都很熟悉了。” “两年而已,转行不难,你还这么年轻。”彭玉有些惆怅,“不像我这年纪,上有老下有小,这辈子是肯定不会转行了,大概会在面料行业混到退休吧。” 唐亦宁没接话,她知道彭玉的年收入,经济景气时一年能挣四十多万,少的时候也有二、三十万,就算比不上老王、老谭那些人,也是个足够令她艳羡的数字。 如果她有这样的年收入,她也能在这个行业混一辈子。 她又想起江刻,他能赚,又特别省,工作三年愣是攒够了六十万,都准备要买房了。 这么一对比,唐亦宁就有些沮丧,觉得自己真的很不能干。 -- 第19页 午休时间,唐亦宁耷拉着脑袋回到宿舍。 早上坐班车来厂里后,她把两袋行李寄存在值班室,直接去办公楼上班了,这时候想趁宿舍没人,把东西整理一下。 她不想下班后对小何等室友解释这些东西的来历,一点儿也不想提到江刻。 厂里的宿舍是传统上下铺,唐亦宁坐在床沿,把袋子里的东西一样样往外掏,衣服放进衣柜,速溶咖啡放进零食盒,鞋子放到床底……理着理着,她看到袋子底部出现了几罐纯牛奶。 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怪不得袋子变重了。 江刻不爱喝牛奶,只接受酸奶,而唐亦宁爱喝。这些牛奶是江刻去超市购物时买的,他买牛奶不讲品牌,只看哪个牌子促销力度大,唐亦宁每次去他那儿,吃早饭时都会喝一罐。 蒙牛、伊利、光明、新希望……她都喝过,手上这罐是新希望的纯牛奶。 一箱牛奶十二罐,保质期六个月,袋子里有五罐,唐亦宁看了眼生产日期,还有一个多月到期,说明之前的三、四个月,她最多去过江刻那边七次。 唐亦宁面露苦笑,这五罐牛奶,就是江刻送她的最后礼物了。 真是想不到啊,她和他就这么断了。曾经那么喜欢的人,白天黑夜都想着的人,看到他就开心,和他在一起吃糠咽菜都愿意,也曾幻想过能与他地老天荒地走下去,完全无法想象他消失在自己生命中的那一天。 但这一天,就这么来了。 唐亦宁心里还有种不真实感,不知道此时的江刻是什么心情,他会难过吗?会不舍吗?会怪她绝情吗? 应该不会吧,论起绝情,这世上谁能比得过江刻? 唐亦宁叹口气,收拾完所有东西后离开宿舍,回办公楼上班,还不忘带上一小条只有奶、没有糖、狗都不爱喝的速溶咖啡,打算下午提神用。 昨晚睡得太少,她困死了,都怪那个王八蛋! 夜里十一点,江刻跌跌撞撞地回到公寓,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扒掉脏了的衬衫和西裤。 条纹领带早在吃晚饭时就扯掉了,这天晚上,江刻所在的项目组宴请甲方爸爸一行人,组长赵海涛找了运营和技术的几个小伙子、小姑娘去作陪,江刻就是倒霉蛋之一。 饭局一开始还挺正常,大家聊聊项目开发,讲讲工作趣闻,江刻向来话少,还特别擅长把天聊死,金主们与他搭话,他上来就讲资源池化、大 key 拆分、无锁化设计、对象复用……把对方说得一脸懵逼,很快就没人理他了。 几位金主酒量都很好,赵海涛也大方,后来干脆要了几瓶五粮液上桌,气氛一下子就嗨起来。 江刻心情郁闷,天也不聊,菜也不吃,谁和他碰杯他都喝,还都是一口闷,52度的白酒啊,几轮下来就喝吐了。 他都不记得是怎么回的家,意识稍微清醒后才发现自己只穿着一条内裤躺在床上。他强撑着去洗澡,洗到一半胃里一阵难受,又扒着马桶吐了一通。 好不容易把自己弄干净,走出卫生间时,江刻就看到那把玄关柜上的房门钥匙,胸腔里顿时又一阵烦躁。 他抓起那把钥匙丢进玄关柜的抽屉,眼角余光又看到柜子上有一袋黄澄澄的东西。江刻一愣,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买过水果,解开袋子一看,原来是枇杷。 五月正是枇杷上市的季节,江刻喜欢吃,唐亦宁也喜欢,这应该是她昨晚买来的。 江刻拎起袋子走到写字台前,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岔开腿,弯腰对着个垃圾桶,大半夜的开始剥枇杷。 他喜欢吃枇杷,却不喜欢剥,剥枇杷总是会把手指甲弄黄,洗都洗不掉。而且有些枇杷皮好剥,有些剥起来却特别费劲,比如他手里的这些,那些皮也不知道怎么长的,一撕就断,一撕就断,江刻剥了老半天,只把一颗枇杷剥得坑坑洼洼,气得他都不想吃了。 “买的什么玩意儿。”酒精麻痹了他的大脑,他都不知道在对谁说话,“不想给人吃就别长出来,既然长出来就要懂得进化,吃你是给你面子,把皮长成这样你好意思说你是个枇杷?你怎么不投胎去做个梨呢?” 他越来越不耐烦,后来干脆用蛮力把枇杷给掰开,直接下嘴啃。 好好的十几颗枇杷被他啃得乱七八糟,江刻面无表情地嚼着果肉,嘴角糊满粘腻汁水,也懒得擦一下。 他记起去年,还有前年,五月前后,唐亦宁来的时候总会带一袋枇杷,坐在写字台前仔细地剥。 “这个枇杷又大又甜又好剥,真不错!”唐亦宁说,“福建云霄枇杷,我记住了,明年还买这个。” 江刻歪在床上玩小游戏,问:“多少钱一斤?” 唐亦宁说:“十五块八。” 江刻惊讶:“这么贵?” 唐亦宁笑着说:“哎呀,一年也就这一两个月能吃到,贵就贵点了。” 她把枇杷剥完,自己吃了几颗,又装满一小碗,放到江刻身边的床头柜上:“喏,大爷,都给你剥好啦。” 江刻想起冰箱里有荔枝——另一种在五月大量上市的水果,起身去把荔枝拿出来,问:“我昨天买的,你吃吗?” 唐亦宁在水槽边洗手,笑嘻嘻地说:“吃,换你给我剥。” 江刻就站在台子旁给她剥荔枝,剥得飞快,一挤就是一颗,唐亦宁不高兴地噘起嘴:“不公平啊,荔枝那么好剥,我剥枇杷把指甲都弄黄了。” -- 第20页 语气像是在抱怨,神情却非常可爱。 江刻一笑,剥出一颗莹白的荔枝喂进她嘴里,看着她鼓起一边腮帮子,眼睛亮亮地看着他,说:“好甜哦。” 江刻走神了,把一颗枇杷连皮带肉地咬了一口,又“呸呸呸”地吐出来。他烦得不行,好像七窍都被堵住了,一肚子怨气不知该往哪里通,只能生生憋着,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中邪似的。 唐亦宁对他的影响有这么大吗? 江刻不愿相信,更不会承认!他和她,自从他毕业以后,一年到头也没见几次啊,多的时候一个月见四次,少的时候近两个月才见一次,平时根本不联系的! 那是他们的约定!不讲感情,经济独立,不求未来,不给压力,只享受当下的快乐。某一天,如果其中一人要正式与别人谈恋爱,另一个立刻消失,给对方自由。 江刻很早就知道先离开的那个一定是唐亦宁,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现在她真的走了,这一整天,江刻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最后干脆来了个借酒消愁,活像一个愣头青。 怎会如此?! 难道说,唐亦宁真的已经变成了他的一个习惯? 她说习惯可以戒、可以改,姑且相信她是对的,那么,需要多久呢? 一个月,够吗?还是要几个月?半年?一年? 江刻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想起郑馥玲,还有沈莹真,心里陡地升起一股恐惧。 戒掉一个人,他其实有过相似的经历,花了多少时间? 十五年了,他根本就没有放下过。 作者有话说: 昨天说记住霍总监,不是说霍总监马上要出场,而是因为他要过一阵子才出场,怕大家到时候忘了他是谁,我才提醒一下。 从某种意义上讲,此人的确是男二,拥有着绿江男主标配的一切条件~连名字都很霸总。 小江:……自闭了。 第09章 疲惫 一周之后,唐亦宁在周六傍晚搭班车回家,进门后就告诉韦冬颖,这个周末她能在家住两晚,哪儿都不去,就在家陪伴爸爸妈妈。 韦冬颖很高兴,当晚就给女儿做出她上周没吃上的爆二样。 周日下午,小姨韦秋敏和丈夫老蔡带着儿子来唐亦宁家里玩。 韦秋敏比韦冬颖小三岁,还没退休,在城西的一家单位做后勤。她和姐姐一直很亲,对彼此的孩子也疼得很,在唐亦宁的终身大事上,韦秋敏特别上心,到处托人帮外甥女物色好男孩。 唐亦宁出门取了一趟快递,回家后在餐桌上拆。她家客厅很小,摆好餐桌后就没地方摆沙发,小姨一家都围坐在餐桌边看唐亦宁拆快递。 表弟蔡东东问:“姐,你买了啥?” “书。”唐亦宁把三本书拆出来给他看,“都是营销类的,我想转去做业务了,先买几本书看看。” 唐磊峰一瘸一拐地走到她身边,用左手拿起一本营销心理学看封面,韦秋敏赶紧喊:“哎呦姐夫,你别站着,快坐下快坐下。” 唐磊峰笑着说:“没事,我走一会儿就当锻炼了。” 小客厅里待着六口人,温度都高了不少,韦冬颖打开吊扇,又给他们端来冰西瓜,让大家解渴降温。 唐磊峰执意不坐,他今年五十二岁,是个身材高瘦的中年人。八年前,他突发脑梗,四十五岁都没到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抢救回来后落下偏瘫后遗症,如今右半边身体不利索,走路是瘸的。 正值壮年突然病倒,家里经济又陷入困境,对唐磊峰打击巨大。好在妻子韦冬颖对他不离不弃,还不停地鼓励他,女儿唐亦宁也乖巧懂事,上大学后就开始打工,帮妈妈攒钱还债。 在妻女的陪伴下,唐磊峰终于开始振作,积极锻炼,按时吃药,连医生都说他恢复得很不错。现在他已办妥病退多年,有退休工资,生活基本能自理,一家三口的生活算是云开见日,过得简单又温馨。 唐磊峰问女儿:“宁宁,你想好要去做业务了?” 脑梗后,他讲话有些含糊,但大家都听得懂。 唐亦宁点头:“嗯,我和彭姐说了,她说会帮我去问问。” 韦秋敏担心地说:“做业务是不是经常要应酬啊?出去喝酒之类的,你一个小姑娘,会不会不安全?” 唐亦宁笑笑:“小姨,现在是法制社会,我会注意保护自己的。” 客厅里实在太热,老蔡见唐磊峰额头出汗,就喊他去阳台下象棋,唐磊峰慢悠悠地过去了。 韦冬颖在厨房摘菜,餐桌边只剩下韦秋敏、唐亦宁和蔡东东。 蔡东东拿着手机玩游戏,唐亦宁喊他:“东东,工作找好了没?” 男孩抬起头来,有一张清俊的脸:“差不多了,最近在忙论文答辩,就等毕业去报到。” 蔡东东下个月即将本科毕业,学的是材料科学与工程,找的单位也对口。唐亦宁问了问他找工作的经过,蔡东东说就是通过校招找到的工作,已经签了协议。 “还好我不是女生。”他语气里带着庆幸,“校招上大多数岗位都要男生,我们班很多女生都找不好工作,成绩比我好的也不行。” 唐亦宁沉默,这个现象在她找工作时就有了,也只有潘蕾那样家境优越的女生才会毫无危机感。 -- 第21页 当时,班里的女生都很焦虑,有人像唐亦宁、吴丹娜一样去生产企业做跟单,有人去外贸公司做单证员,还有人去各种公司做文员、秘书、前台、人事、后勤……算是转了行。 有些女孩找不到心仪的工作,就准备去考研、考公、考编、考教资。 说什么“妇女能顶半边天”,可事实上,新世纪都过了十几年,就业市场依旧是男生更受欢迎。哪怕是那种平时混日子的男生,找工作都比年年拿奖学金的女生来得容易。 吴丹娜说可能是因为钱工大不是名校,如果是那些TOP级的高校,里头的女生更优秀,情况会好一点。 唐亦宁为此问过江刻,江刻早她一年毕业,就读的A大综合排名稳居全国TOP5以内。江刻说都一样,比如他们计算机学院,男生就业向来比女生容易,很多女生干脆去读研了。 “因为女生结婚生孩子前后会耽误一两年。”江刻说,“我们这个行业加班是常态,对女生不太友好,所以我们公司很多女生三十多岁都没结婚。人正处在事业上升期,这种时候回去生个孩子,搞不好回来就会发现,之前的努力都打水漂了。” 唐亦宁庆幸自己当时找工作比较积极,铠勋虽不是什么大公司,好歹也是一家养着几百个工人、做了十几年实业的大厂子,不容易倒闭。助理做久了经验也会变得丰富,唐亦宁以后不管是转做业务,还是跳槽,都有资本。 韦秋敏在工作的话题上插不上嘴,等蔡东东又玩起游戏,才和唐亦宁说起介绍男孩的事。 又一次确认唐亦宁不可能再和小于继续接触后,韦秋敏说:“宁宁,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呀?具体要求和小姨说说?这样我物色起来心里也有数。要不然,像小于那种条件的男孩,我真是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但你偏偏不喜欢,我都想不明白。” 唐亦宁刚“分手”一周,其实还挺想尝尝真正的单身生活是什么滋味。但她知道自己在家人眼里一直是单身,最近才松口愿意相亲,如果这时候拒绝小姨,不太说得过去。 而且,书里不是说了么,要彻底治愈情伤,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始一段新恋情。 她也的确想谈一场真正的恋爱,阳光下的恋爱,这么一合计,她就坦然地报起择偶条件了。 唐亦宁托着下巴,眼睛里漾起笑意:“我喜欢的男生呀……唔,要善良、聪明、勤奋、上进、孝顺,外表的话,不能太胖,我喜欢高个子,至少1米78以上,长得不用太帅,干干净净的就行,当然帅点儿更好。” 韦秋敏问:“别的呢?喜欢温柔的、阳光的、还是那种特别爷们儿的?” 唐亦宁往江刻性格的反方向去考虑,说:“温柔的。” 她都不知道温柔的男生是什么样的呢。 韦秋敏记在心里,又问:“车子房子这些有没有要求?要本地的、本省的,还是外省有房的就行?” 韦冬颖拿着一把热水壶走出厨房,插嘴道:“最好是本地的,本省的也行。别的没什么,外省的男孩一到过年就回老家,把我们宁宁带走了,我和老唐舍不得的!” 唐亦宁看了眼妈妈,对韦秋敏说:“小姨,听我妈的吧,我也不想过年离开家。至于房子……我自己也没有,主要还是看对方人好不好吧,只要他人踏实,我愿意和他一起存钱买房。” 蔡东东惊讶地抬起头:“姐!你干吗要这么想?你长这么漂亮,找个有房的是最基本的吧?” 唐亦宁说:“我就是觉得对方经济条件太好的话,不太门当户对……” “不行!”韦冬颖打断她,“有个房就叫条件好啦?咱们钱塘结婚没彩礼,男方准备一套婚房是传统!这个绝对不能少!” 蔡东东向大姨竖了竖大拇指。 韦秋敏附和道:“宁宁,你妈说的对,房子肯定要有。甭管有没有按揭,你总不能租房结婚吧?” 韦冬颖说:“也不能和公婆一起住!” 唐亦宁说:“可是……” “宁宁你听小姨讲。”韦秋敏耐心地给她分析,“咱们钱塘有儿子的家庭,哪个不是提早就把婚房准备好的呀?东东十岁时我们就给他买好房了,那会儿一套房子才几十万,普通双职工家庭工作那么多年,肯定买得起。和你年龄相仿的本地男孩,如果没有婚房,那要么就是他家实在太穷,要么就是他爸妈对他太不上心,不管是哪一种,这种男孩都不是好托付。” 蔡东东说:“真的,姐,我几个要好的高中男同学,家里都有至少两套房,多的那套就是给他们结婚用的。” 被三面夹击,唐亦宁不吱声了,她总觉得自己家里条件差,根本不敢找太有钱的,要有那样的想法,她大学里随便找,哪会去追江刻? 江刻就是本地男孩,但他没有房,他压根儿就没想过家里会给他买房。 蔡东东又说:“姐,你介不介意姐弟恋?我有几个同学长得贼帅,家里条件也好,就比你小两岁,我介绍给你啊?” 韦秋敏拍儿子脑袋:“捣什么乱!大人说话你别插嘴!” 唐亦宁笑着摇头:“姐弟恋就算啦,我还是喜欢比我大一点的,五岁以内,多了不行。” 韦冬颖给妹妹的茶杯添水,说:“阿敏,你好好帮我们宁宁物色,找个有担当的好男孩,房子的事你别听宁宁的,婚房一定要有!” -- 第22页 韦秋敏拍胸脯:“放心吧姐,我一定好好地帮宁宁挑!” 几天后,唐亦宁就收到小姨推送来的一张微信名片,韦秋敏说那是个很优秀的小伙子,绝对符合唐亦宁的要求,让她加上对方微信先聊聊。 【小姨妈】:他叫章一格,本地人,27岁,身高182,研究生毕业,在科创城一家生物公司上班,是个很有礼貌的小伙子。 【唐亦宁】:收到,谢谢小姨,可为啥又是科创城? 韦秋敏发来一段语音,唐亦宁点开听,韦秋敏说:“因为你小姨我就住在城西,上班也在城西,周围的朋友同事生活圈都在城西,他们介绍的小伙子还能在哪儿?整个大城西,要论优秀男孩最多的地方,肯定是科创城啦!” 唐亦宁听完语音,手掌抵着额头深深叹气,心想她真是和科创城较上劲了。 韦秋敏说的没错,城西科创城属于新城,区域里的产业集群涵盖了电子信息、生物医药、新能源新材料等众多高科技行业,人才密集,男孩们没有最优秀,只有更优秀。 五月底,杋胜科技的HR们也正在为“优秀男孩”而头疼。 科创城是年轻人的天下,有一家大型婚恋网站为了让各公司的单身狗们有更多的联谊机会,在科创城组织了一场职工欢乐运动会。开幕式在六月端午节,为期两周,比赛项目有篮球、足球、乒乓球、羽毛球等球类运动,网站工作人员排着队给每家公司打电话,动员企业报名参加。 杋胜科技的老总窦钧年近四十,是个足球迷,当即同意参加七人制足球赛,并且准备亲身上阵。他给HR们布置任务,让她们从全公司找十来个会踢球的小伙儿,窦老大目标直指冠军。 HR们在公司闲聊大群发布招募信息,消息发出后,几百人的群在线表演了一个什么叫“鸦雀无声”。 冷场五分钟后,窦老大发话了—— 【窦钧】:参赛人员每人发500补贴,赢了给1000,进四强给2000,进决赛给3000,拿冠军,每人5000! 群立马就活了,各种牛鬼蛇神都冒出来,纷纷喊着要报名,连法务部200斤的孙大律师都说要参加。 有钱领,“优秀男孩”江刻自然冲在第一线。 【窦钧】:@陈艳,把报名的都记下来,到时候健身房面试,择优录取。 【陈艳】:好的老板! 这话一说,孙大律师带头,好几位男士屁滚尿流地撤回了报名消息,江刻的竞争对手瞬间少了许多。 【江刻】:老大,奖金是累加吗? 【窦钧】:你做梦!想peach!按最后名次发! 【江刻】:哦。 【赵海涛】:@江刻,你不是说你只会打篮球,不会踢足球吗? 【江刻】:我可以做守门员。 【赵海涛】:…… 【窦钧】:…… 【陈艳】:…… 江刻在工位上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又伸长手臂做了几组伸展运动,觉得以他的身体素质,入选毫无压力。 就是不知道别的报名的人水平如何,500补贴没什么意思,5000奖金还有点吸引力。 江刻又看了眼群聊内容,想起,再过几天就是端午节了。 端午,对江刻来说,曾经也算是有一点特别的意义。 但现在已经没有了。 这年的端午比较早,在六月上旬,江岳河前几天给江刻打过电话,说他很久没回家了,让他正端午那天回家吃饭。 江刻问:“江岳山来吗?” “江……你好好说话,什么江岳山?那是你大伯!”江岳河猜不透小儿子的心思,反问:“你是想他们来,还是不想他们来?” 江刻说:“不想。” “哦,他们不来,没叫。”江岳河每次给江刻打电话心情都很复杂,含着三分愧疚,三分心疼,还有四分忌惮,郑馥玲更夸张,根本不敢给江刻打电话,每次都喊丈夫打。 听说江岳山一家不会来,江刻才答应回家吃饭。 回家是不是要带东西? 公司发了一箱粽子、一份水果提货券和五百块网上超市储值卡,除了超市卡,江刻别的东西都不想要,寻思着是卖给同事还是当礼物拿回家。 他打从心眼里不想往家拿东西。 他都没从家里拿过东西呢! 往家拿还不如给唐亦宁。 粽子和水果,都是她喜欢的。 唐亦宁…… 操!他们已经掰了,怎么又给忘了?老年痴呆啊! 江刻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一串串代码,抬起双手搓了搓脸,浑身涌起一股说不上来的疲惫感。 距离唐亦宁离开,已经过去十七天。 江刻叹了口气,戴上眼镜继续干活。 作者有话说: 小江:QAQ,那谁还没来,怎么先来一个姓章的? 章一格:大家好,我是章一格,我保证我是一个好男孩,任务是助攻。 读者:我们不要看助攻!我们要看撬墙角!! 小江:??? 第10章 感情 唐亦宁和章一格用微信聊了一周,感觉还不错,章一格提议见面,并且希望和唐亦宁交换照片。 唐亦宁同意了,章一格很快就发来一张生活照。 不可否认,无论是外表还是谈吐,章一格身上都洋溢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照片上的他倚在窗台边,白净的脸颊上戴着一副金属框眼镜,身穿浅色衬衫,发型清爽,身材高瘦,笑容温暖,是个让人一见就会心生好感的男生。 -- 第23页 唐亦宁发给他的照片没有美颜,是一张全身照,她长发飘飘,穿一身素色连衣裙,在厂子里一丛绿化带旁现拍现发。摄影师小何说她美极了,只要对方性向是女,就不可能不喜欢她。 “哪有这么夸张?”唐亦宁给小何看章一格的照片,“这个男生也很帅啊,但我光看照片也没喜欢上他。” 小何双眼发光地盯着手机:“哇!这个小哥可以哎!一看就是那种特有内涵、喜欢看书、可以上《最强大脑》的人!” 唐亦宁嘴角抽抽:“是吗?” 小何小鸡啄米般点头:“真的真的!小唐,这次见面你一定要好好表现,这个男生看着太舒服了,你俩很般配呢!” 唐亦宁:“……好吧。” 于是,她和章一格约好初次见面的时间,是六月初的一个周六晚上。 五月过完,进入六月,天气一天比一天闷热。 周六下午,城北某个老小区外,挂着“达达驿站”招牌的快递站里人来人往,拿包裹的人非常多。 尤达在帮一位老大爷下寄件单,王小灿指引着别人去货架上取快递。 “哎大姐!拿了扫一下,别直接拿走啊!”王小灿追着人喊,她是个风风火火的女生,容貌俏丽,嗓门却很大。 尤达刚送走老大爷,又看到一个快递员拉着一车包裹过来,王小灿和尤达立刻帮快递员卸货分拣、整理扫码。 驿站外,一个年轻男人孤独地坐在马路牙子上,岔着两条大长腿,手里夹着不知道第几根烟,无视身边来来往往的脚步声。 江刻毫无帅哥包袱,尤达嫌他席地而坐太不讲究,问要不要给他拉把椅子,他拒绝了,说坐椅子像个看大门的。 王小灿哈哈大笑:“那不比你坐地上好?你坐地上,和我们家福宝有啥两样?” 江刻扭过头,福宝就趴在他腿边,正用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望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同类,还讨好地摇了摇尾巴。 福宝是尤达养的一条小黑土狗,被绳子拴在门口一个大货架上,很乖,从不乱叫,并且认得江刻。 江刻揉了揉福宝的脑袋,垂下眼睛又抽了口烟。 驿站里,王小灿悄悄地对尤达说:“江刻怎么回事?坐那儿一个多小时了,他是不是来讨债的?” “不会吧?”尤达也压低声音,“他说,就是没事过来坐坐。” “坐大马路上?”王小灿想不通,“高材生这么奇怪的?” 她推着尤达,让他出去问问,尤达忙完一阵,终于走出来,扯着裤子坐到江刻身边。 尤达是个高大健壮、眉目硬朗的男生,和江刻同龄,两人小学、初中同班,高中同校,是彼此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 中考时尤达超水平发挥,和江刻一起考上重高,无奈他入校即巅峰,后来与江刻的差距越拉越大。高考时,江刻考上A大,尤达只考了个三本线。 尤达父母离异,各自重组家庭,都有了新的小孩,谁都不肯掏钱供大儿子念民办本科。尤达也懒得高复,最后由爷爷出钱,去了一所大专学物流专业,毕业后在物流公司工作两年,和女友王小灿一合计,两人决定合伙承包一家快递驿站。 驿站头一年亏,第二年收支持平,直到今年才开始赚钱。 现在,尤达成天开着快递车在外头转,王小灿留在驿站干活,两人没舍得请帮工,王小灿的父母白天会来帮一把,一大家子每天从早到晚忙成狗。 尤达能看出江刻心情不好,却不知道原因。毕竟在他眼里,江刻已经是个成功人士,年薪三十多万,有车,马上就要买房,除了女朋友,这人什么都不缺。 没错,哪怕尤达和江刻有近二十年的交情,他都不知道唐亦宁的存在。 “怎么了?刻子,碰到麻烦了?”尤达给江刻打了一根烟,江刻接了,却没点,就拿在手里把玩。 他和唐亦宁“分手”二十天,日子如往常一样过,每天上班下班,吃饭睡觉,但他郁闷的情绪竟一直都没好转。 上班没精神,下班不期待,一个人回到出租屋,小房子明明一点都没变,他却看哪儿都不顺眼。 中介给他打过电话,约他周末去看房,他都提不起兴致来,待在家里实在无聊,就晃到了尤达这里。 福宝依旧温顺地靠着江刻,抖抖耳朵,江刻又一次去揉它脑袋,幽幽地问出一句话来:“达子,你说,女人到了我们这个年纪,是不是都会想要结婚?” 尤达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因为这真的不像江刻会问出来的问题。这人一直单身,说自己是不婚主义,尤达就没见他身边出现过女人。 “呃,要分人的吧。”尤达给自己点起烟,瞄了一眼驿站里的王小灿,低声说,“两个人在一起要是老打架,互相猜忌、不信任,那就得掂量掂量是分还是结了。要是感情稳定,那肯定想结婚啊!不结婚这不是耍流氓么?别说女人,我也想啊。” “……”江刻不解地看着尤达,“你和王小灿在一块也很多年了,她有没有和你提过结婚?” 尤达吐出一串烟气,闷闷地说:“肯定提过啊,我和她在一块都七年了,七年之痒听过吧?她成天变着法儿地暗示我想结婚呢。” 江刻知道王小灿和尤达是大学同学,两人大一时就看对了眼,好上以后一路走到现在。 -- 第24页 江刻问:“那你为什么不和她结婚?” “没钱呀兄弟!”尤达拍着大腿,“小灿是家里的独生女,她爸妈到现在都看我不顺眼呢,说要结婚,必须得买房!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房子是肯定买不起,车子嘛是个货车,你说说,这他妈怎么结婚?” 江刻问:“不买房,就不能结婚吗?” 尤达说:“那肯定啊!女人都求安稳,喜欢安全感,结婚了就想有个自己的小窝,甭管大小,有了房子才能安心过日子。” 江刻听完后若有所思,尤达狠狠地抽了口烟,又说:“我要像你这样一年能挣三十多万,早他妈结婚了!” 江刻皱眉,像是想不明白:“你觉得我这样就能结婚了?” “不然呢?”尤达瞪大眼,“你还想怎么着?你买个房,娶个老婆,就算她不上班,靠你一个人的工资你俩都能过得不错啦。” “我不觉得我工资高。”江刻说,“而且我又没买房,到时候按揭一个月都得一万。” 尤达挥挥手:“你这不是快买了么,迟早的事。” 江刻沉吟片刻,还是开了口:“你最近……宽裕么?” 尤达:“……” 麻蛋,这家伙还真是来讨债的! 尤达创业初期钱不够,问江刻借了十万,有借条,两年多了,他只还了两万。不是不想还,实在是还不出,小驿站今年才步上正轨,尤达老老实实和江刻说了,江刻也没说什么。 “那个……我努把力,年底可以还你三万。”尤达这么个糙汉子,这会儿脸都憋红了,“刻子,对不住,我真的是……” 江刻拍拍他的背:“没事,我就是最近可能会买房,首付还差了点,所以才来问问你。” 尤达说:“你问过你爸妈没啊?就几万块,他们肯定拿得出。” 江刻摇头:“没问,我不想问他们借钱。” “怎么叫借呢?”尤达为他打抱不平,“你是他们的亲儿子,他们都给你哥买房了!现在你要买房,大头已经自己出,让他们赞助几万怎么了?像咱们这岁数的人,有几个买房是全靠自己的?不都是家里出首付的么!” 江刻苦笑,反问他:“说得轻巧,你家里怎么不给你出个首付?” 尤达又一次垂头丧气:“你就别埋汰我了,我家里什么情况你最清楚,比你还不如呢。我又不争气,不像你这么牛逼,唉……悔啊!早知道高中那会儿就好好念书了,要是念个本科也不至于……哎呦呦呦呦!” 王小灿一把揪起他的耳朵:“悔什么?是后悔认识我吗?” 尤达讨饶:“姑奶奶撒手撒手,疼疼疼!” 江刻和福宝一起看着他俩打闹,福宝“呜”地一声站起来,竖起耳朵,像是不知道要不要去帮忙。 “哼。”王小灿松开手,又踹了尤达一脚,“我去买菜了,晚上想吃什么?哎江刻,你留下吃饭,我多买点菜。” 尤达说:“搞个牛百叶吧!” 江刻却说:“我不吃了,一会儿就走。” 尤达不开心:“怎么连饭都不吃?咱俩好久没一块儿喝酒了!” 江刻说:“我还有点活没做完,晚上要加班。” 尤达没再勉强他,王小灿又瞪了尤达一眼,扭着腰就走了。 驿站租的是小区住宅的沿街商铺,里头有厨房、卧室和卫生间,尤达和王小灿晚上卷闸门一拉,两人一狗就住在这里,省下了租房钱。 江刻看着王小灿的背影,问尤达:“你就打算这么拖着吗?如果一直买不了房,存不起钱,你俩就不结婚了?” 尤达很沮丧:“我也不知道,现在真的……结婚就是个没影的事,小灿也才二十五,我是觉得我俩岁数都不大,争取三十岁以前结婚吧。” 江刻垂下眼:“我那天听人讲,有人喜欢早婚,有人喜欢晚婚,这事儿你得和王小灿沟通好,如果她真的想结婚,你又非不肯结,搞不好哪一天她就不要你了。” 尤达愣愣的:“不会吧?我和她……感情很好的!” “感情……”江刻重复着这个词,对他来说这是个很陌生的词汇。 他和唐亦宁感情好吗? 不对,他们之间有感情吗? 哪种感情? 感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尤达看着江刻失神的模样,越发觉得他不对劲,这聊的都是什么玩意儿?买房,早婚,晚婚,连“感情”都来了,这是……有情况啊! 尤达激动极了,大着胆子问:“刻子,你是不是……失恋了?” 江刻猛地反应过来,当即否认:“开什么玩笑?!” 尤达:“那,你是看上哪个女孩了?” 江刻一撇头:“没有!” “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找个对象啦。”尤达拍拍江刻的肩,语重心长地说,“别的方面我都不如你,就这一点我还是比较自信。你老这么单着也不是办法,挺帅的人,别整那什么不婚主义。女孩多可爱啊,软乎乎娇滴滴的,冬天一块儿暖被窝,知冷知热,哎呀,你就是没尝过那滋味!男人到你这岁数还是处男的真没几个了,你会憋坏的。” 江刻:“……” 谁说他是处男了?那天晚上他还做了三次呢!很神勇的好不好! 尤达又说:“不过,你要是真找了女朋友,得改改你的臭毛病。” -- 第25页 江刻睨他:“我有什么毛病?” “抠门啊!”尤达脸都皱起来了,“刻子,你太省了,这样不行!钱赚来是要花的,甭管对方是个千金小姐还是小家碧玉,你都得大方些,要舍得为她花钱。平时请女孩去看场电影,去那种逼格高点儿的饭馆吃饭,送点花呀、小礼物呀,也花不了几个钱。” 江刻不认同:“花毛线!我房子还没买呢!” “买房买房,你就只知道买房!”尤达气结,“人活这一辈子难道就只是为了买房吗?” 江刻大声说:“对啊!你自己都说了,有个房子才能安心过日子,连个住的窝都没有,还看什么电影吃什么大餐?!” “那是精神需求,你懂不懂?人除了物质需求,还有精神文化活动。古时候的老百姓看天吃饭,个个饿得皮包骨,都知道去戏班子看场大戏,就是这么个道理。”尤达觉得这人真是说不通,活该做个单身狗,“我够穷了吧?老子玩游戏还氪金呢!氪金让我快乐呀,千金难买我开心,明白不?” “不明白。”江刻表情严肃,“房子不买,我就不会快乐,只有买了房,我才会考虑其他的。” 尤达晕倒:“照你这么说,我和王小灿三十岁之前都买不了房,我俩是不是不配活着?应该手拉手一起去跳河啊?” 江刻:“……”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房产中介小詹打来的。 “你好江先生,我和你说一下哈,你上次看中的那套顶楼89方,房东五月底已经卖掉了,再有合适房源我会联系你。你听我一句,真想买的话,下手就得快,千万别犹豫!” 江刻冷冷地说:“知道了。” 很好,房子没了,首付也不够,唐亦宁还跑了,生活真他妈的精彩! 作者有话说: (隔壁刺猬法则的)衍哥和(隔壁碰瓷翻了车的)卷毛愉快击掌。 衍哥:虽然我俩穷! 卷毛:但我俩不抠啊! 哈哈哈哈哈! 小江:…… 文案说啦,结婚没这么快,要在V章后,大概要在10万字出头时,商量结婚会早一点。 我的文不会短,婚后肯定会占更多篇幅。 看看他俩现在的情况,突然说要结婚,也很不合理呀。 第11章 相亲 告别尤达后,江刻开车回到公寓,钥匙一丢,人就躺到了床上。 最近工作不忙,他每天晚上八点前就能下班,周五晚上加班到凌晨,还能混上双休。 第二天是周日,本来,他一定可以见到唐亦宁。在她来之前,他会考虑晚饭吃什么,两个人可以做三个菜,他会去买菜,再买点时令水果。 枇杷快下市了,现在是吃杨梅的好时候,还有桃子和西瓜,再过阵子葡萄也会上市。江刻很少买零食,但他舍得买水果,因为唐亦宁喜欢吃。 一年又一年,他们就是这么过来的。 江刻拿出手机,想看看唐亦宁的朋友圈,结果啥也没看见。 他记得,她的朋友圈设置为一月可见,难道这一个月,她一条朋友圈都没发过? 江刻有一瞬间的怀疑,唐亦宁是不是把他给屏蔽了? 他想给她打个电话。 当这个念头从心底冒出来时,江刻吓了一跳。 不行。 他想,绝对不行!那天早上唐亦宁说得很明白了,她以后不会再来找他,他们没有闹得很难看,断得非常体面,他何必要做这种让她看不起的事? 好聚好散,是她说的,六年相伴,他应该如她所愿。 幸好江刻没打这个电话,他要是打了,知道唐亦宁接下来要做什么,估计会气到自闭。 此时此刻的唐亦宁正坐在回钱塘的班车上。 下车后,她就要和章一格见面了,地点却不在科创城。 章一格很细心,听说唐亦宁要坐班车从厂里回钱塘,主动提出他有车,可以从城西赶过来,两人就在班车终点站附近见面,省得唐亦宁跑来跑去。 唐亦宁心里有点小感动。 傍晚六点多,天还没黑,唐亦宁在一家商场门口见到了章一格。 他穿着白衬衫和卡其色休闲裤,单肩甩着一个大背包,面容显得很年轻,笑眯眯地看着她,不像上班族,更像大学生。 他本人的气质和照片上一模一样,温文尔雅,不知是不是唐亦宁的错觉,章一格似乎还有些害羞,好像不太擅长与女生说话。 “实不相瞒,我是第一次相亲。”章一格说话声音很好听,语气也非常诚恳,“具体流程我也不太懂,要是哪里说得不对,或是做得不好,请你提醒我,我的社交圈里……女孩特别少。” 唐亦宁掠着头发,羞答答地说:“我也才第二次相亲。” 章一格笑了:“那正好,咱们就互相学习,共同进步吧。” 唐亦宁被逗乐,两人间的气氛顿时轻松不少。 他们找了家餐馆吃晚饭,章一格让唐亦宁点菜,唐亦宁照着招牌菜点了三菜一汤,等上菜时,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接着就一同笑出声来。 “好尴尬。”章一格脸都红了,摘下眼镜用湿巾擦了擦,再重新戴上,“我好久没这么尴尬了,你看,镜片都起雾了,热的。” 唐亦宁说:“你别紧张,就随便聊聊。” “不紧张不紧张。”章一格像是在回答她,又像在为自己鼓劲,“那个……找个话题吧,我的情况,介绍人对你说了吗?” -- 第26页 唐亦宁说:“说了一点,你可以再说一遍。” “咳咳。”章一格清清嗓子,真的正儿八经地做起自我介绍,“我叫章一格,今年二十七岁,钱塘本地人,我本科和研究生都是在中山大学读,学生物,现在在义嘉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上班,做科研,日常就是泡在实验室。我的兴趣爱好嘛,静态方面是看书和下围棋,动态是爬山和游泳,还有足球,以前上学时常踢,现在工作忙,不怎么踢了,就爱看球。” 爱好还分静态动态,唐亦宁偷笑,又觉得他居然会喜欢踢球,让她感到意外:“你的样子看起来不像会踢球呢。” 章一格低头看看自己:“是因为我看着很瘦吗?其实我很喜欢运动,游泳一直在坚持,我只是看着瘦,体质还不错。” 唐亦宁抿唇而笑,章一格继续往下说:“我爸爸妈妈都是大学老师,家里就我一个小孩。婚房已经准备好了,不是我自己买的,是我爸妈很早就买好了的。你别看我整天做实验,好像很高端,其实没有,我收入也就一般,一年二十多万,普通人一个。” 一个十分讨人喜欢的普通人,唐亦宁心里这么想。 章一格自我介绍完毕,轮到唐亦宁,她简单地说了一下,说到兴趣爱好时卡了壳。仔细一想,她没什么兴趣爱好,业余无非是追追连续剧和综艺、刷刷短视频、看看网络小说。 大学时,她所有的课余时间都用来打工了,毕业后,大多数周末除了陪伴父母,就是和江刻厮混。她工作很繁琐,吃住都在厂里,哪里有时间和闲钱去发展兴趣爱好? 于是,她很诚实地对章一格说:“我最大的兴趣爱好,是存钱。” 章一格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个说法:“啊?” “我从高考以后就开始打工了。”唐亦宁说,“我爸爸在我十六岁时突发脑梗,那时我刚上高二。在那之前,我爸从单位辞职出来一年多,和我妈一起开了家小饭馆。为了开店,他们把积蓄都花掉了,所以我爸生病以后,饭馆转让掉,治病的钱都不够,是我妈问亲戚借了很多钱,才把我爸救回来。高考完我就去打工,帮我妈一起存钱还债,整个大学期间,我一直在打工,没有玩的时间。” 章一格出身书香门第,从没吃过苦,没想到唐亦宁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关心地问:“那现在呢?你爸爸身体怎么样?” 唐亦宁笑着说:“还行,我爸五年前办了病退,我妈两年前也退休了,他俩都有退休工资。我毕业前家里的债就还清了,现在就是我上班,我妈照顾着我爸,唔……我家房子只有一套很小的两室一厅,是我爸旧单位分的房改房,别的资产,就没有了。” 她越说声音越轻,越觉得自己的条件真是和章一格差距甚远。 家境、学历、工作体面度、收入……她样样都比他差。 如果这样子他都能接受,那就只能是因为她的脸。 还是那句话,颜值,是最经不起时间考验的东西,再好看的人,也有人老珠黄的那一天。 唐亦宁意识到,她能拿得出手的资本实在是太少了。 热菜上桌,章一格帮唐亦宁倒饮料。他似乎看出唐亦宁的情绪比之前低落,不安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说到以前的事让你不开心了?对不起,我不会再问,你别介意。” 唐亦宁笑笑:“我没事,吃饭吧。” 两人一起动筷,边吃边评价菜品,身家背景都交代完毕,他们又说了会各自的工作——两个完全不搭界的行业及工种,章一格尽量把自己的工作内容说得简单,唐亦宁还是不太听得懂。 她想,接下来是不是就要面对相亲时避不开的一个话题——彼此的感情史。 这是一个基于不同情境、由相亲双方斟酌决定是否要出现的话题。 如果连眼缘关都没过,这个话题就不会出现。 而唐亦宁和章一格,至少到目前为止,他们对彼此都有一点点好感,不是说强烈的喜欢,必须要和对方怎么样,而是,他们对对方都没感到失望,会有继续了解的想法。 唐亦宁这么想着,就用闲聊般的语气开口了:“那个,你以前谈过女朋友吗?” 章一格一愣,微微皱眉,表情似乎有一点……为难? 他的反应令唐亦宁费解,半晌,章一格才说:“不能算女朋友,只能说,我喜欢过一个人,可对方不喜欢我。” 唐亦宁:“……暗恋吗?” “明恋。”章一格说,“其实我和她在一起过,两个月,没公开,想试一下,可最后她还是把我给甩了。” 唐亦宁:“啊……” 她不是单纯无知的小女孩,很明白这个“在一起”可不是牵牵小手、亲亲小嘴的程度,能用“两个月”来明确时间,还“没公开”,说明他们大概率发生过亲密关系。 老天,他怎么也有这样奇葩的经历? 不过他只有两个月,和她这六年相比,真是小儿科了。 “这是能说的吗?”章一格推推眼镜,说完才觉得不妥,“我是不是不应该和你说这些?但我不想骗你。” “呃,我是觉得没关系。”唐亦宁像是为了证明这句话,也做了坦白,“我也喜欢过一个人,可对方不喜欢我,我和他也在一起过,没公开。我觉得有必要和你说清楚,当然,我和他现在已经不联系了。” -- 第27页 章一格瞪大眼睛看着她,唐亦宁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怎么了?” 章一格说:“你是不是,还喜欢他?” 他的声音有微微的颤抖。 唐亦宁脑子里“轰”的一炸,她看懂了章一格的眼神,也听懂了他隐藏在这句问话里的含义——他是在告诉她,他还喜欢着那个人,从未改变。 那她呢? 章一格在干什么? 她又在干什么? 他俩在这儿相亲,聊得欢快,她还特地穿了条漂亮的连衣裙,化着精致的妆。 她告诉自己,对面这个男生非常优秀,人又温柔,经济条件也不差,如果和他交往,她就能谈一场真正的恋爱——在阳光下手牵手地约会,一块儿去看电影、玩游乐场、打卡各种网红奶茶店、拍又美又甜的情侣合影。 可以光明正大地告诉全世界:这个人是我男朋友。 然而,在她内心深处,依旧隐藏着一个叫江刻的男人。 章一格真是一个干净清透的男生,大概是在实验室待久了,他单纯得令唐亦宁感到惊奇。也正是因为他很单纯,才会那么直白地问出这个问题:你是不是还喜欢他? 唐亦宁不敢说,之前对章一格提到江刻时,她的心尖儿都在打颤。 真荒唐,章一格心里竟然也有一个人。 晚饭的后半段,两人都兴致缺缺,没怎么聊天。 吃完饭,章一格买单,他们走出商场,章一格看看周围,指着前头说:“咱们走走吧,我还没来过这儿,那边好像很热闹。” 唐亦宁同意了,和他一起并肩往前走。 这个地方算是一块大商圈,沿街店铺繁多,有不少晚饭后拖家带口出来散步的老百姓。 唐亦宁一路沉默,章一格是个聪明人,尽管唐亦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还是猜到了,现在的她,内心并不是空的。 他太明白这种感觉了,心里明明有一个人,却因为各种各样的现实原因而无法与对方在一起。他们又都很孝顺,不是离经叛道的性子,从小谨守公序良俗,到了年纪,就觉得应该谈恋爱、结婚。 对于这次相亲,他半点儿都没敷衍,能感觉到唐亦宁也一样。他们很认真地了解着对方,想看看能不能有机会发展一段新感情。 她年轻漂亮,是合适的结婚对象。 他也风华正茂,足够符合她的择偶标准。 只是可惜,他们心里都藏着另一个人。 走着走着,唐亦宁突然站住脚,转头看向一家店铺,再也走不动道。 章一格发现了,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那是一家叫“香咔咔”的连锁鸡排店,店招是大红色,印着一只眼神犀利的黄色肥鸡,喜感十足。 章一格问:“你想吃吗?我去买。” “不,不想吃,上学时都吃腻了。”唐亦宁指指那家店,说,“我就是在香咔咔认识的我前男友,不是这家,是A大北门那家,六年了。” 她第一次用到“前男友”这个词,带着一种张牙舞爪的宣泄:“那时候,他在鸡排店打工,我去找工作,第一次和他搭话。” 唐亦宁觉得自己疯了,突然就很想倾诉,哪怕是对着一个刚见面不久的陌生人。 和江刻的相识经过,她从没对别人说过,连潘蕾和吴丹娜都不知道,可她记得那么牢,从来都没有忘记。 章一格是个神奇的人,居然非常好奇,跟个相声演员里的捧哏似的,很给面子地问:“然后呢?你和他做同事了?” “没有,他们店不招人。”唐亦宁回忆着,又傻傻地笑起来,“我从来都没对别人说过,那天我赖着他说了好一会儿话,其实是故意的,因为他长得……真的太好看了。” 章一格:“啊?” 唐亦宁又变了脸色:“可我朋友都说他是个渣男,狗贼!” “狗……”章一格被“狗贼”这个词雷到了,“他对你不好啊?” “她们都说他对我很不好!我都不敢反驳,其实……我觉得,他对我还行啊!”唐亦宁转头看向章一格,眼眶里已经泛起泪花,她摇着头语无伦次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救了,我、我不该来相亲的。” “不不不不不,你别哭!”章一格吓坏了,从背包里掏出纸巾递给唐亦宁,“别哭别哭,我理解,非常理解!有些感情吧,它不被世俗认可,但偏偏忘不掉。人的感情和记忆又不是实验数据,可以一键Delete。小唐,我懂你的想法,但我们必须往前走,除非是铁了心一个人过一辈子,要不然,总、总得继续找……” 他笨拙地安慰着唐亦宁,她却双手捂脸,“呜呜呜”地哭得越发伤心,瘦瘦的肩膀都颤抖不停。 章一格要崩溃了,周围的路人都在用看渣男的眼光看他,他大着胆子拉住唐亦宁的胳膊,连声说:“我们先走,先走,找个地方继续聊。你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和我说,别憋在心里,说出来就好了。真的,你就当我是个垃圾桶,不不不,心理医生,免费的……” 作者有话说: 趁着他俩分手无交集的阶段,我要进一段回忆了,讲讲他俩刚认识时的事。 那会儿小江还是一只19岁的小狗,非常可爱~小唐也比现在活泼很多,我写起来特别开心。 篇幅是4章,V章时回到现在。 我可是有存稿的人~ -- 第28页 第12章 端午 唐亦宁没想到章一格居然还很话痨,在他的安慰声中,她哭着跟他离开了街巷。 章一格找到一家环境清幽的咖啡馆,在二楼挑了个角落里的卡座,随便点了两杯冰咖啡,和唐亦宁面对面坐下。 柔软宽大的沙发座椅包裹着唐亦宁,她的眼妆都哭花了,抬头看向章一格,哽咽着再次道歉:“对不起。” “真的没关系。”章一格觉得这次的相亲经历绝对会令他记忆深刻,他一点没生气,还觉得很有意思,“小唐,我比你大几岁,虽然没什么感情经历,但我们今天能见面,也算是个缘分。你放轻松,想聊什么我都陪你,咱们就当交个朋友,真的,你别哭了。” 唐亦宁吸吸鼻子,说:“我有时候会觉得,我真是傻透了。” 章一格:“为什么这么说?” 唐亦宁呜咽着说:“我认识他六年,从一开始就喜欢他,但我不敢说,我怕我说了,他就会赶我走。我朋友只知道我单恋他,她们都不知道,其实我早就和他在一起了。我和他真正在一起快满五年,他从来没有承认过我是他女朋友,你说我傻不傻?他这样对我,我还一直陪着他。我以为他总有一天会喜欢我,总有一天会给我一个‘女朋友’的身份。我一直等一直等,后来才发现,我永远都不可能等到。” “他为什么不肯承认你是他女朋友?”章一格很困惑,“那么多年,他很花心吗?” 唐亦宁摇摇头:“不,他身边从没有过别的女孩。” 章一格更想不通了:“那是为什么?” “他……”唐亦宁想了想,说,“他说他只想赚钱,没工夫谈恋爱,也不打算结婚。” 章一格:“……” 他想,这男人渣的角度很清奇啊。 成年人的崩溃有时就在一瞬间,唐亦宁手肘支在桌子上,双手交叠撑住额头,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最近三年,因为江刻毕业工作,唐亦宁和他只能在周末见面。不见面的日子其实很寂寞,唐亦宁试着不要刻意去想他,后来她也毕业了,住到了厂里,每天忙忙碌碌,不知不觉中,真的学会了在日常生活中将江刻屏蔽。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三年过度,“分手”才不会让她痛得锥心刺骨。 “分手”二十天,她很少会想起江刻,一次都没哭过,还觉得自己厉害得很,谁知道会在相亲时原形毕露,甚至当着相亲对象的面哇哇大哭。 唐亦宁想起很多事,很久以前,她和江刻还在上学,当时,他们见面的频率要比后三年多得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时候的他们和情侣同居没什么区别。 唐亦宁又想起她和江刻的第一次见面,那个炎热的午后,A大北门的商业街,香咔咔鸡排店,有着犀利眼神的肥鸡…… 那天是六月十二号,刚巧是端午节,高考结束第四天,唐亦宁在家待不住,跑去大学城找暑期工。 …… 钱塘的大学城不止一个,东南西北都有分布。唐亦宁去的这个大学城在城西,除了A大城西校区,还有几所大大小小的本科、专科院校,十几年来逐渐形成规模,校外自然也开起不少店铺,形成供学生消费的商业街。 A大北门商业街很热闹,两百多米长的路两边开着数不清的店铺,不远处就是钱塘工商大学,那是唐亦宁心仪的学校。 高考后她估过分,应该够得上钱工大,所以为了入学后能继续打工,她就没在家附近找工作,而是专门跑到大学城的商业街,想找一份兼职的长期工。 那是一个烈日炎炎的下午,唐亦宁从商业街西面开始向东走,向一家家店铺询问:“请问你们招不招暑期工?” 彼时,她刚成年不久,身子骨特别瘦,高考前为了洗头方便,她剪了个男孩样的短发,穿一身明黄色T恤、黑色中裤,背着个烟灰色小背包,一双大眼睛怯生生的,外表看着比实际年龄要小。有些店家甚至怀疑她身份证造假,自然不敢用她。 唐亦宁问了十几家店都被拒绝,很是沮丧,她汗如雨下,口干舌燥,拿出水瓶喝了口水,向下一家店走去。 那是一家鸡排店,店名叫香咔咔,店里只有一个人在忙活。唐亦宁走到店铺前,发现那是个高个子男生,剃一头短寸,身上穿着件大红色工作服,正背对柜台清洗着厨具。 唐亦宁大着胆子喊了一声:“你好……” 男生转过身来,唐亦宁便看清了他的脸,直接傻眼。 她念的高中也有英俊的男同学,但从未有哪一个比面前这位更令她感到惊艳。 他的脸颊偏瘦,轮廓立体,鼻梁挺拔得让唐亦宁想去摸摸,两道浓眉下是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眼尾微垂,眼神漫不经心。 他的红色工作服是翻领T恤,前胸上印着一只眼神犀利的黄色肥鸡,这样滑稽的衣服穿在他身上,被那宽阔的肩膀一撑,居然也十分帅气。 他还长着一副薄唇,唇色偏淡,配上那硬朗的板寸发型,整个人的气质显得冷漠疏离,透着一股“莫挨老子”的气场。 唐亦宁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是短短十八年人生中的第一次。 这男生就是江刻,他板着脸等对方点单,接着就发现那小家伙的脸居然诡异地变红了,还不说话,只眨巴着眼睛使劲儿朝他看。 -- 第29页 江刻相当无语,双手往台面一撑,生硬地问:“吃什么?” “啊。”唐亦宁回过神来,“那个,你好,我、我想问问,你们店招暑期工吗?我每天都可以来上班。” 清清脆脆的声音,居然……是个女生? 江刻很意外,他把唐亦宁当成十二、三岁的小男孩了,还觉得这男孩皮肤真白,眼睛还很大。 唐亦宁其实个子不矮,有1米66,就是太瘦了,体重将将90斤,胸前也没什么曲线。她满怀期待地望着江刻,又说了一遍:“哥,招人吗?我想找一份暑期工。” 这是妈妈教她的,说找工作时嘴巴要甜,二三十岁的统一喊“哥”和“姐”,年龄看着和爸妈差不多及往上的,才能喊“叔叔阿姨”。 唐亦宁很听妈妈的话,她看惯了穿校服的男同学,一时也估不出面前这男生的年纪,觉得他应该是二十二、三岁,一声“哥”就叫得颇为理直气壮。 “别瞎叫。”十九岁的江刻态度很差,“我们不招人,有些店门口贴着招人的纸,你去那儿问。” “我问了十几家,那些贴纸的也不要我。”唐亦宁用手臂蹭掉额头的汗,“哥,你这儿真不招吗?要不你问问老板?我什么都可以做。” “我就是老板。”江刻瞎话张嘴就来,“我说不招就不招,你赶紧走吧,别影响我做生意。” 唐亦宁没走,往角落里挪了两步,躲进阴凉处,说:“那我休息会儿行吗?外面好热,我歇歇再走。” 江刻看了眼室外,太阳的确毒辣,又看到那女孩布满汗珠的脸庞,就没再赶她。 这几天虽是端午小长假,但因为每所大学都临近期末,学生们个个在准备期末考,酷热的午后,商业街上人就不多。 鸡排店好一会儿都没客人上门,只接到几份外卖订单,江刻按照订单炸鸡排,唐亦宁就站在店外看他炸。 “哥,这烫吗?”她踮着脚尖探头探脑,又吸吸鼻子,说,“好香啊。” 江刻:“……” “哥,我一直好奇,这鸡排是怎么做成爱心形状的?” “哥,买什么口味的人最多呀?” “哥,你在这儿干活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哥,你觉得我去哪个店找工作会有戏?我很勤快的,什么都肯干。” “哥……” 江刻白得了一个“妹妹”,耳朵边“嗡嗡嗡”响个不停,无数次想叫她闭嘴。但这女孩瘦巴巴,有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令他吼不出口,总觉得要是吼了,她能立马哭出来。 在这条街上,江刻其实小有名气,人送外号“鸡排王子”,每天都有很多女学生慕名而来,买份鸡排,就为了看他一眼。正因如此,老板给他的薪水也比别人高,但要求他对外保密。 有不少胆子大的女孩和江刻搭讪,问他要微信,偷拍他照片,江刻一概不理,已经习以为常。 只是面前这个小丫头,是江刻从未碰到过的类型,傻乎乎的,还老说废话。他很想对她说,如果要来这附近找工作,至少把自己打扮一下,脸又不丑,干吗搞得不男不女?哪个老板会要她? 一会儿后,江刻从油锅里夹起鸡排,剪了一刀看看熟没熟,唐亦宁轻轻地“啊”了一声,语气里透着遗憾:“爱心没有了。” 江刻的耐心也要没有了。 “你到底要休息到什么时候?”江刻把外卖鸡排切好装袋,等着骑手过来拿,瞥了眼唐亦宁,“你不会是想要我送你一份尝尝吧?” 唐亦宁自然是摇头:“没有没有,不用的,我就……再待会儿,马上就走。” 她的脸又红了,偷偷瞄了眼江刻,为自己的小心思感到难为情。 她还没在现实里见过长这么好看的男生,稀奇得不得了。此时他们一个在店外,一个在店里,唐亦宁体验到了外国老百姓第一次在动物园观赏大熊猫时的激动心情。 江刻不理她了,收拾着刚弄脏的厨具。 唐亦宁乖了没多久,又蹭过去,开始新一轮的“哥哥哥”,配上那个毛茸茸的脑袋和身上的黄衣服,活像只呱噪的小鸡崽。 “哥,你刚骗我的吧?你应该不是老板。” “哥,你是大学生吗?哪个学校的呀?” “哥,我九月也是大学生了,钱工大!” 江刻动作一顿,偏头看她:“九月?你刚高考完?” “嗯嗯!”见他理自己了,唐亦宁很高兴,扒着柜台摇头晃脑,“我应该能考570分左右,误差上下20分,想报钱工大,你觉得稳吗?” 江刻:“文还是理?” 唐亦宁:“理!” “差不多够了。”江刻前一年考了理科681分,此时有种看学渣的感觉,“你干吗现在跑来打工?高考完不该放松两个月么?” 唐亦宁眨巴着大眼睛:“我家缺钱,我想帮帮家里。” 江刻:“……” 他拿着抹布无意识地擦拭台面:“你住这附近?这儿暑期工不好找。” “为什么?”唐亦宁不解,“我不住附近,我住城东文兴桥。” 江刻抬眼看她,眼神里充满着关爱弱智儿童的怜悯:“这位同学,麻烦你动动脑子,大学城大学城,暑假里还剩几个人?” 唐亦宁一脸呆滞:“……” 对哦!大家都要放暑假,消费的学生少了,要招人的店铺自然也少了。 -- 第30页 “那我怎么办?”她茫然地看看周围,“我要是开学后再来找工作,还能找到吗?好工作会不会都被别人抢走了?” 看着她失望的眼神,江刻居然在心里帮她想起办法来,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学校里勤工俭学的岗位不多,钱还少,江刻自己都不考虑。他本来想说让她去做家教,又一想,有个A大在这儿坐镇,请家教的家长基本不会考虑别的高校,靠小鸡崽那点可怜的高考分,估计想教小学生都没人要。 江刻低头想了会,说:“你往东走,大概七八家店吧,有一家紫色招牌的奶茶店,那边应该在招人。你去问问,就说是香咔咔的小江介绍的。” “小江!”唐亦宁愣了一下后就跳起来,“谢谢小江哥!我现在就去!” 正要走,她想起一件事,从小背包里掏出一颗糖果放在柜台上:“这是我中午在一家银行休息时从柜台拿的,粽子糖,里头有松仁,是免费给客人吃的。今天刚好是端午,小江哥,节日快乐!我去啦,拜拜!” 她对江刻绽开一个甜甜的笑,接着就一蹦一跳地跑了。 江刻盯着那颗粽子糖,过了好久才拿起来,撕掉糖纸,把小粽子丢进嘴里。 作者有话说: 作者:小唐啊,你口口声声说颜值是最经不起时间考验的东西,怎么一看到帅哥就走不动道了呢? 小唐:我自己也在反省。 作者:如果小江让你走的时候你麻溜儿地走,我就可以全文完啦! 小唐:如果他开着阿斯顿马丁,穿着爱马仕,戴着百达翡丽,我一定跑得比谁都快,可他是在炸鸡排耶! 小江:………… 第13章 鸡排 唐亦宁和江刻的第二次见面,是五天以后。 六月是钱塘的梅雨季,有那么一阵子,雨水几天几夜不停歇,很烦人,气温倒是下降了几度,不再那么闷热。 江刻在香咔咔鸡排上班,和另一个女孩搭档。女孩抽空就看书,为期末考做复习,江刻站在柜台后,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水发呆。 这个学期马上就要结束了,他将迎来大学生涯的第一个暑假。 但他不想回家。 江刻想起前几天见过的那只小鸡崽,去年六月,他和她一样,高考完就马不停蹄地开始打工。大概就是因为这么一丁点相似的经历,江刻才会给她介绍工作。 换做平时,他才不会多管闲事。 江刻又想起去年暑假,那会儿他没积蓄,下班后还得回家,有时回去得晚了些,他已经尽量放轻动作,还是会被江可聪阴阳怪气地说几句。 “你能不能轻一点?都快十二点了,你不睡我们还要睡呢!” “你就是故意的吧?知道我要复习,故意吵我休息?” “几点钟了你还弄东西吃?你不会在外面吃完再回来啊?” …… 江刻懒得和他吵,匆匆洗过澡,就饿着肚子去睡觉。 他如此妥协,第二天还会被郑馥玲唠叨:“你哥哥在复习备考呀,你晚上不要那么晚回来,会吵着他的。” 江刻无话可说,在那个家里,他永远是多余的一个。 今年不一样了,江刻算了下自己的积蓄,打算放假后在校外租个房子住。如果暑假住得习惯,开学后也不用退,他刚接了个暑假里在网吧做网管的活,如果下学期继续做,住在寝室会很不方便。 他得趁大二这一年多赚点钱,明年暑假,他计划去互联网公司实习,专业不能丢,这才是他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实习也不知道有没有工资,如果没有,他得提前做准备。 “小江哥!” 正想着事,一道清脆的女声响在耳边,江刻定睛一看,居然是那只小鸡崽。 小鸡崽撑着一把伞,身穿奶茶店紫色工作服,还是毛茸茸的短发,一脸雀跃地对他笑:“小江哥,我找到工作了!就是你帮我介绍的那家店,谢谢你!我前几天在办健康证,今天正式开始上班。” “哦。”江刻没什么话要对她说。 唐亦宁选择性忽略他的冷淡,说:“等我发了工资,我请你吃饭呀!” 江刻说:“不用了,工资发下来省着点用,都是辛苦钱。” 唐亦宁小声说:“那我请你喝奶茶。” “真不用。”江刻又不耐烦了,“你去上班吧,别在这儿聊天。” “我是出来上厕所的。”唐亦宁望向西面,“公厕是在前头吧?” 江刻:“嗯。” “那我去啦。”唐亦宁朝他挥挥手,撑着伞往公厕跑。人行道上有积水,她一脚踩了个水洼,被溅湿了鞋,气得哇哇叫。 江刻冷眼旁观,看她跳格子似的跳过去。 几分钟后,唐亦宁原路返回,路过江刻面前时又朝他挥了挥手,笑得露出一排大白牙。 等唐亦宁跑远,店里另一个女生忍不住说:“鸡排小王子,你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小迷妹啊?” 江刻才不会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 唐亦宁的工作时间是早上九点到晚上九点,做一休一,所以从这天开始,江刻时不时的就会见到这只小鸡崽。 她每次去上厕所路过香咔咔鸡排,都会停下来和江刻打个招呼,有时还会自言自语地说几句,江刻大多数时间都不理她,她也无所谓,说完就跑。 -- 第31页 有时江刻心情不错,会和她聊会天。 “小江哥,我高考成绩出来了,566,估得还挺准。”唐亦宁说,“过几天要填志愿,你说我填什么专业好?” 江刻没那么蠢,别人的人生大事,他才不会瞎掺和,说:“和你爸妈商量去。” “你是学什么的呀?”唐亦宁扒着柜台,仰起小脸问,“我听说,你是A大的。” 江刻没好气:“计算机。” “哇哦。”唐亦宁眼睛亮晶晶,“难吗?” 小鸡崽不太聪明的样子,江刻不想她选错专业入错行,严肃地回答:“非常难。” “哦。”唐亦宁点点头,“我英语还不错,想填国际贸易,你觉得行吗?” 江刻想了想:“还行吧。” 唐亦宁满意了:“这个专业,以后工作是不是老要出国呀?” 江刻觉得她真是想太多,嘴里回答:“不知道。” “我还没坐过飞机。”唐亦宁浮想联翩,“小江哥,你坐过飞机吗?” 江刻:“没有。” 唐亦宁开心极了,越发觉得她和江刻就是同一国的。 六月底,毕业生离校,大学城内多了一批空房源。江刻抓紧时间去看房,以一个月800块的价钱租下商业街附近一套两室一厅里的朝南小单间。 房间里有家具,他把行李搬过去,和江岳河说自己暑假不回家了。 江岳河和郑馥玲都很惊讶,劝了几句也没劝动。 江刻从小就和他们不亲,郑馥玲也不敢说什么,谁都知道错的是他们,只是,当他们想要弥补的时候,为时已晚。 江刻已经长大了。 唐亦宁很适应打工生活,学会了做各种各样的奶茶、水果茶和沙冰,从来没出过错,同事们都很喜欢她,一个个叫她“小唐”。 店里有冰箱,唐亦宁每天会带上妈妈做的便当,两盒一模一样的饭菜,一盒当午饭,一盒当晚饭。 她工资不高,除了来回公交钱,一毛钱都不舍得乱花。 七月中旬,唐亦宁拿到六月的工资,因为上班不足半个月,只有七百多块,但她已经心满意足,这可是她自己挣来的第一笔钱。 拿到钱后,唐亦宁跑到香咔咔鸡排,扒着柜台眼巴巴地问江刻:“小江哥,我发工资了,我请你吃饭吧。” 江刻觉得这人很轴:“说了不用。” 唐亦宁坚持:“要的,我想谢谢你,要不是你,我都找不到工作。” 江刻的人生里没有这种人情往来,上了一年大学,他连班里同学都没认全。他早出晚归,独来独往,寝室就是个睡觉的地方,赚来的每一块钱都精打细算地用,压根儿没想过要请谁吃个饭。 他看着这只小鸡崽,心想如果他凶一点,小鸡崽会不会吓得跑掉,以后再也不来烦他? 小鸡崽的眼睛很大,还很明亮,双眼皮儿,眼睫毛又长又翘,看着他的眼神毫无戒备,还充满希冀。 对着这样的一双眼睛,江刻凶不起来。 最终,他同意下班后和她一起去吃个夜宵。 晚上九点多,商业街上的店铺陆续打烊,江刻没换衣服,就穿着那件大红色肥鸡工作服去赴小鸡崽的约。 小鸡崽换掉了工作服,穿着自己的T恤和牛仔裤,像个小学生似的背着那只灰色小背包,兴奋地问:“小江哥,你想吃什么?” 江刻说:“沙县。” 唐亦宁觉得沙县不够高档,犹豫着问:“你喜不喜欢吃黄焖鸡?” 江刻:“……也行。” 唐亦宁的建议被采纳,很是高兴,和江刻一起往附近的一家黄焖鸡饭馆走。 “我听说,你暑假没回家。”路上,唐亦宁好奇地问,“那你住哪儿呀?” 江刻走路习惯双手插兜、目不斜视:“出租房。” 唐亦宁追问:“你为什么不回家?” 江刻沉默。 唐亦宁察觉出他不想说,又开口:“我听说,你除了在香咔咔上班,还在别的地方打工,是真的吗?” 江刻:“嗯。” “在哪儿呀?” 江刻第二次沉默。 唐亦宁挠挠头:“我听说……” 江刻打断她:“你哪儿来那么多听说?都听谁说的?” 唐亦宁噘着小嘴,食指在空气里点点:“我同事,还有隔壁店的店员,她们都知道你。” 江刻:“……” 他腿长,步子迈得大,走得就比唐亦宁快,唐亦宁只能小跑着追在他身边。 “你很有名耶。”她一脸崇拜,“她们说你是这条街的鸡排王子!” 江刻忍无可忍:“闭嘴。” “哦。”唐亦宁摸摸鼻子,“我听说……” 江刻转头瞪她,唐亦宁肩膀抖了一下,还是说了下去,“你叫江kè。” 江刻:“……” 唐亦宁伸了伸脑袋:“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的名字?” 江刻想翻白眼,心说我知道,你叫小鸡崽。 “我叫唐亦宁。”唐亦宁郑重地自我介绍,“唐朝的唐,人云亦云的亦,宁静的宁。你可以叫我小唐,我爸妈叫我宁宁。” 江刻:“……” 唐亦宁:“我还不知道你名字里是哪个kè,克服的克,还是恪守的恪?” 江刻大步流星地走着,嘴里蹦出四个字:“刻苦的刻。” -- 第32页 “刻苦的刻,江刻。”唐亦宁小声地念了一遍,星星眼地拍着小手,“哇!听着就好有毅力~” 江刻冷艳高贵地看了她一眼。 黄焖鸡饭馆到了,他们都吃过晚饭,唐亦宁就点了份中份黄焖鸡,又给江刻要了碗米饭。站在冰柜前,她看着里头玻璃瓶装的饮料,问江刻:“你想喝可乐吗?” 江刻说:“不想。” “哦。”唐亦宁讪讪地在桌边坐下。 其实,她小时候过得并不苦,爸爸妈妈就是单位里的普通职工,没短过她吃穿,也没少过她零花钱。也就是最近两年,家里境况跌到谷底,唐亦宁才开始体会到生活的压力。 她摸着自己的小背包,里头有七百多块钱,眼睛时不时地会瞄向那台冰柜。 江刻发现了,喊老板:“拿一瓶冰可乐。” 唐亦宁:“哎?” 玻璃瓶装的可乐摆到她面前,她问江刻:“你不喝吗?” 江刻说:“不喝。” “哦。”唐亦宁把吸管放进瓶子,吸了一口可乐,冰凉甜腻的液体刺激着味蕾,唐亦宁浑身舒爽,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江刻坐在她对面,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喝掉半瓶可乐后,唐亦宁从包里摸出自己的智能机,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小江哥,我可不可以……加你微信?” 江刻挑了挑眉,下意识地想要拒绝。 唐亦宁又说:“我高中里用的手机不能装微信,这个手机是上个月我高考完,我小姨给我的,旧的,我就加了几个高中同学。” 江刻看着她:“你家为什么会缺钱?” 唐亦宁一愣,老实地回答:“我爸爸两年前生病了,看病欠了很多钱,到现在都还没还清。” 她不安地低下头,江刻能看到她的发顶。 一个月过去,小鸡崽的头发长了些,变得有点女孩样了,他突然有个奇怪的想法,不知道她留长发是什么样子。 唐亦宁不敢抬头看江刻,正胡思乱想时,眼前出现了一部手机,上面是个二维码。 江刻说:“扫吧。” 唐亦宁满血复活,喜滋滋地加上江刻的微信,看到他的昵称很简单,是名字的首字母:JK 头像是一片被阳光穿透的绿叶,像是随手拍的照片。 这么一比,唐亦宁的昵称就略显幼稚了,她叫:小白兔奶糖。头像就是一只小白兔。 江刻看过后,忍住了没吐槽,把手机收进裤兜里。 “你以后,就叫我江刻。”他冷冷地说,“我就比你大一岁。” “好呀。”唐亦宁说,“我第一次见你时,还以为你已经二十多岁了……啊,不是说你显老!” 江刻:“……” 他个子高,又不苟言笑,外形的确不像只有十九岁。在江刻眼里,那些同龄的同学都很傻很天真,而他,已经在为生计奔波,早就见识过世态凉薄。 尽管这奔波有点没头没脑,连尤达都理解不了,但这就是江刻的坚持。 自从上大学,他只接受父母给他缴纳第一年的学费,果断拒绝他们给的生活费。他拼命打工挣钱,还拿奖学金,目标就是把后面几年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挣出来。 他要干干净净地离开那个家,让那两个人以后连指着他鼻子骂“白眼狼”的资格都没有。 中份的黄焖鸡被端上桌,微辣,喷香,唐亦宁喜上眉梢,和江刻一起夹鸡肉吃,被辣到了,又捧着玻璃瓶吸可乐。 江刻毕竟是个年轻小伙子,胃口好,端着饭碗把米饭吃得精光,最后和唐亦宁一起把黄焖鸡也消灭干净,一块香菇、一片生菜叶儿都没剩下。 那时候有微信,移动支付却还未普及,买单时,唐亦宁从包里掏钱包,江刻已经抢先把钱给了老板。 唐亦宁急坏了:“你干吗呀!说了是我请客!” “废什么话,你才发几个钱?拿回去给爸妈。”江刻低声说,“记得自己留点儿零花。” 唐亦宁眨巴着眼睛看他,嘴巴噘起来,有点手足无措。 江刻已经站起身:“走吧,很晚了,你回去还有车吗?” 唐亦宁拎起小背包,垂着脑袋跟他往外走:“有的,末班车到十点半。” 江刻又把双手插进兜里:“哪个车站?我送你过去。” 唐亦宁心中窃喜,乖乖地点了点头。 晚上十点多,公交站人很少,唐亦宁和江刻并肩站在站台等车。三伏天天气燥热,行道树上有蝉鸣,路灯下小虫儿嗡嗡乱飞,还有蚊子,唐亦宁被咬了几口,痒得不停挠胳膊。 江刻挥手帮她赶开一只蚊子,问:“你一趟车就能到家?” 唐亦宁点头:“嗯,但不是到家门口,还要走十分钟。” 江刻:“那段路安全吗?” 唐亦宁:“安全的,我们那边是老城区呀。” 江刻:“车子要开多久?” “白天路堵,要一个半小时,晚上好很多,基本上一个小时就到了。”唐亦宁伸了个懒腰,“反正明天能休息,晚点回去没关系。” 江刻说:“你开学后还打工吗?不可能做一休一了。” 唐亦宁说:“我知道,我和老板商量了,开学后我就拿时薪,到时候看看课表再排班。” 江刻低头看了她一会儿,她脸很小,额头和鼻尖冒着汗珠,一双大眼睛清澈明亮,像个小孩子。 -- 第33页 他忍不住问:“打工,辛苦吗?” 唐亦宁脑袋摇成拨浪鼓:“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我七月要是全勤,下个月发工资能发一千八呢!” 江刻偏开头,没让她看见他嘴角的笑意。 公交车来了,唐亦宁上车,透过车窗往外看。江刻还是那副双手插兜的站姿,分外潇洒,像个男模,连着胸口的那只肥鸡似乎都更有型了。 唐亦宁朝他挥挥手,江刻犹豫了一下,右手从裤兜里伸出来,也朝她挥了挥,英俊的脸庞上还是没有表情,永远是一副拒人千里的冰山样。 唐亦宁心里却暖洋洋的。 吃过这顿黄焖鸡米饭,唐亦宁觉得江刻对她的态度有了一点点改变。 他还是很冷淡,但在她跑过香咔咔鸡排、对他打招呼时,他会给回应了,那个回应就一个字:“嗯。” 有一天,江刻一个人在上班,唐亦宁去上厕所,在鸡排店外高兴地对他说:“江刻!我收到钱工大的录取通知书啦!” 江刻正在炸鸡排,眼睛都没抬:“国际贸易?” “嗯嗯。”唐亦宁很得意,“第一志愿!” 等她上完厕所往回跑,又一次路过香咔咔时,江刻叫住了她:“唐亦宁。” 唐亦宁一个急刹,惊讶地回头,江刻把一袋鸡排递给她:“拿去吃。” “啊!”唐亦宁受宠若惊地接过袋子,仰起脸问,“什么口味呀?” 江刻:“……原味。” “你帮我撒点香辣粉,再撒点甘梅粉。”唐亦宁把袋子还给他,扒着柜台吞口水,还很礼貌地加了一句,“谢谢江老板!” 江刻无奈,帮她撒好调料粉,唐亦宁才满意地离开。 “得寸进尺。”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江刻嘟囔了一句。 作者有话说: 噫~~~老阿姨写得要吃降糖药! 第14章 开学 九月初,A大和钱工大相继开学,唐亦宁带着行李入校报到,升级成为大学生,并认识了几个室友。 她的寝室是三拼一,唐亦宁、潘蕾和吴丹娜是大一新生,另一个女孩念大三,在外面租房子住,平时很少回寝室。 一开始,并不是三人行,唐亦宁看出潘蕾是个千金大小姐,都不敢和她说话,平时只找吴丹娜。潘蕾哪能忍受被人冷落?很强势地就把吴丹娜拉了过去,进出都叫上对方,很快,落单的人就变成了唐亦宁。 唐亦宁心里有点难过,又觉得这样也好。潘蕾不爱吃食堂,老要去外头吃饭,吃完饭还要买奶茶、买小吃,唐亦宁囊中羞涩,没法子和她玩在一起。 课余时间,唐亦宁继续在那家奶茶店打工,除了有选修课的晚上,她每晚都去,拿时薪。 她的时间表排得很满,连着周末都要去工作,她不怕苦,还乐在其中,因为去打工就可以见到江刻。 唐亦宁预想中的大学生活应该简单又充实,教学楼、寝室、食堂和奶茶店四点一线,可开学没多久,她就发现有些地方不对劲了。 第一个向她搭讪的是个同班男生,唐亦宁甚至不记得他的名字,就被他堵在了教室门口。 在几个男同学小小的起哄声中,那男生说:“唐亦宁,周末有空吗?我想请你去看电影。” 唐亦宁吓坏了,结结巴巴地说:“对、对不起,我周末要打工。”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可以配合你的时间。”男生说,“不看电影,我请你吃饭也行,你总得吃饭吧?” “我、我……”唐亦宁没有面对这种状况的经验,都不知该怎么拒绝,正惊慌失措时,潘蕾挽住了她的胳膊。 “走啦,唐小宁,吃饭去。”潘蕾瞟了眼那男生,“曹迅,麻烦让让。” 曹迅退开一步,潘蕾就把唐亦宁给拉走了,吴丹娜跟在她们身边。 曹迅在后头喊:“唐亦宁!明天咱俩加个微信啊!” 一直到走出教学楼,唐亦宁都还在发懵,潘蕾松开手,说:“你别理曹迅,他跟个发情的公狗似的,军训到现在才半个月,到处勾搭女生,脸皮厚得子弹都打不穿。” 唐亦宁心有余悸:“我都不认识他。” 潘蕾说:“不认识就对了,看男人看他的鞋就行,曹迅穿的都是假货,这种人不值得搭理。” 唐亦宁听完这句话,居然开始回忆江刻穿的鞋,印象里他没有名牌鞋,穿的好像都是国货运动款。 第二天去教室,潘蕾和吴丹娜一直护在唐亦宁身边,曹迅想去说话,被潘蕾轻蔑的眼神给吓退。 几个男生凑在一起说笑,时不时地转过头来朝唐亦宁看一眼,他们或许没有恶意,但唐亦宁并不喜欢这样的目光。 这还只是一个开始,渐渐的,有别的男生来和唐亦宁搭讪了,同班的、同学院的、其他学院的……唐亦宁都没做好思想准备,就已经有三、四个男生向她表白。 他们连台词都一样:唐亦宁,我喜欢你,你能不能做我女朋友? 唐亦宁只想喊救命。 十八、九岁的男孩们刚结束三年苦学,一朝进入大学后就跟出了笼的饿狼似的,眼睛放绿光,对哪个学院、哪个专业有哪些美女如数家珍。 唐亦宁在入学前修剪过头发,虽然还是短发,但她夹上发卡,再也不会被人误认为是个小男孩。她身材纤瘦,肌肤雪白,眼睛大而明亮,真就是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少女,很轻易地就吸引了男孩们的目光。 -- 第34页 面对男孩们如狼似虎的追求,唐亦宁苦不堪言,根本不敢和他们说话,也不肯收礼物。 这些事令她困扰,却也因祸得福,收获了潘蕾和吴丹娜的友谊,三个女孩正式开始了三人行。 潘蕾忧愁地看着唐亦宁:“我一开始以为你是装傻,没想到你是真傻,不看着点指不定哪天就被人给拐跑了!” 唐亦宁觉得潘蕾想多了,她哪那么容易被人拐跑? 潘蕾又说:“唐小宁,过阵子我给你介绍几个朋友,条件都不错,又帅又有钱,和追你的那些傻子完全不一样。你得开开眼界,找男朋友至少得找那样的!” 唐亦宁忙说:“不用不用,我没想找男朋友。” 她是真的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躲在寝室床上,唐亦宁认真地分析了一下,因为爸爸生病,她的高中岁月变得兵荒马乱,导致她从没喜欢过任何男孩,连暗恋都没有过。 现在,家里欠的债还有几万没还清,爸爸要吃药,病退又没办下来,这些年只能靠妈妈给私企做保洁工作赚来的微薄薪水维持开销,她哪里会有心思谈恋爱? 就算要谈,也不是和那些人,那些人无非就是看中她的脸,一点儿也不了解她,肤浅得很。 而且,他们都没江刻帅,没江刻高,没江刻聪明,没江刻…… 咦?为什么要拿他们和江刻比? 唐亦宁想起江刻,在被窝里羞红了脸。 认识三个多月,江刻从未对她表示过这方面的意思,除了那次吃黄焖鸡,他们再也没单独出去干过什么。 A大的学生到底不一样,唐亦宁对江刻充满学霸滤镜,觉得他一点也不肤浅,没说过她漂亮,没对她做过任何冒犯的举动,总是提醒她别乱花钱,还会偷偷炸鸡排给她吃。 不晓得他给她的那些鸡排,要不要付老板钱。 唐亦宁没问过,她吃过江刻给的四份鸡排了,有一次还是爆浆的呢,那个要十六块,唐亦宁知道的。 她没有潘蕾说的那么傻,心里清楚得很,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喜欢上江刻了。 喜欢他什么呢?难道也是因为脸吗? 唐亦宁觉得不是,她和那些饿狼般的男生可不一样,才不会在不了解一个人时,只因为对方一张脸就去胡乱表白。 她喜欢江刻,是因为觉得,他人很好。 虽然奶茶店的姐姐们都说江刻为人冷漠、自命不凡,还很穷,远观也就算了,要做男朋友那是大写的灾难。但唐亦宁总觉得,江刻的内心并不像他外表表现得那样冰冷难接近,偶尔,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言行中透出的一丝温柔。 唐亦宁闭上眼睛,把脸颊藏在被子里,脑海里渐渐浮现出江刻修长挺拔的身影。 她想要更多地了解他,循序渐进,先和他成为好朋友,暂时,她不会让他知道她的小心思。 开学后一个月,国庆长假来临,这七天奶茶店会很忙,唐亦宁和同事们排好班,她连上四天,再回家休息。 这天是长假的第三天,天又下起了雨,雨水微凉,人们纷纷穿上长袖,迎接秋天的到来。 江刻在鸡排店忙碌,突然,有个人冲到店铺前,双手往柜台一拍,仰着脸问:“江刻!你知道我老板,就那个,刘玮,住哪儿吗?!” 江刻看清面前的人,竟是唐亦宁,她没撑伞,穿着那身紫色工作服,头发、衣服都被淋湿了,满脸惊慌失措。 “怎么了?”江刻问。 “我、我老板不见了。”唐亦宁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慌乱,身子都在颤抖,“已经两个礼拜没来了,电话也打不通。就刚才,不是,他们现在还在,有个人说他是房东,说再过三天我们店就到期了,他要把店租给另外一个人,叫我们腾地方。” 江刻听明白了,找到问题的关键所在:“你工资结清了吗?结到什么时候?” “我……”唐亦宁一听就知道完了,脚都发了软,大眼睛一眨巴,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八月的工资都没发,最后一次发工资是八月底,发七月的一千八。他还欠我八月九月的工资,一共三千二,呜呜呜……” 江刻急问:“刘玮不发工资,你们为什么不找他?” “找了呀!他九月二十号以后就没来过!电话里说最近忙,说国庆店里生意好,等国庆过了就发,后来电话就打不通了。”唐亦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江刻,我怎么办?呜哇哇……” 她站在店铺外,瘦伶伶、湿哒哒的一个人,双手胡乱地抹着眼睛,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 唐亦宁生平第一次打工,辛辛苦苦干了近四个月,才拿到一个半月的工资,突然之间店铺到期,连老板都跑了,于她而言和天崩地裂没啥区别。 她委屈又绝望,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向江刻求助,因为这份工作是江刻介绍的,江刻似乎认识刘玮。 看着唐亦宁哭哭啼啼的样子,江刻也懵了,头一次碰到这种事,心里的火气腾腾往外冒。 “你先别急。”江刻掀了板子从店里走出来,站到唐亦宁面前,“你们报警了吗?” 唐亦宁说:“我同事报警了,民警说一会儿就来。” 江刻也不管自己店了,和隔壁店铺的店员打了个招呼,拉起唐亦宁就往奶茶店跑。 奶茶店动静不小,聚集着四、五个成年男性,其中一个正凶神恶煞地扬着手里的租赁合同,让女店员拿什么东西,嘴里骂着难听的话。 -- 第35页 女店员吓得瑟瑟发抖,围观人群议论纷纷,也没人多管闲事。江刻上前挡了那人一下:“你朝她吼什么?她们就是打工的!什么都不知道!工资都被欠着呢!” 唐亦宁跟在他身后,很努力地做出愤怒的表情,与他同仇敌忾。 那人一看江刻年纪轻轻,身上还穿着鸡排店工作服,不屑地抬起下巴:“你谁啊?关你什么事?” 江刻才不怵他,他个子高,冷脸一摆还颇有气势:“我隔壁店的,你们要闹去找刘玮闹,别在这儿吓唬人!几个大男人欺负两个小姑娘好意思么?一会儿警察就来了,你有本事去和警察闹!” “谁闹了?这他妈是老子的店!”那人敲着奶茶店的柜台大声说,“找刘玮?老子也得找得到人啊!我告诉你,这些店里的东西,硬装我不要,设备,你们谁都不准动!这龟孙还欠我一个季度的房租没给,我宽限他很久了,要是找不着人,我要拿这些东西抵债的!” 他一指女店员,“现在我让她把营业款先拿出来,一千是一千,八百是八百,都是老子的钱!” 女店员哭着说:“根本没这么多钱,就一些零票,老板这些天半夜里来过,全给拿走了!” 江刻对那男人说:“店没交接你就没资格拿这些钱,你要钱就去问刘玮要!今天我在这儿,你一毛钱都别想拿走!” “嘿你这小子很嚣张啊!”男人撸起袖子打算动手,另几个男人也围过来,江刻挺起胸膛毫不退让,唐亦宁不停地拉他衣摆:“别、别打架,别打架,他们人多……” 幸好,民警及时赶到,分开了他们,简单问话后说是民事经济纠纷,让房东和新租客先离开。 房东骂骂咧咧地走人后,民警询问女店员和唐亦宁,有没有和刘玮签用工合同,两个女孩都边哭边摇头,江刻在边上双手掐腰,气得想去捶墙。 民警要来刘玮的电话,又给店里拍了几张照,包括墙上的营业执照之类,没多久就走了。 女店员哪敢继续上班,换过衣服就拉下卷闸门,匆匆离去。 唐亦宁提着自己的小背包,垂头丧气地跟江刻走回鸡排店。左右店铺的店员都在议论这件事,但也仅限于此。小店开不下去就转让司空见惯,最倒霉的就是被拖欠工资的店员,根本没处去说理。要打官司,成本可能比拖欠的工资都要高。 江刻不擅长安慰人,可唐亦宁哭得很伤心,在她面前的又只有他,他必须得说些什么。 况且这工作是他介绍的,江刻心里又急又怒,其他矛盾纠纷也就算了,干了活却不给钱这种事,他半点都不能忍。 “别哭了。”江刻抬起手,想要摸摸唐亦宁的脑袋,最终还是没摸上去,从店里扯来几张纸巾递给她,“擦擦脸和头发,都淋湿了。” 唐亦宁接过纸,泪汪汪地仰脸看他:“这个钱,是不是拿不回来了?” “不会。”江刻想都没想就给了她回答,“你先回学校,我帮你想办法。” 唐亦宁呆呆地问:“什么办法?” “你别管。”江刻看她双手空空,问,“你没带伞吗?” 唐亦宁反应过来:“啊,我伞忘拿了,我没卷闸门钥匙。” 江刻把自己的伞拿给她:“回去吧,洗个热水澡,小心感冒。” 唐亦宁接过伞,问:“那你怎么回去?” 江刻看着她又红又湿润的眼睛,还真像一只可怜的小白兔,一个没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短发:“我是男的,淋不着。” 作者有话说: 本文(6月23号)周四入V,会有万字更新,V章会发小红包~希望大家支持正版,谢谢。 再次提醒:大家请看好文案阅读指南和第一章 作话,本文感情线为主,职场线为辅,有大学剧情插叙(划重点),也有家长里短,全文节奏缓慢,非大女主职场文,非甜宠文和爽文,不苏男女主,以上都能接受的妹子,欢迎陪我一起走下去,我会用心完成这个故事。 本文谢绝写作指导,大纲已定,有存稿,敬请理解,鞠躬感谢。 第15章 讨薪 深夜十一点,江刻守在A大一栋男生寝室楼下,等刘玮回来。 刘玮是A大大四学生,江刻打工时与他相识,算是点头之交。刘玮头脑比较活络,在校期间就想创业,去年九月在商业街开起的奶茶店已经是他第三次创业,目前看来也是第三次失败。 雨还没停,时大时小,江刻没带伞,早已被淋得湿透。他也不在乎,眼睛一直盯着寝室楼的大门。 他上楼找过刘玮,刘玮的室友说这人神出鬼没,这些天都是临近寝室关门才回来睡觉。 快到关门时间,一道撑着伞的人影出现在江刻的视野里。江刻有200多度近视,眯着眼睛观察了一下,确认是刘玮后走了出去。 刘玮收起伞,刚要走进寝室楼,江刻喊他:“刘玮!” 刘玮最近也不知干了什么,心虚得要死,听到自己名字后把伞一丢,拔腿就往来路跑。江刻早有准备,突然加速就冲了上去。 瓢泼大雨中,两个男生在学校寝室楼栋间狂奔,一个跑,一个追,刘玮哪儿跑得过身高腿长的江刻,没多久就被抓到了。 “跑你妹!”江刻先发制人,拎着刘玮的衣领把他抵在一堵墙上。 雨势变大,哗啦啦的声响把他们的说话声遮盖得彻底,如注的雨水浇到江刻身上,顺着发梢往下流,样子颇为狼狈。刘玮之前都没认出这人是谁,这时才看清脸,心里松了口气:“江刻你干吗?吓死人啊!” -- 第36页 刘玮个子不高,江刻死死摁住他,眼神冰冷:“我长话短说,就一个事,你店里那个女孩,唐亦宁,你欠她两个月工资,三千二,结给她。” “你松手,先松手!”刘玮踮着脚尖挣扎,江刻才把他松开。 刘玮咳了半天,骂起人来:“你他妈神经病啊!我欠她工资关你屁事?!” “她的工作是我介绍的,你说关不关我事?” “你他妈是和她有一腿吧?” “找死啊你!”江刻给了刘玮一脚,又扣住他,凶狠地说,“你是老板她是员工,她给你干了活你就得给她钱!别人我不管,就唐亦宁,你现在就把钱结给她!” 刘玮压着嗓子吼:“老子没钱!这店开着一直亏!我也是被骗了加盟费!我自己都欠着债呢!” 江刻说:“我不管你有没有钱、欠不欠债,就唐亦宁那三千二,你就算借也给我借来,结给她!” 刘玮最近焦头烂额,死猪不怕开水烫般地说:“我就不给!我真没钱!你让她去报警抓我吧!” “你当我们不敢报吗?”江刻冷哼,“不仅要报警,还要告诉学校,你想不想毕业了?” 刘玮笑了,身子软得跟没骨头似的:“我实话和你说吧,江师弟,我要么延毕,要么肄业,这毕业证我还真无所谓了。” 江刻:“……” 他冷眼看着刘玮:“我最后问你一次,三千二,你给不给?” 刘玮大喊大叫:“不给!没钱!要钱没有,要命……” 江刻掏出手机,打开闪光灯,对着刘玮就拍了一张清晰的大头照。 刘玮:“???” 他感到不妙:“你干吗?!” 江刻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快速把手机放回兜里,说:“你知道我是学计算机的,我现在有你照片,还有你手机号,我分分钟可以搞到你身份证号码、家庭住址、电子邮箱、家人联系方式……想出名吗?我有一千种办法可以让你的信息出现在任何一个你想象不到的地方。除非你现在录音,要不然,我也有一万种办法让警察都查不到我头上。” 说到后来,他近乎咬牙切齿了。 看着江刻的眼睛,刘玮居然有一点恐惧,潜意识里觉得,他是来真的。 他们其实不熟,刘玮只知道这位小校友学计算机。有一次奶茶店电脑出了点问题,刘玮请江刻去帮忙搞一下,江刻上门就说:“免费修三次,三次以后收费,只弄软件一次五十,硬件坏了另算。” 刘玮由此得知,江刻不讲人情,只重利益。 就是想不通,他欠唐亦宁的三千二,怎么就触了江刻的逆鳞? 刘玮瞪着江刻:“你威胁我?” “对啊,我威胁你。”江刻后退一步,指着大路,“你走,现在就走。”他突然又直指刘玮,一声暴喝,“你他妈试试今天走不走得掉!” 刘玮身子一抖,也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收起那副无赖的表情,说:“我要报警。” 江刻上前一步拍拍他的脸,拍得“啪啪”响:“行啊,你报,你欠了几个员工工资,还欠房东房租,警察正愁找不到你呢,这不正好?” 刘玮:“……” 江刻猛地低头,脸凑到刘玮脸颊边,搞得刘玮一动都不敢动,感觉动一下都能被江刻给亲到。 十九岁的少年眼神阴狠,手指用力掐住刘玮的下巴,一字一句说得清晰:“三千二,结给唐亦宁,买你下半辈子平安无事,如何?” 刘玮避开他的视线,思来想去,权衡利弊,最终咬牙点头:“行,我给。” 这三千二到底是怎么拿回来的,唐亦宁花了几年时间才从江刻嘴里撬出来,还是在一次愉悦的床上运动结束后。 而在当时,以他俩的关系,江刻绝不会告诉她讨薪的经过。 第二天下午,唐亦宁高高兴兴地跑到江刻面前,一张脸笑得像开了花,哪里有半分小哭包的模样,她扒着柜台喊:“江刻!我收到工资啦!三千二都打给我了!” “是么?挺好。”江刻在炸鸡排,眉眼冷淡,反应不大。 唐亦宁歪着脑袋问:“是不是你帮我拿回来的?” 江刻否认:“不是。” 唐亦宁说:“可是,我老板给我打电话,让我收到钱一定要和你说一声。我问他什么意思,他说只要我和你说‘钱收到了’就行,还让我不要和别的同事说,因为她们都没有。” 江刻把鸡排夹出油锅:“哦,我昨晚恰好碰到他,顺嘴提了一句。” 唐亦宁知道他不愿说详情,抿抿唇,郑重地说:“谢谢你,江刻。” 江刻:“……” 他不太习惯这样的情境。 唐亦宁又问:“你没打他吧?我电话里听着,他好像很怕你。” “怎么可能?”江刻抬眼看她,“我是文明人。” 唐亦宁嘿嘿笑,又把折好的雨伞还给他:“喏,你的伞。” 江刻接过伞,唐亦宁还不走,扭扭捏捏地说:“你什么时候下班呀?我想请你吃饭,这次必须要请了,三千多块呢!要不是你,我肯定拿不回来。” 江刻说:“不用,这本来就是你的工资。” “你就答应我吧,上次你付钱,我一直过意不去。”唐亦宁开始撒娇了,也许她本意并不是撒娇,但小女孩这样软乎乎地说话,听在江刻耳里就是撒娇,“去嘛,去嘛,吃简单点好了,沙县也行的。” -- 第37页 江刻:“……” 就,头痛! 他看看天色,快到傍晚,想了想,说:“要不,买点菜,去我那儿做饭,外头吃不划算。” “啊?”唐亦宁惊呆了,好半晌才尴尬地说,“可我……不会做饭。” 江刻嫌弃地叹了口气:“我会。” 把一个才认识数月的女孩带回出租屋,若是发生在别的男生身上,唔……总有点动机不纯的意思。 而江刻就这么说了,也这么做了,天地良心,他真的没生一丁点别的心思,纯粹是觉得花三十多块钱吃顿沙县很不划算。用这些钱去买点菜,在家自己做,可以吃得很好了。 唐亦宁也没生一丁点别的心思,她还太小,涉世未深,对方又是江刻,他说什么她都信,几乎算是言听计从。 江刻和店里的同事调了班,六点走人,唐亦宁心情好得冒泡,背着小背包在他身边蹦蹦跶跶。 “你住哪个小区啊?”她边走边问,“去菜场买菜还是去超市?我来买!你千万别掏钱!” 江刻还是双手插兜,走路的样子很有型,用下巴指指前方:“就在前面,几分钟就到。” 他们没去菜场,也没去超市,江刻领着唐亦宁去了一家小区外的生鲜零售小店,买了一把青菜、两个番茄、一兜鸡蛋,又称了点瘦肉,总共花费二十一。 江刻很满意,感觉省出了一个亿。 唐亦宁只负责掏钱,买肉时还提建议:“买牛肉吧。” 江刻说:“买猪肉。” 唐亦宁说:“牛肉好吃,我有钱!” 江刻也知道牛肉好吃,但是……他转头看她:“我不会做牛肉。” 唐亦宁肩膀一垮:“……好吧。” 买好菜后两人准备进小区,唐亦宁看到一家社区小超市,说:“买点饮料吧。” 江刻内心是拒绝的,在他的购物清单里,饮料从来不是必需品。 唐亦宁眼巴巴地望着他:“我……想喝……冰红茶。” 江刻什么都没说,走进了小超市,唐亦宁拿了两瓶冰红茶,江刻说:“我不用,你拿一瓶就行。” 唐亦宁问:“为什么?你不爱喝饮料吗?” 江刻:“……”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着那一冰柜琳琅满目的饮料,说:“那你拿大瓶,大瓶划算。” “好!”唐亦宁放回小瓶,愉快地抱出一个大瓶,夸他,“你真聪明,好会算哦。” 江刻觉得这人能考566分也是一个奇迹。 这瓶1.5L装的冰红茶,江刻没让唐亦宁买单,他默默地付了钱,一手拎菜、一手拎饮料,带着唐亦宁去到他的出租屋。 房子在四楼,江刻开门进屋,唐亦宁好奇地东张西望。屋里装修很老旧,客厅特别小,连餐桌椅都没有,江刻指指一扇房门:“我住那儿,北面那间是另外一个人住,这几天放长假,他回老家了。” 啊,只有他们两个人,唐亦宁有点害羞了,见江刻把菜拎进厨房,她跟进去,问:“我能参观你的房间吗?” “不进我房间,你打算在哪儿吃饭?”江刻觉得有意思,“在外面蹲着吃吗?” 听到这话,唐亦宁冲他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竟把江刻给看愣了。 直到她转身溜去他房间,江刻才回过神来,趁着唐亦宁看不见,也冲她的方向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继续整理食材时,江刻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点蠢。 太弱智了,他怎么会做这种事? 是被小鸡崽传染的吗? 江刻总觉得唐亦宁还是个小孩,而他已经是个大人了,却忽略了……他不过也才十九岁。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入V,结束这一段初识时的回忆。 明晚21点更新三章,不是三合一,是分三章发,总字数会有15000+,真的是爆更了。 V后前5章,每章都会发小红包。周日上夹子,大家这几天尽量别养肥ToT,夹子是按千字收益排名(有妹子还不知道什么是夹子,就是app进去后“书架”界面左上角的“新书千字榜”,每篇V文在入V后的第四天会上24小时,零点更换,是一个很厉害的榜单),拜托大家了! 我一直不习惯在文案和作话带预收文的文案,每次都是提一嘴文名,这次也一样,下一本开《唯一》,别看是幻言频道,我应该可以写出自己的风格,相信我,是一个很带感的故事,求个预收,谢谢! 第16章 朋友 唐亦宁推开房门,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站在房里转了个圈。 房间不大,十来个平方,带阳台,家具都是房东留下的古早款,墙上还贴着斑驳的墙纸,环境实在不怎么样。 江刻的东西很少,房里并不凌乱。唐亦宁看着那张单人床,床上用品是灰色和咖啡色相间的格子图案,她弯腰按按垫褥,很薄,心想,江刻不嫌硬吗?冬天的话,这么薄也很冷呢。 她的视线又转到写字台上,那儿摆着江刻的笔记本电脑,边上是一摞厚厚的书和本子,丢着几支笔。 居然还有一副眼镜!黑色边框,长方形镜片,很古板的样子。 “咦?”唐亦宁从没见江刻戴过眼镜,感觉很稀奇,她拿起眼镜往自己脸上戴,晕晕的,哈!原来江刻是近视眼。 她放下眼镜,又去翻看那些书,都是计算机专业相关书籍,还有几本是全英文。她想起自己在江刻面前自夸过英语好,这会儿却如同看天书,顿时羞红了脸。 -- 第38页 是哦,人家可是能考上A大的学霸。 唐亦宁走去阳台往外看,这栋楼已靠近小区边缘,从窗子看不到A大,倒是能看到钱工大的几栋教学楼。 唐亦宁很开心,因为她会在那几栋楼里上课,江刻如果站在阳台,放眼望去,四舍五入就是在与她对视啦! 参观完房间,唐亦宁又溜达去厨房,江刻在准备晚餐。 令唐亦宁意外的是,江刻嘴里居然叼着一根烟,正凑着抽油烟机吞云吐雾。 “你会抽烟?”唐亦宁惊讶地开口,“我都没见过你抽烟。” 他居然有这么多她不知道的小秘密。 江刻扭头看了她一眼,眼睛微眯,右手拿下香烟弹掉烟灰,嘴里吐出一串烟雾后才回答:“嗯,抽得不多。” 他抽烟的样子和平时不太一样,没那么清冷,竟是有了一股颓废之意。 唐亦宁又看到他碎碎的头发。 开学以后,江刻就不再剃短寸,头发慢慢留长,现在已经成了碎发,再留一、两个月,就能有刘海了。 唐亦宁呆呆地看着他的侧脸,看着那微眯的眼睛,挺拔的鼻梁,还有嘴里叼着的烟。台面很低,他需要弯下腰,姿态懒散地处理着砧板上的食材……在这陌生的环境,狭小破旧的厨房,唐亦宁眼睛瞪得老大,胸脯起伏着,把这个有点陌生的江刻记在了心里。 江刻在切肉片,他的刀工很差劲,肉片切得厚薄不均,和唐亦宁父母没法比。他准备做两菜一汤,炒青菜,榨菜炒肉片,外加一个最不容易出错的番茄蛋花汤。 这已经是他毕生所学,他搬出来住才三个月,会做的菜屈指可数,这时候要是丢给他一条鱼或一只鸡,他就只能干瞪眼。 唐亦宁觉得自己傻站着不太好,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江刻想了想,指挥她去房间清理书桌:“我平时就在那儿吃饭。” 唐亦宁说:“可那儿只有一把椅子。” 江刻:“……” 完蛋,他把这事给忘了。 江刻试着去开室友的门,锁着,他挠挠头,对唐亦宁说:“没事,一会儿你坐椅子,我坐床,吃个饭罢了,五分钟就够。” 唐亦宁:“……哦。” 她不太乐意,说了是她请吃饭,结果都不能坐一块吃。 半小时后,电饭煲里的米饭煮熟,菜也做好了,江刻把饭菜端去房里,命令唐亦宁在椅子上坐下,他自己捧着个大饭碗,往米饭上铺了一堆青菜和榨菜肉片,一点也不讲究地坐到床沿上去吃。 唐亦宁只能背对着江刻吃饭,心想,她以后还会不会再来啊?要是再来的话,是不是应该买个塑料凳子? 一边想着,她一边吃了块炒肉片,眉头立刻皱起来。 唐亦宁吃饭挑嘴,是被好厨艺的爸爸妈妈惯出来的,这会儿吃到江刻做的菜……说实话,学霸滤镜也不大救得起来。 青菜偏咸,肉片很柴,只有番茄蛋花汤还过得去,唐亦宁用汤拌饭,细嚼慢咽地吃着,努力吞下肚。 这时,手边被放下一个玻璃杯,唐亦宁抬头看,江刻给她倒了一杯冰红茶。 “好吃吗?”他已经把饭吃完了,屁股倚在桌沿边,放下饮料瓶后抱起双臂,用下巴指指那些菜。 唐亦宁说:“好吃。” 江刻挑起左边的眉:“你撒谎不会脸红的吗?” 话音刚落,唐亦宁就脸红了。 江刻偏开头,低低地笑出声来,自嘲地说:“我知道不好吃,我学做饭没多久,你将就一下。” “已经很好啦,我都不会做饭。”唐亦宁嚼着那咬不烂的肉片,说,“这个肉是不是炒之前要浆一下?或是做个什么处理?我看我妈妈炒肉之前,肉都是黏糊糊的。” “是吗?有可能。”江刻问,“你家都是你妈做饭?” “现在是,以前不是。”唐亦宁一直仰着头看江刻,他太高了,这么倚在她身边很有压迫感,她便低下头去边吃边说,“以前我家都是我爸做饭,我爸做饭可好吃了,他还专门去考过厨师证。之前他开了一家小饭馆,可惜只开了一年多,生意刚刚好起来,他就病倒了。” 江刻问:“什么病?” “脑梗,就是中风。”唐亦宁说,“他现在右半边身体不能动,所以不能做饭了。” 她微微叹气,调整心情后又笑起来,“不过他还活着,活着就好,那会儿在医院抢救,病危通知书下了一张又一张,真的吓死人。我和我爸妈很亲,我都想象不出来,我爸爸要是没了,我……” 她想起爸爸在医院抢救时的样子,鼻子发酸,眼睛又红起来,江刻一直低头看着她,不太能理解这种心情。 “母爱”是怎么回事,他多多少少能说出来些,而“父爱”,真是从小到大从没体会过的东西。 从江刻所在的角度,能清晰地看到唐亦宁乌黑亮泽的发顶,还能看到她雪白细腻的脖子。现在的她已经不像小鸡崽了,更像一只小白兔,短发的发梢快与下巴齐平,是个很乖巧的发型。 江刻记得前一天摸那头发时的手感,发质柔软,就是带了点潮,如果头发是干的,摸着应该会更蓬松…… 现在的姿势,他站着,她坐着,就很方便他去揉她脑袋。 等江刻意识到的时候,他的手掌已经落在了她的发顶,还揉了几下。 -- 第39页 江刻:“!” 呃,算了,她好像要哭,就当是安慰她吧。 对于江刻的行为,唐亦宁并不吃惊,一点儿也没躲,江刻发现了,她对他真的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这可不是好事儿,她太单纯了,还很漂亮,怎么能对异性没有防备心? 江刻反思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把她带回家似乎不太妥当。他是没什么坏心眼,保不准别人会有,唐亦宁傻乎乎的,给她饭就吃,给她水就喝,万一别人给她下药呢?这种事新闻里常有。 “你以后……”江刻收回手,说,“不要随便去男生家里。” 唐亦宁听着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很迷茫地抬起头,嘴里还含着一口饭:“啊?” 江刻站直了走开去,补充道:“不安全。” 唐亦宁转身追问:“那你这儿呢?我还能来吗?” 江刻停住脚步,没回头,很不自然地说:“也别来了,再过几天我室友就回来了,不方便。” “哦。”唐亦宁有点失望,看来,塑料凳子是不用买了。 吃完饭,菜还有剩,江刻把剩菜放进冰箱,捧着那只汤碗喝干了余下的汤。 唐亦宁说她来洗碗,江刻没让。男生做饭,女生洗碗,怎么想都太过暧昧,他和唐亦宁连朋友都算不上,互相请了一顿饭而已,谁也不欠谁。 江刻洗碗时,唐亦宁乖乖地站在边上陪他。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江刻问。 唐亦宁没听懂:“什么?” 江刻说:“你工作没了,以后还打工吗?” “当然打呀!”唐亦宁说,“学校外头那么多店呢,我会再去找工作的。” 江刻甩了甩手里的碗,拿干抹布擦拭着,说:“你别只想着打工,功课也别落下,最好能拿奖学金,那个钱也不少。” 唐亦宁难为情地低下头:“有点难呢。” 江刻看了她一眼,很为小鸡崽的未来发愁。 他又说:“打工的话,我可以帮你去打听,你想做什么工作?” “还是奶茶店吧。”唐亦宁骄傲地说,“我已经很会做奶茶了!不管哪个品牌,我都可以学会!” 江刻想笑,忍住了,点头道:“行,奶茶店,我知道了。” 他洗完碗,已经快到八点,唐亦宁要走了。江刻说送她去学校大门,唐亦宁笑着婉拒:“我都不用上班啦,今天直接回家去,小区出去就是公交站,你不用送,长假过完我再回来。” 江刻没坚持,打开门,看唐亦宁背着小背包走出去。楼道里很暗,她回过头,眼睛亮亮地看着他:“还是要谢谢你帮我拿回工资,今天收到钱,我真是太高兴了!本来都在寝室哭呢。” 江刻能想象她在寝室哭唧唧的样子,淡淡地说:“不客气。” “那我走啦。”唐亦宁向他挥挥手,“你关门吧,拜拜。” 江刻倚靠在门框上,双手插在裤兜里,姿势很帅,前提是要无视那件大红色肥鸡工作服。 他说:“拜拜。” 唐亦宁离开后,江刻关上门,去冰箱里拿出那瓶冰红茶。唐亦宁喝了两杯,还剩一大半。江刻倒了一杯,仰着脖子一口喝干。 他都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喝饮料了,偶尔尝一下,发现,甜甜的,还挺好喝。 江刻舔舔嘴唇,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后来,江刻帮唐亦宁介绍了一份新工作,是商业街上一家口碑比较好的连锁奶茶店,距离“香咔咔”不远。 “鸡排王子”的面子很管用,唐亦宁欢天喜地地入职上班,这一次,她记得和店家签用工合同了。 她依旧会在上厕所时跑过鸡排店,快乐地对江刻打招呼:“嗨,江刻!” 江刻就抬头看她一眼,简单地“嗯”一声。 偶尔,唐亦宁会把从家里带来的熟食分他一些,小心翼翼地掀开保温饭盒的盖子给他看:“这是我妈妈做的卤豆干、卤鸡爪,还有卤蛋,带太多了,放久了会坏,我给你装了些,你拿去吃,你那儿有冰箱。” 这种自家做的食物,不值钱,却满含心意,江刻找不出理由拒绝,只能收下,然后用店里的鸡排和芋球去回谢她。 那年夏天很热,十八岁的唐亦宁奔跑在大学城的商业街上,短发随风飘扬,她脚步轻快,跑过秋天,又跑进冬天…… 爸爸的病情趋于稳定,不出意外次年就能办妥病退手续,从此领上退休工资。 妈妈现在还在做保洁工作,再过三年多也能退休。 她考上了大学,和室友相处和睦,功课也过得去。 她还挣钱了!打工的收入完全可以负担生活费,还能存一些帮妈妈去还债。 都是好事儿呢! 啊,她还认识了江刻,这是最美妙的一件事。 江刻是个好人,不管别人怎么吐槽他,唐亦宁在心里笃信,他就是个好人。她一点儿也不贪心,把那份倾慕偷偷地藏进心底,觉得自己和他已经成为了好朋友,这样就好。 冬日的阳光照在唐亦宁身上,把她从身到心都暖了一遍,她跑累了,停下脚步,嘴里呵出团团白气。 她面朝太阳舒展手臂,像一株蓬勃生长的小树苗,单薄的身体里仿佛蕴含着无穷力量。 她想,她得再努力一些,像江刻一样努力,只要够努力,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 第40页 咖啡馆里,两杯咖啡都喝了一半,唐亦宁已经冷静下来。 十八岁的记忆在她脑海里翻涌,当初那个乐观又勇敢的小女孩不知躲去了哪里,现在的她只剩迷茫,家里境况是好了一点,但她的工作毫无起色,至于感情,更是糟糕透顶。 章一格很体贴,唐亦宁想说,他就认真地听,唐亦宁陷入沉默,他就给她递纸巾,安静地陪着她。 他想,她一定委屈坏了,六年啊,那个人怎么能这样对她? 唐亦宁轻声开口:“那些小说和电视剧,讲两个人在一起,后来分开,很多年都忘不了对方,好像爱过一个人,就没办法再爱上另一个人,你说,真是这样吗?” 章一格认真思考了一下,说:“我不知道,我没经验,但看我身边人,同学同事,还有亲戚,分手、离婚的都有。后来有人一直单身,有人就找了新的,有人都分手四五回了。我是觉得怎样都有可能,人嘛,本来就有多样性。” “我很害怕。”唐亦宁抬手捂住脸,“我怕我忘不掉他。我还跑出来相亲,我太坏了,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该来相亲,我应该先处理好自己的事。” “你别这么说,你这么说,我会觉得我也很坏,好像,也不应该出来相亲。”章一格轻轻叹气,片刻后语气又变得平和,“但我总觉得,我们不应该被剥夺追寻幸福的权利,我们没做错什么,相亲只是一种尝试,我能感受到你的态度是积极的,我也一样。我觉得这是好现象,可能你现在还没办法接受别人,但你多试试,总有一天会忘掉他,不是说,下一个更乖嘛。” “下一个更乖?”唐亦宁从指缝里看着他,笑起来,“章一格,你真有意思。” “你可以叫我一格。”章一格眼神温柔,“小唐,咱们交个朋友吧。” 唐亦宁不解地看着他。 章一格说:“我的意思是,反正你现在单身,我也单身,咱俩算一见如故吧?以后如果我去爬山,你要是愿意,可以和我一起去。我有一个户外群,里头有不少优秀的男生,医生、律师、建筑师、大学老师……什么职业都有。集体活动会比单独相亲更自然轻松,你可以认识更多的朋友。” 唐亦宁觉得章一格真是太神了,自己相亲失败,居然还要帮她和别的男生牵线搭桥,这是怎样伟大的精神? 仔细一想,她的确缺乏社交,没什么途径去认识更多的优秀男孩,便点头说:“好啊,谢谢你。” “不客气。”章一格笑着说,“对了,过些天,我们公司要去参加一个婚恋网站组织的足球赛,我也会上场,你要是有空,要不要来玩一下?” 唐亦宁答应了:“好,我去给你加油。” 章一格认真地说:“你来,我介绍我同事给你认识,我们公司很多男同事都是单身,平时也没什么渠道去认识女孩子。” 这就开始了吗?唐亦宁害羞地捂住脸:“你够啦!” 第17章 房子 一周后,端午小长假来临,科创城内的职工欢乐运动会如期开幕,七人制足球赛也在正端午这天热热闹闹地吹响了开场哨。 参赛队伍不多,一共就八家公司,分两个小组打小组赛。 义嘉生物分在A组,第一场比赛在下午一点。因为韦秋敏一家来家里过节,唐亦宁要陪妈妈和小姨包粽子,就没去现场观赛。 三个女人在餐桌边忙活时,唐亦宁的手机响起微信提示,她拿起来看,是章一格发来的球队合影,还伴随一条文字信息。 【章一格】:第一场,我们2比0赢了,给你看看我的队友们,有没有你喜欢的类型?[坏笑] 唐亦宁哭笑不得,韦秋敏八卦地问:“宁宁,笑这么开心呀?是和小章在聊天吗?” 还真被小姨猜对了,不过真相会让她失望。唐亦宁搪塞了几句,给章一格回消息。 【唐亦宁】:恭喜!下一场什么时候比? 【章一格】:下一场下周二晚上,第三场下周六下午,如果进四强的话,四进二是下下周二,决赛是下下周日。 【唐亦宁】:完蛋,你只有打入决赛,我才能去现场了[捂脸] 【章一格】:[捂脸]我尽力吧! 下午三点,B组开战,窦钧率领杋胜科技的一群小伙子们上了赛场,江刻真的担任起守门员,第一场3比1击败一家基金公司,一群男人都很高兴,因为1000块到手了。 比赛结束后,江刻回公寓洗了个澡,傍晚时分才开车去父母家。 江岳河和郑馥玲住在城北,小区半老不新,房子没电梯,但这儿学区很好,郑馥玲为了以后孙辈上学考虑,就没想过要换房。 房子在四楼,面积85方,三室一厅,江刻提着一箱粽子进门时,发现屋里多了个人,是个年轻女人,长得还行,正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郑馥玲在厨房做饭,江岳河来迎江刻。 江岳河五十五岁,身材高大,头发乌黑,五官端正,也生着一双眼尾微垂的眼睛,只是眼角有了岁月的痕迹。 江刻和他长得很像,两人一看就是一对父子。 江岳河指着那年轻女人对江刻说:“小刻,那是你未来嫂子,叫褚萍。” 褚萍走过来,江岳河又把江刻介绍给她:“萍萍,这是聪聪的弟弟,叫江刻。” 褚萍打量着江刻,笑嘻嘻地说:“你好呀,江刻,我来好几次了,还是第一次见到你。” -- 第41页 江刻虽和父母关系不佳,倒也不会对陌生人甩脸子,简单地应了一句:“你好。” 卫生间传来冲水声,江可聪走出来,他个子比江刻矮一点,眉眼五官与他有五分像,长得也算英俊,只是气质上和江刻南辕北辙,一个极冷,一个巨油。 江可聪看到江刻后热情地喊:“小刻,你来啦!哥哥好久没见到你啦!” 这是演的哪一出?江刻一阵恶寒,寻思着江可聪是要在女朋友面前表现出兄友弟恭的一面,便皮笑肉不笑地说:“是啊,很久没见了。” 江岳河让三个年轻人去沙发上坐,自己去厨房帮忙。江刻翘着二郎腿坐在单人位上刷手机,长沙发上,江可聪和褚萍依偎在一起,讨论着趁放假去哪里玩一下。 褚萍挽着江可聪的胳膊,娇滴滴地说:“去摘杨梅好不好?” 江可聪说:“太阳多晒呀,还是找个凉快的地方玩玩水吧。” “要不我休假几天,咱们去海边玩一趟?”褚萍说,“好久没出去旅游了,七八月学生放暑假,机票太贵,现在去算淡季呢。” 江可聪很爽快地应下:“行啊,你想去哪?” 褚萍眼珠子一转:“唔……我想想哈。” 接下来,两人就开始讨论三亚、北海、大连、青岛哪儿更好玩,甚至延伸到南北方不同的海域养出的海鲜口感有什么区别。 江刻:“……” 他都不知道江可聪什么时候找的女朋友,过年回来吃饭时,好像还没动静。 这女人也是眼瞎,江刻想着,江可聪这么大一只巨婴,找他图什么?这人活了二十八年一毛钱都没赚过,结婚了谁养谁?是两个人一起喝西北风,还是继续啃老啊? 江刻厌烦听到那些弱智的对话,但他没别的地方可去。这个房子里原本属于他的那个小房间,在他搬出去后就被郑馥玲当成了储藏室,现在早已堆满杂物,没法再待人。 “小刻回来啦!” 江刻正努力屏蔽身边的噪音,一道女声在他身后响起。 他回过头,就看到端着水果盘的郑馥玲。 他的母亲五十四岁,个子很高,身材苗条,因为保养得宜,容貌看着偏年轻。江可聪和江刻长得并不像她,除了遗传到她的高鼻子和薄嘴唇,脸型及眉眼部分,兄弟俩都更像爸爸。 “小刻,妈妈好久没见你了。”郑馥玲笑得很慈祥,把一盘切成块的西瓜搁到茶几上,问,“最近工作辛苦吗?” 那边刚刚兄友弟恭完,这边又要来一出母慈子孝吗?江刻都要替郑馥玲感到尴尬了,冷冷地回答:“还好。” “你瘦了。”郑馥玲说,“是不是三餐吃得不规律?我知道你们那个行业很辛苦,但你再忙也不能忘记吃饭呀。” 江刻很不习惯被她这样叮嘱,一直戒备地看着她。 江可聪冲母亲使了个眼色,江刻没看到,郑馥玲接收到信号,对江刻说:“小刻,你好久没回家啦,那个……你跟妈妈到房里去,妈妈有话对你说。” 江刻心里警铃大作:“什么话?在这儿说就行。” 郑馥玲朝褚萍的方向挤了下眼睛,意思是有外人在,还大着胆子来拉江刻胳膊:“来,你来,小刻,是好事儿。” 江刻不着痕迹地挣开她的手,起身跟着郑馥玲去了主卧。 房门关上后,母子二人面对面,郑馥玲就对江刻说了家里最近的一个计划。 事情说来话长。 江刻现在待着的这套房是江岳河和郑馥玲的,除此以外,在附近另一个老小区,他们还全款给江可聪买了一套房,80方,买得比较早,准备给大儿子做婚房用。 江刻很看不上他那眼高手低的哥哥,却无法阻挡父母对江可聪的喜爱。 江可聪大学念法学,大四考研没考上,毕业后二战还是失利。他放弃了考研,又说要全力备战司法考试,考过后去做律师。郑馥玲全力支持,江可聪就一直没找工作,报了培训班在家备考。 这一考又是两年多,前年底,江可聪终于通过司法考试,年纪都快满二十七了。拿到从业证后,他突然说他不想做律师了,要去考公务员,郑馥玲再一次全力支持。 江刻算算日子,又是一年半过去了,也没见江可聪考上什么岗位。 江大少吃住都在家里,要用钱就问爸妈伸手。他别的本事没有,溜须拍马嘴巴甜是天下第一,特别会来事,擅长画大饼,把郑馥玲哄得服服帖帖。 郑馥玲对他是真爱,觉得大儿子优秀得很,不仅给他买好房,还给他买了辆轿车,每天好吃好喝地供着他,连内裤、臭袜子都帮他洗。 现在江可聪交了个女朋友,据说在银行工作,有编制,一家子都觉得这是份好姻缘,对于褚萍提出的结婚条件,郑馥玲竭尽所能地想要满足。 褚萍提了什么条件呢? 彩礼、金器、婚纱照、婚宴这些先不提,最难办的一条是——她嫌那套80方的房子太小,说婚房至少要100方起步,要有电梯,房龄要新,带好学区,还不能太偏僻。 江可聪爱死了褚萍,郑馥玲又爱死了江可聪,她和丈夫一商量,打算把那套80方的房子卖掉,再去给江可聪买一套大面积婚房。 老房市值三百二十万,这附近100方的电梯房至少要五百万,江可聪没工作,没法按揭,必须全款。 -- 第42页 那么问题来了,差价怎么办? 江岳河和郑馥玲有一百五十万存款,其中包括江老爷子去世后卖房所得的遗产,如今全贴进房子里都不够。再说了,总还得剩几十万用来办婚礼。 思来想去,他们就想到了江刻。 郑馥玲笑吟吟地看着江刻:“小刻啊,你不是要买房嘛,这些年应该也有些积蓄了。爸爸妈妈是这么想的,家里两套房,以后肯定是留给你们兄弟俩,一人一套,公平得很。现在你哥哥买房钱不够,我们想啊,把这套85方过户给你,你呢,把你的积蓄给妈妈。这样一来,你房子也有了,你哥哥买房的钱也够了。你觉得……怎么样?” 江刻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心里在冷笑。这主意也不知是哪位鬼才想出来的,看着是他占便宜,实际上坑的就是他。 江刻不动声色地问:“这房子过户给我,江可聪买个新房,那你们住哪儿?” 郑馥玲“呵呵”讪笑两声:“我们当然还是住在这里呀,住惯了嘛。” “那我呢?”江刻说,“这儿离我公司那么远,我又不会过来住。” 郑馥玲早已想好说辞:“你结婚前,还是可以租住在公司附近嘛,房租妈妈给你出!” 江刻问:“过户以后,我能把这房子卖了吗?” 郑馥玲大惊失色,连连摇手:“卖不得卖不得!这房子学区好,以后你小孩读书要用的!再说了,这房子卖了,爸爸妈妈就没地方住了呀!我们熟悉的邻居、朋友都在周围,你爸爸单位也在附近,你也不舍得我们这么大年纪还搬来搬去的折腾吧?” 他们的如意算盘真是打得啪啪响,拿走江刻全部的积蓄,把房子过户给他,算准他不会回来住,再用道德绑架让他不能卖房。江刻毫不怀疑,这房子即使过户到他名下,江岳河和郑馥玲也会在里头住到死,赌的就是江刻还有一颗良心,不会把他们赶出去。 这样的过户,对江刻来说毫无意义。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把我叫回来,就是为了这事儿?” “当然不是啦。”郑馥玲讨好地笑着,“端午嘛,叫你回来吃饭呀,妈妈好久没见你了,很想你呢。” “我觉得,你们的办法不太行。”江刻摇头道,“我买房是为了住,不是为了把房本挂在墙上看。你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吧,比如拿这套房子去抵押。” 郑馥玲面色一变,知道这事不好办。 江刻很聪明,不容易糊弄,但她还是想争取一下:“怎么不能住呢?这是你的家,以后房本就是你的名,你天天都可以回来住。小刻,你这些年存的钱估计也就能付个首付,买了房,每个月还要还贷款,压力很大的!爸爸妈妈把房子过户给你,你就不用背债了呀。你的工资可以继续存起来,等以后结婚再买一套,你这么能干,再存三、四年就行啦。” 江刻低头看着郑馥玲——这个在生物学上是他亲生母亲的女人,十月怀胎生下他,然而他们之间没有感情,只有算计。 江刻想起自己这些年过的日子,上学时半工半读,毕业后疯狂加班,平日里勒紧裤腰带,省吃俭用到极点,不在乎别人说他抠门、葛朗台……他甚至不舍得带唐亦宁去外头吃顿好的!就是这样铢积寸累,他才能在二十五岁的年纪存够首付款。 现在郑馥玲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想让他把钱全拿出来,再给他一张无用的房本,多大脸啊!当他是傻的吗?! “我存钱不容易,买房只会买在公司附近,是为了自住。”江刻没有表现出怒意,因为已经习惯了,对这几个人早就不抱希望,语气很平淡,“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房子,我不需要,我的钱,你们也别惦记。” “我们怎么会惦记你的钱?”郑馥玲还想说服他,“小刻啊,你哥哥现在急着结婚,爸爸妈妈也是没办法,我们没有亏待你啊!你看,房子都肯给你呢,以后你结婚了,爸爸妈妈也会帮衬你……” “怎么帮衬?说来听听。”江刻嘴角浮起一抹讥诮的笑,饶有兴致地看着郑馥玲,“我要是现在结婚,你打算怎么弄?” 郑馥玲瞬间傻眼:“什、什么?结婚?你结婚?和谁结婚?” “和我女朋友。”江刻正色道,“不是只有江可聪会结婚,我也会结。我也要买房,要给女孩彩礼,要买金器、拍婚纱照、办婚宴、度蜜月,你打算怎么帮衬我?” 郑馥玲张口结舌,根本答不上来。 她被吓到了,给江可聪花钱,她花得心甘情愿,但是江刻……那什么彩礼、金器、婚宴,她根本没这个预算啊!还有房子,房子怎么办? 郑馥玲嚅嗫着说:“小刻,你别和妈妈赌气,这种人生大事不好乱来。你不能看你哥哥要结婚,就非要和他比,他都二十八了,你还小呢。” 江刻说:“我没和你赌气,就是告诉你实情,我不要你这个房子,我和我老婆不可能和你们住在一起。” 郑馥玲:“那你……买房……” 江刻说:“买房的事我自己会决定,钱在我手里,不用你操心。” 客厅里,江可聪和褚萍正在吃西瓜,看到江刻板着脸开门出来,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大步走向入户门,郑馥玲则小跑着追在他身后。 江可聪、褚萍:“?” “小刻,小刻!是怎么个女孩子啊?”郑馥玲急坏了,“这种事不能那么草率!你至少,至少把她带回来让我们看看!” -- 第43页 江刻在穿鞋,没有搭理她。 郑馥玲大叫:“江刻!你有没有在听妈妈说话?!” 江刻直起身子回头看她:“我带她来,你给彩礼么?” 郑馥玲:“……” 她又想到一件要紧事,着急地说:“小刻你听妈妈讲,你要先买房,再结婚,而不是先结婚,再买房。你要是先结婚再买房,以后说不清楚的!《婚姻法》规定,离婚后……” 江刻冲着沙发上那两人喊:“你俩是准备先结婚还是先买房?” 江可聪:“……” 他在心里骂了一句“操”。 褚萍听到郑馥玲的话后脸色就变得很难看,郑馥玲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她忘了褚萍也在,真是尴尬得无以复加。 “江刻!”郑馥玲生气了,“好好和你说话呢!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江刻都要笑了,他在亲戚堆里是出了名的“聪明懂事”。江岳河喝醉酒后爱和人吹牛,说大儿子性格活泼、做事冲动,让他和妻子操碎了心。小儿子就不一样了,小儿子特别懂事、要强,从小到大不管是学习还是生活,全是自己搞定,培训班都不用念,轻轻松松就能考上A大,毕业后找工作、买车一点儿没让父母插手,还说以后要靠自己买房! 每个听到的人都会夸一句:“哎呀老江,有个这么懂事的儿子,是你的福气啊!” 江刻在饭局上听到过几次,心里只觉得荒唐。 谁能轻轻松松考上A大?谁要是有个温暖幸福的家,会愿意十八岁起就一个人在外面漂泊打拼?谁能知道这些年,他付出了多少努力、吃了多少苦?谁又能知道他的心酸与委屈?! 现在还要搞笑,郑馥玲居然说他“不懂事”,他真想请教一下,还要他怎么懂事啊? 江刻低头注视着郑馥玲,冷声道:“我再说一遍,我的钱,谁都别想碰。我的事,我自己会决定,不用你操心。” 说完后,他提起玄关柜上那箱粽子,“砰”的一声甩门而去。 郑馥玲气得跺脚,赶紧跑厨房去找丈夫商量。 褚萍不解地问江可聪:“你弟弟怎么了?饭都不吃啦?” 江可聪说:“别理他,他脑子向来有毛病,特别不孝顺。” 褚萍觉得江刻真的很奇葩:“他怎么还把拿来的礼物带走了呢?” “抠呗。”江可聪用手指比着手势,“斤斤计较,心眼儿巨小,眼里只有钱,一点人情味儿都没有。” 褚萍惊讶:“天啊!你弟弟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第18章 球赛 江刻开车去尤达家,把那箱粽子给了尤达。 两个男人又一次并肩坐在马路牙子上,一人手里夹一支烟,福宝跑到江刻身边趴下,乖巧地依偎着他。 江刻剥了一根火腿肠,一半喂福宝,一半塞进自己嘴里。尤达和福宝都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福宝要是能说话,估计会问:你为什么要和我抢东西吃? 江刻发现尤达在看他,三两口就吃完了火腿肠,挑眉道:“看什么?我没吃晚饭,饿着呢。” 尤达说:“我给你下碗面吧?今天端午,你这好不容易回趟家还没吃上饭……” 江刻说:“不用,我抽根烟就走,就是来给你送粽子。” 他低头抽烟,半天没说话,尤达问:“你怎么了?最近见你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工作不顺心啊?” 江刻说:“达子,我想赶紧买房。” 尤达一惊,为难地说:“我和你说了,我要到年底才能……” “没问你要钱。”江刻打断他,“买房前,我得先找个人结婚。” 尤达:“哈?!” 太他妈吓人了!尤达确定自己没听错后才磕磕巴巴地问:“买、买房和结婚,有、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江刻没回答,因为不知从何说起。 尤达又问:“你和谁结婚啊?” 江刻眼神暗下来,还能和谁?就只有那个女人呗,那个冷酷无情、铁石心肠的女人! 对郑馥玲说自己要结婚,完全就是江刻在瞎掰。他顺着她的话头去探探她的态度,结果也看到了,无非就是多一次失望。 江刻不可能把钱给郑馥玲,但刚才发生的事令他有了危机感。他觉得他必须要快点买房,把手上的存款用掉,他怕郑馥玲不死心,再出点别的幺蛾子。 可他钱不够,还差七、八万,尤达还不出,他只能问人借。 江刻从不问人借钱,如果真的要借,他只愿意向一个人开口。 而现在,有个新办法摆在他面前,比借钱更高大上一些。 结婚,登记,一起买房! 其实这个念头不是刚刚才出现,上一次和尤达聊完后,江刻心里就隐隐约约地有了这个想法。 工科生最讲究逻辑思维,江刻在心里条分缕析,把所有事情一一理顺。 他的梦想是什么? 赚钱,买房,彻底地离开那个家,买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可以住一辈子,住到老,住到死,谁都不能赶他走。 唐亦宁的梦想是什么? 赚钱,给父母换电梯房,现在又加上结婚、生孩子。 结婚要满足什么条件? 单身状态下的一男一女,按照尤达说的,再有个房子就行。 唐亦宁为什么要和他断? -- 第44页 因为他是不婚主义者,而她想要结婚,已经开始相亲。 他为什么是不婚主义? 因为他不相信只凭一张纸就能维系一段感情。他也曾经有过一张纸,有法律效应的纸,结果呢?一夕之间被全盘否定,他像个皮球似的被人踢来踢去。那张纸还关系到血缘,结婚证和血缘都无关,让他怎么去相信? 还有一个原因,婚姻意味着责任,不仅要对伴侣负责,还要对孩子负责。江刻极度排斥生小孩,不觉得自己会成为一个好父亲。既然这辈子都不会要小孩,为什么还要结婚? 如果,结婚对象是唐亦宁呢? 江刻抽着烟,暂时没有回答自己问出的这个问题。 他和唐亦宁在一起近五年,快乐吗? 快乐。他俩几乎没吵过架,唐亦宁脾气很好,他说什么她都听。同事聊天时说起女朋友或老婆有多任性、无理取闹、乱买东西,他心里就会想起唐亦宁。她乖巧温柔,从来不会和他闹,生活也很节俭,和他一样热衷存钱。 江刻第二次面对这个问题:如果是和唐亦宁结婚,他买的那个小房子,写上唐亦宁的名字,和她一起生活,他愿意吗? 江刻眯起了眼睛。 愿意,他愿意,这真是个不错的主意。 反正她是早婚派嘛!与其通过相亲去认识别的乱七八糟的男人,还不如和他结婚呢。他俩多熟啊!认识都六年了,各方面都很合拍,对她来说,还有比他更合适的结婚对象吗? 可是,唐亦宁想要小孩怎么办? 江刻抽了口烟,发现这个问题暂时无解。 尤达不知道江刻山路十八弯般的心路历程,还在喋喋不休:“刻子,你冷静一点,买房是大事儿啊!那些钱都是你辛辛苦苦存起来的,你可别被女人给骗了呀!” 江刻说:“放心,我很冷静。” 他抽完一根烟,拍拍福宝的脑袋,站起身后对尤达说:“我先走了,回去要联系中介,趁这几天休息,抓紧去看几套房。” “看房?”尤达问,“那、那结婚呢?” 江刻想了想,说:“有点麻烦,我得想想办法。” 怎么做才能说服唐亦宁,让两人“复合”,让她答应结婚,江刻还没理出头绪。 次要矛盾要为主要矛盾让路,江刻心想,孩子的事可以先放放,他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找到一套合适的房。 尤达摸着福宝的脑袋,愣愣地望着江刻离去的背影,心里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坚持多年的不婚主义者,到底要碰到怎样的契机才会将观念大转变?突然吵吵嚷嚷说要结婚? 是受了什么刺激吗? 还是……做了太久处男,憋坏了? 两周后的周日,职工欢乐运动会迎来闭幕式。经过两个星期的比拼,球类比赛都决出了冠军,只剩一场七人制足球赛的决赛在闭幕式当天举行,比赛场地设在科创城的一所体校内。 杋胜科技闯进了决赛,这两周,江刻过得特别忙碌,除了上班和疯狂看房,他还趁周末和晚上踢了四场球。3000奖金虽已到手,一起踢球的同事们却叫苦不迭,说这钱可真不好赚,累死个人。 江刻倒觉得还好,又能锻炼,又能赚钱,何乐而不为?恨不得这比赛能办成常规联赛。 这时已是六月下旬,下午太阳很晒,江刻开车去体校,在场地边和同事们会合。 直到这时,他都不知道决赛对手是谁。 “钱塘义嘉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同事小南对江刻说,“刻哥,你今天压力很大!我打听过了,对方有个前锋,四眼仔,不知道是水平太好还是走了狗屎运,每场比赛都能进球。打了四场,他特么进了七个球!比梅西都厉害!” 江刻整理着装备,手套、球鞋、护腿板……都是窦钧买给大家的,说:“大不了输球,反正三千到手了。” “你想得美!你不知道老大已经嗨了吗?”小南低声说,“下了军令状,必须拿冠军!” 江刻无语:“他跑十分钟就喘得跟头牛似的,还好意思下军令状?” 正说着,义嘉生物的球员和啦啦队也到了,球场上顿时热闹起来,音乐声都响了许多。 江刻朝义嘉那行人看了一眼,不知道四眼仔是哪一个。 场地里除了参赛球员、双方公司的啦啦队和工作人员,还有一些来观赛的亲友,年轻人居多。让单身男女通过体育运动互相认识,本来就是婚恋网站搞这次活动的噱头之一。 小南看着简易看台上那些陌生的漂亮女孩,激动地对江刻说:“刻哥,好多妹子啊!你看那个,那个穿蓝色裙子的,真清纯!哦还有那个,穿黑衣服的,哇哦,腿好长!” 江刻近视眼,又没戴眼镜,刺眼的阳光下根本看不清那些人的脸,便懒得搭话。 小南乐在其中,转头时,无意间看到场地入口处,一个年轻女孩正撑着遮阳伞走进来。 她长发扎起马尾,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裙子收腰,显得那腰身格外细。烈日照耀下,她肌肤白得发光,身姿轻盈窈窕,蹁跹而至。 小南怔怔地望着她,趁着遮阳伞挡不住的时候,看到了伞下那张柔美动人的脸庞,女孩正眨巴着大眼睛四处张望,像是在找人。 小南觉得幸福极了:“哇……又来一个美女。” 江刻蹲在地上换鞋,什么都没看见。 -- 第45页 唐亦宁如约来看章一格踢决赛。 她已经一个多月没往城西跑了,坐地铁过来时,心里七上八下,又鼓励自己,怕什么?难道以后都不来科创城了吗?这地方又不是那人造的。 章一格接到她,把她带到义嘉生物的准备区,遮阳棚下,一群原本叽叽呱呱聊着天的男士们瞬间安静下来,有人整理头发,有人悄悄窥探,当然也有人没心没肺地问:“格格,这是你女朋友吗?” 章一格大方地说:“不是,这是我好朋友,叫唐亦宁。我先去换个球衣,一会儿我去比赛,你们多照顾她一下,不许欺负她啊。” 唐亦宁微笑:“你们可以叫我小唐。” 老聂咂了咂嘴:“甜呐!” 唐亦宁在义嘉的准备区坐下,被群狼环伺,不太自在,好在这群男生都是科研工作者,言行相对内敛,对唐亦宁说话时彬彬有礼,有个年纪比较小的男生甚至还红了脸。 “我叫尚秋,高尚的尚,秋天的秋,你可以叫我小尚或小秋。”尚秋二十三岁,毕业才一年,长着一张娃娃脸,坐在唐亦宁身边紧张地问,“小唐,你真的不是格格的女朋友吗?” 唐亦宁坦然回答:“不是,我和他就是普通朋友,之前答应过他,要来给他加油。” 尚秋放心了,狗腿地问:“你渴不渴?我去给你买饮料,你想喝什么?” 唐亦宁说:“谢谢,不用了,我带了矿泉水。” 老聂在边上用手掌扇风:“小尚,太热了!去给我们买点雪糕、冰淇淋吃。” 尚秋听出老聂是在助攻,立刻蹦起来:“好嘞!”又去问唐亦宁,“小唐,你想吃哪种口味?” 唐亦宁推不过:“香草或巧克力都可以,谢谢。” 尚秋一溜烟儿地跑去小卖部,章一格换好球衣来到唐亦宁身边,问:“你今天回厂还是明天?要是明天,今晚我们公司有聚餐,你一起来吧?很多亲友都去,老板请客。” 唐亦宁说:“我不去了,我每周只休一天,想回家陪爸妈吃饭。” 章一格说:“行,那我一会儿先送你回家。” 唐亦宁说:“不用啦,一东一西的,我坐地铁就行。” 章一格说:“没事,我送完你再去吃饭,老板定的餐厅在市中心,顺路。” 唐亦宁没再拒绝:“好吧,谢啦。” 老聂等人听完这些对话,立刻凑过来和唐亦宁聊天。几个男生坐在她左右和后面,问她大学在哪个学校念、学什么专业、现在在哪儿工作、做什么职位、怎么是单休……唐亦宁应接不暇,转着身子认真回答,体会了一把团宠的滋味。 尚秋买好雪糕回来,提着两个大袋子,让同事和来观赛的亲友们自己拿。 他把一个香草杯递给唐亦宁,害羞地说:“这个最贵,只有一杯,给你吃。” 唐亦宁接过,看到男孩子腼腆的脸庞,小声说:“谢谢。” 义嘉的准备区欢乐和谐,唐亦宁渐渐放松下来,吃着香草杯,和几个男生愉快地聊着天,都没空去关注球场的其他区域。 尚秋绞尽脑汁地说笑话,逗得唐亦宁咯咯笑,正咬着勺子笑得弯下腰时,有个人站到了她面前。 唐亦宁先看到一双长腿,穿着蓝色球裤,膝盖下是护腿板和球袜,脚穿足球鞋。 她抬起头来,随着视线上移,就看到一副高大的身躯,外加一张熟悉的脸。他眼神凌厉,薄唇紧抿,像一座移动冰山,悄无声息地就漂到了这里。 晴朗的天空突然炸起一道雷声:“轰隆隆……” 尚秋抬头看天:“是不是要下雨了?” 唐亦宁恍若未闻,只惊悚地看着眼前人。 江刻也很震惊,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唐亦宁。 他们已经“分手”四十一天,没有一丝一毫的联系,江刻过得很郁闷,吃不香睡不好,还要受郑馥玲的气。他看了好几套房,没有一套合心意,还琢磨着找个什么样的理由才能去联系唐亦宁。 可唐亦宁呢?她打扮得这么漂亮,坐在一群男人中间,吃着冰淇淋,神采奕奕地与他们聊着天,她刚刚还在笑,笑得那么开心! 尚秋终于注意到江刻,又发现唐亦宁也在看他,便叫了她一声:“小唐?” 唐亦宁回过神,江刻抢先开口了:“你怎么在这儿?” 他双手掐腰,居高临下,很是盛气凌人,让尚秋有点不爽:“你是谁啊?” 江刻瞟了他一眼,又看回唐亦宁,生硬地问:“这是你的相亲对象?” 唐亦宁:“……不是。” “那你在这儿干什么?” “看球。” 尚秋不满地站起身来:“你到底是谁啊?你是杋胜的吧?这儿是义嘉的准备区!你过来干吗呀?” 江刻比尚秋高出半头,目光森冷地盯着他:“你管我是谁?我和我朋友说话,不用向你汇报吧?” 尚秋气道:“有你这样和朋友说话的吗?跟审犯人似的,你赶紧走吧!这儿不欢迎你!” 唐亦宁见他俩胸膛都快顶上了,立刻起身去拉尚秋:“小尚小尚,你别冲动。” 她又对江刻说:“你走吧,回你公司那儿去,我不知道你在这儿比赛,我要是知道我肯定不会来。” 江刻看着她拉住尚秋胳膊的手,脑子一热,突然就做了个很不理智的举动。他拽住唐亦宁的手腕,让她不得不松开尚秋,然后一把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 第46页 唐亦宁“啊”地叫了一声,脚下都踉跄了一下。尚秋急了,上手就往江刻胸膛一推:“你干什么?!” 江刻一手扣着唐亦宁,一手也去推他:“你管得着吗?!” 唐亦宁大叫:“你放开我!” 场面顿时混乱,老聂等人都围过来,个个出声指责江刻,让他赶紧松开唐亦宁。科研人员都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只有尚秋年轻气盛,和江刻对着胸膛推来推去。 唐亦宁的手腕一直没被江刻松开,她急坏了,喊他“放手”他也不理,眼看着老聂等人都上了火,江刻即将被围殴。 杋胜科技的准备区终于发现不对劲,小南、赵海涛等人都跑过来。 “怎么了?谁在那边?” “好像是江刻。” “卧槽,江刻和他们打起来了!” 正在热身的章一格也注意到这边的异状,和队友们大步跑来,问:“小唐!小尚!怎么回事?” 十几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挤在一起,大吵大闹,你推我搡,是打群架的先兆,连着主办方工作人员都过来拉架了。 江刻已经被迫松开唐亦宁,拉扯中还被人阴了几脚,章一格把唐亦宁护到身后,怒视江刻:“你干什么?!大白天的耍流氓啊?” 江刻冷眼看他,章一格戴着眼镜,身形修长,容貌英俊,能看出是个有学识、有教养的男生。他一出头,义嘉的人都自动站到他身边,不再恋战。 两拨人马面对着面,泾渭分明,尚秋向章一格告状:“格格,这人杋胜的,来捣乱呢!” 赵海涛不乐意了:“什么捣乱?是不是你们先动手的?那么多人打一个,当我们没看见啊?” 尚秋指着江刻:“是他先欺负女生的!” 江刻气极:“我什么时候欺负她了?!” 唐亦宁头都大了,这时候只想走人,大声开口:“都别吵啦!一格,是个误会,那是我朋友,江先生。” 一格? 江先生? 江刻血压都飙高了。 “哦,原来是你朋友,真巧。”章一格那么聪明,看唐亦宁和江刻之间古怪的氛围,已经猜到这男人是谁了。 狗贼先生,久仰大名。 章一格让大家坐回看台去,杋胜的人看没什么事,也都走了,只剩江刻还站在原地。 赵海涛叫他:“刻儿,回去!” 江刻说:“你们先过去,我一会就来。” 他一直目光灼灼地盯着唐亦宁,而唐亦宁躲在章一格身后,只想逃跑。 江刻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有一次,他去奶茶店和房东对峙,唐亦宁就是这样躲在他身后。 还有一次是在酒桌上,面对那个恶心的男人,他就像现在的章一格一样,牢牢护着身后的唐亦宁。 难道,现在恶心的人,变成了他? “江先生,你是杋胜的守门员吗?”章一格发现江刻身上的蓝色球衣与别的球员不同,笑着说,“一会儿咱俩可以切磋一下,我叫章一格,打前锋。” 江刻木着一张脸与他对视。 很好,原来你就是那个场场进球的四眼仔。 距离比赛开始还有半小时,江刻对唐亦宁说:“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章一格、尚秋、老聂等人都看着他俩,唐亦宁不想去:“咱俩没什么可说的了。” 江刻垂下眼,低声说:“就五分钟。” 唐亦宁被他们吵得满头大汗,思考以后,提起包对章一格说:“对不起,一格,我不能继续看比赛了,我去和他说几句,说完我就回家,不进来了。” 章一格看了眼江刻,问唐亦宁:“他会不会欺负你?” 唐亦宁摇头:“不会,放心吧。” 章一格表示理解:“行,那你先走,注意安全,我们保持联系。” 江刻一直在听他们说话,忍住火气,冷着脸率先往出口走去。 唐亦宁和章一格道别,跟在了江刻身后。 作者有话说: 入V第三更,本章更新后24小时都有红包~欢迎留言~ 读者:今天江刻发疯了吗?没有 读者:今天江刻发疯了吗?没有 …… 读者:今天江刻发疯了吗? 作者:发疯了。 读者:哦耶! 小江:…… 第19章 求婚 他们一离开,尚秋就凑到章一格身边,问:“格格!那是小唐的前任吧?” 章一格点头:“估计是。” “挺帅的。”尚秋拿自己和江刻对比一番,感觉打不过,只能把希望寄托到章一格身上,“格格,一会儿削他!” 章一格乐坏了:“怎么削?我又不会打架。” 尚秋挥着拳:“别脚软!给他来个帽子戏法!” 章一格搭上他的肩,笑道:“我也想呢。” 球场外的一株大树下,唐亦宁与江刻面对着面,心中都是五味杂陈。 唐亦宁后悔极了,她已经打定主意再也不和江刻联系,好好的一次周末社交,居然都会碰上他,还演变成一场闹剧,真是让她始料未及。 江刻率先打破沉默。 “你到底是来看谁踢球?”他回忆着义嘉生物那几个人,目标最终锁定在一个人身上,问,“那个格格?” “嗯。”唐亦宁承认了。 -- 第47页 江刻恍然大悟:“他才是你的相亲对象?!” 唐亦宁不想对江刻解释太多,干脆又“嗯”了一声。 江刻没来由地感到烦躁:“你俩已经谈上了?” 唐亦宁:“没有。” 江刻:“他在追你?” 唐亦宁赌气般地别开头:“不算,就先交个朋友。” 江刻:“那刚才另一个小鬼是谁?” “哪个小鬼?”唐亦宁想起来了,“尚秋吗?哦,他是章一格的同事。” 江刻吃惊:“你是广撒网吗?我看你和他聊得也挺热络。” 唐亦宁抬头看他:“是啊,是聊得很好!如果你不出现的话,会聊得更开心。” 江刻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 “你不懂我的意思吗?”唐亦宁一脸的不高兴,“江刻,我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作为一个成年男人,在看到我和别的男生聊天时,最好的做法应该是安静地走开,不来打扰。如果今天是我看到你和一个女孩在有说有笑,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到你面前去碍你的眼,讨你的嫌!” 她是说他碍她的眼、讨她的嫌了? 江刻难以置信:“我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吧?我就是过去和你打个招呼!” “这叫打招呼吗?你都差点和他们打起来了!”唐亦宁庆幸自己和章一格之间没什么,如果她真的想和章一格有所发展,就凭江刻刚才的行为,哪个男生会受得了?肯定没戏了。 江刻不觉得自己哪儿做得不对,刚才义嘉那伙人围着他骂,上手推他,唐亦宁都不帮他说句话,他还委屈呢。 他都没法和唐亦宁说,在杋胜的准备区穿好装备后,他抬起头,无意间就看到那抹白色身影。 他没戴眼镜,看台上那些人个个面目模糊,但那抹白色身影是那么熟悉,他就算只看了个轮廓就能认出她来。 那一刻,他的大脑还来不及做出思考,双脚已经动了起来,大步向她走去,直至站到她面前。 四十多天没见,也许不是他们相识以来失联最久的一次,却绝对是最难熬的一次。江刻看到唐亦宁和那些男人谈笑风生,心里无端地怒火中烧。他很讲素质了!真的只是想去打个招呼,她居然说他碍她的眼、讨她的嫌? 过去的六年情分,她都忘了吗? 唐亦宁忍住气,问:“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 江刻注视着她,眼神深沉:“你可不可以先不要走?比完赛,我请你吃饭,咱俩聊聊。” 唐亦宁被他看得难受,别开头说:“不行,我要回家,我和你已经没什么可聊的了。” 江刻脱口而出:“那我不比了,我送你回家,我开车了。” 唐亦宁说:“不用。” “你到底在气什么?”江刻想不通,“我哪儿惹你了?是你说要相亲,要和我断,我也答应了。但我们不用闹得这么难看吧?你是怪我打扰了你和那个格格吗?你喜欢那种类型的男人?” 唐亦宁都要崩溃了:“我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与你无关!江刻!你懂不懂什么叫做分寸?我们已经分开了!” 一滴水珠落在她脸上。 她仰起头看向树冠,原本湛蓝的天空不知何时已阴云密布,水珠一滴一滴地透过枝叶落下,就一会会工夫,就跟泄洪一般,雨水哗啦啦地倾盆而下,浇湿了她和江刻的身体。 六月天,午后常见雷阵雨,闪电划破天际,江刻知道站在树下很危险,拽着唐亦宁的手腕就离开了大树,两人一起往球场里跑。 场地内乱成一团,主办方被这突如其来的阵雨打得措手不及,看台上的人都在往窄窄的棚子下躲,工作人员跑来跑去,商量着比赛是冒雨举行还是延期。 唐亦宁心很累,江刻把她带到杋胜科技的棚子下,找到自己的毛巾,旁若无人地帮她擦拭被淋湿的头发。 赵海涛、小南、陈艳等同事都在边上围观,个个表情精彩,却没人敢多嘴去问一句。江刻擦完唐亦宁的头发,又想去帮她擦拭身体,被唐亦宁抬手挡开:“别碰我。” “啧。”江刻小声说,“你穿的白裙子。” 唐亦宁:“……” 江刻找来自己换下的T恤衫,不由分说套到唐亦宁身上,帮她挡住了尴尬。 主办方经过讨论,觉得参赛双方都不是职业球员,而是各自公司里的精英,让他们冒雨踢球,若是出个意外,谁都担不起责任。所以,工作人员很快就通知大家,今天只搞闭幕式,足球赛延期一周举行。 窦钧很失望,对手下那群小伙子说:“收拾东西,走人!哥带你们去吃大餐!” 江刻说:“老大,我不去了,我送我朋友回家,她淋湿了。” 唐亦宁插嘴:“不用……” 江刻瞪了她一眼。 窦钧看看江刻,又看看唐亦宁,过来人似的摇头笑:“年轻就是好啊!看看我们江刻,为了红颜,连免费大餐都不吃了。” 陈艳捂住嘴,差点笑出声,这场景实在太难得,一举打破江刻是Gay的传闻,瞧瞧他那赤裸裸的眼神,谁还能看不懂呢? 这时,章一格冒雨跑了过来。 “小唐!”他喊着,“太好了,你还没走,比赛延期了,我送你回家吧。” 杋胜众人:“???” 哇!剧情还带反转的? -- 第48页 唐亦宁想说什么,被江刻拉了下胳膊,他转身面对章一格:“不用了,我会送她回家。” 章一格说:“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江刻摆冷脸时气势很吓人,“她是我朋友,你尽管放宽心。” 陈艳激动坏了,恨不得拿出手机拍视频,又怕被江刻打。 章一格并不畏惧,平静地看着江刻:“江先生,今天,是我邀请小唐来观赛的,我答应过要送她回家。” 江刻问:“你和她很熟吗?” “那倒没有,认识才一个月。”章一格微笑,“肯定没你熟,毕竟……六年呢。” 江刻:“……” 这个格格居然知道他?唐亦宁连这些事都和他说?他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就在他阴晴不定地瞪着章一格时,陈艳弱弱开口:“两位帅哥,你们要聊到什么时候?那女孩都走啦。” 江刻一惊,回头看去,果然不见了唐亦宁的身影。 章一格是看着唐亦宁走的,她走之前对他使了个眼色,章一格明白她的意思,是让他拖住江刻。 江刻望向出口处,一抹白影一晃而过,他拎起运动包,拔脚就追了过去,这个举动倒是让章一格吃了一惊。 唐亦宁说她喜欢狗贼先生六年整,但狗贼先生不喜欢她,一直不承认她是他女朋友。章一格看着江刻在雨中飞奔的背影,心想:真奇怪,狗贼先生明明热情似火啊。 唐亦宁撑起雨伞,在暴雨中走得飞快。 她身上还穿着江刻的T恤衫,走到路口挥手打车,雨天车少,她只能拿出手机叫网约车。 来不及去坐公交、地铁了,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一道蓝色身影飞速地冲到她身边,脚步极其用力,踩得地上的污水都飞溅起来,弄脏了唐亦宁的白色裙摆。 江刻浑身湿透,一把拉住她胳膊,大声问:“你跑什么?!” 手里的伞被挥开,雨水又落到身上,唐亦宁已经没力气和他掰扯了,挣又挣不脱,只能像条咸鱼似的被他拽着走。 “你到底要干吗呀?”她在雨中凄凄地喊,“你以前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的!你放过我吧!” 江刻冷着脸,像是没听见。 两人冒雨往停车场走,唐亦宁走得跌跌撞撞,江刻发现了,步子终于慢下来,但抓住她胳膊的手却没松开。 走到车边,江刻打开副驾门,把唐亦宁推进去,自己又坐上驾驶座。 他俩都很狼狈,一身水又一身泥,江刻还穿着球衣和球鞋,他抹了把脸,拿起搁在车里的眼镜戴上,又转身帮唐亦宁扣上安全带,才面无表情地启动了车子。 唐亦宁一直没说话,就看着汽车在雨幕中前行、转弯,快到一个红绿灯路口时,她发现江刻开的是直行道,背脊猛地挺直,问:“你要带我去哪?我要回家!” 回家要左转,直行是去江刻的公寓,唐亦宁绝对不会去江刻的公寓,进了那间低矮、逼仄的小房间,鬼知道会发生什么,她大声喊:“停车!我要下车!” 江刻的确想把她带回公寓,见她反应这么激烈,心里很不是滋味,想了想,说:“现在不能变道,去前面路口再转弯。” 唐亦宁又一次陷入沉默,只死死盯着前方,到了下一个路口,看江刻往左转弯,唐亦宁才彻底地瘫在了座位上。 车子从城西开到城东,进入老城区后,江刻开始让唐亦宁指路。 唐亦宁觉得讽刺:“六年了,你都不知道我住哪。” 江刻:“……” 他只知道唐亦宁住文兴桥,具体是哪个小区,他真不知道。 “你换过五个房子,学校外面两个,公司附近三个,每个房子,我都去过很多次。”唐亦宁苦笑着摇头,“但你从没来我家接送过我,一次都没有。” 江刻说不出话来,上学时不提,唐亦宁无非就是从出租屋走回钱工大。可她毕业后,家在城东,工作也在城东郊县,每次都是横跨一座城市来找他。他的确没想过这一来一回的路要花多少时间,从没接送过她往返文兴桥,最多就是骑个小电驴在宝科站接送她。 车子开到文兴桥新村时,阵雨终于停了,江刻把车停到路边,透过挡风玻璃,惊奇地看到前方出现了一道彩虹。 唐亦宁也看到了那道彩虹,那场景梦幻又浪漫,却又让人感到心酸。 她脱下江刻的T恤,仔仔细细折叠好,说:“谢谢你送我回来,衣服就不帮你洗了,我走了,拜拜。” 她要开车门,江刻一把拽住她胳膊,把她拽了回来。 唐亦宁疲惫地看着他:“江刻,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你要说什么就一次性说完吧,我累了,我想回家。” 江刻注视着她的眼睛,沉声道:“唐亦宁,咱俩结婚吧。” 唐亦宁:“…………” “你疯了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唐亦宁觉得自己幻听了,完全跟不上江刻的脑回路,“我们已经分手了,没有关系了!什么结婚啊?你不是不婚主义吗?” “我现在不是了。”江刻眼神认真,“你不是想结婚吗?别相亲了,和我结婚。我们一起买房,写两个人的名字,我们一起过日子,以后按揭由我承担,家用也由我承担,你的工资自己存着就行,怎么样?” 唐亦宁:“???” -- 第49页 她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这个世界太玄幻了,四目相对足足一分钟,唐亦宁才去掰江刻的手:“你做梦!” 江刻说:“我没有要你马上答应,这是大事儿,你可以回去和你父母商量一下。” “商量个屁!你把我当什么啊?!”唐亦宁暴怒,“想见就见,不想见就说自己忙!平时不闻不问,想上床了就喊我!这些我都忍了,炮友嘛,快乐嘛!我也不吃亏,但你想结婚?想都不要想!做你的千秋大头梦!” “我没有把你当炮友!”江刻也生气了,“难道你一直把我当炮友吗?” “不是炮友是什么?你自己说,是什么?是什么?!”唐亦宁用力地推着他的胸,一下又一下。她真想掰开他的脑袋看看里头都装了些什么,“江刻!你到底知不知道结婚意味着什么?你是怎么会有这种荒唐的想法?你要不要去第七人民医院看看脑子啊?!” “荒唐吗?”江刻不这么觉得,他深思熟虑过,觉得这是一个双赢的办法,“是你自己说的,你想结婚。你现在去相亲,见那什么格格,你又不了解他,而我们彼此了解。你和我结婚,我们买个新房,一起住,不好吗?” 唐亦宁真想给他两个大嘴巴子,忍住了,咬着牙问出一个问题:“江刻,你爱我吗?” 江刻愣住了。 “你知道什么是爱吗?”唐亦宁继续提问,“这几年,我们不联系的日子里,你会想我吗?你会想要向我分享生活里的趣事、倾诉糟心事吗?你想过要带我去认识你的朋友、同事,去见见你的家人吗?你见到我的时候,除了想和我上床,你会心动吗?会因为我高兴、难过而起情绪变化吗?变天、换季,你会想提醒我增减衣物、记得带伞、小心感冒吗?五一国庆,年休假,你想过要和我一起出去旅个游、散个心吗?生日、情人节、七夕节,你想过要和我一起过吗?想过要送我礼物、带我去外面看场电影、吃顿大餐吗?” 江刻:“……” “你没有,从来都没有过这些想法。”唐亦宁越说越伤心,越说越生气,“你只会和我说:你别乱花钱,把钱都存起来!少买点衣服化妆品,不要去外面吃饭!那不划算!六年了!我发个朋友圈,你从来不点赞!你他妈连避孕套都买打折的!” 江刻被喷了一通,沉默下来。 唐亦宁胸膛不停起伏,脸颊也因为激动而变得红通通。这次发泄太爽了,把她这么多年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但她依然没告诉他“她爱他”,因为她把他说得一无是处,再让他知道她爱他,那不是证明脑壳有包的人其实是她才对? 江刻摘下眼镜,镜片起雾了,是被他剧烈提升的体温给蒸糊的。他用衣服下摆擦拭着镜片,低低地解释了一句:“你知道我家里的事,我存钱是为了买房。” “我知道,我都知道。”唐亦宁打开车门,这一次江刻没再拦她,她拿着包和雨伞下车,回头说,“我不会拦着你买房,你随便买!但你也别再做什么结婚梦,咱俩断了!江刻你听好,我绝对,不会和一个自私自利、一点儿也不爱我的男人,结婚。” 她甩上车门,向着小区大门跑去,跑得飞快,好像在躲避什么灾难。江刻坐在车里望着她的背影,心绪久久地不能平静。 前方,那道彩虹依旧清晰可见,弯弯的七色虹桥点缀在雨后碧蓝的天空中,江刻降下车窗,点起一支烟,又一次转头看了眼小区大门,那里,早就没了唐亦宁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小江:求婚被拒,心情郁闷,今天不演小剧场了,哼! 第20章 有病 唐亦宁回到家,韦冬颖看到她又脏又湿的样子,惊讶地问:“怎么搞成这样?你不是带伞了吗?” 唐亦宁撩一下裙摆,说:“被车子溅的泥。” 韦冬颖拿来毛巾帮女儿擦身子,又看看挂钟,问:“怎么这么早回来?比赛打完了?” “雨太大,延期了。”唐亦宁很累,接过毛巾说,“妈,我先去洗个澡。” 站在花洒下,唐亦宁任由热水浇到脸上。 她以为她会哭,结果一路回来,直到现在,她一滴眼泪都没流,生气远远地盖过伤心与委屈。 唐亦宁不知道这一个多月江刻遭遇了什么,他没给她打过电话,也没发过微信,完全消失在她的生活中。今天的见面纯属巧合,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说到结婚? 难道就因为他知道了她和章一格相过亲?不至于吧?江刻不是那种冲动的人,他都理性过头了。 占有欲、胜负欲、控制欲、表现欲……这些“欲”他都没有,就算是有,对象也不是她,而是人民币。 “有病。”唐亦宁没法用别的形容词去描述江刻今日的行为,思来想去就只剩下一个词,“神经病。” 一夜过后,唐亦宁坐班车去厂里上班。 业务部开完例会,彭玉向她招手:“小唐,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唐亦宁跟着彭玉去到茶水间外的小露台,上次来这里,还是一个半月前,彭玉给她“上课”。这一次,彭玉笑容满面地告诉她一个好消息,分管业务的老总同意让唐亦宁转去做业务了。 “从七月开始吧,还有一周。”彭玉说,“人事会发一份转岗通知,七月一号开始你的薪资福利会按照业务员的标准来,底薪会降低,你能接受吗?” -- 第50页 唐亦宁忍住激动,用力点头:“能!” 彭玉叹口气:“其实我和你配合得很好,现在我还得去用新助理。这些天你先把工作交接给小何,等新助理到岗,你再带带她,反正你也没走,交接不难。” 唐亦宁应下,彭玉拍拍她的肩:“那你好好干,七月八月我带你,你跟着我跑,两个月下来你差不多也能知道怎么做客户了。” “谢谢彭姐!我一定会加油的!”唐亦宁真的很高兴,被江刻影响的坏心情都急速好转,真可谓心花怒放,对未来充满干劲。 同一时间,杋胜科技的办公室里,关于江刻的八卦消息满天飞。 见识过前一天“二男争一女”名场面的几个人被众人追着屁股问:消息是真的吗?江刻真的有喜欢的女生? 赵海涛对几个男同事说:“当时啊,江刻跟着了魔似的,单枪匹马闯到义嘉的准备区,差点和他们打起来!要不是我们去得及时,搞不好就上社会新闻了。” 众人一脸懵,江刻啊!那个薅公司羊毛薅得坦坦荡荡的江刻!居然不是Gay,居然有心仪的姑娘,居然还有情敌! “那个义嘉生物的小哥长得也很帅。”陈艳是事发时唯一在场吃瓜的HR,身边围着一群女同事,听她绘声绘色地讲述见闻,“和江刻类型不一样,江刻酷一点,更硬朗,那个小哥比较温柔,笑起来暖暖的,哎呀是我喜欢的类型呢!” 露露好奇地问:“那个女孩好看吗?” “好看!非常好看!”陈艳比划着说,“小脸盘儿,眼睛大大的,又高又瘦,皮肤特别白。” “我要是那女孩,肯定不选江刻。”一个会计姐姐说,“我从小教育我儿子,男孩子一定要大方,不管是花钱还是气量,都得大气!像江刻这么抠门的男孩我真是从来没见过,哪个女孩受得了?” 露露贼贼地说:“江刻适合富婆。” “对对对对对!”一群女人纷纷附和,“这绝对是他最好的归宿!” “对富婆来说,二十五、六岁会不会老了点?”陈艳坏笑,“我听说富婆都要找二十岁的男孩子,还喜欢很奶很乖的那一型,就江刻那臭脾气,富婆能把他打到床下去。” 女人们一通狂笑,吃瓜真是太快乐了! 此时,瓜田里的江先生正坐在工位上敲代码,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眼睛底下挂着两个黑眼圈,显然昨晚没睡好,干活时动不动就跑去吸烟室吸烟,男同事们看到他那张臭脸,没人敢去招惹他。 赵海涛觉得他状态不好,给他拿来一罐咖啡,安慰他:“刻儿啊,天涯何处无芳草……” 江刻接过咖啡,一个字都没说,只瞪了他一眼,赵海涛就吓得溜走了。 江刻摘下眼镜,又是搓脸又是捏鼻梁,困倦还好说,他早就习惯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心累,江刻充分体会到什么叫心力交瘁,在见过唐亦宁以后。 他想不通唐亦宁为什么会拒绝他的结婚提议。这些年他们相处得很好,之前他不婚,而她想早婚,所以他们断了,现在他愿意和她结婚,她为什么又不答应呢? 她问他,他爱她吗? 江刻都没看出来,唐亦宁也会追求“爱情”这种虚无缥缈、因为多巴胺分泌才会让人短暂愉悦的东西。 他看过一篇文章,多巴胺不会永远分泌,它有高峰有低谷,当多巴胺减少、消失,爱意也会随之消退。谁能对另一个人永葆激情?那么多的出轨、分手和越来越高的离婚率,还不够证明这个事实吗? 与其去相信这种由激素支配的所谓“爱情”,不如去相信一套实实在在的小房子。房本上写上两个人的名字,拆都拆不开,那才是维系一段关系最好的纽带。 江刻学的理工科,又是程序员,做事特别讲逻辑,从不感情用事。 唐亦宁对他的那一大段“控诉”,他其实可以一一回应,但他当时没回应,因为知道唐亦宁在气头上,他还没蠢到去火上浇油。 第一,关于“分享趣事、倾诉糟心事”。 这些可以在见面时说啊,平时离得那么远,说了又有什么用?他们见面时都会聊最近的工作和生活,知道对方上司和同事们的名字,又没有冷场过。 第二,关于“认识朋友、同事和家人”。 开玩笑了,他自己都不和同事聚会,唯一的朋友只有尤达,尤达有什么好认识的?至于家人就更离谱了,唐亦宁又不是不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他哪里还有什么家人? 第三,关于“除了上床,是否会心动”,以及“是否会因为她高兴、难过而起情绪变化”。 会,当然会,他又不是AI,难道她感觉不出来吗? 她每次去他那儿,他心情都会变好,做菜都丰盛很多!他平时根本不会买那些菜。 第四,关于“提醒增减衣物、带伞、小心感冒”。 拜托,大家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成年人,这不是生活基本常识吗?又不是小学鸡,还要大人去提醒。 第五,关于“旅游、过节、送礼物、看电影和吃大餐”。 唐亦宁居然有这样的想法,江刻感到意外,他以为在这些事上他们是达成共识的。 他的薪资浮动不大,刚毕业时一年就二十多万,现在也才涨到三十六万,还是税前,其中有八万要到年底作为年终奖发放,每月扣掉五险一金和个税,到手还不到两万。 -- 第51页 他做的理财周期短,风险低,因为想着随时就要把钱拿出来交首付,他根本不敢去炒股票或买基金,就怕被套牢。 没有任何天降之财的可能性,为了早日存够首付,他只能省钱,用尽一切办法去省钱。这儿用几百,那儿用几千,这房子要买到猴年马月去! 江刻喝了一口咖啡,火气又一次窜上来,把咖啡罐“砰”地砸到桌面上,将隔壁工位的小南吓得浑身一抖。 江刻想起第六条,关于买打折的避孕套! 谁规定打折的避孕套不能买了?网站搞促销,不就是让人参加的吗?他多囤点怎么了?又没过期!就那个牌子用着最舒服了! 事实证明,买东西就是要克制,看吧,唐亦宁说走就走,都不提前打个招呼,他买多了,还没用完呢! 那场七人制足球赛的决赛最终安排在一周后的周六下午举行,唐亦宁对章一格说自己要上班,实在没法去现场为他加油。 章一格知道这就是借口,甭管唐亦宁要不要上班,决赛对手是江刻,打死她都不会再去。 周六傍晚,唐亦宁坐着班车回钱塘,半路上,收到章一格发来的几条微信。 【章一格】:比赛结束了,我们输了,1:2[大哭] 【章一格】:今天江先生杀气腾腾,犹如天神附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都没进球,他们丢的还是个乌龙。江先生把他们队打进乌龙球的那个后卫骂得够呛,我看对方都要哭了[坏笑] 【章一格】:不过江先生拼得太凶,受了点伤。 【唐亦宁】:怎么还受伤了? 【章一格】:他其实没有当守门员的经验,技术也不太行,就是纯靠身体素质在拼,救一个球的时候撞门框上了,伤了肩膀,半天没爬起来。就这样,他都不肯下场呢!喷了点药一直打到哨响,后来也不知道去没去医院。 【章一格】:要看视频吗?小尚刚好拍到了。 唐亦宁还没回答,章一格就把视频发过来了,是一段横屏拍摄。 镜头有点晃,场上穿蓝色球衣的是杋胜科技,穿红色球衣的是义嘉生物,距离太远,看不清球员们的脸,只看到义嘉在攻,杋胜在守,一堆人都围在杋胜的球门前跑动。 混乱中,有人起脚射门,力道很大,足球呈直线飞向球门右上角,球门前一道高大的蓝色身影腾空而起,向左边扑去,手套应该触到了球,球因此变向弹了出去,没进。 而那个人却重重地撞在门框上,接着又摔到地上。 “哎呦!”拍摄者尚秋叫了一声,视频到此结束。 【唐亦宁】:…… 【章一格】:你这六个小点点是什么意思?担心啊? 【唐亦宁】:没有。 【章一格】:担心就担心呗,我又不会笑你。实话和你说吧,这个球是我踢的,他要是不那么拼命救,估计能进,他摔地上后我还去慰问了一下,但他不理我[委屈] 唐亦宁又想发一串省略号,怕再被章一格取笑,还是作罢。 江刻受伤了。 她说不担心,自然是假的。 半小时后,班车开到终点站,唐亦宁提着大包小包下车。天气热,厂里发了两箱饮料,有同路的男同事帮唐亦宁提去地铁站,她事先给韦冬颖打过电话,说饮料太重,让老妈来文兴桥站接一下。 在文兴桥站下车后,唐亦宁吭哧吭哧把饮料拎出来,就看到老妈等在出站口,身边还有韦秋敏。 唐亦宁很惊喜:“小姨,你来啦!姨父和东东来了没?” 韦秋敏接过一箱饮料,说:“东东和同学毕业旅行去了,你姨父在家陪你爸下棋呢。” 韦冬颖笑着说:“你小姨啊,麻瘾犯了,三缺一,就等着你回来,说晚上搓几把。” 韦秋敏嘿嘿笑:“宁宁,晚上没约会吧?” 唐亦宁哀叹:“小姨你好坏,知道我打得不好,尽想着赢我钱。” 韦秋敏说:“一块两块的小麻将,能赢你几个钱?” 三个女人一同往家走,唐亦宁高兴地对妈妈说,她下个月就要开始做业务了,先跟彭玉跑两个月,完了自己跑客户。 “我得准备买辆车。”唐亦宁说,“小姨,姨父好像很懂车,一会儿让他帮我出出主意,我想买辆八万左右的车。” “没问题。”韦秋敏一口应下,又问她,“宁宁,你最近和小章有没有联系呀?你俩聊得好不好?” 唐亦宁一周前被江刻那么一闹,其实对认识新的男孩已经没什么兴致了。她想把精力放在工作上,做业务后争取先把收入提上来,这样,以后相亲时她也能有更多资本,不会再对着那些年薪二、三十万的男生自惭形秽。 唐亦宁和章一格没可能发展,此时却不想对小姨、妈妈说实话,怕小姨又给她介绍新对象,刚好,可以拿章一格来做下挡箭牌。 唐亦宁说:“我和他聊得还行,就先接触着吧。” 见她认真地对待这次相亲,韦冬颖和韦秋敏都很满意。韦秋敏不停地对姐姐说章一格有多优秀,外甥女和那小伙子要是能成,绝对是一份好姻缘。 她们走到小区大门附近,韦秋敏看到路边停着一辆黑色大众,驾驶门旁靠站着一个高个子男人。 男人很年轻,穿一身简单的白T恤、做旧牛仔裤和运动鞋,看到她们后,他站直了身子,目光投过来。 -- 第52页 那么显眼的一个人,唐亦宁自然也看到了,头皮都要炸开。 他怎么在这儿?一小时前,他还出现在她手机上的视频里呢! 韦秋敏说:“呦,那个小伙子长得好帅。” 江刻没想到唐亦宁从厂里回来居然不是一个人,身边还跟着两位中年女性,可能……是她的亲人?他站在车边,一时不知该不该走过去。 唐亦宁见鬼似的看着他,韦冬颖看看女儿,又看看那年轻男人,问:“宁宁,你们认识啊?” 唐亦宁:“呃……” 江刻下定决心,还是走了过来。 韦冬颖和韦秋敏眼睛都瞪大了,江刻站到她们面前,思索了一下称呼,开口喊人:“两位阿姨好,我姓江,是唐亦宁的朋友。” 韦秋敏没见过章一格,一时听岔了,把“江”听成了“章”,顿时眉开眼笑:“哦呦!你就是小章啊?章一格!对吧?” 唐亦宁心说“完蛋”,果然,江刻脸黑了。 他说:“阿姨,我叫江刻,长江的江,刻苦的刻。” 韦秋敏又尴尬又疑惑,与姐姐对视一眼,换韦冬颖开口:“哦,小江,你好你好。” 唐亦宁要疯了:“你怎么在这儿?” 对着两位长辈,江刻不方便说明来意,看到她们手上的饮料,立刻去接过来,一手提一箱。 他左肩有伤,提着重物后牵扯到伤处,疼得咧了下嘴,韦冬颖姐妹什么都不知道,唐亦宁却是知情的。 她张了张嘴,还是没问出来。 江刻依旧看着唐亦宁:“我就是路过,想请你……喝杯奶茶。” 这借口蹩脚到连韦家姐妹都骗不过,韦冬颖又与妹妹对视一眼,两人用目光无声地讨论起来。 韦冬颖:这小子对宁宁有意思。 韦秋敏:谁说不是呢。 韦冬颖:可他不是小章。 韦秋敏:他看起来也不错呀。 韦冬颖:那我要怎么做? 韦秋敏:先观察一下,看看宁宁的态度。 韦冬颖心思急转,按常理,她和妹妹应该上楼去,让两个年轻人单独相处,可看女儿的反应,好像对这小伙子不太感冒。 为什么呀?这么帅气的小伙子,个头还高,这样都不满意,眼光是不是过于挑剔了? 韦冬颖决定不走寻常路,眼看天色已晚,说:“都要吃晚饭了,喝什么奶茶呀,小江你还没吃饭吧?去我们家吃,今天家里菜多,还有皮皮虾呢!” 唐亦宁大惊:“妈!” 江刻也很意外,这个走向是他不曾预料的。 韦秋敏和姐姐打配合:“对对对,赶紧回家吃饭,都七点多了,我都快饿死啦,宁宁路上花了一个半小时,也饿了吧?” 唐亦宁:“我不饿!” 韦秋敏瞪她:“不,你饿了!” 唐亦宁震惊,小姨,你把小章忘了吗?? 江刻插嘴:“阿姨,我……” “走走走!别聊啦!”韦冬颖空着手,直接拉了一把江刻的胳膊,“刚好抓到一个壮劳力,快帮我们把饮料提上去!” 江刻提着饮料,被推着往前走,回头看了一眼唐亦宁,她微张着嘴,面对这突发状况,早已呆若木鸡。 作者有话说: 昨天有个妹子留言讲了一句话:小江被小唐火力全开一顿喷,不知道会不会反省小唐对他的迁就并不是理所当然。不过他脑洞清奇,不知道会产生啥与众不同的领悟。 是的,你说对了,他就是个脑洞清奇的男同学。 还有个妹子说:静候江刻进化,让他由狗变人。 我想说,其实这整个故事讲的就是小唐努力搞事业,江小狗努力由狗变成人。 江刻的思想和行为是因为他的成长背景导致,是一个个例,在小说中出现,也有一定的艺术夸张,大家可千万别代入现实。现实里碰到这样性格的男人,别妄想自己能改变他,赶紧跑吧。 其实小唐已经连夜跑了,谁知江小狗死皮赖脸,琢磨了一个多月只琢磨出一个事:结了婚就能和小唐生活在一起。所以,即使他们没在足球场偶遇,小狗迟早也会去找小唐。 这是V后第五章 ,本章前排有200个小红包,欢迎留言。 今晚0点上夹子,明天的更新咱们这么来,因为夹子排名每小时会根据千字收益变化,我看看排名,如果靠前,26号晚上我就23点更新,如果排名一般,那就还是21点更新,大家21点没等到就直接23点或第二天再看,一个文上夹就只有这一天,谢谢理解! 第21章 便饭 唐磊峰万万没想到,妻子和小姨子去地铁站接女儿,回来后居然还带了个小伙子。 小伙子看着真不错,又高又帅,就是一张脸有点冷冰冰,进门后就没笑过,而且双手空空,啥也没带,感觉不太知礼数。 江刻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被四位长辈围着打量。他认出了唐亦宁的爸爸,唐叔叔身体偏瘫,讲话含糊,走路一瘸一拐,看着他的眼神温和中又带着一丝审视,江刻喊他:“叔叔好。” 唐磊峰颔首,语气不咸不淡:“你好。” 江刻发现,唐叔叔虽然行动不便,却一点也不显邋遢,衣着干净,头发乌黑茂密,肤色略显苍白,唐亦宁和他长得很像,年轻时,他应该也是个英俊的男人。 韦冬颖已经忙不迭地给江刻端水果、倒饮料了,喊他在客厅坐,说屋子小,让他别见外,唐亦宁却不敢把江刻留在客厅,不想让长辈们对他问东问西。在她的理念里,江刻厌烦这些事,搞不好会甩脸子,那就太尴尬了。 -- 第53页 她借口客厅小,人多了就热,把江刻拉进自己房间,反锁上门,嘴里才吁出一口气。 房里闷热,唐亦宁打开空调,又打开所有的灯,她和江刻的关系太奇怪了,在这样一个有小床的私密空间,若光线再不明亮一些,她会更加尴尬。 江刻倒是一点也不尴尬,这是他第一次来唐亦宁家,也是第一次进到一个女孩的卧室,转着脑袋东张西望,看什么都感到新鲜。 唐亦宁的房间不大,窗子朝北,挂着烟紫色窗帘。她只在周末回来,房间被韦冬颖打扫得很干净,单人床铺得整齐,写字台擦得一尘不染,上面还摆着许多小玩意儿。 江刻拿起一个相框,是唐亦宁十九岁时拍的一张写真,江刻记得,拍摄者是当时那家影楼的招牌摄影师,水平出众。 照片里的少女黑发挽在脑后,穿一身银色曳地长裙,纤腰雪肤,亭亭玉立,像一条美人鱼。她半侧着脸,红唇微启,双瞳剪水,跨越五年时光,与画面外的江刻遥遥对视。 “你还摆出来了。”江刻看着照片,问,“为什么摆这张?只有你一个人,我呢?” 他转头看向唐亦宁,后者正无语地看着他,根本不想回答他这种明知故问的问题:“江刻,我那天和你说得很清楚了,你干吗又来找我?” 江刻把相框放回写字台,说:“我下午刚打完决赛,赢了。” 唐亦宁:“那又怎样?” “想找人庆祝一下。”江刻拉开椅子坐下,懒洋洋的姿势,“没想到会碰到你妈妈。” 唐亦宁走到他面前,突然伸手按上他的左肩,还用了点力。江刻没提防,疼得“嘶”了一声,唐亦宁收回手:“你受伤了。” 江刻右手按住左肩,抬头看她:“格格告诉你的?你们联系得很勤啊。” 唐亦宁不满:“你干吗老要叫他格格?你和他又不认识。” “不然呢?什么一格二格三格。”江刻哼了一声,“我可记不住他名字。” 唐亦宁听出他话里的火药味,懒得和他抬杠。 江刻又开口了:“你姨妈都知道他,又是她介绍的?” 唐亦宁抱着双臂站在他面前:“对。” 江刻:“你和格格说起过我。” 唐亦宁:“……” 江刻:“你和他说什么了?” “你管我和他说什么!”唐亦宁心里堵得慌,岔开了话题,“你这伤严重吗?去医院看过没?” 江刻垂下眼,抿着唇不吭声。 “你又不去医院!”唐亦宁真是太了解他了,“你不怕骨折啊?” 江刻按按肩膀,说:“没伤着骨头,就是扭了一下,去医院也就拍拍片,都不用包扎,最多配点喷剂,去药店买也一样。” “你不拍片怎么知道没伤着骨头?”唐亦宁还是不放心,歪着头看看他的肩,抬起手想碰又不敢碰,“你衣服拉一下,我看看。” 江刻:“……” 他手指揪住肩上的T恤布料,眼睛瞪着唐亦宁,活像一个被吃豆腐的黄花大闺女。 唐亦宁都要晕了:“没叫你全脱下来!你可以只露肩膀的呀!” “全脱下来也没关系,你又不是没见过。”江刻把T恤领子往下拉,漂亮的锁骨与肩颈线就露了出来。唐亦宁看到他的左肩,一大块青紫,她伸指按按,江刻缩了一下:“喂!” 唐亦宁看着都觉得疼:“你还知道叫唤?踢球就踢球,这么拼干什么?这算不算工伤啊?你得去医院看看,让你老板给你报销医药费。” 江刻拉好衣服,说:“赢球有奖金,公司里给五千,主办方那边再给一千,外加一台冷风扇。” 唐亦宁望天,她就知道! “你肩膀伤成这样还能开车吗?”她问,“不安全吧?” 江刻很无所谓:“是左边,没事,养几天就好。” 唐亦宁在床沿上坐下,第N次发问:“江刻,你找我到底想干吗?” 江刻沉默了一会儿,抬眼看她:“本来,是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唐亦宁问:“什么地方?” “反正今天也去不了了。”江刻说,“你明天有空吗?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带你过去。” “没空。”唐亦宁很警惕。 江刻问:“要去约会吗?还是相亲?” 唐亦宁:“……” “给我个机会,行吗?”江刻说出这句话,眼神前所未有的真挚,“那个地方,我希望你去看看。” 什么机会?什么地方?唐亦宁没问,心里隐约猜到他要带她去哪儿。 她应该毫不留情地拒绝,分开快两个月了,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说出口的话语,怎么还能藕断丝连? 但她没来得及拒绝,敲门声响了,外头传来老妈的声音:“宁宁,开饭了,叫小江出来吃饭!” 唐亦宁起身开门,和江刻一起回到客厅。 小小的客厅里,折叠方桌翻起三边圆弧形桌板,变成一个缺了一边的圆,可以坐下六个人。唐亦宁帮老妈去拿碗筷,唐磊峰已经坐好,看江刻洗过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 那个位置和唐亦宁没挨在一起,算是与她隔着桌子面对面,江刻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左边是唐磊峰,右边是老蔡。 “小江,会喝酒么?”唐磊峰左手拿着一瓶红酒,问,“来一点?” -- 第54页 江刻说:“不了,叔叔,我开车来的。” 唐磊峰说:“那就是会喝,下次过来不要开车,打车回去,可以陪叔叔喝一杯。” 韦冬颖正端菜上桌,埋怨道:“你呀,还喝酒!怎么生的病都忘了?” “我平时也不喝,连襟来了才喝这么一小杯。”唐磊峰微笑,“以后再加上小江,酒搭子又多了一个。” 唐亦宁把碗筷摆到江刻面前,小声咕哝:“哪儿还有以后。” 江刻更小声:“可以有。” 唐亦宁给了他一记眼刀,江刻抿着唇笑了一下。 韦秋敏看到他在笑,仿佛看到西洋镜:“哎呀!小江笑起来很好看呢!年轻人就要多笑笑,干吗老要板着个脸?现在不流行酷哥啦,流行暖男。” 江刻难得听话,居然又对着她笑了笑,韦秋敏乐得眼睛都笑没了,唐亦宁直接看傻眼。 韦冬颖帮江刻倒饮料:“小江啊,不知道你要来,这就是一顿便饭,菜不好,你多吃点,千万别客气。” 江刻说:“阿姨您客气了,这么多菜呢,很丰盛了。” 韦冬颖把几盘大荤都端到他面前,又把一盘凉菜卤鸡爪放远了些。江刻看到了,说:“阿姨,那个鸡爪,上大学时唐亦宁带给我吃过,好几回,非常好吃。” 唐亦宁:“!!!” 她都不知道,江刻居然这么阴险狡诈。 几位长辈都愣了一下,韦冬颖很是意外:“你和我们宁宁……大学就认识啊?” “对。”江刻说,“我们认识六年了。” 唐亦宁说:“就是普通朋友。” 韦秋敏看看她,又看看江刻,觉得这事儿不简单。 六人开饭,晚餐的确很丰盛,有鱼有肉有鸡,都是钱塘的家常做法,还有一大盆皮皮虾,是老蔡买来的,说要和连襟下酒吃。 唐磊峰只有左手能动,剥虾不方便,韦冬颖就坐在丈夫左边,和女儿一起动手帮他剥。 江刻默默观察,心想,普通家庭“夫妻恩爱、子女孝顺”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唐亦宁的妈妈微胖,留短发,面色红润,看着很亲切,会帮丈夫夹菜、舀汤,眉目间没有忧愁,总是乐呵呵地笑着,和……那个女人有点像。 韦冬颖不忘招呼江刻:“小江,你多吃点,吃皮皮虾,自己剥,别客气。” 江刻说:“阿姨,我在吃,没客气。” 他没吃太多虾,因为左肩疼,左手不太抬得上桌,只能用右手夹菜吃。 唐亦宁一声不吭地吃着菜,偶尔抬起头就会看到桌对面的江刻。她很不习惯这样的场面,江刻居然出现在她家里,和她的家人们同桌吃饭,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江刻也在看她,能看出唐亦宁的不自在。 他不太明白,因为知道唐亦宁和家人关系亲密,所以他很放松,坐在这些陌生长辈中间,一点儿也不紧张。 唐亦宁的家人们对他态度和善,甚至可说是热情,是江刻很久没体会过的感受。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在这样一种充满家庭氛围的普通人家吃过饭了。 大家吃着饭,自然要聊天,饭桌上多了一个江刻,唐亦宁想要躲开的“问东问西”环节,虽迟但到。 “小江是哪里人啊?今年多大啦?”先开口的是韦冬颖。 江刻说:“阿姨,我就是本地人,今年二十五。” “大学也是钱工大吗?”韦秋敏问,“现在做什么工作呀?” 江刻说:“不是钱工大,我是A大毕业的,学计算机,现在在科创城一家互联网公司做技术。” 真不错!韦秋敏懂行,知道科创城内互联网公司的技术小哥收入都很可观,江刻还是A大毕业生,更是加分项。她冲姐姐微微点头,韦冬颖接过话茬:“小江,你家里有几口人啊?” 唐亦宁懵了:“妈!你问这些干什么?” “聊天嘛。”韦冬颖看着江刻,“小江你别介意,阿姨就是和你随便聊聊,来来来,你吃菜,吃菜。” 她往江刻碗里夹了一大块红烧肉,江刻说:“我家里四口人,爸爸妈妈,还有个哥哥。” “哦,有个哥哥。”韦冬颖点点头,有那么一丢丢不满意。 两个儿子的家庭,啧,有点难搞,除了婆媳关系要处理,还要搞妯娌关系。不过江刻是小儿子,按道理应该更受宠,这么一想,她又觉得没什么关系。 老蔡觉得奇怪:“小江,你和宁宁差不多大,你爸爸妈妈是什么单位的呀?那个年代钱塘生二胎管得特别严,我们的小孩都是独生子女,根本不敢生老二,你爸妈生你有没有罚款啊?” 江刻:“……” 唐亦宁作为一个知情人,知道江刻对这个问题格外敏感,她也找不到说辞去替他解围,只能紧张地看着他。 江刻沉默了一会儿,说:“罚了,具体金额我也不清楚。” 这个话题就没再继续展开。 韦冬颖又问了江刻几个问题,问他和唐亦宁是怎么认识的,这些年为何没听唐亦宁说起过他,他俩平时联系多不多……江刻一一作答,说得半真半假: “打工时认识的,当时我大二,她大一。” “大概是因为我和她上学时都比较忙,工作后离得又远,所以她没提起过我。” “平时……偶尔会联系,见个面,吃顿饭。” -- 第55页 唐亦宁惊讶于江刻镇定的表现,在心里吐槽:你敢不敢说我们上床都快五年啦?敢不敢说我每周日所谓的“回厂”,其实都是去你那儿呀? 江刻当然不敢,他可不想被四位长辈拿扫帚轰出去。 “宁宁上大学时的同学,我都知道,还真是一次都没听她提起过你。”韦冬颖回忆着,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韦秋敏满不在乎地说:“哎呀,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肯定是小江以前害羞,不敢追,男孩子要到一定年龄才会开窍。我们东东大学都毕业了,还跟个傻子一样,整天打游戏,完全没有找女朋友的心思。小江和宁宁现在接触起来不算晚,他俩多般配呀!” 她直接点明江刻在追唐亦宁,唐亦宁听麻了,机械地往嘴里塞着菜。 江刻顺着韦秋敏的话,诚恳地说:“是,以前年轻不懂事,现在二十五了,就想要……结婚成家。” 他直视着唐亦宁,唐亦宁一口菜差点喷出来。 唐磊峰听他这么说,面色一沉:“小江,结婚不是儿戏。” 江刻转头看他:“叔叔,我是认真的。” 唐磊峰问:“你家可有两个男孩,你哥哥结婚了吗?” 江刻说:“没有。” 唐磊峰的暗示很明显,江刻和唐亦宁是打工认识的,一个上大学都需要打工的男孩,还是本地人,家里条件估计好不到哪里去。他还有个没结婚的哥哥,一户人家两个男孩,江刻的父母怎么可能准备得了两套婚房? 江刻听出了唐磊峰的意思,说:“叔叔,您放心,我已经存够首付款了,正准备买房,不过我想在房本上写两个人的名字,需要先结婚。我找唐亦宁,就是商量这件事。” 四位长辈都愣住了。 唐亦宁忍无可忍:“江刻!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江刻又望向她:“我没胡说八道,在你答应以前,我会继续等。” 当着那么多大人的面,唐亦宁不想把话说得太过分,只能说:“你别犯傻了!” 韦冬颖去看妹妹,又看妹夫,最后去看丈夫,四个人的眼神排列组合地瞟来瞟去,对于江刻的话,谁都觉得没法接。 怎么突然就说到结婚了呢?是不是缺了很多步骤?他们才第一次见到江刻,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唐亦宁都还没谈过恋爱,那么单纯的小姑娘,也没表现出对江刻的好感,倒是有各种不耐烦,这个样子,哪能说到结婚? 但江刻说他存够了首付款,主动提出要在房本上写两个人的名字,这话听在女方家长耳里,无论如何都是受用的。 韦秋敏见气氛古怪,便出面打圆场,扯开话题去问江刻的工作。江刻一扫往日里的冷漠模样,耐心回答,唐亦宁不好再发作,闷闷不乐地别开了头。 吃完晚饭,唐亦宁去洗碗,江刻乖乖坐在客厅,继续被唐磊峰“审问”。 韦冬颖悄悄问妹妹:“你还想搓麻将吗?” 韦秋敏眼珠子一转,凑着姐姐的耳朵说:“搓啊,叫小江一起来几圈,牌品见人品。” 韦冬颖皱眉:“这合适吗?” 韦秋敏一扬下巴:“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去拿牌,我来说。” 唐亦宁正洗着碗,突然听到客厅里传来搬桌子的声音,接着又响起噼里啪啦的麻将牌倾倒声。 她不顾手上的泡沫就冲了出去,看到江刻、妈妈、小姨和姨父已经坐在方桌四周,正在洗牌。 唐亦宁心想:完了。 江刻会打麻将,长辈们说来点一块两块的小彩头,他也没反对,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修长的手指摸着牌,漫不经心地看一眼,又随意地打出去。 唐磊峰特意坐在他身边,越看越心惊。 江刻打牌不聊天,嘴里只冒出“碰”、“杠”、“吃”、“胡了”等麻将术语。唐亦宁洗完碗后也站到他身边,看他悠闲地摸牌、出牌,很想提醒他:手下留情啊江赌神!给她妈妈、小姨留条裤衩吧! 可惜葛朗台·江在这种和钱有关的事上一点儿不会含糊,结果不出唐亦宁所料,就打了一个半小时,三家输钱,江刻独赢。 看到两位阿姨、一位叔叔垂头丧气的样子,又看着自己赢来的一百多块钱,小江先生才意识到:唔,他是不是应该放点水? 韦秋敏出神了半天,突然兴奋起来,拍手大笑:“啊哈!小江打得真好!以后跟阿姨出去打牌吧!阿姨很久没玩得这么过瘾啦!” 唐亦宁惊呆:小姨这是被打服了吗? 一起吃过饭,又打过牌,韦冬颖觉得自己和江刻的关系都亲近了许多,越看这帅小伙越顺眼。江刻提出要走的时候,她居然抱出一个大西瓜让他带回去吃,江刻推不掉,只能接住西瓜,左肩又是一阵疼。 韦冬颖喊唐亦宁:“宁宁,你送送小江!别玩手机了!” 唐亦宁求救般地看向韦秋敏:“小姨,不一起走吗?” “你这孩子,怎么还赶客人呢?”韦秋敏端坐在餐桌边嗑瓜子,“我和你姨父再坐会儿,你先送小江吧。” 唐亦宁无奈,只能送江刻出门,韦冬颖还站在门口朝他们挥手:“小江开车小心啊,下次再来家里玩,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江刻回头说:“好的阿姨,我一定来,您关门吧,小心蚊子飞进去。” 唐亦宁:“……” -- 第56页 他们一起下楼,并肩往小区大门走,江刻用右手抱着那只西瓜。 这一晚过得太过诡异,唐亦宁都有点转不过弯来,直到江刻扭了扭左肩,她才记起他的伤:“还很疼吗?你真的要去医院看看。” 她接过他手里的西瓜,抱在怀中,江刻才空出手按上肩膀,轻轻地揉捏着。 “要不你陪我去?”他大言不惭地说,“明早我来接你,你先陪我去医院,看完肩膀再去另一个地方,怎么样?” 唐亦宁白了他一眼:“不去!” “你爸爸妈妈……”江刻说着说着就笑了,“好像很喜欢我。” 唐亦宁气呼呼地说:“那是你的错觉!” “是么?”江刻又说,“你家里人,都很好。” 唐亦宁:“哼。” “宁宁。”江刻叫她,“我不和你开玩笑,真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从不叫她“宁宁”,六年了,一直是“唐亦宁唐亦宁”地喊,可能是听了一晚上长辈们叫她“宁宁”,他学会了,这时候叫得还挺顺嘴。 唐亦宁沉默着把江刻送到车边,江刻接过西瓜放到副驾驶座上,右手架着车顶,对着唐亦宁微微俯身,姿势很帅气。 他说:“几点你定,我开车来接你,完了再把你送回来。我们可以在外面吃顿饭,吃什么,随你挑,你要是想看电影,我们就去看,你选片子,我买票。” 唐亦宁看着他的脸,听着这些话,像在做梦。 路灯的光亮幽幽照着他们,小虫儿在灯下飞舞,知了在树上鸣叫,又是一个炎热的夏夜。 江刻挥手帮唐亦宁赶开手臂旁的蚊子,见她神情凝重,有心和她开个玩笑:“唐小姐,吃沙县,还是黄焖鸡,嗯?” 话音刚落,就看到她眼泪掉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小江计算今日所得: 比赛赢了6000奖金,外加冷风扇一台。 晚上蹭了一顿饭,赢了一百多块钱,最后还拿了一个大西瓜!perfect! 21点看到更新,就知道我夹子排名很一般啦,更新后还会继续掉,无所谓了,大家不用去关注那个。 我今天是撞了个修罗场,大佬扎堆,这本文的成绩,其实已经远超我的预期,我很满意了。当时预收带得就不多,男主人设又这么奇葩,开文前我还真担心他被骂死,已经做好了裹紧小棉被冷扑街的准备,现在发现大家一边吐槽一边又追得欢快,就还……满好玩的,hhhh~ 老文不算,自从2020年回来继续写,我就更喜欢写小人物,可能受众不会那么广,但我觉得,只要把故事讲得有趣,小人物也会发光。在行业上,我一直觉得各行各业都可以写,没必要非写高收入行业,对普通老百姓来说,通过自己的努力,年入二三十万,三四十万,已经很不错了。 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我们继续每天21点见吧,很快就要结婚啦,求留言~ 第22章 龙虾 江刻开车回家,从东往西,横跨一座城市。 这段路,上周日是他第一次往返,今天是第二次,夜里不怎么堵车,只需半小时就能回到公寓。 车子在畅通无阻的大马路上行驶,江刻有些胸闷,干脆降下车窗,让热风吹乱他的头发。 他记起一些事,唐亦宁从文兴桥去科创城,每次都要花一个多小时,周一早上回厂更辛苦,六点起床,六点四十进地铁站,从城西到城东,出站后要用跑的,才能赶上七点五十的班车。 她就这样过了两、三年,从没抱怨过。 江刻又记起分别前她流泪的脸庞,不知怎么的,心里就很难受。 唐亦宁在他面前哭泣过,那会儿她还小,才十八、九岁,哭的时候像个孩子,咧着嘴,眼泪大颗大颗地掉。 可最近几年,他毕业后,就很少再见她哭。 他以为是她长大了,人总会长大的。唐亦宁以前笑也好,哭也好,都很随心所欲。后来,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越来越文静,越来越乖巧,和他见面时不再叽叽喳喳地说话,在床上,倒是越来越有魅力。 “分手”那晚,她哭得那么伤心,他还觉得她矫情,明明是她自己提的“分手”,怎么好意思哭? 而刚才,她仰着脸看他,神情迟钝,眼泪落下的那一刹那,他没提防,感觉心脏都被揪紧了。 她到底为什么要哭?是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江刻想不明白,也没地方让他得到答案。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唐亦宁最终答应第二天去赴他的约。 唐亦宁回到家,小姨和姨父已经离开了,韦冬颖在洗澡,唐磊峰坐在客厅,见女儿进门,转过头来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爸,很晚了,你不睡觉吗?”唐亦宁怕父亲注意到她略微红肿的眼睛,想要躲到房里去,“我去拿个衣服,妈妈洗完就我洗。” 唐磊峰没让她如愿:“宁宁,你过来。” 唐亦宁迟疑了一下,还是一步三挪地走到父亲身边,唐磊峰让她坐下,又看了她一会儿,问:“你和江刻,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亦宁不知该怎么回答,搪塞道:“他不是说了么,我大一就和他认识了,因为打工,嗯……我们一直没往那方面去考虑,就是普通朋友,他、他现在突然说,要在一起,我没答应。” -- 第57页 “你为什么不答应?”唐磊峰神色古怪,“你是不是不喜欢他?” 唐亦宁额头的汗都冒出来了:“我、我就是……我……” “宁宁,爸爸和你说。”唐磊峰和蔼地看着她,“我们家现在不困难,爸爸妈妈的确希望你有个好归宿,但前提必须是你和对方要互相喜欢。如果你有一丁点的勉强,就不用答应,我们没那么着急把你嫁出去。” 唐亦宁说:“我知道。” 唐磊峰继续说:“江刻看着还不错,但爸爸妈妈毕竟才第一次见他,不了解他,也不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你既然和他认识这么多年,应该对他的为人比较了解。他长得很帅,外表和你很般配,那如果他真的足够好,为什么你们之前不在一起?我是不相信年纪小、不开窍这种说法,爸爸年轻过,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对姑娘是什么心思,爸爸知道。他是不是以前有过女朋友啊?” 唐亦宁说:“这个真没有,他以前就是一直在打工,忙着赚钱,没找过女朋友。” 唐磊峰问:“他为什么要忙着打工赚钱?他家条件很差吗?” “他……”唐亦宁还是说了实话,“他和家里关系很不好,他爸妈不怎么喜欢他,他上大学的学费、生活费都是自己挣的。” “还有这样的事?他爸妈为什么不喜欢他?”唐磊峰理解不了,江刻是个男孩,就不存在重男轻女的问题,他高大英俊、头脑聪明,都能考上A大,放在谁家不被当成一个宝?他父母怎么还会不喜欢他? 唐亦宁说:“爸爸,这件事我暂时不能说,这是江刻的隐私,他不喜欢别人知道。但请你相信我,他真的什么都没做错,错的就是他爸妈。” 唐磊峰叹口气,没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说:“宁宁,你和爸爸说说你的想法,江刻突然说要结婚,房本上写你们两个人的名字,他是认真的吗?” 唐亦宁低头搅着手指:“我也不知道,他和我说的时候,我自己都吓一跳。” 唐磊峰:“那你到底喜不喜欢他?你和爸爸说实话。” 唐亦宁沉默了好一会儿,轻声开口:“喜欢。” 唐磊峰松了口气,问:“那你不答应,是有什么顾虑吗?” 唐亦宁抬头看他:“我怕我和他不能长久。” “为什么会这么想?”唐磊峰觉得自己真是老了,难以理解现在年轻人的感情。 在他还是个小伙子时,90年代初,他相中了活泼开朗的韦冬颖,就约她去看电影,去迪斯科跳舞,去爬城隍山……约过几次他俩就牵手了,自然而然地处起了对象,然后结婚、拿到单位分的房子,婚后生下宝贝女儿唐亦宁,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如果不生病,唐磊峰会觉得自己很幸福,即使生了病,他也挺过来了,知道韦冬颖就是自己最亲密的伴侣,两人是要走一辈子的。 女儿承认喜欢江刻,却又不肯与他在一起,说害怕和他不能长久,为什么?唐磊峰想不明白。 唐亦宁说:“爸,我和你说实话,我了解江刻,他人不坏,不怕吃苦,很上进,但他是个比较自私的人,很多事,他都喜欢从自己的角度去考虑。这些年我们虽然没谈恋爱,但一直有联系,他突然说要结婚,我……真的没信心,我不觉得我和他能长长久久地走下去,不觉得他会是一个好丈夫、好爸爸。” 唐磊峰想了想:“宁宁,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要说爸爸乌鸦嘴。如果有一天,咱们假设,江刻生了重病,你会愿意像你妈妈照顾我一样去照顾他吗?” 唐亦宁说:“如果他对我,像你对妈妈那么好,我肯定愿意。” 唐磊峰又问:“那如果是你生了重病,你觉得他会好好照顾你吗?” 唐亦宁又一次沉默了,很久后才摇着头回答:“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没有信心,生重病,意味着要花钱,几万、十几万、甚至几十万地花。有些人愿意举债、卖房给家里人看病,有些人却为了保住财产而选择放弃对家人的治疗。 妈妈毫无疑问是前者,只要有活的希望,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爸爸。 那江刻呢?唐亦宁很怀疑,他的伴侣在他心里,地位可能还抵不上一套房。 卫生间的门在此时打开,韦冬颖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看到客厅里端坐着的老唐和小唐,愣了一下,问丈夫:“你怎么还没去睡觉?” 唐磊峰说:“我和宁宁聊聊天,讲讲江刻。” “江刻啊……”韦冬颖立刻就笑开了,“我是觉得小江很不错的呀!本地人,工作好,长得又帅气。我就喜欢这种踏踏实实、话又不多的小伙子,一点儿也不油腔滑调,看着就靠谱。” 唐亦宁无话可说,老妈对江刻的喜爱已溢于言表,都不知道是江刻演技太好,还是老妈和她一样,被江刻英俊的外表给蒙蔽了。 韦冬颖一边擦头发,一边继续说:“刚才我问过阿敏,她说小江这样的工作,一年起码挣二十万!宁宁,是不是真的?” 唐亦宁说:“他们那个行业压力很大,收入是比较高,他现在年收入大概是三十五万左右,税前,税后没那么多。” “哎呦我的天!”韦冬颖心花怒放,“他才二十五岁啊,一年挣三十多万已经很厉害啦!到底是A大毕业的,宁宁,这么优秀的小伙子你可千万别错过,你错过他,以后再找别人,可能会觉得哪个都比不上他啦!” -- 第58页 唐磊峰之前听女儿说江刻“自私”,心里已经给他扣了不少分,眼下见妻子如此兴奋,他也只能微微叹气,不忍说出让妻子不高兴的话。 唐亦宁面上笑嘻嘻地应着妈妈,心里却在吐槽:江刻今天是装的呀,装得天衣无缝。你们是不了解他,等你们真正了解他,大概会觉得小区保安老光棍冯叔都比他强。 有了韦冬颖的插科打诨,唐磊峰和女儿的对话继续不下去了。 韦冬颖去阳台洗衣服,唐磊峰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卧室走,唐亦宁则准备洗澡。 走到一半,唐磊峰回头问:“宁宁,刚才吃完饭,我和小江聊了会,他说想明天约你出去,你答应了吗?” 唐亦宁:“……答应了。” “行吧,你好好去约个会。”唐磊峰对女儿微笑,“对男人有防备心是好事,但是宁宁,有时候你也要勇敢一点,不要瞻前顾后。你妈妈说的没错,姻缘这种东西,错过了会很可惜。既然你喜欢小江,那接触一下也无妨。你别害怕,爸爸妈妈都在,他要是敢欺负你,爸爸一定饶不了他。” 周日上午九点,江刻准时敲响唐亦宁的家门。 韦冬颖热情地招呼他进屋,唐亦宁发现,江刻破天荒地提来了两箱水果,一箱是水蜜桃,另一箱是芒果。 “我不坐了,阿姨。”江刻婉拒了韦冬颖拿出来的冰饮料,只望着唐亦宁,“今天是来接宁宁出去玩的。” 唐亦宁很不习惯他这样的做派,光听那声“宁宁”,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 在韦冬颖和唐磊峰殷切目光的注视下,唐亦宁挎着包跟随江刻出了门。 江刻今天穿得很休闲,一件绿白格子衬衫,算是IT男标配,底下就是牛仔裤和运动鞋。唐亦宁穿一条暗橙色连衣裙,与他一起走在小区里,感觉怪怪的,心想:真的是去约会吗? 半道上,江刻开了口:“水果放不久,芒果和桃子都很容易烂,你明天去厂里上班,记得带几个去吃。” “哦。”唐亦宁问,“你干吗要带水果来?” “这是常识好吧?”江刻说,“我昨天没想到会去你家,要不然我也不会空手来。这水果是用卡买的,公司发的端午福利。” 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卡,递给唐亦宁:“还剩一百多块,你拿去用吧,你喜欢吃水果,我看你家附近也有这家连锁店。” 唐亦宁没接:“我不要。” 江刻不开心:“你能不能别老板着个脸对我?” 唐亦宁:“……不能。” 江刻咬咬后槽牙,把卡揣回兜里。 两人来到车边,唐亦宁坐上副驾,扣好安全带后问:“去哪儿?” “医院。”江刻回答,“我肩疼了一宿,你先陪我去看一下。” 唐亦宁嘴角抽抽地看着他。 真·苦肉计啊,她难以拒绝。 江刻带着唐亦宁去了最近的一家医院,给左肩拍了个片,的确没伤到骨头,但是有轻微的韧带拉伤。 他脱掉衬衫,唐亦宁看到他的左肩,比前一天肿了许多,大块的淤青也更明显。医生抬着他的胳膊帮他检查时,他深深皱眉,咬紧牙关。唐亦宁在边上看着,又生气又心疼,伤成这个样子,他居然能熬一夜都不去医院,对自己的身体也是真不当回事。 医生给江刻做了左肩的固定,吊起了他的左臂,看着像个伤兵。江刻把汽车钥匙丢给唐亦宁,眼神颇为无辜,唐亦宁无奈地接住钥匙,知道接下来的行程是要她来做司机了。 两人提着一袋子药离开医院时,已是中午,再次上车后,唐亦宁第二次问:“去哪儿?” 江刻懒散地靠在副驾驶座上,说:“先吃饭,我饿了。” 唐亦宁没好气:“沙县,还是黄焖鸡?” 江刻转头看她,突然笑起来:“这么记仇啊?” “你还笑得出来?”唐亦宁越想越气,“你昨天为什么不来医院?你听没听医生刚才怎么讲?他说你这伤要是不及时治疗,以后会留病灶!你一个成天对着电脑的人,颈椎腰椎迟早要出问题,肩膀再出毛病,你以后怎么办?” “我这不是来医院了么。”江刻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我心里有数,你赶紧开吧,我饿死了。” 唐亦宁白了他一眼,启动车子,江刻说:“去云遥,路上有什么商场就先进去吃个饭。” 真的是去云遥…… 看来,江刻是不打算再继续隐瞒了。 路上经过一家大商场,唐亦宁把车开进去,和江刻一起下车。 周日的商场人流量很大,天气炎热,大家都把活动安排在冷气充足的室内,吃饭、看电影、唱歌、打电玩……还有很多家长带着孩子来玩室内游乐场。唐亦宁与江刻坐扶梯上四楼,他俩都没来过这儿,江刻看着四楼一家家餐厅,问:“你想吃什么?” 唐亦宁反问:“你预算是多少?” “……”江刻很无语,单手掐腰看着她,“唐亦宁,就我们两个人,不用这么阴阳怪气地说话吧?” “我哪儿阴阳怪气了?”唐亦宁指指那些店,“人均一百,八十,五十,三十,你得告诉我你的预算,我说要吃大龙虾,你请不请?” 江刻恼了:“请!就一个大龙虾,有什么了不起?你当我吃不起啊?” 唐亦宁:“行啊,走,吃龙虾去!” -- 第59页 江刻:“……” 他没走,唐亦宁不知该气还是该笑,看他板着一张脸,催他:“走啊!” “小龙虾行不行?”江刻指着一家店门口红彤彤的小龙虾图片,低声说,“那家的小龙虾好像不错,反正都是龙虾,差不多,你说呢?” 说什么?唐亦宁瞪着他,只想说“不愧是你”。 二十分钟后,江刻和唐亦宁在餐桌边面对着面,剥起了香辣小龙虾。 江刻吊着左臂,剥虾不太方便,他想起前一晚吃饭时,唐亦宁的妈妈会帮她爸爸剥皮皮虾,便撩起眼皮看了唐亦宁一眼,她正把一个小虾肉往嘴里丢,丝毫没有要帮他剥的意思。 江刻把塑料手套一摘:“你多吃点,我不吃了,剥着麻烦。” 唐亦宁:“哦,那你吃那个凤爪吧,那个不费劲。” 江刻:“……” 他夹了个凤爪慢悠悠地啃,说:“你想吃大龙虾,我可以去盒马鲜生买只活的,回家给你做。” 唐亦宁失笑:“你会做吗?” 江刻信心十足:“生的煮煮熟,谁还不会了?” 唐亦宁撇撇嘴:“这种海鲜要店里做才好吃,加点儿粉丝、蒜蓉,油锅要起得大,你那儿就一个电磁炉,肯定做不好,能不能煮熟都不一定。” 江刻嚼着凤爪,目光凛凛地盯着唐亦宁,唐亦宁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干吗?我说得不对吗?” “唐亦宁。”江刻做了个深呼吸,说,“咱俩聊聊。” 唐亦宁:“聊什么?” “我知道别人怎么看我。”江刻说,“公司里那些人,说我抠门,薅公司羊毛,绩效奖金算得比财务都清楚,少我一块钱我都能看出来。可我不在乎,随他们去说,我没偷没抢,没必要对他们解释什么。” 唐亦宁捏着手里的小龙虾,定定地看着他。 “但你不一样。”江刻继续说,“你什么都知道,比谁都清楚,我为什么会这样。” 他用右手指指那盘小龙虾,“这顿饭两百多块钱,没错我吃得起,吃十顿都行,大龙虾我也吃得起,但你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吗?两百多,我要是有个房子,可以买把椅子了。” 唐亦宁:“……” 江刻:“你每次来我那儿,我们都只能在写字台吃饭,挤在一起,盘子都摆不了几个。换过的五个出租房,从来都没有餐桌,睡的床,最大的也就1米35宽,现在那张才1米2,我和你一起都睡不下。可那是房东的床,我也不好换,只能租期到了换房子。” 江刻说着说着,眼睛都有点发红了,他笑了一下,又摇摇头:“我知道,这些年我没好好对你,但我一直以为,你都懂的。我只是,想买一套房。” “江刻。”唐亦宁又感受到了那种疲惫,“我觉得人活着,不应该这样对待自己。你对自己太苛刻了,已经苛刻到一种、一种不正常的程度,你这样活着不累吗?” 江刻正色道:“不累,因为我有明确的目标。” “但我很累!”唐亦宁说,“我也没有要高消费,我也知道要存钱,我一个月就赚几千块,可那都是我自己赚来的钱,我买不了大牌包包、衣服、化妆品,总买得起一杯奶茶、一支口红,偶尔也能吃顿火锅、吃块牛排吧?” “当然可以,你把工资花光了都行。”江刻说,“因为你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你不在的时候,有人帮你打扫卫生,你回去以后,还有人给你做饭,而我没有。” “你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唐亦宁生气了,“是说这顿两百多的小龙虾浪费了?你吃的时候不觉得它好吃吗?你在家做不出来的呀!江刻,你的生活方式我理解!并且尊重!但你不能强加到我身上。” 唐亦宁被江刻搞得都没食欲了,摘下手套往桌上一丢,背脊往椅子上一靠,“这样,这顿我请,我买单,行了吧?你把钱省着买你的椅子去,我真的受够了!” 江刻没回嘴,脸色不太好看,他们坐在角落,说话声音不大,但争执就是争执,周围几桌还是有人在偷偷朝他们看。 气氛变得凝固,江刻缓缓地眨了几下眼睛,见唐亦宁气鼓鼓地靠在椅背上,他突然,又想起前一晚分别前,她眼里流下的那行泪水。 心脏又一次被攥紧了,江刻看着唐亦宁,说:“对不起。” 唐亦宁被他这声“对不起”震了一下,江刻说:“我没有这个意思,不是不想请你吃饭,我也觉得小龙虾很好吃,我在家做不出来。对不起,我向你道歉,我不该说这些,让你不开心,你继续吃吧,吃不完才是浪费。” 在唐亦宁的记忆里,江刻这样郑重地向她道歉,还是第一次。她张了张嘴,好半晌都没说出话来,最后还是重新戴上手套,剥起了小龙虾。 唐亦宁胃口小,那么大一盆龙虾,她一个人吃不完,吃饱以后,她开始剥壳,攒起了一小碗虾肉。 江刻已经就着凤爪和黄瓜扒掉了两碗米饭,拿出手机和小詹约下午的时间,没注意唐亦宁在干吗。 不经意间,一个小碗推到他面前,江刻抬起头,看到桌上的龙虾盘子已经空了,唐亦宁面前是一堆虾壳,虾肉都在他面前的小碗里。 注意到江刻的目光,唐亦宁有些不自在:“吃吧,天气热,这东西打包了不放冰箱容易坏,吃完就走,都一点半了。” -- 第60页 江刻默默地拿起筷子,吃了一只虾肉。这家店的小龙虾很新鲜,肉质Q弹,又香又辣,滋味很不错。 商场里的餐厅装潢都很考究,哪怕是做小龙虾的这一家也布置得格调清新、窗明几净。 江刻回忆了一下,这好像是他和唐亦宁在外头吃过的最贵、最像样的一顿饭。以前,他们大多数时候是在出租屋做饭,偶尔出去吃,也是吃顿快餐,炒饭炒面盖浇饭之类,完全是为了填饱肚子,不要求口味,不讲究环境,消费从来不过百,连五十都很少有。 吃着虾肉,江刻突然后悔,刚才为什么要对她说那些话?像是指责,像是抱怨,又像是在卖惨。 他更后悔,为什么不请她吃大龙虾呢?就算一只五百块、一千块,他也不是吃不起。 唐亦宁想吃大龙虾——江刻悄悄地记在了心里。 作者有话说: 大家看文不要吵架,说小江这不好那不好,我能理解,说小唐心软卑微,我也理解,可现在才10万字,很多事还没展开说,江刻要是这也好那也好,他就不是江刻了,而是章一格。 章一格说过,人有多样性。 所以我们要用包容的眼光去看世界,大家看文开心,不要生气,生一个小狗的气,真没必要。 第23章 看房 这顿饭自然是由江刻买单,很奇怪,在收银台付款时,他居然一点儿也不心疼。 付完钱,江刻就要走,唐亦宁问收银员:“你好,请问这儿吃饭是不是能抵停车费?” 收银员给她打了一张水单,说消费满两百可以免费停车两小时,去一楼服务台办理。 江刻问唐亦宁:“你怎么知道?” 唐亦宁说:“进车库时有个牌子写着的。” 两人走出餐厅,江刻又问:“看电影吗?楼上就有电影院。” “算了吧。”唐亦宁满脑子都是小龙虾PK椅子,不想让江刻再多花钱。两个人看场电影,买票加饮料、爆米花,怎么的都要一百多块,再加上停车费,又能买把椅子了。 她扬扬手里的水单:“这儿停车一小时六块钱,你不是要去云遥吗?走吧,早去早回,我明天还要上班,今晚想早点休息。” 江刻没意见,两人再次上路。 唐亦宁是大四快毕业时拿到的驾照,那会儿她有一些积蓄,江刻又刚买车,就建议她去考驾照,说工作后没那么多时间练车,趁着大四下比较空,赶紧把驾照考出来。 拿到驾照后,唐亦宁就用这辆二手朗逸练车,江刻每次都陪着她。 当时,她紧张兮兮地开车上路,江刻会在边上提醒她打转向灯、注意变道、小心超速……唐亦宁嫌他烦人,两人会争几句,江刻短暂闭嘴,没一会儿又开始唠唠叨叨。 唐亦宁想起这些事,觉得有点好笑。后来她开车不多,技术倒也没生疏,一小时后,顺利地把江刻带到目的地——位于云遥地块的一家房产中介。 中介小詹已等候许久,看到江刻和唐亦宁走进门店,立刻眉开眼笑地迎过来:“江先生!你终于来了……哎呦,你胳膊怎么了?” 江刻说:“没事,肩膀扭了一下。” 小詹看到他身边的唐亦宁,眼睛一亮,心想俊男果然要配美女,便狗腿地说:“这是你女朋友吗?你俩可真般配!” 江刻板着脸没接腔,唐亦宁脸色更差,小詹十分尴尬:“呃,那我们现在过去吧?那套房俏得很,光今天就好多人去看,再晚会儿我估计房东就要出手啦!” 江刻点头:“行,走吧。” 唐亦宁沉默着跟在他身边,心里的猜测成了真——这人搞得神秘兮兮,其实就是带她来看房。 去楼盘的路上,江刻故作镇定地对唐亦宁说:“带你去看套房子,你看看好不好。” 唐亦宁没做声,她可不傻,看房也就罢了,就当帮他做参谋。她必须得守住立场,江刻说的那什么结婚,她才不会答应。 房子所在的楼盘叫星云坊,三年前交付,在云遥板块的偏北方。小区周边有商业配套,但没有地铁站,最近的地铁站在四公里外,需要公交接驳。 云遥板块在西城区算是边角旮旯,实打实的钱塘最西面,从这儿开车到科创城都要二十多分钟,距离城东文兴桥更是遥远,要是坐公交地铁,用时两小时起步。 小詹领着江刻和唐亦宁走进小区,一路介绍楼盘概况。小区绿化做得很好,环境清幽,有高层有洋房,唐亦宁边走边观察,最后跟着小詹进了6栋2单元,坐电梯到三楼。 “三楼?”唐亦宁看过电梯面板上的楼层键,问江刻,“这栋楼一共有十七层呢,三楼会不会低了点?” 江刻说:“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采光很好,前面是七层的洋房,没什么遮挡。” 唐亦宁问:“你来看过了?” “嗯。”江刻说,“昨天早上来的,我觉得还不错。” 房子的确不错,303室,中间套,89方的三房两卫,带精装,没家具。客厅和两卧朝南,卧室不大,客厅很正气,带着阳台,好好装修的话,足够满足一家三口的安家需求。 当然也有缺点,客厅和主卧南北不通风,主卫是暗卫,朝北的小房间只有6、7个平方,做卧室够呛,勉强能做成书房。 小詹前一天给江刻介绍过房子,这时候就围着唐亦宁打转,觉得这位才是拍板人。 -- 第61页 唐亦宁仔仔细细地看过每个房间,又走去阳台看采光。 下午三点半,太阳很刺眼,前方七层高的洋房果然不影响采光,阳台还没包起来,被照得明晃晃。唐亦宁想象了一下,要是在这儿晒衣服、晒被子,一点问题都没有。 一直口若悬河的小詹消失了,周围安静下来,身后走来一个人,江刻与她并肩而立,一起往阳台外看。 “一楼有架空,三楼就不显得低。”他右手指着前面的楼,“你看那栋楼只有七层,楼间距又宽,你在这儿,不会觉得自己是在十七楼的三楼,会以为这一栋也是七层。” 唐亦宁说:“那要是在这一栋的七层往上,视野不是更开阔么?” “那是肯定。”江刻耸耸肩,牵到了左肩的伤,不敢再乱动,他语气有些无奈,“但七层往上拿出来卖的人很少,总价还贵很多,能有二、三十万的价差。” “这套多少钱?”唐亦宁问。 “一百九十五万。”江刻眼里有光亮,“单价两万二都不到,很便宜了,比开盘时都没贵多少。” 云遥这边的房价,江刻再清楚不过,前一天来看房时就看中了这套房。他在空荡荡的房子里走来走去,想象着这儿摆床、那儿摆沙发……他在厨房做饭,唐亦宁在阳台晾衣服,多好啊,都有阳台了,衣服再也不用在室内阴干。 他上午看完房,下午去打比赛,打完比赛不顾肩膀疼痛,开车直奔唐亦宁家,迫不及待地想带她再去看一遍房。 小詹说看中这套房的人很多,但有些人不喜欢低楼层,有些人还想和房东还还价。买云遥区块的人都没什么钱,要有钱也不会来这儿置业,江刻知道这是一套性价比很高的房子,不打算和房东讲价,只要唐亦宁看中,他就会直接定下。 他看着唐亦宁,问:“喜欢吗?” 唐亦宁当然喜欢,她从小住爸爸单位分的小两居,面积只有57方,从没住过这种房龄新、带电梯的房子,面积对她来说也足够大。但她不敢回答,因为知道回答“喜欢”以后会发生什么,她没打算答应江刻,那太荒谬了。 “还不错。”唐亦宁轻飘飘地说,“你要是觉得好,就买吧。” 江刻沉默着看她,唐亦宁如芒在背,想要回客厅,江刻伸出右手,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我们结婚吧,唐亦宁。”他说,“今天先把房子定下,过几天再去办结婚登记,我不想再等了。” 唐亦宁很无力:“江刻,你买你的房,和我没关系。你干吗一定要和我结婚?我们都断了,你突然跑过来说要结婚、买房,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不觉得。”江刻没有松开手,魔怔了似的,“我们是断过,但可以重新在一起,人家离婚都能复婚呢。” 唐亦宁大声说:“什么重新在一起?我们在一起过吗?我们根本就没有谈过恋爱!” “我们还需要谈恋爱吗?”江刻的表情很疑惑,是发自内心的真疑惑,“六年了,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都知道,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也都知道!我们一起吃一起睡,做过夫妻该做的所有的事,我们还需要谈恋爱?” 唐亦宁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最终憋出一句话来:“我不会和你结婚的,你什么都不懂。” “你到底在坚持什么?”江刻都要上火了,努力平复呼吸后,他垂下眼睛,使出了他的“杀手锏”:“我和你说实话,我首付不够,还差七万。” “哈?!”唐亦宁心里卧了个大槽,搞半天,这人逮着她急吼吼地说要结婚买房,是因为他首付不够? 唐亦宁一咬牙:“我借你,总行了吧?不收你利息!” “我不要。”江刻倔强地挺直背脊,“你知道,我从不问人借钱。” 唐亦宁:“那、那你问你爸妈周转一下?” 江刻:“我不想和他们有瓜葛。” “那你去问你老板预支一下年终奖?试试看,说不定他就答应了。”唐亦宁不停地为江刻出谋划策,“才七万!你年终奖肯定超过这个数!实在不行你再存几个月工资也够了!” 她说的没错,窦钧一定会答应,别说是预支年终奖,按照江刻现在的能力和在公司的资历,直接开口向窦钧要七万,窦老大八成都会答应。 可那不是江刻想要的,他想要的从来不是七万块,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坚持,像是钻了牛角尖,反正此时此刻,他就只想和唐亦宁结婚。 “我不会去借钱。”江刻说,“不管是问你,问我老板、同事,还是问我爸妈,我都不会开口。” 唐亦宁叫起来:“你不借钱是你的问题!你钱不够那就等存够钱再买!” “没有这么便宜的房子了!”江刻也开始吼,“我看了半年房我还不知道吗?房价一直在涨!去年这儿单价才卖两万!今年已经普遍两万四了!这套才两万二!没有性价比这么高的房子了!这套房可遇不可求你懂不懂?” 唐亦宁濒临崩溃:“我不懂!这关我什么事?你要么等存够钱再买,要么去问人借钱,你逼着我结婚算怎么回事?结婚总得我愿意啊!” 很好,说到关键点了。 江刻问:“你为什么不愿意?我想了一个礼拜都没想通,你不是说你想早婚吗?你都去相亲了,我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你了解我我了解你,难道你宁愿去嫁给那些不知底细的男人,也不愿意嫁给我?” -- 第62页 “你有病!我为什么要嫁给你?你以为你是什么香饽饽吗?”唐亦宁都要气哭了,“我说过我不会和不爱我的男人结婚,我们都没谈过恋爱!你根本就不懂结婚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爱你。”江刻捉着唐亦宁的胳膊,脱口而出,“唐亦宁,我爱你。我想和你结婚,想和你一起买房,想和你一起生活。我愿意拿出全部的积蓄付首付,心甘情愿在房本上写上你的名字,行不行?” 唐亦宁:“……” 小詹按照江刻的吩咐一直躲在客卫,隔着墙和玻璃移门听着阳台上传来的争吵声,听不清内容,只知道他们吵得不可开交。 他做了多年中介,带过数不清的客户看房,也碰到过夫妻意见相左而起争执,但吵得像江先生和他女朋友这样凶的,还真是很罕见。 “买房不是好事儿么?喜欢就买,不喜欢就拉倒,有什么好吵的?”小詹自言自语地说着,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好一会儿。 他走到阳台移门旁,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江先生,你们商量好了吗?要是有意向,我就去联系房东。” 唐亦宁还在发懵,江刻冲他喊:“再五分钟!” 小詹卖了个萌:“好哒~” 他又消失了,唐亦宁抬头看着江刻,阳台很热,他俩都被太阳晒得满头大汗,还吵得面红耳赤,像两只湿淋淋的斗鸡。 她在心里判断江刻的话是真还是假,他说“我爱你”,是真情流露还是见机行事? 我爱你——这简单又复杂的三个字,他轻轻易易地就说出口了,她等了那么多年,甚至都没听到过一句“我喜欢你”,直接被他给跳过了。 唐亦宁脑袋晕晕的,什么都判断不出来。她觉得自己中暑了,今天好热,最高气温有37度,在这半露天的阳台可能还不止,她心都跳快了,扑通扑通地撞击着胸腔。 “唐亦宁,我们结婚吧。”江刻低头看着她,眼神深沉,语速也慢下来,“一起买房,房本写两个人的名字。以后我们就住在这儿,就我们两个人,好好过日子。我说过,按揭、家用都由我承担,绝不食言。你不觉得这儿很好吗?新房子,那么大,都有餐厅了,我们再也不用在写字台上吃饭。” 唐亦宁被他的眼神蛊惑,一时竟难以反驳。 他的语气那么诚恳,说出来的每句话都是曾经的唐亦宁做梦才能幻想的场景——和江刻结婚,和他拥有一套小小的房子,两个人生活在一起。 厨房里通燃气,可以起油锅;阳台采光很好,可以晒被子;餐桌很大,可以摆下很多碗盘,吃饭前再也不用先收掉笔记本电脑;卧室宽敞明亮,摆得下一张大大的双人床…… 他们一起吃过很多苦,换过很多次出租房,江刻对日常生活没有要求,吃穿用从不挑剔。他只想买房,为了买房,他疯了一样地存钱。他靠不了任何人,只能靠自己,从十八岁,或许更早,一直到现在他二十五岁,他的梦想即将实现。 唐亦宁曾经以为,这事儿与她无关,江刻买房是执念,她知道他迟早会买,但他从没说过与她有关的未来。 很久以前,他很认真地告诉她,他没钱,不打算找女朋友,没时间谈恋爱,以后也不会结婚。他信誓旦旦地说他是不婚主义,和她发生关系纯属意外。 那天早上醒来,他们都很迷茫,江刻那么理智、淡定的一个人,在当时都有点慌乱了。他问她,需要什么补偿,只要她说得出来,他一定做到。 她能说什么呢?他好像真的忘了,前一晚,明明是她先主动的。 那个时候她太小了,才十九岁,哪里会想到结婚。 她好爱他呀,只想和他在一起,她知道了他小时候的事,心疼得要命,就想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 不谈恋爱没关系,不结婚也没关系,坐在凌乱的被窝里,她红着脸对他说:你别往心里去,我没怪你,不用什么补偿,这种事……我们都成年了,很正常的。 他信了,信了五年。 五年过去,唐亦宁才醒悟过来,他们的关系,其实一点都不正常。 可现在,突然又正常起来了,他说“他爱她”,说要和她结婚。 唐亦宁又哭了,嘴唇抖动着,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江刻看得心惊,伸出右手揽住她的脑袋,将她拥进怀里。 他的手掌安抚般地揉着她的后脑勺,唐亦宁在他怀里泣不成声,连身子都哆嗦起来,哽咽着问:“我们会离婚吗?” “不会。”江刻答得斩钉截铁,“不会离婚,我保证。” 唐亦宁没再说话,只默默地哭泣,江刻单臂抱着她,安静地等待着。终于,听到怀里的女孩说:“好,我答应你,我们结婚,一起买房。” 江刻的眼睛里倏地燃起两抹光亮,他松开右臂,低头看着唐亦宁的脸。她也在看他,大眼睛里蓄满泪水,汗湿了的碎发贴在脸颊边,鼻尖红红的,上齿还死死地咬着下嘴唇。 为什么要咬唇?江刻想,嘴唇都咬得发白了,不疼吗? 这么想着,他就俯下了身,轻轻地吻住了唐亦宁的唇。 小詹从客卫探出脑袋,隔着阳台玻璃移门看到了这一幕。 哇哦,刚还吵来吵去的呢,现在就抱着亲嘴了。 小詹很高兴,成交有望,在心里给江先生点了个赞。 -- 第63页 唐亦宁做梦都没想过,她被求婚是在这样一个场景里,没有钻戒,没有鲜花,没有单膝下跪,只有一个还没包起来的毛坯阳台,一轮耀眼的太阳,一片燥热的空气。 求婚的人是江刻。 她也没想过,她居然会答应,在他们分手快两个月的这一天,她脑子一热,答应了和江刻结婚。 作者有话说: 小江:我求婚成功嘞!汪汪汪! 作者:鸡飞狗跳的生活就要开始了,鼓掌! 第24章 买房 天气太热,人的脑子容易犯浑,可能会做出一些超乎常理的疯狂事。 唐亦宁觉得自己就是如此,与江刻一起坐在中介门店,她依旧恍恍惚惚,看着面前的房屋转让意向合同,所有的字都认识,却老是看串行,内容也进不到脑子里。 江刻见她傻呆呆地拿着合同反复看,问:“你看好了吗?” 唐亦宁放弃了,把合同一丢:“我不看了,头疼,你看着办吧。” 江刻说:“我看过了,没问题,那我们签字。” 房东夫妻就坐在对面,江刻没和他们讨价还价,钱塘市西城区云遥街道星云坊6栋2单元303室,面积89.66方,总价一百九十五万,成交。 四个人开始排队签字,房东夫妻先签,再是江刻,最后是唐亦宁。 几份合同到她手里时,她捏着笔,看着乙方签名栏上江刻签好的名,咬咬牙,在后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恭喜,那咱们就交一下意向金吧。”小詹做成了生意,非常高兴,“按合同约定,意向金是五万,如果房东不卖了要退十万,买家不买了,这五万就不退。江先生,是您刷卡还是您……” 江刻说:“我来。” 他刷掉五万,拿好收据,回头看向唐亦宁,她还是一脸迷糊,跟梦游似的。 房东太太四十多岁,是位爱笑的大姐,笑眯眯地问唐亦宁:“小妹,你们结婚了吧?买这房是做婚房吗?” 唐亦宁含糊地回答:“啊……嗯。” “你别看我们这套房楼层低,其实很舒服的。之前我们租给一对小夫妻,他们住了两年多,小伙子也在科创城上班,升职做了经理,老婆生了个小公主,现在他们买了自己的房,过得很好呢!”房东太太高兴地说,“我们这个房子呀,有福气!你们住进去以后,一定会工作顺利,生活美满,看你们俩长得这么好看,以后生个孩子肯定特别漂亮!” 唐亦宁接不上话,连笑都笑不出来。 江刻和小詹约定好后续手续怎么办,过来叫她:“唐亦宁,走了。” 唐亦宁跟着他走出中介门店,已是华灯初上,江刻很兴奋,是肉眼可见的那种兴奋,唐亦宁甚至怀疑这是他们相识以来他最开心的一天,当然不是因为求婚成功,而是因为他定下了一套房。 江刻说:“去吃个饭吧。” “我累了,我想回家。”唐亦宁说,“我先把你送回去,再去坐地铁。” 江刻问:“你不吃晚饭了?” 唐亦宁摇头:“吃不下。” “要不去我那儿?”江刻问得直白,“我来做饭。” 唐亦宁看着他吊了大半天的左臂,难以置信:“你都这样了……还有那心思?” 江刻没懂:“什么心思?” 转瞬间他反应过来,“就是吃个饭!你想哪儿去了?” 唐亦宁还真是冤枉了江刻,他没色欲熏心到这种地步。此时的江刻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刷掉五万意向金时,他难以形容心中的感觉,要是小詹肯把钥匙给他,他当晚都能去那套房里打地铺。 唐亦宁开车把江刻送回公寓,在地库停好车后,两人下车,江刻说:“我送你去地铁站。” 他们一起走去宝科站,因为是步行,穿越那个小广场会更近。两人走进广场时,正是广场舞最热闹的时候,还有很多百姓在散步、乘凉、带小孩玩耍。 江刻偏头看了唐亦宁一眼,她依旧神不守舍,有刚学骑自行车的小孩歪歪扭扭地骑车过来,她也不知道躲,眼看着要撞上,江刻拉了她一把,才把她的魂灵唤回来。 “走路看道,别思想开小差。”江刻嘴里这么说,右手却攥紧了她的左手,再也没放开。 夏天的夜里就算没了日晒,气温还是很高,他们的掌心都有汗,黏糊糊地贴在一起,并不舒服,可耐不住江刻心情好,甚至像个孩子似的甩了甩唐亦宁的手。 他们很少在公众场合牵手,以前偶尔牵一下,也是因为别的原因,像这样手牵手地走路,对唐亦宁来说都算是很难得的体验。 她心情复杂,有一点点喜悦,一点点不可思议,一点点迷惘,更多的,是一种说不上来的不安。 江刻问:“你怎么了?干吗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你要是还有哪儿不满意,就说出来,我能做的一定给你做到。” “我们家没人离过婚。”唐亦宁轻声叹气,“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妈妈,小姨和姨父,大姑和姑父,小叔和婶娘,还有他们的孩子,只要结了婚的,过得都很好。” 江刻不解:“我们都还没结婚呢,你怎么老要说到离婚?” “我不想结了又离。”唐亦宁转头看他,“江刻,你真的想好了吗?” “你说的好像我想结了又离似的。”江刻说,“唐亦宁,我们不会离婚,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 第64页 唐亦宁并没有被安慰到,她就是太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才会那么不安。 “你怎么会突然想要结婚?”唐亦宁嘟囔着,对于这个问题还是琢磨不透,“你不是不婚主义吗?” 江刻随口胡诌:“男人也是善变的。” 唐亦宁:“你会变心吗?” 江刻:“……”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算是体会到了。 唐亦宁还在说:“以后,你要是喜欢上了别的女孩,会不会也像今天逼着我结婚这样,来逼着我离婚?” “你想什么呢?一天到晚离婚离婚!说几遍了?”江刻想都没想过这个问题,毕竟“结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也只有短暂的一个多月,“还有,什么叫我逼着你结婚?是不是你自己答应的?你不答应我还能绑着你吗?” 唐亦宁噘起了嘴,开始生闷气。 江刻松开她的手,捏捏她的脸颊:“别不高兴了,笑一个。” 唐亦宁笑不出来,努着嘴瞪他。 江刻又去揉她脑袋:“笑一个。” 唐亦宁勉为其难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很难看的笑。 江刻倒是笑开了,唐亦宁很少见他笑得这么开心,他没再牵她的手,一把揽住她的肩,搂着她往前走。 他边走边说:“等我们登记完就开始办手续,先办按揭,再办过户,快的话,八月中就能交房了,收拾收拾,我们就搬进去。” 唐亦宁说:“还得装修啊,你还有钱吗?” 江刻不以为然:“里头有精装,还有中央空调,之前的租户住得很小心,厨房厕所都能用,到时候就先简单买些家具,住进去,慢慢再添置大件。” 唐亦宁说:“你的意思是,一个月工资发下来,你买个床、沙发,下个月工资发下来,你再买个冰箱、洗衣机,是这样吗?” “差不多吧。”江刻认真地说,“不过冰箱得先买,不然没法做饭,床倒无所谓,可以先买个床垫放地上睡。” 唐亦宁要厥过去了。 广场上有一辆卖小食的餐车,装饰得花里胡哨,卖些烤肠、饮料、冰淇淋、玉米棒……还有手抓饼。 江刻路过餐车时闻到香味,肚子咕噜噜地叫起来。 “你真的不饿吗?”他问唐亦宁,“一下午都没吃东西,我饿了,咱们买点吃的吧。” 唐亦宁同意了,两人来到餐车边,江刻说:“我吃手抓饼,你吃什么?” 唐亦宁还是没什么食欲,抬头看着菜单,说:“我喝杯柠檬水吧。” 江刻向店员点单,店员问他手抓饼除了鸡蛋外要加什么料,江刻想了想,说:“培根,肉松,鸡排,芝士。” 唐亦宁后仰了一下:“!” 简直是铁公鸡拔毛啊,还一拔拔四根,看来江先生今天是真高兴。 烫呼呼的手抓饼做好了,因为加了料,个头特别大,江刻接到手里,香味一阵阵袭来,他拿到唐亦宁面前,说:“你先吃几口。” 唐亦宁手里拿着柠檬水,说:“我不饿。” “我还没吃过。”江刻说,“你一点东西都没吃,回去路上一个多小时,万一饿了怎么办?先吃几口,垫垫肚子。” 唐亦宁眨巴着眼睛看他,心里居然有点动容,没再拒绝,就着江刻的手去咬手抓饼。 “好烫。”她呼呼吹气。 江刻只有右手能拿,不能换手,也被烫得不行,但他忍住了,说:“你吃培根,连着饼一块儿咬,这样好吃。” 唐亦宁抬眼看他,江刻在微笑:“多吃点,你要喜欢,再买一个。” 这样子的江刻实在有点陌生,加上那件白绿格子衬衫,就像个很寻常的大男孩。 唐亦宁和江刻在一起时,习惯了听他安排,总觉得他特别成熟,什么都懂。仔细想想,他才二十五,比厂里那些老来逗她的男生都要小,比章一格都小两岁。 他只是不苟言笑,看起来才显老成持重,而当他笑起来时,就如小姨所说,又好看,又温暖。 一直到唐亦宁说不吃了,江刻才开始吃,他真的很饿,一点也不嫌弃她咬过的饼,大口大口地吃着。 穿过热闹的广场就是宝科站C出口,唐亦宁和江刻停住脚步,面对着面,江刻说:“你哪天请个假,我们去登记。” 唐亦宁说:“我得先回家告诉爸妈,你是不用和家里商量,我要和他们说的,这是大事。” “行。”江刻点头,“那你去和家里说一声,定好时间,我们就去登记。” 唐亦宁问:“那七万,你什么时候要?我有些钱在理财,不是说拿就能拿,得提前准备。” 江刻说:“不急,其实我首付刚好够,就是差中介费和税费,你先垫七万,年底前我全部还给你。” 唐亦宁很惊讶:“你还还给我?这和借有什么两样?你干吗不自己去买那套房?手续还简单一点。” “啧。”江刻不太高兴,“你怎么又绕回来了?好像我在坑你似的,你吃亏了吗?我乐意把你名字加上去,反正你以后也要住。” 唐亦宁说不出话来,她的确没吃亏,似乎还占了个大便宜,不过她也不是毫无付出,赌上的可是她的婚姻。 这么一想,她又没什么底气了,和江刻结婚,鬼知道前方是条康庄大道,还是一个大火坑。 -- 第65页 两人在地铁站前分别,江刻目送唐亦宁进站,等完全看不到她的身影,他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上一次来这个C出口,还是五月十三号,他们在这里分手。 而今天,六月三十号,唐亦宁答应了他的求婚。 他们一起定下了一套房,如果一切顺利,再过两个月,江刻梦寐以求的一切就能成真。 手抓饼还没吃完,他咬着饼,心情愉悦地往公寓走,走着走着,又想起之前唐亦宁不情不愿的样子。 从签合同开始,她就情绪低落,江刻不明白她为何会不高兴,明明一切都很顺利,问她,她也不说。 是不是女人就是容易情绪化?江刻琢磨着,想到一个问题。 唐亦宁问过他一次:你爱我吗? 说过两次:我不会和不爱我的男人结婚。 提过三次:离婚。 真是很煞风景。 江刻给出回应了,很明确地告诉她,他爱她,他们不会离婚。 这应该是个标准答案,尽管他觉得这些问题无聊透顶。 然而,唐亦宁说了那么多,却从没说过,她是否爱他。 她爱他吗? 江刻想,应该是爱的吧,要不然她也不会同意和他结婚。 可是,既然爱,之前她为什么又会提出分手呢?那么决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很快就开始相亲,像是把他忘得干干净净。 她的多巴胺分泌是在低谷期吗? 江刻回头望向地铁站,陷入沉思,觉得嘴里的手抓饼都不香了。 作者有话说: 小江:今天是个好日子,要庆祝一下,吃一个巨无霸手抓饼! 今天比较短小,这本文不日6,日6压力太大,我尽量日4日5,根据章节内容,字数不定,有时会6000+,有时也会3000+,反正日更不断是可以保证哒。 第25章 照片 唐亦宁回到家,趁父母还没睡,把他们叫到客厅,三个人围着餐桌坐下,她把这一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听到女儿说答应和江刻结婚,并且已经签好了购房意向合同,唐磊峰和韦冬颖都大吃一惊。 “你怎么不打个电话回来和我们商量一下?”韦冬颖问,“这、这可是结婚啊!怎么能说结就结?还有买房,这就定下了?云遥的房子?这么远!” 云遥的确很远,韦冬颖都想象不出来,女儿要是住到云遥去,她得多久才能见她一面。 还有,女儿以后生了孩子怎么办?谁来带?韦冬颖从丈夫那里得知江刻和家里关系不好,说明亲家母是指望不上了,韦冬颖倒是愿意帮忙带小孩,可她还得照顾唐磊峰啊。 唐亦宁心虚地低着头:“那套房很俏,不签的话,房东就卖给别人了,江刻特别急,我也觉得那房子不错,就……签了。” 唐磊峰和韦冬颖一齐陷入沉默。 问题不算很大,但绝对是有问题。 唐磊峰思忖着,他们和准亲家都没见过面,江刻的父母不喜欢他,这面也不知道合不合适见。 其实,若是两个年轻人感情好,又有房,工作稳定,以后能和和美美地过日子,暂时不和亲家见面也没啥。钱塘本地人没有订婚、给彩礼的习俗,大不了双方在办婚宴前见一下,无非就是走个过场。 可是,会办婚宴吗? 还有别的婚庆风俗,迎亲、见面红包、金器、婚纱照、蜜月旅行……这些都有吗?江刻不会都想省略了吧? 唐磊峰看着唐亦宁——他二十四岁的女儿,长得如花似玉,性格乖巧懂事,他们家虽不富裕,之前几年还陷入困境,但唐亦宁一直是他们最宝贝的独生女。 他不能忍受女儿在婚嫁上受委屈。 唐磊峰和妻子以前在单位拿死工资,家境一直很一般,他就是想给唐亦宁多挣一份嫁妆,才会在四十多岁时辞掉工作,开起一家小饭馆。 他为了小饭馆起早贪黑地忙碌,每天睡眠都很少,饭馆生意不好时,他心烦气躁,抽烟很凶,有时还会喝白酒。 那阵子他老头晕,却没放在心上,以为就是太累了。结果一个冬天的早上,天还没亮,他起床去市场进菜,从温暖的室内来到寒冷的室外,脑子里突然一阵剧痛,就这么一头栽到地上,从此失去了健康。 唐磊峰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经没什么值得期待,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唐亦宁能有一份好姻缘,能嫁一个好男人。 他和妻子昨晚初次见到江刻,第二天女儿跟着江刻出门“约会”,回来就告诉他们,她要和江刻结婚了。 虽然不算闪婚,唐磊峰还是觉得,怎么这么不靠谱呢? 唐亦宁一直垂着头、垮着肩,唐磊峰问:“宁宁,你怎么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到底怎么回事?如果你不愿意和江刻结婚,一定要告诉爸爸,你不敢和他说,爸爸可以出面,你不要害怕。” “我可能有点中暑,今天太热了。”唐亦宁恹恹地说,“也没不愿意,就挺突然的,我自己都有点转不过弯来。” 唐磊峰又问:“你和江刻都没谈过恋爱,突然结婚,真的没关系吗?” 唐亦宁说:“爸,谈没谈恋爱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了解他,他人还不错,结婚……应该还行吧。” 唐磊峰瞪大眼睛:“什么叫‘应该还行’?结婚哪能这么草率!” -- 第66页 “宁宁,你以后上班怎么办?”韦冬颖还在考虑远近问题,“你单位离云遥那么远,结了婚你还住厂里吗?江刻能同意?你要是住到云遥去,你怎么上班啊?这不现实的呀。” 坐地铁回来的路上,唐亦宁查过地图,铠勋面料厂距离星云坊90多公里,开车走地面要两个多小时,走绕城高速都要一个多小时,还要交过路费。若是班车换地铁……根本不敢想,周一早上回厂,她五点就得起床。 这也是唐亦宁心绪不宁的一个重要原因。 她马上就要开始做业务了,是彭玉好不容易帮她争取来的机会。住到云遥去,会非常影响工作,即使她买辆车,也吃不消这么一东一西地来。 再说了,七万块给了江刻,她哪里还有钱买车? 唐亦宁说:“妈妈,我还是想住在厂里,周末再回来,反正江刻平时也很忙,老加班,我坚持一下吧,一个礼拜也就辛苦两趟,没什么的。” 韦冬颖发愁地说:“刚结婚就两地分居,只有周末才能见面,这不太好吧?” 唐磊峰瞪着妻子:“你这是同意宁宁和江刻结婚了?” “那我还能不同意啊?”韦冬颖指指女儿,“他俩买房合同都签啦!” 唐磊峰深深地叹口气,想了想,说:“宁宁,下礼拜,你让江刻找个晚上到我们家来,我和他聊聊,聊完再说。” 唐亦宁愣了一下:“那我呢?我要回来吗?” “你不用回来。”唐磊峰摆摆左手,“我就是问问他的计划,一个男人,做事总有计划,不能想一出是一出。你也是,这么大个人了,他说什么你都答应,结婚买房这么大的事,完全不和家里商量,你自己说说,像话吗?” 唐亦宁小声说:“爸,是你让我勇敢一点的。” “我让你勇敢是让你直接答应和他结婚吗?”唐磊峰气坏了,“你呀,就跟我们单位以前那个小张一模一样,为了赶上福利分房,跟一个认识才一个月的男人结了婚,结果呢?男的三天两头打她,孩子都生了,最后还不是离婚收场!” “你不要吓唬宁宁。”韦冬颖听不下去了,“那个年代为了福利分房,抓紧结婚的人多了去了,也有感情好的呀,五楼的丽丽和她老公不就是?这种事情要分人,宁宁认识小江六年了,他要是有什么毛病,宁宁肯定知道。” 唐亦宁心想:江刻的毛病?哇,那可真是多如牛毛。 但他的优点也很多,总的来说,江刻是个好人。 韦冬颖又问:“宁宁,江刻有没有讲什么时候办婚宴呀?” 唐亦宁都要笑了:“妈,他买完房就没钱了,还得装修呢,婚宴过几年再说吧,我也不是很想办。” 韦冬颖诧异:“那你俩就光登记?别的什么都没有吗?金器呢?结婚戒指呢?” 唐亦宁说:“妈,你觉得是买张床重要,还是买个戒指重要?真买了戒指,我和他得打地铺。” 韦冬颖一时语塞,终于也像丈夫一样,觉得这事儿实在不靠谱。她不高兴地说:“你俩好歹要趁年轻,去拍套婚纱照嘛!” 唐亦宁:“……这个,再说吧。” 一家三口谈完事,最后的结论是把江刻抓过来,唐磊峰和他聊完再从长计议。 唐亦宁准备洗澡,突然想起家里的那些亲戚,就叫住了唐磊峰:“爸,我和江刻结婚的事,能不能先不要告诉大姑和小叔,我不想让他们知道,等以后办婚宴了再说。” 唐磊峰沉默地看着她,韦冬颖插嘴:“那你小姨呢?” “小姨可以知道。”唐亦宁说,“只告诉小姨,别的亲戚都不要说,我不喜欢大姑和小叔,他们势利眼。” 唐磊峰答应了,和妻子一起回了卧室。 他知道女儿不喜欢他的姐姐和弟弟,是从他生病以后开始的。 那会儿家里缺钱,韦冬颖去找他们借钱,他们都不肯借。弟媳还暗示韦冬颖别给唐磊峰治了,说救活了也是个废人,病人痛苦,家人遭罪,再欠一屁股债,以后还会影响唐亦宁找对象。 万一韦冬颖照顾几年嫌麻烦,离婚走人,活下来的唐磊峰就是全家的累赘。 韦冬颖回来后哭得很伤心,没敢和丈夫说,只能打电话对妹妹倾诉,被唐亦宁听了个全。 后来,还是韦秋敏借给姐姐八万,没收她利息,让她慢慢还,家里的压力才算小了些。 唐亦宁因此和小姨变得更亲,爸爸逐渐康复后,她也不再愿意去和爸爸家的亲戚走动。 深夜,父母都睡了,家里很安静,唐亦宁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 她拿出手机,想给江刻发条微信,看到他们的聊天记录还定格在五月十二号。 【江狗狗】:今晚回厂还是明早?明早的话,晚上来我这? 【唐亦宁】:好。 唐亦宁看笑了。 人的习惯养成以后很难改变,她早已不是那个有点什么事就会向江刻汇报的小女孩了。最近几年,她的生活里没有江刻,他们连“早安、晚安”都不会对对方说。 唐亦宁发出微信。 【唐亦宁】:我爸爸说,让你下周找个晚上来一趟我们家,他想和你聊聊。 江刻很快就回了。 【江狗狗】:好,你把他电话给我,我会提前一天和他约。 【唐亦宁】:你知道他要和你说什么吗?不怕他骂你呀? -- 第67页 【江狗狗】:他为什么要骂我? 【唐亦宁】:…… 【江狗狗】:我会带礼物的,你爸抽烟吗? 【唐亦宁】:不抽,戒了 【江狗狗】:那我买点红酒和保健品。 【唐亦宁】:我爸让我别回来,到时候我不在,你自己看着办。 【江狗狗】:行 【唐亦宁】:你肩膀好点没?洗澡脱衣服方便吗? 【江狗狗】:还行,我洗完澡上过药了 【唐亦宁】:那你明天上班自己注意点,肩膀疼的话就不要用太久电脑。 【江狗狗】:知道,你回家吃东西了吗? 【唐亦宁】:吃了,粽子,端午包的还没吃完。 【江狗狗】:大晚上的吃糯米,你也不怕不消化。 江刻讲话就是这样,哪怕出发点是好的,从他嘴里说出来,总会让人听得不舒服。 唐亦宁已经习惯了,和他说了另一件事。 【唐亦宁】:刚才,我妈说,让我们去拍婚纱照[坏笑] 唐亦宁期待着江刻的回答,像是在做一个游戏,嘴里轻念出声:“我们,不是,拍过了吗?” 新的微信消息跳出来。 【江狗狗】:我们不是拍过了吗? 哈!一字不差!唐亦宁笑得在床上打滚,江刻又加了一句。 【江狗狗】:你还没拍够?我都拍吐了! 真是无趣的男人!唐亦宁决定不再理他。 她还是没有睡意,干脆爬下床,从书柜最底下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移动硬盘。 唐亦宁在写字台前坐下,打开电脑,连上硬盘,找出一个隐藏文件夹。 文件夹里是密密麻麻的照片,一眼望去美轮美奂,色彩缤纷绚烂。 那都是影楼里当家摄影师的作品,水平自然没话说,当时,唐亦宁几乎穿遍了那家影楼的女士礼服,还有婚纱。 老妈绝对猜不到,她其实早就拍过婚纱照了,和江刻一起,给那家影楼做模特。 房间里只有电脑屏幕亮着光,唐亦宁托着下巴,点着鼠标,一张张地看照片。 真佩服江刻,居然能接到这样的活,还把她给拉了过去,和他搭档着拍。 两个连法定结婚年龄都不到的人,穿着各式各样的婚纱、西装、中西式礼服,还有一些奇装异服,摆着各种别扭的姿势拍照。 唐亦宁或甜美,或羞赧,或优雅,或古灵精怪。 江刻或阳光,或温柔,或冷酷,或深情款款。 为了钱,他俩当时还真是豁的出去,其实羞耻和尴尬始终存在,但因为身边是熟悉的那个人,他们都变得很勇敢,彼此鼓励着,从早到晚,把一套套衣服轮着拍完。 不得不说,穿西装的江刻好帅,1米86的个子得天独厚,那身姿,那眼神,明明才二十岁,依旧把现在的唐亦宁撩得心动不已。 她用指尖点着屏幕上江刻酷酷的脸,说:“江小弟,你可真鸡贼,那么早就骗我去拍婚纱照,不仅不花钱,影楼还倒给钱,是不是以为现在就不用拍啦?我告诉你,做梦。” 照片上,一身白色西装的江刻在湖边奔跑,黑发被微风吹起,他眉眼深邃,右手牵住穿着雪白婚纱的唐亦宁,十九岁的少女提起裙摆,笑容灿烂,真像一个幸福的新娘子。 电脑前的唐亦宁把照片都看了一遍,悠悠叹气,关掉电脑后准备睡觉。 她最后看了一眼手机,发现江刻又给她发来一条微信。 【江狗狗】:明天上班,别忘了带水果去厂里。 作者有话说: 我还是再提醒一遍吧,不要代入现实,不要代入现实,不要代入现实。现实里就算有小江这样性格的人,也没有他其他的条件,更不会有他相似的经历,二次元三次元请分清,小江真的只是个例。 下一章正式登记! 第26章 登记 新的周一,正好是七月一号,唐亦宁坐班车来到厂里,参加业务部例会时不再是助理身份,而是初级业务员。 老总在例会上宣布了这个消息,小何几天前就知道了,小声说:“小唐,恭喜你呀,要请吃饭哦。” 唐亦宁说:“没问题。” 彭玉的新助理也到岗了,是个姓申的女孩,刚大学毕业。唐亦宁做起了师父,计划用一、两个月的时间带她。 周二下午,她第一次跟着彭玉去跑客户。 客户的工厂在外地,公司却是在钱塘市区,彭玉平时不用坐班,为了带唐亦宁,专门开车到厂里接她。 去客户公司的路上,彭玉说:“小唐,要不是因为你要和小申交接,我都想叫你住回家里去。七月就算了,我辛苦点来接你,八月你就不要住在厂里了,小申差不多也能上手,到时候你就住回文兴桥,我接你方便。以后你自己跑客户,也不用天天去厂里报到。” 唐亦宁心里过意不去,道过谢,又迟疑着问彭玉:“彭姐,咱们公司的业务员,家都是在哪儿的呀?有住城西的吗? “城西?”彭玉把厂里二十多个业务员都排了一遍,摇头道,“还真没有,住城东的最多,北边也有,还有些老钱塘就像我一样住老城区。” 唐亦宁不敢告诉彭玉自己将来可能会住去云遥,对铠勋面料厂的人来说,云遥几乎等同于另一个城市。 彭玉带着唐亦宁来到客户单位,见到对方采购部的职员,唐亦宁从头到尾没说话,就跟在彭玉身后听她怎么和客户沟通。 -- 第68页 在服装行业的面辅料采购业务中,成交最重要的因素,并不是价格,甚至不是质量,因为面料生产不是什么高科技行业,A厂能做的料子,BCD厂一样能做,价格差异也不会太大。唐亦宁做了两年助理,清楚地知道,一个单子的签订,最重要的是各部门配合下承诺出的交货周期。 服装行业中,外销还好一点,客户有比较强的计划性,春季进的料子可能是秋冬款才用,对交期不会太苛刻。内销就不一样了,做内销的厂家一个比一个急,当某款服装卖得特别好时,会立刻加量,恨不得今天告诉你要多少货,明天你就发给我。 铠勋的生产力有上限,都是按计划进行,一个业务员手上的客户就有很多,二十几个业务员凑在一起,这边要加紧,那边要尽快,生产部就算二十四小时开工都满足不了。管生产的领导被逼急了就会骂业务员,客户着急也只会找业务员,所以业务员在接单时最敏感的就是交货时间的问题,需要和两边不停地沟通协调。 一个优秀的业务员不是接单越多越好,而是要做到,尽可能满足客户的需求,又能评估出自家工厂的生产力,让生产部重视自己的客户,甚至愿意为潜力巨大的客户开绿色通道,承诺在某个周期内交货。 逾期交货后果很严重,赔偿违约金是小事,失去客户的信任、让对方转投别的厂家,那才是真糟糕。 彭玉能拿下娅仕玫,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在交货周期上,她强硬地拉到了生产部的支持,给了娅仕玫很理想的货期承诺。 老业务员的话术真的很玄妙,唐亦宁只在边上听,思路就会被彭玉带着跑。 她设想如果是自己单独跑客户,客户提出各种苛刻的要求,她能不能像彭玉那样脑子转得飞快,给出又准确又合理的答复,话还讲得特别漂亮,把客户说得心服口服。 结论是,目前的她还做不到。 结束拜访,唐亦宁跟着彭玉离开客户公司,彭玉实在不想再跑一趟铠勋,就问唐亦宁,能不能把她送回文兴桥,让她第二天一早搭班车去厂里。 唐亦宁很纠结,因为这天晚上,江刻要去她家。 江刻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唐亦宁周日深夜和他说完事,他周一就联系唐磊峰,约好周二晚上登门拜访,真是一天都没拖。 唐亦宁自然不敢再麻烦彭玉,就说自己坐地铁回家,彭玉也没和她客气,把她带到最近的地铁站后,开车离开了。 唐亦宁坐地铁回到文兴桥,找了家肯德基坐下,点好晚餐,从下午五点一直坐到晚上九点。 江刻说见完面会给她打电话,她不知道爸爸会和江刻说什么,不想回家去打扰他们。 唐亦宁信任爸爸,在这种人生大事上,也希望爸爸能帮她把把关。 如果他们聊完后,爸爸不同意她和江刻结婚,怎么办? 唐亦宁吸着可乐,心想,她和江刻签的只是购房意向合同,过户手续、结婚登记手续都还没办,爸爸要是真的不同意,那江刻只能一个人去买那套房,其实也没什么关系,无非就是一切回复原样。 对于这桩婚姻,唐亦宁心中很矛盾,结,可以,不结,也没啥。现在咄咄逼人的是江刻,唐亦宁甚至希望爸爸能提出一些过分的要求,把江刻吓退,这样,悔婚的锅就不是由她来背。 反正,断都断过一次了,唐亦宁相信自己能走出来。 至于江刻……哎呦,担心他干啥?他就是个打不死的小强。唐亦宁在心里做好决定,如果爸爸不同意这桩婚事,她就把七万块借给江刻,让他能顺利买房,她也算仁至义尽了。 胡思乱想了半天,近九点半时,唐亦宁手机都快没电了,终于接到江刻的电话。 他说:“我搞定你爸了,你看看周四、周五能不能请个假,我们挑一天去登记,你爸把户口本都准备好了。” 唐亦宁:“……” 老爸!你居然这么不给力? 事已至此,唐亦宁也不再和江刻废话:“明天可以吗?” 她不想周四、周五再从厂里回来一趟。 江刻一愣:“明天?礼拜三?” 唐亦宁:“对。” “也行。”江刻说,“明天的话,只能下午,我明早要回去拿下户口本。” 唐亦宁说:“好,我明天中午在家等你。” 她挂掉电话,坐在肯德基窗边的长条桌旁,眼睛看着外面的路。一会儿后,那辆熟悉的黑色朗逸从窗外疾驰而过,天很黑,距离又远,唐亦宁看不清驾驶座里的那个人。 她离开肯德基,慢悠悠地走回家。 唐磊峰和韦冬颖还没睡,看到女儿进门,两人都很惊讶。 唐亦宁说下午跟着彭玉在跑客户,又撒了个谎,说和彭玉一起吃的晚饭。 父母都没起疑,韦冬颖问:“你见着小江了吗?他刚走。” “没有。”唐亦宁看到边柜上的几样礼物,一箱红酒,两盒保健品,一盒人参,一盒护肤品,还是大牌,都是江刻带来的,葛朗台·江真是大出血了。 唐亦宁看向唐磊峰,闲聊似的问:“爸,你和他聊了些什么呀?” 唐磊峰说:“问我干吗?你可以去问江刻。” 唐亦宁努努嘴:“我才不去问他。” “我就是问了他几个问题。”唐磊峰说,“他回答得还算让我满意。我和你妈妈警告过他,我们会一直考察他,他要是敢对你不好,就算我身子不方便,照样饶不了他。” -- 第69页 唐亦宁沉默片刻,说:“爸,我和江刻约了明天下午去登记。” “哦。”唐磊峰指指餐桌上的户口本,“已经准备好了,你放包里吧。” 唐亦宁眼眶一热:“爸,你就这样把我嫁了呀?” 唐磊峰心中不舍,嘴角却浮起一个笑:“不是你自己答应他的吗?” 唐亦宁说:“你之前还说我草率!” “是草率,你自己也知道。”唐磊峰瘸着脚走到唐亦宁面前,抬起左手揉揉她的脑袋,温和地说,“可是宁宁,江刻已经把他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了,再让他拿,他也没有了。除非你换个人嫁,要不然,你和他结婚,现阶段就只能这样。这是你自己的选择,爸爸妈妈会答应,两个原因,第一,他买房愿意写你的名,第二,他承诺,现在没有的东西,比如婚宴,等到条件允许,一定补上,期限是两年内。” 韦冬颖拉起唐亦宁的手:“宁宁,我们不是那种难弄的家长,钱塘房价那么高,小江能买房,已经很不容易。他收入还不错,再过几年,你们的日子就会越过越好。你爸和我说,你喜欢小江,既然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眼下又要买房,爸爸妈妈就觉得,婚宴晚两年办也没关系。你们还年轻,不急着要孩子,两个人一起多存点钱,到时候做什么都宽裕。” 他们真是一对最朴实、最宽容的家长,唐亦宁泪眼迷蒙地看着他们,展开双臂,与爸爸妈妈拥抱在一起。 唐磊峰和韦冬颖没有告诉唐亦宁,其实,他们还问了江刻一个问题,很关键,就是——他和家里的关系为何会不好。 两位家长都是过来人,知道恋爱是两个人的事,结婚却关系到两家人。 江刻的父母不喜欢他,总有一个原因。唐亦宁说这是江刻的隐私,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还说江刻什么都没做错,错的就是他父母。 隐私是针对外人,现如今,唐磊峰和韦冬颖作为江刻的准丈人、丈母娘,他们必须要知道这些事。只有知道了,他们才能分析出问题究竟出在谁身上,如果江刻的家庭关系复杂难解,或是他的父母有什么难以示人的过往,这婚真是不能随便结。 江刻没隐瞒,如实地讲述了自己的成长经历,讲的时候情绪镇定,语调平缓,仿佛在说一个故事。唐磊峰和韦冬颖听完后,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唐亦宁说得对,江刻真的什么都没做错,错的就是他爸妈,但最后,苦的只有他一个。 面对这样的一个小伙子,唐磊峰很难再开口刁难,他和妻子只有两个选择,第一,不答应这桩婚事,让江刻哪儿凉快滚哪儿去。第二,同意这桩婚事,婚宴过两年再办。 当时,唐磊峰看着江刻的眼睛,问:“你能保证,一辈子对宁宁好吗?” 江刻说:“能。” 就冲这个“能”字,唐磊峰同意了女儿和江刻结婚。 这一晚,每个人都辗转难眠,唐亦宁向彭玉请假一天,不敢说结婚,只说家里有点事要处理,彭玉爽快地给了假。 周三下午,江刻来接唐亦宁。 他的左肩好了很多,没再吊着左臂,身穿一件白衬衫,熨烫得一丝褶皱都没有,头发梳得极为整齐,整个人修长俊美,精神抖擞。别的不提,这认真的态度还算让唐亦宁的父母满意。 唐亦宁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化了淡妆,明眸皓齿,恬静可人,唐磊峰看着这对外形般配的年轻人,心里涌起阵阵心酸。 他是真的没想过,女儿就这么出嫁了。 希望他和妻子没看走眼,江刻会是一只潜力股。 “你俩证件都带好了吧?”韦冬颖不停地叮嘱着,“身份证,户口本,都带着吧?一会儿拍照要笑啊,尤其是小江,这结婚照一辈子才拍一次,一定要好好拍。” 江刻说:“阿姨,放心吧。” “登记完回家来,我给你们做好吃的。”韦冬颖有点想哭,本来她都想跟去的,被丈夫给劝住了,她看着唐亦宁和江刻,说,“结了婚就要好好地过日子,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一家人——江刻听到这个词,感觉很陌生,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说:“我知道,阿姨。” 韦冬颖笑起来:“等你们回来,就不能再叫‘阿姨’啦。” 江刻:“……” 七月不是结婚高峰月,周三下午的民政局人不多,江刻和唐亦宁走进婚姻登记处,取了号,在大厅等待。 唐亦宁问:“你早上去拿户口本,你妈怎么说?” “没怎么说。”江刻回答,“我和她说我结婚用,没找别的借口,她要是敢不给,我当场就报警。” 唐亦宁:“……” 她想了一会儿,问:“我真的不用去见见他们吗?” 江刻转头看她:“我恨不得永远都不和他们见面,你去见他们有什么意义?” “毕竟……”唐亦宁说,“你和他们,现在还挂在一个户口本上。” 江刻说:“等我们房子过好户,就是你和我挂在一个户口本上。” 唐亦宁:“……哦。” 显示屏上跳出他们的号,江刻站起身,牵住唐亦宁的手,去到柜台前。 他们是本地人,证件齐全,结婚手续办得很顺利,填完表,两人准备去拍结婚照,大厅里突然传来一阵掌声和喝彩声。 -- 第70页 江刻和唐亦宁转头看去,原来是一对新人在大厅搞一个小小的求婚仪式。准新郎单膝跪地,向准新娘献上鲜花和钻戒,年轻的女孩羞答答地接过鲜花,把左手交给男人,男人替她戴好戒指,起身后两人就抱在了一起。 男人激动得很,还吧唧吧唧亲了女孩好几口,快乐地大叫:“我结婚啦!” 江刻都看傻了。 周围是那对准新人的亲友团,目测不下十人,有老有少,一个个眉开眼笑。新人的双方父母都在,亲亲热热地聊着天,一位中年大姐拎着一个袋子,给大厅里能见到的人挨个分发喜糖,很快就发到了江刻和唐亦宁面前。 江刻看着那两包喜糖,没接,还是唐亦宁接了过去,说:“谢谢,恭喜恭喜。” 大姐说:“也恭喜你们!你俩也是来结婚的吧?长得可真好看,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 江刻:大可不必。 他和唐亦宁走进摄影室排队,唐亦宁拆开喜糖,挑了颗牛奶糖吃,又把费列罗给江刻:“要吗?” “不要。”江刻说,“万一沾牙上,拍出来多难看。” 唐亦宁失笑:“你拍结婚照还露牙呀?” “不用露吗?”江刻问,“不是你妈说要笑得开心点?” 唐亦宁含着牛奶糖,说:“别露牙,很傻的。” 江刻回忆着刚才的事,问:“不是每个人都要这么做的吧?” “做什么?”唐亦宁没懂。 江刻说:“就刚才那两个人,我看只有他俩这么做,别人都没有。” 唐亦宁说:“那肯定啊,有几个人会跑结婚登记处来求婚?他们大概就是仪式感比较强,你没看亲友团都来那么多人。” “哦。”江刻放心了,要是让他做这种事,不如杀了他。 他给唐亦宁单膝下跪过,很多次,在拍婚纱照时。 当时他手里也拿着戒指,当然那是假的,是一枚巨大的玻璃戒指,江刻觉得傻透了,但看之前那位准新娘的反应,她像是很高兴。 排了一会儿队后,轮到江刻和唐亦宁拍照。 两人在凳子上并肩坐下,男左,女右,红色背景,白色衣服,江刻帮唐亦宁把长发顺到耳后,两人看看彼此,确认一切妥当后,他们对着摄影师绽开笑。 “诶!很好,保持,再来一张!”摄影师拍完后,让江刻和唐亦宁去看。照片上的两个人笑得都很好看,唐亦宁是本色出演,江刻是依赖丰富的拍照经验,照片里的他就像一个阳光大男孩,若是陌生人看到这照片,根本想象不出他平日里的性格。 交掉照片后,又等了一会儿,两本红彤彤的结婚证新鲜出炉。 唐亦宁和江刻一人拿一本看,看也看不出花来,要说很激动,并没有,唐亦宁只觉得简单,她和江刻结婚了,是法律承认的关系。 江刻把结婚证丢进唐亦宁的包里,揽住她的肩,说:“走吧。” “你一会儿记住。”唐亦宁提醒他,“要管我爸妈,叫爸妈。” 江刻觉得别扭:“必须叫吗?” 唐亦宁:“对,必须叫。” 江刻咬咬牙:“行。” 两人离开民政局,才下午三点多,江刻开着车,上了往北的高架桥,唐亦宁很疑惑,问:“去哪儿啊?不是回我家吃饭吗?” 江刻说:“吃饭还早,先带你去个地方。” 唐亦宁:“去哪儿?” 江刻说:“去了你就知道了。” 二十多分钟后,车子开到城北的一个老小区,在路边泊位停好车,唐亦宁被江刻牵着手,来到一家快递驿站外。 驿站里,有几个居民在找快递,一个健壮的男人领着他们找货架,另一个年轻女人坐在小桌子旁用手机看连续剧,无人注意到江刻和唐亦宁。 倒是驿站门口的福宝颠颠地跑了过来,朝着江刻摇尾巴。 江刻吼了一嗓子:“尤达!” “哎!”尤达探出脑袋,王小灿的眼睛也离开了手机。 尤达跑出来:“呦!刻子,今天你不上班……咦?这位是?” 他看到了江刻身边的唐亦宁,还看到他俩牵着的手,面露惊疑,王小灿也八卦地跑了过来,好奇地打量唐亦宁。 江刻松开手,一把揽住唐亦宁的肩,说:“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婆,唐亦宁,今天我俩刚登记。” 尤达:“……” 王小灿:“……” 唐亦宁:“……” 第27章 喂狗 尤达和唐亦宁大眼瞪小眼,江刻指着面前懵逼了的两人,对唐亦宁说:“这是尤达,我朋友,这是王小灿,尤达的女朋友。” 唐亦宁被江刻搂得很紧,茫然过后,微微点头:“你们好。” “你好你好你好!”尤达打完招呼,又问江刻,“刻子,真是今天登记啊?这么突然?都没听你说起过。” 江刻觉得这话不中听:“怎么没说过?我上回不就和你说了么,我要结婚。” 唐亦宁问:“什么时候?” 江刻不想回答,直接被尤达出卖:“正端午那天,特好记!他是说过要结婚,但我没听他说要和谁结婚,你……小唐是吧?我和江刻认识快二十年了,小学一年级就同班,你还是他带给我见的第一个女孩,居、居然一上来就是结婚!哈哈哈哈哈!真他妈神了!” -- 第71页 尤达兴奋地拍大腿,唐亦宁倒是很意外,江刻端午节就说过要结婚?当时他俩分手都半个多月了,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江刻开始后悔让唐亦宁认识尤达,就说嘛,尤达有什么好认识的?傻子一个。 王小灿拧了尤达一下:“不会说话就闭嘴。” 尤达摸摸被拧疼的胳膊,还很委屈:“我哪儿说错了?” 四个人都站在大太阳底下,王小灿招呼他们进驿站,拿了两个塑料凳子让他们坐,唐亦宁想上厕所,王小灿就带她去里头上。 两个女生往里走时,王小灿问唐亦宁:“你和江刻认识多久了呀?” 唐亦宁不知该说真话还是假话,思考后还是选择说真话:“认识好多年了,上大学时就认识了。” “你也是A大的?高材生啊!”王小灿问,“也是学计算机的吗?” 唐亦宁摇头:“不是,我和江刻不是一个学校,我是钱工大毕业的,在江刻学校隔壁。” “哦,这样啊。”王小灿又问,“你和他什么时候开始谈的恋爱?我和尤达从来没听他说起过。” 这个问题也很难回答,唐亦宁只能瞎编:“我和他……以前在学校,呃,互相有好感,但没谈,最近才正式确定关系。” 准确地说,确定关系才三天,从最熟悉的陌生人直接变成合法夫妻。 王小灿想了想,问:“是因为江刻要买房,你俩才结婚?” 唐亦宁:“……” 这话听着很奇怪,江刻要买房,他的朋友肯定知道,王小灿的意思似乎是说,唐亦宁之前没和江刻在一起是因为江刻没房,现在江刻要买房了,所以唐亦宁才上赶着要嫁给他。 唐亦宁解释不了,因为事实就是“江刻要买房,所以他们才结婚”,唯一的不同在于这婚是江刻非要结的,唐亦宁始终处于被动的状态。 她和王小灿只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总不能对她说,是江刻死乞白赖地求着她结婚,指不定人家怎么想呢。 唐亦宁只能笑笑:“也不是,江刻主意大,是他提议的结婚,我就同意了。” 王小灿没多想,笑着说:“你胆子可真大,江刻说结婚你就答应?他这个人……嗐,他好歹能买房,总比尤达强。” 王小灿眼神落寞,唐亦宁完全不知道她和尤达是怎么个情况,自然也不会多问,独自进了卫生间。 另一边,尤达也在逼问江刻:“你牛逼啊!刻子,什么时候找到的老婆?” 江刻给他打了根烟,又给福宝剥起火腿肠,福宝蹲在他腿边,摇着尾巴,眼睛盯着火腿肠,江刻边剥边说:“认识六年了。” “六年?!”尤达大为震惊,“你都没说起过!等等等等,你俩到底是认识六年还是谈了六年?” 江刻也被问住了,第二次后悔来见尤达。 其实,江刻只是想到了“亲友团”,唐亦宁控诉过,说他没想过要带她去认识他的朋友,刚才在民政局,他又看见那对新人身边热情的亲友团,还会给陌生人发喜糖。 结婚,似乎是一件值得被祝福的事。 他们晚上要去唐亦宁家吃饭,那边有唐亦宁的父母,他们肯定会祝女儿新婚快乐。在这样特殊的一个日子,江刻得不到自己家人的祝福,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尤达。 但尤达很烦人,只会不停地问问题,江刻只想听他说声“恭喜结婚”,怎么就这么难? 他掰下火腿肠喂福宝,不耐烦地说:“你有完没完?你管我认识六年还是谈了六年,反正我和她结婚了,前几天还一块定了套房,在云遥,过阵子我们住进去,你和王小灿来吃饭。” 尤达酸得心口疼:“你房都定啦?这也太快了吧?江刻我告诉你,今晚你别想好过!我让小灿弄几个大荤,这大喜日子咱俩一定要痛痛快快喝几杯!” 江刻点起烟,抽了一口,说:“今晚不行,我要去我老丈人家吃饭,约好了的。” “你不留下吃饭?”尤达嘴角抽抽,“那、那你大老远地跑来干吗?” 江刻吐出一串烟,云淡风轻地看着他:“就是告诉你一声,我买房了,还结了婚,带我老婆给你看看。” 尤达大怒:“你他妈就是个王八蛋!” 唐亦宁出来时就听到这一句,吓了一跳,尤达连忙抹了把脸,对着她嘿嘿讪笑,让她坐。 江刻坐在凳子上抽烟,把手里剩下的火腿肠给她:“要喂狗吗?这狗叫福宝,很乖的。” 唐亦宁接过,福宝立刻去到她腿边,对着她摇起尾巴,唐亦宁喂它吃火腿肠,江刻揉揉福宝的脑袋,抬眼与唐亦宁对视,说:“等我抽完这根烟,我们就回去。” 唐亦宁:“哦。” 她也想不明白,江刻到底是来干吗的? 喂狗? 王小灿拿出两瓶冰饮料招待客人,江刻只拿了一瓶,递给唐亦宁。他抽完烟,起身后又一次揽住唐亦宁的肩,说:“达子,我们走了,周末请你和王小灿吃饭,电话联系。” 尤达有气无力地翻白眼:“好走,不送。” 王小灿踹了他一脚,把江刻和唐亦宁送出门,说:“江刻,下次带你老婆来别那么着急走,在我们这儿吃饭,恭喜你们呀,新婚快乐!” 江刻通体舒畅,十分满意,对王小灿说了再见,揽着唐亦宁往车边走。 -- 第72页 王小灿送完人,回到驿站,见尤达在椅子上葛优瘫,问:“江刻怎么来了就走?他过来干吗的呀?” 尤达说:“过来显摆的。” “唉……”王小灿在桌子旁坐下,托着下巴环视堆满包裹的驿站,“连江刻都结婚了。” 尤达说:“他还买房了。” “什么?他已经买好了?”王小灿心里很不是滋味,看尤达那样子又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那么没用啊!你不靠家里,江刻也不靠家里,你看看人家!” 尤达不敢接腔,王小灿又骂了他几句,最后郁闷地说:“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和我结婚?别哪天江刻的小孩都会打酱油了,咱俩还守着这破驿站存钱。” 尤达说:“不是说好了三十岁吗?” 王小灿看了他一会儿,想说什么,终是没说出口。 回文兴桥的路上,唐亦宁发现江刻心情很好。他打开车载广播,里头在放一首快歌,他的手指跟随旋律敲击在方向盘上,脑袋也小幅度地晃动着,嘴边含着一抹笑。 唐亦宁问:“你和尤达小学就认识?” “嗯,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江刻说,“我和他小学、初中都是同班,高中同校不同班。他成绩太差了,考上了民办本科,没钱念,那个一年学费就要一两万,他就算打工也很难挣出来,最后只能去读大专。” 唐亦宁回忆着尤达的样子,浓眉大眼,大大咧咧,是个不拘小节的男人,说:“你和他性格很不一样,你俩怎么会做朋友?” 江刻说:“他爸妈在他八岁时离婚了,他妈不要他,判给他爸,他爸又娶了老婆生了孩子,后妈也不想养他,他只能跟着爷爷住,上大专的学费也是他爷爷掏的。上小学时,一开始他没地方去,会来我家吃饭,有时候还会过夜。后来……换我没地方去,就会去他爷爷家,晚上和他睡一个被窝。” 他这么一说,唐亦宁就懂了,江刻这样冷漠的一个人,私底下也有一个好朋友,他们见证了对方可怜兮兮的童年,彼此作伴,共同成长,怪不得,这段友谊能维持近二十年。 车载广播的快歌放完了,接着播起一首抒情歌,略微沙哑的女声浅吟低唱,歌声环绕在车厢,气氛渐渐变得不太一样。 等绿灯时,江刻拧开水瓶喝了口水,又转头看向唐亦宁,问:“今晚,去不去我那儿?” 唐亦宁目视前方:“不去,我明天一早还要赶班车。” “明天我送你去厂里。”江刻说,“你九点上班,我们七点四十出发,肯定来得及,你可以多睡一小时。” 唐亦宁说:“我单位那么远,你送完我,自己都要迟到。” 江刻说:“我早上不用卡时间,晚点到没关系。” 唐亦宁:“……” “我们登记了。”江刻右手伸过去,握了握唐亦宁的手,“晚上一起住,很正常,你爸妈不会说的。” 唐亦宁闷了很久,终于转头去看他。夏天阳光刺眼,江刻戴着有度数的太阳眼镜,她看不清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紧抿的薄唇,还有脖子上滑动了一下的喉结。 “你很久没去我那儿了。”江刻说,“一会儿记得带点衣服和日用品,你上次把东西都搬空了,连拖鞋都没落下。” 唐亦宁气道:“我又没说要去!” “那我们怎么办?”江刻皱了皱眉,“要不……我去你家住几晚?” 唐亦宁:“……” 让江刻和她爸妈住同一个屋檐下? 那可真是,太吓人了。 “一会儿再说吧。”唐亦宁敷衍着,“我爸妈不一定会同意。” “不可能。”江刻语气肯定,“以前是不会同意,现在不一样,我和你是夫妻,有证的。” 绿灯亮了,唐亦宁提醒他:“你专心开车,别想这些事,晚上再说。” 江刻没再逼她,收回手,转过身,重新启动车子。 他们回到文兴桥新村,还没到五点,上楼时,碰到五楼的一位邻居大姐正下楼,就是韦冬颖提过的“丽丽”。 “丽姨好。”唐亦宁礼貌地叫她,这楼里住的大多是唐磊峰的旧同事,都是看着唐亦宁长大的。 “诶,宁宁,下班了呀?”丽姨看到唐亦宁身后的江刻,眼睛一亮,“这是你对象吗?” 唐亦宁:“呃……对,我对象。” 江刻心想:不应该是老公吗? “哎呀,长得可真帅。”丽姨由衷地夸赞,“宁宁都有对象了,你爸爸妈妈肯定很高兴。” 唐亦宁只能傻笑,又拉了江刻一把,江刻懂了,喊人:“阿姨好。” 简单寒暄过几句,丽姨走了,唐亦宁领着江刻进屋,发现餐桌被抬离了墙,四面桌板都被翻起,成了一个整圆。 唐磊峰坐在餐桌边看电视,见他们回来,问:“办完了?” “办完了。”唐亦宁问,“爸,谁要来吃饭呀?” 韦冬颖乐呵呵地走出厨房,双手还是湿的:“你小姨和姨父要来,知道你们今天登记,说一定要来吃饭。还有东东,他刚旅行回来,知道有了个姐夫,就想来见见,前几天他没见着嘛。” 唐磊峰向女儿伸出手:“宁宁,结婚证给爸爸看看。” 唐亦宁从包里掏出结婚证给他,唐磊峰戴上老花眼镜,左手拿着看,韦冬颖忙凑过去,两人仔仔细细地看着那本证,看完后,唐磊峰把证还给唐亦宁,说:“挺好。” -- 第73页 他和妻子一起望向江刻,像是在等待什么。 江刻从进门后就没张过嘴,本来叫“叔叔阿姨”毫无压力,现在不能叫了,直接变成了哑巴。 唐亦宁用手指捅他后背,捅了一下又一下,江刻硬挺着没扭,迎着两位长辈期盼的目光,嘴唇动了动,艰难开口:“爸,妈。” 韦冬颖瞬间笑弯了眼:“哎哎!好孩子。” 唐磊峰站起身,从边柜上拿来一个红包交给妻子,韦冬颖走到江刻面前,把红包塞到他手里:“再叫你小江也不合适,你家里人都叫你什么?” 江刻说:“……小刻。” “小刻。”韦冬颖抓着江刻的手,拍了拍,“那我们以后也叫你小刻。小刻啊,你和宁宁结了婚,我们就是一家人。你房子买得远,宁宁爸爸过去不方便,就要你们多回家看看,吃顿饭。你俩平时要互相关心,互相体谅,我也不说让你俩不吵架的话了,夫妻嘛,肯定会拌嘴,拌嘴归拌嘴,别往心里去,有事就摊开说,千万别憋在心里。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工作忙,老加班,但结了婚,不管再忙都要记得,家里还有个人在等着呢。” 江刻手里的红包被攥皱了,不知是他用的力,还是韦冬颖用的力。他低头看看红包,又抬眼看向面前亲切和蔼的中年女人,他和她认识才五天,只见过四次,他们就成了“一家人”,他需要叫她“妈妈”,她那么自然地喊他“小刻”…… 江刻对韦冬颖有一种说不出的好感,大概是因为,她微胖,面容和善,和那个女人的气质有点像。 还因为,江刻很早以前就听唐亦宁说过,她的爸爸生病后,韦冬颖从没想过放弃,她借钱给丈夫治病,一边照顾丈夫,一边在外工作养家,抚养未成年的女儿。 对于这样一个了不起的女人,江刻很佩服,甚至会羡慕唐磊峰。 他又想起沈莹真,那个他叫了十年“妈妈”的女人,当时,她为什么不能再坚持一下?为什么,会放弃他? “爸爸”大多数时间不在钱塘,江刻童年时和“妈妈”相依为命,一起生活在那套小房子里。春夏秋冬,他们一个上班,一个上学,快快乐乐地过着每一天。 放学时,“妈妈”会骑着自行车来校门口接他,看到他后招招手:“小刻,这儿!” 江刻背着书包跑过去,敏捷地爬上后座,“妈妈”一蹬踏板,自行车就上了路。 江刻左手抱着妈妈的腰,右手向着路边挥挥:“尤达,再见!” 小尤达眼巴巴地望着他,也挥挥手:“再见,江刻。” 骑车回家要十分钟,“妈妈”会在半路停下,带江刻去菜场买菜。菜场里有小孩在吃冰棍,江刻就多看了两眼,“妈妈”就领着他去小卖部,让他挑一个冰棍。 买完菜,两人重新上路,“妈妈”骑着车,江刻坐在她身后舔冰棍,骄傲地说:“妈妈,数学第六单元考试,我考了一百分,全班第一。” “妈妈”的声音带着笑意:“这么厉害啊?宋老师表扬你没?” “表扬了。”江刻说,“只有我一个人考一百分。” “我们小刻真争气,妈妈回家给你做红烧鱼。” 江刻笑得很开心,左手更紧地抱住了“妈妈”。 可是后来,一夕之间,所有的事都变了,江刻被赶出了门,带着他所有的行李。一贯严厉的“爸爸”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告诉他:“你走吧,以后,那边才是你的家。” “妈妈”站在“爸爸”身后,泪流满面地看着他,江刻懵了,大哭着要扑过去找“妈妈”,却被“爸爸”给拦住。 家门在他面前重重关上,十岁的江刻扑在门板上,边哭边捶门,喊着“妈妈你开门”、“妈妈我会好好学习的,我期末一定考一百分”、“妈妈你开开门,我想回家,我不要去那边”、“妈妈!我以后挣钱了给你花,你别不要我”…… 他被江岳河给抱走了,哭得声嘶力竭,眼泪糊满脸,徒劳地伸着小手,看着那扇门越离越远。 那套他住了十年的房子,从此以后,再也不是他的家。 …… 这天是个工作日,韦秋敏和老蔡要上班,过来没那么早,韦冬颖一个人在厨房忙碌,晚上七个人吃饭,她准备了很多菜,又要洗又要切又要烧,工作量还挺大。 唐亦宁陪爸爸在客厅看电视,江刻走进厨房,韦冬颖问:“小刻,是要喝水吗?给你买了个新杯子,就在那儿,想喝饮料也有,在冰箱里,你自己拿。” 江刻说:“妈,我来帮你。” “啊?”韦冬颖不好意思让女婿来帮忙,“不用不用,我做得来,你去外面陪宁宁,吃点水果。” “我会做饭。”江刻看着小厨房里台面上的那些半成品,指着一盆黏糊糊的肉问,“这是什么?” 韦冬颖说:“爆二样,就是猪肝爆炒里脊,宁宁很喜欢吃,她还喜欢加茭白一起炒,你吃猪肝吗?” “吃。”江刻点头,“我不挑食。” 韦冬颖没再赶他,让江刻帮忙切蔬菜,她准备开火炒菜:“你没吃过爆二样吗?这是钱塘的家常菜。” 江刻回忆了一下:“不记得了,可能吃过。” “很好吃的。”韦冬颖见江刻穿着白衬衫,把围裙脱下来给他,“小刻,你穿上,白衣服溅到油不好洗。” -- 第74页 江刻接过围裙穿上,韦冬颖帮他系好带子,有些欣慰地说:“你居然会做饭,现在像你这么大的小伙子,会做饭的可不多。” 江刻笑了一下,拿起菜刀切蔬菜,独居六年,他的刀工已经娴熟许多,切得又快又好,韦冬颖一看就知道他不是吹牛,心里又给江刻加了两分。 丈母娘看女婿就是越看越喜欢,韦冬颖和江刻在厨房一起忙碌,偶尔聊几句天,说说唐亦宁的吃菜喜好,吐槽她挑嘴。谁都没发现,唐亦宁已经倚在厨房门上,听老妈和江刻在背后说她的小话。 韦冬颖:“河虾不吃盐水的,必须要油爆,都不懂盐水虾才叫鲜。” 江刻:“她自己不做饭,不知道油爆多麻烦。” 韦冬颖:“吃个粽子一丁点肥肉都不能放,说吃到肥肉会恶心。” 江刻:“粽子里的肉不夹一点肥肉,就不香了,五花肉最好吃。” 韦冬颖:“可不是么,还有吃菇,香菇吃,平菇不吃,鸡腿菇吃,金针菇不吃,草菇吃,蘑菇不吃,你说说,都是菌菇,有啥不一样?我记都记不住。” 江刻:“吃瓜也一样,冬瓜吃,南瓜不吃,黄瓜吃,丝瓜不吃,特别挑食,很难伺候。” 韦冬颖找到同盟军,简直惺惺相惜:“就是!都是她爸给惯的!” 唐亦宁:“……” 她咳嗽了几声,厨房里的两人瞬间安静下来,却都没回头看她。 唐亦宁看着江刻的后背,发现他的肩膀在轻微抖动。 她板着脸看他,看着看着,再也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第28章 愤怒 唐亦宁原本还担心,她、江刻、爸爸妈妈四个人吃饭,气氛会尴尬,没想到小姨帮她解了围。这一天的晚饭,不仅不尴尬,气氛甚至称得上融洽、温馨、热烈。 韦秋敏和老蔡见过江刻,夫妻二人都很外向,即使江刻话不多,也遭不住他们的连环聊天轰炸。 饭桌上充满欢声笑语,大人们频频举杯祝福一对小新人,说着各种吉祥话,还教他们夫妻相处之道,说着说着又开始揭露另一半的糗事。 比如韦秋敏说老蔡呼噜打得响,吵得她要戴耳塞睡觉。老蔡说韦秋敏三天两头喊减肥,装模作样学跳操,结果晚上饿了就点夜宵,又是烧烤又是麻辣烫,减肥减了个寂寞。 蔡东东一点不给老爸面子,说老爸有一次在路上被人拉住,对方卖皮带,说是厂家倒闭亏本卖,十块钱一根。老蔡看过样品,觉得真不错,就花了三百块买回三十根皮带,到家后献宝般拿给妻子看,结果那皮带一拉就断,跟纸糊的似的,被韦秋敏骂得狗血淋头,用那劣质皮带抽得他满屋子跑。 老蔡喝了酒,脸都涨红了,指着蔡东东叫他闭嘴。 这事儿唐亦宁和父母都知道,蔡东东就是说给江刻听。唐亦宁再听一遍还是很想笑,江刻也笑了,他背脊靠在椅背上,左手搭着唐亦宁的肩,右手闲闲地搁在大腿上,姿态很放松。 这次吃饭,他终于被允许坐在唐亦宁身边,还喝上了红酒,是韦冬颖提议的。 韦冬颖说:“小刻,今天高兴,喝点酒吧!晚上回去让宁宁开车,她有驾照。” 要不是唐亦宁了解江刻,真要怀疑是他提前和老妈通过气,要不然哪能这么巧?她还什么都没说呢,老妈直接把她给赶走了。 蔡东东很喜欢江刻,坐在他的右手边,老要和他聊天,聊工作,聊行业,聊经济前景。江刻做了三年社会人,阅历比刚出校门的蔡东东丰富许多,他简单地说着自己的见解,蔡东东一脸崇拜地看着他。 小伙子觉得表姐夫超级厉害,又高又帅,还是学霸,工作能力也出色,还能凭自己的本事在钱塘买房!蔡东东想,表姐可真有眼光,像江刻这样的男人,放到任何单位都是抢手货,表姐能从女孩里突出重围把他拿下,厉害,佩服。 无人窥探到江刻的本质,唐亦宁没喝酒,在这样一个狂欢的夜晚竟是分外清醒。 她知道自己的家人都很喜欢江刻,如果不是有了六年了解,她可能也会被江刻欺骗。他表现得太正常了,正常到堪称完美,完美到近乎陌生。 晚餐一直到八点多才结束,第二天大家都要上班,韦秋敏一家就没多待,开车回去了。 韦冬颖收拾好餐桌,把圆边翻下,招呼江刻一起将方桌抬到墙边。唐亦宁准备洗碗,韦冬颖走到她身边,小声说:“我来洗吧,你去收拾行李,早点过去,早点休息。” 唐亦宁没动,韦冬颖接过她手上的洗碗布,看着她:“宁宁,妈妈问你,江刻现在住的地方,你去过吗?” 唐亦宁:“……去过。” 母女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韦冬颖摇头苦笑:“我就说么,怎么可能不谈恋爱直接就说结婚。你呀,长大了主意就多,什么都不和爸爸妈妈说。女孩子要懂得保护自己,知道吗?” 唐亦宁垂着头:“知道。” “现在说什么都是白搭,你俩都登记了。”韦冬颖叹口气,“唉……去吧,别磨蹭了,收拾些衣服鞋子,再带点吃的,江刻喝酒了,你看着他点,过去后洗个澡,早点睡,明天还要上班呢。” 唐亦宁噘起嘴:“妈,我以后还要回家来住的。” “没不让你回。”韦冬颖说,“今天你俩不是刚登记么,也算是洞房花烛夜了,住在娘家说不过去。以后你想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江刻要来住也没问题。就是你房间的床比较小,实在不行我给你们换张双人床。” -- 第75页 唐亦宁的床是1米35宽,的确不大,但江刻那儿的床才1米2宽,她都不敢和妈妈说。 唐亦宁回房收拾东西,夏季衣服薄,一个大行李袋就够装。江刻坐在椅子上看她收拾,等她把袋子拉链拉上,江刻站起身,提起袋子走去客厅。 唐磊峰和韦冬颖没什么好交代的了,夫妻二人站在门边,目送女儿女婿离开。 唐亦宁走过楼梯拐角时抬头看了一眼,房门还没关,爸爸妈妈并肩站着,见她抬头,韦冬颖挥挥手:“去吧,宁宁,周末和小刻一起回来吃饭。” 去城西的路上,唐亦宁开着车,偶尔瞄一下路两边的风景。她一直都是坐地铁往返科创城,很少从地面过,这些路景对她来说有些陌生。 江刻坐在副驾,脸颊微红,白衬衫也有点皱了,他晚上喝得不少,倒也没醉,从唐亦宁包里翻出两个红包,开始点钱。 唐亦宁问:“我妈给你多少钱?” 江刻说:“五千。” 唐亦宁:“我小姨呢?” “一千,她说摆酒时会再给个大红包。”江刻好奇,“什么叫大红包?一千还不大吗?” 唐亦宁说:“兄弟姐妹的小孩结婚,通常会给两千到五千吧,如果家境好,给一万的都有。” 江刻惊讶:“这么多?” 唐亦宁给他解释:“看关系亲不亲,越亲近给得越多。哎呀,有来有往的,以后蔡东东结婚,我妈给的只会多,不会少。到时候,我们也得给东东红包,因为我和你结婚了,不能再和我爸妈一起给。” 江刻想了一会儿,说:“我们公司同事结婚,请喝喜酒,我听他们聊,都是包的五百、六百、八百,最多就一千。” “单位同事这个数算多的了,我还随过两百呢,部门里凑了个统包。”唐亦宁问,“你呢?你一般随多少?” “我没给过,也没去喝过喜酒。”江刻理直气壮地说,“以前都没想过要结婚,给了红包不是有去无回么?” 唐亦宁:“……”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江刻把六千红票汇总到一个红包里,手指弹了一下,高兴地说:“六千块,够买冰箱和洗衣机了。” 唐亦宁晕倒。 看吧,这才是江刻的真面目。 车子开到公寓楼下的地库,江刻拎起唐亦宁的行李袋,牵着她的手坐电梯上楼。 唐亦宁近两个月没来这儿,房门一开,看着那狭小的房间、低矮的天花板,心情很有些复杂。 江刻从行李袋里拿出拖鞋给她,又从玄关柜抽屉里摸出一样东西,说:“接着。” 唐亦宁一愣,就见一个小东西划了个抛物线飞过来,她双手接住,仔细一看,是一把房门钥匙。 江刻说:“挂回钥匙扣,别弄丢了。” 唐亦宁:“哦。” 江刻打开空调,提着行李袋进屋,顺手拉上了窗帘。唐亦宁跟在他身后,发现他的小床上铺了竹席,被子也换成了薄毯。 她想要收拾行李,正从袋子里往外拿衣服时,一双手从身后揽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唐亦宁惊呼一声,人已凌空而起,落下时,她已侧身坐在江刻的大腿上。 男人坐在床沿边,抱着她的腰,仰起脸,闭上眼,嘴唇准确地捉住了她的唇,给了她一个绵长又炙热的亲吻,那双手也开始肆无忌惮,每一次触碰都能让唐亦宁身子轻颤。 他们在外面东奔西跑一下午,身上汗湿过好几次,这会儿浑身黏糊糊的很不舒服,唐亦宁推着江刻的胸,声音娇嗲:“先洗澡。” 江刻意犹未尽地松开她,微醺后的眼睛又黑又亮,燃着欲望,嗓音也更为低沉:“一起洗。” “别一起洗了。”唐亦宁说,“淋浴房那么小,今天出了很多汗,我想好好洗个澡。” 江刻像个孩子似的瘪了瘪嘴:“……好吧。” 唐亦宁从他身上起来,江刻又拍拍她的屁股:“洗干净点。” 唐亦宁望天:喝了酒的人真是要命。 她先洗澡,洗完后回到房间,发现江刻把她的行李都收拾好了。鞋子放去鞋柜,衣服分门别类地摆进衣柜,日用品、护肤品也都去了它们原本的位置,还有些零食水果,江刻放进橱柜,那动作干脆利落,生怕她再跑掉似的。 江刻已经脱掉衬衫,光着膀子在油烟机下抽烟,唐亦宁的视线在他漂亮的胸肌与腹肌上流连一番,又落到他的左肩。 肩膀倒是不肿了,淤青却还没消,唐亦宁过去戳戳他的肩,问:“还疼吗?” “好很多了。”江刻准备切西瓜,就是上周六晚上带回来的那一个,他一直没吃,一刀切下半个,说,“西瓜先在冰箱里放会儿,冰的好吃。” “哦。”唐亦宁穿着睡裙,边擦头发边说,“弄完你就去洗吧。” 江刻冰好西瓜,走过她身边时又凑过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带着淡淡的烟草味。 唐亦宁嫌烦:“走开!我洗干净了,你身上都有汗!” 江刻一笑,拿着内裤去了卫生间。 男人洗澡比女人快,唐亦宁靠坐在床头,还没歇多久,江刻就出来了,只穿着一条内裤,浑身冒着水汽。 小床狭窄,他挤到唐亦宁身边,热烘烘地圈着她,像只小狗似的去咬她的脖子和耳朵。 -- 第76页 到了这一刻,他反而不似之前那般急躁,很用心地取悦着她,还问出一句叫唐亦宁心跳加速的话:“这段日子,有没有想我?” 唐亦宁反问:“你呢?你有没有想我?” 江刻在她耳边低笑:“有。” 唐亦宁的心都酥了。 两人在小床上抱着亲,都没有急着直奔主题。 唐亦宁问:“登完记,后面要做什么?签正式的合同吗?” “对。”江刻把脑袋埋在她颈窝里,舔着她的锁骨,“我约了周六晚上,你从厂里回来后去签合同,不在门店,在那个中介的总部,离你家不远。” 唐亦宁仰起脖子“嘤嘤”两声,又问:“签完合同是不是就要交首付款了?” 江刻埋头耕耘:“嗯。” “然后呢?”唐亦宁说,“我查过百度,办按揭,我是不是要去厂里开个收入证明?还是去银行拉个流水?” 说到这个……江刻的动作停下来,抬头与她对视,说:“和你商量个事。” 唐亦宁问:“什么事?” 江刻说:“你有没有想过……换个单位,在云遥附近找份新工作?” 唐亦宁脑子里“轰”的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江刻说:“我昨天晚上和你爸妈聊,你妈说你单位太远,都出钱塘了,问我以后怎么办。我就说,到时候看看能不能让你换个单位,云遥那边外贸加工厂也很多。” 唐亦宁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凭什么?” “什么凭什么?”江刻说,“单位太远,你上班很累的,反正你现在一年也就挣七万,这七万哪儿不能挣?你可以慢慢找工作,就算你暂时不上班,我一个人的收入……” 唐亦宁手一推,脚一踹,手脚齐用力,只听“扑通”一声,江刻就被她踹下了床,摔了个四脚朝天。 他摔懵了,在地上翻身坐起,震惊地看着唐亦宁:“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你还好意思问我干什么?”唐亦宁对他怒目而视,“你房子买云遥,我忍了,你说要结婚,什么仪式都没有,我也忍了!但你凭什么让我换工作?!我在铠勋干了两年!好不容易转去做业务!你说辞职就辞职啊?我告诉你,不可能!” 江刻愣愣地问:“你什么时候转去做业务了?” “就这个月!七月一号!”唐亦宁所有的愤怒在这一刻被点燃,这几天莫名的不安终于寻到一条清晰的线。她就说嘛,江刻这么理智的一个人,怎么会不考虑她通勤的问题,原来他早有打算,那么简单粗暴,就是要她辞职换工作! “七月一号?”江刻从地上爬起来,坐在床沿边看着她,“你没和我说过,你爸妈昨天也没告诉我。” “那你现在知道了!”唐亦宁气得不轻,“我不会辞职的,我们单位的业务员就没哪个年薪在二十万以下,我现在收入是不高,但给我两年,我一年也能赚二、三十万,一点不会比你少!” 江刻消化了一下她的话,问:“你不辞职,那以后你怎么上班?” 唐亦宁说:“做业务不用坐班,每个礼拜最多去厂里两三次,我不用再住厂里,可以住我爸妈家。” “那我们的新房子呢?”江刻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去住?” 唐亦宁:“周末!” 江刻:“每周住一晚、两晚?” 唐亦宁:“对!” “你觉得合理吗?”江刻深深皱眉,还摊开了手,“我们结婚了,是夫妻!都工作在钱塘,又没有在外地!我们不是没房子,我买新房就是为了和你一起住!有哪对夫妻刚结婚就两地分居的?” “你少来!你买房子明明就是为了你自己!”唐亦宁指着江刻,“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你要是真的为了我,你为什么要买云遥?” 江刻吼起来:“我说了!我只买得起云遥!两万出头的房子只有那边才有!” 唐亦宁音量也提高了:“你胡说八道!城南、城北都有!城东也有啊!我们家再往东,离我单位近的地方,又没出钱塘,单价一万八的都有!你怎么不去买?” 江刻要疯了:“因为我在科创城上班!我为什么要去买城东?” 唐亦宁:“对啊,你看,你自己也承认了,我有没有说错?你就是自私!只想着你自己!” 江刻瞪大眼睛:“我自私?我是担心你通勤太累!” “你可拉倒吧。”唐亦宁喘着气,一脸的嫌恶,都不想再搭理他。 两人在床上沉默对坐,胸膛都在起伏,空调明明打得很凉,他们却又吵出一身汗。 “我还是觉得不合理。”江刻在心里分析了很久,看向唐亦宁,试图和她讲道理,“我那工作虽说不是铁饭碗,最近几年还是比较稳定,收入也会一年比一年多。我就算跳槽,也只会在科创城内跳。而你的工作,跳槽范围很广,我还去求职网站看了,城西有不少外贸公司,云遥那边遍地都是工厂,做什么的都有,很多都在招业务助理、跟单员,你有经验,跳槽很容易。我的确不知道你转去做业务了,但你现在才二十四,你要是一直在铠勋做业务,我们会面临长时间的两地分居。你想做业务,可以换个单位重新开始,通勤方便了,工作效率也会提高,现在换,总比你在铠勋辛辛苦苦做一两年业务再换,成本要低,损失要少,你觉得呢?” -- 第77页 “换个单位重新开始?你说得容易。”唐亦宁冷笑,“你以为我学国贸就能什么都懂吗?我做了两年面料,从一无所知到现在看到一块布就能知道它是个什么玩意儿,报得出它的价格,你让我跳槽去哪里?我和厂里签过竞业协议的!我不能再去面料厂了!是不是要我去卖箱包、卖玩具、卖帐篷啊?” 江刻冷静地说:“如果你真的能力够强,卖箱包、卖玩具、卖帐篷,也不是不可以。你还年轻,没必要非限制自己只能干面料。” “你不用说了。”唐亦宁冷眼看他,“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以前看不上我学校,现在看不上我工资,就是觉得我没你能干。是!房子的首付款是你付的,买哪儿,我没资格指手画脚。但请你搞搞清楚,江刻。” 唐亦宁用食指戳戳江刻的胸,大眼睛里含着怒意,“这婚是你逼我结的,而我的工作,是我自己找的,业务岗,是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能不能做好,我不知道,但我会努力去做。你要我现在辞职?我明确地告诉你,不可能!你要是接受不了……” 她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我们就离婚。” 江刻:“……” 吵成这样,唐亦宁真想马上回家,可夜已深,江刻自然是不让。 唐亦宁打死不肯和江刻睡一张床,这人没脸没皮,“分手”那晚的经历令她记忆犹新,就说自己睡地板,江刻又不让。 争了半天,江刻把竹席铺到地上,说自己睡地板,保证晚上不碰她,唐亦宁才同意留下。 深更半夜,玄关处的小灯泡亮着光,唐亦宁在床上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江刻盘腿坐在地上,背靠墙壁,拿着个勺子挖西瓜吃。 他其实想抽烟,忍住了,因为抽油烟机声音很大,开起来会吵到唐亦宁睡觉。 吃完西瓜,他洗脸刷牙,走到床边,帮唐亦宁掖了掖毯子。看着她宁静的睡脸,他又想起刚才她凶巴巴的样子。 唐亦宁以前不是这样的,她从来不和他吵架。 江刻叹口气,关掉玄关灯,躺到床边的竹席上。 作者有话说: 作者:是谁,在结婚登记的当晚,听到另一半说“离婚”? 是谁,在结婚登记的当晚,不仅没能洞房花烛夜,还被赶到地板上去睡? 是谁,在结婚登记的当晚,烟瘾犯了,却只能抱着半个西瓜啃? 啊,是小江~ 江先生帅不过三天,狗起来神佛难挡,今天正好是7月3号,让我们再一次祝江小狗和美唐唐新婚快乐! 小江:谢谢,一切都很好,就是地板有点凉。 大家理性看文,理性留言,这次争吵,以我的阅历来分析,就是谁都没有错~ 第29章 哄人 唐亦宁还是把闹钟定在六点,闹钟响起时,江刻也醒了,摸过枕头旁的手机看时间,很是疑惑:“才六点?” 他一骨碌从地上坐起来,往床上看,唐亦宁背对着他在赖床,江刻问:“不是和你说了晚一小时吗?我送你去单位。” 唐亦宁没回身,闷闷地回答:“不要你送。” 江刻:“……啧。” 他昨晚西瓜吃多了,这会儿想尿尿,准备爬起来时才发现浑身酸痛,是睡了一晚上硬地板的后遗症。最要命的是没好透的左肩,疼得一抽一抽的,左胳膊根本抬不起来。 “哎呦……嘶……”他坚强地爬起来,右手揉着左肩往卫生间走,唐亦宁听到他的叫唤声,忍不住扭头去看。 江刻上完厕所出来,发现唐亦宁坐在了床边,一头黑发乱蓬蓬地散在肩上,板着小脸在看他。 两人沉默对视,半晌后,唐亦宁问:“你肩膀怎么了?” “疼,昨晚忘上药了。”江刻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把左肩给她看,“本来想把那事儿做完再上药,那药味道很重,怕熏着你,也怕你吃到,后来……就忘了。” 唐亦宁观察着他左肩的淤青,又用手摸摸,说:“现在上吧,药呢?我帮你上。” 江刻找出喷剂和外贴膏药,唐亦宁学着医生的样子帮他喷药,又揭了两张膏药贴帮他贴上,最后还帮他穿上衬衫。 江刻这几天都只能穿衬衫,因为抬胳膊很疼,不太方便穿T恤。 他扣着纽扣,问:“早饭想吃什么?” 唐亦宁准备去洗漱,说:“我去外面吃,吃完去坐地铁,你不用管我。” “说了我送你,我都起来了。”江刻拉住她的手,“时间还早,煎饺吃吗?我去买。” 唐亦宁的气还没消,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释放“生气”的信号。这时候如果江刻能抱抱她,说句“对不起,老婆我错了,你别生气了”或是“我不该自作主张地让你辞职,我没有看不起你工作的意思”……唐亦宁也许就会顺着台阶下,毕竟他们刚结婚,她的确很生气,却也不想闹得太僵。 可惜江刻没这脑子,他大概都没觉得自己哪里有错,居然还问她吃不吃煎饺。 “我单位很远。”唐亦宁转身看着江刻,平静地说,“从这儿开车到班车起点站,要半个多小时,我坐上班车,还要一个多小时才到厂里。如果你开车去我厂里,最快是上高速,要二十块钱过路费,来回四十,一小时能到。我现在洗脸刷牙换衣服,出门买个面包,坐地铁还赶得上班车。真的,江刻,不用你送,这条路我走过无数次了,还能在班车上再睡一觉。” -- 第78页 江刻听完后,说:“我送你,再远都送。你吃煎饺吗?八个还是十个?要不要豆腐脑?” 唐亦宁没辙了。 江刻出门去买煎饺和豆腐脑,唐亦宁留在房间慢悠悠地洗漱,整理挎包时,看到两本结婚证,还有两个红包袋,一个很鼓,一个是空的。 她把红包放在写字台上,知道江刻会把钱拿去存,用来买他心爱的冰箱和洗衣机。 她又拿出一本结婚证翻看,戳着钢印的结婚照上,两个年轻人肩并着肩,眼里有光,笑得那么灿烂,简直可以当做结婚照的拍摄模板。 心底的不安一直没有消失,唐亦宁很迷惘,她和江刻结婚了,过家家似的,说是定了一套房,以后要一起生活,可直到这时,她都没有那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两个月前,她铁了心要和他分开,想要开始新生活。 哪能想到新生活居然是和江刻继续纠缠着过。 还扯了证! 唐亦宁叹口气,又瞄到结婚证上江刻的出生日期,想起,再过半个月,七月十九号,就是他二十五周岁的生日。 她从来没给江刻过过生日,因为他讨厌这个日子。 今年要过吗? 唐亦宁没打算给江刻送惊喜,决定到时候问问他,他们现在是夫妻,他要是愿意,她就好好地给他过个生日。 没多久,江刻回来了,带着热腾腾的煎饺和豆腐脑,脑门上全是汗。 “夏天真是没法过,才这个点,外面太阳就能晒死人。”他倒上一碟醋,把早饭摆到写字台上,从袋子里掏出一罐牛奶给唐亦宁,“家里没牛奶了,我在便利店买的,周末我们去趟超市吧,牙膏、防蚊液也要买,到时候再给你买箱牛奶。” 唐亦宁夹着一只煎饺蘸过醋,轻轻地咬了一口,滚烫的汁水流出来,皮焦肉鲜,再配上一口滑嫩的豆腐脑,真是享受。 江刻用手肘碰碰她:“问你呢,周末去超市,去吗?” 唐亦宁点头:“去。” 江刻问:“上回给你的牛奶,喝完了没?” 唐亦宁:“就五罐,早喝完了。” 江刻见她还板着脸,伸手过去捏捏她脸颊:“多吃点煎饺,这锅是刚出炉的,我好不容易才抢到,后面只剩煎包了。” 一共二十只煎饺,唐亦宁吃了七个,江刻吃了十三个,吃完后也才刚过七点。唐亦宁说:“这样吧,你送我去班车站,七点五十的班车,现在出发还来得及,别送我去厂里了,高速过路费太贵。” 这一回,江刻没再反对。 两人一起出门,开车上路,因为一路往东,太阳直射挡风玻璃,江刻戴着太阳镜,唐亦宁放下遮阳板遮挡阳光,还是被晒得眯起了眼睛。 “你不是有一副太阳镜么?”江刻问,“没带过来?” 唐亦宁:“嗯,在厂里。” 她被太阳晒得蔫蔫的,江刻偶尔转头看她一眼,终于忍不住问:“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总是不高兴?” “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唐亦宁陷入情绪低谷中,“可能是天太热,做什么都没劲。” 江刻说:“我和你相反,我最近做什么都有劲。” 唐亦宁说:“那是因为你买了房。” 江刻没否认,又补充了一句:“我还和你结了婚。” 唐亦宁:“哦,那我可真荣幸。” “那个……”江刻想起一个人,“你和格格说了没?你和我结婚了。” 唐亦宁一下子都没想起来“格格”是谁,搞明白是章一格后,无语地说:“我和你昨天才登记,怎么会去和他说?” 江刻说:“你俩不是相亲对象吗?你结婚了,不得告诉他一声?” 唐亦宁:“我和他就是普通朋友,没到那关系。” 江刻笑了笑,又问:“那你和别人说了没?” 唐亦宁没懂:“哪个别人?” “你同学、同事、朋友。”江刻说,“我都带你去见尤达了,你总有一些好朋友吧?” 唐亦宁木着脸:“我要好的两个大学同学都知道你,如果我告诉她们我和你结婚了,只会被她们骂死。” 江刻不解:“为什么?” 唐亦宁真是服气:“你可不可以不要问了?自己动动脑子想一想吧!” 江刻想不出来,心情值也在往下跌,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唐亦宁反问:“我以前是什么样的?” 江刻说:“你以前很爱笑,现在整天皱着个眉,不是骂我就是打我,换个脾气大的男的早发火了,你就是吃准了我不会和你计较。” 唐亦宁听得目瞪口呆,这人还委屈上了? “江刻你不觉得我和你结婚结得很仓促吗?”唐亦宁说,“我到现在都觉得像在做梦,我怎么会和你结婚的?” 江刻笑了:“美梦成真。” “谁和你说是美梦?”唐亦宁一撇头,“指不定是噩梦呢。” “怎么可能是噩梦?”江刻老神在在地说,“咱俩结婚再正常不过,前些年,除了没房子,我们在一块儿和夫妻有什么两样?” “谁家夫妻是那样的啊?”唐亦宁真是醉了,“我坚定地认为我们没有谈过恋爱,如果你觉得做爱就是谈恋爱,那我无话可说。” 江刻很久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当他再次开口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唐亦宁,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 第79页 唐亦宁倒吸一口凉气,差点七窍生烟:“你是怎么好意思问出这种话的?前几年,是谁口口声声说不找女朋友,不谈恋爱,不讲感情,不会结婚?是谁一本正经地说自己是个不婚主义,认为稳定的婚姻关系根本就不存在?啊,你怎么说的来着,我还记得呢……” 她回忆着江刻说过的话,“你说,婚姻制度有违人性本能,靠一纸婚书维系的关系最多只能算责任。人的感情世界丰富且多变,什么爱不爱的都只是某个阶段由激素分泌导致的错觉。当激素分泌下降,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的那个人,可能还不如食堂里给你多舀一块肉的大师傅来得可爱!是不是你说的?” 江刻哑口无言,这些话,他的确说过,曾经也深信不疑,讲给唐亦宁听时,就像老师在给学生讲PPT,讲得头头是道,仿佛那就是真理。 问题是,唐亦宁怎么会记得这么牢? “你背论文呢?”江刻有点郁闷,“我是说过,但这些东西和我问的问题有什么关系?电影、电视里不都有这样的台词吗?你爱我吗?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为什么不爱我啊?这又……不冲突。” 鸡同鸭讲,唐亦宁气得想跳车。 她十八岁就喜欢上江刻了,十九岁和他上床,她知道他性格不怎么好,极端节约,不太合群,为人处世相当自我。但在相处中,她又觉得他对她还不赖,很多事儿都会想着她。 江刻是个好人,正派,勤奋,上进,不怕吃苦。 若是放在特殊年代,他搞不好能做个劳动标兵。 少女时期的爱恋浓郁又纯粹,江刻的毛病在唐亦宁眼里都不是毛病,她可以幻想出无数理由帮他开脱。他不通人情世故是因为他童年时的经历,他抠门是因为他需要自己养活自己,他不解风情是因为他是个不婚主义…… 唐亦宁当然想过要表白,江刻在她眼里闪闪发光,她爱得义无反顾,想对他说“江刻,我喜欢你”、“你能不能做我男朋友”、“我们谈恋爱吧”…… 可她没机会说!江刻在一开始就把路给堵死了,哪怕唐亦宁和他上了床,都不敢对他说这些话,因为江刻很绝情,唐亦宁害怕他知道她的心思后会疏远她,甚至再也不理她。 她憋了六年,想等等看,看看铁树会不会开花,结果等来等去也等不来他的改变,最后只能痛定思痛,提出“分手”。 现在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江刻居然问她: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敢情他知道她以前是爱他的吗? 那他呢?就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卑微的爱,因为提前摆出过态度,所以他什么也不用付出,是这样吗? 唐亦宁一直在沉默,江刻没等到她的回答,并不罢休,又问了一遍:“唐亦宁,你还爱我吗?” 真·不要脸! 唐亦宁冷静了一下,决定敞开心扉和江刻说说心里话:“江刻,你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你应该能感觉到,我一直喜欢你,要是不喜欢你,我不会和你保持那样的关系,也不会和你结婚。我也相信你喜欢我,要不然,以你的脾气,早把我赶跑了。可是这种喜欢……和爱不一样,也就比好感的程度再高一点点,我觉得还不足以支撑起婚姻。你根本不懂爱,不懂正常的婚姻是什么样的,因为你没有在正常的家庭生活过,但我懂!我爸爸妈妈真的很恩爱,他俩就算没房子,租房住,我都不会怀疑他们之间的爱,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江刻问:“你爸爸妈妈有两地分居吗?” 唐亦宁:“啊?” 江刻:“他们是不是一直生活在一起?” 唐亦宁累了,背脊重重地靠在座椅靠背上。 “江岳山和沈莹真,在我小时候,一直都是两地分居。”江刻也不管唐亦宁的反应,顾自说下去,“江岳山在山东、河南、河北做工程,每个项目待两三年,一年到头不回家,只在过年时才回来住半个月。他和沈莹真之间有感情吗?我不觉得,如果没有我,沈莹真早就和他离婚了。” 唐亦宁:“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刻:“你还不明白吗?我不管那是喜欢还是爱,我就是想和你一起生活,想每天下班回家都能见到你。我们就算不能一起吃晚饭,也可以一起吃宵夜,一起睡觉。我希望的婚姻生活就是这么简单!你说我不懂,行,我可能是不懂,但我想要什么我清楚得很。两地分居不靠谱!单位离家太远,你跑来跑去会很累,对工作业绩也有影响。短时间内你可能察觉不到,时间久了我们之间一定会出问题!” 唐亦宁冷冷地说:“你就是想让我迁就你呗。” “这不是谁迁就谁的问题!我是就事论事!”江刻火气也上来了,“算了,随你,我不说了,你爱怎么跑就怎么跑,省得到时候你又说我自私。” 就这么吵吵闹闹地开了一路,两人的情绪倒也一直控制在正常范围内,没在路上打起来。 七点四十分,江刻把唐亦宁送到班车起点站。 唐亦宁准备下车,江刻拉住了她的胳膊:“老婆。” 他冷不丁地叫出这个称呼,把唐亦宁吓一跳,回头看他。 江刻摘下太阳镜,那双漂亮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着光:“有个事还是想和你说一声,你以后,别提离婚了,行吗?我说过,我们不会离婚。” 唐亦宁也知道刚结婚就提“离婚”是她的不对,昨晚实在是气坏了,抿抿唇后小声应下:“知道了,那……你也别再提让我辞职,行吗?” -- 第80页 江刻很纠结,他查过星云坊到铠勋面料厂的距离,90公里啊!真是苍了个天。 他不想撒谎,一脸正气地说:“我觉得,我应该还会再提。” 唐亦宁:“!” 她嫁的到底是个什么人呐! 唐亦宁气呼呼地跑下了车。 江刻望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哄人,好难。 作者有话说: 我突然想起这篇文的曾用名:《我究竟为什么要结婚?》 唔……也很合适呢~ 还有被编辑否掉的立意:如果1加1不能大于2,我宁可不结婚。 好贴切的,有木有? 婚姻就是需要经营、沟通、磨合、换位思考,如果婚姻是份考卷,现阶段的小江和小唐都是不及格的,一个太想当然,自信过头,一个太没安全感,比较悲观。 他俩的确没有正儿八经地谈过恋爱,所以我才会说有“先婚后爱”这个元素。 第30章 问卷 唐亦宁来到办公楼,徒弟小申已经在了,见她过来,立刻拿着前一天整理出的一堆问题来请教。 小何的工位就在唐亦宁隔壁,问:“小唐,昨天你怎么请假了?” 唐亦宁说:“哦,家里有点事。” 在厂里,她一直是单身人设,突然结婚,自己都觉得难以解释,索性就不说了。 下午,彭玉给唐亦宁打电话,和她约周五下午去跑客户,去的是娅仕玫服饰。 “带你去见见传说中的霍总监。”彭玉笑着说,“霍总监很帅的,你可别爱上他呀。” 唐亦宁呵呵笑:“彭姐,怎么可能。” 现阶段,她对帅哥免疫,江刻那么大一个帅哥天天在她面前晃,又露胸肌又露腹肌,她以前爱得不行,现在居然嫌他太烦人。 晚上,唐亦宁回到宿舍,四人间只有她一个人,两个室友结伴出去遛弯了,小何则去和男朋友约会。 小何的男朋友来自外省,姓戴,硕士毕业,在铠勋设计部任职面料研发工程师,属于技术人才。小戴工资不低,可工作三年还没存够买房的首付钱,为了省钱,他和小何都住宿舍,想要约会时,就去外面开钟点房。 趁着没人,唐亦宁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韦冬颖接起电话:“宁宁,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唐亦宁和妈妈拉了几句家常,问出她思索了一天一夜的问题,“妈,前天晚上江刻去我们家,是不是和你们说,想要让我换单位?” 韦冬颖说:“对啊,怎么啦?” 唐亦宁问:“你们是怎么回答的?” “我们能怎么回答?”韦冬颖笑起来,“这也是一个办法,我和你爸就让他自己去和你商量,这种工作上的事,肯定要你们两个商量着来,我们大人又不懂。” 唐亦宁心很凉:“可是妈妈,你不是知道我刚刚转做业务吗?你怎么没和江刻说啊?” “啊?”韦冬颖很诧异,“我以为你和他说过了呀,他不知道的吗?” 唐亦宁垂下眼睛:“我没说过。” “怎么了?你们吵架啦?”韦冬颖听出女儿情绪不对,劝她,“宁宁,你听妈妈讲,妈妈知道你转做业务是想多赚点钱,但以前你是单身,现在情况不一样,你和江刻结婚了,有些事情你们就要好好商量,为小家庭考虑。你那个单位真的太远了,江刻说云遥那边也有很多工厂,你可以找到合适的工作,我和你爸一听,也有道理。夫妻嘛,不就是你迁就我我迁就你。” 唐亦宁说:“那为什么不是他迁就我,非得我迁就他?” 韦冬颖耐心地说:“他怎么迁就你?房子买都买了,他那工作收入高,也不会换地方。宁宁,你还小,现在换个工作也没什么,你和江刻可是要过一辈子的呀。” 唐亦宁委屈极了:“妈,你怎么还帮他说话啊?” 韦冬颖听出她声音里的哭腔,着急起来:“你怎么啦?哎呦宁宁,你不要哭啊,怎么回事?你和江刻吵得很厉害吗?妈妈只是给个建议,没有帮他说话,爸爸妈妈就是希望你能过得幸福,两地分居真的不好嘛。” 唐亦宁抹抹眼睛:“没怎么吵,就争了几句。我不想辞职,他也知道了,我们没事的,妈妈你放心吧。” 等室友们陆陆续续回到宿舍,唐亦宁抱着膝坐在下铺,开始问卷调查。 “我有个同学。”她说,“在云遥上班,年薪二十万,她老公在城东上班,年薪三十五万。他老公出首付在城东郊区买了套婚房,马上要交付了,希望我同学能辞职,在城东找一份新工作,但新工作收入只有七八万,如果你们是我同学,会辞职吗?” 小何问:“为什么新工作收入会这么少?你同学就不能在城东找一份年薪十几万的工作吗?” 唐亦宁其实心很虚,知道说年薪七万,大家肯定会选辞职,才硬着头皮把年薪说成二十万,回答:“因为她需要从头开始,可能会换行业,拼几年才能把收入涨上去。” “这样啊。”小何说,“如果是我,我会辞职,七八万就七八万,云遥也太远了,单趟两个多小时呢,来回五个小时,谁受得了?” 另一个女孩说:“我也会辞职,找工作通勤时间很重要的,她既然之前有能力挣二十万,换个行业拼几年也可以啊,说不定还能挣得更多呢。” -- 第81页 最后一个女孩问:“她老公为什么要买在城东郊区?不能买在折中的地方吗?” 唐亦宁说:“因为便宜,只买得起那儿。” “那就没办法咯。”女孩耸耸肩,“二选一呀,要不选工作,要不选老公,我选老公!” 唐亦宁:“……” 包括老妈在内,她问过四个人了,全是女性,哪怕她把收入编高了,大家还是都选辞职。 唐亦宁很烦躁。 周五下午,彭玉开车来厂里接唐亦宁去娅仕玫。 路上,彭玉说:“小唐,最近放暑假,过些天我和我老公要带女儿出去旅游,去青海玩八天。有些工作你要帮我跟进一下,到时候我整理好发给你,如果有需要跑腿的事,你帮我跑。” 唐亦宁点头:“好的彭姐,没问题。” 彭玉又说:“最近我们设计部研发了一款新面料,手感特别好,今天去见卢经理,就是要和他说这件事,看看他们有没有兴趣,大家合作搞一个爆款。” 钱塘娅仕玫服饰有限公司坐落于城北工业区,旗下有四、五个定位不同的服装品牌,主女装,辅男装,不是那种小作坊,整个工厂占地面积很广,实力强劲。 厂里有一栋设计风格简约大气的办公大楼,沿街而建,一楼是工厂店,卖的是库存和样衣,装修风格和专卖店类似,价格却要比商场和网上旗舰店便宜很多。 彭玉老跑服装厂和外贸公司,一家三口的衣服很多都会去工厂店、样衣厅挑选。她和唐亦宁到得早,离约定的拜访时间还有半小时,便拉着唐亦宁去工厂店随便转转。 “库存呢,很多是老款,卖得的确便宜,就是款式不好看。”彭玉领着唐亦宁在衣服货架间转悠,顺便给她介绍,“很多好东西,他们内部都消化了,但有些数量太多,也会挂出来卖,需要你自己火眼金睛,去把它们淘出来。” 唐亦宁在厂里坐班两年多,铠勋周围也没服装厂,几乎没逛过工厂店,以前见彭玉买到性价比高的衣服还很羡慕,这时见那些衣服大多款式老旧,问:“彭姐,什么叫好东西?” “就是新款的样衣,质量比商场里卖得都好,大多是外销。”彭玉随便扯了件针织衫给唐亦宁看领口的尺码标,“看到没?欧标,不过这件太老气。” 唐亦宁懂了,和彭玉分开逛,工厂店大多是女装,唐亦宁给自己挑了一条连衣裙,又给妈妈挑了一件印花T恤,两件加起来还不到一百五。逛着逛着,她看到一排男装,唐亦宁翻拣着货架,一眼就看中一件黑色夹克衫。 那面料摸在手里超级舒服,整件衣服样式洋气、颜色纯正、剪裁流畅、缝制工整,一看就是好货,特别适合二十多岁的男青年穿。 样衣大多没有吊牌,唐亦宁看了下领口标,欧标46码,她拿出手机百度,这个尺码对应的身高正是180到185。 唐亦宁喜滋滋地把衣服抱在怀里,拿去收银台结账,彭玉也选好了衣服,看到她手里的男装,问:“给你爸买的?” 唐亦宁:“呃……” “会不会太年轻了?”彭玉展开衣服看,“呦,这件夹克很好看呢,多少钱啊?” 唐亦宁:“不知道。” 收银员说:“这件三百二十八。” 唐亦宁一惊:“这么贵?” “很便宜啦!”收银员说,“这件是去年的秋款样衣,出口意大利的,卖可贵,吊牌折人民币三千多呢,就剩这一件了,你要吗?” 唐亦宁点头:“要。” 她打算把这件衣服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江刻,可惜,只能到秋天才能穿。 时间到了,彭玉把衣服都丢到车里,带着唐亦宁上楼找卢经理。 卢经理年近四十,有点发福,彭玉把唐亦宁介绍给他,卢经理惊喜地说:“哦,你就是小唐啊?咱们打了半年电话呢,今天才见面,居然是个这么年轻漂亮的姑娘。” 彭玉带来了新款面料的样品,和卢经理坐下聊。唐亦宁在边上听,知道铠勋会开发这款面料是因为霍总监几个月前提出了一些想法,想要和铠勋合作,应用到娅仕玫旗下一个高端女装品牌第二年的春夏新品上。 “我们总监今天不在,去北京出差了。”卢经理说,“他过阵子打算带几个朋友去你们厂里考察,到时候还要和你们研发部的人再聊聊。” 彭玉一愣:“大概什么时候呀?” 卢经理说:“七月中吧,具体他也没说。” 彭玉说:“卢经理,我过些天要带我女儿出去旅游,一年到头也就暑假能带她出去转转。这样,如果时间凑不上,我让小唐接待你们,研发部那边的工程师肯定都在,真的很对不起,我机票酒店都定好了。” 卢经理摆着手:“没事没事,到时候我也会一起去,小唐我见过了,主要是去看车间,聊新品,你在不在没关系。” 彭玉转头看唐亦宁:“小唐,听到了没?” 唐亦宁赶紧应下:“放心吧彭姐,我会好好接待的。” 下午四点多,拜访结束,彭玉像上次一样,把唐亦宁带到最近的地铁站。 “明天礼拜六,你别去厂里了。”临走前,彭玉说,“找个商场去转转,灵灵市面,了解一下行情,尤其要去看那些大牌,有没有什么新颖的东西。” 这可真是个好差事,唐亦宁很开心:“好的,谢谢彭姐。” -- 第82页 彭玉开车离开了,唐亦宁站在地铁站,手里拎着一袋新衣服,身后还背着一个双肩包。 从厂里出来,她做了些准备,带上了一套换洗衣服。她没打算回家,怕被爸妈唠叨,也不想去江刻那儿,早早的就想好了去处。 唐亦宁给吴丹娜打电话,说自己收工了,吴丹娜说:“我也快下班了,你来吧,我去小区门口接你。” 吴丹娜工作的箱包厂住宿条件不太好,她就和两个女同事合租了一套三室一厅,拥有一个单间,唐亦宁去过,从地铁站出来后找过去,吴丹娜已经在小区门口等她。 唐亦宁请吴丹娜吃晚饭,吃完后在街上逛了会,回到吴丹娜的出租房,洗过澡后,两个女孩躲去房间继续聊天。 从晚餐时开始,唐亦宁就对吴丹娜讲述起自己和江刻的事,说了几个小时,当她们都坐在床上时,吴丹娜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她非常非常得震惊。 两个女孩并肩靠在床头,吴丹娜问:“蕾蕾知道吗?” 唐亦宁摇头:“她不知道,我暂时不想告诉她,她讨厌江刻。” 吴丹娜说:“她要结婚了呀,咱们不是要给她做伴娘吗?你登记了,怎么做伴娘?” “对哦。”唐亦宁把这个问题给忘了,“唉……到时候我再想个办法向她解释吧,我这样,肯定不能再给她做伴娘。” 唐亦宁之所以会来找吴丹娜,是因为心里有太多的困惑,相比起潘蕾,她和吴丹娜更要好,很多事电话里说不清,她想要见面和吴丹娜聊。 唐亦宁问:“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吴丹娜说:“那肯定是辞职啊,你现在才挣多少钱?江刻工资那么高。” 唐亦宁说:“如果我做得好,收入也会好起来的。” 吴丹娜说:“可事实是,你现在一个月还是只有几千块啊,又没开始赚大钱。” 唐亦宁急道:“我已经开始跑客户了,我今天下午还在跑客户呢!我要是现在和我师父说辞职,她不得把我骂死啊!” “骂几句就骂几句咯。”吴丹娜说,“你要往长远考虑。” 唐亦宁嘴巴翘得能挂油瓶。 吴丹娜想了会,还是觉得很神奇:“我的天啊,你和江刻结婚了,你俩居然大学时就偷偷摸摸地在谈恋爱。” 唐亦宁反驳:“不算谈恋爱。” 吴丹娜:“你怎么能瞒得这么好?从来没和我们说过。” 唐亦宁叹气:“不敢说,蕾蕾会骂我。” 吴丹娜说:“其实江刻现在条件还不错,至少他买房了,收入又高,我是能接受,就是蕾蕾估计接受不了,你还是不要告诉她了,等以后办婚宴再说吧。” 唐亦宁:“我也是这么想的。” “对了宁宁。”吴丹娜罕见地扭捏起来,“我也有个事要告诉你。” 唐亦宁问:“什么事?” 吴丹娜吞吞吐吐:“就是……上回吃饭,你还记得吗?蕾蕾说过……一个姓钟的男生。” 唐亦宁回忆了一下:“蟋蟀的朋友?很老实的那个?” “对。”吴丹娜红了脸,“上个月,有一次他们去唱歌,蕾蕾把我叫去了,说想让我和那个人认识一下。我……觉得他挺好的,没有那种公子哥的做派,很文质彬彬,个子是不高,长得还算清秀,当然不能和江刻比,我给你看照片。” 吴丹娜拿出手机给唐亦宁看照片,照片里的年轻男人五官端正,气质干净,的确没有那种纨绔的感觉。 “他叫钟隐贤,隐士的隐,贤德的贤。”吴丹娜看着照片,羞答答地说着。 唐亦宁与她头碰头地看手机:“还挺帅,你喜欢他呀?” 吴丹娜承认了:“嗯,我第一次有心动的感觉。” 唐亦宁问:“那他呢?他有什么表示吗?” 吴丹娜摇头:“我不知道,一共才见过三次,前两次都是蕾蕾和蟋蟀组织的集体活动,第三次是我和他单独出去玩,看了场电影,吃了顿牛排。” 唐亦宁居然有点羡慕,她和江刻到现在都没一起看过电影、吃过牛排。 她问:“你俩单独约会,感觉如何?” 吴丹娜说:“我觉得还不错,很聊得来,我俩现在什么都没有过,手都没牵,他很绅士。” 看着吴丹娜娇羞的模样,唐亦宁又是欣慰又有些埋怨:“你怎么一直都没和我说啊?” 吴丹娜怯怯地看她:“我和蕾蕾都怕你不高兴,蕾蕾知道你不会喜欢他,所以那次唱歌就只叫了我。” 唐亦宁皱眉:“为什么我不会喜欢他?” 吴丹娜说:“因为他长得没江刻帅呀,个子1米75都不到。你多喜欢江刻,我们都知道,有那么一个参照物在,我和蕾蕾私底下还说,你以后找男朋友估计会很难。” 唐亦宁:“……” 吴丹娜咯咯咯地笑起来:“你看,果然吧,你还是嫁给了江刻。” 唐亦宁好惆怅。 吴丹娜挽住唐亦宁的胳膊:“仔细想想,其实也挺好,嫁给一个自己那么喜欢的人,多幸福啊,宁宁,你是不是很高兴?” 高兴吗? 唐亦宁望着天花板,沉默了一会儿才悠悠开口:“说不上来,如果是两年前我刚毕业的时候,甚至是一年前、半年前,江刻来和我表白,说要和我谈恋爱,我可能都会乐疯。可是现在……你知道吗?我用了很大的力气逼自己离开他,我也真的离开他了,我们分手那天一点没吵架,分得很平和,他还送我去地铁站。我都不知道后来到底是怎么回事,过了一个多月,他突然跑过来说要和我结婚。” -- 第83页 她摇着头,“我到现在都觉得这些事很诡异,我好像在被什么东西推着走,所有的一切都不在我掌控中。我想要好好工作,多赚点钱,结果你们所有人都叫我离职,真的好烦……” 吴丹娜说:“会不会是因为你们没办婚礼的缘故?你才会没有结了婚的感觉。或许,等你们房子装修好,住进去,你就会高兴些,你要这样想,那可是你和江刻的家呀。” “我和江刻的家?”唐亦宁重复着吴丹娜的话。 “对呀。”吴丹娜说,“你和江刻的家,就你们两个人一起住,想怎么装修就怎么装修,可以在地板上打滚,多好啊,我还羡慕呢。” 唐亦宁想到江刻说过的话,等到房子过户,她和他就会挂在一个户口本上。 那是他们的家。 她微微一笑:“这么一说,好像还有点意思。” 唐亦宁和吴丹娜聊到大半夜,第二天直接睡到中午,两人吃过午饭,唐亦宁告别吴丹娜,按照彭玉的吩咐去商场闲逛。 正逛得起劲时,她接到章一格的电话。 章一格说:“小唐,明天有空吗?我们户外群要出去玩漂流,你要不要一起去?” 天啊!章一格还记着要给她介绍优质男孩的事,唐亦宁说:“谢谢,我不去了,明天还有事。” “行吧,下次有活动再叫你。”章一格又记挂起狗贼先生,问,“对了,后来你和那位江先生有联系吗?他肩膀好点没?” 唐亦宁想起她的问卷调查,问的全是女性,这会儿碰到一位男士,她突然很想听听章一格的建议。 “一格,我告诉你一件事。”唐亦宁一鼓作气地说,“我和江刻结婚了,周三登的记。” 章一格震惊:“什么?!” 唐亦宁简单地说完事情经过,最后问出她最关心的问题,关于工作。 章一格说:“这事儿是有点难选,我很难给你建议,但我想告诉你,其实我觉得,江先生很在乎你。” 唐亦宁惊讶:“真的吗?” 章一格说:“对啊,你自己感觉不到吗?是不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足球场我第一次见到他,就有这种感觉了。” 唐亦宁很沮丧:“你也想叫我辞职吗?” 章一格不想当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没有,我只是给不了意见,这件事需要你和他去沟通,我说什么都是不负责任。” 站在人流涌动的商场,周围又吵又闹,唐亦宁却觉得很孤单。 没有人支持她,一个都没有。 一个年薪七万的人没资格去和一个年薪三十多万的人谈判,一个买房没出钱的人没资格去和一个付了全部首付款的人唧唧歪歪。 所有人都觉得妥协的那个人必须是她,包括她的父母。 这个社会多现实啊,经济基础不仅能决定上层建筑,还能决定家庭地位。 唐亦宁从没像现在这样迫切地想要赚钱,赚更多的钱。她知道她很难再坚持了,在铠勋的工作已经到头,两年经验,等于白干,换一家单位,她还是只能从跟单做起。如果跳槽去别的面料厂,因为竞业协议,她也许会面临铠勋的追责,就看他们想不想。 还有彭玉,教过她、骂过她、也帮过她的彭玉,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 傍晚时,唐亦宁坐在商场一楼的休息椅上发呆,接到了江刻的电话。 “你坐上班车了吗?我到终点站来接你。”江刻说,“晚上先去你家吃饭,再去中介总部签合同。意向合同、结婚证我带了,一会儿问你爸妈拿一下户口本,你身份证别忘带。” 唐亦宁说:“我下午就出来了,在商场看面料,一会儿我自己回家,你直接去我家吧。” 江刻问:“哪个商场?我来接你,我已经出发了。” 唐亦宁把地址给了他。 半小时后,江刻出现在唐亦宁的视野里,他从电梯间出来,东张西望后看到了她,大步向她走来。 唐亦宁歪着脑袋看他。 江刻穿着灰色衬衫和牛仔裤,身姿挺拔,走路带风,有几个逛街的小姑娘偷偷地看他,看一眼又看一眼,挽着胳膊笑闹着走远。 江刻走到唐亦宁面前,向她伸出右手,唐亦宁牵住他的手,站起身,被他拉着往电梯间走,走着走着竟跑了起来。 唐亦宁大声问:“干吗要跑?” 江刻也大声回答:“停车十五分钟免费,我刚找电梯找了好久,再不跑就超时了!” 这回答很江刻,唐亦宁被戳到笑点,哈哈大笑起来。 江刻被她笑得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没什么。”唐亦宁加速往前,跑到了他前头,“快跑!冲啊!” 江刻觉得她怪怪的,也提了速,他腿长,跑得比唐亦宁快,拉着她坐电梯到地库,又是一通狂奔才跑到车边。 两人上车时都已满头大汗,江刻看了眼时间:“行了,还有四分钟。” 唐亦宁把装衣服的袋子丢去后座,江刻看到了,问:“你买衣服了?” “嗯哼。”唐亦宁抬了抬下巴,“能不能买?” 江刻静静地看着她,回答:“能。” 唐亦宁笑了,笑得很甜,凑过去往他嘴上亲了一口,蜻蜓点水般。 江刻:“……” 唐亦宁催他:“快开车,要超时了。” -- 第84页 “还有三分钟,来得及。”江刻探过身子,一把揽住她的肩,深深地吻住了她的唇。 作者有话说: 小江:咦?今天老婆没骂我,还亲我了! 霍总监:整整衣领,哥要粉墨登场。 小江:…… 放心吧,小唐的事业会好起来的,换一个行业~也和服装有关。 第31章 夜宵 韦冬颖做好晚饭,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女儿女婿回来,唐磊峰看出她的焦灼,劝她:“你别担心,宁宁不是说他俩没事么,要是有事,江刻也不会去接她。” 韦冬颖还是不放心:“我就是怕宁宁受委屈。” “一会儿看看情况吧。”唐磊峰说,“他俩要是真吵架,你去劝江刻,我去劝宁宁。” 韦冬颖问:“为什么是我去劝江刻?” “你不是很喜欢他么?”唐磊峰板着脸,“我看他也就那样,我去和他说,怕犯高血压。” 韦冬颖气得去拍他:“你呀!这么大年纪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吃女婿醋啊?” 唐磊峰:“哼。” 没多久,唐亦宁和江刻回来了,韦冬颖打开门就看到小夫妻手牵手地进屋,一个在笑,另一个虽然还是一张扑克脸,叫人却很积极:“爸,妈。” 韦冬颖和唐磊峰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把准备好的一肚子话都咽了回去。 因为晚上要去签合同,江刻和唐亦宁晚饭都吃得很快,吃完后就匆匆地出了门。韦冬颖舍不得,追问了一句:“明天,你们还回来吃饭吗?” 江刻看着唐亦宁,唐亦宁说:“妈,明天不回来了,我这半个月就没好好休过一天,有点累,明天我想睡个懒觉,江刻会做饭,你放心吧。” 韦冬颖说:“你也要学着做饭,结了婚的人,不能啥都不会。” 唐亦宁噘嘴:“我会炒菜的。” 江刻补刀:“就是炒得很难吃。” 韦冬颖被逗笑,唐磊峰赶他们:“快走吧,签合同是大事,看仔细了再签,下周末回来吃饭。” 江刻和唐亦宁离开文兴桥新村,赶去中介总部签合同。 这家中介在全城门店众多,二手房成交合同都要来总部签。因为买卖双方多为上班族,所以约在周末的人不少,哪怕是晚上七、八点,一间间签约室都亮着灯,穿着衬衫西裤的工作人员跑来跑去,几台大型复印机不停地吐出复印件,一片繁忙景象。 钱塘房价高,买房是大事,也是一件喜事,很多人脸上都喜气洋洋,唐亦宁坐在接待室等待引领时,看着那喧闹的场景,心底也生出一丝幸福的感觉。 房东大姐坐在她身边,还是那么爱笑,和唐亦宁聊着天,说自家儿子中考成绩刚出来,考得挺好,能上重高。 大姐说:“我们自己住的那个小区很老,星云坊这套房,买的时候是为了投资,也想着给儿子以后结婚用。可最近两年,我们家那个小区停车越来越难,车位要靠抢,我老公烦死了,就说把两套房都卖掉,凑一凑去买个带电梯、带车位的好小区。” 唐亦宁问:“那您儿子不是就没婚房啦?” “他才十五岁呀,离结婚还早着呢,我老公说再不换房我俩寿命都要短几年。”大姐笑着说,“我们会继续给儿子攒钱,以后他自己再努把力,像你老公这样考个好大学、找份好工作,买个婚房呀,不难!” 男房东一直在听她们聊天,这时插了句嘴,对唐亦宁说:“你俩现在刚结婚,是刚需,星云坊那房子还够住,等你们以后有了小孩,孩子大了,可能会嫌那边太小,地方又太偏,到时候再换个大的吧。我们家以前房子只有60多方,现在这套是90多方,我这回打算一步到位换套120方。人嘛,就是不停地折腾,过得舒服最重要。” 唐亦宁说:“我觉得89方已经很大了。” “不够不够。”房东大姐连连摇手,“孩子大了,东西会越来越多,没事,你俩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换房子,到时候让你老公买个大别墅!” 唐亦宁哈哈哈地笑出声来。 江刻始终没插嘴,心里想着房东夫妻说的话。 孩子? 他和唐亦宁会有孩子吗? 难以想象。 他转头看了眼唐亦宁,她正和房东大姐凑在一起,看手机上大姐儿子的照片,边看边夸:“哇,您儿子十五岁就长这么高啦?还很帅呢,小学霸真厉害!” 江刻:“……” 小詹复印完所有的证件,过来叫他们:“四位,可以签合同了,请跟我来吧!” 江刻站起身,跟着小詹往签约室走,走着走着发现身边没了人,停下脚步往回看,原来唐亦宁去丢一次性纸杯了。 江刻向她伸手:“唐亦宁,过来。” 唐亦宁小跑着来到他身边,江刻一把牵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前走:“别乱跑,跟紧点。” “我又不是小孩儿。”唐亦宁嘴里这么说,与他牵着的手却再也没松开。 签完合同已经快九点,唐亦宁明明很累,却不像前几天那样丧气,心里有股抑不住的兴奋劲。 江刻提议去城北,请尤达和王小灿吃顿宵夜,省得第二天再跑出来。 唐亦宁觉得这主意不错,第二天是周日,她真的很久没好好休息过了,只想一觉睡到大中午,下午和江刻去逛超市,晚上吃江刻做的饭,赖在床上哪儿都不去。 -- 第85页 商量好后,两人直奔城北,把尤达和王小灿从驿站里叫出来。尤达也很兴奋,搓着手问:“刻子,结婚又买房,属于双喜临门啊!你打算请我们吃什么高档饭?” 江刻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回答:“毛,鲜,大排档。” 尤达撩起T恤下摆挠肚皮,撇了撇嘴:“也……行吧。” 王小灿注意到唐亦宁错开了视线,拍尤达的手:“你文明点。” “干吗呀?都是自己人。”尤达揩着额头的汗,指着江刻说,“我以前和刻子大夏天去那儿吃,都是赤膊的。” 毛鲜大排档距离驿站不远,步行十分钟就能到,四个年轻人慢悠悠地走过去,江刻和唐亦宁手牵着手,唐亦宁问:“你以前常来这儿吗?” “江岳河家就在这附近,还有沈莹真,住得也不远。”江刻说,“我和尤达从小就在这片住,以前没钱,不怎么出去吃,工作后偶尔出去吃一顿,都是去的那家大排档。” 唐亦宁轻声说:“你都没带我来过。” “大排档啊。”江刻笑了,“环境很差的,白天也不开门,就做晚饭和夜宵,最近两年我去得很少,尤达去得多。” 江刻又告诉唐亦宁,毛鲜大排档已经开了二十多年,去的都是老食客。老板夫妻六十多岁,处在半退休状态,现在是儿子和儿媳在经营,口味比以前差了许多,价格却涨了不少,需要老板隔一阵子来掌个勺,才能留住老客。 走到目的地,唐亦宁吃了一惊。 大排档门面很小,果然又脏又旧,店里只有三、四张餐桌,门口倒是摆着十几张折叠桌,竟是全满。客人们在露天吹着热风,喝酒吃菜,抽烟聊天,场面热闹得堪比菜市场。 刚好有一桌客人吃完走人,尤达动作快,抢到了桌子,喊王小灿和唐亦宁坐下,又拽着江刻去点菜:“你个铁公鸡,以前都吃些鸡爪毛豆,今天非宰你一顿不可,麻小!羊肉串!白斩鸡!卤牛肉!一样都不能少!” 江刻难得大方:“点!随便点!” 他掐腰站在写满菜名的小黑板前,颇有种指点江山的气势。 凉菜、热菜一一上桌,唐亦宁看到那盆麻辣小龙虾,“噗”一下笑出来:“一把椅子呢!” 江刻不高兴:“在这儿,只有半把。” 唐亦宁笑得停不下来,王小灿问:“什么椅子?” “没什么。”唐亦宁眼泪都笑出来了,又看尤达抱来好几瓶冰啤酒,问江刻,“你要喝酒啊?” “嗯。”江刻把车钥匙丢给她,“回去你开车,你喝点可乐吧。” 唐亦宁接过钥匙:“行,你别喝醉哈。” 江刻看着她,觉得这天的唐亦宁与前几天相比很不一样,整个人生动活泼许多,脸上总是挂着笑,也不会凶巴巴地骂他,在尤达面前给足了他面子。 其实,从商场接到她以后,江刻就不敢乱说话,一点儿没提换工作的事,就怕唐亦宁生气。现在两人好端端地坐在大排档,有说有笑,江刻心情放松许多,胃口都开了。 尤达给大家倒上啤酒可乐,举起杯子:“来来来,我们先碰一下,祝刻子和小唐新婚快乐,早日乔迁新居,以后钱越赚越多,飞黄腾达,到时候别忘了带我们一起飞啊!” 四个玻璃杯碰在一起,江刻把一杯啤酒一饮而尽,四人拿起筷子,开始吃菜。 尤达给唐亦宁介绍:“这家的白斩鸡和卤牛肉是招牌菜,尤其是卤牛肉,老板卤的特好吃,他儿子卤的就不行,不是咸了就是不酥,趁现在多吃吃,再过几年老板彻底退休,就吃不到咯。” 唐亦宁尝了一块卤牛肉,果然又香又酥,对尤达竖起大拇指:“好吃。” 尤达啃着羊肉串,指指对面正剥小龙虾的江刻:“今天托小唐的福,这人算是大放血了。以前我和他来这儿吃,每次雷打不动三个菜,盐水毛豆,卤鸡爪,辣椒炒肉片,像今天这个规模,嚯!满汉全席啊!” 王小灿托着下巴说:“人家那叫节约,所以现在才能买房,你成天就想着吃这吃那,房子连个影儿都没有呢。” 尤达说:“靠咱俩那点收入,就算不吃不喝也买不上房啊,那还不如好吃好喝呢,小唐,你说是吧?” 唐亦宁笑而不语,江刻把小碗摆到她面前,里头是十几只小龙虾肉,王小灿看见了,连连拍打尤达的胳膊:“你看看人家江刻!学着点!我都不知道江刻这么温柔体贴的!” 温柔体贴? 唐亦宁差点笑场,江刻瞪了她一眼,也拿起一串羊肉串,欲盖弥彰地啃。 尤达话最多,就只听到他在叭叭地说。 “小唐,你知道我和江刻以前有过什么外号吗?是个组合。”尤达神秘兮兮地问,“猜猜看?” 这哪儿猜得出来?唐亦宁摇头:“不知道,什么外号?” “那是达刻。”尤达一本正经地说完,见唐亦宁没懂,又说了一遍,“纳斯达克,知道吧?做股票的。” 唐亦宁相当捧场:“知道知道!很贴切哎!” 江刻翻了个白眼。 王小灿说:“你别听尤达瞎说,这外号是他自己编的,根本没人叫,我倒是知道他俩初中时被人叫做鸭子兄弟。” 唐亦宁又不懂了:“鸭子兄弟?” 王小灿解释:“达刻,duck,鸭子,嘎嘎嘎!” -- 第86页 唐亦宁爆笑:“哈哈哈哈哈……” 江刻:“……” 尤达不乐意了:“男人不能说鸭。” 王小灿瞥他:“你想多了,你以为是个男的都能做鸭?也要看看有没有资格。你肯定没戏,江刻还差不多。” 尤达又乐了:“诶!这倒是,凭我们刻子这模样,不管去哪个男模俱乐部,都能混个头牌吧!” 这都说的什么和什么?江刻越听越无语:“你俩行了哈,瞎说什么呢!” 开过玩笑,尤达安静了会儿,看着桌对面的江刻,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眼神也沉静下来:“小唐,我跟你说,我和刻子认识这么多年,真的,比亲兄弟还亲。刻子大学毕业差点要去深圳,我听说后都哭了,他这一走,以后见面多难啊。结果后来他没走。” 尤达拿起杯子敬江刻,“来,再碰一下,还好你没走,你看,留在钱塘多好,房子有了,老婆也有了,兄弟我也在,总比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深圳打拼来得强,你说是吧?” 江刻和他碰杯,又一次喝干杯中酒。 唐亦宁转头看了他一眼,江刻神情很淡,什么都没说。 这件事,唐亦宁是知道的。 江刻学计算机,从未想过去读研,大四那年开始找工作,实习是在钱塘,但以后的去向,他比较倾向深圳或北京。 深圳、北京有大厂,互联网头部公司几乎都在那儿,对江刻这样的名校毕业生来说,遍地是机会。 当然,钱塘也有国内Top级的互联网集团公司,子公司都有几十家,江刻肯定也能找到合适的工作,但他告诉过唐亦宁,上高中时,他就决定毕业后要离开钱塘。 准确地说,他是想离开江岳河、郑馥玲、江岳山、沈莹真那些人,与他们老死不相往来,再也不用在过年时被叫回去吃顿不知所谓的年夜饭。 他也的确付出了行动,向北京、深圳的几家大公司投递出简历。秋招时,几家大厂来学校招人,江刻在很多公司都通过了面试,他选择了深圳那家知名大厂进行终面,顺利地拿到了offer。 理论上来说,大四一毕业,他就要整理行李去南方。 可后来,他居然没去,单方面解除了那份offer。唐亦宁问他为什么,他说深圳房价太贵,买房压力太大。 那是一个足以令唐亦宁信服的回答。 因为错过了机会最多的秋招,又错过了春季补招,江刻没能去到钱塘那家巨头公司。但他能力出众,被窦钧捡漏似的招进杋胜科技,毕业第二年,年薪就涨到三十万,收入和进大厂的人没什么差别,只是履历没那么好看。 江刻从来没说过后悔,他只看钱,还看房价,他很淡定地留在了钱塘,日复一日地努力工作、疯狂存钱,把曾经立过的誓言“我以后一定要远远地离开这里”忘得精光。 唐亦宁想,男人果然也很善变。 尤达喝干酒,继续往下说:“刻子要是去了深圳,这儿就只剩我了,高中、大学认识的那些人,没有一个能和刻子比。小唐,你知道不?我那会儿想承包驿站,钱不够,家里也帮不上忙,我就和刻子倒了倒苦水,他二话不说问我要多少钱,他借给我。我他妈吓得半死!他那么抠门,居然肯借我钱!” 唐亦宁也很吃惊,江刻不自在地说:“你喝多了,说这些干什么?我收你利息的。” 尤达大笑:“银行定期存款的利息,能有几个钱?十万块!你随便买个基金丢在那儿,也比定期利息高啦!” 王小灿一直没插话,就托着下巴听他们聊,尤达说出江刻借他钱的事后,她看出唐亦宁神色不对,立刻在桌子底下踢了尤达几脚。可惜尤达没觉得哪儿有问题,越说越嗨,恨不得要去和江刻抱头痛哭。 江刻已经吃饱了,翘着二郎腿,伸臂揽着唐亦宁的肩,无奈地看尤达发酒疯。 尤达给他丢了根烟,江刻点燃后夹在指间,悠闲地吸一口,又缓缓吐出一串烟气。 深夜的露天大排档喧嚣吵闹,处处都是碰杯声、劝酒声,有些男人光着膀子喝得脸通红,还要大声吹牛逼,说“当年我如何如何”,看着他们鼓起的啤酒肚,还有头顶稀疏的头发,唐亦宁只想笑。 天很热,没有风,知了在树上给大家伴奏,尤达、王小灿和江刻都出了汗,唐亦宁也一样,但她不在乎,歪着身子,把脑袋搁在江刻肩膀上,他搂住她肩膀的手便紧了紧,在她耳边说:“抽完这根烟,我们就回去。” 唐亦宁“嗯”了一声,嘴角挂起了笑。 很奇怪,在这样一个接地气的地方,依偎在江刻身边,她竟是有了一种安心的感觉。 小龙虾、羊肉串和几个小炒都吃完了,还剩一些卤牛肉和白斩鸡,江刻去买单,拿回一个打包盒,装好牛肉和鸡肉,说第二天中午可以下面条。 临走时,尤达看到一张餐桌旁坐着一个老头,点了三个菜和两瓶啤酒,正自得其乐地吃喝着。尤达向他打招呼:“李叔,好久没见你啦!” 李叔五、六十岁的年纪,头发灰白,穿着翻领T恤和大裤衩,面容清瘦,眉眼温和,气质像是个文化人,笑呵呵地回应尤达:“我也好久没见你了,呦!小刻儿也在。” 他看到江刻身边的唐亦宁,惊喜地问,“小刻儿找对象啦?” 江刻牵着唐亦宁,说:“李叔,这是我老婆,我结婚了。” -- 第87页 “哎呦,你都结婚啦?”李叔很高兴,“恭喜恭喜,小达子,那你呢?你什么时候结婚呀?” 王小灿在边上郁闷地剥起指甲。 尤达泄气地说:“李叔,您拆迁的房子给我一套,我立马结婚您信不信?” 李叔哈哈大笑:“你又不是我儿子,我凭什么给你房子?” 尤达说:“对啊,你又不是我老子,你凭什么催我婚啊!” 回科创城的路上,唐亦宁开车,问江刻:“李叔是谁?” “尤达的老街坊,拆迁户,分了好多套房子,二十年前就搬走了。”江刻歪在副驾,懒洋洋地说,“他很喜欢吃毛鲜的卤牛肉,有时候会回来吃一顿。” 唐亦宁问:“为什么会一个人来吃?” “我怎么知道?”江刻说,“反正我每次见他都是一个人,孤老头脾气古怪吧,老了就没什么朋友。” 唐亦宁:“……” 她很想告诉江先生,当他活到李叔那个年纪时,在别人眼里,估计也是个脾气古怪的孤老头。 毕竟他现在就是个脾气古怪的小年轻。 唐亦宁没有问江刻借钱给尤达的事,那是江刻的私事,他和尤达交情不浅,江刻那么理智的一个人,愿意借钱给尤达,肯定是想明白了的。 车子开回公寓,两人一起上楼,进门后,江刻把空调打低两度,让唐亦宁先去洗澡。 等他也洗去一身臭汗,回到凉爽的房间,唐亦宁已经靠在床头玩手机了,她没有霸占床中央,给江刻留出了位置。 江刻爬上床,向她靠过去,抓着她的手贴到自己腰上。 他去亲她的脖子,一会儿后嘴唇又移到耳垂,唐亦宁没反抗,江刻终于吻住她的唇,唐亦宁小小地喘息着,很快,两个香喷喷的人就滚到了一起。 呼吸交错间,唐亦宁说:“我今晚听小詹的意思,你明天就要去交首付款了?” 江刻大惊,又来?! 这一次他打死不和她聊天,只顾埋头干活。 唐亦宁等了一会儿,推他:“问你呢?” “可不可以先不要说话。”江刻忍无可忍,“不许聊工作,不许聊买房,不许再把我踹下床。” 唐亦宁:“……” “我特么都要被你搞出心理阴影了!”江刻恶狠狠地抓住唐亦宁的手,让她去确认。 唐亦宁很害羞,却敌不过他的力气,最终还是确认成功。 江刻撑在她身上,与她四目相对:“我拜托你,正常一点,好不好?” 唐亦宁看着他黑沉沉的眼睛,小嘴一瘪:“……好。” 江刻满意了,长出一口气,又一次俯身去亲吻她。 狭小的出租屋里光影昏暗,不太结实的小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旧空调开足马力吹凉风,床上的人还是被热得浑身冒汗。 漫漫长夜,这只是一个开始。 对唐亦宁来说,她的婚姻,亦是如此。 婚姻是一门学问,唐亦宁知道,她和江刻还需要不停地学习。他们有太多不足,有些不足能自省,有些可能连自己都不清楚。 没关系,他们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去磨合。 江刻没有唐亦宁那么深的感悟,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让人脑壳疼的洞房花烛夜,他可终于是补上了。 第32章 麻袋 上上周日,唐亦宁去看章一格踢决赛,偶遇江刻,又碰上一场雷阵雨,被淋成落汤鸡。 上周日,唐亦宁陪江刻去医院看肩膀,中午吃小龙虾,下午看房,傍晚签意向合同,奔波了一整天。 短短半个月,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身份由未婚变为已婚,资产由无房变为有房,工作由助理变为业务员,现在又面临着是否辞职的选择。 这周日,她决定把这些事先放到一边,好好地休息一下。 唐亦宁一觉睡到上午十点多,醒来时房里很安静,她翻了个身,看到江刻坐在写字台前用电脑,他没穿上衣,戴着眼镜,敲击键盘时很小心,应该是不想打扰到她睡觉。 “你几点起的?”唐亦宁在床上伸懒腰,“在干活吗?” 江刻回过头来:“八点起的,有点工作要做,你不睡了?” 唐亦宁裹着毯子扭来扭去:“嗯~睡饱了。” 江刻走到床边坐下,捏捏她的脸颊:“起来就吃早中饭吧,昨天带回来的菜下面条,晚上再做新鲜的,行吗?” 唐亦宁说:“行,我吃牛肉面。” 江刻挑眉:“你就会挑好的吃。” 唐亦宁起床去洗漱,江刻把前一晚打包的菜从冰箱里拿出来,朝着卫生间喊:“要荷包蛋吗?” 唐亦宁也喊:“要!” “蔬菜呢?” “青菜,生菜,有叶子的都行。” 江刻翻了翻冰箱,一片叶子都没找着,只找出一根黄瓜。 他拿着黄瓜走到卫生间门口,问:“只有黄瓜,我给你切片放面条里,你吃吗?” 唐亦宁正在刷牙,满嘴都是泡沫,含含糊糊地回答:“吃,半根就行。” 江刻去台面旁准备煮面,心想,唐亦宁吃牛肉面,他就只能吃鸡肉面,白斩鸡是淡的,还得蘸酱油吃,那面条能有什么味道? 他摇头叹气,觉得自己娶了个祖宗。 吃完面,江刻继续干活,唐亦宁躺在床上玩手机,玩着玩着又睡着了。江刻的工作告一段落,把笔记本电脑一盖,大吼一声:“走!去超市!” -- 第88页 唐亦宁被吓醒:“怎、怎么了?” 江刻那么大个身量,一下子蹦到床上,唐亦宁觉得小床摇得像地震一样。江刻拉着她的手把她拽起来:“去超市买东西,起来!早上睡下午还睡,你是猪吗?” 唐亦宁懵懵地看着他,反应过来才还击:“你才是猪!” 出门前,她换上新买的连衣裙,浅浅的湖蓝色,转着身子问江刻好不好看,江刻就瞄了一眼,回答:“好看。” 那态度也不算敷衍,但绝对不走心,唐亦宁怀疑她就算披只麻袋,他都会说“好看”。 两只“猪”出门时都变得很有人样,江刻是T恤配运动中裤,唐亦宁穿着美美的新裙子,江刻看了眼她的裙子,打消了骑电动车过去的念头。 他以前都是骑电动车去超市,有时候连着几个礼拜都不会开车,不像最近,他都给车加过两次油了。 这阵子,江刻花销很大,又是给岳父母买礼物,又是请尤达吃饭,还有汽油费……但这些都不算什么,他和小詹约了下午去银行交首付款,那才是超级大头。 过了这一天,江先生积攒多年的身家将全部被掏空。 超市离公寓不远,二楼卖日用品,一楼卖食品生鲜,江刻在二楼挑了些牙膏、防蚊液、沐浴露和抽纸,又看着唐亦宁拿了几包卫生巾,两人下一楼去买吃的。 路过零食货架,唐亦宁说:“买点零食吧,我想吃话梅。” 江刻把购物车留给她:“你自己挑,我去给你拿箱牛奶。” 等他提着一箱牛奶回来时,发现唐亦宁已经往车里丢了一堆话梅、薯片、青豆和牛肉干。 江刻拿起一包牛肉干看,又瞄了眼货架上对应的价格,在心里为他日渐消瘦的支付宝叹口气,问:“晚上想吃什么?前面是生鲜区,我们顺便把菜买了。” 唐亦宁说:“我想吃酸菜鱼。” “那个要去菜场买,在这儿买活鱼不给切片。”江刻否决,“换一个。” 唐亦宁想啊想,说:“吃卤鸭。” “我做的还是外面买的?卤鸭我做不好,超市卖的不好吃。”江刻再次否决,“换一个。” 唐亦宁不高兴了,扭头往前走:“算了,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江刻推着车跟在她身边,微微弯腰,问:“大龙虾,吃吗?” 唐亦宁一愣,脸都红了:“不吃!” “为什么?”江刻说,“你上回还说想吃,这儿有活的卖。” 唐亦宁说:“我对你的厨艺没信心,对电磁炉相当得不信任。” 江刻耸耸肩,不再坚持,最终,他们买了一包鸡中翅,准备做红烧鸡翅膀。 买完单,江刻推着车走,唐亦宁挽着他的胳膊与他并肩而行,这种姿势很新鲜,还很亲昵,她以前都没尝试过。 去停车场会路过一排专卖店,其中有一家是蛋糕店,唐亦宁拉住江刻,说:“再过几天就是你生日了,我给你定个蛋糕吧。” 江刻看着那家蛋糕店,皱眉:“礼拜几啊?” “礼拜五。”唐亦宁笑眯眯地仰脸看他,“我想给你过生日。” 江刻沉默了几秒,问:“你不是要上班吗?” 唐亦宁说:“坐班车回来,周六早上再坐班车过去呗,这又没啥。” 江刻想了想,说:“我们公司会在生日发蛋糕券,两百块。” “啊?”唐亦宁很惊喜,“你都没说过!你以前的券呢?” 江刻:“我都卖了,挂咸鱼上,或者卖给同事。” 唐亦宁:“……” “那今年的呢?”她又问,“你也卖啦?” 江刻摇头:“今年的还没发,估计下个礼拜会给我。” 唐亦宁一下子笑起来,笑得眼睛弯弯的,晃着江刻的手臂说:“那你拿回来,我去定蛋糕,让我来挑!是去店里自提还是网店配送啊?” 江刻:“不知道。” “无所谓,有券呢,都不用花钱了。”唐亦宁很高兴,“那就这么说好啦,十九号晚上我回来给你过生日,你早点下班,等我吃饭。” 江刻心里的感觉怪怪的,有一点痒,有一点涩,也许,还有点暖?过了会儿他才点头:“行。” 回到公寓后,放好东西,江刻又出门了,去云遥找小詹交首付款。 直到傍晚他才回来,整个人直挺挺地扑到床上,双目发直,低声说:“我没钱了。” 唐亦宁坐到他身边,摸摸他的头发:“好可怜呀。” “你说我们按揭背几年?”江刻侧过身,抓着她的手问,“小詹建议二十年,我觉得有点久,十五年怎么样?其实十年也行,我有公积金。” “十五年吧。”唐亦宁说,“十年的话每个月肯定要还很多钱,压力太大了。” 她没有公积金,很多私企都不给缴,就没再提去公司开收入证明的事。听江刻的意思,她那点收入在还贷上帮不上忙,唐亦宁不想再就这个问题和他争执。 之后的时间,江刻做晚饭,唐亦宁闲着没事干,就去卫生间洗衣服。 房东配置的洗衣机很老旧,开起来就“哐哐”响,像是随时会散架,江刻一般只用来洗床单、被套和冬装,夏天的衣服都是手洗。 唐亦宁洗掉两个人的内衣裤和袜子,又洗掉T恤和连衣裙,最后开始解决江刻的牛仔裤。 -- 第89页 她把裤子浸过洗衣液,铺在淋浴房的地上,蹲在那儿用刷子刷。 江刻过来尿尿,也不避讳她,看她刷得很卖力的样子,说:“你放着吧,一会儿我来洗。” 唐亦宁说:“就这条裤子了,洗完就收工。” 江刻说:“以后咱们买个滚筒洗衣机,10公斤的。” 唐亦宁笑着说:“行啊,冰箱也买大一点,你喜欢囤东西。” 牛仔裤终于洗完了,唐亦宁把一盆衣服搬到房间,和江刻一起把衣服晾在窗前的落地衣架上。 物业规定不能把衣服晾去窗外,租住在这儿的人只能将衣服晾在室内,他这间房朝南,好歹能晒到太阳,朝北的那些住户更凄凉,衣服永远只能阴干。 晚饭还是在写字台上吃,一盘红烧鸡翅,一盘炒鸡蛋,一大碗咸肉冬瓜汤。 两人并肩坐着,衣服就挂在他们身旁,整个房间飘荡着洗衣液的香味。 唐亦宁问:“你这屋子什么时候到期?” 江刻说:“十月中,几号我忘了,我已经和房东说过不再续租,到十月,我们无论如何都应该搬过去了吧?” 唐亦宁啃着鸡翅,开始遐想:“唔,可以住大房子了,嘿嘿。” 江刻看着她盈满笑意的脸庞,忍不住伸指往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唐亦宁“哎呀”一声叫,揉着脑门瞪他:“你干吗打我?” 江刻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看啊看啊,突然就把她脑袋按到自己怀里,上手一顿乱揉,把她扎好的马尾都揉乱了。 唐亦宁与他搏斗:“你干吗!有病啊!” 她老说他有病,江刻也觉得自己大概真有病,很多时候他想做的事都与他的认知不符,那些事幼稚又傻逼,他总是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下手去做了。 比如现在,饭才吃了一半,他把唐亦宁打横抱起,轻轻地放到了床上。 唐亦宁眼神柔柔地望着他,双手圈着他的脖子。 1米2宽的小床真是让人施展不开,江刻幻想着能有一张1米8宽的大床,铺着高档的乳胶床垫,床头墙上挂着一张大大的婚纱照,很土,但婚房好像都那样。 不知道唐亦宁喜欢什么颜色的窗帘,他喜欢草绿色,很清新,有一种蓬勃的朝气。家具的颜色呢?白色、原木色还是深棕色?还有床上四件套,烟灰色好不好?那个好像很高级。 到时候再说吧。 江刻把唐亦宁圈在怀里,小鸡啄米般去亲吻她的鼻尖、嘴唇和眼睛,鼻息间依旧萦绕着洗衣液甜腻的香味,怀里的女人乖巧地回应着他,江刻叫了一声:“老婆。” 唐亦宁脸颊上飞起两抹红晕,眨巴着眼睛不说话。 江刻又叫:“老婆。” 他的音色偏低,比实际年龄要来得成熟,富有磁性。 唐亦宁还是不吭声,江刻不满意了:“你都没叫过我。” 唐亦宁纠结了半天,终于轻轻地开口:“老公。” 江刻心里一跳,眼眸越发黯沉,亲吻也逐渐加重,湿润的舌尖与她纠缠在一起…… 周一早上,唐亦宁没让江刻送她去班车站,六点半时,江刻骑小电驴送她去宝科站。 那只粉色头盔一直锁在电动车屁股上的后备箱里,江刻帮唐亦宁戴上头盔,拉紧下巴上的系带,唐亦宁坐在他身后,抱紧他的腰,小电驴骑上了大马路,没几分钟就到了宝科站C出口。 唐亦宁下车,把头盔还给江刻,站在车边看了他一会儿,说:“江刻,我决定辞职了。” 江刻吃了一惊,这两天他一直避免谈到这个话题,唐亦宁也没说,她之前态度坚决,说不可能辞职,江刻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改变主意。 “星云坊离我单位真的太远了。”唐亦宁苦笑了一下,“你说得对,这样的距离对工作效率也有影响。我想过了,以后我会住到新房去,在云遥重新找一份工作,跟单肯定好找,到时候再看看有没有单位会招业务员,就怕我没经验,人家不要。” 江刻说:“慢慢找,不着急,你的工作态度向来很好,肯定能找到合适的工作。” “就是对我师父不好交代。”唐亦宁说,“我师父帮过我很多,过几天她要去旅游,我可能要帮她处理一些工作,她肯定会不高兴,我想等她旅游回来再和她提,不想影响她旅游的心情。到时候我会和她说实话,就让她骂我几句吧。” 江刻伸手摸摸她的脸:“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唐亦宁点头:“嗯。” “礼拜六,我去班车站接你。”江刻说,“去你爸妈家吃饭,晚上再回我这儿。” 唐亦宁说:“好。” 她和江刻说再见,匆匆地进了地铁站。 这时还没到早高峰,地铁站台很空旷,零零散散地站着几个候车人。 唐亦宁挎着包站得笔挺,转头看向地铁开来的方向。 她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只知道现阶段,她必须要做出决定。 她当然可以继续在铠勋做下去。 如果做得不好,那么,一切结束。 可要是做得好,她就会越发走不了。 彭玉说过,做业务后很难再转行,不像跟单,去哪个公司都能做。 还有,不管做得好还是不好,工作中难免碰到困难与挫折,或是因为长时间通勤而感到疲劳,当遭遇这些时,唐亦宁就会陷入一种无人倾诉的境地,但凡她因为工作而向家人抱怨,大概率会得到一句回复:早让你辞职你不听,现在叫苦又有什么意义? -- 第90页 尤其是江刻,嘴巴毒起来天下第一,鬼知道会怎么嘲讽她。 唐亦宁在心里不停地权衡利弊,最后还是做出了辞职的决定。 她想,自己还年轻,换一家公司,换一个行业,她努力地干,一定可以重新开始。 益处自然是有,她上班不用再那么辛苦,可以和江刻一起住进新房,从长远考虑,有利于小家庭的和谐与稳固。 唐亦宁想和江刻一起好好地过日子。 然而,不管怎么分析,唐亦宁都清楚,这一次,又是她向江刻妥协。 她在心里暗下决心,这绝对,是她最后一次妥协。 接下去的日子过得波澜不惊,唐亦宁没有对彭玉说辞职,彭玉七月十三号出发去青海,八天行程,计划二十号回来。 唐亦宁帮彭玉处理工作,已经得心应手,同时又尽心尽力地指导小申,希望她能早日出师。 唐亦宁一直记挂着接待娅仕玫霍总监的事,前几天都没消息,这天,刚刚晒出茶卡盐湖美照的彭玉给她打电话,说接到卢经理通知,霍总监一行人将于十九号上午来铠勋考察,让唐亦宁和设计部的小戴配合刘总一起接待。 “不要让别的业务员插手,有些人阴得很,我会让刘总出面去见。”彭玉在电话里叮嘱唐亦宁,“这次霍总监会带几个朋友来,都是做服装的,算是新客户,你别给自己的名片,记得把我的名片给他们,后续我会跟进。你只要让他们中午吃好喝好,在厂里别迷路就行,别的事刘总和小戴会搞定。” 唐亦宁应下:“好的彭姐,中午吃饭餐标是多少?” 彭玉说:“看人头,人均两三百吧,就去咱们常接待的那家餐厅,你知道的。” “好。”唐亦宁说,“我去订个包厢。” 七月十九号是个周五,刚好是江刻的生日,唐亦宁在办公楼一楼大厅等待娅仕玫一行人时,心里做着晚上的计划。 娅仕玫的人估计下午就会走,她五点多坐班车回钱塘,七点多可以到宝科站,生日蛋糕要自己去门店提货,宝科站附近就有一家,她上周末已选好样式,出站后可以顺路去提。 十点多,三辆轿车依次开进铠勋面料厂的大门,唐亦宁和小戴跟着刘总走出去。 为了表示尊重,唐亦宁特地穿上白衬衫、西装裙和高跟鞋,衬衫扎在裙子里,整个人高挑纤瘦,头发整整齐齐地绑在脑后,脸上化着淡妆,是很清爽的职场女性形象。 小戴也是一身衬衫、西裤,看着那些轿车的车标,小声对唐亦宁说:“都是豪车,没有一辆在两百万以下。” “哇哦。”唐亦宁认得出宝马奔驰法拉利,其他的就不太行,看到一辆黑色豪车车头巨大,竖着一个金色小天使,问,“那个小天使是什么车?” 小戴说:“劳斯莱斯,这辆估计得五、六百万。” 唐亦宁又一次感叹:“哇哦!” 一辆车能抵江刻三套房了! 车门陆续打开,车中人走下车来,有男有女,年龄不等,个个衣冠楚楚。 小天使上下来三个人,其中一个年轻男人特别醒目,个子高,皮肤白,身材挺拔,容貌英俊,头发烫染过,两鬓削得很薄,十足的型男模样,只是…… 唐亦宁看着他身上的衣服,难以理解,那是一件不规则剪裁的衬衫,前短后长不说,还左短右长,下摆处有几个破洞,颜色灰扑扑,配上底下那条黑色窄腿裤,真的很像……披着一只麻袋。 这就是设计师崇尚的high fashion吗? 刘总已经迎上去,和他们一一握手寒暄,“麻袋”一脸傲气,和刘总打完招呼后左右一看,问身边的卢经理:“彭玉呢?” “彭经理带孩子出去旅游了,Enrico,我和你说过的。”卢经理指着唐亦宁说,“喏,那是她的助理,小唐。” 唐亦宁赶紧上前,向“麻袋”问好,还伸出右手:“您是霍总监吧?您好,我是彭经理的助理唐亦宁,您可以叫我小唐。” “麻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和她握手,转头去和刘总说话了。 唐亦宁讪讪地收回手,悄悄噘嘴,开始期待下班。 作者有话说: 霍总监:Hello,everybody! 第33章 云舟 陪同考察的事儿由刘总和小戴负责,唐亦宁可跟可不跟,但刘总觉得她年轻漂亮,就把她留住了,让她全程跟在一行人身后,负责给大家端茶倒水,当成秘书用。 唐亦宁陪着他们去展厅,走车间,听他们交谈,把几颗人头都认了一下。 霍总监带来的朋友里,年近四十的那位男士是某服装厂的副总,姓梁,三十出头的那位女士是另一家服装厂的设计总监,姓葛,其余人不是助理就是手下采购部的职员,除去司机,一行共八人。 他们到得晚,没一会儿就到饭点,和设计部讨论新款面料开发的事安排在下午,刘总吩咐唐亦宁,带大家去餐厅用餐。 铠勋面料厂地处郊县,镇中心才有像样的餐厅,需要开车过去。唐亦宁原本要上刘总的车,霍总监的小天使打头开向工厂大门,在她身边停下,卢经理从驾驶室探头说:“小唐,你上我们车吧,给我们带路。” 唐亦宁:“……好的。” 劳斯莱斯是标准的四人位豪车,车上已经坐着三个人,卢经理开车,副驾是一位女助理,霍总监在后排。女助理下车给唐亦宁让座,唐亦宁看到她手腕上戴着亮闪闪的表,指甲做过美甲,身上还有好闻的香水味。 -- 第91页 女助理肤白貌美,个高腿长,友善地对唐亦宁打招呼:“嗨,我姓兰,兰花的兰,你可以叫我Becka,拜托不要叫我小兰。” 唐亦宁一早就注意到她了,那么热的天,Becka的妆容都保持得完美无瑕,脖子上挂着钻石项链,穿一条真丝衬衫裙,每根头发丝儿都透着精致。 唐亦宁身上什么饰品都没有,白衣黑裙,头发也没染过,如果说Becka是一朵艳丽的牡丹,唐亦宁就是一株素雅的白兰。 她微笑着回应:“你好,Becka,你叫我小唐就行。” Becka坐到后座,唐亦宁坐上副驾,豪车内部很宽敞,上车时,她向后座瞄了一眼,霍总监低头玩着手机,一句话都没说。 唐亦宁为卢经理指路,车子很快开到镇中心,餐厅出现在视野里,她说:“对,就是前面那家餐厅,它们有停车场。” 卢经理正要开过去,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男声:“这家,上次不是吃过了吗?” 是霍总监。 唐亦宁转过头去:“啊?” 她记起来了,彭玉说过,她邀请娅仕玫的人来工厂考察,请他们在外面吃饭,来的估计就是这一家。 “很难吃。”霍总监架着二郎腿,轻飘飘地说,“换一家吧。” 唐亦宁:“……” 她已经定好包厢了,还点了菜,这家餐厅是铠勋招待客户时的首选项,唐亦宁一点儿也不觉得难吃,相反,每次铠勋的人过去,老板都会吩咐厨师认真做菜,还给他们加量。 再说了,不是客随主便吗?哪有他们请客定好地方,客人还挑三拣四的? 卢经理不敢开车,四辆车就排队停在小镇街道上,第一辆不动,后面三辆都在纳闷,要不是没扎花,都要被人误以为是迎亲车队。 Becka劝自家老板:“Enrico,算了吧,别为难人家小姑娘。” 霍总监瞥了唐亦宁一眼,气定神闲地说:“这家真的很难吃,我上次吃过了,梁总和葛总不会喜欢的。” 唐亦宁看过销售类书籍,知道自己是乙方,对方是甲方,乙方就是要哄甲方开心。在这种吃饭的小事上都让甲方不满意,以后大生意还怎么做?她觉得自己得随机应变,立刻拿出手机说:“那就换一家,稍等,我看看大众点评。” Becka解释了一句:“小唐,麻烦你了,我们总监是位美食家,口味比较挑剔。” 美食家?唐亦宁边飞快地查询餐厅,边在心里吐槽:这是一个小镇啊!小镇上的真美食也都藏在街头巷尾,要像谢霆锋那样去找才行!难道“麻袋”是想在这里吃到米其林餐厅吗?还是要她带他们去吃炸馄饨、缸肉和臭苋菜梗啊? 这时,霍总监指着前面另一家餐厅说:“别看大众点评了,就去那家。” 唐亦宁抬起头,看到前方一栋沿街的三层小楼,招牌上写着——云舟海鲜坊。 “这家啊……”唐亦宁很为难,“这家口碑不怎么好,我们自己都不会来这儿吃。” “为什么?”霍总监向前探了探身子,“你是不是不知道我的名字?” 这和他的名字有什么关系?唐亦宁懵了。 霍总监认真地说:“我叫霍云舟,和这饭店名字一模一样的‘云舟’,我上次来就看中这家店了,你不觉得我和它很有缘吗?” 唐亦宁:“……” 原谅她见识浅薄,眼界狭小,还没见过这种类型的客户。 “真的很有缘,呵呵。”车厢里冷气充足,唐亦宁后背却冒了汗,她收起手机,冷静地说,“那就去这家吧。” 车队又动起来,都开去了云舟海鲜坊。 下车后,霍云舟走得一马当先,还站在餐厅门口用手机拍照,像个孩子一样开心。 唐亦宁上午就发现了,霍总监走路的样子很好看,他身高和江刻不相上下,走在大街上都有点男模走T台的感觉。又一想,服装发布会结束时,设计师总会带领模特出来溜一圈,霍总监可能老干这种事,比较有经验。 客户八人,铠勋三人,被带到二楼的一间包厢。这家餐厅装修很老气,餐桌布是大红色,布满污渍,椅背包着金边,坑坑洼洼地掉了漆,墙上贴着大花墙纸,空调周围还挂着一串塑料葡萄藤,几串紫葡萄垂下来,有一种90年代卡拉OK厅的既视感。 唐亦宁看到这环境差点晕过去,霍云舟大概也没料到他的本命餐厅内部装修居然这么另类,但地方是他选的,硬着头皮也得待下去。 他挑了把椅子坐下,和周围人聊起天来。刘总觉得这餐厅不太好,委婉地询问霍云舟要不要换一家,霍云舟笑着说:“不用换,这家挺好。” 刘总便让小戴和唐亦宁去一楼点菜。 唐亦宁抽空给原来定的餐厅打电话,取消了午餐,老板很不高兴,说菜都备好了,唐亦宁连连道歉,说下次一定带客户多多光顾,老板才气呼呼地挂掉电话。 餐厅生意不怎么好,一楼只坐着两桌客人,唐亦宁问老板要来菜单,本来想单点,结果问了几个菜老板都说没有。 “我们是做旅行社团队餐的。”老板对于他们一行人的到访也很懵逼,“那个……团队餐你们要吗?最高规格的海鲜盛宴,我给你看菜单。” 海鲜坊自然有海鲜,最高规格的团队餐里居然还有大龙虾、鲍鱼、基围虾和梭子蟹。唐亦宁看了眼价格——1688,很便宜,还送一瓶红酒和两瓶啤酒。 -- 第92页 她向小戴征求意见:“你觉得这个行吗?会不会不够高档?” 小戴挠挠头:“行吧,已经是最贵的了。” 唐亦宁把菜单还给老板:“那就这个吧。” 上楼前,唐亦宁还是不放心,要求去看水族箱,老板带她过去,拍着胸脯保证:“活的,肯定是活的!绝对新鲜。” 水族箱里游着几条鱼,爬着几只蟹,一只龙虾孤单地吹着泡泡,唐亦宁心很累,对老板说:“麻烦上菜快一点,谢谢。” 她觉得霍云舟脑子有毛病,她定的那桌菜可是两千五呢!还不含酒水! 唐亦宁和小戴回到包厢,在空位坐下,Becka在她左边,问:“小唐,你多大呀?” 唐亦宁说:“二十四。” “这么小啊?”Becka咯咯娇笑,“还是个小姑娘呢。” 霍云舟坐在Becka另一边,抬眸扫了唐亦宁一眼。 唐亦宁猜不出Becka的年纪,也猜不出霍云舟的,羞涩地说:“不小了,我都毕业两年了。” 她还结婚了呢! 葛总监和霍云舟开玩笑:“小霍,你老实交代,这家饭店是不是你悄咪咪开的?所以才把我们带过来?” 霍云舟手指敲着桌面:“是啊,生意不太好,所以让你们来捧捧场,复古风有没有?” 众人大笑,唐亦宁跟着笑,心里只想翻白眼。 等菜的间隙,梁总叫霍云舟去外面抽烟,霍云舟站起身,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只银色打火机,“吧嗒吧嗒”打着玩,唐亦宁偷偷看他,发现这人身上有一种气质,大概就是小说里常写的——矜贵气。 霍云舟显然是个家境优越的人,坐豪车,当总监,留学意大利,他还有着一张好皮囊,不笑时冷厉如霜,一笑起来眉眼间尽是风流味。 江刻也很帅,但他没有霍云舟这样的气质,霍云舟养尊处优,随心所欲,哪怕披只麻袋满街跑,浑身都透着自信。 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要求唐亦宁换餐厅,也能在这样一间破破烂烂的包厢里谈笑风生,没再找她麻烦。他很从容,是那种“懒得和你们计较”的从容,不像潘蕾那样嚣张跋扈,也不像蟋蟀那样低调随和。 江刻不是,江刻很较真,从不会轻易地挥挥手,说“算了算了”。 总的来说,霍云舟是存在于唐亦宁生活圈外的那类人,他的世界应该拥有游艇、马场、82年的拉菲和国际时装秀,而不是坐在一家小镇餐厅,吃一只不知死活的大龙虾。 海鲜大餐上桌了,看起来还挺像样,唐亦宁坐在下首的上菜位,大龙虾端上来时,刚好摆在她面前。 她早早的就做好准备,把手机静音,飞快地给大龙虾拍了张照片。 她以为无人注意,霍云舟却看见了,探出脑袋问:“小唐,你要发朋友圈吗?” 唐亦宁连忙否认:“没有没有!我就是随便拍一张。” 她只想发给江刻看,告诉他,她吃到大龙虾了,并没有别的想法。 谁知道,后来每上一道海鲜,霍云舟都会叫她:“小唐,你先拍。” 唐亦宁摇着手:“我、我不拍,不拍。” “拍吧,没事,我也会发朋友圈。”霍云舟像是怕她不相信,还把自己的朋友圈打开给她看,“你看,我刚刚就发了。” 他还真的发了,发的是“云舟海鲜坊”的招牌,配文是:哥开的店! 唐亦宁超级无语,霍云舟还要催她:“你快拍,拍完我们再动筷。” 他像是在逗小孩,唐亦宁很无措,一桌子人都在看她,她只能拿起手机,硬着头皮把那些鲍鱼、梭子蟹和基围虾都拍下来,觉得自己就像个大傻子。 梁总呵呵笑:“到底还是个小姑娘。” 唐亦宁:“……” 团队餐是按十人位算,鲍鱼是十个,粉丝扇贝是十个,海参例汤也是十碗,桌上的人却是十一个。唐亦宁点菜时就想过了,她不吃就行,没想到梁总说他海鲜过敏,不敢吃,于是唐亦宁就美滋滋地把所有的菜都尝了一遍。 这家餐厅做的菜……要说好吃,算不上,说难吃,也没有,海鲜就是这么个味道。唐亦宁是打工人,不像桌上那些大老板吃惯了山珍海味,她觉得还不错,反正也不用说话,就一直埋头苦吃,同为打工人的小戴也一样,骨碟里的虾蟹壳堆起一座小山。 霍云舟、梁总、葛总监和刘总边吃边聊,因为下午有工作,大家都没打算喝酒,红酒就没开封。用了一个多小时,午饭吃完了,唐亦宁看着餐桌上剩下的菜,感到可惜,但她不敢打包,买单后,只把那瓶红酒带了出来。 如果没人要,她可以把这瓶酒带给江刻喝,今天可是他生日呢。 众人坐车回到铠勋面料厂,休息片刻后,开始最重要的工作,和设计部讨论新款面料的开发事宜。 唐亦宁依旧在陪同,这是小戴的主场,站在会议室前方侃侃而谈,霍云舟等人与他讨论得很热烈。 半个多小时后,小戴的神色渐渐变得古怪,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额头上的汗都冒了出来。 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他,小戴捂着肚子,说:“抱歉抱歉,我有点不舒服,去、去下卫生间,请大家稍等五分钟!” 说完他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刘总很不高兴,只能不停地向霍云舟等人赔不是。 -- 第93页 没想到,霍云舟抬手制止了他,“腾”一下站起来,也跑了出去,跑姿和小戴如出一辙——夹着腿、捂着肚子,哪里还有半分矜贵气。 唐亦宁:“???” 谁能想到这只是一个开始,当小戴苍白着脸回来后,葛总监发作了,她不是捂肚子,而是捂嘴,打着恶心往外跑。 唐亦宁终于意识到是午饭出了问题,不安地看向Becka,Becka也在看她,她俩现在还没反应,不知道之后会怎样。 接着是刘总、卢经理、另一位助理……跟多米诺骨牌似的,当唐亦宁的肚子也绞痛起来时,刘总已经吆喝着让大家赶紧去医院。 众人开始马后炮。 “中午的鱼不新鲜,我一吃就知道,死的。” “蟹也是死的,肉都不是一丝一丝的,所以它只能炒年糕,根本不敢清蒸。” “我没吃鱼啊,我就吃了点贝壳!” “贝壳也不新鲜,都有点臭了,你吃不出来吗?” “就没一样是新鲜的!” …… 刘总听得老脸通红,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海鲜过敏的梁总是唯一的幸存者,手足无措地看着东倒西歪的一群人,他们上吐下泻,肚子疼得要命,葛总监已经什么都顾不上,爬到会议桌上蜷着了。 唐亦宁急得要疯,强撑着去安排车辆,因为穿着高跟鞋,跑动时还崴了下脚。设计部别的同事赶来帮忙,把这些客人一位位搀扶出去,送上车,直奔县医院。 好好的一次考察,变成集体食物中毒,云舟海鲜坊的追责问题事后再说,现在最要紧的是保证几位客户身体健康。 看看他们开的车吧!哪一个不是有数千万、上亿的身家? 赔不起啊! 县医院医疗条件有限,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位吃坏肚子的病人,急诊室的医生护士都开始忙乱,挨个儿给他们验血、做皮试、挂盐水。 霍云舟拉得很厉害,肚子疼就没停过,浑身虚脱地赖在输液床上,手背上挂着点滴,身边是Becka、卢经理和葛总监,一个个面如菜色,哼哼唧唧。 小戴最严重,因为吃得最多,居然被拉去洗胃了,小何急匆匆地从厂里赶来看他,还有铠勋后勤、人事的几位女同事,在医院里忙前忙后,照顾大家。 唐亦宁被刘总一通狂骂,还打电话给彭玉告状,彭玉惊呆了,在电话里大声吼:“唐亦宁!你怎么会带客户去云舟海鲜坊吃饭的?那家店都不做散客的呀!大众点评三分都不一定有!你是不是脑子进水啦?!” 唐亦宁不敢把锅扣到霍云舟头上,只能哭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 她是女生,胃口比较小,症状才比小戴轻,但和霍云舟等人比起来,她吃得算多,因为不想浪费,光是那条鱼,她就吃了三分之一。 唐亦宁肚子很疼,蜷缩着身子窝在输液椅上,同事们都在对客户嘘寒问暖,没人来管她,小何甚至因为心疼男朋友,还说了她几句。唐亦宁委屈极了,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为了不让人发现,她死死咬着嘴唇不出声,哭得浑身发抖。 她还记挂着江刻的生日,担心会赶不上班车,护士来换药时,她央求对方把点滴速度调快些,护士一口拒绝。 唐亦宁哭得更伤心了。 有个人来到她身边,手里举着一根输液杆,递给她一张纸巾,手指修长白皙,手背上是被胶布贴着的挂针,说:“别哭了。” 唐亦宁泪眼朦胧地抬起头,居然是霍云舟——那个罪魁祸首! 霍云舟脸色憔悴:“抱歉,我没想到会搞成这样。” 唐亦宁:“呜呜呜呜呜……” 霍云舟皱眉:“你别哭了,大家都一样。” 唐亦宁看他一万个不顺眼:“你走开!不要来和我说话!” 反正她马上就要辞职了,有什么好忌惮的?唐亦宁还想再骂他几句,霍云舟嘴角抽了一下,突然又弯腰捂住肚子,举着输液杆跑了出去,那只灰扑扑的麻袋披在身上,真有种凄凉感。 鸡飞狗跳了一下午,霍云舟等人被司机带走了,说是去钱塘的大医院继续看病,小戴被送去病房,要住院观察。 刘总也要回钱塘,临走前气不过,又来骂了唐亦宁几句,说他从业务员做到老总,还从没碰到过这种事,没有哪个业务员会这么不靠谱,请客户吃饭能把客户吃到医院去,铠勋建厂十八年,唐亦宁是独一个! 唐亦宁随他骂,她后来又吐过,还拉过,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刘总被后勤的女同事劝走了,出门时回头指着唐亦宁吼:“你别干了!自己辞职吧!” 唐亦宁:“……” 等到周围安静下来,唐亦宁看了眼时间,下午五点多,点滴还没挂完,班车已经开走,她回不去了。 电话就在这时响起,是江刻打来的,问:“你坐上班车了吗?” 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唐亦宁再也忍不住委屈,“哇”的一声哭出来:“江刻……” 江刻吓一跳:“你怎么了?” 唐亦宁呜咽着说:“我在医院输液,中午吃海鲜吃坏肚子了,我今天回不去了,呜呜呜呜……” 江刻大声问:“哪个医院?” 唐亦宁:“啊?” 江刻缓了口气:“哪个医院?你告诉我,我来找你。” 作者有话说: -- 第94页 小霍:啊呀,闯祸啦!快溜~ 霍总监亮完相,暂时退场,请期待他下次出场,在文里的时间是当年十月。 小唐不会跳槽去他那里,她不是那种时尚灵敏度高的女孩,比较适合做实业。 第34章 婶娘 从科创城到这家县医院,开车要一个多小时,唐亦宁等待的时候药水挂完了,她很疲惫,靠在输液椅上打起了瞌睡。 只要是个人,都会有头疼脑热、磕磕碰碰的时候。过去三年,唐亦宁偶尔也会感冒发烧拉肚子,有时吃点药就好,有时要去医院挂水,她都不会告诉江刻,因为江刻说他上班很忙,思想要集中,没有时间和她闲聊。 他的原话是:除非有要紧的事,你联系我,其他无关紧要的事,见面再说。 唐亦宁不知该怎么区分“要紧的事”和“无关紧要的事”,普通人日常生活中能有什么要紧的事?感冒发烧算要紧吗?江刻肯定认为不算。 久而久之,唐亦宁就什么都不和他说了,觉得说了也没用,他又不会来看她,也许还会打扰到他的工作,被他说几句。 输液室空调很凉,唐亦宁没有毯子或外套盖,睡得手脚都开始发冷,正迷糊时,感觉有个人在摸她额头,她睁开眼,就看到了江刻。 他蹲在她面前,见她醒了,问:“好点没?” 唐亦宁眼睛微肿,瘪着嘴回答:“都不知道拉几次了,肚子还有点疼,比刚才好一些。” 江刻看她已经挂完水,又问:“医生怎么说?” “就是吃了不新鲜的海鲜,食物中毒了。”唐亦宁指指输液椅上挂着的塑料袋,里头有医生开的口服药,说,“今晚要吃药,明天还得去医院复查,可能还要挂水。” 她给江刻看她左手背的留置针。 江刻小心地捉住她的手看,说:“明天我陪你,去六院吧,六院近。” 唐亦宁笑笑:“你明天不加班啊?” “没事,最近不忙。”江刻说着就皱起眉,“你怎么这么笨?吃个海鲜还能吃坏肚子?你都吃了些什么?” 唐亦宁垮起小脸:“我是受害者。” 江刻叹气:“走吧,我带你回去。” 唐亦宁穿好鞋,江刻把药装进她的挎包,又把包挎在自己肩上,扶着她站起来,见她穿的是高跟鞋,走路还有点瘸,问:“你脚怎么了?” 唐亦宁说:“哦,下午脚扭了一下,还好,不怎么疼。” 江刻略一沉吟,在她面前半蹲,背脊对着她:“上来,我背你。” 唐亦宁看看周围,有些输液的病人在看他们,有点儿不好意思:“不用了吧,我能走。” 江刻没动:“我背你,停车场很远,别磨蹭了,上来。” 唐亦宁眨眨眼睛,双臂圈上他的脖子,江刻捞起她两条腿,将她背了起来。 从门诊大楼走去停车场的确有一段路,唐亦宁伏在江刻背上,问:“我比上大学时,是不是重了?” “没感觉。”江刻说,“我看你一直都很瘦。” 唐亦宁说:“重很多了,那时候才90斤,现在得有96、97。” 这不是江刻第一次背她,他稳稳地行走在医院里,问:“你干吗不早点给我打电话?” 唐亦宁说:“我想看看能不能赶上班车,谁知道盐水挂得这么慢。” 江刻生硬地说:“你来医院就应该给我打电话!” 唐亦宁说:“打了也没用,你在上班啊,而且当时好乱,我什么都没顾上,包都是同事给我拿来的。” 江刻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亦宁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郁闷地说:“别提了,碰到个神经病,今天我们不是接待客户嘛,我本来都定好餐厅了……” 她开始讲述这一天发生的事,一直到江刻把她放进副驾都没说完。江刻坐上驾驶座,唐亦宁扣好安全带,最后总结:“就是这么回事,你说我倒不倒霉?估计要被开除了。” 对于刘总让她“辞职”的事,唐亦宁并没有多愤懑,因为这件事她的确有责任,更大的原因是她本来就打算辞职,正好,凑一块了。 可辞职归辞职,她心里还是很不爽,莫名其妙给霍云舟背了个大锅,还连累这么多人遭罪。她想,事后好好讲给彭玉听,彭玉估计能理解,但又有什么用呢?难道还能推责给霍云舟吗? 江刻想了想,说:“你辞职时必须和彭玉解释清楚,让她知道来龙去脉。你到别的单位去应聘要留上家公司的电话,到时候就留彭玉的手机,和她说好,让她帮你一把。万一人家搞背调,知道你是因为搞砸了招待才辞职,你就别想找到工作了。” “你别吓我,有没有这么夸张?”唐亦宁叹口气,把座椅靠背调成半躺,“先不说了,想到那个神经病我就头疼,你开车吧,我再睡会儿。” 她闭上眼睛,身上忽然被盖了一样东西,又睁眼看,是一块浴巾。 “我今天骑车上的班,回去取车时顺便拿了块毯子。”江刻摸摸她的脸,那小脸苍白,原本红嘟嘟的嘴唇都没了血色,说,“睡吧,睡一觉就到家了。” 他的语气难得温柔,唐亦宁很受用,拢拢浴巾,乖顺地闭上了眼睛。 江刻启动车子开出医院,把手机架在支架上导航。 他还是第一次来这儿,汽车开过镇中心,又穿过工业区,江刻透过车窗看到“铠勋纺织品科技有限公司”的大门,有几栋楼还亮着灯,别的看不清,只能看出工厂规模不小,是唐亦宁待了两年多的地方。 -- 第95页 离开工业区后,路边只剩下一块块田地,以及各式各样的自建民居,为了节省时间,江刻将车开上高速,不再计较那二十块钱过路费。 一小时后,车子从高速下来,汇聚到城西晚高峰的车流中,江刻正开着车,手机突然响起音乐声,是一通来电。 唐亦宁被吵醒了,和江刻一起看向竖在支架上的手机,上面跳跃着三个字——沈莹真。 江刻没动,像是不打算接电话,对方挂了,半分钟后再次打来,唐亦宁把座椅靠背调直,问:“你不接吗?” 江刻冷着脸望向前方。 “会不会有什么事?打两个了。”唐亦宁说,“要不,我帮你接?” 江刻做了个深呼吸,伸指接通电话,还开了免提,唐亦宁闭上嘴,听到一道女声响在车厢里:“喂,小刻?” 那音色温婉柔和,能听出上了点年纪,语气却是怯怯的。 江刻冰冷地回应:“我在开车,你有什么事就快说。” “哦哦。”沈莹真说得很快,“今天是你生日,二十五岁啦,逢五逢十也是个大日子,我现在就在科创城,你下班了吧?住哪里呀?我给你带了点东西,交给你就走。” 江刻和唐亦宁都很意外,两人对视一眼,江刻说:“不用了,你回去吧,我现在不在家。” “啊……”沈莹真说,“那你什么时候回来?这东西值点钱,不好放在传达室,你把小区告诉我,我去那边等你。” 江刻烦躁:“我不要你的东西!你回去吧。” 唐亦宁没发出一丝声响,沈莹真沉默几秒,说:“小刻,我那天听你妈妈说,你结婚了。” 江刻:“对,但不关你们的事,我现在过得很好。” “有个东西,一早就说过要给你媳妇儿。”沈莹真又强调了一遍,“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媳妇儿的!人家嫁给你,我们做大人的总要有所表示,不能让人家姑娘以为你家里没大人。就这么个事,我等你回来,交给你就走,你要是不回来,我下次再来。” 江刻:“……” 媳妇儿就在他身边,事情突然变得很难办。 江刻没办法,只能把公寓的地址告诉沈莹真。 十分钟后,车子开到公寓,江刻扶着唐亦宁下车,唐亦宁没再让他背,两人在公寓一楼大厅见到了沈莹真。 沈莹真比郑馥玲年长几岁,快满六十,她有着一张圆脸,留短发,身材偏胖,是那种上了年纪后的发福。她的五官很普通,脸上有皱纹和斑点,远没有郑馥玲好看,和江刻长得一点都不像,丢到大街上就是个毫不起眼的老阿姨。 但唐亦宁觉得她很面善,有一种亲切感。 沈莹真没料到江刻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女孩,愣了半晌才问:“小刻,这就是你的……” “我老婆,唐亦宁。”江刻牵着唐亦宁的手,神色冷若冰霜,“你见过的。” “噢!小唐!我记起来了!”沈莹真开心的样子不似作假,“哎呀,小唐!真的是小唐,你和小刻结婚了?真好啊!” 唐亦宁很害羞,她的确见过沈莹真,就一次。那次见面,沈莹真问她是不是江刻的女朋友,唐亦宁坚决否认,说他们只是普通朋友。 是什么时候的事?好像是十九岁那年的寒假,五年半了。 唐亦宁叫她:“阿姨好。” “你好你好。”沈莹真看出唐亦宁脸色不好,又看到她手背上的留置针,很是惊讶,“呦,小唐,你这是怎么啦?” 唐亦宁说:“我吃坏肚子了,下午在医院挂水,没什么事,很快就会好。” 江刻开始不耐烦,直视着沈莹真:“我不管你要给我什么,我都不会要。”他又指指唐亦宁,“如果你要给她东西,你问问她,看她要不要。问完你就赶紧走,她身体不舒服,要早点休息。” 沈莹真肩上挎着一个帆布大包,没急着把东西拿出来,而是感叹了一句:“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我上次见你们,是小刻生病,这次见你们,又是小唐生病,怎么会这样啊?” 江刻:“……” “吃坏肚子,那晚上还能吃东西吗?”沈莹真问江刻,“你晚上打算给小唐做什么呀?不能乱吃哦,也不能饿肚子,最好是吃点粥或面条,你会弄吗?” 江刻倔强地昂着头:“……会。” 沈莹真还是不放心,思考后对江刻说:“这样吧,我跟你们上去,帮小唐煮点养胃的粥,煮完我再走。你是个男孩子,我怕你做事太毛糙,不会照顾人。放心,我不会给你们添乱,今天的事回去了也不会对别人讲,你们就把我当成一个钟点工阿姨,好不好?” 江刻很难回答“不好”,他对自己的身体相当不在意,可现在生病的是唐亦宁,还是肠胃不好,最讲究饮食调养。 江刻不会照顾人,煮粥或面条他倒是会,就怕煮出来不适合病人吃,听到沈莹真的话,他动心了。 唐亦宁识趣地闭着嘴,感觉到江刻捏了捏她的手,有规律,很重的两下,又很轻的一下,接着又是很重的两下…… 这是什么意思?发暗号吗?他们之间也没什么暗号密码呀。 唐亦宁觉得江刻大概是在征询她的意见,她也实在是站累了,干脆大着胆子开口:“那……就麻烦阿姨了,谢谢您。” “不麻烦不麻烦。”沈莹真见江刻没反对,乐得眯起眼,“那我们上楼吧,早点煮好粥我早点回去,不影响你们休息。” -- 第96页 于是,三个人就一起坐电梯上楼,江刻看着电梯镜面映出来的三道人影,略微恍惚。 沈莹真在和唐亦宁聊天,关心地问她怎么这么不小心,会吃坏肚子,唐亦宁说碰到了黑店,海鲜做得不新鲜。 沈莹真拉着她的手,说:“外面饭店就是这样的,肯定不如自家做的饭菜干净卫生,你和小刻也不要老去外面吃,小刻好像会做菜,你让他做给你吃。” 唐亦宁笑着说:“我和他在一起,基本都是在家吃,他做菜水平还不赖。” “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住,练出来的。”沈莹真看了江刻一眼,又拍拍唐亦宁的手,“以后你们一起过,不要吵架,两个人要互相照顾,恩恩爱爱,知道吗?” 唐亦宁点头:“知道的,阿姨,我们不吵架。” 沈莹真说:“一会儿咱们加个微信,江刻要是欺负你,惹你不高兴,你就和阿姨说,阿姨帮你批评他。” 唐亦宁嘿嘿笑:“好呀。” 江刻:“……” 她们似乎聊得很好,亲亲热热,像一对母女。 江刻悄悄地打量沈莹真,十五年过去了,她苍老了许多,在他叫她“妈妈”的那些年,她才三、四十岁,头发还是黑的,人没那么胖,眼角的皱纹也没那么多。 这些年,他们偶尔会在家庭聚餐时遇见,次数特别少,江刻知道,沈莹真是为了避嫌。 爷爷还活着时,曾逼着江刻喊沈莹真“婶娘”,江刻就是不张嘴,凶狠地看着大家,被爷爷当众甩了一个耳光,骂他“没大没小没教养”。 沈莹真当时就哭了,拦着爷爷求他不要再打,说不叫就不叫,没关系的。 江刻后来再也没叫过她,也没叫过江岳山、江岳河和郑馥玲。 他在家里过得像个锯嘴葫芦,时刻提防着江可聪的阴招,甚至想过一把火烧了那房子,和他们同归于尽。 没有人知道,江刻有时会在半夜惊醒,看着那个陌生的房间,突然就想起沈莹真,然后躲进被窝偷偷地掉眼泪。 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身高只到沈莹真的肩膀,而现在——他看着电梯镜,他已经比沈莹真高出一个头了。 作者有话说: 小霍:干什么要叫人家神经病!以后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是时候交代小江家的事啦~ 第35章 母子 沈莹真走进江刻租的房间,第一反应和当初唐亦宁进来时一个样:“哎呦,这天花板怎么这么低?” 她又看到江刻的小床,还有那小得不能再小的厨房台面,开始唠叨: “厨房和房间在一块儿,做个饭不得呛死啊?” “这床怎么这么小?你们两个人个子都不矮,怎么睡呀?” “这地板有多久没拖了?小刻你最好每天拖一遍,反正地方也不大,灰尘多了对身体不好。” “厕所还挺大,就是没窗,平时你们要多开窗通风。” …… 幸好房间朝南,对于喜爱晒太阳的老太太来说还不算太糟糕,江刻没理她,扶着唐亦宁在床边坐下,问:“你要不要先洗个澡?” 唐亦宁这一天上吐下泻,出过汗,又在医院待了几小时,身上的确很脏,点头道:“嗯,洗了我就待床上了。” 因为沈莹真在,她不方便在房里脱衣服,江刻扶她去卫生间,给她拿来干净的内裤和睡裙,想了想,又找来一只一次性手套,套到她左手上,仔细地用胶带绑住,说:“留置针别碰到水,你自己能洗吗?要不要我帮你?” 唐亦宁很虚弱,要是就他们两个人,也许真会撒个娇,让江刻帮她洗,可沈莹真在屋里,她还是会不好意思:“不用了,我自己洗,你出去吧。” 江刻刚要关门,唐亦宁又拉住他,小声说:“你别太凶,阿姨是好心。” 江刻“嗯”了一声,卫生间的门关上了,他走回房间,看到沈莹真已经在翻冰箱,问:“你找什么?” “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放粥里。”沈莹真找出一块冻硬了的鸡胸肉,还有一个番茄,说,“我给小唐煮个鸡丝粥吧,夏天流汗多,吃点咸的比较好,剩下的鸡肉,我给你做个番茄鸡脯肉,怎么样?” 江刻说:“你给她煮粥就行,我的菜你别管,我自己会做。” “今天是你生日。”沈莹真垂眸看着手里的番茄,“你小时候很喜欢吃番茄鸡脯肉,我就做这一个菜,行吗?” 江刻看了她一会儿,没再拒绝。 沈莹真用电饭煲给唐亦宁煮粥,又支起小锅,在电磁炉上做番茄鸡脯肉,江刻随她去,坐在写字台前用起了电脑。 鸡肉炖着时,沈莹真走到江刻身边,从挎包里拿出一个红色“砖块”递给他。 那是用红纸包着的一大叠钱,估计是因为她找不到那么大的红包袋,嚅嗫着开口:“小刻,我听你妈妈说你要买房,钱塘房价不便宜,这个你拿去,凑一下首付。” 江刻冷冷地盯着那包“红砖”,看厚度应该是五万块。 “不需要。”他别开头,视线又落在电脑屏幕上,“我已经买好房了,首付不差钱,你拿回去吧。” “那你还要还贷款的呀。”沈莹真的手没收回去,“你拿着吧,我老早就想给你了,一直没机会,现在你结婚,就当是我给你的红包。” “红包?”江刻抬头看她,嘴角含着讥诮的笑,“兄弟姐妹的小孩结婚,一般是给两千到五千,关系亲的给一万,还得摆酒时才给。你这算什么?我们的关系值这个数吗?” -- 第97页 沈莹真嘴唇抖动了一下,眼眶红了:“小刻,这钱是我自己攒的,你大伯不知道,我一直给你攒的,就等着你结婚买房呢。” “你没必要做这些。”江刻看她要哭,很是头疼,觉得女人就是麻烦,动不动就哭,哭有什么用? 他接过那包“红砖”,又塞回沈莹真的包里,语气冰凉,“我和你连血缘关系都没有,你要是和江岳山离婚,走大街上我们就是两个陌生人。你不用再来找我,我现在过得很好,你明知道我不会拿你的钱,何必这么惺惺作态?你是在感动你自己吧?” 沈莹真再也憋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江刻站起身,双手掐腰,歪着脑袋看她,卫生间的水声停了,江刻抽了张纸巾给沈莹真:“别哭了,唐亦宁马上要出来,你要她怎么看我们?这钱我不会拿,你带回去,以后江可芯结婚有的是用钱的地方,你给她攒嫁妆去,不用来管我。” 沈莹真也怕被唐亦宁看笑话,赶紧用纸巾擦眼睛,问:“那你摆酒的时候,我给你红包,你会收吗?” 摆酒还遥遥无期,江刻敷衍道:“只要是正常金额的红包,会。” 他想,他才不会叫他们去喝喜酒呢,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堵么? 沈莹真点点头,红着眼看他:“行,那我到时候再给你,不管你叫不叫我们,我都会随礼,和你大伯分开随。你和他们的事我没办法管,我只晓得我养了你十年,做了你十年的妈,我知道你怪我当时没留下你,我也很后悔,但当时我真的是没办法……” 眼看着她又要哭,江刻烦躁极了:“你别说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我过得很好,你也不差,除了老头死了,大家都挺顺,连江可聪那个傻逼都要结婚了,这不是皆大欢喜么?” 唐亦宁从卫生间出来了,湿发散在肩上,穿着宽松的睡裙,看到江刻和沈莹真面对面站在写字台前,愣了一下,不知该不该走过去。 江刻对沈莹真说:“去看看锅,别烧糊了。” 他又叫唐亦宁,“你过来,我给你吹头。” 唐亦宁就是想来房里坐着吹头,她现在累得只想躺下,在床边坐下后,江刻取来电吹风和梳子,帮她吹头发。 沈莹真用铲子拨了拨锅里的鸡肉和番茄,回头看一眼,江刻左腿站在地上,右腿跪在床上,一手抓着唐亦宁的头发,一手拿电吹风“呼呼”地吹,脸上没有表情,动作却很温柔。 粥还没好,番茄鸡脯肉先完工,沈莹真盛到盘子里。唐亦宁的头发已经吹干,靠躺在床上休息,江刻又在写字台前用电脑,也不知真用假用,反正屏幕上是一串串的代码,谁都看不懂。 沈莹真从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走到床边坐下,把盒子递给唐亦宁:“小唐,这是我很早以前就想好,要给小刻媳妇儿的,你收下,就是个小东西,我也不会戴了。” 盒子的样式很古早,唐亦宁好奇地打开盖子,里头竟是一枚硕大的金戒指,看个头可不是“小东西”能形容,换算成现在的金价,价值得在一万块左右。 “阿姨,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唐亦宁要把盒子还给沈莹真,被她挡住了。 “收下,这是我的嫁妆。”她眼神柔柔地看着唐亦宁,“我知道式样不好看,你们这个年纪的姑娘不会喜欢。没关系,你拿去金店打一个你喜欢的首饰,项链啊,戒指啊,都可以,打个小金砖都行,这就是给你的。” 唐亦宁不敢收,望着江刻的背影,求救般地喊:“江刻!” 江刻过了几秒才回过头来,说:“你收下吧。” 唐亦宁:“啊?” 江刻说:“等江可芯结婚,就是我堂妹,我会回礼。” 他累了,不想再和沈莹真掰扯了,只想她快点走。 沈莹真嗔怪地瞪他:“谁要你回礼!” 江刻又把头转了回去。 唐亦宁没办法,只能收下盒子:“谢谢阿姨。” 沈莹真笑了笑,这时,电饭煲响起“滴滴”声,粥煮好了。 鸡丝粥煮得很薄,沈莹真撒了点葱花和盐提味,给唐亦宁盛出一小碗,让她趁热喝。 唐亦宁坐在写字台前喝粥,舀起一勺吹吹,尝了一口,沈莹真紧张地看着她:“好吃吗?” 唐亦宁笑着点头:“好吃,比江刻做得好吃。” 沈莹真笑了,江刻在边上板着脸装酷。 小房间不仅天花板低,面积也很小,三个人待着就显得很拥挤,沈莹真发现江刻在看她,用那种送客的眼神。 她不便多留,提出告辞,江刻想到她包里有一大叠现金,外面天又黑了,说:“我送你去地铁站,安全一点。” 唐亦宁见他们要出门,想起一件事:“江刻!” 江刻回头:“嗯?” “你回来的时候去拿一下蛋糕。”唐亦宁说,“就在宝科站附近,我一会儿把地址发给你,券我上周已经用掉了,你直接拿回来就行。” 江刻点头:“哦。” “别忘了拿蜡烛和盘子刀叉。”唐亦宁知道他没经验,又提醒他,“蜡烛我还没挑,你可以要数字的,一个二,一个五,要是觉得别的蜡烛好看,也可以换,有个卡通蜡烛也很可爱。” 江刻语气不耐:“你喝你的粥吧!真啰嗦,喝完了把碗放水槽里就行,我会洗,累了就上床休息,我回来给你吃药。” -- 第98页 他好凶,唐亦宁噘起嘴:“哦。” 江刻和沈莹真出门了,唐亦宁喝完粥,研究了一下口服药,有冲剂和胶囊,都是饭后服用。她把药丢到桌上,又一次爬上床,看到床头柜上的那个小盒子,再一次打开看。 刚才当着沈莹真的面,唐亦宁没把戒指拿出来,现在屋里就她一个人,她拿出金戒指,翻来覆去看了会儿后,试着把它戴到左手无名指上,发现太大了,根本戴不住。 看着这枚金戒指,她想到了江刻。 如果用一部纪录片来讲述江刻的童年,关键词应该是“超生”、“过继”、“亲子鉴定”、“罚款”、“官司”,还有他最最在意的——“房子”。 唐亦宁知道所有的事,都是江刻告诉她的,按照江刻的脾气,原本根本不会对她说这些,他之所以会倾诉,是因为她意外地见到了沈莹真。 也许,还因为当时他在生病,是最脆弱的时候,他孤孤单单地待在医院里,身边只有一个唐亦宁。 ……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江家就是钱塘一户很普通的人家,江爷爷从铁路系统退休,住在城北,和老伴生了三个孩子,大儿子江岳山、二儿子江岳河,还有小女儿江月溪。 江岳山和江岳河因为父亲的关系都进了铁路系统,那时候有金饭碗银饭碗铁饭碗的说法,金饭碗是银行,银饭碗是邮政,铁饭碗就是铁路系统,属于很吃香的工作。 江岳山经过相亲,在80年代末与沈莹真结为夫妻,沈莹真是个温柔贤惠的女人,长着一张圆脸,手脚勤快,孝顺老人,对小叔子和小姑子也很客气,江爷爷对她甚为满意。 之后几年,江岳河和江月溪也相继成家,小家庭都安在城北,兄妹三人跑动得比较勤。 江爷爷是一位传统大家长,看着儿女们成家立业,颇感欣慰,但他始终有一个心结,当二儿子生下长孙江可聪后,这心结越发令他寝食难安,那就是——大儿子江岳山和沈莹真结婚多年,却一直没有孩子。 江岳山是大专毕业生,在铁路系统做工程,常年不回家,他不在家的日子,沈莹真就一个人过。江爷爷担心大儿媳独守空闺会出异心,就让老伴出面,劝沈莹真去医院检查身体,结果查出来一切正常,没孩子估计就是两地分居造成的。 偏偏江岳山对要孩子很不上心,皇帝不急太监急,江爷爷甚至开始到处打听,有没有孩子可以抱养,总觉得沈莹真身边要是没个孩子,指不定哪天就跑了。 就在这时,江爷爷听二儿子江岳河说,二儿媳郑馥玲意外怀了孕。 那个年代,作为A省省会城市的钱塘,计划生育工作抓得很严,尤其是在国企、事业单位、政府机关等大单位工作的职员,要是违规生二胎,除了罚款,绝对要丢掉饭碗。 郑馥玲打算去流产,江爷爷找上门去,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给二儿子夫妻,希望他们生下这个孩子,户口落在江岳山和沈莹真名下,让沈莹真来养,算是过继。 江岳河和郑馥玲自然不同意,怕被人发现丢工作,又觉得江可聪才两岁多,正是要妈妈照顾的年纪,再说了,老二是身上掉下来的肉,送给别人养,他们也舍不得。 江爷爷就劝他们:“又不是抱出去给别人养,岳山是你们大哥,莹真是怎么个人,你们也知道,孩子跟着他们,就和在眼面前长大没两样。他们绝对不会亏待小孩,要是对小孩不好,你们就来告诉我,我给你们做主!” 郑馥玲和丈夫商量后,暗示公公,她怀胎十月生个孩子,送给大伯哥养,她和江岳河很亏的呀,这样的事……总得有点补偿。 为了让大儿子能有个香火传承,老爷子也是操碎了心。江爷爷当场拍胸脯保证,说等他和老伴没了,他的房子就归江岳河夫妻继承。 那时候房子不值钱,每个家庭都有一套,郑馥玲还是不太乐意,江爷爷就召开家庭会议,除了江岳山在省外,其他人全部到场。江爷爷立下字据,说他的养老由大儿子承担,百年之后,他的房子归二儿子继承,其他财产由三个孩子均分。 江月溪就算心有不满,作为女儿也不好说什么,江岳河就问沈莹真是否同意。 沈莹真当时已经三十三岁,内心非常想要一个小孩,但丈夫不在,她下不了决心,就说要写信去问问丈夫的意见。 江爷爷自以为给大儿子送去一个有江家血脉的孩子,大儿子会十分欢喜,可江岳山在收到沈莹真寄出的信件后,反应极为冷淡,回信说:这件事我不同意,如果爸爸一意孤行,以后出了问题,我不会负责。 无奈江爷爷已经陷入到子孙满堂的幻想中,再也听不进劝,他没把大儿子的回复告诉给二儿子,就任由郑馥玲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 沈莹真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只能每天上门去帮郑馥玲打扫卫生、买菜做饭,也不敢忤逆公公。 那年三月,开了春,厚重的冬装换为春装,郑馥玲的肚子掩不住了,她托关系让医生开了个长病假,带着大儿子江可聪躲去沈莹真的老家。 那是钱塘周边的一个农村,沈莹真不久后也赶过去,两个女人低调地住在一起,沈莹真伺候着郑馥玲母子,郑馥玲去产检时就用沈莹真的身份证。 到了那年七月十九号,距离预产期还有一个月时,郑馥玲提前发动,在镇医院顺产诞下一个男婴。 -- 第99页 沈莹真给小孩取名叫江刻,他的出生证明上,父母名字赫然印着:江岳山,沈莹真 郑馥玲生下孩子后就看了一眼,一口奶都没喂,狠狠心,让沈莹真把孩子抱走了。 等到几个月后,江家众人在钱塘再见,沈莹真成了一个新妈妈,怀里抱着她的儿子江刻,郑馥玲则销假回单位,继续工作,回家后照顾着大儿子江可聪。 江爷爷看着这一切,只觉得自己的心血没白费。 小江刻什么都不知道,跟在沈莹真身边无忧无虑地长大。他很少见到爸爸,也很少见到爸爸家的亲戚——爷爷、奶奶、二叔、二婶娘、堂哥、小姑、小姑父,表哥…… 小孩子的记忆很短暂,江刻只会在过年和中秋时与他们见面,每一次见都像见到陌生人。那些人非常奇怪,似乎不太喜欢他,尤其是二叔和二婶娘,总是离他远远的,从来不会抱他。 江刻倒也无所谓,心想,只要妈妈喜欢他就行了。 很久以后,他才明白,那叫避嫌。 总是有人在看到沈莹真和江刻时,说母子俩长得不像,沈莹真就会笑眯眯地说:“我儿子长得像他爸。” 江刻从未有过怀疑,因为很多人都告诉他,他和爸爸长得很像。 江岳山和江岳河是亲兄弟,眉眼有六分像,尤其是那双眼尾微垂的眼睛,完全遗传给了江可聪和江刻。 小时候的江刻偶尔见到比他大三岁的江可聪,会跟在他屁股后面转悠。小孩儿都喜欢和大一点的孩子玩,江可聪性格活泼外向,表演欲爆棚,总是喜欢在大人面前唱歌跳舞讲故事,郑馥玲每次都一脸骄傲地看着他,眼里的宠溺藏都藏不住。 江刻性格比较文静,不爱闹腾,只喜欢粘着妈妈。有一次过年聚会,沈莹真让江刻也去表演一个,江刻不肯,沈莹真搂着他的小身子劝了半天,等到江刻鼓足勇气想要去给大家唱个歌时,发现根本没人在意他,大家打牌的打牌,聊天的聊天,没有一双眼睛落在他身上。 江刻又躲回妈妈怀里,小手圈着她的脖子说:“妈妈,什么时候走啊?我想回家。” 沈莹真就摸摸他的小脑袋,说:“小刻不想玩了吗?那我们就先走吧。” 她带着江刻离开,那些人淡淡地对他们说“再见”,还有人松了一口气,像是紧张了老半天。 沈莹真牵着江刻出门,江刻在她身边蹦蹦跳跳,来到自行车旁,沈莹真把江刻抱到后座的小座椅上,给他戴好毛线帽和小手套,扎紧围巾,说:“小刻,坐好啊,妈妈骑咯。” 江刻把小脸贴在妈妈的后背上,唱起刚才没能唱成的歌谣,童声清越嘹亮:“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沈莹真骑着车,和他一起唱,冬夜严寒,冷风扑面,沈莹真用身体为江刻挡风,母子俩就这么一路唱回家。 变故发生在江刻十岁那年,江岳山结束了在河南的一项工程后回家休假,一待就是两个月。 等他准备离开时,沈莹真发现自己怀孕了。 第36章 蛋糕 江岳山是个感情淡漠的人,天生如此。 相亲时,他和沈莹真都已是大龄青年,江岳山很明确地告诉沈莹真,相比于家庭,他更在意工作,两人要是结婚,就是男主外女主内,如果沈莹真同意,那就处下去。 刚好沈莹真是个非常传统的女人,觉得男主外女主内再正常不过。江岳山个子高,长相英俊,还上过大学,沈莹真原本担心对方看不上自己,没想到江岳山愿意和她处对象,沈莹真简直心花怒放,当江岳山提出结婚时,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就是没想到,他所谓的“在意工作”是一年到头不着家,更没想到,因为常年两地分居,夫妻生活少得可怜,沈莹真一直没能怀上孩子。 她居然没想过离婚,也是那个年代的特色。 90年代初,电视剧《渴望》风靡大江南北,沈莹真就想做一个刘慧芳那样的女人。刘慧芳善良淳朴,勤劳贤惠,哪怕老公有个白月光,婆家还有一堆奇葩亲戚,她都能孝敬老人,照顾小孩,心怀大爱,把捡来的孩子当宝贝。 那时候社会上歌颂的女性形象大多如此,女性独立自主的意识远未觉醒,人人都认为女性就该为家庭奉献,甚至牺牲。沈莹真本身就是个善良的人,默认了自己和丈夫的相处模式,觉得这辈子就这么过吧。 三十四岁那年,一个小男婴意外地来到她身边,他个头很小,生出来才四斤九两,哭起来就像小猫叫。 沈莹真给他取名叫“江刻”,希望他能刻苦学习,长大后像江岳山那样成为一名大学生。 那个年代,大学生可是人中龙凤般的存在。 沈莹真什么都不懂,笨手笨脚地抱着小江刻,学着泡奶粉,用奶瓶喂他喝奶,给他换尿布、洗澡、哄睡……等他大一点后,她给他做蔬菜泥、鸡蛋羹,拿着小勺子一点点喂进他嘴里。 几个月大的江刻被她养得很好,头发黑油油,脸蛋儿又白又嫩,一双眼睛清澈明亮,笑起来的可爱模样叫她的心都化了。 沈莹真抱着江刻出去散步,人人都夸她把儿子养得好。小区里没人知道真相,因为她消失了大半年,说是回老家去生孩子,孩子又和她老公长得很像,连着她单位同事都以为孩子就是她生的。 -- 第100页 有什么可怀疑的呢?出生证明、户口本上都写着呀。 沈莹真看着江刻长出第一颗牙,看着他跌跌撞撞地学会走路,听着他叫她第一声“妈妈”…… 她每晚和江刻一起睡,买来儿童书给他讲故事,教他数数、认字,陪他玩游戏。 江刻生病时,沈莹真一个人带他去医院看病,他难受得哇哇哭,她就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江刻过儿童节,沈莹真带他去少年宫玩耍,陪他坐自控飞机,给他买新衣服和玩具枪。 江刻上了幼儿园,沈莹真每天早送晚接,实在忙不过来才让老母亲搭把手。 她的老母亲也很善良,非常疼爱江刻,江刻喊老人“阿布”,是钱塘这边对“外婆”的叫法。沈莹真的亲戚里有极少的几个知情人,大家心照不宣地从不谈论此事,以为这会是个一辈子的秘密。 那个年代抱养孩子的家庭太多了,理由千奇百怪,沈莹真和江刻只是沧海中的一粟。她养了江刻十年,付出无数心血,又得到数不清的快乐,她早就不在乎丈夫是否着家,只要和儿子在一起就心满意足。 发现自己怀孕时,沈莹真已经四十四岁,属于高龄产妇中的高龄产妇。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怀孕,慌得不行,第一时间告诉了自己的老母亲,老母亲一听就说:“那肯定要生下来呀!” 沈莹真问:“生下来,小刻怎么办?我和岳山没有生育指标了。” 这就是个最大的难题,当时已经到了新世纪,可二胎政策还未放开,江岳山的单位属于体制内,生二胎会被罚得很重,搞不好会被开除。 沈莹真把消息告诉丈夫,江岳山想了很久,说:“生下来吧,把江刻还回去。” 还回去——好像是还什么东西,问邻居借的一个脸盆或是一把榔头。可江刻不是脸盆也不是榔头,甚至不是小猫小狗,他是一个人,是一个刚上五年级的小男孩,成绩优异,长相可爱,听话懂事,在学校里还是大队委员。 沈莹真舍不得,她和江刻相依为命十年,早就有了深厚的感情,她央求丈夫,就算户口本上把江刻划出去,以后可不可以还是由她来养。 江岳山冷冷地看着她:“你帮我弟弟养儿子,以后却是我弟弟拿到老头的房,你还会生一个自己的孩子,你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想过吗?家里多一个江刻,以后他结婚讨老婆,谁出钱?除非老头现在改遗嘱,把房子留给我们,那我还考虑一下。” 十年过去,江岳山对江刻依旧没有感情,倒是对房子,他变得越发在意。那是因为钱塘的房价在这些年涨了许多,90年代初郑馥玲不稀罕的那套老房,现在却是江家三个子女都惦记在心的好东西。 很快,江岳山就把这事告诉给自己的老爹,明确提出,他要生自己的孩子了,江刻占了他的生育指标,必须要还回去。同时,他要求老爹更改遗嘱,养老由三个子女共同承担,房子、财产也要均分,要不然…… 江岳山拿起手里的一份文件,说:“我和江刻做过亲子鉴定,我不是他爸,当然这事大家本来就知道,我现在有了证明文件,江岳河要是不同意,我们就法庭见。” 江家又一次召开紧急家庭会议,地点是在江岳山家里,江爷爷年事已高,没出席,来的是江岳河夫妻和江月溪夫妻。 六个人在客厅吵得天翻地覆。 谁都不知道,小卧室的门背后,席地而坐着一个小男孩,他抱着膝,额头抵着膝盖,听外面那些人一遍又一遍地提到他的名字。 “有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吗?当初是你们要孩子我才生!我生个孩子容易吗?那是鬼门关走一遭!老头就是知道我吃了大苦头,才答应把房子给我们!你们现在要生孩子就去生!没不让你们生!怎么能把江刻还回来?我们家也没有二胎指标啊!” “我当初就没答应过要这个孩子,那封信莹真还留着。你们没有找我商量,自作主张生下江刻,我看他可怜,莹真也喜欢,养就养了。现在我们有孩子了,怎么可能再帮你们养孩子?江刻不走,莹真的准生证就办不下来,这事儿没得商量!” “江岳山你个王八蛋!你孩子还没生呢!鬼知道生不生的出来!你老婆都快四十五啦!” “不好意思,我老婆身体很好,医生看过了,孩子很健康。” “你是不是人啊?养了十年你没感情的吗?我们之前为了避嫌,特地不和江刻多接触,现在这种情况,怎么把他带回去养?还有,我怎么和聪聪解释?他根本不知道他还有个亲弟弟!” “这关我什么事?你们不负责任生个孩子往我家一丢,怎么着?强买强卖啊?” “什么强买强卖?你老婆当年可是同意的!” “莹真是个女人,女人目光短浅,又容易心软,她是有错,错在太想有个孩子,但她帮你们养了十年江刻,现在也是功过相抵。江刻成绩很好,人也乖巧懂事,不比你们家的江可聪强吗?” “你放屁!我还要谢谢你咯?” “你们犟嘴也没用,商量不通我们就法庭见,顺便还能问你们要一下十年抚养费,你们去咨询律师吧,了解一下法官会怎么判。” “呵!你是文化人,懂什么法庭啊律师啊,欺负我们不懂是吧?行,江刻回来可以,我让岳河去找找关系,罚点钱也许能让他落个户,但这钱必须你们出!” -- 第101页 “你做梦,你生的儿子我给你养了十年,罚款还要我出?我说了多少遍我当年就没同意这件事!你也别想去找老头要钱,自己拉的屎自己擦屁股,老头的钱我和月溪都有份,还有房子。” “你说什么?房子?房子那可是老头白纸黑字写着要给我们的!” “现在不算数了,大家都有自己的家庭,也有自己的亲骨肉,凭什么房子只给你们?月溪,你说呢?” “二哥,这事儿我帮大哥,这本来就不合理!过继这种事要大哥同意才算数,大哥都不同意,老头让你们生你们就生?你们也太傻了吧。” “江月溪你别说了,我知道你就是想要钱。可你他妈是个女儿!你凭什么要钱?!老头老太每次生病,说说是老大养老,我都给了钱的!你给过吗?啊?” “二哥你这话说的,我虽然没给钱,但我去陪过夜呀!” “行了!别扯开话题,今天我的诉求很简单,第一,你们把江刻领回去,户口改掉,罚款自理。第二,只要老头答应房子和存款都均分,我就不和你们计较这十年抚养费。你们要是不答应,就还是那句话,法庭见。” “江岳山我草你大爷!你活该生不出孩子!你生个孩子没屁眼!” “你他妈再敢说一句试试?!” 一声巨响,是椅子砸地板的声音,把门背后的江刻吓得浑身一抖。 后来就是一连串的脏话,你来我往,还有肢体拉扯声、椅子脚在地板上的摩擦声、摔杯子声、砸门声、劝架声…… 江刻十岁了,很多事都听得懂,前几天,“爸爸”带他去一个奇怪的地方抽过血,那叫什么?亲子鉴定? 幼小的他在心里串着逻辑,明白了一件事——原来他不是妈妈亲生的。 二叔和二婶娘才是他的爸爸妈妈,而爸爸妈妈变成了他的大伯和大婶娘。 为什么会这样?他们干吗要这么做?这是什么游戏吗? 从那些争执声中,江刻捕捉到两个高频出现的名词:一是房子,二是钱。 房子,钱,好像是两样好东西。就是因为这些东西,当初才会发生那么离谱的事。也是因为这些东西,现在的他们才会吵得如此激烈。 从头到尾,江刻都没听到沈莹真的声音。他想,妈妈在外面吗?她在干吗?爸爸不要他,她怎么都不帮他说句话?连她也不要他了吗? 直到这时,江刻心里都还存着一线希望,觉得妈妈不会不要他。妈妈对他的爱与关心,早就渗透进了他的生命,他们是那么亲密无间,妈妈怎么可能会不要他? 他才不会去和二叔、二婶娘一起生活呢!江刻想,他们一点儿也不喜欢他,每次见面,除了一开始打个招呼,结束时说声再见,他们都不和他说话的。 他甚至都没去过他们家。 还有可聪堂哥,每次都只和表哥玩,从不搭理他。 …… 送走沈莹真后,江刻提着蛋糕往回走,心里也在想着很多年前的那些事。 那个争吵不休的夜晚改变了他的人生,也改变了他的三观。就是从那一天开始,他很难再相信别人,会怀疑一切的善意与关心,他成了一个没有家的人,房子,成为他最大的梦想。 江刻回到公寓,用钥匙开门,一室凉爽,吹散了他身上的热意。 唐亦宁躺在床上睡着了,江刻把蛋糕放进冰箱,看到写字台上被动过的药,却没拆封,嘟囔了一句:“懒鬼。” 他洗了把脸,给唐亦宁泡好冲剂,剥出胶囊,坐到床边拍她胳膊:“醒醒,起来吃药。” 唐亦宁睁开一只眼,伸出手,嗲嗲地叫他:“你回来啦。” 江刻的心倏地就变软了,扶着她坐起身,递过杯子让她喝药。 冲剂很难喝,唐亦宁喝得直皱眉,江刻又拿来一罐话梅,挑了颗小的喂进她嘴里。 “今晚我睡地板,你睡床。”他斜斜地倚靠在床头,摸摸唐亦宁的脸,“床太小了,你会休息不好。” 唐亦宁眼神无辜地看着他:“可今天是你生日。” “我不讲究这些,你知道的。”江刻说,“你生病了,要不要告诉你爸妈?上周还约了明天去吃晚饭。” “不要。”唐亦宁说,“我不想让他们担心,明天别回去了,我会打电话和他们说的。” 江刻点头:“行。” “蛋糕呢?”唐亦宁伸了伸脖子,“你放冰箱了吗?” 江刻:“嗯。” “可不可爱?”唐亦宁笑起来,“我精挑细选的呦。” 江刻脸色很臭:“精挑细选,就搞了一个小狗?” 他想起在蛋糕店问店员要蜡烛时,店员问他:“为什么要二和五?小朋友是两岁还是五岁啊?” 江刻说:“不是小朋友,是我过生日,二十五岁。” “你过生日?”店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然后就从冰柜里提出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狗蛋糕,热情地喊,“祝您生日快乐!” 江刻当场傻眼。 唐亦宁嘿嘿坏笑:“是巧克力口味的呢,肯定很好吃。” 江刻说:“好吃也没你的份,奶油啊,你别想碰。” 唐亦宁把手放在眼睛两边假哭:“嘤嘤嘤……” 江刻不吃这套,往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唐亦宁翻过身不理他了。 江刻去洗了个澡,不打算再出门,赤膊回到房里后,他洗掉碗筷锅子,又看到厨房台面上那盘已经凉掉的番茄鸡脯肉。 -- 第102页 他拿筷子夹起一块鸡肉吃,酸甜咸搭配得很可口,要是热一下,会更好吃。 但他暂时没胃口,把菜放进冰箱,想先休息一下。竹席已经铺在地上,他就地躺下,翘起脚,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发呆。 小床上的唐亦宁探出半个脑袋,看不见鼻子和嘴,只能看到那双大大的黑眼睛。 江刻皱眉:“你还不睡?都快十点了。” 唐亦宁说:“你生日还没过呢,我想陪你吹蜡烛。” 江刻发懒:“我刚躺下,你让我先歇会儿。” “我怕我会睡着去,过了十二点就不算数啦。”唐亦宁说,“老公,我还给你买了生日礼物哦。” 江刻翻身坐起,向她伸手:“礼物呢?” 唐亦宁微笑:“先吹蜡烛。” 江刻没办法,只能把小狗蛋糕端到写字台上,唐亦宁拿着手机从不同角度拍照片,开心地直笑:“这个小狗做得很像哎!” 咖啡色的“小狗”趴在桌上,很乖巧的样子,唐亦宁都舍不得切开。江刻在小狗背上插上蜡烛,一个“2”,一个“5”,用打火机点燃,唐亦宁给他唱生日歌,还拿着手机录视频,唱完后说:“许愿吧!” 江刻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又低头去看那蛋糕。 十岁以后,他就没过过生日,也不是郑馥玲不给他过,十一岁生日那天,郑馥玲给他买了个生日蛋糕,只是还没来得及插蜡烛,就被江可聪给摔烂了。 江可聪当时十四岁,仗着自己“青春叛逆期”作天作地、为所欲为,做过无数匪夷所思的事。他拿个小刀片儿在手腕上划条浅印子,威胁郑馥玲说他要割腕,把郑馥玲吓得够呛,连连保证以后只给他过生日,不给江刻过。 江刻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场闹剧,在他眼里,江可聪就是个小丑,他想,谁稀罕。 他讨厌这个日子,七月十九号,他刚生下来,就第一次被人抛弃。 后来,他再也没过过生日。 …… 江刻闭上眼睛,在心中许愿,睁开眼后吹一口气,把蜡烛给吹灭了。 “小江先生生日快乐!”唐亦宁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从今天开始就正式奔三啦,要注意保持身材,保养皮肤,保卫发际线,不可以变成抠脚大叔哦!” 江刻:“……” 他又一次向她伸手:“礼物呢?” 唐亦宁从衣柜里取出那件黑色夹克衫,得意地展示给他看,江刻一愣:“长袖?” “没看到好看的短袖,只买了这个,出口意大利的哦,你摸摸这面料,特别舒服。”唐亦宁把衣服给他,“你穿一下,看看大小合不合适。” 江刻站起身,穿上夹克衫,拉上拉链后还转了一圈给唐亦宁看。 唐亦宁满意得直拍手:“哇!真好看!我拍一张你看看。” 房里没有穿衣镜,她给江刻拍了张全身照,江刻一看就头疼,上半身的确很帅,下半身却是一条大花裤衩。 他让唐亦宁把照片删了,又把夹克衫脱下来,随口问:“这衣服多少钱?” 唐亦宁说:“三千多。” “什么?!”江刻头皮差点炸开,“三千多?!” 他去翻衣服的吊牌,发现没有,一颗心哇凉哇凉,“吊牌呢?你剪掉了?那是不是就不能退了?” 唐亦宁:“……” “骗你的啦,买回来才三百出头,吊牌价一折都不到。”她不想再吓唬可怜的江先生,“工厂店买的,很划算,你穿起来真的很好看,上班、聚会都能穿。” 江刻的心终于踏实了,三百多,还好还好,可以接受。 唐亦宁拿起刀子:“切蛋糕吧!嘿嘿,切下这个狗头!” 江刻缩了缩脖子,好像要切的是他的头。 唐亦宁真的切下了小狗脑袋,盛进盘子让江刻吃。 江刻吃了几口:“唔,味道不错,蛋糕很新鲜,奶油也不腻。” 唐亦宁眼巴巴地看着他,吞了吞口水。 “想吃吗?”江刻舀起一勺递到她面前,“只能吃一口。” 唐亦宁已经咬住了他的勺子,吃得干干净净。 江刻笑起来,唐亦宁舔舔嘴角:“真好吃,唉……尝过就好,你把它放冰箱里,记得明天一定要吃……” “完”字还没出口,江刻突然倾过上身吻住了她的唇,舌尖也舔到她的嘴角,把剩下的那点奶油给舔掉了。 江刻坐直身子,看着面前一脸懵的女孩,低声说:“谢谢,谢谢你给我过生日。” 生日算是过完了,唐亦宁爬上床,江刻继续躺到地上,他关了灯,让唐亦宁早点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江刻在刷新闻,有一只手摸到他的头发,把他吓一跳。 “你还不睡?”江刻用手机屏幕往床上照,唐亦宁又趴在床边看他。 她小声说:“睡不着。” 江刻问:“肚子还疼吗?你回来后拉过几次?” 唐亦宁说:“不疼了,就有点胀气,洗澡前拉过一次,后来没拉过。” “十一点了。”江刻开始生气,“不舒服就要多休息,快点睡!” “睡不着。”唐亦宁向他伸手,“要抱抱。” 江刻:“……” 他无奈地爬上床,唐亦宁钻进他怀里,她可能有点低烧,皮肤略烫,江刻问:“不嫌热啊?” -- 第103页 唐亦宁说:“不嫌。” 她枕着他的胳膊,把手搭在他腰上,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江刻用另一只手给她拍背,就像小时候沈莹真给他哄睡时那样,一下一下轻轻地拍,没多久,唐亦宁睡着了。 一直等到她睡熟,江刻才小心地抽出胳膊,把唐亦宁搞到床中间,替她盖好毯子。 晚上只吃了一块蛋糕,江刻饿了,打开冰箱看到那盘番茄鸡脯肉,还有剩下的大半个蛋糕,思考以后,最终选择吃蛋糕。 他盘腿坐在地上,背脊靠着墙壁,一勺一勺地把蛋糕送进嘴里。 当小狗只剩下一个屁股时,江刻吃饱了,把蛋糕放回冰箱,去卫生间刷牙洗脸。 弄完后他回到床边,唐亦宁依旧睡得很熟,江刻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又戳了下她的脸颊,她没醒,只努努嘴角,继续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江刻重新躺回地上,拿起手机时,右上角的时间刚好跳动。 零点零分,他的生日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江小狗新婚夜睡地板,生日还是睡地板,心里却美滋滋~ 有些妹子可能无法理解小江家的事,但在80、90年代,抱养的情况其实非常多(再往前的年代就更多了,养不起嘛),我知道的我爸妈同学、同事、朋友家,就有好几个抱养来的小孩。当时社会大环境如此,结婚了就得有个孩子,没孩子会被人笑话,那些孩子的来源不排除拐卖与走失,但最多的来源还是亲生父母主动送卖。 当时计划生育真的很严很严,尤其是大城市,超生后会丢饭碗,那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很少有人敢顶风作案。我是80后,我表弟妹、堂弟妹都是85后、90后,说班里同学大多是独生子女,谁要有个兄弟姐妹,大家还觉得很稀奇(这种情况一般是家长为私企员工或农村户口,前者愿意罚钱,后者有二胎指标)。 那会儿没电脑,没手机,没互联网,医院、街道、各个政府部门很多都是靠手写登记资料,走走关系啥事儿都能搞定。身份证又是一代,照片模糊得不像样,不像现在处处联网,随便什么事网上一曝,全世界都能知道。 所以说,特殊年代会出现一些特殊的事,看似狗血,却都真正发生过,当事人不能简单地评判对错,当事情涉及自身利益时(比如丢饭碗、罚款、继承不到遗产等),兄弟反目,并不鲜见。 而故事里江刻的去向,人人有自己的道理,人人都认为是身不由己。 讽刺的是,十几年后的现在,别说二胎放开,甚至鼓励大家生三胎(然而并没几个人愿意生)。 小江:原来我是时代的牺牲品。 第37章 离职 周六,唐亦宁又解锁一项新体验——被江刻陪着去医院看病。 挂号、看诊、抽血、做B超……江刻一直陪在她身边,医生看过她前一天的病历,说血检报告里某几项指标还是高,说明体内毒素未退尽,又给她开了两天的盐水。 唐亦宁去输液室输液,江刻坐在她身边,中间接了几个电话,都是工作上的事。 杋胜科技是很典型的互联网公司,虽没有硬性规定996工作制,大多数周六江刻还是需要上班。这天他请了假,与他工作上有配合的前端开发人员、测试人员、项目经理……一个个打来电话与他沟通工作。 江刻带着笔记本电脑,搁在腿上,直接在输液室干起活来。唐亦宁心里过意不去,说:“你要么去单位吧,我一会儿挂好水自己回去,反正很近。” 江刻敲着键盘,说:“没事,一点小活,搞掉就好了,下午我再去趟公司。” 唐亦宁的药水要挂三个多小时,中午时,江刻出去买饭,给她带回白粥和小菜,自己只吃三个大肉包。 他真的很节约,连一份像样的盒饭或面条都舍不得买,三个肉包六块钱,配着开水房打来的白开水,他大口大口地吃着,一边吃一边敲键盘。 唐亦宁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是病号,喝粥很正常,可其他病号的陪护家属吃得都很好,有人去便利店买盒饭、三明治,有人吃永和大王、老娘舅,还有人叫了肯德基、必胜客,整个输液室飘荡着各种食物的香味,只有江刻吃得最寒酸。 唐亦宁正喝着粥时,电话响了,是彭玉打来的。 彭玉刚从青海飞回来,到家后歇了一口气就给唐亦宁打电话:“小唐,你在哪儿呢?” 唐亦宁有气无力地说:“在医院挂水。” “还没好啊?这么严重?”经过一夜冷静,彭玉的气也消了大半,详细地询问唐亦宁前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唐亦宁正好闲着,就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彭玉听完都不知该说什么,来了一句:“霍云舟看起来挺正常一个人,怎么会这么人来疯?” 唐亦宁心道他看起来就不太正常,正常人会披麻袋吗?嘴里却说:“彭姐,这事儿我是有责任,但要说责任全在我,我肯定不认。他当时明确地说咱们选的餐厅很难吃,要换一家,说梁总和葛总监不会喜欢,我没办法拒绝啊,换成是你,你会怎么做?你教教我。” 彭玉说:“这个假设不成立,霍云舟估计就是看你是个小姑娘,好欺负,才会这么提要求。是我的话,他会给我面子,不太会吵着嚷着一定要去那什么海鲜坊吃饭。他真想去,自己什么时候不能去?非要你们一堆人陪他去,他就是闲出屁了。” -- 第104页 唐亦宁扶额。 “行吧,这事儿我知道了。”彭玉说,“你好好休息,明天挂完水,周一再多休一天,霍云舟那边我会去跟进,那几位老板我一个个去拜访过来。人事已经在和饭店交涉,该赔多少是多少,你别多想,不会有事的。” 听彭玉的意思,这事算过去了? 唐亦宁发现江刻抬起头在看她,鼓了鼓劲对彭玉说:“彭姐,有个事我想和你说,我……打算辞职了。” 电话里一阵沉默,几秒后,彭玉的嗓门响起来:“辞什么职?这么点屁事你就辞职?抗压能力也太差了吧!” 唐亦宁小声说:“是刘总让我辞职的。” “他让你辞职你就辞职?他算老几啊?你是我的人!我没让你走他有什么资格哔哔?!”彭玉气得不行,“唐亦宁,是你自己说要做业务的,做业务的必须会扛压力,不能玻璃心!吃饭吃出毛病屁大点事,以后你去应酬,是不是客户摸一下你的屁股你就反手一个耳光说你要辞职啊?!” 唐亦宁:“……” 彭玉还在说:“我一会儿就给刘总打电话,这件事你也是受害者,冤有头债有主,客户那边我会去搞定,他想让你辞职顶罪,没门!” “别别别别别。”唐亦宁急坏了,“彭姐彭姐,彭姐你听我说!不光光是昨天的事,其实……是这样的,我家最近在云遥买了个房,很快就要搬家,云遥离咱们厂太远了,所以……我和家里商量了一下,才想要辞职。” 彭玉又一次沉默,随即爆发出比之前更大的怒火:“唐亦宁你是不是在玩我?啊?你家要在云遥买房你还和我说要转去做业务?!这才几天?一个月都没到!你们这种小姑娘就是这么想一出是一出的吗?你即世界啊?全世界都要围着你转是不是?我是你妈还是你姐?你说要做业务我去帮你和刘总争取,刘总要你滚蛋我还想着帮你解释,你倒好!说买房就买房,拍拍屁股就要走!过河拆桥也不是你这么个拆法!” 唐亦宁被骂得太阳穴嗡嗡响,早就把手机拉离了耳朵,等彭玉停下来,才瓮声瓮气地开口:“彭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买房的事比较突然,那个……我知道你会生气,的确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彭玉冷静了会儿,才开口:“你家怎么会想到去云遥买房?” 唐亦宁说:“我爸下楼不方便,想换个电梯房。” “那为什么要买云遥?不买城东?你家不是在文兴桥吗?再往东一点也有很多新楼盘啊。” “呃……大概……云遥……环境比较好?” 唐亦宁已经做好打算,不和铠勋面料厂的人说她结婚的事。 她以前参加过一些同事的婚礼,随过红包,还吃到过一些不太熟的同事发的喜糖,她没想让他们回礼,也不准备给大家发喜糖,她的婚结得太过仓促,不想让大家在背后议论她。 无论如何,她向彭玉提出辞职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唐亦宁再也没有后悔的机会。又听彭玉埋怨几句后,她挂掉电话,发现江刻还在看她。 “我说了。”唐亦宁对他扬扬手机,“最后工作日大概会在八月十五号,我要带一个新助理,她还没完全学会,七月底离职估计来不及。” 江刻问:“你做业务,去应酬,要被人摸屁股的?” 唐亦宁:“…………” 江刻脸色不太好看:“真的假的?” “不知道,反正我没碰到过。”唐亦宁歪在输液椅上,精神不佳,“我这两天老是被人骂,连餐厅老板都来骂我,我一直在说‘对不起对不起’,也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只知道最后道歉的人都是我。” 江刻想了会儿,说:“那我和你说声‘对不起’,房子买在云遥,是我能力不够,等我再多赚点钱,我们就往市里换房,好离你爸妈近一点。” “你少来。”唐亦宁失笑,“那时候我已经在云遥上班了,你是不是又要我辞职啊?” 江刻握住她没打点滴的右手,说:“至少可以买在科创城,离地铁站近一点,你不管去文兴桥还是上班,都会比较方便。” “买不起哦。”唐亦宁感叹,“科创城要四万多一方呢,几年前才一万多,涨疯了,傻子才会买。” 这个周末,唐亦宁就住在江刻的出租屋,去六院挂了两天水,周一又休息了一整天。 她给父母打电话,说天气太热了,她懒得动,等下个周末再回家。 韦冬颖在电话里笑她:“人家是有了媳妇忘了娘,你是有了老公就忘了爹妈,你爸惦记你一礼拜了,都见不着你一面。” 唐亦宁撒娇:“妈妈,我下礼拜一定回家,这几天快40度啊,我哪儿都不想去。” 江刻每天照顾着她的饮食起居,监督她吃药,给她煮粥、煮面条,还帮她洗衣服。 她躺在床上,看着他把她的胸罩、内裤晾在落地衣架上,有点难为情,猜不透江刻洗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这应该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洗胸罩。 一直到周一,唐亦宁才被允许吃点清淡的菜,江刻给她煮了一锅冬瓜排骨汤,排骨和冬瓜都炖得很酥软,唐亦宁早就馋了,美美地吃了一大碗,没吐也没拉,见她肚子没哪儿不舒服,江刻才放下心来。 “我明天早上去单位。”周一晚上吃晚饭时,唐亦宁对江刻说,“交一封书面的辞职信,正式流程总要走。” -- 第105页 江刻提醒她:“你要是八月十五号离职,最好让你们单位把你的社保交到八月,如果你在九月底前找到新工作,社保就能无缝衔接,不用补交。” 他就是这么务实,考虑到的永远是具体的小事。 唐亦宁点头:“好,我知道了。” 很多事情,在没做之前会左右摇摆、烦恼纠结,真正下定决心并且说出口后,唐亦宁只感到一身轻松。 她曾对铠勋的这份工作寄予厚望,想多赚点钱,能改善家里的经济状况,也曾对自己和江刻的婚姻灰心丧气,觉得太过草率,难以长远。 可在生过一场病后,她突然意识到,江刻虽然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行动上却很给力,让她体会到除父母以外、另一个无血缘关系的人带来的一份安全感。 她之前真的担心过江刻会不耐烦,可他没有,他睡了三晚地板,一直到周一晚上才上床和她一起睡。 唐亦宁说自己病好了,向他暗示可以做点什么,江刻没同意,还质问她:“你脑子里除了吃和睡,就想着这个吗?” 唐亦宁无话可说,好像她是个大淫魔。 周二早上,江刻开车送她去班车站,唐亦宁回厂上班,用公司邮箱向彭玉发出一封辞职信。 当天下午彭玉回信,与她敲定离职日期,让她继续指导小申,争取在八月十五号离职前,能让小申独立操作。 很快,“厂花”唐亦宁即将离职的消息在厂里传开,食堂里,忧郁的男青年们托着下巴,看唐亦宁去窗口打饭,IT部门的小袁问同事:“我现在去表白,还来得及吗?” “得了吧。”同事说,“就你这模样,人家怎么可能看得上?” 厂里的人都猜测唐亦宁是因为上周五的事才辞职,觉得再正常不过。 一次宴请,把重要客户搞进医院,也许还得罪了新客户,即使云舟海鲜坊赔了钱,铠勋也向几位客户赔礼道歉,但在厂里,总要有个人来背锅,客户事后问起来,厂里也好有个说辞,用来表明态度。 唐亦宁扛下了这口锅,除了彭玉,没人知道她要搬去云遥,这本来就是她的私事,不想大张旗鼓地宣传。 唐亦宁问彭玉,自己应聘新单位时能否留她的手机号,用来应对背调,彭玉一口答应,说放心,不会让别的单位知道那次食物中毒的事。 小何很愧疚,对唐亦宁道歉,说那天她就是太急了,才会说那些话。 “小唐!”小何哭着说,“我没怪你,小戴也没怪你,他已经好了,昨天还和我说这事儿真不赖你,你干吗要辞职啊?” 唐亦宁拉着她的手,笑着说:“辞就辞了呗,你别哭啦,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请三位室友去镇上吃了一顿散伙饭,感谢她们两年来的照顾,又单独请彭玉吃饭,感谢她的指导与教诲。 就这样,唐亦宁在厂里待到八月中,把小申带到出师,于八月十五号整理行李、正式离厂,结束了这份两年多的面料行业跟单工作。 江刻的购房按揭手续办得很顺利,八月中旬时,贷款下来了,他带着唐亦宁,和房东夫妻去交易大厅办理房产过户,再过几个工作日,江刻就能拿到房产证,房东也会把钥匙交给他。 这段日子,唐亦宁每周六从厂里回来后,都会和江刻一起去文兴桥吃晚饭,吃完后跟着江刻回科创城,周日休息一天,周一回厂上班。 业余时间,她开始逛求职网站,仔仔细细地写好简历,在离职前一周,投递给心仪的几家公司。 那些公司都在云遥,距离星云坊不远,坐公交半小时可到,有些外贸公司是在科创城,唐亦宁也能接受,上下班可以搭江刻的车,坐公交、地铁也就四十来分钟。 她应聘的岗位有跟单、销售助理、业务员……清一色的业务岗(或可以向业务转的助理岗),而那些文员、前台、后勤、人事……她统统不考虑。 唐亦宁知道自己有外貌优势,去应聘文职工作就是十拿九稳,但她铁了心要往业务路上走。她不像江刻那样手上有技术,因为某些原因,也不想做模特、直播等靠脸的工作,想要多赚钱,只能做业务。 她很快就收到第一份面试通知,是一家整体橱柜生产厂家,品牌有一定知名度,线上线下都有店铺,招的是销售助理。 唐亦宁已经离职了,一直住在江刻的公寓,面试前一晚,她和江刻一起趴在床上,看江刻用笔记本电脑搜索那家公司的信息。 “这家单位还可以。”江刻看着屏幕,说,“成立十五年,注册资金八千万,还请明星做品牌代言人,应该比较正规。” 唐亦宁说:“我查过交通了,星云坊门口的公交站,有一辆车直接能到厂门口,挺方便的。” “可惜。”江刻叹了口气,有些遗憾地说,“咱们新房的厨房已经有柜子了,要是没有,你去了这家单位,就能搞到内部价,质量肯定比市面上卖的都来得好。” 唐亦宁说:“它们家还有全屋定制啊,橱柜橱柜,又不是厨房的厨,衣柜那些它们也做哎。” “是吗?”江刻又仔细看那家公司的官网,高兴地说,“那咱们的衣柜就靠你了!” 唐亦宁晕倒:“你说的好像我肯定能面上似的。” “就一个销售助理,为什么会面不上?”江刻想不通,“你那两年经验是干吗用的?还有你这张脸,白长的呀?” -- 第106页 唐亦宁捧住脸,害羞地说:“你是在夸我漂亮吗?” 江刻一撇头:“我没有,你太自恋了,我只是在说一个客观事实。你比大多数人长得好看,这是加分项,这样子你要是再面不上,就说明你其他方面有很大的不足,比如智商……” 唐亦宁拿起枕头,狠狠地砸到他脑袋上。 第二天,唐亦宁兴冲冲地赶去橱柜公司面试,进到工厂办公大楼后,她观察四周,对办公环境还挺满意。 当天面试人员不多,三女一男,唐亦宁被发到一张表格,坐在会议桌旁认真填写。 住址那栏,她直接写了星云坊的新房,而婚姻状况——唐亦宁写上:已婚。 很快就轮到她面试,面试官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男经理和一位四十多岁的女HR,两人看到唐亦宁后,面上表情都有些变化,唐亦宁知道自己的长相算漂亮,打扮也很得体,给人的第一印象不会差。 她微笑着坐下,被两位面试官轮番问了几个问题,关于办公软件,唐亦宁都能熟练操作,关于公司系统,唐亦宁说她有经验,新系统熟悉一下就会用。 她向HR表决心:行业虽然陌生,但她愿意学习,相信自己可以胜任新工作。 聊完工作内容相关,轮到唐亦宁提问,她向HR询问薪资福利和工作时间,HR告诉她,试用期5K月,转正后6K月,年底多发两个月工资做年终奖,每年会有一定幅度的涨薪,3个点起步。 工厂单休,交五险一金,有交通补贴、高温补贴,逢年过节会发福利,做满一年后有每年五天的年休假。 算一下,要比在铠勋做业务助理的工资,高一些。 唐亦宁觉得还可以。 HR又问起她从上家单位离职的原因,唐亦宁没隐瞒:“我结婚了,新房买在云遥,以前的单位在城东郊区,通勤太不方便,所以就辞职了。” HR又看了看她的表格,眼皮子一撩:“我想问一下,你老公是做什么工作的?” 唐亦宁说:“他是互联网行业。” HR:“程序员?” 唐亦宁:“是。” HR:“在科创城上班?” 唐亦宁点头:“对。” “哦……那收入不低的。”HR笑了笑,“你现在快二十五,有个问题,可能比较冒昧,我想知道,你和你老公近期有没有生育计划?” 唐亦宁立刻摇头:“没有,三年内都不会考虑。” HR竟然追问:“为什么?” 唐亦宁说:“因为我们还年轻啊,没急着要孩子。” “这种事,可说不准。”HR和男经理对视一眼,两人都笑得意味深长,“唐小姐,谢谢你来参加面试,今天就到此为止,请你回去等电话通知吧。” 唐亦宁懵懵地点头:“好的,谢谢。” 作者有话说: 敲黑板,看看文名!点题了有木有! 我知道大公司面试,HR不会问得这么直白,可能会比较隐晦地问。但是以小唐这个年纪,这样的婚姻状况,又有了房,去民营私企、小公司面试时,80%的HR都会从正面、侧面打听这个问题。 我以前在私企和外企都工作过,两边的HR都会问,问的角度很刁钻,恨不得把老公身家都给摸清,感觉保证了都没用。(有了娃的,她们还会打听生不生二胎,哈哈哈哈) so,已婚未育阶段的女性求职,真的会比较尴尬,我们就在故事里浅浅地讨论一下。 小唐:我又后悔结婚了! 小江:什么?我又要睡地板了? 第38章 收房 之后的几天,唐亦宁倒也没有傻乎乎地在家等通知,她继续投递简历,又去三家工厂和一家外贸公司进行了面试。 她还去了西城区的人才市场,拿着简历逛过一家家招聘展位。有个男经理叫住她,问她有没有兴趣去他们公司做前台,月薪8K,朝九晚五有双休,还有年终奖和各项补贴,年薪稳过十万。 唐亦宁有一瞬间的动心,便坐下填写表格,那位男经理看到她填写的内容后,惊讶地问:“你结婚了?” 唐亦宁点头:“对。” “这么年轻就结婚了?”男经理很不解的样子,还是收下了唐亦宁的表格,态度不似之前那般热情,只说让她回去等面试通知。 但这面试通知迟迟未来。 唐亦宁还是更青睐那家橱柜公司,觉得自己表现不错,默默地等待消息。可一个星期过去,对方连个短信都没发,唐亦宁才确认,她的面试失败了。 她很失望,自信心受到了小小的打击,江刻说:“没事,慢慢找,现在天热,本来就不是求职旺季,金九银十,等天凉快些好岗位会更多。” 唐亦宁起先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云遥早年是一个县,都不归钱塘管,因为偏僻,很多工厂选址于此。当云遥被划入大钱塘区块后,那片工厂密集的区域被取了个名,叫云遥经济技术开发区,其实就是城西地块的工业区。 那些工厂大小不一,行业多样,有些专做内销,有些做外销,有些内外销都做。按道理,唐亦宁是本地人,学国际贸易,是正儿八经的全日制本科毕业生,又有跟单员经验,对工资要求也不高,找工作应该很容易。可她面试了几家单位,连年薪六万的岗位都愿意接受,最后还是全部石沉大海。 八月下旬的一天,台风登陆钱塘,满城狂风暴雨,唐亦宁撑着伞坐公交车去面试,来到对方公司后,整个人早已湿透。 -- 第107页 她拿出用塑料袋包着的毕业证、学位证和身份证,揩着额头的雨水,有些狼狈地走进面试室,第NNN次听到这样的几个问题: “不好意思,我想请问一下,你先生今年几岁?” “方便说一下他的行业、工种和大概的收入吗?” “你俩都不大,结婚挺早的呀,最近两年有要孩子的打算吗?” “如果不急着要孩子,你们为什么要那么早结婚?” 为什么要那么早结婚?应该去问江刻啊! 唐亦宁心力交瘁,只想对HR吼:你问的这些问题和工作有什么关系?我老公的收入和我的工作能力又有什么关系?我都说了三年内不会要小孩!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不是人人结婚后就马上会去生小孩,我是真的想要努力工作!我才二十四!没想那么早做妈妈! 可那只能是唐亦宁的脑内风暴,面对HR,她始终温柔懂礼貌,耐心地解释:“我们结婚是因为要共同买房,房本写两个人的名字,如果不是为了买房,我们不会那么早结婚。” HR像是明白了其中关窍,还自以为是地调侃了一句:“哦,那你先生很爱你啊,都没把那房子作为他的婚前财产。” 唐亦宁:“……” 她完全丧失了对这家公司的兴趣。 离开大楼,唐亦宁打起伞,又一次走进风雨中。 一把伞根本挡不住台风天狂暴的雨水,她心中苦涩,迎着那凄风楚雨艰难前行。 唐亦宁已经悟了,问题是出在她的婚姻和生育状况上。 她想起几个月前与蔡东东的交谈,蔡东东说他的女同学们找工作很困难,唐亦宁当时还庆幸,自己毕业时很容易就找到了工作。 哪里会想到,只过了三个月,她也面临着蔡东东的女同学们一样的困境,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二十四五岁的尴尬年龄,已婚,未育,在HR们眼里,什么学历、能力、外貌、经验……统统不值一提,她就是个随时都会怀崽的人形子宫,是招进公司后就可能长期休假的领薪闲人。 唐亦宁回到公寓,江刻还没下班,她洗了个澡,郁闷地扑到床上,给吴丹娜打电话,倾诉求职时碰到的麻烦事。 “我后悔结婚了。”唐亦宁知道自己说的是气话,但她真的很沮丧,“不结婚屁事都没有,说不定我已经在独立跑客户了,啊!好烦!” 吴丹娜说:“我这儿在招跟单,你要不要来?” 唐亦宁说:“你那儿离云遥也很远啊!我只能在云遥周边找。那么多工厂!我就奇了怪了,就因为我结了婚又没生孩子,他们就都不要我,凭什么呀?” “很正常啦。”吴丹娜说,“我们这儿招跟单也喜欢招单身的女孩,或是已经生过孩子的小姐姐。你这个情况,人家担心你一入职就怀孕嘛,到时候三天两头请假,生完了还要休产假,一来一去差不多两年不能稳定工作,人家也慌的呀。我有一个女同事就是这样,HR老在背后吐槽她,说她是故意的。” 唐亦宁气道:“可我真的几年内都没打算生小孩!” “肚子长在你身上,谁知道呢?”吴丹娜说,“你结婚了,又有房,随时都能怀孕,你真怀了人家也不能叫你打掉呀,更不能开除你,你去劳动局一告一个准。人家干脆从一开始就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反正有那么多应届毕业生找工作,跟单又不是什么技术工种,单位有别的选择,干吗要用你?” “你的意思是……我会一直找不到工作?连前台都不要我?”唐亦宁开始心慌,“不会吧?” “慢慢找,总能找到的,现在一会儿高温天一会儿刮台风,你干脆休息一个月吧。”吴丹娜的说辞和江刻一样,“你们不是马上要拿房了吗?你可以装修房子呀,江刻那么忙,总要有个人去跑装修。” 唐亦宁一个头两个大,装修房子?她可是半点经验都没有。 两天后,唐亦宁和江刻一起去房管局,拿到了新房的房产证。江先生拿到那大红本本后,低头看了很久,像是在逐字逐句地检查,态度比拿到结婚证时都要认真。 看完后,他吁出一口气,揽住唐亦宁的肩,说:“走,收房去。” 房屋交接很顺利,小詹陪着他们和前房东一起去新房,交接完水、电、燃气、物业费,男房东郑重地把钥匙交给江刻,拍拍他的胳膊,说:“小江,恭喜你,以后,这儿就是你和你老婆的新家啦。” 等前房东和小詹离开,新房里只剩江刻和唐亦宁。 天气依旧闷热,江刻不再心疼电费,很豪爽地打开客厅里的中央空调,站在出风口,伸长手臂感受冷风。 除了卫生间和厨房,整套房子空空荡荡,一样家具都没有,客厅铺着地砖,卧室铺着地板,所有的墙都刷着白色乳胶漆。唐亦宁四处检查,发现地上有一些小刮痕,墙上有很多黑印子,倒也不影响生活。 正在主卧打转时,一个人快速地跑进来,唐亦宁还在发懵,已经被人从身后抱起,飞快地转了几个圈。 “啊啊啊!你干吗呀!”唐亦宁穿着人字拖,拖鞋都甩飞了一只,她被转得头晕眼花,江刻才把她放下地。 “我们有房了!”他很激动,是极少出现的模样,江刻掰过唐亦宁的肩,让她与他面对面,不停地说,“我们有房了,唐亦宁,这套房现在是我们的了!有房产证,有钥匙!我们把它装修一下,随时都可以搬过来住!” -- 第108页 唐亦宁这些天一直被求职问题困扰,心情其实并不好,但在这一刻,她还是被江刻的兴奋与喜悦感染,和他一起开怀地笑:“嗯!我们有房了!” 江刻张开双臂,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抱得很紧。两人身上都有汗,谁也没嫌弃谁,江刻用手掌摩挲着唐亦宁的后脑勺,低声说:“我做梦都在等这一天。” 唐亦宁依偎在他怀里,抱着他的腰,没说话。 江刻从不会做浪漫的事,脑子里根本就没那根筋,唐亦宁却觉得这个拥抱就很浪漫。她比谁都清楚江刻的梦想,在他梦想成真的这个美妙时刻,唐亦宁很欣慰,他只愿意与她分享。 两人回到客厅,也不嫌地上脏,直接坐在了地砖上,伸直双腿,背脊靠着墙,江刻从唐亦宁包里取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开始算数。 “我现在每个月的收入,到手是一万六到一万八不等,公积金里还有五千多,那个全部会用来还贷,等于说,我还要再拿出五千去还贷款。” 他办了组合贷款,按揭十五年,每个月要还10300元。江刻在本子上写下这个数字,又说:“还完贷,我每个月还能剩一万多,年底会发八万,尤达会还我三万,到时候我把钱还你,明年我再存半年钱,去买个车位,这儿车位要十二万。” 唐亦宁的十一万存款在整个买房过程中,因为交中介费和税费,已经陆陆续续拿出来六万多。而原房东房子卖得便宜,就是因为不送车位,他当时自己就没买车位。 唐亦宁把脑袋搁在江刻肩膀上,说:“你不用还我钱,年底发了年终奖,就去把车位买了吧,没车位不方便,租的车位离我们这栋楼好远。” 江刻叹口气,忿忿不平:“我那车买来才四万多,买个车位却要十二万,就那么小一块地!” 唐亦宁咯咯笑:“那没办法,开发商精明着呢。” “每个月剩下的钱用来装修,头几个月可能会比较紧张,等装修好,明年我们就会宽裕很多。”江刻看着本子上一连串的数字,问唐亦宁,“你还剩多少钱?” 唐亦宁说:“五万多。” 江刻说:“我还剩两万,是刚发的工资,这点钱够装修吗?” 唐亦宁说:“七万多,如果都买最便宜的东西,那肯定够。” 江刻摇头:“自己的家,又不是出租房,怎么能用最便宜的东西?冰箱、洗衣机、电视机、沙发、床,都得买得像样些,要用很多年的。” 他想起唐亦宁曾经面试过的橱柜公司,打开手机给她看:“我前阵子了解了一下什么叫全屋定制,觉得挺好。整个房的柜子都由一家来打,不用买成品柜,它能做到天花板,柜子顶上就不会积灰。你知道我们这样一套房子做全屋定制,要多少钱吗?” “不知道。”唐亦宁说,“要不我去问问我小姨?我小姨去年刚给蔡东东装修过房子,就是做的全屋定制,我去参观过,她应该知道价格。” 江刻同意了,唐亦宁当即给韦秋敏打电话,韦秋敏说:“你要不要带江刻去东东的新房参观一下?晚上顺便来我们家吃饭。” 有饭蹭,唐亦宁和江刻都很乐意。 他们准备离开新房,江刻还很舍不得,又去每个房间转了一圈,关好所有的窗户,才牵着唐亦宁出门下楼,开车去韦秋敏家。 韦秋敏住在城西,给儿子买的房和自己家在同一个小区,两套房子都很大,蔡东东那套有118方。韦秋敏带江刻和唐亦宁去新房,江刻听说这套房买下来时一百万都不到,差点心肌梗塞。 他认真地参观新房,韦秋敏说:“我去年装修时,一共花了四十多万,全屋定制花了七万多,板材是按面积算钱,你看,这些柜子都是。” 江刻问:“小姨,我那房子做一下,四万够吗?” “差不多吧,不会超过五万。”韦秋敏说,“板材你不用选得太好,也不能选得太差,就挑实惠点的国产货,柜子多打点,住久了东西会变多,储物空间很重要。” 江刻记在心里,环视这套房子,装修风格年轻时尚,家具、家电齐全,是韦秋敏给独生子准备的婚房。 蔡东东一点都不用操心,可以拎包入住。 江刻又想起江可聪,他那个一无是处的亲哥。 曾经,江刻也想过好好和江岳河、郑馥玲、江可聪一家相处。他被送回去时年纪虽小,脑子却很聪明,知道寄人篱下要看人脸色,他没指望郑馥玲能公平公正地对待他,但他乖乖听话,好好上学,总能在那个家里混口饭吃。 可这么简单的愿望,江刻都无法实现,江可聪比他大三岁,不管是身高还是体格,已经步入青春期的江可聪都远远胜过还是小屁孩的江刻。 江刻被江可聪欺负得很惨,那种全方位无死角的恶意简直可以将人击溃。最操蛋的是,没有人帮江刻说话,江岳河能躲则躲,郑馥玲只会去哄江可聪,生怕她的好大儿心里不爽要自残。 江可聪成绩下降,归罪到江刻身上,江可聪沉迷网游,也归罪到江刻身上,连江可聪打架早恋,都能归罪到江刻身上! 那几年,江刻生活在那个“家”,连呼吸都有罪,但他还是个孩子,没有钱,无处可去,唯一的避难所就是尤达爷爷家。 结果呢?江可聪就那么个鸟样,郑馥玲为了安抚他,还在他成年后给他全款买了一套房。 -- 第109页 罢了。 江刻想,一切都过去了。 他转身看向唐亦宁,她正在和姨父讨论衣柜的布局。江刻一阵安心,他也有房了呢,和唐亦宁共同拥有的房,再也不用去看任何人的脸色,过几天,他就要把户口迁过去! 晚餐在韦秋敏家吃,老蔡做出一大桌菜,蔡东东上了两个月的班,不停地和江刻讲工作上的事,无人注意到唐亦宁的情绪,她插不上嘴,只能闷头吃菜。 吃完饭,唐亦宁找到韦秋敏,把自己求职遇到的困境讲了一下,问:“小姨,你在单位做后勤,我想问问你,像我这样的情况,如果面试时说自己是未婚,入职后会穿帮吗?穿帮了的话,后果严重吗?” 韦秋敏想了想,说:“如果近几年,你真的不打算要小孩,问题就不大。单位要结婚证的情况很少,我能想到的……出国办签证要用,那个不可能隐瞒,联网的,还有就是有些大公司会给员工及配偶、小孩买商业保险,那个也会用到结婚证,不过你说你未婚,人家也查不到。” 唐亦宁若有所思,向小姨道谢,在心里做起打算。 吃过晚饭,江刻和唐亦宁告辞离开,手牵着手走在小区里。 唐亦宁有点儿无精打采,半个月了,她看不到求职的希望,对待遇的要求一降再降,也没哪家公司喊她去上班。 她知道自己的确没什么过硬的本领,和她已婚未育的身份相比,连颜值都不再是优势。 “我去挑一家做全屋定制的公司,让他们上门量尺寸。”江刻像是没发现唐亦宁的异常,依旧沉浸在对新家的憧憬中,“要是我上班走不开,就你和设计师一起去,开我的车,我上班骑电动车就行。” 唐亦宁闷闷不乐:“我又不懂,你可以约在周末。” “能约周末我肯定约周末,就怕我周末要加班,人家设计师周末要休息。”江刻说,“反正你每天都有空,我相信你,这点事你肯定搞得定。” 江刻是真的没料到,就这么一句话,把唐亦宁惹毛了。 “你什么意思?”她甩开他的手,“什么叫我每天都有空?我哪天没出去跑人才市场,没去面试?” 江刻理解不了她的敏感:“你现在不是没找到工作么,时间比较自由。” “我知道我没找到工作!不用你来提醒!”唐亦宁大声喊,“我为什么会找不到工作?你有没有想过?就是因为我和你结了婚!却还没生孩子!人家怕我一入职就去生孩子!所以他们才不要我!” 江刻听唐亦宁抱怨过这件事,说:“那你就和他们说,你没打算生孩子。” “我说了!可他们不信!”唐亦宁很生气,“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信!再三保证都没用!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大骗子!他们既然不相信,为什么还要叫我去面试?明明不会录取我,还要我大老远地跑一趟,他们是不是有病啊?!” 江刻没体会到唐亦宁是在发泄情绪,还耐心地为她解惑:“HR有考核指标,每个礼拜或每个月要面试多少人,有规定的,她们就算觉得你不合适,也会叫你过去,我们公司就这样。” 唐亦宁:“……” 真的要谢谢你的答疑啊百晓生·江! 回到公寓后,唐亦宁还在生闷气,江刻从冰箱里抱出半个西瓜,问她:“你想切成片,还是切成块?” 唐亦宁和他作对:“我想喝西瓜汁!” 江刻认真地说:“没有榨汁机,以后搬新家再买。” 看着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唐亦宁真的很想拍脑袋,这人就不知道哄哄人的! 江刻把西瓜切成小块,装进大碗,放上一把叉子端给唐亦宁:“吃西瓜吧,别生气了,到时候去量尺寸,我和你一起去,你不去也行,我自己去。” 唐亦宁·卒。 趁江刻去洗澡,唐亦宁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打开后登陆求职网站,看着那份简历,她咬咬牙,把“已婚”改成了“未婚”。 作者有话说: 小江:老婆为什么又生气了? 小唐:我们隐婚吧! 小江:QAQ! 因为找不到工作而隐婚,这个理由在阿晋,应该也没几个了…… 第39章 面试 要论行动力,谁都比不上江刻,他很快就货比三家,找到一家做全屋定制的工厂店,和设计师约定上门量尺寸。 唐亦宁一起去,在新房里,她和江刻对于柜子的布局又展开了小争论,设计师站在边上看他们吵,最后江刻和唐亦宁各退一步,握手言和,设计师赶紧拿本本记下他们的要求,开始甩卷尺量尺寸。 临走前,设计师告诉江刻,三天出平面图和VR效果图,定稿后工厂会按图纸制作柜板,快的话九月下旬可以上门安装。 “别拖。”江刻对设计师说,“我现在租的房子十月中到期,你要是拖到国庆后,我就只能去睡天桥底了。” 九月初,天气稍微凉了些,唐亦宁的新简历开始迎来新反馈。她去了两家公司面试跟单员,情况果然有所好转,HR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她坚定地摇头:“没有。” 还没等HR再发问,她已经自己表明态度:“我二十八岁前不打算谈恋爱,只想好好工作。” 于是,关于婚恋生育的话题戛然而止。 暑意退去,人们纷纷从空调房钻出来,老同学间久违的聚会也被提上日程。 -- 第110页 再过一个月,国庆长假期间,潘蕾就要和蟋蟀举行婚礼,她叫上唐亦宁和吴丹娜一起吃饭,说有要紧事找她们商量。 这顿饭是潘蕾请客,挑了家西餐厅,唐亦宁不觉得潘大小姐的“要紧事”能有多要紧,果然,潘蕾打开手机给她们看图片,开心地说:“伴娘裙!你们挑一下,看喜欢哪款,我让设计师给你们量身做。我另外还有两个伴娘哦,都没让她们挑,以你俩为主。” 吴丹娜偷偷地瞅唐亦宁,唐亦宁定定心神,对潘蕾说:“蕾蕾,对不起,十月六号白天我有点事,不能给你做伴娘了,但晚上的婚宴我一定会参加!” 潘蕾愣了一会儿,生气地问:“你有什么事啊?我结婚日子早就定下了呀!” “我不是不去参加婚礼,我去的,就是不能给你做伴娘。”唐亦宁提前编过几个理由,都不太合适,实在不想骗潘蕾,只能咬定家里有事走不开。 潘蕾见她态度诚恳,终于噘着嘴答应下来:“那你晚上早点来哦,我要和你拍照的。” “一定一定,我五点就到。”唐亦宁双手合十,又一次道歉,“真的很对不起,我实在是没办法。” 潘蕾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又和两位老同学说起她的婚礼:“那天的捧花我要抛给娜娜,小钟也是伴郎哦。哎,宁宁,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娜娜和小钟的事?” 唐亦宁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啊?小钟是谁?” 吴丹娜脸又红了,潘蕾笑得花枝乱颤,给唐亦宁讲述吴丹娜和钟隐贤相识的经过,唐亦宁才知道,吴丹娜和钟隐贤已经在八月确定了恋人关系。 “娜娜,恭喜你呀!”唐亦宁发自内心地对吴丹娜说。 吴丹娜还要演戏:“哎呀,恭喜什么呀,八字还没一撇呢。” 潘蕾说:“宁宁,现在只剩你还单着了,我结婚那天你早点来,我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伴郎里没女朋友的就有两个,只是长得不够帅,但绝对绝对绝对有钱!” 唐亦宁尴尬地笑:“……好。” 她心里很愧疚,因为对潘蕾隐瞒了好多事,她从单位辞职、即将搬去云遥、已经和江刻结婚、现在还找不到工作……每一件说出来都会被潘蕾骂死。 唐亦宁不想被骂,也不想江刻被骂,结婚两个多月,她和江刻有过争吵,但大多数时间,他们相处得还不错。 说来也很神奇,和江刻认识六年多,这两个月还是唐亦宁和他相处最久的一段日子,尤其是离职后的这半个多月,他们完完全全地同居在一起,每天都见面。 江刻通常要七、八点才下班,唐亦宁就等他一起吃晚饭,她会买好菜,煮好米饭,再炒个蔬菜,等江刻回来做一道大荤。 江刻的厨艺虽然一般,也比唐亦宁好,他总说她做菜就是浪费食物,给尤达的狗吃都要被嫌弃。 唐亦宁一个人待在公寓,不出门的时候偶尔嘴馋,会点个外卖,奶茶呀,鸡排呀,麻辣烫呀,吃完后那些食盒、杯子就丢在垃圾桶里,江刻回来会看见,他默默地注视着垃圾桶,什么都没说。 唐亦宁从冰箱里拿出一些小点心给他吃,江刻说:“你以后不用给我买吃的,我单位里茶水间有免费的饮料和糕点,咖啡奶茶都有,还有水果,我每天都吃下午茶。” 和这样的男人一起生活其实很累,换成别的女孩,根本受不了,一个月薪两万多的人,还舍不得喝杯奶茶、吃块蛋糕,说出去都要被人笑死。 但唐亦宁能够理解江刻,他能买房就是这么省出来的。只是现在房子已经买了,以后每月给按揭就行,唐亦宁希望江刻能知道,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们还是可以尝一下生活的甜。 唐亦宁圈着江刻的脖子,把小点心咬在自己嘴里,扑闪着眼睛勾引他,江刻果然经不起诱惑,低下头去咬她嘴里的点心,咬着咬着,两双唇就碰到了一起。 他们做爱的频率很高,因为年轻,因为喜欢,因为已经相当默契。做爱再也不是周日晚上的专属品,只要感觉来了,每天都可以做,前提是两人不吵架。 唐亦宁软软地窝在江刻怀里时,会觉得,结婚,其实还不错。 江刻也觉得结婚不错,哪怕他都没搞清现在的同居与以前的周日小聚有什么区别。 他上班时依旧全神贯注,不会和唐亦宁发微信闲聊,更不会打电话。但他在工作时间上做了调整,以前从不赶时间下班,经常工作到晚上十点、十一点,甚至半夜,而现在,他要么加紧干活,要么把没做完的活带回家,尽量在晚九点前离开公司,骑着电动车往公寓赶。 他总是会记起丈母娘说的那句话:结了婚,不管再忙都要记得,家里还有个人在等着呢。 江刻戴着头盔,把小电驴骑得飞快。 他想,唐亦宁在等他回家,饿着肚子,他得回去给她烧肉吃。 她怎么就是学不会做荤菜?做的每道菜都那么难吃! 同事间有小小的猜测,说江刻可能谈恋爱了,去问他,他却一口否认。 江刻不觉得自己是说谎,因为他的确没有谈恋爱,而是结了婚。他很烦那些人情往来,以前从不去喝同事喜酒,不给红包,吃到过同事给的喜糖,觉得这种事除了浪费钱,并没有什么意义。 所以,他不打算把结婚的事告诉给同事,大家只知道他买了房。 -- 第111页 还有一个原因,很多人曾听说过他是不婚主义,江刻也要面子,这脸打得有点疼,他不想被人笑。 九月中,杋胜科技给员工们发放中秋福利,老三样,月饼提货券、水果券、网上超市储值卡。 这次的月饼选得很好,是一家五星级酒店推出的限量款,包装特别萌,里面还有个小手办。赵海涛来找江刻,说自己想给岳父母送一盒,自己家留一盒,问江刻卖不卖。 他压根儿没想过江刻会拒绝,听到江刻说“不卖”,呆了老半天。 “你要做什么用?自己吃吗?”赵海涛还想争取一下,“那能不能把里头那个手办送给我?我老婆很喜欢。” 江刻冷冷地看着他:“不给,我……也很喜欢。” 赵海涛:“???” 中秋节前,唐亦宁接到一通面试电话,是她感兴趣的一家公司,招聘的岗位不是跟单,而是业务员。 之前,她已经通过两次面试,但一份跟单工作工资太低,每个月到手才三千八,另一份工作路途远了点,需要倒两趟公交车,唐亦宁和江刻商量后,就没接那两份offer。 这一次的面试单位是一家拉链厂,叫做钱塘望金拉链科技有限公司。唐亦宁上网查过,公司规模不小,总厂在钱塘,分厂在广州,还在大连、青岛、上海、厦门四个沿海城市设有办事处。 钱塘的工厂在云遥郊区,距离星云坊不算近,但招聘信息里写了,业务员的工作地点是在科创城,算是望金拉链钱塘办事处,并且,那栋大楼距离江刻的公司也不远。 唐亦宁很认真地对待这次面试,按照约定时间赶到目的地,上楼后看到望金拉链的铭牌,前台女生接待了她,把她带去接待室。 办事处不大,唐亦宁看不见全貌,只在穿过办公开间时观察了一下,大开间有二、三十个工位,没坐满,员工年龄在二十多到四十多之间。 办事处装修品味还不错,唐亦宁没感到失望,她查过望金拉链的信息,注册资金三千万,看官网图片,工厂还挺气派,知道不能以一间办事处的面积、人员多少来衡量它的真实实力。 当天面试人员有好几个,男男女女都坐在接待室。 唐亦宁等待时,一个男人一边走路一边打电话,走到接待室门口时突然停下,嗓门猛地大起来:“广州的事你不要再来和我说!那边的烂摊子你让孙总另外找人去解决!我跟你说了多少遍!我不会再去管广州工厂!你要么去找莫惠清吧!” 接待的HR吓得出去赶他,怕他吓坏几个应聘者。那人还在气头上,没理解HR的意思,依旧大声打电话:“我让你去搞定娅仕玫,你搞定没有?啊?霍云舟上任一年多了!他面料供应商换了!纽扣供应商换了,花边供应商也换了!怎么?就我们拉链换不了吗?”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这人更生气了:“你就是无能!跑了半年还打不进去!高端?屁个高端!他们家旗下难道没有低端品牌吗?所有的拉链都要用外克的吗?你他妈……” 接待室旁的一扇门突然被拉开,一位戴眼镜的中年女士站在门口,脸色严肃,不怒自威:“孟杨,你在干什么?我们在面试!” 唐亦宁伸着脖子,从她的角度刚好能看到那两个人,女士四十岁左右,个子很高,肯定超过1米7,男人要年轻些,应该不到三十五。 被叫做孟杨的男人快速挂断电话,往会议室瞄一眼,又看看接待室里一群懵了的应聘者,说声“抱歉”,匆匆离开。 唐亦宁眼睛瞪得滚圆,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娅仕玫”和“霍云舟”这两个词。 刚才那个人说娅仕玫换了面料供应商,是说铠勋吗?哇,彭姐好厉害呢! 唐亦宁早忘了娅仕玫曾经是她的客户,这会儿竟有点骄傲,看吧,彭姐能搞定“麻袋”,望金拉链却搞不定,彭姐真牛逼! HR叫到唐亦宁的名字,她起身去到面试室,看到里头坐着三个人,居中就是那位呵斥孟杨的女士,左右坐着一男一女,都很年轻,女生像HR,男生像助理。 唐亦宁镇定地坐到他们面前,这一天,她扎一把马尾,穿着米色雪纺衬衫,底下是黑色西装裙,是她一贯钟情的打扮。衬衫扎在裙子里,显得腰细腿长,一张小脸白里透红,是这些天外出过多被晒出来的红晕,五官依旧柔美可人。 “唐亦宁。”中年女士扶了扶眼镜腿,看过表格后又抬头看她,“你好,我姓莫,你先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唐亦宁便做起自我介绍,这段话,最近一个月她不知说了多少遍,都要倒背如流了。莫经理听完后点点头,说:“我看过你的简历,你之前在面料公司做助理,没有业务员经验,为什么要应聘我们的业务员岗位?” 唐亦宁说:“我在面料公司工作时就已经有转做业务的打算,但因为我家在云遥买了一套房,搬家后距离原单位太远,所以才辞职,没能在那边做上业务。我一直都想挑战业务岗,看到贵单位在招聘业务员,就投了简历。” “业务员和跟单、助理不一样。”莫经理说,“跟单、助理是坐班,业务员不可能朝九晚五,也没什么双休单休,工作时间要根据客户的需求来安排,免不了要出差、应酬,日常就是拜访客户,压力比较大,你能接受这样的弹性工作时间吗?” -- 第112页 唐亦宁点头:“能。” “外派呢?”莫经理问,“外派去其他城市的办事处,上海、青岛、厦门、广州之类,可以吗?” 唐亦宁愣了一下,莫经理看出她的惊讶,问:“你这个年纪,有男朋友了吧?” “没有男朋友,我是单身。”唐亦宁说得脸不变色心不跳,她之所以惊讶,是因为没想过还有外派这种事,问,“是一定要外派吗?我爸妈就我一个小孩,我爸爸身体不太好,我没办法去别的城市工作。” 莫经理说:“不是一定,就是例行问问,我们公司在很多城市有办事处,有时候老业务员走了,一下子招不到人,需要别的办事处的资深业务员过去顶几个月,跑一下老客户,把新人带出来就行。” “哦……”唐亦宁明白了,“如果是几个月,我可以接受。” 就几个月,她相信江刻也能理解。 接下去就是一些常规交流,HR向唐亦宁介绍了望金拉链厂的建厂历程、生产规模和销售模式,唐亦宁则问出她最关心的福利待遇。 莫经理把待遇说得很模糊,底薪四千,提成按销售额的点数来,具体几个点,她说每个业务员不一样,还要看客户是否优质。 “我这么说吧,新人业务员能坚持下来的话,年收入应该在十万到十二万,工作四五年的普通业务员是二十万左右,至于资深业务员……上不封顶。” 听起来并不高呢。 就这,也许还是对方画的饼,唐亦宁明白,能赚到这些钱的前提,是“坚持下来”。 莫经理一直在观察她,唐亦宁发现了,对她绽开一个笑。 莫经理也笑了笑,问:“唐小姐,我知道很多年轻女孩不愿意做销售,你又没有经验,我想请问一下,你为何会觉得自己能成为一名业务员,或者说,你觉得自己在做业务方面,有哪些优点?” 唐亦宁厚着脸皮自夸了几句,比如“勤奋踏实、耐心仔细、不怕吃苦、抗压能力强”等等,说的时候,她也在观察莫经理,发现她微微皱眉,像是对她的回答不太满意。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唐亦宁看着莫经理,“我有资源,有服装厂的客户资源,钱塘周边、省内的很多服装厂、外贸公司,我都有采购部负责人的联系方式,加过微信,沟通过工作。我的确没有做业务的经验,但面料和拉链其实是一条线,我不是一张白纸。” 莫经理眼里终于亮起不一样的光亮。 “我和铠勋签了竞业协议,按规定不能再去别的面料厂工作,可没说不能去别的服装辅料厂。”唐亦宁直视着她,说完最后一句话,“拉链厂的客户,不就是各个服装厂吗?” 作者有话说: 终于要讲到小唐的新工作,她要开始卖拉链啦! 不要小看一条小小的拉链,为了写这个,我还特地跑去一家规模很大的拉链厂考察,参观了他们的车间、展厅、办公大楼、宿舍和食堂……也去了他们在市区的办事处,相当高大上。 整个厂年销售额很高,具体数据涉及商业机密,不好讲,文里数据会打码处理,有艺术夸张,不要说我是瞎写啦,这次真的不是瞎写,有技术支持! 因为我的技术支持比较牛逼,我几年前曾经想写一本《拉链女王》,被否了,那就趁着这本婚恋文过过瘾吧。 第40章 装修 结束面试,唐亦宁坐公交车回公寓,路上会经过江刻公司所在的大楼。她扒着车窗,仰头看向那栋三十多层高的写字楼,想到江刻就在里头上班,心里的感觉很微妙。 如果她能在望金拉链入职,就会离江刻很近,坐公交两站能到,就算步行也只要二十多分钟。 不过,这不是跟单工作,她要是真做了业务,还是需要一辆车。可她没钱买车了,江刻也没钱,唐亦宁的五万多存款已全部取出,交掉定制柜子的费用后,只剩不到一万块。 她还没找到工作,心里难免焦虑,等到手头的钱全部用完,难道真的要问江刻拿钱用吗? 他是说过家用和贷款都由他承担,可唐亦宁拉不下脸问他要钱。 “江刻,给一下这个月的生活费,我要买菜、交水电燃气费。” “两千够吗?” “不够,至少要三千。” “为什么?我们两个人一个月哪儿能用这么多钱?你是不是乱花了?买衣服了?还是买化妆品了?” “你平时别那么嘴馋,奶茶、麻辣烫那些东西又贵又没营养,吃那些不如吃点水果。水果也别买反季的,反季水果都是噱头,交智商税吃一肚子农药。橘子、苹果就得秋冬吃,西瓜就要夏天吃,大冬天的你吃什么西瓜?一个西瓜我能买一箱苹果。” “衣服够穿就行,这种差不多样子的裙子你都有好几条了,为什么还要买?我看着根本没什么区别。” “口红也是,口红不都是红色吗?深一点浅一点罢了,你想要深一点就涂厚点,想浅一点就涂薄点,需要重新买一支吗?” “什么?这个包要八百块?你疯了吗?淘宝上差不多的包都只卖两三百。你别和我说什么奢侈品牌一个包要四五万,那都是为了满足某些人的虚荣心。包的功能是什么?不就是出门装东西?你觉得一个还没铅笔盒大的包卖四五万合理吗?我那车还不到五万呢!” -- 第113页 “行了,我就给你两千,你省着点花,别忘了,我们还要存钱买车位。” …… 当然,以上都是唐亦宁的脑补,江刻没说过这些,只在以前发表过类似的对于水果、衣服、化妆品和包包的感想。 唐亦宁光用想的就觉得窒息,要是日子真这么过下去,当她钱包空空时,也许这些脑补就会变成现实。 江刻的抠门是刻在骨子里的,现在是没怎么说她,因为她花的是自己的钱,可她要是一直找不到工作,以后……谁知道呢? 她的存款都被掏空了呀! 先一步被掏空的是江刻,接着是她,唐亦宁掏钱的时候心甘情愿,想着是为小家庭出力,被掏空后就只剩心慌。 她和江刻现在全部家当加起来只有三万出头,等江刻九月底发工资,还掉贷款后,能凑到四万。 一对存款四万的新婚夫妻,没有婚礼,没有婚戒,没有婚纱照,没有蜜月旅行,连婚床都在攒钱买。 唐亦宁很惆怅,迫切地想要重新上班。 两天后就是中秋节,江刻得了两天假。 他不会产生和唐亦宁出去约个会、看场电影、吃顿大餐的想法,唐亦宁自然也不会提。两人趁着假期去逛家具卖场、灯饰市场,还有宜家,想挑挑合适的家具、挂灯和新房需要用到的其他小玩意儿。 这些年因为材料涨价、人工涨价,家具、灯饰的价格都涨了不少,看得上的好品牌,一张床动辄大几千、上万,连个普普通通的吸顶灯,都是几百上千。 也有便宜的家具,只是质量肉眼可见得差,样子也不好看,江刻查过网店和实体店的价差,现场看过实物后,和唐亦宁讨论买什么价位的沙发和床。 “一张床连床垫,五千块差不多了。”他躺在家具卖场的一张大床上,感受着床垫的弹性,坐起来后,说,“你躺躺,这张床还可以。” 周围都是顾客,也有人在往床上躺,唐亦宁不太好意思,说:“你试过就行了,我不躺。” “以后又不是我一个人睡。”江刻拉着她的手,让她在床上坐下,说,“这张床是特价,连床垫4699,可以考虑。” 大床是简约风,1.8米宽,2米长,床架是白色和原木色相搭,和他们定制的柜子颜色很配。 唐亦宁指着床头柜问:“你要买床头柜吗?” “那肯定要买。”江刻去拉床头柜的抽屉,“它是配套的。” 揣着三万块钱,他们定下一张床、两个床头柜、一套餐桌椅、一张三人位布艺沙发、一个茶几,一共花了一万三。 中秋节下单满一万有抽奖活动,江刻和唐亦宁去卖场服务台砸金蛋。唐亦宁上手砸,居然砸出一个三等奖,奖品是一整套瓷碗瓷盘,白底绿纹,每只碗盘底都游着两尾水墨小鱼,还挺漂亮。 江刻看别人只砸到四等奖或参与奖,拿到的奖品是冷水壶和毛巾,再看看自家那一大套精致的瓷器,满意地去揉唐亦宁的脑袋:“你运气不错啊!” “嘿嘿!”唐亦宁也很高兴,砸金蛋的时候她只觉得有趣,没想到会有意外惊喜。她要是真砸到冷水壶和毛巾,江刻肯定会吐槽她手气差,现在看来,她是不是要转运啦? 晚上,江刻跟着唐亦宁去文兴桥吃饭,带着他发的月饼和用券提来的水果,与唐磊峰、韦冬颖一起过中秋。韦秋敏一家也来了,唐亦宁的外公外婆过世多年,逢年过节,韦家姐妹大多一起过。 中秋节前,江刻接到过江岳河的电话,让他带着新婚妻子去吃团圆饭,说是江岳山请客,在酒店订了一桌,江家三户人家都会去,顺便让江刻把老婆介绍给大家认识。 沈莹真怀孕那一年,江家三兄妹关系很差,闹得水火不容,为了江刻的去向差点打官司,后来关系和解,还是因为江爷爷把遗产重新做了分配。 养老,由三个子女共同承担,以两个儿子为主,子女们都同意。 遗产,江爷爷按小孩分,一个孩子给一份,这么一来,江岳河和郑馥玲因为有两个儿子,就分到了江爷爷一半的遗产,给江刻掏超生罚款、改户口时也积极了许多。 超生罚款要好几万,还是托了关系后的优惠价,郑馥玲又给一位领导送了大红包,保住了江岳河在铁路系统的职位。 沈莹真后来生了个女儿,江岳山就没再说什么,同意了老爹的方案。从此,江家三个子女在人前又恢复到和睦亲近的状态,过年过节会聚餐,三人轮流做东。 没人关心江刻在这样的聚餐场合会有怎样的心情,大家都觉得他只是个孩子。孩子什么都不懂,大人们多难啊!为了养他花了那么多钱,他不愁吃不愁喝,顺顺利利地上着学,还有什么好不满的呢? “小刻,你结婚了,总要把老婆带给我们看看。”江岳河在电话里说,“你俩准备啥时候摆酒啊?钱够吗?” 江刻反问:“不够,你给我出?” “爸爸也没钱。”江岳河就是随口一问,家里的钱都归郑馥玲管,他手头只有一些私房钱,说,“你哥最近在装修婚房,就是那个老房子,没卖,褚萍很懂事,没再提要换房。” 换房差价太大,看来郑馥玲已经放弃了。 江刻问:“江可聪什么时候摆酒?” 江岳河说:“大概要明年春节,现在正在挑酒店。这次中秋吃饭,褚萍会一起去,你也来吧,带上你老婆,让你大伯、大婶娘也见见。” -- 第114页 “我不去。”江刻冷淡地说,“我老婆是独生女,我要去我丈人家吃饭。” 江刻每周都会去一趟文兴桥新村,在岳父母家已经待得很习惯。偶尔,他和唐亦宁一起上楼时会碰到老邻居,那些邻居事后去问韦冬颖,韦冬颖就笑嘻嘻地说那是她的毛脚女婿。 江刻个子高,长得帅,韦冬颖再说说他的毕业院校和工作收入,谁听了都会夸一句唐亦宁老公找得好。 “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吃喜糖啊?” 老邻居们都这么问。 韦冬颖说:“过两年再办,他俩房子还没装修好呢。” “装修好,住进去,你和老唐是不是很快就要做外公外婆啦?” “没有没有,他俩还小,想先忙工作,不急着要小孩。” 七个人吃饭,江刻每次都会帮丈母娘准备晚餐,韦秋敏对他赞不绝口,以此去教育蔡东东:“学学你姐夫,男孩子一定要会做饭,你连个鸡蛋都不会炒,以后怎么找女朋友?” 蔡东东大言不惭地说:“妈,我新房和你在同一个小区哎,我和我老婆一定会天天回家吃饭!” 韦冬颖听到了,居然很羡慕:“东东说的有道理,你们住得近,彼此也好照应,不像我们宁宁,房子那么远,我想给她去搞下卫生、做点好吃的,都没办法。” 唐亦宁挽住妈妈的胳膊,说:“妈,等我们房子装修好,我开车来接你和爸爸去参观,小姨也一起来,去我们家吃饭,让江刻掌勺!” 唐磊峰望向江刻,意有所指地问:“江刻愿意做那么多人的饭菜吗?” 江刻穿着围裙,正把一大碗酸菜鱼端出来,说:“愿意啊,爸,我做菜没妈妈做得好吃,捣鼓一桌还是可以的,质量比不上,数量管够。” 众人大笑,老蔡说:“我记下了,就等着去参观你们的新房,吃江刻做的大餐!” 中秋晚餐其乐融融,江刻又喝了红酒,吃完饭,回科创城的路上,唐亦宁开车,江刻说:“今天我接到小宋的电话了,他和我约上门装柜子的时间,我定在下周日,二十二号。” 小宋就是那家全屋定制公司的设计师,唐亦宁说:“挺快啊!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江刻说:“那些柜板会提前几天运到新房,送货和安装不是同一天,送货那天,你去给他们开个门吧,让他们把货都堆到客厅。” 唐亦宁应下:“好,没问题。” 又是几天过去,唐亦宁一直没接到望金拉链的电话,心里非常失望,觉得这次面试又失败了。 她分析了一下,对方可能认为她没有业务员的经验,有些岗位,哪怕半年经验都胜过面试时的巧舌如簧。 唐亦宁想,也许,她还是得从跟单做起。 全屋定制的那些柜板,在安装前两天送货上门,唐亦宁开着江刻的车去新房,看着两个送货工把货一样样从电梯运上楼,再背进房。 那些柜板、面板都包着泡沫,再装进纸箱里,数量出人意料得多,好多板子还很长、很重,在客厅堆起一座小山。 唐亦宁挠挠头,收完货后离开新房,等着周日和江刻一起过来陪工人安装。 安装柜子前一晚,江刻接到赵海涛的一通电话,是关于有个服务OOM(Out of Memory,意为内存不足或内存溢出)的问题,这个情况出现三天了,之前交给小南去解决,小南排查了几个点都不对,搞得赵海涛焦头烂额。 “你明天来加个班吧,还是要你来处理。”赵海涛对江刻说,“早点儿把这个Bug解决掉,早点儿进行下一步,我给你批加班费。” “我明天有事。”江刻看了眼唐亦宁,对着电话说,“这样吧,我协调一下,一会儿给你答复。” 挂掉电话,江刻告诉唐亦宁,单位里有比较重要的事,他第二天要去加班。 唐亦宁问:“那明天装柜子,怎么办?” “你去吧。”江刻说,“也不用你做什么,看着他们装就行,中午给工人买几份午饭,给他们喝矿泉水,我争取下午赶过来。” “我今天都来大姨妈了,明天是第二天,最不舒服的时候。”唐亦宁噘起嘴,她对装修真的毫无经验,父母家都已十几年没装修,新房装修、买家具的事,全是江刻在做决定,她很少提意见。 “如果明天不装,要拖到下周日了。”江刻说,“早点装完,我们别的家具就可以早点送货,你去盯一下吧,身体不舒服就找个地方坐着,我忙完了就过去。” 唐亦宁想了想,答应下来:“好吧,那你早点过来,万一安装上有什么事,我也不懂。” 江刻说:“行,我一定早点过去。” 第二天,唐亦宁一早就开着车去新房,八点多时,三位安装工上门了,两个年龄稍大,三、四十岁,一个戴鸭舌帽,一个穿黑背心。 另一个工人很年轻,二十出头的模样,个子中等,皮肤黝黑,貌不出众,看到唐亦宁后,他的眼睛就老往她身上瞟,还问:“姐姐,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家男人呢?你爸,你哥,你老公、男朋友,一个都不来吗?要你一个女孩儿来管这事?” 唐亦宁不喜欢他看人的眼神,警惕地说:“我老公在加班,下午会过来。” 三位安装工没再废话,简单分工后,开始拆客厅里的柜板包装,鸭舌帽负责客厅的电视柜和玄关柜,黑背心负责主卧的大衣柜,年轻的黑皮负责次卧榻榻米和小衣柜。 -- 第115页 他们动作麻利,互相配合,先把属于自己房间的板材抬进对应的房间,接着就各干各的,把柜板组装起来。 唐亦宁不用做什么,就在几个房间转悠,一箱矿泉水摆在厨房台面,让工人们渴了就去拿水喝。 鸭舌帽和黑背心几乎没找过唐亦宁,只有黑皮,时不时地把她叫去次卧,问她这个怎么弄,那个怎么弄。 唐亦宁说:“你按图纸装就行了呀。” “我觉得图纸不对。”黑皮讲话有口音,拿着图纸给唐亦宁看,“这个地方,你看,是不是应该多块板?但我找不到。” “找不到?”唐亦宁说,“客厅还有没拆的板,你再仔细找找,要是找不到也是你们的事,你去和公司里的人讲,让他们补发,到时候再装上去就好了。” “那多麻烦。”黑皮笑得很古怪,站在唐亦宁身边,用手臂去蹭她手臂。唐亦宁察觉了,退开了一步,黑皮又蹭上来,这次还变本加厉,往她胳膊上摸了一把。 唐亦宁浑身汗毛都竖起来,大喝一声:“你干什么?!别碰我!” 她穿着短袖T恤和长裤,绑着马尾,一点儿没化妆,但年轻娇美的容貌不是朴素衣着能遮掩的,黑皮眼里的那点龌龊心思一览无遗,他勾着嘴角一笑,没再去骚扰唐亦宁。 唐亦宁快步退到客厅,茫然无措,走去阳台给江刻打电话,问:“你什么时候过来?” 江刻正在排查问题,不停地尝试与纠错,接到电话后一看时间,还是上午,不解地说:“我不是说下午吗?” “你早点过来。”唐亦宁一颗心还在砰砰跳,“安装的人不太好,有个人很下流,我有点怕。” “知道了。”江刻以为她说的“不太好”是对方态度不好,“下流”是指对方开黄腔,还叮嘱她,“有些人文化水平不高,嘴会比较脏,你别和他们太计较,大白天的他们也不敢太过分,要是把他们惹毛了,柜子装得不好,倒霉的还是我们。” 唐亦宁:“……” 中午,唐亦宁给工人们叫了快餐做午饭,她自己也吃这个,屋里乱得一塌糊涂,到处是纸板、泡沫和柜子半成品,根本没地方坐,她干脆捧着饭盒坐在入户门外,拿几块纸板垫屁股,一个人默默地吃。 黑皮又过来了,看她饭盒里的菜,说:“姐姐,你吃鸡腿啊,和我一样,哎,你叫什么名字?几岁啊?” 唐亦宁哪里会去理他。 黑皮又问:“你老公是做什么的?一年能挣多少钱?应该不多吧?这地儿忒偏,他还只买了这么小的屋,我老家,我妈给我盖的三层楼!装修得像个小皇宫,比你这儿不知道大多少倍!” 他讲话时,口水就那么喷出来,唐亦宁看着手里的饭盒一阵反胃,把盖子一盖,起身丢到垃圾桶里。 吃完饭,三位工人稍作休息,继续安装,唐亦宁不停地看时间,下午两点多,她给江刻发微信,问他什么时候过来,江刻说还要再等一会儿。 下午三点多,她再发,江刻不回了。 唐亦宁给他打电话,江刻没接,她怒意上涌,就不停地打不停地打,江刻中间接了一个,压低声音说:“干什么?我这儿在开会讨论问题,我说了我忙完就会过去!” 唐亦宁:“你说你下午会过来的!” “现在也没到晚上啊!”江刻说,“我先挂了,我这边问题很棘手,不解决完我走不了。” 不由分说,他挂了电话。 唐亦宁的肚子很不舒服,例假第二天,是最难受的一天,新房的卫生间可以用,工人们都用客卫,唐亦宁因为要换卫生巾,就去主卫。 垃圾桶还没买,她提前准备了一个黑色塑料袋放地上,把换下的卫生巾丢进去,再扎好袋子。 下午四点多,柜子安装进程才过半,唐亦宁没想到装柜子要这么多时间,一边焦心地等待江刻,一边还要躲着黑皮,委屈得直想掉眼泪。 她想,要是爸爸妈妈能帮上忙就好了,可惜他们住得太远,爸爸身体还不方便,没法过来。 早知道,应该去叫一下小姨和姨父,再不济,叫蔡东东也行,不过这都快晚上了,万一把他们叫过来,江刻又来了,大家也许会说她小题大做,连这点事都搞不定。 江刻家里,一个帮忙的人都没有,和他结婚几个月,唐亦宁只见过沈莹真,对方的身份还是和江刻没有血缘关系的“婶娘”。 江刻像是断了六亲,以后要是出点什么事,他家完全指望不上,真的没有问题吗? 五点半时,天有点黑了,唐亦宁望着窗外,江刻还没来。 黑皮去厨房拿水喝,出来时走到她身边,笑着问:“姐姐,你老公呢?天都要黑了,他怎么还没来?” 唐亦宁冷冷地看着他,黑皮说,“你不会是骗我的吧?你根本没老公,是不是?” 四下无人,鸭舌帽和黑背心在主卧一起搞大衣柜,黑皮向唐亦宁逼近一步,说:“你长得真好看,姐姐,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好看的女孩,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嫌我没钱,但我那东西很大,会让你很爽,不过今天不行,我知道你不方便,我看到袋子里的血了。” 除了上午的那次手臂触碰,黑皮没再和唐亦宁有过肢体接触,但他的眼神里有赤裸裸的淫猥下流,说的每句话都那么恶心,恶心得唐亦宁想吐。 -- 第116页 她一句话都不想和黑皮说,只想夺门而出,但她舍不得……这是她的家,她和江刻的房子,他们倾尽所有交的首付,定制的柜子花了四万三,全是她给的钱!她不敢走,怕他们恼羞成怒把柜子装坏。 她面对着三个陌生男人,鸭舌帽和黑背心看起来很老实,从没对她有过越矩的行为,讲话也客气。只有这个黑皮,唐亦宁讨厌死他了,想要打电话去公司投诉,又有同样的担心,怕他们把她的柜子弄坏。 她都没有证据,报警都没用,对方只是说了几句话,碰都没碰她,她能怎么办?只有给江刻打电话,不停地打,但江刻一直不接,就是不接,跟失联了一样! 唐亦宁最终鼓起勇气,把这件事告诉给年龄最大的鸭舌帽,她抱着双臂,说:“我会向你们公司反映这个情况,你们用的人太下流,我会要一个说法。” 鸭舌帽连连向她道歉,说黑皮就是个孩子,才十七岁,刚从老家出来打工,不懂事,希望唐亦宁能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投诉他们,他们一定好好干活。 鸭舌帽按着黑皮的脑袋让他给唐亦宁道歉,黑皮一脸无所谓,嬉皮笑脸地说:“姐姐,对不起,我就是和你开个玩笑。” 唐亦宁累了,眼神变得冰冷:“你们快点装,限你们七点前装完。要是装不完,或是故意装不好,我就报警。” 江刻终于查出Bug在哪里,有个地方defer写得有问题,他改了几行代码,Bug就修复了。问题解决的那一刻,身后一堆人欢呼起来。 江刻耗费了一整天脑细胞,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他抓着手机往外冲,赵海涛喊:“刻儿,不吃饭吗?” “不吃。”江刻的声音越来越远,“我有急事!” 他打车去星云坊,下车后直奔6栋,电梯都来不及等,顺着楼梯冲上三楼,看到303室房门大开,里头亮着灯,门外散落着一些纸板和泡沫板,都很大块。 江刻喘着气走进门,看到唐亦宁纤瘦的背影。 工人们都走了,她一个人在整理垃圾,把泡沫和纸板一一分开,还有包装带和被切割下来的多余板材,都已经分类堆在客厅的各个角落。 唐亦宁的后背T恤上洇出一大片汗渍,马尾也有点凌乱,碎发一缕缕地挂下来,她搬起那比她个子还高的纸板,弯腰放下地,江刻看到她的浅色牛仔裤,屁股部位像是有点渗漏。 但她没管,她肯定听到了他的声音,就是倔强地没回头,顾自干着活,江刻心说“糟糕”,叫她:“老婆。” 唐亦宁只是短暂地一顿,还是没回头。 江刻走过去,走到她背后,轻轻地拉住她的胳膊,让她转过身来。 唐亦宁挣了一下,可敌不过他的力气,只能被迫转身。 江刻终于看到她的脸,一双通红的眼睛,早已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说: 小江:完了,要跪键盘了…… 第41章 道歉 “怎么了?”江刻眉头一皱,“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从坐上出租车,他就开始给唐亦宁打电话,打了四、五个她都没接,他以为她就是在赌气,气他没早点过来,哄哄就好了。 唐亦宁很累很累,精神紧绷一整天,又大哭过一场,肚子还不舒服,此时看到江刻,纵有一肚子火气,也没发泄出来。 吵架也是要力气的,气坏了身子,没人会心疼。 还不如自己心疼自己。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唐亦宁抬手抹抹眼睛,因为手脏,把脸上抹出几道黑印,她浑然不觉,只斜眼看着江刻,“你后来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江刻说:“我静音了。” “为什么静音?” 江刻向她解释:“我在找bug,一遍遍地找,你不停地打过来,我集中不了注意力,更加找不到。找不到我就走不了,我只想快点弄完快点过来,所以就静音了。” 唐亦宁微笑,额头布满汗珠,眼里还含着泪,看着他一句话都没说。 那笑容很诡异,江刻没来由地感到心慌,拉着她的胳膊让她在叠起来的纸板堆上坐下,自己蹲到她面前,抓着她的手说:“对不起,是我不对。” 唐亦宁看着他,轻声说:“你说你下午会过来的。” 江刻再次道歉:“对不起,我一直到六点多才找到bug。” “你知道我今天碰到了什么事吗?”唐亦宁语气很淡,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我一个女的,他们来了三个男的,其中有个人对我性骚扰,你让我和三个男人待在一起一整天,就没想过我会出危险吗?” 江刻吃了一惊:“他们欺负你了?” “对啊,欺负了呀,有个人是变态呢。”唐亦宁还在笑,“不过你现在问,是不是晚了点?” “到底怎么回事?”江刻急问,“你报警了吗?” “我没报警,因为骚扰不严重,我怕警察说我小题大做,浪费警力。再说了,我也没证据,他们有三个人呢。” 唐亦宁缓缓地眨动着眼睛,那水雾一直在眼里弥漫,通红的眼眶是最好的证据,证明她之前哭得有多伤心。 江刻又问:“你为什么不去找物业帮忙?或找保安。为什么不打橱柜公司的电话投诉?让他们换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到现在都没讲!” “你急什么呀?急给谁看呢?我告诉你为什么。”唐亦宁觉得好笑,“因为我信任你,我以为你下午会来。因为你很着急,我也想今天就把柜子装完,不想让你去睡天桥底。因为这些柜子花了我四万三,这些钱,我要存一年才能存够。我怕柜子还没装好,我投诉了,他们会故意把柜子弄坏,我连走都不敢走,就是不想和他们撕破脸。你能明白吗?我心疼我的房子我的钱,你不来,我一个人也得守住这个家。” -- 第117页 江刻还是云里雾里:“那个人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以为就是看他们装个柜子……” 唐亦宁打断他的话:“我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本来嘛,做柜子找的正规厂家,正规厂家派来正规工人,两个大哥态度都很好,就一个男的是变态。你知道么?他才十七岁,一看就没读过几年书,满脑子都是下流东西。江刻,你有没有想过,我要是在这屋里被人强奸怎么办?被人轮奸呢?被人奸杀呢?你现在赶过来,我早就凉透啦。” 江刻一时说不出话来,想反驳说这是小概率事件,极小的概率!钱塘治安很好,到处都有监控,工人们也都查得到底细,不太可能在大白天发生恶性事件。 但很快他又想到,小概率不等于没概率,他去处理的那个Bug就是小概率事件,正常情况下代码根本不会出错,可这次偏偏就出错了,他花费了一整天才解决问题。 他在足球场偶遇唐亦宁也是小概率事件。 唐亦宁在海鲜店食物中毒同样是小概率事件。 社会新闻上那么多的恶性刑事案件,哪一件不是小概率事件?但它们都发生了,唐亦宁一定遇不到吗?她肯定是无辜的,可对方是变态啊!变态的心思,正常人怎么可能理解? 江刻知道自己大意了。 十岁以后,他做任何事都只靠自己,因为没人会帮他出主意。学文学理自己决定,考什么大学读什么专业自己决定,毕业后去哪儿工作自己决定,租房搬家也是自己搞定,买车、买房、买家具……大事小事都是他拍板。 他支配着自己赚来的每一分钱,也承担着做选择后造成的每一个后果,在他看来监督工人安装柜子是一件很小的事,几乎没有危险性,又不用自己上手装。 然而他忽略了,唐亦宁是个女生,还是个年轻、瘦弱又漂亮的女生,江刻过来监工自然是没问题,可换成唐亦宁,遭遇危险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加。这的确是他没考虑过的状况,是男女间不同的身高体格、生理结构造成的客观差异。 “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我不该不接你的电话。”江刻低下头,心里悔恨交加,“我会去和厂家反映这个情况,去投诉那个人。” 唐亦宁说:“我已经投诉了,他们走掉以后。” 江刻问:“厂家怎么说?” 唐亦宁耸耸肩:“说会去调查,完了给我打电话。” 她不想再聊,指着那些没处理完的纸板和泡沫说:“这些东西今天要丢出去,要不然咱们定的沙发、茶几、餐桌椅都要运不进来。” “别弄了,那个不急,我找个晚上会过来收拾。”江刻握紧她的手,仰着头问,“你……要不要处理一下裤子?” 唐亦宁扭身看一眼屁股:“漏了吗?正常,我带来的卫生巾都用完了,懒得出去买。” 她从头到尾都没发火,讲话还慢悠悠的,眼里的泪也止住了,江刻却一点都没感到踏实,恨不得唐亦宁像前几次吵架那样,对着他大吼大叫,扇他几个耳光都行。他一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因为知道自己真的错得很离谱。 江刻扶着唐亦宁站起身,两人关灯、关门,一起离开新房。 回公寓的路上,江刻开着车,对唐亦宁说:“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绝对不会不接你的电话,不会再让你碰到这种事。” 唐亦宁只是笑。 江刻试着去体会她的心情,发现很难。他是男人,不会碰到这种困境,江刻说:“唐亦宁,我是真的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你相信我。” 唐亦宁懒懒地靠在副驾,扯开话题,说:“我给你讲个故事,我爸和我妈刚处对象那阵子,我妈在厂里上班,有一次也被人骚扰。那会儿还没手机,只有固定电话,我妈哭着去厂里办公室给我爸工厂打电话,我爸从车间跑出来接,接完电话,二话不说就骑着自行车赶去我妈厂里,身上还穿着工作服。他冲到车间,逮着那个人就打,别人拦都拦不住,我爸说要让那人长点记性,知道人和畜生的区别,他对那人说如果以后再敢欺负我妈或是别的女人,他就阉了他。后来我妈厂里的领导知道了这件事,就把那人开除了,我妈说,从那一刻起她就认定了我爸,觉得他可靠。” 江刻说:“对不起。” “你别老说对不起。”唐亦宁笑笑,“我爸之前问过我,说,如果以后我得了像他那样的病,需要人终身照顾,不一定是脑梗,现在毛病那么多,肌萎缩、脑溢血、癌症、老年痴呆、意外致残……我爸问我,你会不会像我妈照顾他那样,来照顾我。” 江刻说:“我会。” “是吗?”唐亦宁轻轻摇头,“我不信。” 江刻知道语言最是苍白无力:“你不信也好,不要给我证明的机会,我不想要那种机会,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一辈子。” “没有谁会平平安安一辈子,人都会老,会生病,会死。”唐亦宁叹一口气,又扯开话题,“对了,那些装好的柜子,你看了吗?” 江刻说:“没有,我只看到电视柜和玄关柜,碰都没碰,房间都没去。” 唐亦宁说:“那你下次过去的时候好好看看,装得还行,挺漂亮,两个衣柜能装很多东西,榻榻米下的柜子还能装被子,书柜特别好,我一直想要一个那样的书柜。” -- 第118页 江刻:“……哦。” “就这样吧。”唐亦宁不知是在对谁说,或许是对她自己,“我累了,先眯会儿,到了叫我。” 她合上眼,窝在副驾再也不说话。 江刻把车开回公寓,叫醒唐亦宁后,两人上楼。 唐亦宁洗了个澡,出来时发现江刻已经煮好两碗面条,面条里有青菜、火腿肠和荷包蛋,他站在写字台边,叫她:“吃面吧,你晚饭都没吃,吃完后早点休息,我……可以睡地板。” 唐亦宁失笑:“天都凉了,睡地板很容易感冒的。” 他们挤在写字台旁吃完面,唐亦宁就爬上了床,和平时一样,睡在小床的一边,给江刻留出位置。 江刻心中不安,不知道她是否已经原谅他,他说了那么多次“对不起”,一直没得到她正式的反馈。 他想她应该还在生气,这很正常,但她为什么不发火呢? 不发火的唐亦宁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她向来温柔,讲话轻声细气,陌生是因为,之前他们闹矛盾时,她明明是发过火的。 江刻原本都做好思想准备承受她的雷霆怒火,现在却像夏日午后乌云漫天,压抑许久后,那雷阵雨竟是一直没下,不禁让人心慌气短、惴惴不安。 江刻也累了一整天,洗完澡后上床睡觉,看着唐亦宁背对着他侧卧,下意识地伸臂揽住她的腰,想把她抱进怀里。 没想到,她居然没睡熟,扒拉开他的手,嘟囔了一句“热”,身子又往前挪了挪,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唐亦宁一夜无梦,睡得很沉,醒过来时已是早上近九点。 这是一个新周一,江刻去上班了,给她留了早餐,煎饺、水煮蛋,还有一罐纯牛奶。 唐亦宁洗漱后,一边吃早餐,一边打开求职网站APP,想看看有没有新的职位信息,正在浏览时,手机响了,是一通本市固定电话。 对面是一道清脆的女声:“你好,请问是唐亦宁唐小姐吗?” 唐亦宁说:“我是,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钱塘望金拉链科技有限公司的HR,我姓周,唐小姐,我想问一下,你现在有在新单位入职吗?” “还没有。”唐亦宁一下子就精神了。 距离她去望金拉链面试已经过去十来天,按照招聘的时间节点,那次面试肯定是没戏了,现在对方又给她打电话,是有希望了吗? 周小姐说:“是这样,你今天下午有空吗?我们业务部的莫经理想和你进行一次二面,可以吗?” “可以的。” 唐亦宁和对方约好时间,挂掉电话,坐在桌前发了会呆,又激动地蹦起来,去衣柜里挑衣服穿。 望金拉链钱塘办事处的负责人办公室里,莫惠清正在看邮件。 她已经六天没进办公室了,上一周上海有秋季面辅料展,莫惠清带领销售团队去展会布展、站台,回到钱塘后第一件事,就是让HR周雯礼拜一去联系唐亦宁,说如果唐亦宁没找到工作,就让她来二面。 助理陆萧坐在桌对面,正要和领导汇报工作时,周雯敲门进来了,说:“莫经理,我约好了,唐亦宁下午两点会过来。” 莫惠清点头:“好,辛苦,到时候让她来我办公室就行。” 周雯离开后,陆萧好奇地问自家领导:“莫姐,你上次不是说那女孩不合适吗?说她太老实。” 初面那天陆萧也在面试室,对唐亦宁印象很好,这是人之常情,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单身小伙子很难对漂亮妹子印象不好。 莫惠清一本正经地给陆萧讲道理:“做销售的大多精明,反应敏捷,能说会道,胆大心细脸皮厚,但精明过头容易变成油滑,反而会让客户有所警惕。人的性格多种多样,不是所有的销售人员都是外放的性子,有一种销售是实干型,让客户觉得她不聪明,很笨拙,客户与她沟通时会有一种优越感,觉得自己不容易被坑。同时她又很漂亮,没有攻击性的那种漂亮,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唐亦宁正好就是这种人。” 陆萧似懂非懂,搞半天,领导是觉得那姑娘是个笨蛋美人? 汇报完工作,陆萧离开办公室,莫惠清看着关上的门,推了推眼镜,忍不住笑起来。 刚才那些话就是在胡说八道,真正的原因,只有莫惠清自己知道。 给唐亦宁初面后,莫惠清对于她所说的“客户资源”的确感兴趣,但综合考量,这样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气质却温柔内敛、毫无锋芒,还没销售经验,莫惠清担心她去做业务会被人欺负,就没有考虑招她。 不过,她还是让周雯去做了下背调,周雯打电话给彭玉,说明来意后,彭玉把唐亦宁一通猛夸,周雯说:“彭经理,有个问题您应该可以理解,就是,我想知道唐小姐是单身,还是……” “单身啊!”彭玉笃定地说,“她入职两年多一直住在厂里,从没找过男朋友,连绯闻都没有,是个特别单纯的女孩子。” 周雯把背调信息告诉给莫惠清,莫惠清没太在意,直到几天后,她去上海参加面辅料展,知道了一件事。 莫惠清有个客户叫葛欣,是一位女设计总监,两人认识近十年,早就成了好朋友。莫惠清去上海是给望金展位站台,葛欣是去逛展,两人在展后约饭,聊到了娅仕玫的霍云舟。 望金拉链这半年一直在攻娅仕玫,孟杨使尽浑身解数都拿不下来,莫惠清知道葛欣和霍云舟认识,想让她帮忙引见一下。 -- 第119页 葛欣一口答应:“你要是想见霍云舟,我可以帮你安排,具体的你自己去聊。他没上任前,他家拉链一直用的日本外克,不管哪个子品牌都是,现在嘛……我觉得也不是没得谈,毕竟他上任后换这换那,设计师都换了一批,把他家老头气得够呛。” 莫惠清道过谢,葛欣打开了话闸子,又说起七月时和霍云舟有关的一件事:她跟着霍云舟去一家面料厂考察,吃海鲜吃成集体食物中毒,一群人被送去医院挂水,事后那家面料厂赔了他们一笔钱,听说,负责接待的小姑娘还因为这事被迫辞职了。 “那小姑娘长得很漂亮,吃饭时霍公子老是去逗她。”葛欣像是在讲八卦,对莫惠清说,“后来,霍公子知道那小姑娘因为这事辞职了,还很生气,说这明明是那海鲜店的错,干吗要让小姑娘来背锅?其实啊,是霍公子非要去那家店吃,小姑娘最冤枉。哎呦,想起这事儿我就头疼,害我挂了好几天盐水呢!” 莫惠清把事情一串,面料厂、娅仕玫、霍云舟、漂亮的小姑娘、离职…… 她喝着饮料,问:“那家面料厂,是不是叫铠勋?” 葛欣一愣:“对啊,你怎么知道?” “你还记得那个小姑娘的名字吗?”莫惠清笑吟吟地问。 “我想想啊,名字我不知道,我只记得……”葛欣说,“她好像姓唐,对,姓唐!霍公子一直叫她,小唐。” 作者有话说: 问:怎样才能治愈男人带来的伤? 答:工作,赚钱,搞事业! 第42章 考拉 唐亦宁的二面进行得很顺利。 莫惠清先向她解释为什么隔了十几天才让她来二面,说自己上周带领销售团队去上海参加面辅料展,待了近一周,所以耽搁了二面的进程。 唐亦宁自然不会怀疑,还想着,原来如此。 这一次,莫惠清和她聊得更为详细,询问她对服装制作流程有没有相应了解,唐亦宁说知道一些,但都是与面料知识有关,如果是拉链,她真的不懂。 莫惠清说没关系,入职后厂里会有培训,要去云遥工厂待半个月。 “厂里会安排宿舍,不过你住在云遥,每天回家也可以。” 唐亦宁一听,立刻说:“不用!我住厂里就行。”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坚决,只想到半个月住在厂里,不和江刻见面,会是一段多么放松的时光。 明明以前,她恨不得每分每秒都能见到他,思他想他,魂牵梦萦。 “我看你表上写着有驾照。”莫惠清问,“你有车吗?头几个月我会让老业务员带你跑,后期,你必须得有一辆车,我们有油费补贴,每个月一千。” 都聊到这个了,唐亦宁知道自己离offer只有一步之遥,哪会说没有?立刻回答:“家里有车,我可以拿来开。” 莫惠清很满意,又问:“你上次说你家搬到了云遥,你现在是和爸爸妈妈一起住吗?” “是的。”唐亦宁说,“其实还没搬,房子还在装修,快装完了。我们现在住在科创城,离这儿很近,短租了一个房子盯装修,十月中到期,到时候会搬去新家。” 她真话假话掺着来,莫惠清也没怀疑。 面试进行了一个多小时,莫惠清四十二岁,是个阅人无数的老销售,基本摸清了唐亦宁是怎样一个人。总的来说,唐亦宁是个老实人,单纯友善、温柔谦和,容貌分明很出众,谈吐间却不够自信。 这说不上是优点还是缺点,太过自信张扬也不见得是好事。PDP领导理论用四种动物来描述四种不同性格的人——老虎型、孔雀型、猫头鹰型和考拉型。 销售里不乏孔雀型人格,感性、话多、表现欲强,擅长社交,比如厂里的那位谷先生。 孟杨是典型的老虎型,自信、果断、强势、有爆发力。 莫惠清自己介于老虎型和猫头鹰型之间,比孟杨多了一分理性与谨慎。 至于唐亦宁,就是典型的考拉型,稳定、踏实、从容、有耐心,亲和力强。 一只漂亮的小考拉,只要不排斥做业务,拥有强烈的从业意愿,不见得成不了一名好销售。 莫惠清当场就拍了板,问唐亦宁何时能入职,唐亦宁说第二天就可以。 看着她迫不及待的样子,莫惠清笑起来:“不用这么急,我给你定十月一号入职吧,一会儿让HR给你发offer。你趁这几天去做个入职体检,刚好有国庆假,算你带薪休,我们国庆是放五天,让你休满七天,十月八号早上八点半,你来这里报到。” 唐亦宁的表情管理差点失效,笑得特别灿烂,连连点头:“谢谢莫经理!我一定会准时来报到的!” “你以后可以叫我莫姐。”莫惠清说,“我们这儿没那么严肃,一般叫哥叫姐比较多,也没什么英文名,我就让大家喊你小唐了。” 唐亦宁还在笑:“嗯嗯,可以的,莫姐。” 莫惠清给周雯打内线电话,让她给唐亦宁出offer,唐亦宁要出去时,莫惠清又叫住她:“小唐,八号来报到时,记得穿漂亮点,我带你去跑一个客户。” 唐亦宁一愣,她刚才已经听莫惠清介绍了办事处业务部的人员构成,莫惠清是总负责人,底下分三个小部,一部经理空缺,由莫惠清代管,下面有五个业务员,二部经理孟杨,管着四个,三部连经理一共六个人。 -- 第120页 听莫惠清的意思,她是要去一部? 那可真是太好了!唐亦宁原本以为自己会去人最少的二部,被那个孟杨管。孟杨那天打电话训人的样子她还记得呢,凶巴巴的,男人的凶和女人的凶还不一样,唐亦宁想象着自己被孟杨那样骂,还是有点怕。 她应下来:“好的莫姐,我知道了。” 距离国庆长假还有一周,唐亦宁终于找到新工作,心里的阴霾也被驱散不少。 新房柜子已全部装好,因为安装那天发生的事,厂家给唐亦宁打电话道歉,说是对员工管理不严,已经辞退黑皮,并且愿意给唐亦宁两千元补偿,唐亦宁接受了这份解决方案。 之后的几天,她和江刻定下的那些大床、沙发、餐桌椅等家具也陆陆续续被送货上门。江刻再也不敢让唐亦宁一个人去盯安装,把安装都安排在同一天,他请了一天假,在新房从早待到晚。 唐亦宁没去,等她再一次和江刻一起去新房时,已经是国庆假期。 新房再也不是空空荡荡,主要的几样家具都齐全了,白色和原木色相间的色调,清爽简洁,看着很像一个家。 只是家里很脏,江刻是去打扫卫生的,带着扫帚、簸箕、拖把、抹布和清洁剂。 唐亦宁提议过让妈妈和小姨来帮忙,被江刻否决了,说不要麻烦老人。 唐亦宁没觉得妈妈和小姨是老人,小姨还没到五十呢,妈妈也才五十二。蔡东东的房子装修好后,妈妈就去帮忙打扫过卫生,唐亦宁觉得这很正常,如果叫她们,她们一定会来帮忙,搞完卫生可以请她们去外面吃顿大餐。 不过江刻说不叫,那就不叫吧,唐亦宁拿起扫帚去扫地,江刻则拿着抹布去清理所有家具内部的碎屑。 他做得很仔细,清理完碎屑后,把每一块板子都擦得干干净净,去客厅时看到唐亦宁蹲在拖把桶旁,研究着新买的旋转拖把怎么用,江刻说:“一会儿我来拖,你去沙发上歇着吧。” 唐亦宁站起身,说:“那你拖地,我去打扫一下厕所。” 江刻看着她的背影,感觉很不好。 这一个多星期,唐亦宁对他一直很冷淡,倒也没有冷战,就是聊天时没那么热络,吃饭时胃口不开,也不会对他卖萌耍宝,脸上的笑容几乎看不见。 大姨妈结束后几天,他们又一次做爱,江刻非常耐心地做前戏,想要取悦唐亦宁,她却说:“你快点儿吧,弄完了我想早点睡觉。” 那不耐烦的语气,差点把江刻给弄萎。 除了十月一号去文兴桥吃饭那天,在父母面前,唐亦宁笑得很甜,还挽着江刻的胳膊撒娇,表现得极为亲密。 她拿着手机给爸妈、小姨看新房照片,几颗脑袋凑在一起,长辈们发表着各种意见。那一刻,江刻以为唐亦宁消气了,还松了一口气,可回家路上,她又换回那副爱答不理的表情,顾自刷着短视频。 江刻试着找话题和她聊天:“你是不是六号要去吃喜酒?” 唐亦宁“嗯”了一声。 江刻问:“你包多少钱?” “一千。”唐亦宁说完又补充,“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大学室友,最起码给一千。” 江刻:“是哪一个?” 唐亦宁:“潘蕾,你见过的,不过你应该已经忘了。” “我没忘。”江刻说,“个子很小的一个,脾气不太好。” 唐亦宁:“……” 她想,就你还有资格说别人脾气不好? 说起来,潘蕾和江刻的第一次见面,唐亦宁并不在场,只在事后听潘蕾详细讲述过,实在算不上愉快。 那会儿唐亦宁在念大一下,潘蕾朋友众多,老要出去玩,每次想叫唐亦宁一起去,她都说自己要打工,去不了。 潘蕾特想给唐亦宁介绍男朋友,有一次说话就冲了点,把唐亦宁给逼急了,说:“不用给我介绍!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潘蕾大惊:“谁啊?!” 唐亦宁说:“一个A大的男生,念大二。” 吴丹娜问:“你什么时候认识的?都没听你说起过。” 唐亦宁害羞:“去年暑假打工认识的。” 潘蕾一听“打工”就知道要糟,说唐亦宁就是个傻子,长这么好看,怎么能找个兼职打工的男生?两个穷光蛋,图啥?负负得正吗? “我给你介绍男朋友,真的你信我,不要再去打工了!”潘蕾真有种暴殄天物的感觉,“你一个月做死做活才挣多少钱?我那几个朋友,发小!随便买件衣服能抵你一年工资!” “我不要。”唐亦宁语气坚决,“他们买多贵的衣服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没衣服穿、没饭吃。” 一个穷妹做出这样清高的姿态,让潘蕾觉得唐亦宁就像古早偶像剧里的倔强傻白甜,真是半点不开窍。 钱和感情,矛盾吗?不矛盾啊! 难道有钱人都是黑心鬼,会吃了她不成? 潘蕾气不过,拉着吴丹娜冲去商业街,想看看那个把唐亦宁迷得晕头转向的男人究竟长什么样。 于是,在香咔咔鸡排店,两个女孩见到了江刻。 当时的感觉就是:啊……怪不得。 “要什么口味?”江刻把鸡排从油锅里捞出来,面无表情地问潘蕾。 潘蕾也一脸不善地瞪着他:“孜然!” -- 第121页 江刻给鸡排撒上孜然粉。 “喂,帅哥。”潘蕾手指敲敲台面,“你有女朋友吗?” 江刻不吭声,眼神都懒得给一个。 “我问你话呢!”潘蕾嚷嚷,“你要是有女朋友就老实交代,别耽误其他好女孩!你长成这样,我才不信你没女朋友!要是被我发现你脚踩两条船,小心我咔擦了你!” 江刻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看傻子一样地看着她。 潘蕾和他大眼瞪小眼,吴丹娜拉拉潘蕾的胳膊:“你别说了,我们走吧,和你又没关系,你这么闹,那谁谁要生气的。” “怎么没关系?”潘蕾指着江刻,“他诱拐无知少女!我总要替……那谁谁问问清楚!” 江刻:“???” 他有点明白了,大概是有个无知少女在暗恋他,爱得死去活来,她的朋友看不过去,来替她讨个公道。 江刻双手撑住柜台,冷冷开口:“两位同学,我不管那谁谁是谁,这话我就说一遍。我没女朋友,也不打算找女朋友,你们的朋友单相思,麻烦你们开导她一下,让她死了这条心,以后,不要再来骚扰我。” “你!你混蛋!”潘蕾气得哇哇叫,被吴丹娜给拖走了。 晚上,潘蕾添油加醋地把这件事说给唐亦宁听,唐亦宁听完后,一声不吭地爬上床,拿毯子盖住了脑袋。 吴丹娜担忧地望着上铺,小声对潘蕾说:“宁宁又没有要对那个男生表白,只是暗恋人家,你干吗要去找那个男生麻烦啊?” 潘蕾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有错:“我又没说宁宁的名字,就是去探探话,这不是探出来了嘛,人家根本就不喜欢唐小宁!” “你小点声。”吴丹娜指指上铺,“别说了,这事儿以后咱们都别管。” 潘蕾不高兴地翘起嘴巴:“为什么不能管?我还想给宁宁介绍男朋友呢!” 吴丹娜生气了:“谁规定上大学一定要找男朋友啊?你自己爱找你就去找,宁宁不想找你管她干吗?她有喜欢的人,你也要管,你难道没有暗恋过别人吗?” 潘蕾理直气壮地挺起胸脯:“没有!我从来就不会暗恋别人!暗恋最傻了!喜欢就去说,你不说人家怎么知道?傻乎乎地暗恋半天结果人家根本就不喜欢你,不是浪费时间吗?有这工夫,早就能好端端地找个靠谱男朋友了!” 这时,唐亦宁从上铺坐起来,冲着下面喊:“你俩别吵了!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你们以后要是再去找江刻,我、我就换寝室!” 潘蕾:“……” 后来,潘蕾和吴丹娜不敢再乱插手,只通过唐亦宁的只言片语,对江刻开启了长达数年的疯狂吐槽。 每次逛过商业街的香咔咔鸡排店,潘蕾都会对江刻狂翻白眼,江刻一开始还很莫名,一直到很久后,临近毕业时,他才知道,那个小个子女孩,是唐亦宁的朋友。 …… 车厢里,江刻问唐亦宁:“你朋友结婚,不能带家属吗?我那天休息,可以和你一起去。” 唐亦宁说:“不能,桌子都排好了,我早说了我一个人去。” “什么时候……”江刻又说,“你可以叫你要好的几个同学出来吃饭,我请客,你的朋友,我还一个都不认识。” “算了吧。”唐亦宁说,“请客要花钱的,咱俩现在还剩几个钱?你还要买冰箱洗衣机呢。” 江刻说:“就吃顿饭,几百块总花得起,我没穷到那地步。” “再说吧。”唐亦宁把视线落向车窗外,“先等我入职,工作稳定了再说。” 江刻国庆放满七天,因为公司里有很多小伙伴要趁这个长假出去远途旅行,有些人甚至拿了年休假,去新疆、西藏、欧洲、美国,一跑就是半个月。 这些人收入都不低,只是平时很少能休假,过年要回家,国庆长假就成了最好的出游机会,窦钧非常理解,没再压榨他们。 唐亦宁曾经也有过幻想,江刻会不会愿意在长假时和她一起出去玩个两三天,四舍五入也算度蜜月。不用去远的地方,省内就行,哪怕钱塘周围的城市都OK。 他们可以自驾,找一个景色优美的小城镇,或是人文景观丰富的历史古城,挑一家便宜的民宿,走走景点,吃吃美食,拍拍照片,晚上就窝在房里休息。 那也花不了多少钱,一千多就够玩三天两晚了,可她有这想法时没敢提,后来就变成不想提,甚至害怕江刻主动提起两人出去转转,她都懒得和他一起去。 当然,江刻没有提。旅游这种事,在车位自由没实现前,估计不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唐亦宁知道自己的心态发生了变化,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变化。她对江刻失望透顶,在他没接她电话的那几个小时,她无数次产生和他离婚的念头。 唐亦宁硬生生地把那些念头压下,站在那个凌乱的客厅,脚下铺满防刮纸板,到处飘扬着灰尘,空气里是新柜板特有的味道,工人们在房里齐声吆喝“一二三”,把装好的柜子竖到墙边……唐亦宁望向窗外,心如死灰,告诉自己冷静一点、再冷静一点,不要那么冲动,她已经为结婚付出了那么多的代价,这种时候离婚,也太亏了吧。 十月六号下午,唐亦宁独自去参加潘蕾的婚宴,婚宴地点在钱塘郊区一家以欧式风情闻名的庄园式度假酒店。 -- 第122页 潘蕾的父母经营一家公司,在唐亦宁眼里已经是个白富美,但还是远远不如蟋蟀家。奚文帅的老爸是集团公司总裁,为了宝贝独子,花大手笔操办了这场婚宴。 婚宴席开九十八桌,大厅都摆不下,蟋蟀的老爸把所有的包厢、会议厅都给定了,场面搞得超级盛大。 唐亦宁从未参加过这种规格的婚礼,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她一路沿着洒满花瓣的长毯走向宴会厅,看到那海洋一般的鲜花,大厅顶部闪耀着的璀璨星月,惊讶地张开了嘴。 一对新人在布置得美轮美奂的迎宾处迎宾,潘蕾穿着价值十几万的婚纱,婚纱上还镶嵌着碎钻,整个人神采奕奕,像个公主,她看到唐亦宁,笑着叫她:“宁宁!你来啦!快来和我拍照!” 唐亦宁走过去对潘蕾说“恭喜”,送上红包,又夸奚文帅:“哇!蟋蟀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今天好帅哦!” 奚文帅骄傲地挺胸收腹:“我健身半年呢!” 他为了婚礼减肥二十多斤,鞋子里估计还垫了内增高,身高看着都有1米75了,穿上一身质地精良的深色西装,还真有新郎官的气势。 唐亦宁和他们合影,又拉着伴娘吴丹娜和潘蕾一起拍闺蜜照。 打扮过的吴丹娜特别漂亮,修身的粉紫色伴娘裙衬托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美美地拍过几张后,吴丹娜拉过一个年轻男人,羞涩地对唐亦宁说:“宁宁,这就是钟隐贤,我……男朋友。” 她又指着唐亦宁对钟隐贤说:“隐贤,这是我和蕾蕾的闺蜜,唐亦宁。” 钟隐贤二十六岁,是蟋蟀的发小,唐亦宁看过他照片,还是第一次见到本尊。他穿着一身灰色西装,个子的确不高,五官虽然一般,胜在气质干净,微笑着对唐亦宁说:“你好,小唐,我听娜娜说起过你。” 唐亦宁说:“你好,小钟,我也是久闻你的大名哦。” 离婚礼开始还有一个多小时,唐亦宁不用做伴娘,陪潘蕾聊了会天后,去找自己的座位,是潘蕾的好友桌。 牌子上写着的都是女生名,一共六个,其中两个是大学同学,三个不认识,看这数量,估计是有人要带男友或老公来。 两个老同学还没到,桌上坐着的人唐亦宁也不认识,就想先出去逛逛,这家酒店很漂亮,天还没黑,她想去看看风景。 唐亦宁漫步在酒店里,发现了一个小湖泊,风景秀美,远处掩映着酒店的标志性欧式城堡,趁着夕阳西下,有几对新人在湖边拍婚纱照。 唐亦宁默默驻足,远远地看着那些新人,他们笑得好幸福呀,真正的夫妻拍婚纱照时,就应该是这样的吧? 和江刻结婚三个月,唐亦宁总是在“结婚还不错”与“真后悔结婚”这两种念头里反复横跳,就是没有产生过“幸福”与“踏实”的感觉。 尤其是最近这些天,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法再对江刻产生信任感了,这很糟糕,但她真的说服不了自己。 她非常想快点入职,去厂里待半个月,两个人分开一阵子,正好能让她冷静一下。 唐亦宁在湖边找了张长椅坐下,无意间看到一座假山,上面刻着几个红色大字——“怡宁湖”。 她一愣,莫名地觉得这湖泊的名字似曾相识。 “咦?江刻江刻,你过来看!这个湖叫怡宁湖,和我的名字有点像哎!” “真的,挺巧。” …… 唐亦宁茫然地望着眼前的湖泊,仔细思索,脑内灵光闪过,啊!她和江刻来过这儿,拍婚纱照! 那是五年多前的事了,当时这酒店还没建,湖边只有山水,是钱塘很多新人青睐的婚纱照外景拍摄地。 唐亦宁完全没想到自己会故地重游,她呆坐在湖边,陷入了一段短暂的回忆。 五年多前,唐亦宁之所以会和江刻一起给影楼拍婚纱照,要从那一年的寒假说起。 当时唐亦宁刚念完大一上,在那之前,她只知道江刻在鸡排店、网吧打工,偶尔会去给小孩做家教,并不知道他还有别的兼职工作。 江刻一直没告诉别人,他其实在给一些淘宝男装店做平面模特,工作是一个所谓的模特经纪人给介绍的,工资都是日结,一天大几百到一千多,江刻需要给那人分成。 这种工作就是快钱,那个模特经纪人总是怂恿江刻签约他的公司,说江刻条件很好,要把他包装成一个艺人,让他大红大紫。江刻一点儿都不喜欢做模特,活接得也不勤,只想多赚点钱,从没想过往这条路发展,自然不会答应。 寒假时,他给一家男装店拍夏装,穿着各种短袖、中裤在0度的室外拍了一整天,不小心就感冒发烧了。要不是唐亦宁联系不上他,去出租屋找他,急匆匆地把他送去医院,他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肺炎。 唐亦宁由此得知江刻做模特的事,一开始没什么感觉,直到有一天,江刻来找她,问她愿不愿意去面试一下模特,和他一起搭档拍照。 那是大一下开学后,三月初,江刻站在奶茶店柜台外,问唐亦宁:“去吗?一天八百,你八百我八百,估计要拍好几天,赚得不少,分成的钱我会给介绍人,不用你掏。” 还有这么好的事!唐亦宁呆呆地看着他,指着自己问:“我、我可以吗?” 大半年过去,小鸡崽已经满了十九岁,短发留过肩,在脑后扎了个小辫儿,变成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 第123页 江刻看着她,说:“面试了才知道,他们给我安排了一个女搭档,我觉得不好,说我带个人过去试试,他们同意了。你到时候好好准备,争取把活拿下,如果拍得好,我们以后可以一直搭档。” 唐亦宁跃跃欲试,兴奋地问:“怎么准备啊?要化妆吗?” “不用化妆。”江刻脸色古怪地看着她,纠结半天才开口,“那个……嗯,就是,把……腋毛刮一下。” 唐亦宁:“…………” 两天后,她跟着江刻去面试,站在路边,仰头看着那三层楼的婚纱摄影机构,唐亦宁当场石化,才知道,她是要和江刻一起拍婚纱照。 作者有话说: 小江:T_T老婆都不带我去吃高档喜酒…… 这里进一段很短的回忆,本来,小江生病那段是详写的,后来觉得节奏不好,就删掉了(是放在沈莹真出现的那个部分),如果有人想看,我到时候可以放到番外。这个拍婚纱照的回忆明天那章前半段就结束,回忆的内容都有用,写到后面大家就知道了。 这几天评论区讨论得很热闹,我还是那句话,大家理性留言,男女主处理事情的方式要符合情境与人设,双方为何会这么处理,我都写了,我个人觉得符合逻辑。反正这个故事大纲定得死死的,我不会改,到目前为止,我写得很愉快。 文里四种动物的理论参考网络,也源于我之前在外企做过的培训,相信很多人都听过的。 第43章 婚宴 江刻是这家影楼的首席摄影师一眼相中的男模,出众的身高、身材和长相自不必说,关键是气质独特。 他身上既有二十岁男生原本就拥有的少年气,又有适婚男性的成熟感,不笑时神情冷峻,笑起来温暖阳光,不管是穿西装礼服还是T恤毛衣,在镜头里的表现都很抓人眼球。 婚纱摄影的模特总是成对出现,照片会做成样册供客人参考、挑选,还要放大后挂上墙。客人要是看到某男与不同女性的照片,或是某女与不同男性的照片,肯定会心生疑惑,所以对影楼来说,要用就用一对,要么就两个都不用。 影楼给江刻安排的女搭档年龄二十三,身高1米7,身材傲人,长相明艳,看起来和江刻很搭,哪知一试拍,两人的互动竟非常尴尬。 摄影师也看出来了,这一对模特毫无CP感,尤其是对牵手、搂腰这样的肢体接触,江刻特别排斥,沟通以后,摄影师选择留下江刻,忍痛换女模。 江刻由此提出,他可以带一个女孩来试拍。 唐亦宁就这么被忽悠过来,1米66的她不算矮,身材偏瘦,脸很小,皮肤白,五官甜美可爱,摄影师一看就觉得有戏。 唐亦宁被人摆布着化好妆、做好发型,换上一身纯白吊带礼服裙,提着裙摆从化妆间走出来,江刻闻声回头,只觉得眼前一亮。 那女孩明眸皓齿,白衣飘飘,美得像个小仙女。 “好难走呀。”为了和江刻搭档,唐亦宁穿着高跟鞋,这还是她第一次穿高跟鞋,走路的姿势很别扭,她怯怯地看着江刻,问,“好看吗?就是有点冷。” 春寒料峭,她身上的礼服裙看着就纤薄,江刻发现她的肩膀都在簌簌地抖,立刻脱下身上的白西装,披到她身上。 他说:“很快就好了,今天只是试拍。” 唐亦宁拢着西装,衣服上还带着江刻的体温,心里小鹿乱撞,点点头说:“嗯,我会好好表现的。” 摄影棚里,摄影师让唐亦宁先拍单人照,对江刻说:“小姑娘身材比例不错啊,长得也漂亮,是你女朋友吗?” 江刻说:“不是。” 他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唐亦宁,她独自一人站在背景布前,一双眼睛因为化过眼妆显得更大、更亮。江刻从没见过唐亦宁穿吊带,发现她有着精致的直角肩和修长优美的颈项,就是太瘦了,胸上方露出来的大片肌肤很薄,能清晰地看到骨骼形状。 “瘦的确更上照,但以后拍照,还是要给她戴个加厚的隐形胸罩。”摄影师见惯了女模特,客观地表达着意见,“不然很多低胸礼服都撑不起来,效果不好。” 江刻:“……”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听到这句话,脸上竟微微发热。 “好嘞!来,小唐,我们开始哈。”摄影师举起大相机,对准唐亦宁,“你先笑一个,左手自然下垂,右手轻轻地托着下巴。” “诶!很甜,笑得再甜一点,不要抿唇,稍微露点牙,很好!” “双手叉腰,摆一个妖娆的姿势,想象自己是女王,下巴抬起来些,不要笑,表情要傲慢。” “做个鬼脸,一只眼睁一只眼闭,噘嘴,很可爱~” “想象自己面对着暗恋的帅哥,稍微低一下头,眼睛看左下方,很害羞的样子,微笑,好的!” …… 江刻背脊靠在墙上,双腿交叉,抱着手臂,一直静静地看唐亦宁拍,看得入了迷。 来的路上,唐亦宁说她从没拍过写真,此时在镜头前表现却不赖,动作很放得开,表情灵动,该笑就笑,那笑意从眼睛里溢出来,一点儿也不假。 “小江,小江。” “小江!”摄影师连喊三声,才唤回江刻的注意力。 他问:“干吗?” “你过去和她搭一下。” 江刻走到唐亦宁身边,按照摄影师的吩咐牵住她的手。 -- 第124页 他的手很热,她却有点凉,两人对视了一眼,又莫名其妙地错开视线,换来摄影师的不满:“看着对方呀!一个看天一个看地,你俩要想象你们是夫妻!” 真是见鬼,一个未满二十岁,一个刚满十九岁,怎么想象他们是夫妻? 江刻和唐亦宁都有点乱了手脚。 “认真点。”江刻先转回视线看着唐亦宁,用严厉的语气遮掩自己莫名快起来的心跳,叮嘱道,“这是工作,免不了要肢体接触,我先和你说声对不起,想想八百块,好好拍。” “哦。”唐亦宁的心脏跳得不见得比江刻慢,小脸也红起来,努力做好心理建设,才抬起头与江刻视线交汇。 两张脸离得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他可真好看,她想。 小鸡崽打扮一下还挺好看,他想。 后面的试拍越来越顺利,除了牵手,江刻被要求搂住唐亦宁的腰,还从背后抱住她。 他们有过一张借位接吻照,唐亦宁将手轻放在江刻肩膀上,上身微微后仰,江刻搂着她的腰,上身前倾,他们四目相对,各自偏头,两双唇之间只隔了一公分,将碰未碰,都紧张得一动都不敢动。 唐亦宁的小心心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江刻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热,额头上甚至冒出了小汗珠。 偏偏摄影师还要提要求:“小江眼神再深情些,我抓个特写,小唐要又害羞又甜蜜,很沉醉的样子。不要笑!想象你俩在演一部最romantic的电影。” 谁还笑得出来啊?! 江刻和唐亦宁同时在心里吐槽,只想这个倒霉姿势快点结束。 唐亦宁腰都酸了,很想往回收一些,又怕嘴唇真的碰到江刻。她支撑不住,腰越来越往下,江刻居然也追着她越来越往下,唐亦宁的手在他肩上用力推,江刻察觉了,撑住不动,终于听到摄影师喊:“很好!可以了!” 江刻和唐亦宁迅速分开彼此,呼呼地喘着气,再一对视,又忍不住一同笑起来,掩饰着那份尴尬。 “八百块。”唐亦宁用别人听不见的声音对江刻说,“八百块哦。” “嗯,八百块。”江刻不能更赞同。 摄影师是个中年大叔,用相机回看照片,看着两个年轻人对视时的表情,竟体会到初恋的感觉。 他和江刻约正式拍摄日期时,八卦地问:“那小姑娘真的不是你女朋友吗?” 江刻第二次否认:“不是。” “那你不考虑一下去追她?”摄影师说,“小姑娘挺好的呀,又乖又漂亮,你俩这年纪最适合谈恋爱了,你别害羞嘛,大胆地去追!” “不考虑。”江刻高冷地说,“我没时间谈恋爱。” 就这样,唐亦宁面试成功,从此和江刻一起成了这家影楼的婚纱摄影模特,趁着休息天拍了数不清的样照,除了在摄影棚拍,还会出外景,去公园、湖边、教堂、古风小镇、民国街……还有夜色下的跨江大桥。 桥上风大,唐亦宁穿着单薄的长裙,被冻得瑟瑟发抖,江刻把外套披在她肩上,风从哪边吹过来,他就站在她的哪一边,为她挡风。 拍摄间隙,他们并肩坐在路边吃盒饭,唐亦宁挑嘴,有些菜不吃,都会拨给江刻,米饭也会给他一半,有些菜她喜欢吃,江刻就把自己饭盒里的那份给她。 从早拍到晚,每次收工时他们都疲惫不堪,拿到工资后又变得兴奋。江刻带唐亦宁去吃夜宵,吃过街边的炒粉、炒面、烧烤,有时找不到夜宵店,江刻就去便利店买两个饭团,和唐亦宁一人一个,边走边吃。 他们坐晚间公交回大学城,江刻把唐亦宁送到钱工大门口,唐亦宁问:“给介绍人的钱多吗?要不我和你平摊吧,每次都你给,我不好意思的。” 江刻说:“不多,我给就行,你把钱拿回去给爸妈,别乱花。” 唐亦宁笑起来:“最近赚得好多,我跟妈妈说我在给影楼做模特,她还不信,我就给她看了我的单人照,她说我拍得很好看。” 江刻心里有顾虑,提醒她:“你别告诉她是拍婚纱照,别把我的照片给她看。” 唐亦宁问:“为什么?” 江刻双手插兜,淡淡地说:“你是女孩,这样不好。” …… 天黑下来了,怡宁湖畔越发静谧,只有西边的天空还剩一片红光,唐亦宁收回思绪,微微一笑,起身走回宴会厅。 路过大堂的休息沙发时,唐亦宁眼角余光注意到沙发上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面对着面。女的面对唐亦宁,面容娇美,穿着时尚,男的背对着她。 唐亦宁匆匆走过,听到那女生叫了一个外文名,又说:“我们不要分手好不好?” 男人像是很无奈:“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今天过来纯粹是帮你一个忙,给你长点面子,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OK?” 这语气和声音有些耳熟,像是在哪里听到过,唐亦宁一时想不起来,可已经走了过去,不好意思回头看。 回到宴会厅,宾客已经到了大半,唐亦宁穿过密密麻麻的圆桌找到自己的座位,两个大学同学都到了,正在聊天,看到她后笑着招手:“唐亦宁,这里!” 唐亦宁坐到她们身边,被问为啥不给潘蕾做伴娘,笑着说:“我白天有事,和潘蕾说过的。” -- 第125页 桌上已经到了七个人,两男五女,男的都是陪女伴来。唐亦宁正对面空着两个座位,一把椅子的椅背上搭着一件浅灰色西装,她没在意,一边喝茶,一边和两个老同学聊天。 老同学之一小方对唐亦宁耳语:“我们这桌有一个帅哥哦。” 她指指那件灰西装,又说,“可惜,已经有女朋友了,那女孩是潘蕾的高中同学。” 唐亦宁:“哦~” 没多久,一男一女走回来,拉开椅子在桌边坐下,唐亦宁愣愣地看着正对面的男人,对方也一脸惊讶地看着她。 说实话,要不是因为这人长着一张精致的小白脸,光看发型和衣着,唐亦宁根本不会认出他。 上次见面,他理着时髦的发型,又烫又染,身上披着一只有破洞的麻袋,底下是黑色窄腿裤、铆钉靴,是所谓的艺术家style,令唐亦宁印象深刻。 而这一次,他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头发是黑色,削薄了的两鬓已长出新发,修剪得清爽又整齐。 他穿着一件款式简洁的白衬衫,干净利落,领口松开一颗扣子,没系领带,唯一的配饰是左腕上一块银色腕表,特像一个在金融行业工作的精英男。 霍云舟:“……” 唐亦宁:“……” 刚才路过沙发时,唐亦宁虽没看见那男人的模样,却看见了他对面的女孩,而此时,那女孩分明坐在霍云舟身边,正看着唐亦宁,疑惑地问霍云舟:“Enrico,你们认识吗?” 霍云舟咳嗽了一声,嘴角一翘,露出一个舒展的笑:“见过一次,去工厂考察时。” 他对着唐亦宁挥挥手,“嗨,小唐,今天可真巧。” 唐亦宁笑得牵强:“你好,霍总监,是很巧。” “今天我就是来喝喜酒的,别叫我什么总监。”霍云舟隔着一张桌子,旁若无人地说话,“叫我小霍就行,或者Enrico,是我的意大利名。” 他可真是一个装X高手!唐亦宁怎么可能叫他小霍,或是那什么意大利名,说:“我还是叫你霍先生吧。” 霍云舟笑得很开心:“哎呀,你可真见外。” 唐亦宁:“……” 霍云舟身边的女伴脸黑了。 婚礼还没开始,因为桌数过多,部分热菜先被端上桌,一盘大龙虾被端上来时,离霍云舟比较近。 没人会在这时动筷,或是去转玻璃转盘,霍云舟却在众目睽睽下上手了,还不是往自己那边转,而是朝着唐亦宁的方向。 看着那盘大龙虾离自己越来越近,唐亦宁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龙虾正正停在她面前,霍云舟在桌对面叫她:“小唐!龙虾哎,你要不要拍照?” 桌上众人都一脸迷茫,唐亦宁冷冷地看着霍云舟,想到自己在家受江刻的气,跑出来还要受这神经病的气,再也绷不住,“嚯”地站起身,包一拎,手机一抄,扭头就走。 她快步走到宴会厅门口的签到台,对工作人员说:“你好,请问哪张桌子有空位,我就一个人,想换个位子,我那张桌上有个陌生人很不礼貌,我……”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误会误会误会。”霍云舟竟然追了出来,站在唐亦宁身边,向她道歉,“真的对不起,小唐,我没有恶意。” “你叫谁小唐呢?”唐亦宁仰头怒视他,“我和你很熟吗?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你喜欢戏弄女孩你找别人去!老逮着我干吗?你可是大总监!我就是个小虾米,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言重了言重了。”霍云舟的态度软下来,“唐小姐,唐女士,是我的错,真的对不起,你别生气,回去吃饭吧,我保证不会再乱说话。你应该是女方同学吧?一会儿新娘子过来敬酒见不到你,知道是我把你给气跑了,这事儿怎么解释嘛,是我的错,真是我的错,你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唐亦宁脸都要抽了,这位总监滑跪的态度好诚恳啊,不过……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性格这么跳脱,究竟是怎么成为一家大企业设计总监的呀? “回去可以,你不要再来和我说话。”唐亦宁余怒未消,对霍云舟说,“我和你就是两个陌生人,各吃各的饭,我一点也不想再和你有联系!” 她想起之前在沙发边听过的话,又狠狠地加了一句,“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OK?” 霍云舟:“……” “OK。”他举起双手,表示妥协,“OK,OK,陌生人,我懂,我不会再和你说话,我保证。” “哼。” 在工作人员的注目礼下,唐亦宁昂着头,和霍云舟一前一后回到会场,坐回各自的位子。 作者有话说: 小江:老婆又有大龙虾吃,我到现在都没吃上(吸溜一口面条)。 第44章 鸭脖 婚礼仪式开始了,会场全暗,追光只打向红毯与舞台,音乐声中,唐亦宁和所有人一起望着一个方向,新娘子潘蕾挽着爸爸的胳膊走上红毯,最后与舞台上的奚文帅站在一起。 唐亦宁知道潘蕾和蟋蟀的恋爱经历,潘蕾一开始根本看不上蟋蟀,在她的一众追求者中,蟋蟀最矮,还有点胖,但他最诚心,坚持得最久,足足追了两年后,终于打动了潘蕾的心。 婚庆公司把仪式安排得特别浪漫,有一阵子舞台上还飘落下花瓣雨,新郎新娘的幸福完全显露在脸上,当他们相拥接吻时,唐亦宁和大家一起鼓掌,情不自禁地湿了眼眶。 -- 第126页 仪式结束,灯光大亮,唐亦宁仓促地抹了抹眼睛,抬眼后发现对面的霍云舟在看她,眼神里带着探究。 唐亦宁不动声色地用湿毛巾擦手,没去管他,霍云舟倒也信守承诺,后来再也没“骚扰”过她。 吃饭时,小方低声问唐亦宁:“你和那个帅哥以前有过过节?” 唐亦宁不想多说,只回答了一个字:“对。” 这一桌六个女孩,三个是潘蕾的高中同学,带来两个男伴,另三个是大学同学,带来一个男伴。因为唐亦宁和霍云舟之前发生了一些不愉快,桌上五人对四人的格局划分得很清晰,大家各聊各的,不像别桌那样融洽。 霍云舟很绅士,偶尔会给女伴夹菜、倒饮料,两人小声地说着话,看起来就像一对恩爱的小情侣。无奈唐亦宁知道真相,又坐在他们正对面,每次看到这两人亲密互动,真是又雷又尴尬。 她不明白,面子有这么重要吗?就为了在老同学面前秀个恩爱,连分了手的前男友都要拉来助阵? 霍云舟也是奇葩,怎么会答应的?分就要分得彻彻底底,藕断丝连最是要不得,他这样做会让女方产生误会,以为两人有复合的可能…… 想了半天,唐亦宁又想到自己和江刻,突然觉得,她好像没资格腹诽人家。 婚宴桌数太多,新郎新娘敬酒速度很慢,场上有不少商界大佬,年轻人们就默契地没去闹新人。唐亦宁这一桌早就吃好了,大家坐着等新人来敬酒,因为女生多,胃口小,桌上的菜剩了很多,有些硬菜上得晚,竟是一筷子都没动过。 唐亦宁知道,按照潘蕾和蟋蟀的家境,不可能会打包剩菜,她觉得很浪费,却也不好意思打包。 这桌空了一个座位,早知道……就把江刻带来了。 哎呦,不行,潘蕾讨厌江刻。 不知道江刻晚上吃什么,她不在,他很可能就是炒个饭或煮碗面,将就着对付一口。 等到潘蕾和蟋蟀敬酒到这桌,时间已经过了八点,一桌子人都站起身,再一次和一对新人说“恭喜”。 唐亦宁看到几位伴郎伴娘,钟隐贤和吴丹娜也在其中,钟隐贤拿着酒瓶,帮蟋蟀加酒,吴丹娜拿着喜烟,给新娘递打火机。 他俩眉来眼去,那甜蜜劲儿真是要腻死唐亦宁。 一对新人都不认识霍云舟,潘蕾给他点上一根喜烟,说:“多吃点哦,帅哥。” “一定一定,恭喜大婚。”霍云舟说完,居然和钟隐贤打了个招呼:“嗨,阿贤。” 钟隐贤上前拍拍他的胳膊:“Enrico,好久不见,居然在这儿碰见你。” 蟋蟀问:“你们认识呀?” 钟隐贤说:“认识好几年了,我给你介绍一下,霍云舟,娅仕玫服装集团的设计总监,我爸和他爸是好朋友。” 蟋蟀连忙和霍云舟握手,几个富二代愉快地聊了几句,霍云舟也看到了钟隐贤和吴丹娜的互动,笑着问:“阿贤,下一个是不是要喝你的喜酒了?” 吴丹娜羞红了脸,钟隐贤指指霍云舟身边的女伴,说:“咱俩谁先还不一定呢,真办事了一定叫你,你准备好红包就行。” 霍云舟这个戏精,居然说:“那我为了让你回礼多一点,是不是应该抢个先?” 唐亦宁旁观着这一切,等新人走去下一桌,她收拾东西,提上伴手礼,告别老同学后离开了宴会厅。 她是开江刻的车来的酒店,把车从停车场开出去后,车旁突然响起巨大的引擎轰鸣声。 唐亦宁转头看向车外,一辆红色跑车从后面超上来,在她车旁放慢速度,驾驶室车窗降下,露出霍云舟英俊的脸庞。 他冲她微笑:“唐小姐,再见。” 跑车副驾上坐着他的女伴,那女孩瞥了眼唐亦宁的车,眼神里尽是不屑。唐亦宁看到霍云舟就像看到瘟神,回了句“再见”就升上了车窗。 霍云舟一笑,踩下油门,跑车“轰”地就向前冲去,眨眼工夫连个尾灯影儿都看不见了。 唐亦宁回到公寓时,江刻正坐在写字台前对着笔记本电脑干活。他戴着眼镜,穿一件宽松的白色短袖衫,底下是大花裤衩,左脚踩在地上,右脚居然踩在桌旁的垃圾桶上,那姿势大开大合,估计只有唐亦宁见过。 唐亦宁走过去,把一个装着盒子的塑料袋放在他手边。 江刻看了眼,去拆塑料袋,问:“婚宴上打包的?” 他没觉得打包剩菜有什么问题,边拆边问,“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唐亦宁回答:“买的,鸭脖。” “?”江刻一愣,“你吃喜酒吃不饱的吗?还要买吃的?” 唐亦宁拿好衣裤往卫生间走,头都没回:“给你买的。” 江刻:“……” 他哪儿还会再管什么鸭脖鸡脖,把电脑一推,人就蹦了起来,几大步跨到唐亦宁身后,一把抱住了她。 “干吗要给我买吃的?”他低声问。 唐亦宁说:“怕你饿死。” 江刻笑了,松开她,拍拍她的屁股:“去洗澡,洗快点。” 这是某个信号,唐亦宁懂的,她回头看江刻,眼里含着淡淡的怨气,江刻心里忐忑,又加了一句:“呃……不是,就,看你的意思,你要不想……” 唐亦宁抬起腿就往他大腿上踹了一脚,还挺用力,江刻被踹得后退一步,脸色有点变了。 -- 第127页 “哼!”唐亦宁扭头走进卫生间,飞快地关上门,江刻在门外挠挠脑袋,又走回写字台边,从盒子里拿了个鸭脖开始啃。 他真的搞不清唐亦宁的心思,她给他买吃的呢,是不生气了吧? 怎么能气这么久的?都十几天了还没消气。 整个长假过了六天,江刻其实没闲过,一直在为新房忙碌。家具是有了,冰箱和洗衣机还没买,墙没重刷,窗帘没装,阳台也得包起来,还有厨房里的锅碗瓢盆,都得新买。 他加入了星云坊的一个业主群,经邻居介绍,前几天已经定好窗帘,是和唐亦宁一起去挑选的花色。 老板建议他们全屋贴墙布,说比刷墙好看,更好清理,江刻摸过墙布样品后,咬牙采纳了这个建议,窗帘和墙布交给一家店做,一共花了七千多。 冰箱、洗衣机和电视机在淘宝下单,花了一万一,节后会送到。 江刻和唐亦宁去同户型的邻居家参观,发现包阳台前最好贴瓷砖,洗衣机放在阳台上,要装个洗手盆和柜子,全部加起来起码要花一万三。 还有宽带和电视线、微波炉、电饭煲、唐亦宁想要的榨汁机……七七八八一合计,江刻手里的钱不太够,得等十月底发完工资才能凑齐。 可他们十月中就要搬过去了,江刻想,是不是可以问问尤达,能不能先还他一万? 心里正在算账时,唐亦宁洗完澡出来了,散着湿发,江刻坐在椅子上没敢动,唐亦宁拿着一个电吹风,走到他身边,说:“你给我吹头。” 江刻求之不得,唐亦宁坐在床边,他拿着电吹风耐心地给她吹头发。 吹风机声音很大,头发吹干后还会发出一股特别的香味,江刻吹着吹着,手就开始不老实,从唐亦宁的睡裙衣领往里探,她拍掉他的手,他收敛了没几秒,又探,又被她拍开。 但她什么都没说,一直低着头,江刻喉结“咕嘟”了一下,突然关掉电吹风丢到床头柜上,从身后重重地抱住唐亦宁,嘴唇印到她雪白的后脖颈上…… 他们很久没做得这么激烈了,小床差点要被摇散架。 江刻不担心它散架,他和唐亦宁马上就要搬离这间小小的出租屋,以后再也不用挤睡在如此狭小的单人床上。 他们的大床有1米8宽,床垫有乳胶层,躺着非常舒服,次卧的榻榻米床都做了1米35宽,唐亦宁说她爸妈要是过来住几天,两个人得够睡……啊!糟糕,四件套买好了,被子还没买,天马上就要凉了,现在盖的小被子只适合单人床,还得买一床大大的厚被子,又是一笔钱。 还有抱枕和地毯,唐亦宁说沙发上一定要有抱枕,茶几下要铺一块地毯,不用大,冬天可以盘腿坐在地上吃水果、看电视…… 江刻发现自己好厉害,竟然可以一心多用,身体与精神都沉浸在极致的愉悦中,脑子里还能算细账。 他与唐亦宁手指相扣,濡湿的黑发交缠在一起,他吻着她的脸颊,低声叫她“老婆”,她浑身颤栗,他便更加神勇,低哑的声音飘在她耳边:“那天的事,真的对不起。” 唐亦宁心里并没有完全放下,可在参加过潘蕾的婚礼后,她突然有了一种新的领悟。 她不可能拥有潘蕾那样的婚宴,九十八桌,一万多一桌,光摆酒就要一百多万。 她不可能拥有那么多的鲜花,不可能有星月装饰,不可能有十几万的婚纱,不可能有几十万的钻戒…… 她和那些人距离很远,潘蕾、奚文帅、钟隐贤、霍云舟……哪怕是霍云舟身边那个漂亮的女伴,听她讲起,她父母也经营着一家公司,所以才会和潘蕾交好。 他们永远不会为柴米油盐发愁,不会为一套小房子到底是刷乳胶漆还是贴墙布犹豫不决,他们的新房装修不用自己操心,有的是人会去帮忙搞定。 潘蕾永远不会经历唐亦宁装柜子时经历过的事,就像奚文帅不会被抓去公司加班、不做完就不能走一样。 奚文帅只会抓人去加班,命令人家不做完就不能走,才不会去管对方家里有没有急事,有没有一个无助的人在等他回家。 归根结底,还是钱惹的祸。 可那是唐亦宁自己选择的生活。 她不想再去纠结自己在江刻心目中是否重要了,柜子、房子、工作、钱……都是江刻的宝贝,其实,也是唐亦宁的。 说白了,她和江刻没什么两样,就是个俗人。 事情发生时,她还没找到工作,而现在她是在“带薪休假”,这个认知让她对未来产生了新的希望。 她想把更多的精力放到工作上,多赚点钱,一年八万十万十二万都没关系,她还年轻,和江刻一样,她只能靠自己。 …… 欢爱结束后,江刻和唐亦宁挤在床上,一起拆唐亦宁带回来的伴手礼。 那是一个包装精美的大盒子,江刻很好奇,寻宝似的把里头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两盒进口巧克力、一包中华烟、一瓶香薰、一个小玩偶、几样进口零食、一瓶看不懂文字的洋酒,外加一张印着新人婚纱照的贺卡。 江刻只在小时候跟沈莹真去参加过婚礼,最近十几年都没喝过喜酒,完全不了解如今的婚礼模式,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目瞪口呆:“是每个人都要发一盒吗?” “不是,应该是以家庭算。”唐亦宁解释给他听,“爸妈带小孩去,拿一盒,夫妻或情侣去,拿一盒,单人去也拿一盒,要是我爸妈和我俩一起去,就能拿两盒。” -- 第128页 “这得花多少钱?”江刻都懵了,“我以前吃喜酒就只拿到过喜糖,我们以后摆酒,也要给人家发这个吗?” 唐亦宁说:“钱够就发,不够就不发,只有喜糖是必备,别的也没硬性规定,有些人仪式感比较重,就喜欢搞这些,这叫伴手礼。” 江刻拆开一盒巧克力,撕掉糖纸,喂唐亦宁吃了一颗,又往自己嘴里丢一颗,唐亦宁尝过后眉毛都飞起来:“唔!真好吃!比费列罗都好吃!” 江刻也觉得比费列罗好吃,心想,原来还有比费列罗更高档的喜糖。 他心里有了紧迫感,婚礼花销这么大,他还答应过岳父两年内要办婚宴,这都已经过了三个月,还有二十一个月,他得多赚点钱才行。 马上就要年底,又到了领导和员工谈心的时候,江刻对明年的薪资有一个心理价位,就是不知道窦钧能不能同意。 窦钧最近很忙,在忙着接触投资人。 两年前,杋胜科技还没发展到现在这么好,公司在写字楼里只占两层,创始人及CEO窦钧带着团队拿到了A轮融资——三千万,两年来公司发展稳定,规模壮大许多,窦钧想要进行B轮融资,为今后的上市做准备。 这一轮,他的目标是拿到至少一个亿。 江刻很看好杋胜科技的发展前景,暂时没想过跳槽。 两人分着吃完一盒巧克力,唐亦宁靠在江刻肩上,说:“江刻,和你说两个事。” 这么正式的吗?江刻挑眉:“什么事?” 唐亦宁:“第一,我入职后要去厂里住半个月,算是入职培训,中间就周末回来两天。” 江刻:“你们那厂不是就在云遥吗?开车过去半小时都不到,为什么不能回家?” “人家规定的。” “哦,行。”也就两个礼拜,江刻没什么意见,“第二呢?” “第二。”唐亦宁说,“我上班后,前面会跟着老业务员跑几个月,后期,领导要求我必须有一辆车,你的车能借我开吗?” 江刻为难:“以后住到云遥,我骑电动车上班有点远了,我是打算每天开车的。” 唐亦宁:“……” 江刻:“……” “呃,其实可以这样。”看着她冷下来的脸色、翘起来的嘴巴,江刻脑子转得飞快,“早上,咱俩一起去科创城上班,你不是说你那单位离我单位很近么,那就一起去,完了你把车开走,白天你尽管用。晚上,我们电话联系,看看能不能一起回家,要是不能,我就坐公交,怎么样?” 唐亦宁:“你上班很晚啊。” 江刻:“你上班很早吗?” 唐亦宁:“八点半,要打卡的。” 江刻:“……” 他每天都是九点半才到公司,有时甚至十点,八点半真的早了点,公司里搞不好一个人都没有。 江刻想了一会儿,问:“你们平时用车,给补贴吗?” 唐亦宁:“给,一个月一千,比你多。” 这句话最有效果,江刻右臂揽住唐亦宁的肩,左掌伸到她面前:“不要再生我的气,小朗就归你。” 唐亦宁与他击掌:“成交!”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作话会很长,2000多字,不占晋江币,我讲一下我写这篇文的初衷。 讲之前郑重声明,这本文主角配角都没有原型,情节安排来源于我的阅历与想象,专业知识来源于技术支持与网络。 本来是想在全文完结时讲的,基于这几天的评论,我觉得我有必要说清楚。 首先,给大家介绍几个人(有个前提,杭州近几年规定,夫妻名下最多只能有两套房。) 2007年到2012年,我在杭州一家工程类公司工作,我的领导A,80后,男性,大专学历,和妻子都是新杭州人(老家浙江绍兴,来杭州读的大学,毕业留下了),2009年左右,两人用全部积蓄做首付,在杭州一个很偏僻的地方买了一套房,80方,50万,在小房子里迎来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十几年后的现在,A早已从原单位离职,自己创业做原行业工程,卖掉了老房,买了好小区两套相邻的房,面积都很大,生了二胎。 2015年到2020年,我在一家外资药企工作,认识了同事BCDE。 B,女生,老家四川,85后,985本科毕业,2014年趁杭州房价低谷,用全部积蓄做首付,按揭买了市中心一套房,50方,80万,家里没帮忙。 2018也不知19年,她和她先生在杭州未来科技城(阿里巴巴在的那个地方)买了二套房,按揭,89方,270万,目前男女双方工作稳定,收入不低。 C,女生,老家江西,80后,大专学历,2008年左右,杭州楼市供大于求,政府有清库存政策,C和老公用全部积蓄做首付(当时首付有优惠,是20%),在杭州一个很偏僻的地方买了一套房,90方,70万,家里没帮忙。 十几年后的现在,他们在杭州地段较好的地方有了二套房,并搬家,136方,400多万,男方创业开了个很小的公司,女方在公司是金牌销售,年薪三四十万那种。 D,男生,老家湖北,90后,211本科毕业,2015年家人资助了一部分,加上积蓄,做首付在杭州一个很偏僻的地方买了一套房,116方,80万。2017年,他用自己的积蓄,和妻子一起在杭州市里买了二套房,45方,115万(因为大房子还没交付,他结婚了,得有地方住)。现在他们有了孩子,搬去了大房子,小房子出租。 -- 第129页 D是个非常非常节约的男孩子,我就讲他一件事,没买房前,有一次他租房到期,新的出租房因为一些意外没弄好,他没找人收留,也不舍得住酒店,就在自己车里睡了一个礼拜。 E,女,70后,大专学历,老家浙江衢州,来杭州打工时一无所有,和老公一起经过二十多年打拼,现在拥有了三套房和n套商铺,在公司里做到管理层。她老公是高中老师,收入远不如她。 最后,说一下F,女生,80后,本科学历,不是前同事,是我朋友,杭州本地人,从小家里巨穷,房子30多方,她睡阳台长大。 F就是我的技术支持,做了近二十年拉链厂销售,她老公是新杭州人,双方家里一点帮不上忙,他俩完全靠自己努力,现在在杭州拥有两套房,一套70方按揭,一套89方全款付清。 看过这些人,你们还觉得我是要写章一格、蔡东东、潘蕾或者霍云舟吗? ABCDEF,还有江刻唐亦宁,他们奋斗一辈子,可能都买不起霍云舟现在住的一套房,那又怎样? 我致敬一切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改善生活的普通人,看着他们的生活越过越好,我会非常感动,并且钦佩。 普通人的生活离不开鸡毛蒜皮,什么婆媳矛盾、遗产纠纷、夫妻吵架、小孩择校、公司裁员降薪……等等等等。 哪对夫妻不吵架?吵架了就要闹离婚? 江刻和唐亦宁是有很多缺点,同时也有很多优点,大家不能无限放大缺点,不去看他们的优点。为了故事性和戏剧性,江刻拥有了不一样的成长背景和性格,剧情上也会出现一些巧合,这是小说创作不可避免的,总不能写流水账。但我坚定地认为,江刻是一个好人。 我非常喜欢江刻和唐亦宁,不是因为他们颜值高,他们的颜值肯定高过ABCDEF,但那只是我为了小说创作更吸引人没办法才做的设定,在我眼里,他们就是ABCDEF以及所有奋斗者的代表。 说下唐亦宁,如果有人觉得一个姑娘因为长得漂亮,就能轻松嫁入豪门,那未免太过天真。霍云舟,他三番两次戏弄唐亦宁是不是真?是的话,就因为他有钱,长得帅,脾气好,他就比江刻更适合唐亦宁了?这是什么逻辑? 除了上述的奋斗者,生活里,我还认识好多啃老、咸鱼、眼高手低、怕苦怕累、主张及时行乐的人,哪里人都有,包括杭州本地人,赚着三四五六千的工资,心安理得地问老爸老妈拿钱用,让老爸老妈给买房买车。 江可聪,就是他们的代表。 最后的最后,讲回我写这篇文的初衷,其实是为了感谢曾经的我自己。 通过写作,我改变了我的命运,改善了家里的生活,我全职以后,工作有多自律,追我几本文的老读者应该知道,我不断更,不烂尾,不瞎写,更新字数还很多,很少会有错别字。 我尊重读者,也希望读者能尊重我。 我就是想通过这个故事告诉无数普通人,不要乱做梦,不要妄想不劳而获(我承认这样“幸运”的人的确有),未来只掌握在自己手里,要去努力拼搏、奋斗,不轻言放弃。 很像喊口号对吗?那就看看ABCDEF和我吧,这样正向的例子太多啦。 房子,是我曾经最大的梦想,相信也是很多人的梦想,故事里,我把它赋予给了江刻。 霍云舟的幸福,江刻和唐亦宁也许一辈子都体会不到,但江刻和唐亦宁住进自己买的小房子时的那种幸福与满足感,霍云舟同样一辈子都不会有。 我的主角只有江刻和唐亦宁,他们代表了我心目中每一个为梦想而努力奋斗的普通人。 他们的未来也会闪闪发光,不会逊色于晋江任何一位多金霸总和绝世美人。 如果能够明白我想表达的东西,那么欢迎你陪我一起往下走。 如果不能,大家就好聚好散,不要勉强,我的故事把你气出乳腺增生,你的评论把我气出甲状腺结节,那是两败俱伤,没必要。 很多作者会写,我这就是个无脑小甜文,或者说放飞自我之作,不要较真等等,而我要说,我这个故事也不讲什么大道理,但绝对不是无脑文,我很用心在写,会慢慢将它完结。 就说到这里,感谢阅读。 第45章 入职 长假的最后一天晚上,江刻带着唐亦宁去城北找尤达。 他给唐亦宁的理由是:整个长假都没出去转转,趁最后一天找尤达、王小灿一起吃个饭。 实际理由:“讨债”一万。 傍晚时的快递驿站很忙碌,王小灿的父母也在,接待着来领包裹的居民,尤达听江刻说去毛鲜大排档吃晚饭,乐得大手一挥:“走!今天哥请客!” 唐亦宁是女生,心思要比江刻、尤达更细腻,尤达那话刚说完,唐亦宁就发现王小灿变了脸色。 准备出发时,王小灿的妈妈对女儿说:“小灿,你们早点回来,有些东西我和你爸搞不懂的。” 王小灿应下,回头发现尤达已经搭着江刻的肩走远了。 四个年轻人来到毛鲜大排档,正是用餐高峰,露天摆着的十几张折叠桌座无虚席。大排档也没什么领号排队,只能观察别人的吃饭进度,眼疾手快去抢桌子,所以除了坐着的人,还有好多人在走来走去,看着特别嘈杂。 尤达让江刻和唐亦宁看看哪儿有空桌,自己领着王小灿去点菜,等他们走远后,唐亦宁拉拉江刻的手,说:“王小灿好像生气了。” -- 第130页 “是吗?”江刻一点没注意,“为什么?” 唐亦宁说:“不知道,要不别让尤达请客了,咱们和他们AA吧?” 江刻说:“我本来就没想让他请客,是打算我买单的,他自己说要请客,我就没提。” 他是来“讨债”的,请吃顿饭,再问人要钱,会比较好开口。 唐亦宁说:“这样啊,那你刚才不说,等会再说会很奇怪,你也别说了,回去后给尤达转一下饭钱吧。” 江刻点头:“行,我和他其实不分那么清。” 另一边,尤达正在小黑板前点菜,问了王小灿几句,她都没吭声,尤达转头看她,发现她满脸写着不高兴。 “怎么了?”尤达不解地问,“怎么又生气了?” 王小灿看着他那混不吝的样子就来气:“你干吗要请客?” 尤达眨眨眼睛:“我请客怎么了?上回刻子结婚,不是他请客的吗?这回轮到我,哪儿不对了?” 王小灿左手叉腰,右手指指尤达:“你也说了是他结婚,结婚请吃饭很正常!你请吃饭由头是啥?你是结婚了还是考上清华北大啦?人家一个月挣多少钱?你一个月挣多少钱?他们跑过来就要咱们请客呀?朋友之间吃个饭至少也要AA吧!” 居然是为了这么个事?尤达不觉得自己有错:“我住这儿,就像个东道主,刻子几个月才来一趟,咱们当初没钱是刻子帮的忙,他对咱们有恩,我请他吃个饭怎么了?” “对咱们有恩?”王小灿冷笑,“我爸妈,这两年多怎么对你的?我妈一个退休的人,每个月领四千多块退休金,好日子不会过啊?要死乞白赖地给我们打白工?你不给他们开工资就算了,中午,我让你炒几个菜,给他们好好吃顿饭,剩下的菜我们晚上也能吃,你怎么做的?你特么给他们下两碗饺子!他们对你有没有恩?他们白干这两年,工资还抵不上十万吗?你怎么不说请他们出来吃顿饭啊?!” 尤达被喷得哑口无言,周围好多人在看他,他挠挠肚子,低声解释:“我是把你爸妈当自己爸妈看的,是自己人。” “谁和你是自己人?”王小灿越说越心寒,眼圈儿也红起来,“每天起早贪黑,都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做的这些事有什么意义?钱嘛没挣到几个,债倒是背了一堆。尤达,我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你和他们吃饭吧,我吃不下。” 说完后,王小灿扭头就走,只剩尤达呆呆地站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术。 江刻抢到一张空桌,刚坐下不久,尤达垂着脑袋回来了,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目光空空,像是没了魂魄。 江刻和唐亦宁对视一眼,发现王小灿不在,江刻刚要开口问,尤达突然“呜”的一声,双手捂脸大哭起来。 江刻:“!” 唐亦宁从没见过一个成年男性哭得这么伤心,还是尤达这样一个大块头,粗喉咙发出来的哀嚎声真是能吓死人。江刻用手捅捅她,唐亦宁会意,起身说:“我去看看菜,要是没点,我来点。” 她离开后,桌边只剩江刻和尤达,尤达无视周围人看好戏的目光,狠狠地哭了一场,慢慢停下后,眼泪鼻涕糊满脸地看着江刻,说:“刻子,我怎么办啊?王小灿最近老和我吵架,听她那意思,她好像真的不喜欢我了。” 江刻给尤达递纸巾,没有解决这种问题的经验,绞尽脑汁才给了个建议:“那你回去,多哄哄她?” “没用的。”尤达擦完脸,摇着头说,“我给她按摩、捶肩、做饭、洗衣服,我让她管钱,手机也随便她看,我都给她学小狗叫了!都没用,都没用……” 江刻:“……” “她想结婚,她爸妈要我买房,可我没钱!怎么买房?”尤达呜咽着说,“我说我可以入赘,生了孩子就姓王,可他们不答应,说他们不要上门女婿,就想女儿能嫁个有房子的正常男人。你说这叫什么话?我没房,已经算不正常了吗?” 尤达的成长经历比江刻还凄凉,江刻好歹不愁吃穿和学费,大学不要家里的钱也是自己的决定,不管是在沈莹真家还是郑馥玲家,他都拥有一个自己的小房间,有张床睡,而尤达没有。 他的爷爷虽然愿意养他,但脾气不好,还爱喝酒,喝了酒就会骂尤达,有时候还会喊出“这是老子的房子!你给我滚”这种话。 小时候,尤达和江刻一起躲在被窝里,尤达说:“刻子,以后长大了,我们买个房子一起住吧,你一个房间我一个房间,我们不吵架,谁都不能赶谁走。” 江刻说:“好,一言为定。” 时过境迁,江刻真的买了房,还结了婚,和唐亦宁生活在一起,尤达依旧在流浪,逢年过节就去王小灿家,想要入赘,人家都不要。 江刻和尤达都还记得那童言无忌,可谁都不会再当真,这就是大人和孩子的区别。 唐亦宁点完菜,站得远远的不敢过来,江刻朝她招招手,她才走回桌边坐下。 尤达已经不怕丢脸了,手肘支在桌上,双手抱着脑袋继续嘀咕:“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可钱哪有这么好挣?今年其实是挣钱的,就是房租太高,还得还债,明年会好起来,她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 江刻不擅长安慰人,一直在做倾听者,唐亦宁听完尤达的话,开了口:“因为她看不到希望。” -- 第131页 江刻转头看向她。 尤达抬头:“啊?” 听过尤达的话,谁都能猜到王小灿为什么会和他吵架,唐亦宁说:“看不到希望,慢慢的就会绝望,与其一直痛苦,不如趁早解脱。” 尤达问:“她很痛苦吗?” 唐亦宁反问:“你感觉不到吗?” 桌上三人都沉默下来,直到服务员给他们上菜,江刻才打开两瓶啤酒,给尤达倒满杯:“吃饭吧,别想了,今天我请客,你回去和王小灿好好道个歉,在一起都七年了,分了多可惜。” 唐亦宁怕踩雷,点的还是上次那些菜,尤达心情不好,啤酒一杯接一杯地喝,江刻喝得不多,还换位子到他身边,偶尔拍拍他的肩背,说“没事的”、“别乱想”,还有“不至于”。 再多的话,他也说不出来了。 三人正在吃饭,大排档的另一边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江刻循声望去,原来是五、六个年轻人在对一位大叔发难。 大叔一人占一桌,自斟自酌,等桌的客人太多,那几个年轻人等得不耐烦,就说这老头故意吃得慢,让老头去和别人拼桌,把桌子让给他们。 大叔不肯,几个年轻人就围着他破口大骂,什么“老不死的”、“倚老卖老”、“吃断头饭啊吃那么慢”……各种难听话一句接一句地喷。 大叔没动,也没开口,就坐在那儿继续喝酒,背脊挺得很直,有个年轻人见他这副样子越发火大,上手就推了他一把,眼看着要动手打人了。 唐亦宁只觉眼前一花,尤达已经弹了出去,对准那推人的年轻人就挥出一拳,年轻人被打得摔到地上。 周围客人吓得跑开,尖叫声不绝于耳,这动静惊动了老板娘,拉着服务员来劝架,年轻人的同伴反应过来,一起围攻尤达。 江刻冲进战团,没有帮忙打架,只不停地拉架,抱住尤达往后拉,又张开手臂隔绝尤达和那一群人,大声喊:“住手!别打了!都冷静些!冷静!别打了!” 唐亦宁站在外围,几次想往前,江刻都冲她喊:“你别过来,站远点!快报警!” 听到警察要来,那几个年轻人想到是自己人先对老头动的手,就有点怂,商量过后直接开溜。 尤达喝多了,嘴里大声骂着脏话,作势要去追,被江刻死死抱住:“你疯够了没有?!尤达!停下!” 尤达停下了,在江刻怀里软软往下滑,江刻抱不住他,他一屁股坐到地上,又一次双手捂脸,嚎啕大哭。 冲突发生得很快,散得也很快,周围椅子倒了好几把,幸好桌子没被掀,老板娘安抚了客人几句,一切回归原样。 江刻为了护住尤达,身上挨了几下,唐亦宁都看到了,跑到他身边,担心地往他身上摸:“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没事,放心。”江刻看尤达这样子也来气,掐着腰说,“他喝多了,疯狗一样的,我们把菜打包一下,回去吧。” “哦哦。”唐亦宁早就想走了,连连点头。 “哎!小刻儿,别急着走啊!” 出声的竟是刚才被责难的大叔,唐亦宁听到“小刻儿”这个称呼就想起来了,上次来吃饭时,她见过这大叔,尤达和江刻似乎都认识他,怪不得尤达刚才会那么冲动。 江刻不想再多留:“李叔,尤达喝多了,我得送他回去。” 李叔笑笑:“本来还想找你们喝一杯,那就下次吧,我也差不多要走了,刚才,谢谢你们啊。” 江刻摆摆手:“没事儿。” 他扶起尤达,唐亦宁已经去桌边打包剩菜,李叔看着江刻架着尤达离开的背影,面上渐渐露出一个笑来。 江刻把尤达送回驿站,王小灿还在生气,但看到尤达喝得醉醺醺的样子,变成了又气又心疼,过来扶他。 尤达看到王小灿,扑上去就抱住了她,又一次大哭起来:“小灿我错了,你别不要我!呜呜呜呜……” 江刻、唐亦宁:“……” 王小灿差点崩溃:“你别丢人现眼啦!” 离开驿站,唐亦宁开车载江刻回公寓。 江刻很郁闷,倒不是因为请吃饭,而是意识到自己这趟过来引发了尤达和王小灿的争吵,还把王小灿给气跑了。然后,他饭没吃饱,又莫名其妙被人踹了几脚。 最后,此行的目的——讨债,他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唐亦宁开着车,问江刻:“你们和李叔很熟吗?” 江刻说:“尤达更熟,我们小时候就认识李叔了,尤达话多,把他家的事、我家的事都说给李叔听过。我后来警告过尤达,他说自己家的事我不管,我家的事,我不允许他再到处去说,他后来应该没说过。” 唐亦宁:“可李叔已经知道了?” “嗯,也无所谓。”江刻说,“就是个拆迁暴发户,读书时见得多,现在一年到头也就在毛鲜见个两、三次。” 唐亦宁想起那场冲突还心有余悸:“刚才你跑过去,我真是很害怕,怕你去帮尤达打架。” “我没那么蠢。”江刻懒懒地说,“他们有六个人,我又不是叶问。” 唐亦宁笑了几声,没再开口,江刻望着车窗外,一会儿后转过头来,问:“你刚才和尤达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唐亦宁:“我和尤达说的什么话?” 江刻:“你说王小灿看不到希望,慢慢绝望,与其一直痛苦,不如趁早解脱。” -- 第132页 唐亦宁:“哦,这个啊,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江刻:“你觉得王小灿会和尤达分手?” “不知道。”唐亦宁稳稳地把着方向盘,目视前方,“非要说的话,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吧,会。” 江刻皱眉:“可他们在一起已经七年多了。” 唐亦宁:“那又怎样?王小灿还年轻啊,后面还有长长的一辈子呢。” 江刻沉默了一阵子,不知在想什么,就在唐亦宁以为他不会再聊这个话题时,江刻开口了:“你当时和我分手,也是因为看不到希望吗?” 唐亦宁:“…………” 她长长地叹口气,说:“江刻,我们当时那个情况,真的不能用‘分手’这个词,不合适。我们没谈过恋爱,就算我们现在结婚了,也是一对没谈过恋爱的夫妻。” 江刻问:“到底怎样才叫谈恋爱?” 唐亦宁:“你是不是也喝多了?电影电视没看过吗?至少要约会吧?” 江刻:“我们以前经常一起外出,就你和我两个人,不算约会吗?” “当然不算!”唐亦宁说,“我们以前那种外出,要么是拍照,要么是面试,要么是拍完照一起吃饭,还有练车、买菜,买菜去的还是菜市场,连超市都没一起逛过,你管这叫约会?” “那什么是约会?”江刻问,“看电影?” 唐亦宁都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装傻,都要被气笑了,还是耐着性子给他解释:“我理解中的约会,不一定有明确的目的地,或是明确要做什么事。两个人一起出门,商量着去哪儿玩、哪儿吃,目的是为了放松心情,让自己和对方都能开心。要是觉得看场电影能开心,就是约会,觉得逛个博物馆能开心,也是约会,就算什么都不干,一起在湖边草地上躺着晒太阳,只要能开心、能放松,都算是约会。” 江刻:“那不是浪费时间吗?” 唐亦宁很无语:“照你这意思,满大街的娱乐场所都不该营业,饭馆儿都关门得了,景区、游乐场、水乐园开着干什么?博物馆、美术馆、体育馆都不用建啦。” 她停顿了一下,觉得和江刻讲这些就是浪费口水,摇头叹气,“不说了,你时间宝贵,分秒必争,理解不了就算了。” 江刻:“……” 他正认真听着呢,怎么又不说了? “等我们搬完家。”江刻说,“找个礼拜天,我们去约会吧?” 唐亦宁:“哈?” 江刻说:“看电影、参观博物馆、逛街、吃饭、玩景点,去哪儿都行,随你定。” 这话不知怎么戳到了唐亦宁的笑点,她哈哈哈地笑起来:“你干吗?婚都结了,还约什么会,娇不矫情?” 江刻说:“不矫情,其实很多东西我都没玩过,就那个3D电影,你知道么,我从来没看过。” 唐亦宁震惊:“真的假的?” 江刻放松地窝在副驾上:“真的,小时候去看电影还没出3D,后来那个《阿凡达》上映,我和尤达念初中,他想去看,票太贵了,我俩看不起,后来我就没进过电影院。上回我去找你,你说要去看电影,我还怕出糗,装了个APP研究怎么买票,现在看电影都能选座的,挺有意思。” 他陪着尤达喝了三瓶啤酒,没醉,话却比平时多很多,唠唠叨叨地告诉唐亦宁,他小时候去过游乐场和动物园,长大后再也没去过,水乐园、海洋公园是一次都没玩过。公司组织去外地旅游,是他第一次坐飞机,去了个爬山景点,是第一次坐缆车。晚上,很多同事约着去酒吧玩,他没去,被人叫去酒店的棋牌房打麻将,一晚上赢了同事两千多,第二天再也没人肯和他打牌…… 说着说着,副驾上的男声越来越轻,到后面变得断断续续,唐亦宁扭头一看,江刻居然睡着了。 他说的这些事,唐亦宁还是第一次听到,江刻在她面前向来表现得见多识广、从容不迫,尤其是工作上的事,总是能说得头头是道。 原来,他很多东西都不懂,平时就在那儿装深沉呢。 “等我们搬完家。”唐亦宁等绿灯时,伸手揉了揉江刻的头发,“找个礼拜天去约会,你说的啊,到时候可别耍赖。” 江刻闭着眼,打着小呼噜,睡得很香。 长假结束,十月八号一早,唐亦宁六点半就起了床。 天气还没变凉,她穿上自己最贵的一条长袖连衣裙,深紫色,面料舒适,剪裁合身,穿起来显得腰身格外细、皮肤更加白。 这裙子不好洗,唐亦宁平时都舍不得穿,在入职日和潘蕾结婚这两个日子里,最终选择在入职日穿。 “好看吗?”她在江刻面前转着圈,“我领导让我今天穿得漂亮点,说要去见个客户。” “好看。”江刻很严肃,“客户是男的吗?” 唐亦宁:“你好烦啊!” 八点十五分,唐亦宁精神饱满地来到望金拉链所在的写字楼,坐电梯到十六楼,走进玻璃门,第三次见到那位可爱的前台女孩。 “嗨,小唐,早上好!我叫高美婷。”女孩说,“不过啊,咱们业务三部的经理也姓高,莫经理会叫她‘小高’,所以大家为了不弄错,都喊我‘婷婷’。” 唐亦宁笑着说:“你好,婷婷。” 高美婷把她带去HR的工位,周雯给她办入职手续。 -- 第133页 唐亦宁搞清了办事处的布局,比较简单,只有两个单独的办公室,一间归莫惠清,一间归财务,其余人都在大开间办公。另外还有一个会议室、两个接待室、一个茶水间和一个大展厅。 没多久,高美婷又领来两个人,一男一女,男人个子不高,1米7左右,和唐亦宁年龄相仿,长相敦厚。女人要年长些,三十岁左右,容貌普通,有点小胖,笑起来却很亲切,嘴角还有两个酒窝。 唐亦宁明白了,这天新入职的不止她一个,他们三个都是业务岗,一部、二部、三部各增一员。 周雯给他们安排好工位,让他们试一下电脑,有问题找IT,又发了员工手册和公司的一些资料画册,让他们先看会儿。 酒窝姐姐是个社牛,一会儿工夫就和唐亦宁互通姓名,说她叫任颖,唐亦宁说:“我喜欢‘颖’这个字,我妈妈名字里也有一个‘颖’。” 任颖大笑:“巧了,我女儿刚上幼儿园,名字里也有个‘柠’,不过是柠檬的柠。” 快九点时,莫惠清来了,见新人都已到岗,就在大开间里拍了拍手,把三位新人介绍给所有同事。 唯一的男生叫杜春强,二十五岁,刚来钱塘发展,之前是在外省一家小拉链厂做业务,对拉链生产比较了解。 三人自我介绍完,大开间里响起一片掌声,唐亦宁觉得同事间的氛围似乎还不错,看那些人的表情都挺友善。 初面时见过的男生也在,对着她打招呼:“嗨,我叫陆萧,是莫姐的助理。” 莫惠清拍着手说:“今天就简单地欢迎下,中午我要去见个客户,欢迎午餐定到明天中午。好啦,大家干活吧!小唐,你先看会儿资料,十点半跟我出发,还有陆萧,你也一起去。” 唐亦宁点头:“好的,莫姐。” 陆萧:“OK!” 大家各回各位,唐亦宁翻阅起那些资料和员工手册,很快,十点半就到了。 她跟着莫惠清出门,任颖和杜春强羡慕地看着,业务部大部分业务员都不在,包括二、三部经理,暂时没人带他们。 莫惠清开的是一辆白色SUV,陆萧坐副驾,唐亦宁坐后排,一直到这时,她都不知道莫惠清要去见谁。 车子开出科创城,路上,莫惠清给陆萧一个任务,让他给唐亦宁讲讲A省服装市场上拉链行业的竞争情况。 陆萧欣然接受这个在漂亮妹子面前表现的机会,开始侃侃而谈:“拉链,和面料不一样,面料的规格品种那是数都数不清,拉链就比较简单,也没什么特别高的技术含量。咱们A省是制造业大省,全省有一百多家拉链厂,光大钱塘区域就有三、四十家,包括一些小作坊,买几台机器就能做。” “大厂与小厂的区别在于大厂的交期和产品质量比较稳定。你应该可以理解,拉链用在衣服和包包上,它得顺滑,拉链坏了,可能整件衣服、整只包就毁了。咱们望金拉链在省内数一数二,不过在全国的拉链行业,有一个龙头老大,就是日本外克。” “外克的工厂在上海和广州,客户范围遍及全国,哦不对!是全球,都是比较高端的服装品牌,包括奢侈品牌。我们省又是服装生产大省,很多好一点的牌子都是长期和外克合作,简单来说,和咱们望金同等品质的国产货,共同的对手就只有一个,日本外克。” 开着车的莫惠清在这时开口:“小唐,今天我们要去见的这个客户,是一家服装公司的设计总监,他们旗下有好几个子品牌,高端、中端、低端都有,但他们一直都只用外克。我想试试能不能从他们的低端品牌入手,从外克嘴里分一杯羹,如果能有合作的机会,这个订单量还满大的。一会儿就是吃个饭,你也不用说什么,听我们聊就行。” “好的。”唐亦宁说。 她心里有隐隐的不安,总觉得这些事她听见过,好像是二部经理孟杨打电话时说的内容。 她大着胆子问了一句:“莫姐,这个服装公司叫什么名字呀?” 莫惠清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回答:“娅仕玫,你以前做面料,应该知道吧?” 唐亦宁:“…………” 爸爸,妈妈,江刻,救命啊!!! 作者有话说: 小唐(捉急得团团转):呜呜呜想跳车…… 小江(忧愁地托着下巴):没有钱包阳台了,怎么办…… 第46章 乳猪 莫惠清观察着唐亦宁的表情,发现小姑娘还挺沉得住气,并未表现出诸如惊讶、懊恼、意外等情绪。 作为一名管业务的负责人,莫惠清很理解食物中毒事件后铠勋的处理方式。唐亦宁的辞职没有问题,彭玉对老下属的维护也很合理,唐亦宁说她辞职是因为搬家,这两个理由到底哪一个才是主导,莫惠清暂时没有定论。 她揣测着唐亦宁的心理,至少从明面上看,小考拉就是因为霍云舟的任性才丢了工作,小考拉脾气再好,估计也会对对方心存怨气。 这怨气可不能带到餐桌上,莫惠清决定先给唐亦宁打一剂预防针。 “我们要见的那位总监姓霍,今年二十九岁,非常年轻。我打听过他的履历,他从小在上海读国际学校,高中毕业就去意大利学服装设计,毕业后进了Gucci做设计师,四年后辞职,自己弄了个小品牌捣鼓着玩。玩了两年吧,去年初,他回国进娅仕玫任职设计总监,把品牌影响力提升了不少,外界对他的评价是风流倜傥、才华横溢,还有人说他是新浪漫主义风格的拥趸。” -- 第134页 唐亦宁听得很认真,一边听一边在心里吐槽: 这人居然二十九了?确定不是九岁吗? 居然在Gucci干过?开后门进的吧? 还能自己创业?是不是赔本啦? 才华横溢没看到,风流倜傥和浪漫主义是什么鬼? 为什么回国后就能做设计总监?娅仕玫又不是什么小公司…… 陆萧也在听,问出唐亦宁的同款疑问:“莫姐,为啥他这样的履历回国就能空降娅仕玫做总监?他不应该先在娅仕玫或是别的公司干几年设计师吗?” “好问题。”莫惠清哈哈笑,“因为他姓霍,是家里的老幺,他爸是娅仕玫服饰上一级集团公司的总裁,他们家不光搞服装,还搞酒店和餐饮,前两年甚至跟风弄了个网约车品牌,把‘吃穿住行’一网打尽了。” 陆萧和唐亦宁同时沉默,唐亦宁想起霍云舟那辆五、六百万的小天使,还有前天开着的那辆红色跑车,突然就很无力。 怪不得,当一个人出生在那样的家庭,做的所有奇葩事好像都说得通了。就像古时候的太子爷,他指东别人不敢往西,他要上房揭瓦别人得弯腰给他做梯。在他眼里,唐亦宁算什么?他逗她就像在逗一只小猫小狗,的确没有恶意,纯粹是闲得慌,寻开心。 莫惠清把午餐定在景区深处的一家私房菜馆,唐亦宁从小在钱塘长大,竟从未到过这里。 她跟着莫惠清一路行去,发现那餐厅周围绿树环绕,人烟稀少,进入餐厅后,目之所及的服务员个个男帅女靓,身材高挑,脸上露着妥帖的微笑。 餐厅没有大厅,一楼像个小美术馆,陈列着各种艺术品,二楼是一间间包厢,每个包厢都宽敞明亮、风格高雅,还能临湖赏景。 莫惠清定的是一张八人桌,霍云舟还没到,唐亦宁满心焦虑地坐在包厢里,偷偷用手机查询大众点评,还真的搜到了这家餐厅,一看人均消费,1240人,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潘蕾的喜宴人均也才1000出头,那是唐亦宁这辈子吃过最贵的一顿饭,难道这个记录两天后就要被刷新了?这种社会餐厅消费怎么会这么高?谁会来吃啊?菜是用金子做的吗? 唐亦宁没有跟随彭玉去外面宴请过客户,不知道铠勋的老业务员平时都请客户吃什么,她只去工厂附近的镇上参与过宴请陪同,人均两三百的餐标在她看来已经相当高档。 她又想起几个月前她请霍云舟去吃饭时的那一幕,霍云舟说她定的那家餐厅“很难吃”,他的助理Becka说自家老板是位美食家,唐亦宁当时难以理解,现在……她懂了。 莫惠清翻着菜单在点菜,唐亦宁和陆萧一左一右地坐在她身边,唐亦宁凑过脑袋偷看菜单,所有的菜都是三位数起步,打头的数字还是5往上的那种。 “莫姐。”她小声说,“别点龙虾,行吗?” 莫惠清一愣:“龙虾?哦,不会点,要吃龙虾不会来这儿吃,这儿做的都是一些创意私房菜,食材特别优质,摆盘比较有趣。” 唐亦宁的心放下一半,剩下的一半是尴尬,想起两天前她怒气冲冲对霍云舟说的那句话——“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OK?” 啊!老天爷啊,这脸打得未免也太快了吧? 十一点半刚过,服务员敲开了包厢门,霍云舟到了。 莫惠清领着唐亦宁和陆萧起身迎接,门一开,进来三个人——霍云舟、Becka、卢经理。 唐亦宁:“……” 很好,尴尬×3。 霍云舟再是神通广大,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唐亦宁,嘴一咧,差点笑场。跟在他身后的卢经理和Becka也很惊讶,场面一时间变得诡异,莫惠清一副状况外的样子,霍云舟很快镇定下来,客气地与她握手,把带着的下属介绍了一下。 莫惠清也介绍了唐亦宁和陆萧,按道理,他俩的级别还没资格去和霍云舟握手,霍云舟却对唐亦宁伸出手来,眼神很诚恳:“你好,唐小姐,我是霍云舟,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唐亦宁硬着头皮和他握手:“您好,霍总监,以后请多多关照。” 六人入座,卢经理和Becka都是人精,老板都说“初次见面”了,他们当然装成不认识唐亦宁的样子,坐在那儿优雅地喝茶。 菜还未上桌,莫惠清不会那么快切入工作话题,和霍云舟天南海北地瞎聊起来。 霍云舟对这家餐厅很感兴趣,说从没来过,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好地方,莫惠清说环境是不错,至于菜好不好吃,要吃过才知道。 唐亦宁一句话都没说,坐得端端正正,手机都不敢碰。她悄悄观察霍云舟,这一天他穿得很正常,藏青色衬衫配黑色西裤,衬衫的质地看着就很好,没有logo,但唐亦宁知道那应该是大牌。 因为知道了他的年龄,唐亦宁再也不会把他当成一个毛头小伙来对待,霍云舟比蟋蟀、钟隐贤和江刻都要年长,只是那张脸看不太出来,皮肤又白又嫩,五官精致锐利,从某种角度来说,的确担得起风流倜傥的美名。 他谈吐也很正常,不像前两次见面时那样跳脱,大概因为和莫惠清不熟,甚至还有点儿端着,总算是展现出总监该有的气场。 唐亦宁等待时喝多了茶,和莫惠清说了一声后去上卫生间,霍云舟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没一会儿,拿出一只打火机,对莫惠清说:“抱歉,我出去抽根烟。” -- 第135页 莫惠清微笑:“随意。” 唐亦宁擦干手走出卫生间,一眼就看到霍云舟等在门外。 他背脊倚着墙,站姿很随意,手里拿着那只银色打火机,“吧嗒吧嗒”打着玩,看到她出来,眼皮子一撩,人就站正了。 这家餐厅的卫生间在二楼拐角处,边上就是一个小露台,供客人抽烟用。站在露台能看到一大片绿树,几乎看不到建筑物,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如果霍云舟不在,唐亦宁会觉得这地方真是又美又小资,让她在露台待一下午都愿意。 而现在,她紧张得额头冒汗,走也不是退也不是,磨蹭到霍云舟面前两米远处,突然小小地鞠了一躬,说:“霍总监,对不起!” 霍云舟:“???” 唐亦宁站直后抬头看他,鼓足勇气说:“前天是我不对,请您原谅我,我刚找到工作,您可不可以不要为难我?” 霍云舟:“……” 气氛相当古怪,唐亦宁打定主意要把卖惨进行到底,面子算什么?骨气算什么?只要能保住工作,让她哭一场都没关系。 看着面前女孩愁眉苦脸的样子,霍云舟开口了:“我是来和你道歉的。” 唐亦宁一惊:“啊?” 霍云舟说:“上次害你辞职,还害大家生病,我真的很抱歉,前天就想找个机会和你说,结果又惹你生气了。我本来以为再也没机会见到你,没想到这么快就见了面,说明咱俩还挺有缘。你放心,今天我不会再乱说话,对不起,唐小姐,请你原谅我。” “呃……”唐亦宁摇着手,“不不不不不,不用这样,真的不用,我没怪您。那件事其实主要责任在那家餐厅,早就翻篇了,翻篇了。我入职,我领导不知道那事,霍总监,请您不要在她面前提起,可以吗?” 她是真的很害怕,霍云舟要是把这件事告诉给莫惠清,莫惠清该怎么想她? 霍云舟点点头:“我答应你,不会提。” 唐亦宁长舒一口气,双手合十道:“谢谢。” 两人算是冰释前嫌,一起往包厢走,霍云舟问:“你现在做什么工作?莫惠清的助理?” “不是。”唐亦宁说,“我现在是业务岗。” “业务岗?” “对,以前卖面料,现在卖拉链。”唐亦宁笑笑,“我今天才第一天入职,对拉链还不太懂。” 霍云舟皱眉:“第一天入职,莫惠清为什么要带你出来应酬?” 唐亦宁:“我不知道,不过她的确是我的直系领导。” 霍云舟心里有了揣测,只是方向有点偏,他觉得,莫惠清之所以会带唐亦宁出来,大概是因为她年轻又漂亮,想要打一张美女牌。 可霍云舟什么美女没见过?各种肤色、发色,有些明艳大方,有些清冷疏离,有些优雅端庄,有些恬淡如菊,还有些娇俏可爱、活泼开朗……霍云舟觉得好笑,唐亦宁的确是个小美人,但也没美到能乱人心扉的地步,莫惠清是不是有点小瞧他了?当他是那种谈生意必须要美女作陪的暴发户土老板吗? 这么想着,霍云舟就问了个问题:“唐小姐,我冒昧地问一下,你是单身吗?” 唐亦宁心里警铃大作,这是她的另一个雷点,不知道霍云舟问这个问题的用意,还是冷静作答:“是,我是单身。” 霍云舟:“连男朋友都没有?” “对。”唐亦宁掠掠耳边的长发,低着头不敢看他,“没有男朋友。” 在霍云舟眼里,她的心虚,变成了实打实的害羞。 唐亦宁和霍云舟一前一后回到包厢,没多久,热菜上桌了,唐亦宁终于知道什么叫“摆盘比较有趣”,这家餐厅的每一道大菜,上桌后都需要厨师操作,跟变魔术似的:要么淋一道热汤,那菜就变了颜色;要么用金属锤子一敲,“大明珠”瞬间散成碎片,露出里头花枝造型的一份佳肴;要么用火点燃,菜会在桌上燃烧,火焰乱舞,格外吸睛;要么当场切片——比如那道烤乳猪。 卢经理和陆萧“哇哇哇”叫个不停,Becka觉得有意思,拿手机拍下厨师各种操作的视频,连霍云舟都看得叹为观止,夸赞着有创意。 他频频用眼神示意唐亦宁,就是不敢开口提,唐亦宁知道他的意思,却坐得四平八稳,只用眼看,压根儿没去碰手机。 霍云舟笑着摇头,自己拿起手机拍厨师给那金黄喷香的小乳猪切片,说“莫经理真有心,这家餐厅太有意思了,我以后一定要带朋友来二刷。” 莫惠清与他碰杯:“总监客气,就是吃个热闹罢了。” 唐亦宁吃到了近两千块一只的烤乳猪,还有那什么听着音乐长大的牛身上最嫩的一块肉、从北欧空运来的十分稀少的深海鱼、用一把青菜最里头的几片菜心炒出来的一盘菜…… 据说为了炒这盘菜,要用到好几把青菜,剩下的菜叶子统统被废弃。 好浪费哦,唐亦宁吃着那菜心,也没觉得和平时吃的青菜有什么不同,但别人都在夸,说真的很鲜嫩,还有点甜味,是吃过的最好吃的青菜! 唐亦宁:“……” 饭局过半,大家尽顾着看厨师表演,正事儿一直都没说,最后还是霍云舟主动开始这个话题。 莫惠清很淡定,一点儿也不急迫,告诉霍云舟,她在外克待过八年,外克拉链的确好,大品牌,质量稳定,款式多样又新颖,售后也周全…… -- 第136页 她从头到尾没说外克的坏话,反而一个劲地夸,意思就是用外克的服装品牌都是实力雄厚、品味不凡,聊着聊着,莫惠清总算来了个“但是”。 “但是,我们国产品牌也不是没有优点。”莫惠清又吃又聊,出了点汗,摘下眼镜后温和地看着霍云舟,“我们操作更灵活,不管是交期、回款周期、还是翻单,我们都可以协商着来。我知道外克的付款账期比较严,很多事只能客户配合着他们来,而我们可以配合客户。总监,我给你打个比方。” 莫惠清笑着说,“春夏女装款式多,大多用隐形拉链,假设你某一款裙子量不多,你可以先从我们这儿拿一千条,用不完,剩下一两百条你退给我,我让你抵货款,这样你库存的压力会少很多,外克不会有这样的操作。” 霍云舟手指敲着台面,说:“那我也打个比方,量不大,外克说交期十天,没得商量,如果我要求你们四五天就交货,你们做得到吗?” 莫惠清说:“对于特别优质的客户,赶一赶当然是可以的,别说四五天了,两三天我们都能给你发出来。” 霍云舟笑了笑,和卢经理对视一眼,莫惠清说:“还有回款周期,我们是很弹性的,大家的厂都在钱塘,凡事都能商量着来。我们望金拉链的质量您尽管放心,总监,有空可以来厂里考察,我一定全程作陪。” “可以啊。”霍云舟说,“我安排一下时间,过阵子就去贵厂参观一下。” 这话一说,莫惠清就知道有戏了,连唐亦宁和陆萧心中都一阵窃喜。 本来嘛,娅仕玫这样大的服装企业,底下好几个子品牌,每个子品牌每季度都会推出数不清的新款,拉链规格也跟着变多,外克不见得能全部吃下,很多拉链其实也会外包去做。 既然如此,娅仕玫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同在钱塘的望金拉链呢?从一些低端的子品牌、数量较少的新款服装入手,一千条、两千条地采购,当他们发现望金可以交期更快、价格更便宜、质量同样稳定、回款周期更长……还愁没有更多的生意做吗? 唐亦宁一直在听两位老板聊天,只觉受益匪浅。 莫惠清谈事的风格和彭玉不一样,也许是因为她俩职位就不是一个级别。 彭玉更泼辣,面对老客户就跟朋友一样热络,面对新客户还是会比较谦卑。莫惠清不是,她就是一个合作的态度:我把我们的优点摆出来给你看,也不求着你,你自己去考虑。 唐亦宁特别喜欢莫惠清讲话时的调调,不疾不徐,温和理性,也不会因为霍云舟身份的特殊性而对他“跪舔”。在他们聊天时,唐亦宁发现莫惠清竟是比霍云舟更耀眼,这种耀眼无关年龄、性别与外表,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质。 唐亦宁意识到,彭玉那样风风火火的销售风格似乎并不适合她,她更应该学习的,是莫惠清的这种路数。 这餐饭吃得很愉快,宾主尽欢,当然价格也很“愉快”,陆萧去买的单,回来给唐亦宁看了眼发票,九千四百多,唐亦宁一阵咋舌。 午餐结束后,众人一起离开餐厅往停车场走,莫惠清和霍云舟并肩而行,边走边聊,唐亦宁跟在他们身后几步远外。 霍云舟突然回头,叫她:“唐小姐!” 唐亦宁快步上前:“霍总监,什么事?” “我听莫经理说,你过阵子要去厂里培训。”霍云舟微笑,“到时候我去考察,你也一起来吧,我要做你在厂里招待考察的第一位客户。” 唐亦宁很莫名其妙,什么第一位客户?这有什么可骄傲的吗? 她嘴里当然不会这么说:“好的,霍总监,只要时间对得上,我一定参与陪同。” 莫惠清把唐亦宁和陆萧带回办事处后就离开了,说是要去见另一位客户。唐亦宁回到工位上坐下,任颖不在,似乎跟着三部的一位老业务员出了门,杜春强还在,坐在桌前有点没精打采。 唐亦宁也没什么事干,又一次翻看起资料,去问周雯,什么时候入厂培训,周雯翻了下邮件,说要等几个城市办事处新招的业务员都到岗,大家一起去,估计再过一个多星期。 再过一个多星期……唐亦宁和江刻就要搬家了。 下午五点半,唐亦宁打卡下班,坐公交车回公寓,路上给江刻发微信。 【唐亦宁】:我下班了,现在回家,我先去买菜,你几点回来呀? 【江狗狗】:我争取8点前下班,你要是饿就先吃。 【唐亦宁】:我等你回来一起吃 【江狗狗】:好,你去买点五花肉,我给你做梅干菜扣肉。 【唐亦宁】:[OK] 江刻的梅干菜扣肉做得还不错,咸甜入味,算是他会做的猪肉菜系里的拿手菜。 唐亦宁想到中午吃的那只烤乳猪,这是她第一次吃烤乳猪,想当然地以为就是吃肉,结果厨师只给她片了几块皮,每一块还只有四分之一的手掌大,让她蘸酱和白糖吃。 唐亦宁本身就不爱吃肥肉,哪怕那皮烤得很焦香,也没觉得多好吃,一直惦记着小猪身上的瘦肉。 哪知一顿饭吃完,瘦肉也没来,她问陆萧,那小乳猪的肉呢?陆萧也是个土包子,说不知道。霍云舟听到了,隔着几个人告诉她:“烤乳猪只吃皮,不吃肉。” 唐亦宁在心里为那只小猪默哀,还有那些被废弃的青菜叶子,以及那听着音乐长大的牛…… -- 第137页 公交车上,她把脑袋靠着玻璃,心想,她一定要买好大一块肉,让江刻做一大盆梅干菜扣肉,吃个过瘾! 作者有话说: 小江:玩儿命地工作,键盘敲到飞起,要早点下班回家给老婆烧肉吃! 小唐以前没见过世面,慢慢的,她会打开眼界,看到一群不一样的人。 第47章 搬家 七点五十分,杋胜科技各个办公区域依旧灯火通明,同事们大多还在岗位上奋斗,江刻却关掉电脑,提上双肩包准备下班。 边上的小南问:“刻哥,你要走了?” “嗯。”江刻说,“家里有事。” 他小跑着出了门,小南很疑惑,江刻一直一个人住,从没提过父母家人,也没养猫养狗,家里能有什么事? 江刻匆匆下楼,去电动车停放区拿了自己的小电驴,戴好头盔跨上车,一拧把手,小电驴就冲了出去。 从公司骑车回公寓最多十分钟,中间除了穿过几个十字路口,还要在一条大马路的中段横穿一段没有红绿灯的斑马线,那样会更快回到公寓,不需要去前面的十字路口绕路转弯。 钱塘有斑马线前汽车礼让行人的规定,实施了好几年,早已深入人心。 江刻每天都骑这条路回家,在那条路中段的斑马线上转弯,穿越马路到对向车道时,突然,一辆轿车没有刹车让他,直直地冲了出来,眼看着就要撞上他。 幸亏江刻一直在观察路况,反应敏捷,拧过把手一个大转弯,电动车几乎是擦着轿车打了个圈,轿车急刹停下,发出刺耳的刹车声,江刻的电动车则停在车头左前方。 堪堪逃过一劫,江刻右脚支地,掀起头盔面罩,瞪大眼睛望向轿车驾驶室,可那车的车头灯很亮,刺得他看不清车中人的模样。 车子安静地停着,没人下车,江刻赶时间,虽是对方全责,他到底没摔倒也没受伤,就指指驾驶室以作警告,扣好面罩后继续骑车上路。 唐亦宁饿了,躺在小床上啃了个苹果。 她已经煮好米饭,还炒了一盘莴苣,百无聊赖地等江刻回来。 刚才,有房产中介带客户上门来看房,唐亦宁提前接到过江刻通知,穿戴整齐给他们开门。 从九月开始,已经有好几拨人来看过房,如果江刻不在,唐亦宁都会打开大门,站在玄关处监督他们。 房子很小,转一圈就能看完,有新的租房者问唐亦宁为何不再续租,是不是房子哪儿有问题,唐亦宁就骄傲地回答:“我和我老公买房了,要去住新房。” 江刻的租期到下周三,已经进入倒计时。 八点刚过没几分钟,开门声响起,唐亦宁跳下床跑去门边:“你回来啦!赶紧做菜,我都快饿死了。” 江刻把包交给她,换好拖鞋,洗了把手就走去厨房台面前,唐亦宁已经把五花肉切成小块,就等着他回来做。 江刻把肉和梅干菜放进大碗,倒了点黄酒,撒上糖和味精,把大碗搁到一只放好水的小高压锅里,打开电磁炉开始蒸。 “烧半小时,再闷十五分钟就可以吃,你学着点。”江刻对一直围观的唐亦宁说,“这么简单,你怎么就是学不会?” 唐亦宁噘起嘴耍赖:“我不知道要放多少糖嘛,每次肉和梅干菜的量又不一样,我一点数都没有,做得难吃你又要说我,而且我也不太敢用高压锅。” 江刻无奈,从冰箱里掏出两个鸡蛋,问:“要不要再做个蛋花汤?” 唐亦宁:“要!” 江刻取碗打蛋,和她聊天:“你今天上班,感觉怎么样?” 唐亦宁伸了个懒腰:“还不错,跟着领导出去见客户,吃了顿饭,别的也没干什么,翻翻资料,和同事聊聊天。” 江刻转头看她,心里竟有一股倾诉的冲动。他很困惑,因为那不是他的习惯,他很少会主动对唐亦宁说自己身上发生的事,觉得没必要,他是男人,怎么能碰到一些小事就像个碎嘴子一样去诉说? 可他现在就是很想说,太奇怪了! “我刚才回来时……”江刻低头打着蛋,声音很轻,“差点被车撞。” 唐亦宁吓一跳:“怎么回事啊?” 江刻说:“就那个老百姓大药房那儿,不是有条斑马线么,没红绿灯的,我每次回来都从那儿穿,穿过来就直接到家了。今天穿的时候有辆车没刹车,差点撞到我,真要撞上,按他那速度我肯定会飞出去。” 唐亦宁把手搭上他的背,问:“你摔跤了吗?” “没有。”江刻和她开玩笑,“我都用电动车玩漂移了,没碰到那车。” 他刚说完,唐亦宁就从身后抱住了他,女孩子温暖又柔软的身体贴在他的后背,那种感觉令江刻难以形容,整颗心都软了。 “你以后别绕近路了。”唐亦宁把脸也贴在他背上,“就去前面十字路口过吧,那条斑马线附近路灯很暗,万一再碰上那种开车不让人的,他坐车里是不怕,你被撞坏了,我怎么办啊……” 江刻应下:“嗯,以后我不往那儿过了。” 梅干菜扣肉要烧四十五分钟,江刻先洗澡,换上一身短袖衫、大裤衩,和唐亦宁一起挤在床上休息。 唐亦宁上班第一天,加上了好几个同事的微信,打开陆萧的朋友圈给江刻看:“我今天中午吃了一顿很好玩的饭,给你看视频。” -- 第138页 陆萧连发四条朋友圈,三条是视频:1、厨师敲开“大明珠”;2、厨师给菜点火;3、厨师给烤乳猪切片。 点火那段,视频里一阵吱哇乱叫声,江刻听到了唐亦宁的声音,微微一笑。 剩下一条是九宫格图片,陆萧把其他的菜逐一放上,每道菜的摆盘都很绝,配的文字是:跟着老板有肉吃![色][猪头] 江刻看完那些视频和照片,问:“你们几个人吃?” 唐亦宁说:“六个,我们单位三个,客户三个。” 江刻咂咂嘴:“你这几天,天天吃大餐啊。” 唐亦宁仔细一想,可不是嘛!六号吃潘蕾的喜宴,七号去毛鲜大排档,八号吃高档私房菜,还真是每天都在大吃大喝。 “嘿嘿,明天大餐继续。”唐亦宁得意地说,“明天中午领导请我们吃饭,为了欢迎我们入职。” 江刻一撇头:“哼。” “你猜猜。”唐亦宁伏在他胸膛上,神秘地问,“今天中午这顿饭吃了多少钱。” 江刻估算了一下:“两千多?应该不会超过三千。” “nonono。”唐亦宁摇摇手指,“连酒水饮料一共吃了九千四,我看到发票了。” 江刻惊呆:“什么玩意儿这么贵?!” 唐亦宁就开始给他讲那些食材的来历,江刻和她一样难以理解:“有病吧?为了吃几口菜心,把外面的叶子都丢了?” “厨师说丢了,谁知道呢,搞不好炒给了员工吃。”唐亦宁说,“要是真丢了,我会把这家餐厅列为黑名单,浪费食物,天打雷劈。” 她丢开手机,窝在江刻怀里,江刻抱着她,手指有意无意地挠着她的腰,唐亦宁扭了扭身子,问:“江刻,你说,咱俩以后要是变得很有钱,会怎么样?” 江刻望着天花板,说:“换个大房子。” “你怎么就知道房子?”唐亦宁不满,“比如说吃饭、穿衣服、开车,你会去那种高档餐厅吗?会买奢侈品大牌吗?会去买个法拉利开吗?” “法拉利?”江刻说,“我比较喜欢兰博基尼。” “……”唐亦宁,“那你钱够了会去买吗?兰博基尼。” 江刻笑起来,摇头道:“应该不会,可能会去租一辆,开一礼拜过过瘾。买的话那得多有钱?身家几千万都不见得能下手一辆兰博基尼,很多有钱人资产都抵押着的,现金流一点儿都不多,我老板也就开辆宝马。” “那穿衣服呢?”唐亦宁问,“爱马仕、LV、Gucci、香奈儿、普拉达……有钱人买那些,是不是就像我们去超市买包薯片一样随意啊?” 江刻说:“不知道,反正我是觉得花几万块买个包,特别傻逼。” 唐亦宁用手指戳他的胸:“所以你就不是那种奢侈品牌的目标消费群。” 江刻说:“我是兰博基尼的目标消费群。” “兰博基尼谢谢你哦!”唐亦宁哈哈大笑,毫不留情地嘲讽他,很快就换来江刻的报复:一个绵长的吻。 他揽着她的腰,半阖着眼,嘴唇温柔地流连在她唇上,舌头探进去轻轻地勾,嗓音低沉:“你吃苹果了。” “嗯,我好饿啊……”唐亦宁在他怀里软成一滩水,“苹果快吃完了。” 江刻吮着她的唇,说出口的话带点含糊:“我再去买一箱。” “搬完家再买吧。” “也行。” 忘掉那些远在天边的奢侈品牌和兰博基尼,一碗香喷喷的梅干菜扣肉才是江刻和唐亦宁当下能触碰到的幸福。 两人坐在写字台前吃饭,江刻从黑乎乎的梅干菜堆里夹起一块肉,发现是全精肉,直接夹到唐亦宁碗里,说:“这个周六日窗帘和墙布都会弄好,下周三之前必须搬家。我本来想让房东宽限几天,让我们下周末搬,他没答应。不答应就算了,我下周二或周三请个假,你呢?你能请假吗?” 唐亦宁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去厂里培训,不去的话应该可以,去的话估计不行。” 江刻说:“没事,大不了我一个人搬。” 唐亦宁吃着肉,问:“要请搬家公司吗?” “不用,就这么点东西,家具都是房东的。”江刻回头环顾这小屋,“我自己开车搬,最多两趟。” 唐亦宁想起包阳台的事:“咱们阳台还没包呢,不包了吗?” “暂时先不包了。”江刻说,“钱不够,以前的租户也那么住,问题不大,等发了年终奖再说。反正马上就要冬天,洗衣机放阳台上,太阳也晒不坏。” 唐亦宁咬着筷子点点头:“好吧。” 第二天,因为接到莫惠清的通知,望金拉链钱塘办事处业务部的员工几乎都来了办公室,参加中午的迎新午餐。 整个办事处全员出发,步行去附近一家餐厅吃饭,近三十个人,周雯定了三桌。 唐亦宁第一次正面看到孟杨,那是个高而瘦的男人,三十出头,利落精干,五官偏硬朗,看着不好惹,人缘竟是还不错。 他管杜春强,把杜春强介绍给手下四个业务员,整个二部全员男性,被周雯笑称为和尚组。 三部经理叫高琼,是一个和彭玉年龄相仿的小姐姐,也是个社牛。任颖是她手下,两人一碰面就开始大聊育儿经,讨论起小朋友幼升小的话题。 唐亦宁认识了和自己同在一部的五个同事,两男三女,都挺和善,莫惠清把唐亦宁托付给一个叫程娟的老业务员,让她带唐亦宁跑两个月客户,熟悉一下业务。 -- 第139页 唐亦宁有点失望,以为自己会一直跟着莫惠清,又发现任颖和杜春强都是跟随老业务员,而不是跟本部经理,立刻就释然了,觉得昨天去见霍云舟,大概就是莫惠清想看看她面对客户时的表现,纯属偶然。 饭桌上,大家边吃边聊,莫惠清把孟杨和高琼都叫到一桌,顺便和他们谈事。有人问孟杨,广州工厂最近怎么样,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乱成一团,孟杨烦得要死,摆着手说:“不要再和我提广州!妈的,那边已经搞不好了!早点倒闭吧!别他妈拖我们这儿后腿。” 莫惠清瞪了他一眼,孟杨不敢再乱说,唐亦宁小声问身边的程娟:“程姐,咱们广州那边的工厂很乱吗?” 程娟三十二岁,已经在望金干了六、七年,压着声音说:“去年广州那边出了点事,公司和几个老业务员打官司,官司是赢了,结果老业务员全走了,还带走了手里所有的大客户。那边一下子乱了套,这边就派孟杨过去想把业务重新抓起来,可他在那边待了一年,被整得够呛,今年年中逃回来,说不管了,非要他去管,他就辞职。” 唐亦宁问:“那那边现在是谁在管?” 程娟说:“厂长是有的,管理层还留着原来的几个,就是业务没人管,剩下的业务员各干各的,生意差得一塌糊涂。工人没工开,钱就少,很多人辞了职,整个分厂现在就是个摆烂的状态,我觉得迟早要关门。” 唐亦宁:“那边那种情况,会影响我们这边吗?” “不会,放心吧。”程娟很耐心地讲给她听,“那边之所以会设分厂,是因为十年前我们这边的业务越做越大,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客户都在广东。你应该知道,广东也是服装大省,从我们这儿把货运过去成本很高,孙总就去广州考察,收购了一家小拉链厂。我们这边出技术、设备,派出管理层,让他们按照我们的生产流程、质检标准来运营,慢慢的就变成望金在广州的分厂。” 程娟喝了一口茶,继续说,“头几年生意还不错,后来,管理层慢慢撤回,他们的家都在钱塘嘛,就把管理权交给那边的本地人,一下子天高皇帝远,他们就不按我们这边的标准来了。去年几个老业务员在外头接私单,被公司发现后打官司,最后就闹成现在这样子。我们这边一直管得很好,生意多到做不过来,现在广东那边的客户指明了要我们钱塘的工厂来做,不要广州分厂做,你说说,那破厂子不就是在拖我们后腿么?” 唐亦宁懂了,抬头看孟杨,他正和莫惠清凑在一起聊天。 这个凶巴巴的男人似乎很怕莫惠清,对别人说话粗声粗气,碰到莫惠清就秒怂,也是很有意思。 就这样,唐亦宁在望金拉链做起了初级业务员,后面的几天,她每天跟着程娟出去见客户,去服装厂或外贸公司,一天要跑好几家。 拉链的订单不比面料,一条拉链便宜的才一块多、两块多,最贵也就十几块,每个订单都很细碎,业务员不能出错,待在厂里的跟单员下单时更不能出错。 唐亦宁听程娟和她的跟单打电话,一条某款式黑色尼龙拉链,尺寸竟多达十六种,每种的数量从二十几条到一百多条不等,精确到个位数。 整个订单涉及拉链四款,颜色八种,尺寸一百二十六种,单价最低1.25元,最高4.37元,总金额才两万出头。 这让以前动不动就接触到百万订单的唐亦宁很不适应。 钱塘办事处的坐班人员采用大小礼拜休息制,第一个周末是单休,程娟周六也要跑客户,唐亦宁自然跟着去上班,没陪江刻去新房。 她接到周雯的通知,说下周一进厂培训,让她带点儿换洗衣服和日用品,早上直接去厂里报到,会包吃住。 江刻一个人承担起周六盯墙布、周日盯窗帘的工作,唐亦宁乐得轻松,周日独自一人回文兴桥看望父母,韦冬颖看着女儿笑嘻嘻的样子,捏捏她的脸,问:“江刻对你好吗?” “还行吧。”唐亦宁说,“他就那个样子,和爸没法比。” 韦冬颖说:“你们那个房子刚装修完就要住,会不会有味道?我总觉得对身体不好。” 唐亦宁说:“没办法,租房到期了,房东不肯短租,江刻也想搬家。至少,整个房子的硬装已经过了三年,我们白天上班都会给它开窗通风,妈妈,别担心啦。” 周日晚上,唐亦宁回到公寓,和江刻一起收拾起行李。一些用不到的东西,江刻已经趁周末运去新房,小公寓变得空荡许多。唐亦宁摸摸那张写字台,问:“明天早上我走以后,是不是再也回不到这里了?” 江刻正在往大行李袋里装衣服:“你还想回这儿?回来干吗?这小破屋,住了一年半还没住够啊?” “咱们可是在这儿结的婚。”唐亦宁抬头看看那低矮的天花板,又看向窗边的落地晾衣架、1米2宽的单人床,还有狭小的厨房台面、老掉牙的冰箱和微波炉,笑起来,“过几年会不会不记得了?我要拍几张照片留个纪念,以后给咱们的孩子看,说爸爸妈妈结婚时就住的这种房子。” 江刻:“……” 他回头看她:“你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唐亦宁正在拍照,回答说:“至少二十八岁以后。” 见江刻没回应,她问:“你呢?你想什么时候要?” -- 第140页 江刻:“我……不急,要不要都无所谓。” 唐亦宁一愣:“什么叫‘要不要都无所谓’?孩子总得要吧,不要孩子结什么婚?一直谈恋爱好了。” 江刻看着她,唐亦宁还在拍这小屋子,他眨了眨眼睛,没再说话,继续低头干活。 周一早上,唐亦宁拖着拉杆箱出门,江刻开车送她去工厂。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去望金拉链位于云遥的工厂,从科创城过去,江刻特地绕到星云坊,又从星云坊重新计时,二十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江刻想下车去搬后备箱的箱子,被唐亦宁拒绝了。 厂门口有人员进出,她说:“你知道的,我同事都以为我是单身,你最好别让他们看见,就当自己是个网约车司机吧。” “行。”江刻点头,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你好好培训,周五晚上,我等你回家。” 唐亦宁知道这句话里的深意,这一次的“回家”不是回文兴桥,不是回小公寓,而是回到她和江刻共同拥有的那套房,是他们真正的家。 唐亦宁点头:“嗯,周三就辛苦你了,要自己搬家。” 江刻说:“没事,你去吧。” 唐亦宁下了车,搬下拉杆箱,这一天秋高气爽,她转头望向那碧蓝天空下陌生的工厂大门,又回头看了眼江刻,朝他挥挥手,拖着箱子汇入进厂上班的人流中。 周三,下雨了。 江刻请假半天,蚂蚁搬家一样,把小公寓里剩下的所有东西装上车。他最后一次上楼,在屋里走了一圈,房间被他打扫得很干净,房东的东西一样都没损坏,这是他多年租房养成的习惯。 江刻在只剩床垫的小床上坐了会,又去写字台前坐了会,心里的感觉很奇怪。他租过好几套房子,有合租,有单租,没有一套在搬离时会让他产生这样的情绪,竟是有些舍不得。 他想起唐亦宁说的话,他们是在这间房里结的婚,婚后生活了三个多月。在那之前唐亦宁也会来,只是当时的江刻不会想到现在的光景,今天将要发生的事,是过去十几年他最大的梦想,很意外,他竟然并不怎么高兴。 江刻按照约定,把两把钥匙留在玄关柜上,背上双肩包,最后看了一眼这房间,关上了门。 他开车去星云坊,因为租的车位在地面,还很远,只能扛着行李一趟趟往返车位和新房。怕行李淋到雨,他甚至会跑起来,衣服头发被弄湿,都不算个事。 搬完所有行李后,新房变得很乱,江刻脱掉外套,挽起袖子开始整理行李。 最近他跑这儿跑得很勤,所有的东西都是他在收拾,唐亦宁国庆以后就没来过,江刻都记不得自己打扫过几遍卫生,每次打扫干净,又因为要装这装那,房子再次弄脏,他也不嫌麻烦,就一遍遍地打扫。 不知不觉天黑下来,屋里变得安静,只剩下窗外的雨声。江刻拉上所有屋子的窗帘,坐在客厅的餐椅上歇口气。 他饿了,还没做饭,米面油和调味品都有,燃气也已开通。冰箱是新的,里头装了些速冻食品,他买了几口新锅子,有炒锅、奶锅、大个头的高压锅,还有崭新的一台微波炉、一只电饭煲、一套刀具和铲勺六件套,热热闹闹地摆在厨房台面上。 但他不想做饭,提不起劲,大概是因为下雨,雨天总是会让人心情低落。他身上很脏,又是汗水又是污渍,他看看自己沾了灰的双手,心想要不先洗个澡吧? 洗完了煮碗饺子吃,他想,今天真是累死了,晚上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班。 他站起身,扒掉T恤和长裤丢在餐椅靠背上,去主卧大衣柜里拿了条内裤。两个卫生间,去哪个洗呢?江刻决定去客卫,客卫的淋浴房比较大,还有窗,洗澡会更舒服。 就在江刻准备进客卫时,大门处传来了开门声。 江刻装的是指纹锁,能开门的人只有两个,他拿着内裤站在餐桌旁,眼睛盯着入户门,只听“滴滴”两声提示音,入户门打开了,那个人提着包、甩着伞蹦进门来。 “surprise!”她对着他摇头晃脑,又被他的造型吓一跳,“我去!你怎么不穿衣服的?” 她慌慌张张地回头关门,怕他被外边的人看了去,江刻哪还会管走光,丢掉内裤,大步走到她面前,张开双臂就将她拥进怀里。 唐亦宁一阵错愕,以为自己眼花了,她没看错吧? 江刻的眼睛红红的,他是……哭了吗? 作者有话说: 小江:呜呜呜呜呜呜…… 第48章 小狗 唐亦宁是周一早上进的厂,江刻也就两三天没见到她,两三天,和以前相比,真是一段短得不能再短的时间。 他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最近两个月他们天天生活在一起,每晚都一起睡,于是习惯成自然? 这套房子比租来的公寓大很多,三个房间一个客厅,两个厕所一个厨房,他在屋里走来走去,只有一个人,那寂寞感就像藤蔓一样从心底滋生、蔓延。干活的时候还好些,等到停下来,他竟是浑身不得劲,心里只剩空虚。 江刻隐约察觉到自己的心思,他是想念唐亦宁了。 想念她的声音、她的笑、她柔软的身体、她的拥抱……他们待在一起时,屋里不会那么冷清,就算她和他吵架,他都觉得很热闹。 -- 第141页 为什么会这样?江刻想不通。 他承认自己喜欢唐亦宁,就像她说的,他要是不喜欢她,几年前就把她赶跑了。唐亦宁问他是否爱她,他说爱,在他看来喜欢和爱没太大的区别,他遵循内心的指示,就想和她生活在一起。 但他不承认自己对她有依赖。 他一个人生活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自己吃自己睡,自己处理日常生活中的一切琐事。 他的生存不需要依赖任何人,反而一直觉得是唐亦宁在依赖他。 不然呢?上学时,他给她介绍兼职,帮她讨薪,出去吃饭都是他买单。他让她学车她就学车,说陪她练车,她就屁颠屁颠地跑出来。他给她分析哪份工作更合适,哪些工作不要做,她都会听。 毕业后,那些暧昧的周日,她大老远地跑来找他,他买菜做饭,准备水果,从不要求她做家务。 他愉快地与她做爱,满足自己,也满足她。 他是男人,她是女人,他学校比她好,头脑比她聪明,赚钱比她多,对未来的规划比她更清晰。 她对他百依百顺,他从她身上得到一种被需要的满足感,就像养了一只小狗,他照顾她照顾得甘之如饴。 他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小狗依赖主人,谁听说过主人去依赖一只小狗? 直到五月时,她决然离开,江刻才开始感到不妙。 没有一只小狗会抛弃主人。 他费尽力气把她找回来,用一张结婚证将她绑在身边,还掏出全部的身家,送给她一套小小的房。 他揣测着她的心思,哄她开心,给她买吃的喝的,可还是会惹她生气,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们爆发过一次又一次的争吵。 他变得经常会对她说“对不起”,希望她能高兴些。她懒得干活,没关系,他多干些就是了。她喜欢吃零食水果,他就给她买,她想吃什么菜,他就学着做,她想去约会,他也愿意陪…… 今天搬家,他梦想成真,劳累一天后精神却萎靡不振。 他以为是雨天的缘故,在看到她进门的那个瞬间,才知道,和下雨无关,他只是……想她了。 只有小狗会在家里等主人回家,哪有主人会巴巴地等着一只小狗? 所以,到底谁是小狗谁是主人?江刻开始怀疑。 这个拥抱维持了好一会儿,唐亦宁没动,左手提着包,右手拿着伞,也没法去回抱江刻,就安安静静地站着,闭上眼睛依偎在男人宽厚的胸膛上。 松开怀抱时,江刻的情绪已恢复如常,唐亦宁看着他依旧泛红的眼眶,一点不给面子地问:“你是不是哭啦?” 江刻怎么可能承认?快速地转过身去不让她看:“没有,刚打了个哈欠。” 唐亦宁追去他面前,他又一次转身躲开,唐亦宁再蹦到他面前,仰着小脸,用手去摸他眼睛:“你就是哭了!” “我没有!”江刻懊恼,语气也变得生硬,“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不能回来的吗?” “干吗那么凶啊!”唐亦宁才不怕他,“我是想着你今天搬家,第一天住新房,一个人孤孤单单多可怜啊,你是不想我回来吗?那我走好了。” 她哪会真的要走,只甩着伞做了个样子,就被江刻拉住了:“回都回了,走哪儿去?” 他接过唐亦宁手里的伞,一边嘟囔一边走去客卫:“过阵子我去门外打个挂钩,用来挂伞,你看这地上被你弄得这么湿,地砖碰水很滑的,摔跤了怨谁?” 唐亦宁努努嘴,在他背后冲他做鬼脸。 江刻挂完伞出来,身上还是只有一条内裤,身材的确是很棒,要胸肌有胸肌,要腹肌有腹肌,可唐亦宁看惯了,这么白花花的一大只走来走去属实是辣眼睛,忍不住说他:“你是暴露狂吗?快把衣服穿起来!” 江刻解释:“我刚准备洗澡。” “哦。”唐亦宁去厨房洗手,问,“你吃饭了吗?我还没吃。” 江刻跟到厨房门口:“我也没吃。” “那你先洗澡,洗完了做饭吧!”唐亦宁雀跃地说,“你买了什么菜呀?晚上吃啥?” 江刻:“……” 看着他古怪的表情,唐亦宁又看一眼厨房台面,最后打开冰箱,发现冷藏层空空如也,连个鸡蛋都没有。 “你没买菜吗?”她问,“那你本来打算吃什么?” 江刻说:“有速冻饺子。” 唐亦宁嘴巴噘得老高:“我不想吃饺子。” 江刻想了想,说:“要不,我们叫外卖?吃好点。” “好呀好呀好呀!”唐亦宁笑开了,扑上去挽住他的胳膊,“快,点菜点菜。” 江刻叹口气,澡也不洗了,和唐亦宁并肩在餐桌旁坐下,打开手机选外卖。 星云坊附近有一座商场,虽不算大,却也进驻了不少餐饮品牌,很多都能外送。他们挑了一家餐厅,点了酸菜鱼、蛋黄鸡翅、肉末茄子和酸辣土豆丝。 江刻说米饭自己做,唐亦宁说点两罐可乐吧,江刻挑眉:“可乐六块钱一罐,小区门口超市六块钱能买一大瓶了!我出去买。” 他已经开始穿衣服裤子,唐亦宁说:“那我要喝酷儿。” 江刻点头:“行,我买瓶大酷儿。” 唐亦宁绽开笑:“老公真好!” 江刻飘了。 小区外头有沿街商铺,江刻在小超市买了一瓶大酷儿,又去水果店挑了几个大芒果,撑着伞、拎起东西往回走。 -- 第142页 走到6栋的南面时,他停下脚步,抬头看向那栋十七层高的楼。天已全黑,很多窗子都亮着光,这个价位的楼盘不算精品,但和市区那些老破小比起来,整体设计还是漂亮许多,毕竟才交付三年。 江刻很轻易地就找到了自己的家,整个三楼,只有那一个阳台没包起来。 下雨天有点麻烦,他白天时就发现了,雨水会打进阳台,要是晒了衣服,可能会被弄湿。 再多赚点钱吧,他想,包阳台、车位都要搞定,然后再存钱给唐亦宁买辆车,他们就不用抢车用。这次不能再买二手车了,要给她选一辆适合女孩子开的车,颜色随她挑。 接着就是婚宴,江刻没什么亲友,主要的宾客都来自唐亦宁那边,最多十几桌,一百多个人,那种高档的伴手礼,他给得起,不能让唐亦宁被亲友们看轻。 江刻一边想,一边往家走,走着走着就小跑起来,伞也不撑了,反正还要洗澡,淋湿了无所谓。 他在雨中越跑越快,心情愉悦得要飞起来,气喘吁吁地跑到楼下,明明可以刷卡开门,偏偏要去按视频通话键。 单元门禁处的小屏幕由黑变亮,女孩子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还有外放的声音:“是你啊?我还以为外卖到了,你没带门卡吗?” 江刻说:“没带,给我开门。” “滴滴”,单元门开了,江刻甩甩伞,心满意足地走进去。 晚上八点,新电饭煲煮出了第一锅米饭,外卖也到了,江刻没用那些外卖盒,把四道菜都拨到自己家的汤碗和菜盘里——就是唐亦宁抽奖抽来的那套瓷质碗盘。 他用筷子给八个蛋黄鸡翅摆了个造型,又把酸辣土豆丝里的红辣椒、青辣椒挑到最上方,看起来更鲜艳。唐亦宁坐在桌边看他捣鼓,因为没见过江刻做这种无聊的事,笑得停不下来。 江刻终于搞定摆盘,把四道菜摆成一个“田”字形,盛来两碗米饭,倒上两杯酷儿,与唐亦宁面对面坐下,拿起杯子说:“来,碰一下,第一顿饭将就着吃顿外卖,我实在是没工夫去买菜。” 唐亦宁笑着与他碰杯:“其实吃什么都没关系,重要的是在哪儿吃,和谁吃。” 江刻:“那你怎么不肯吃饺子?” 唐亦宁:“……” 见她板起小脸,江刻伸长手臂,越过桌子去揉她头发:“我们在家吃饭,好像还没面对面过。” “对哦!”唐亦宁又兴奋起来,“以后再也不用在写字台上吃饭啦!啊!好开心~” 她站起身,给桌上的饭菜拍了张大合影,又给江刻拍单人照,江刻一开始不肯拍,唐亦宁举着手机直嚷嚷:“你好歹也是做过model的人,害什么臊啊!帅哥,看我!” 江刻闻言,挺直腰身往椅背上一靠,左手搭着桌沿,右手自然地搁在腿上,微微侧脸,眼睛望向镜头,立刻就起范儿了。 “cool!我要发给我爸爸妈妈看!”唐亦宁连拍好多张,最后坐到江刻身边,拿手机自拍。 江刻揽着她的肩,和她一起看向镜头。唐亦宁笑得很甜,江刻再也维持不住高冷的表情,像她一样牵起嘴角,两人头碰着头,露出大白牙,笑得像两个大傻子。 美美地饱餐一顿后,江刻去洗碗,唐亦宁在厨房陪他,摸摸这,摸摸那,对一切都很好奇。这些东西全是江刻挑的,也是他收的货,唐亦宁很多都没见过,看到那套刀具,把每一把刀从木头刀架上抽出来看。 江刻说:“小心点,别弄伤手,一会儿试试水果刀,我切两个芒果。” 唐亦宁把刀放回去,走到江刻身后抱住他,说:“好幸福呀。” “幸福吗?”江刻洗着碗,环顾四周,“厨房还是小了点。” 唐亦宁说:“已经很大啦!” 江刻偷偷地笑,忍都忍不住。 洗完碗,两人再一次“参观”新房,窗帘、墙布搞好后,唐亦宁还是第一次来,江刻牵着她的手走过一个个房间,把安装时发生的事说给她听。 客厅、次卧和书房的墙布是米白色,纹路素雅,不细看都看不出是墙布。倒是主卧床头的那面墙,江刻大胆地选了墨绿色,用来和草绿色的窗帘搭配。 唐亦宁发现了,江刻喜欢绿色系,就像他用了很多年的微信头像,那片被阳光穿透的绿叶子,他从来没换过。 唐亦宁摸摸墙布,说:“贴得很好呢,真的比刷墙要好看。” 江刻说:“装完柜子再贴墙布还挺省钱,贴的面积小了很多。” 唐亦宁说:“就是墙上有点空,是不是应该挂几幅画?” “要挂婚纱照吗?”江刻认真地问,“我们以前拍的那些,要不你挑一张,我找个店去做幅大的?” “那都是几年前拍的了。”唐亦宁打开手机给他看潘蕾发在朋友圈的婚纱照,“现在都流行这种风格,衣服、发型、化妆、布景每年都在变,你不觉得我们以前拍的很土吗?” 江刻:“不觉得。” “你审美不行,我不要挂那些。”唐亦宁撇撇嘴,“要挂也要挂新的。” 江刻问:“你是想重拍?” “什么叫重拍?”唐亦宁真是服了,“咱俩结婚拍了吗?没拍!现在可以不拍,摆酒前必须要拍,婚宴上很多地方要用到婚纱照的,请柬呀,签到台呀,屏幕上放的短片呀,这钱不能省!” -- 第143页 “哦。”江刻点头,“我没说要省,到时候我们去拍,你来挑影楼。” 唐亦宁满意了:“这还差不多。” 江刻的澡洗了几个小时都没洗上,这会儿终于又脱掉衣裤,和唐亦宁进行剪刀石头布,挑选卫生间。 主卫的淋浴房是弧形,四分之一个圆,对江刻的身量来说有点小,客卫是正规的长方形,大气很多。其实他俩完全可以排队去客卫洗,但他们偏不,就要猜拳,最后江刻输了,滚去主卫洗澡。 洗去一身汗水,也洗去了一身疲惫,两个香喷喷的人依偎在沙发上,唐亦宁怀里抱着一碗芒果,江刻关掉所有顶灯,只留下一盏暗暗的玄关灯,打开电视,挑了一部电影看。 他只在客厅安了一台电视机,55寸,没拉电视线,就用宽带点播,为此还开通了一个视频平台的会员,电影、电视、综艺足够看。 他们看的是年初上映的贺岁片,两个人的脚都搁在茶几上,身上穿着长袖睡衣裤,唐亦宁吃着芒果,还用叉子喂江刻吃。 这睡衣是唐亦宁买的,情侣款,男款棕色,女款黄色,上面有很多卡通小熊图案,江刻看到时非常嫌弃,但买都买了,只能乖乖地穿。 当电影剧情进行到略微无聊的阶段时,他问唐亦宁:“你这几天培训顺利吗?” “还行。”唐亦宁讲给他听,“我们这儿过去三个人,青岛、上海和厦门各来一个,大连没有,广州那边过来五个,一共十一个业务员,外加别的部门,什么质检啊、设计啊、采购啊,还有跟单,统共十八个,一块儿培训。” 江刻问:“培训什么内容?” 唐亦宁说:“昨天前天就是基础知识培训,跟小学生上课似的,坐会议室听课,讲讲公司规章制度、发展历程、业务方向,总而言之就一句话:望金拉链很牛逼!” 江刻的手指绕起她的长发,在指间卷着玩,唐亦宁继续说,“今天去车间了,又变成小学生去春游,一长串队伍去车间参观。还没看完呢,领导在每一个环节都要停下来给我们讲,后面几天估计都是下车间……” 江刻走神了,闭着眼睛去闻唐亦宁头发上的香味。 这洗发水也是新的,旧的那瓶是柠檬味,他在主卫用,新的这瓶刚打开,是山茶花味,江刻还没从唐亦宁头发上闻到过这味道,好浓郁,好香甜…… 他轻轻地去吻她的脸颊,又去吻她的耳朵,柔软的舌尖舔在那细腻的肌肤上,令唐亦宁的思路也开始混乱,一开始她没出声,渐渐的就开始哼哼。 “要不要试试在沙发?”江刻的呼吸急促起来,征询她的意见,“我们还没试过在沙发上做。” “地方不够大吧?”唐亦宁有点担心,这就是个很普通的三人位布艺沙发,江刻的身高都比沙发长,发挥的空间会不会还比不上那张单人床? 江刻咬着她的耳垂,臭不要脸地说:“先在这里试试,第二轮去大床,那边,我们也没试过。” 唐亦宁:“……” 那以后是不是还有榻榻米床、书房、卫生间、餐桌…… 唐亦宁红着脸,默许了江刻的建议,羞羞的夜晚由此开始。 江刻没关电视机,让屏幕上那些喜剧大咖们看个过瘾,他们咋咋呼呼的声音响一阵歇一阵,夹杂着窗外的雨声,后来又出现了别的声音。 年轻的男人和女人忘掉了一切,彻底地投入在这场欢爱中。 当快乐涌上脑海时,江刻不禁想起唐亦宁之前在厨房说过的话——好幸福呀。 原来这就是幸福吗?这么简单?那他是不是也变成了一个幸福的人?或是……一只幸福的小狗? 孤单的小狗终于等来主人回家,蔫了的耳朵竖起来,眼睛发亮,疯狂地摇起尾巴。 江刻很不愿承认一件事,但他理性的工科思维不允许他忽略客观事实——此时此刻,他的多巴胺分泌一定处在超高峰。 六年过去,斗转星移,两千多个日日夜夜,他和唐亦宁彼此纠缠,跌跌撞撞,一起从少年长成青年。 哪里是她在依赖他? 分明,从一开始,就是他赖上了唐亦宁。 作者有话说: 小唐:我就是抽空回家吃个饭,睡一晚,这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领悟? 小江:汪汪汪汪汪汪汪! 第49章 培训 主卧不大,不算卫生间大概十五个平方。 大衣柜顶天立地占据了一整面墙,一张大床居中摆放,两边各有一个床头柜,摆着两只一模一样的小台灯,散落着手机充电线、抽纸巾、喝水杯,还有一盒刚拆封的计生用品。 床正对的位置应该是电视柜,江刻没做,目前空着,说等过阵子有了钱,去给唐亦宁买一张梳妆台,让她化妆用。 窗子很大,交付时就装的双层玻璃,隔音效果非常好,清晨醒来,一室安静,一点儿听不到外头的声音。 草绿色窗帘的遮光性没有深色窗帘好,选颜色时店老板就提醒过江刻,但他一眼就看中了这块窗帘布,询问起唐亦宁的意见。 唐亦宁对睡觉时的明暗问题不太讲究,毕竟住了四年大学寝室加两年工厂宿舍,在嘈杂的环境都能睡得着,一块透点光的窗帘而已,她无所谓,说只要江刻喜欢就用这个。 于是,那块颜色清新的窗帘布就配着白纱悬挂在了窗边。 -- 第144页 大床上薄被凌乱,被子下是两个光溜溜的人。 昨晚闹到半夜两点,谁都懒得起来穿衣服,干脆就裸睡了。 唐亦宁没睡够,睡得还不好,江刻这人也不知怎么搞的,那么大张床,非要挤着她。她不停地往床沿边躲,他就不停地追过来,唐亦宁差点要被他挤下床去,火起来就对他“拳打脚踢”,他才不情不愿地后退一些,没多久又会挤过来。 醒来的时候,两人都在床的左边,脑袋搁在一个枕头上,江刻从身后抱着唐亦宁,唐亦宁用脚蹬他:“松开!热死啦!” 江刻像是没听见,一动不动,唐亦宁艰难地翻过身,上手就去呵他痒,江刻绷不住了,“嗤嗤”地笑出声来。 “别闹别闹。”他向她讨饶,翻身要去摸手机,才发现自己离床头柜无比遥远,都睡过了床中线。 “才七点。”江刻丢掉手机后仰躺在床上,眯着眼睛想再来个回笼觉,被唐亦宁揪住了耳朵。 她警告他:“以后睡觉不准过线!要是再睡到我这边,我就去小房间睡!” “我大概小床睡惯了。”江刻睁开一只眼瞄她,“总觉得往后退会掉下去。” 唐亦宁晕倒:“真要掉下去的是我!是我!” 两人都蓬头散发,脸上带着刚睡醒的迷糊劲,江刻问:“家具的味道重吗?” 唐亦宁吸吸鼻子:“睡过一晚没感觉了,就刚进来时会有味儿。” 江刻说:“一会儿去上班,记得把全部窗子都打开。” 唐亦宁“嗯”了一声,江刻又翻身抱住她,与她面对着面,细细地看她的脸。 唐亦宁捂住眼睛:“有眼屎,别看。” “我也有。”江刻凑过去亲亲她的额头,“早上好,老婆。” 唐亦宁从指缝里看他,江刻侧着身,黑发乱糟糟,结实的肩膀与胸膛露在被子外,还有修长有力的胳膊。 他的眼睛长得很有特色,眼皮薄,双眼皮是精致的隐双,睫毛还长,眼尾又微微下垂,网上说这样的眼睛会有一种无辜感,叫做“狗狗眼”。唐亦宁看了江刻六年多,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他的眼神向来冷淡,对着她时还会笑,在外头走的就是高冷路线,唬人唬得游刃有余。 而此刻,江刻眼神慵懒,两只小腿缠住唐亦宁的腿,脚趾挠着她的皮肤,是很少见的黏人状态。 唐亦宁抱住他的腰,也去亲亲他的鼻尖:“早上好,老公。” 江刻突然问出一句话来:“你爱我吗?” 唐亦宁傻眼:“啊?” “我爱你。”江刻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半垂着眼看她,“我说过好几次我爱你,你都没说过你爱不爱我。” 怎么这样的啦!老清早问人家这种问题,唐亦宁这个尝过五年欢爱滋味、结婚都已数月的小女人,这会儿竟被江刻搞得面红耳赤,活像一个被表白的高中小女生。 不过这句话,她在心里可是预习过无数遍,现在终于可以看着他的眼睛,坦坦荡荡地说出来了:“我爱你。” 江刻:“爱谁?” 唐亦宁:“爱江刻。” 江刻:“谁爱江刻?” 唐亦宁:“唐亦宁爱江刻。” 江刻笑了,眼睛都眯起来,低声说:“江刻也爱唐亦宁。” 可爱的多巴胺,再多分泌些吧!他想,什么肉麻矫情、恶心吧唧的甜言蜜语,他都hold住,都能说出口,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呢! 唐亦宁心里也美极了,美得都不想起床,但他们必须得起床,打工人的生活光靠“我爱你”是活不下去的。 “起床吧。”她用手指去戳江刻的胸,“早上吃什么?我八点半要到厂里。” 江刻说:“再躺会儿,还早,八点出门都来得及,我送你去厂里。”他抓着唐亦宁的手往被子里摸,“我还没下去。” 唐亦宁“被迫”耍流氓,差点要疯,哇哇叫着去拍打他。 江刻躲着她的魔爪,忽然说:“对了,问你个事,你还剩多少钱?” 话题怎么转换得这么快?一下子从梦幻跌到现实,唐亦宁说:“五千多,怎么了?” 江刻抬手捂住眼睛,抑制不住地发笑,笑得肩膀直抖,唐亦宁追问:“怎么了呀?你笑什么?” 江刻说:“我只剩四千多了。” 唐亦宁知道,江刻没有信用卡,按照他的年收入要是办张信用卡,提前刷个大几万都没问题,但他就是不愿意办。 他不会问任何人借钱,极度排斥提前消费,这种观念一点也不像个年轻人,但唐亦宁能够理解。 所以,他说只剩四千多,就是只剩四千多,是他能动用的所有现金的余额。 “啊?”唐亦宁真的惊讶,“你怎么只剩这么点啦?” 江刻望着天花板:“买东西嘛,买的牌子都不差,买来买去就只剩这么点了,哎你知道么,我十八岁以后就没这么穷过。” 那语气,还有点苦中作乐的味道。 唐亦宁听笑了:“算一算,我和你加起来的存款,刚好够我上礼拜去吃的那顿饭。” 江刻和她一起笑:“可能还不够,吃完了摸遍裤兜,还差三百,被留下洗碗抵债。” 唐亦宁:“哈哈哈哈哈……” 江刻渐渐止住笑,伸手揉揉她头发:“年底前,我老板应该会找我谈话,我会和他提加薪的事。” -- 第145页 唐亦宁问:“加多少?” 江刻说:“至少加到35K,我会提40K,给他一个还价空间。” 唐亦宁:“他会同意吗?” “35K应该问题不大。”江刻说,“年薪能不能过四十五万,得谈了才知道。不过薪水加了,明年就会比今年忙,我可能大多数晚上都要加班,要是回来得晚,你得自己做饭吃。” “哦,没事。”唐亦宁抱住他,“要努力搬砖呀,江先生。” 江刻也回抱住她:“撑过明年,我们就会宽裕很多,顺利的话,后年春天我们就能摆婚宴了。” 唐亦宁说:“你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我也会挣钱,其实我一点都不担心,等我工作稳定些,我们两个工资加起来,日子可以过得很好呢。” 江刻说:“到时候给你买辆车。” 唐亦宁说:“我想去旅游。” 江刻一愣:“旅游?去哪儿?” 唐亦宁说:“哪儿都行,以前厂里组织旅游,一共三次,两次没出省,就是省内两天一晚或三天两晚,还有一次去的上海,也只住了两晚。我还没长途旅游过,四、五天那种,飞机都没坐过呢。” “啧。”江刻皱眉,“土包子。” 唐亦宁气恼:“你好意思说我?你也就去过一次西安和张家界!” 江刻:“我看过兵马俑了!” 唐亦宁:“我吃过烤乳猪了!你吃过没?” 江刻不甘示弱:“我吃过烤全羊!你吃过没?” “哼!”唐亦宁抬脚踹他:“起床啦!做早饭去!” 江刻敏捷地打滚躲开:“往哪儿踹呢?踹坏了你以后要用就没啦!” 唐亦宁:“……” 江刻掀开被子跳下床,就那么赤身裸体地去衣柜边拿衣服,状态已经正常了,回头问:“你穿什么?我给你拿。” 唐亦宁真要没眼看,拿手遮着眼睛:“你随便拿吧。” 江刻给她拿了一身干净衣服,他俩衣服都不多,大衣柜显得很空,江刻看到那件挂着的黑夹克,愉快地说:“今天我穿新衣服去上班,这天气差不多能穿了。” 两人起床洗漱,江刻给唐亦宁煮了一碗饺子,自己吃泡饭和剩菜,都是昨晚剩下的。 吃完后,江刻拉开所有的窗帘,又开窗通风,秋天的早晨气候怡人,他站在窗前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看过窗外那略显陌生的风景,和唐亦宁一起出了门。 “网约车司机”江先生又一次把“乘客”唐小姐送到望金拉链厂门口,调转车头直奔科创城,到公司时刚过九点。他进门刷卡,前台露露看到他,眼睛都亮起来:“哇!江刻,你今天好帅呀!” 江刻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看看身上的新夹克,拎拎衣领,唇边泛起一抹笑:“谢谢。” 露露惊恐地瞪大眼,看着江刻往里走,一路走一路和人打招呼:“早上好,早上好……” “呦,刻儿今天这么帅啊?” “哪有,我一直都这样。嗨,早上好!” “早上好,咦?这衣服没见你穿过,什么牌子啊?” “别人送我的,杂牌。” “我看看……呸,什么杂牌!这牌子不错的呀,你这件得要几千吧?” “不知道,穿着还挺舒服。” “是女朋友送的吧?” 江刻笑而不语,单肩挂着电脑包,走T台似的去了自己的办公区。 旁观一切的露露:“……” 真·活久见。 唐亦宁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培训。 培训没什么特别,就像她刚进铠勋时下车间去学习面料生产步骤一样,在拉链厂,就是下车间去学习拉链的生产过程,认识每一台机器,知道每一道工序。 望金拉链建厂二十一年,占地面积不小。目前钱塘厂区共有九栋大楼,其中一栋是办公楼,两栋宿舍,一栋大礼堂兼体育馆,用来开年会和搞活动,一栋食堂,剩下的全是生产车间和仓库。 厂里连管理层加工人共有一千人左右,公司名字里带个“科技”,说明它有研发新品的能力,厂里有专门的研发组,拥有几十项专利。 培训中,唐亦宁听到广州来的几个新同事聊天,说这边很正规,厂子也大,生产经营井井有条,而广州分厂不是这样。 广州分厂要比这边小很多,厂区规模大概是这边的三分之一,因为管理混乱,工人走得只剩两百多个,有订单就开工,没订单则放假,产品生产时频频出错,业务员和生产部每天都在吵架。 本来,广州分厂和钱塘总厂一样,有正规的培训机制,厦门办事处和广州本地的新入职员工都是就近去广州培训。但从去年开始,广州分厂的管理层就懒得再搞培训,业务员流失很严重,一边不停地走,一边不停地招,招来又留不住,完了一股脑儿送到钱塘来培训,也省得他们掏吃住费用,路费也由钱塘总厂承担。 这就导致一个很尴尬的结果——钱塘总厂各部门来给新员工上课的管理层,看广州来的那五个人特别不顺眼,对他们说话一点儿也不客气,总有一种“我们在扶贫,你们在占我们便宜”的意思。 厂里有位男经理尤其过分,第一天欢迎晚餐,大家去厂外吃,这人居然不让那五个广州新人一起去,只让他们自己去食堂,面子里子半点不给,把其中两个姑娘都气哭了,当晚就要收拾行李回广州,还是HR连连道歉才肯留下。 -- 第146页 唐亦宁觉得大可不必,这不是职场霸凌么?人家新人有什么错?两家厂闹矛盾,去找对方新人的茬,败坏的也是望金拉链的名声。都不知道这边的管理层是怎么想的,不欢迎人家,就不要答应人家过来嘛。 她对那位男经理印象很差,那人姓谷,名俊豪,三十三岁,厂里的人都喊他“谷总”。 第一天晚上,大家吃完欢迎晚宴回来,几个女人在宿舍聊天,任颖说起她打听来的情况,说谷俊豪不是什么总,其实就是个管业务的经理。 唐亦宁惊讶地问:“厂里也有业务部吗?” 任颖说:“有啊,二十多个人呢!和钱塘办事处差不多,都归谷俊豪管,他和莫姐就是平级。” 大家都不太理解,钱塘办事处离工厂开车只需三四十分钟,为什么会有两个业务部?厂里就算要放业务员,放几个就行了呀。 “想吃瓜吗?”任颖神秘兮兮地问,“我听来的小道消息,可劲爆啦。” 几个女人都伸长了脑袋,像瓜田里的猹:“啥消息?说来听听。” 任颖说:“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厂里人人都知道,那个谷俊豪之所以会上位,是因为他抱上了徐总的大腿。” “徐总?哪个徐总?”一个女孩问,“老板娘?” 任颖打个响指:“bingo!老板娘,徐问霞。” “抱大腿,是、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那孙总不是被戴绿帽啦?” “你懂什么,人家孙总也不是省油的灯,夫妻俩各玩各的,反正孩子都出国留学了。” “我的天,老板娘快五十了呀!” “老板娘要是才三十多,也看不上谷俊豪啊!” 众人沉默:“……” 唐亦宁想起晚上刚见过的谷俊豪,这人的确长得不错,身高腿长,浓眉大眼,烫着时髦的发型,在同龄男性中面相算年轻,衣品也不差。 唐亦宁跟着众人去向他敬过酒,闻到他身上浓浓的香水味。他还和唐亦宁打了个招呼,问她叫什么名字,态度很亲切,但唐亦宁想到他不让广州同事来吃饭这件事,就很反感,只说自己姓唐。 培训第五天,也是周五,对唐亦宁来说是个值得期待、又有点头疼的日子。 期待的点是下午她就能回家见江刻,两人一起过周末,头疼的点是:前一晚她接到莫惠清的通知,这天中午,霍云舟要来望金拉链厂考察了。 不管霍云舟当时是认真的还是在说笑,唐亦宁既然在厂里就不敢怠慢,答应陪莫惠清一起接待霍云舟。 周五上午十点多,唐亦宁见到赶来工厂的莫惠清,与她一起去办公楼一楼大厅等待,同行的还有陆萧。 为了这次接待,唐亦宁特地把那条紫色连衣裙带到厂里,就怕哪天霍云舟搞突然袭击。 她穿着这条裙子,因为天气凉了些,又在外头加了件黑色小西装,在莫惠清身后站得笔直。 谷俊豪也在,穿一身得体的西服,身后跟着助理,上下打量唐亦宁后笑着夸她:“小唐今天穿得真漂亮!像一朵紫罗兰。” 唐亦宁一阵恶寒:“谷总过誉了。” 陆萧回头看她,眼里满是同情。 谷俊豪双手负在身后,对唐亦宁略略弯腰,说:“我对花语小有研究,紫罗兰的花语分颜色,小唐,你知道紫色紫罗兰的花语是什么吗?” 唐亦宁脑壳疼,低着头说:“不知道。” 谷俊豪:“在梦境中爱上你,对我而言你永远那么美。” 唐亦宁:“…………” 莫惠清听不下去了,回头喊唐亦宁:“小唐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谷俊豪一笑,唐亦宁得救似的跑去莫惠清身边,莫惠清就低声说了一句:“离他远点,不用对他太客气,记住,你是我的人。” 莫惠清个子很高,穿着高跟鞋比唐亦宁高出小半头,过肩的卷发扎在脑后,化淡妆,戴一副金边眼镜,容貌并不出众,气场却很强大。 唐亦宁曾经觉得她很像高中时时而严厉、时而和蔼的教导主任,而现在,站在她身边,唐亦宁仰脸看她,心里安全感爆棚,嘤!她的莫姐就是一位女霸总。 作者有话说: 小霍:谁说我是孔雀的?你们去看看那个姓谷的,那才是孔雀好不好。 小唐:对不起我有点反胃…… 第50章 礼物 霍云舟一行人来得很准时,依旧开着那辆黑色小天使,除了卢经理和Becka,这次多了一位采购部员工,一共四人。 唐亦宁乖乖地跟在莫惠清身后,霍云舟看到她,歪过脑袋对她笑,那笑容欠欠的,唐亦宁有一种小学生在对暗号的感觉,奈何对方身份“尊贵”,她也只能对他笑笑。 霍云舟这次没穿奇装异服,穿着一身带花纹的蓝灰色休闲西装,头发又烫过了,倒是没染,在一众黑西装、灰西装的男士里,外形最为出挑,完美吊打谷俊豪。 莫惠清接待了霍云舟,一行人先去会客室落座聊天。谷俊豪与霍云舟握手,莫惠清为他们互相介绍,霍云舟听说这人是“业务部谷总”,以为是莫惠清的上司,心里纳闷此人年纪轻轻怎么能做业务部老总?面上却未表现,客气地与谷俊豪交换了名片。 在会客室坐了会后,大家准备下车间。拉链厂的装配车间很大,共有五层,二楼是塑钢车间,三楼是尼龙车间,四楼是金属车间,上午的行程就是参观这一栋。 -- 第147页 莫惠清陪着霍云舟走在前面,其余人都跟在后面,除了谷俊豪。 谷俊豪寸步不离霍云舟,莫惠清在霍云舟左边,他就去右边,莫惠清在霍云舟右边,他就去左边。 不仅跟着,谷俊豪还要说话,他好歹是业务员出身,介绍产品和生产流程不在话下,莫惠清看他那架势也很无语,又不能当着霍云舟的面与他起争执,想了想,干脆就往后退,把表演的舞台让给谷俊豪。 唐亦宁见莫惠清来到自己身边,不解地问:“莫姐,怎么了?为什么要让谷总去介绍?” 莫惠清说:“他爱讲就让他讲个够,讲得那么起劲,也得人家爱听,你就看着吧。” 果然,一行人在装配车间走了没多久,霍云舟就频频回头张望,到后来实在忍不住,喊了一声:“莫经理!” 莫惠清姿态从容地走去他身边,霍云舟脸色已经很臭,对谷俊豪说:“谷总,我们就随便看看,让莫经理陪着就行,您忙,不耽误您的时间了。” 霍公子能说出“您”这种敬语,算是很给谷俊豪面子,只是话里的逐客令也让人难以忽视,谷俊豪脸皮厚,笑着说:“行,那我就先失陪,霍总监您慢慢参观,午餐时我们再见。” 霍云舟:“……” 谷俊豪带着助理离开后,霍云舟问莫惠清:“这人到底什么来路?” 莫惠清没对他隐瞒:“望金在钱塘有两个业务部,一个是我在管,另一个是谷总当家,总监,你是优质的新客户,在没做成生意前,他有想法,也很正常。” 霍云舟问:“孟杨归谁管?” 莫惠清说:“孟杨是我的人。” 霍云舟放心了,回头看一眼唐亦宁,问:“如果,我们想小量采购,先签一些两三千条的订单,到时候和我们采购部接洽的会是谁?” 莫惠清说:“小量采购的话……总监要是信得过我,小唐可以试试。” 霍云舟的眼神闪了一下,很快又镇定下来,说:“小唐是新人,会不会很多东西都不懂?” “不懂可以学嘛,谁都是从新人过来的。”莫惠清语气温和,“小订单不容易出错,小唐以前在面料厂做跟单,人很耐心仔细,我想给她个机会从简单的生意入手学。当然,总监要是觉得不妥,我就让孟杨手下的人来跟,那都是很有经验的老业务员。” 霍云舟沉吟片刻,摆摆手说:“算了,就小唐吧,我看她还挺靠谱的。” 莫惠清笑起来:“总监有眼光,我也觉得小唐是做业务的好苗子。” 装配车间噪声很大,工人们上班都要戴耳塞防噪,霍云舟和莫惠清的聊天内容,无人听见。 他们一齐回头看向唐亦宁,她站得比较远,正和陆萧围着一台塑钢排牙机看机器运行,还不停地提问题。有些问题陆萧也答不上来,干脆抓来一个操作工,让他讲解。 接待午餐安排在厂外,是一家生意还不错的餐厅,众人在包厢落座时,莫惠清请霍云舟坐上首,自己坐在他左边,按道理,霍云舟的右边应该是谷俊豪,可谷总还没到,霍云舟叫卢经理:“老卢,你坐过来!” 卢经理没办法,只能坐去自家老板右边,挨着他的是另一位采购和Becka,莫惠清左边则是陆萧和唐亦宁。等谷俊豪赶到时,发现留给他的只有唐亦宁边上的空位了。 他也不生气,很自然地在唐亦宁身边坐下,脱下西装外套对霍云舟说“抱歉,来晚了”。 唐亦宁很不喜欢这个人,偏偏谷俊豪是个自来熟,不停地找她聊天,问她是哪里人、几岁了、哪个学校毕业、专业是什么……他是领导,唐亦宁只能回答,态度也不敢敷衍。 她的湿毛巾摆在左手边,一个不提防,谷俊豪居然拿起来擦手又擦脸,看到唐亦宁瞪大的眼睛,才反应过来:“哎呦,对不起对不起,拿错了,这是你的吧?” 唐亦宁说“没事”,让服务员再拿一块干净毛巾来,谷俊豪笑着说:“到底是女孩子用过的毛巾,闻着就很香。” 唐亦宁:“……” 谷俊豪帮唐亦宁倒上一杯茶,语气像闲聊:“小唐,你有男朋友吗?” 唐亦宁如坐针毡:“没有。” “这么漂亮怎么会没有男朋友?”谷俊豪向唐亦宁凑近了些,浓烈的香水味直冲唐亦宁的鼻腔,“是不是眼光太高了呀?” 霍云舟坐在唐亦宁对面,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莫惠清给陆萧发了条微信,告诉他看着点那两人,要是谷俊豪敢对唐亦宁动手动脚,让陆萧直接制止。 【陆萧】:姐,怎么制止?揍他吗? 【莫惠清】:你离得近,揍就揍了,有事我来担。 陆萧压力山大,都在思考自己在拉链行业的职业生涯是不是要终止于这顿午餐了。 霍云舟也拿起手机发微信,Becka看过消息后,起身离开餐厅。 几分钟后,Becka回到包厢,手里拿着一个大纸袋,看logo是某个家喻户晓的大牌护肤品。 霍云舟站起身,接过纸袋走到唐亦宁身边,无视谷俊豪惊讶的目光,双手拿着纸袋递给唐亦宁:“唐小姐,咱们之前有些误会,是我的错,这是一份薄礼,请你收下,我再次向你道歉,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唐亦宁冒出满头问号,这什么和什么啊?她和霍云舟不是在吃烤乳猪那天就把话说开了吗?她不生气了呀!怎么还送她礼物?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这人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 -- 第148页 她站起身,摇着手推脱:“霍总监您客气了,您都说了那是误会,我早就不介意了,这礼物我不能收,真的谢谢您,我……” 霍云舟的脸冷下来,手并未收回去:“收下。” 唐亦宁苦着脸:“我真的不能收。” 霍云舟相当火大,也在想这人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她搞不懂他的意图吗?就算搞不懂,不知道要给人面子的吗? 他声音都拔高了:“收下!” Becka忧心地看着自家老板,知道他是真的生了气,心里不禁为唐亦宁捏把汗。 小唐就是太单纯,Becka将心比心地想,一个姑娘,突然被人当面送礼物,还这么强硬,会慌张很正常。 谁让她面对的是霍公子呢?霍公子要送人礼物却送不出去,也是破天荒头一遭。 就在霍、唐二人僵持不下时,莫惠清开口了:“小唐,收下吧,总监的一份心意,不能辜负。” 唐亦宁入职不久,对莫惠清还不了解,内心却对她的言行做派很是崇拜,听到这句话,不由地卸了防,双手接过那个大纸袋,说:“谢谢总监,您真的太客气了。” 霍云舟一甩手,气呼呼地回了座位。 这段插曲很让人意外,唐亦宁被搞得完全没了胃口,心里担心莫惠清会怎么想她,要是问起缘由,她又该怎么回答。 不过,霍云舟这礼物一送,对某人的威慑倒是立竿见影,饭局的后半段,谷俊豪再也没“骚扰”过唐亦宁,与她保持着安全距离,讲话也变得客客气气。 吃完午餐,众人开车回工厂,唐亦宁坐莫惠清的车,上车时,她习惯性地去拉后车门,莫惠清却说:“小唐,你坐副驾。” 唐亦宁照做,陆萧坐去后排。 车子开回厂里后,莫惠清把车停好,让陆萧先下车,把霍云舟一行人带去会客室喝茶。唐亦宁坐着没动,等陆萧下车后,听到莫惠清说:“小唐,聊聊吧。” 唐亦宁怀里抱着那盒护肤品,脑袋上开始冒冷汗。 莫惠清看出了她的窘迫不安,侧过身来,说:“不要紧张,就是随便聊聊。小唐,招你的时候其实我就有过顾虑,你太老实了,长得又那么漂亮,这很矛盾,我都不太懂一个漂亮的姑娘为何会这么……唔,不自信。” 唐亦宁低着头:“莫姐,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以前的领导也说过我不自信,可能是和我家里的情况有关,我爸爸在我十六岁时生了病……” 她简单地对莫惠清说了自己少女时期的成长经历,最后叹口气,说:“我家现在条件也很一般,所以我才想做业务,能多赚点钱。” 莫惠清问:“你觉得自己是一个讲原则、认死理的人吗?” 唐亦宁想了想,说:“算是吧。” 莫惠清说:“做销售的确要讲原则,但不能认死理,好的销售一定要在讲原则的前提下,懂得变通。” 唐亦宁脸都红了:“我知道的,莫姐,我已经在改了。” “没有让你改。”莫惠清微笑,“这是你的特点,不是缺点,我宁愿把它当成一个优点。小唐,我们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就刚才那件事,你现在搞没搞懂,霍云舟为什么要那么做?” 唐亦宁看着她,说:“懂了,他是在帮我。” “没错。”莫惠清说,“霍云舟告诉我,他国庆时去喝了一场喜酒,和你见过一面,你俩发生了一点不愉快,是他的错。后来他在那家私房菜馆看到你,很意外,向你道过歉,又觉得光口头道歉没什么诚意,所以今天过来就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唐亦宁低头看向怀里的护肤品,没吭声。 莫惠清继续说:“他本来是想私底下送给你,当做赔礼,但在饭桌上看到谷俊豪的行为,就决定当众把礼物送给你。霍云舟是什么身份,谷俊豪肯定知道,让他以为你和霍云舟有私交,对你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唐亦宁点点头:“我知道,后来也想明白了,就是……一开始真的吓一跳,我还以为霍总监又要来整我。” 莫惠清哈哈哈地笑出声来:“不要把人想得太好,也不要把人想得太坏。谷俊豪这个人就是这么个德行,他有钱,长得也不差,就喜欢招惹年轻女孩。厂里女孩多,总有几个漂亮的,只是很多女工文化水平不高,很容易就会被他骗,他也的确骗到过。当然,我相信你不会看上他,他就是习惯性地会对小姑娘展现他所谓的男性魅力,被他缠上也很恶心。霍云舟今天来了这一出,谷俊豪以后就不会再来招惹你,他没那个胆。” 唐亦宁心里对霍云舟很是感激,他居然还编了个理由去骗莫惠清,完全没提那次食物中毒的事。 唐亦宁问:“莫姐,我需要私底下找霍总监道个谢、再道个歉吗?刚才我好像很不给他面子,他会不会生气啊?” “不需要,他没那么小气。”莫惠清摇头道,“小唐,你要记住,以后做业务,你会碰到形形色色的人,百分之九十都是正经人,但肯定会碰到一些垃圾。当你碰到垃圾时,你要学会判断,我的经验是,有些生意宁可不做,也要离垃圾人远一点,你是女孩,安全永远比生意更重要。” 唐亦宁非常同意这样的观点,可做业务免不了要应酬,她向莫惠清提出疑问,如果应酬时碰到男客户动手动脚怎么办,真的可以甩手走人吗? -- 第149页 “当然可以甩手走人,还可以报警,这种客户不做也罢。”莫惠清给她吃定心丸,“小唐,做客户不是只有陪吃陪喝陪唱歌这一种路子,很多客户也不喜欢这些,你要做的是找对自己的路子,去挑选合拍的客户。你要了解我们的产品,了解我们的优势,了解竞争对手的优势,了解客户的需求,多为客户着想,真诚待人,不要想着去坑他们。很多客户都是认人的,当有一天,即使你一条拉链卖两块二,人家只卖两块一、两块,客户也宁愿从你这里采购,就说明他认可了你这个人。到了那个阶段,你和客户就会保持很长久的合作关系,甚至会变成好朋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唐亦宁听进去了,重重点头:“明白。” “胆子再大一点,自信心再强一些。”莫惠清伸长手臂拍拍唐亦宁的肩膀,镜片后的眼睛真诚又温和,“你还年轻,好好学,多思考,认真做,碰到问题不要逃避,要想着怎么去解决,做业务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困难,我会好好教你的。” 唐亦宁都要听哭了,觉得自己真幸运,工作两年多,碰到两个女领导,一个彭玉,一个莫惠清,工作风格截然不同,却都对她那么好。她在心里给自己鼓劲,一定要好好干,不能让莫姐失望! “下车吧。”莫惠清说,“今天,我们要争取拿下娅仕玫。” 下午的考察没再起波澜,霍云舟一行人三点多离厂,走之前,霍云舟对莫惠清说,他回去会和采购部开会,过几天双方可以试着合作一下,从小订单开始。 孟杨的半年攻坚没有白费,那是基础,没有那半年的辛苦,莫惠清也约不出霍云舟。 而唐亦宁,是莫惠清的秘密武器,赌桌上不为人知的筹码。 莫惠清赌赢了,决定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 她把唐亦宁拉到身边,郑重地把这份业务交给她:“小唐,从现在开始,霍总监就是你的客户了。” 霍云舟再次向唐亦宁伸出右手:“唐小姐,合作愉快。” 唐亦宁看着他,猛然想起,一年前,就是现在这个季节,她拿到了娅仕玫的面料订单,那是她助理生涯中的第一个客户,陆陆续续赚了几千块钱,后来,娅仕玫变成了彭玉的客户。 而现在,娅仕玫又回到了她的手里,是被领导认证过的,是她入职望金拉链后接触到的第一个客户! 好奇妙呀! 唐亦宁愉快地与霍云舟握手,笑得特别灿烂:“霍总监,合作愉快!以后请多多关照!” 晚上,唐亦宁提着护肤品礼盒回到星云坊,江刻还没回家,她淘米煮饭,炒了一盘青菜和一盘番茄炒蛋,又从冰箱里扒拉出一块牛里脊,放着解冻,等江刻回来做洋葱炒牛肉。 江刻给她发过微信,说前一晚下班后去超市大采购,买了很多菜,快把冰箱填满了。唐亦宁发现他没说大话,新冰箱的冷藏层有蔬菜、鸡蛋和豆制品,冷冻层有猪肉、鸡肉和香肠,还多了些速冻食品,可以当早饭吃。 江刻喜欢囤食物,很像一只大仓鼠,大大的新冰箱终于可以满足他的囤积欲。 晚上八点多,江刻回来了,唐亦宁瘫在沙发上看电视,江刻看到茶几上被拆开的护肤品套装,拿起一瓶看,问:“哪儿来的?” 他再是直男,也知道这个牌子,这样的一份套装四位数打底,两、三千也有可能。 唐亦宁说:“客户送的。” 江刻想不通:“不应该是你们给客户送礼吗?怎么还有客户给业务员送东西的?还送这么贵,什么客户啊?男的女的?” 唐亦宁冲他抛了个媚眼:“男的。” 江刻:“……” 他放下那瓶晚霜,冷着脸走去厨房,唐亦宁伸长脖子望了会,跳起来追过去,从身后抱住他的腰撒娇:“你吃醋啦?” 江刻:“没有。” 唐亦宁还要火上浇油:“那客户是个帅哥哦~” 江刻忍不住了:“你为什么要收?你可以不收的!这算不算受贿啊?被你领导知道她怎么想?” “我领导知道的,我一开始不肯收,是我领导要我收下的,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唐亦宁抱着江刻扭来扭去,“哎你还记得几个月前,我吃海鲜食物中毒的事吗?送东西的就是那个始作俑者。” 江刻想起来了:“那个神经病?他怎么又跑去你新单位了?” “哎呀,人家是做服装的呀。”唐亦宁说,“他要用面料,也要用拉链啊,说不定我跳槽去个纽扣厂,也能碰到他呢。” 江刻冷哼:“你俩还挺有缘。” 他吃醋的样子好好笑,唐亦宁乐死了:“他是给我赔不是来着,那次吃坏肚子的人都拿到赔偿金了,就我没有,我拿他一盒化妆品,不过分吧?我可一点儿没瞒你,我要是说我自己买的,你也不会知道呀,对吧?” 江刻严肃地说:“唐小姐,我请问,你一个只有五千多存款的人,会自己去买这玩意儿吗?” 唐亦宁:“……讨厌!” 江刻不是不讲理的人,想明白了因果关系,看那盒护肤品也没那么不顺眼了。晚上洗完澡,他还试用了一下晚霜,唐亦宁问他感觉如何,他嫌弃地抹抹手,说:“太油。” 唐亦宁噘起嘴,心疼地把瓶瓶罐罐收起来:“不给你用了,浪费,我还没用过这么好的东西呢。” -- 第150页 两人躺上大床时,江刻问:“真的是个帅哥吗?” 唐亦宁在刷短视频:“嗯,真的,和你差不多高,皮肤比你白。” “……”江刻,“他知道你结婚了吗?” “当然不知道啊。”唐亦宁说,“我单位里没人知道,至少一年内我会咬死自己单身,一年后透露我找男朋友了,后年咱们不是要摆酒么,刚好,顺理成章地说我结婚咯。” 江刻低头沉思,半晌后又问:“长什么样啊?你有他朋友圈吗?” 唐亦宁说:“没加微信,人家是总监,我就加了个采购部经理的微信。” 微信都没加,江刻心里的警报解除大半。 唐亦宁翻阅起卢经理的朋友圈,想看看他有没有发过他家老板的照片,好满足一下江刻的好奇心。 江刻与她头碰着头,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 正划页时,突然,唐亦宁的手机跳出新的微信好友申请,申请人是【Enrico Huo】: 【你好,唐小姐,我是霍云舟。】 唐亦宁:“……” 江刻:“……” 作者有话说: 小江(疯狂搜索):怎样才能快速增白? 高赞回答:不要再骑小电驴啦~ 第51章 周六 霍云舟刚洗完澡,穿着一件浴袍,闲庭信步地走到吧台前。 他挑了一支酒,保姆阿姨已经准备好杯子和冰块,他给自己倒上一杯,摇着杯子看冰块在琥珀色的液体中碰撞,浅浅地啜了一口。 手机上,唐亦宁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霍云舟看到她的昵称:【小白兔奶糖】,嘴角抽了一下,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给她修改备注:【小唐】,想了想又加上一个字,变成【小唐唐】。 晚上22点17分,霍云舟想,不算太晚吧?年轻人没那么早睡,于是一边喝酒,一边发出微信消息。 【Enrico Huo】:小唐,你好,我是问老卢要来的你的微信。 【小唐唐】:您好,霍总监。 【Enrico Huo】:你休息了吗? 【小唐唐】:还没有,快睡了。 【Enrico Huo】:没什么事,和你说一声,下周你来趟我公司,有些流程上的事需要详谈,具体哪一天,我会让Becka和你约。 【小唐唐】:好的,霍总监。 【Enrico Huo】:以后不要叫我霍总监了,我公司里的人都叫我Enrico。 霍云舟按住语音输入键,拆分着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en,ri,co,Enrico,这么念。” 那边过了一分钟才发来回复。 【小唐唐】:好的,Enrico。 霍云舟不太满意。 【Enrico Huo】:你念给我听听。 他等了好一会儿,唐亦宁不仅没照做,还发来一条结束聊天的信息。 【小唐唐】:总监,很晚了,我要休息了,下周我会去娅仕玫拜访您的,您也早点休息吧,晚安! 霍云舟:“……” 唐亦宁居然没有get到他释放出的信号?真是匪夷所思。 等等,霍云舟愣了一下,自己也开始感到奇怪,他怎么会对唐亦宁释放信号? 他笑着摇摇头,站起身,走到落地窗边拉开窗帘往外看。 这是一套一线江景大平层,位于二十八楼,200多方,装修豪华。窗外不远处就是跨江大桥,夜色下的江面平静无波,大桥上灯光依旧明亮,车流往返不息,从高楼望下去,车辆小如蝼蚁。 霍云舟周末会来这里小住,工作日则住在城北的别墅区,那里离娅仕玫工厂比较近。 他独居,又不算独居,拥有一位管家、两位帮佣阿姨,还有司机、保镖、健身私教、营养师、园丁……除了管家和阿姨,其他人都是随叫随到,哪怕他半夜两点要健身,私教也得跑过来陪他,谁让他能支付出让人无法拒绝的酬劳。 霍云舟搞不清自己交往过几个女朋友了,从十七岁到如今年近三十,他的感情空窗期没有超过半年过。 那些交往过的女孩,来自意大利、法国、西班牙、加拿大……最多的还是中国姑娘,每一个都是人间尤物,才貌双全。 那所谓的甜蜜爱情,是他忙碌生活中的一剂调味品。 他不长情,每段恋爱维系时间都不长,短则一两个月,长则一年,最后因为种种原因而分手。每一次都分得很平和,他给足对方经济补偿,从未有前女友说过他的坏话。 他从不在恋爱期间劈腿,不会对对方冷暴力,会给女朋友过各种各样的节日、纪念日,共进豪华晚餐、准备精美礼物、安排出国旅行……他点子很多,每次约会都能别出心裁,换来女孩子的喜极而泣。 人人都说Enrico是最完美的男朋友,年轻、英俊、浪漫、大方、幽默、细心……霍云舟也觉得自己是个好男人,和他那些发小相比,一点儿也不渣。 但他从没接触过唐亦宁那样的女孩。 霍云舟从小到大上国际学校,身边同学个个家境优渥,非富即贵。去意大利后,他偶尔能认识出身底层的女孩,因为美丽的脸蛋和出挑的身材,对方以此为资本,费尽心机地想要进入另一个阶层。 霍云舟不会小看她们,碰到自己喜欢的类型,也会去追,每次送给对方昂贵的包包、珠宝和衣服鞋子,对方眼里都会闪起明亮的光。 那些女孩沉迷于用奢侈品牌包装自己,霍云舟只觉得有意思。 -- 第151页 其实,他从小就不迷信大牌,买东西只讲喜不喜欢、漂不漂亮、好不好用。他也会吐槽那些大牌设计太丑,绝不会花几万块去买一只编织袋一样的包,但他会花几千块去买一把奢侈品牌推出的雨伞,只因为这把伞设计得很有趣,就像买了一样小玩具。 他喜欢一些小众潮牌,喜欢有态度的东西,去铠勋面料考察那天,他穿着亲手设计、制作的衬衫,棉麻布料,灰黄两色是他自己染的,代表土地,又代表尘埃,有一种返璞归真的质朴感,破洞是自己剪的,意味着不破不立。 然后他就认识了唐亦宁,一个穿着白衣黑裙、浑身上下不戴任何饰品、连头发都没染过、容貌却很出众的女孩。 他们还挺有缘,初见之后,居然连着偶遇两次,至今已同桌吃过四顿饭。 唐亦宁是个有态度的女孩,霍云舟已经发现了。 他好奇地想,如果送给她那些大牌包包、珠宝和衣服鞋子,她的眼睛会不会发光? 此时的星云坊6栋2单元303室主卧大床上,江刻正在生闷气。 唐亦宁委屈巴巴地看着他,用手指戳戳他胳膊:“你别生气啦,又不是我主动和他聊天的,是他来找的我,你也知道的,他脑子有毛病。” 江刻很郁闷,他看到了霍云舟发过来的每一句话,也监督着唐亦宁的回复,没想到那家伙居然发来语音,唐亦宁当时不想听,江刻说:“听一下,他说的什么。” 唐亦宁只能点开语音,江刻就听到了一道年轻又好听的男声,念出一串外文名。 那家伙还得寸进尺地要唐亦宁念一遍给他听,看到那句话时,江刻头发都要炸了。 几点了!这不就是撩骚吗?! 唐亦宁把手机充上电,丢在床头柜上,抱着江刻的胳膊撒娇:“好啦,早点睡吧,你明天还要上班呢。” 江刻闷了半天,偏头看她,问:“你知道我的英文名吗?” 唐亦宁愣了一下,仔细思索后发现真的不知道,老实地回答:“不知道,你没告诉过我,你英文名是什么呀?” 江刻说:“Jake,J,A,K,E那个Jake,不是J,A,C,K,发音不一样。” 唐亦宁:“……” 这么简单粗暴的吗?和他中文名的读音好接近。 江刻说:“你读一遍,我听听。” 唐亦宁:“Jake。” 江刻居然还要纠正她:“是诶,不是哎。” 唐亦宁:“Jake!” 江刻满意了,又问:“你呢,你的英文名是什么?” 唐亦宁说:“很普通,就高中上英语课随便取的,Nicole,我平时也没什么机会用。” 江刻念了几遍:“Nicole,Nicole ,Nicole Tang。” 唐亦宁脸都要扭曲了,这大晚上的干什么呀?上英语课吗? “你下礼拜要去他公司见他?”江刻说,“就那个,霍霍。” 唐亦宁不知道他说的是“霍霍”还是“祸祸”,又想起之前出现过的“格格”,发现江刻很喜欢给那些男人取奇怪的外号。 唐亦宁点头:“嗯,他是我客户啊。” 江刻薄唇抿成一条线,一张俊脸冷若冰霜,说:“你去见他,不许叫他的英文名,就喊他总监。” “哦……”唐亦宁怯怯地说,“可是,他那个,其实是意大利名。” 江刻瞪她:“我管他哪国名!反正你不许叫!” 唐亦宁:“好好好,我知道了,不叫不叫一定不叫。” 第二天是周六,江刻要加班,唐亦宁碰上大小礼拜里的双休,与江刻商量后,独自一人回文兴桥看望父母。 唐磊峰和韦冬颖已经两个周末没见到江刻了,略微有些不安,问唐亦宁是不是和江刻吵架了,为什么江刻不一起来? 唐亦宁对他们解释:“他好久没休息了,国庆在跑装修,上周末盯窗帘和墙布,周三又搬了一天家,今天晚上都要加班到很晚,只能明天休一天,我就让他不要过来了,好好在家休息一下。下礼拜,我开车来接你们,叫一下小姨,你们去我们新房吃饭吧。” 唐亦宁拉了一个家庭小群,就爸妈、她和江刻四个人,搬家那天吃晚饭时的照片,她都发在群里,韦冬颖和唐磊峰看到小夫妻甜甜蜜蜜的合影,知道女儿没撒谎,也就放了心。 韦冬颖问:“你从新房过来花了多少时间?” 唐亦宁说:“两小时左右,要换三趟地铁,主要是换乘比较麻烦。我没坐公交去地铁站,骑的电瓶车,车子停在地铁站,一会儿再骑回去,骑车比坐公交快。” 星云坊最大的缺点就是离地铁云遥站比较远,要公交接驳或骑电动车。也是没办法,云遥站周边的楼盘,单价都在两万六以上,江刻买不起。 唐亦宁在父母家待了一整天,下午陪妈妈去超市大采购,吃过晚饭才坐地铁回家。 走进文兴桥站时天光大亮,从云遥站出来后,天都黑透了。 她走去地铁站旁停放电动车的区域,找到江刻的小电驴,黑灯瞎火的没察觉到异常,等拿了钥匙要开锁才发现不对劲,电瓶不见了! “啊呀……电瓶呢?”唐亦宁傻了眼,围着车子转了一圈,挠挠脑袋,打电话给江刻。 “你好,江刻。” 这样的开场白意味着他在忙,根本没看来电人是谁,唐亦宁说:“江刻,电动车的电瓶被人偷了!” -- 第152页 “……”江刻,“你在哪儿呢?” 唐亦宁说:“云遥站啊,我刚从我爸妈家回来。” 江刻:“你报警了没?” 唐亦宁:“报警有用吗?” “不管有没有用,先报了再说。”江刻说,“这样,我现在过来,大概半小时能到,你先报警,把情况说一下,警察能查就查,不能查我们就自认倒霉。钥匙在你那儿,你在原地等我,我到了以后你把汽车开回家,我来搞电动车。” 唐亦宁听明白了:“哦,好,我等你。” 江刻挂掉电话,匆匆准备下班,想着这件事,突然就单手捂脸笑起来。 小南问:“刻哥,你笑什么?” 江刻说:“有句网络用语,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了,什么本不富裕的家庭,后面是什么来着?” 小南:“本不富裕的生活,更加雪上加霜?” “对,就是这个。”江刻已经疲了,“一会儿帮我和涛哥说一声,我家里有急事,要早点走,他要的东西我晚上会加班做。” 同一时间,霍云舟在一家高端会所玩耍,和几个朋友喝酒聊天。 年龄不等的男人们聊起最近在捣鼓的生意,说哪个板块更有前景,那个板块更赚钱,霍云舟觉得无趣,玩着他的打火机,直到听人说起一件事。 “阿贤最近找了个女朋友,是个外贸工厂的小跟单,你们听说过没?” “我见过,那女孩长得一般,但身材巨好!要啥有啥,在床上应该很带劲。” 有人促狭地笑,又有人问:“阿贤是认真的吗?” “怎么可能?大概是想换换口味吧。” 有人过来与霍云舟碰杯:“Enrico,怎么都不说话?你好久没出来玩了,我听人说,你和那个家里做化工材料的千金分手了?” “嗯。”霍云舟喝了一口酒,“分了一个多月了。” “还是你爽,家里都不催你结婚。”那人感慨,“自由自在,起码还能玩十年。” 霍云舟笑笑,没接腔。他是家里的老幺,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大哥二哥一母所生,大妈已去世,三姐和霍云舟是同一个妈生的。 哥哥姐姐都已结婚生子,霍云舟没有传宗接代的压力。 他的妈现在是正式的霍太太,很有手段,霍云舟从出生起就没受过委屈,从小顺风顺水地长大,还没长歪,老爹对他寄予厚望,再过些年,估计会把更多的产业交给他。 霍云舟晃着酒杯,问身边的朋友:“哎,你和那种普通女孩谈过恋爱吗?” 那人问:“怎么个普通法?” 霍云舟说:“长得挺漂亮,家里条件应该一般,在单位做小员工,一个月挣不了多少钱。” 那人说:“唔……我找过一个小前台,谈了大概三个月,没什么意思,很容易就能追到。” “是么?”霍云舟问,“怎么追?” 那人说:“就请她吃饭啊,送礼物啊,带出去玩啊,不用一个礼拜,保证对你死心塌地。” 霍云舟笑起来:“夸张了。” “是真的。”那人说,“所以才说没意思,一点挑战性都没有。” 另一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问霍云舟:“Enrico,你也想学阿贤换换口味啊?” 霍云舟没承认也没否认,心里却在想,下一次再见唐亦宁,他得单独请她吃顿饭。 唐亦宁垂头丧气地坐在电动车上,眼睛望向一个方向,终于,看到那道高大的身影大步走来。 江刻来到车边,弯腰看了看车子,又抬头去看唐亦宁,她一副做错事的样子,苦着小脸与他对视。 江刻伸手把她脑袋一阵乱揉:“你个败家玩意儿!” 唐亦宁嘴巴翘得更高了:“干吗啦!我又不想它被偷的咯!” 江刻双手掐腰,问:“警察怎么说?” 唐亦宁:“他们说会去查监控,不过大概率查不到。” 江刻把汽车钥匙交给她,又给她指方向:“我车停在那边的路边泊位,还没到十五分钟,你赶紧开走,先回家去。” 唐亦宁仰着脸看他:“我想和你一起去弄电动车。” 四目相对,江刻妥协了:“行吧。” 他去地铁站找保安打听,知道附近一家菜市场门口有个修车摊,便推起沉重的电动车,和唐亦宁一起走过去。 幸好修车摊不远,走了十分钟就找到了,江刻和修车师傅一左一右地蹲在车旁搞车子,唐亦宁站在边上看。 她问江刻:“你钱够吗?不够我有。” 江刻抬起头,因为手脏,抹脸时不小心抹到了脸上,黑黑的两道印,说:“一块电瓶才几个钱?我没穷到这份上。” 修车师傅也听乐了:“你俩是不是故意搁我这儿卖惨呢?想让我给你们便宜点?我说了,三百五,最低价。” “没和你还价。”江刻又抹了一把脸,“师傅麻烦你快点儿,我车还停着呢,一小时四块钱。” 师傅手脚麻利,很快帮他搞上了一块新电瓶,江刻去露天的水龙头下洗了把脸和手,拿出两个头盔,递了一个给唐亦宁。 两人坐上电动车,唐亦宁抱住江刻的腰,小电驴开了出去。 他们一路聊着天。 “你在你爸妈家吃晚饭了吗?” “吃了,你呢?” “我还没吃。” -- 第153页 “一会儿回去我给你炒个饭吧?” “也行,昨晚的饭还剩着呢。” “等会回去,你开车还是我开车?” “你开,我骑车。” “哦,那你路上小心点。” “你以后还是少骑车吧,我几年都没丢过电瓶,你一骑就丢,什么概率?” “你以前是在科创城,那边到处有监控,也不看看这什么破地方,城乡结合部好不好!” “唉……” 江刻的叹气声充满无奈,唐亦宁却偷偷地笑了,把上身紧紧地贴着他,闭上眼睛,感受着吹过身边的风。 江刻目视前方,不敢把车骑得太快,他的身后有另一个人,是他在这世上最亲密的人,只有这一个。 霍云舟也在感受疾风,是坐在他的豪华跑车里。 车窗开着,那风呼呼地吹乱他的头发,司机对他很恭敬,开车时不会与他聊天,霍云舟只能无聊地望向窗外。 唐亦宁现在在干什么? 他情不自禁地想着,与她谈恋爱,一定会很有意思。 作者有话说: 小江:有英文名了不起啊!我也有! 第52章 态度 江刻的工作没做完,吃完蛋炒饭、洗过澡后就一头扎进书房,打开笔记本电脑干起活来。 朝北的书房很小,靠窗打了一排双人工作位,放着两把转椅,外加一个大书柜,别无他物。 江刻有了能安静工作的空间,唐亦宁没去吵他,自个儿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吃水果。 水果是江刻去超市大采购时买的,有苹果、橘子、香蕉和冬枣,他买了一个大大的玻璃水果盘,搁在茶几上,挑了几个水果摆出来,红黄绿橙搭配得特别好看。 唐亦宁发现,江刻其实也讲究仪式感,就像搬家那天摆弄土豆丝上的辣椒那样,他的内心有着细腻的一面。只是过去,他太过沉迷于存钱,把基本生存以外的一切需求都舍弃了,现在,在自己的小家,他终于愿意给生活加点儿色彩。 电视开着,唐亦宁不知不觉睡着了,睡得正香时,感觉有人在摸她头发,低沉的嗓音响在耳边:“回房去睡,你也不知道盖点东西。” 唐亦宁眯着眼向他伸出双臂,接着就被人打横抱起,她圈着他的脖子,看到他衣襟上的卡通小熊,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肩。 江刻把唐亦宁放上大床,给她盖好被子,正要离开时被她拉住了手。 她问:“几点了?你还没弄完啊?” “十一点多,你先睡吧。”江刻俯下身亲亲她的唇,“赵海涛在等我的东西,我今晚一定要做完。” 他的吻带着烟草味,唐亦宁说:“你抽烟了。” “嗯。”江刻刮了下她的鼻尖,“没在书房抽,在阳台抽的,睡吧,明天我休息,我们可以睡个懒觉。” 唐亦宁没再缠着他,乖乖地拢着被子闭上了眼睛。 江刻给她带上门,走回客厅关掉电视,清理掉茶几上的垃圾,又从厨房拿来几个水果把果盘补满,最后剥开一只香蕉,坐在沙发上慢慢地吃。 他环顾着周围的一切,觉得有房真好!他在书房加班,在客卫上厕所,在阳台抽烟,肚子饿了还可以去厨房煮点东西吃,再也不会打扰唐亦宁睡觉。 咬下一口香蕉,江刻又想,有唐亦宁在身边,真好。 把香蕉皮丢进垃圾桶,江刻去客卫洗手,伸展了一下肩背后,走进书房继续干活。 这个周日是江刻和唐亦宁住进新房后的第一个休息日。 没人提起约会的事,因为家里还有一堆东西没买,而他们已经囊中羞涩,又因为江刻最近的确很累,唐亦宁心疼他,觉得在家休息一天也挺好。 两人一觉睡到近中午,起床后不用吃早饭,江刻掐着腰站在冰箱前,看着里头满满当当的食物,问唐亦宁午饭想吃什么。那语气活像个运筹帷幄的大将军,唐亦宁乐坏了,点了几道菜,江刻就把食材找出来,在厨房叮叮咚咚地捣鼓。 下午,唐亦宁赖在沙发上看电视,江刻却闲不住,开始打扫卫生。 唐亦宁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又是扫地又是拖地,在她面前走来走去,还把家具都抹了一遍,最后从卫生间端出一大盆衣服,放进阳台上的洗衣机去清洗。 滚筒洗衣机第一次工作,江刻像只大狗似的蹲在它面前,认真地看滚筒打转。唐亦宁隔着玻璃移门喊他:“Jake!你看着它干吗?它自己会洗!” “我看看它怎么洗的。”江刻问,“能洗干净吗?” 唐亦宁说:“当然能洗干净!比你手洗的干净多了。” 江刻起身回到客厅,还没在沙发上坐上十分钟,又起了身,说去刷马桶。 唐亦宁受不了了:“你歇会儿行吗?搞得跟个钟点工似的,我妈都没你勤快,我看家里很干净啊!” 江刻说:“那个马桶是交付时开发商装的,以前的租客用过两年,我总觉得不太好,我们是不是应该把两个马桶都换掉?” 唐亦宁说:“那马桶牌子很好的呀,一点儿也没坏,你都消过几遍毒了,先用着吧,别那么讲究,好马桶都要几千呢。” 江刻这才安心坐下,唐亦宁挑了一档综艺看,节目很搞笑,她吃着零食水果,脑袋靠在江刻肩膀上,看得哈哈笑。 正看得入神时,阳台上的洗衣机响起一段音乐声,江刻跳起来:“洗好了!” -- 第154页 唐亦宁:“……” 阳台虽然没包,顶上却有原租客留下的不锈钢杠子,江刻把衣服一件件晾起来,挂好后就站在那儿仰头看。 男人女人的衣服挂在一起,沐浴在午后的阳光里,唐亦宁没再去笑话江刻,心里明白,对他来说,这所有的第一次都是很新鲜的体验,值得回味。 下午四点多,停不下来的江先生开始思考晚饭吃什么,中午的菜还有剩,他问唐亦宁想不想吃河虾,他去菜场买,那个要买活的。 唐亦宁说“吃”,江刻又说:“菜场有家店卖鱼圆和肉圆,还有熏鱼,都是老板自己做的,生意好像不错,但要现买现吃,放久了不新鲜,我前几天一直没买,你想吃鱼圆吗?” 唐亦宁盯着电视机,嘴里嚼着笋丝,说:“想吃。” 江刻看了她一会儿,唐亦宁的眼睛从屏幕上移开,与他对视。江刻没憋住,有些不自在地问:“要不要,一起去?你还没去周围逛过。” 唐亦宁哪会不知道他的心思?他就是想叫她一起出去转转,她笑着应下:“好呀,你带我去逛。” 两人一起出门,顺便把家里的垃圾拿出去丢。江刻对小区周围环境比较熟,牵着唐亦宁的手边走边介绍:菜场在哪儿,哪家水果店生意比较好,哪边有卤味店,偶尔可以买点熟食换换口味,还有奶茶店,三、四个品牌,唐亦宁要是想喝,可以去买…… 十月下旬的天气非常舒适,天空蓝得让人心旷神怡,江刻带着唐亦宁在附近一通乱逛,最后走进菜市场,买了点河虾,又去鱼圆店买鱼圆。 正是买菜的高峰期,鱼圆店生意很好,居然要排队,江刻和唐亦宁排了几分钟后,轮到他们。 店老板问:“要几个?” 江刻说:“五个。” 他和唐亦宁讨论过,她吃三颗,他吃两颗,还有别的菜,买多了浪费。 店老板看看他俩,笑着说:“你俩是新客人吧?面生,第一次买多送你们一个,吃得好下次再来!” 江刻没反应,唐亦宁已经快乐地喊:“谢谢老板!” 鱼圆一块五一颗,白白胖胖,六颗鱼圆装进放满汤水的塑料袋里,江刻提在手上和唐亦宁一起往家走。 路上,江刻问:“你昨天回家,你爸妈问起我没?” “问了呀。”唐亦宁挽着他的胳膊,“问我是不是和你吵架了,为什么你都不过去看他们。” 江刻:“你怎么说?” 唐亦宁坏笑:“我说对呀,你老欺负我,又打又骂还不给我饭吃。” 她明显是在开玩笑,江刻才不会信,说:“下礼拜你爸妈过来,要不要让他们在家里睡一晚?周六来,周日我送他们回去,路比较远,你爸当天来回也很辛苦。” 唐亦宁说:“我不知道他们肯不肯哎。” 江刻:“你去问问么,小房间可以睡,被子我都买好了,又有两个厕所,本来那个房间就是给他们准备的。” 唐亦宁仰起脸问:“那个房间不是儿童房吗?” 江刻:“……” “那还早呢。”他说,“你不是说二十八岁前不要小孩么?还有四、五年,让你爸妈来睡,新房就该多点人气。” 唐亦宁点头:“行,那我去问问他们。” 江刻又问:“你爸能自己下楼梯吗?要不要我去背他?” “不用。”唐亦宁说,“他能自己下楼,就是走得比较慢,要抓着扶手,旁边还得有人跟着。” 江刻说:“你爸那个情况,最好还是住电梯房,要么住一楼。” “唉……”唐亦宁叹气,“我也知道啊,可老小区的一楼真的不好,特别潮湿,采光还很差。换房的话,我家那房子太老了,又小,最多卖个一百六七十万,在市里根本换不起电梯房,就算在我们这儿也不够啊,我还是得多赚点钱。” 江刻转头看她,努力去感受唐亦宁的想法。 他们不一样,他从来没想过赡养老人的问题,不管是江岳河、郑馥玲,还是江岳山、沈莹真,都和他没关系。 那两对夫妻各有子女——江可聪和江可芯,以后会继承他们的全部遗产。 江刻知道,理论上他也有继承权,爷爷死后卖房的钱分成四份,江岳河得了两份,得有近一百万,加上江岳河夫妻本身的财产,江刻和江可聪应该平分,但江刻能拿到吗?显然是不能。 郑馥玲的确说过要把现在住的那套房过户给江刻,可前提是二老要在房里住到死。江刻觉得好笑,如果真是那样,等他拿到那房子真正的产权时,大概已经五六十岁了,他和江可聪的矛盾再也无人知悉,和上一辈的恩怨也随着他们的故去而消失在时间长河里。 江刻把他们的如意算盘扼杀在摇篮,不去惦记他们的遗产,他们也休想他去给他们养老,那是做梦! 可唐亦宁不能这样,她是独生女,她的爸爸妈妈一直都很爱她,她想多赚点钱,给爸爸换一套舒适的电梯房,是上大学时就有了的梦想,江刻非常了解。 现在他们结婚了,江刻想,唐亦宁的梦想,他是不是也应该分担一些?不过,换房……就算换到云遥来,至少也要补上差价五十万,还有装修和税费,真的不是一笔小数目。 还有孩子…… 江刻感到茫然,他真的会和唐亦宁生一个孩子吗? -- 第155页 他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无法想象有个小孩对着他叫“爸爸”,那太恐怖了! 养孩子不仅费钱,还费精力,养得好就算了,万一养出一个江可聪那样的玩意儿,还不如养条狗呢! 过完悠闲的周日,新的一周开始了,江刻和唐亦宁回归各自的工作轨道。唐亦宁继续进厂培训,和别的培训人员不同,她手上有了娅仕玫的小订单,需要去对方公司接洽一些工作。 霍云舟那边动作很快,发来了所需拉链的款式、材质、数量、规格、颜色等明细,让望金报价。 唐亦宁对望金拉链的价格体系还不熟悉,肯定报不出价,莫惠清就把她叫去办事处,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对着表格一款一款地讲给她听,指导她报价。 这活儿其实程娟也能干,但莫惠清还是决定自己来。娅仕玫是潜力巨大的客户,唐亦宁却是个新得不能再新的业务员,莫惠清不能允许在合作初始期就出纰漏,所有的工作,她都要把关。 望金和娅仕玫拉锯了几回后,价格、交期和付款周期终于谈妥。莫惠清亲自指导唐亦宁做合同,并且给她指定了一个跟单员,叫郭晓洁,是个三十出头的老跟单,配合唐亦宁在系统下订单。 前期工作准备完毕,莫惠清觉得不会再出问题,周四上午,唐亦宁就带着打印好的合同与一些资质文件,独自去娅仕玫服饰办手续、签合同。 卢经理热情地接待了她,因为双方是第一次合作,娅仕玫要提供开票资料和营业执照,还有其他的一些资信文件。唐亦宁在采购部与卢经理一起忙活,卢经理告诉她,手续办好后,以后再签合同就不需要人跑了,PDF的电子版合同就能用,这事儿唐亦宁懂,以前在铠勋就那样。 等到需要的资料全部搞好,要签合同时,已经是中午,卢经理说办公室盖章的同事去吃午饭了,要下午才能盖,唐亦宁说没关系,她出去吃个饭,下午再来。 程娟告诉过她,碰到这种情况,她可以自己去外面吃饭,要是客户邀请她去食堂吃,也不用推脱,就是吃个工作餐,饭桌上还能聊几句,彼此增进了解。 唐亦宁觉得,以她和卢经理认识一年、见过数面的交情,卢经理应该会叫她去娅仕玫的食堂吃饭,没想到,卢经理说:“小唐,刚才我们总监给我打过电话,让你这边忙好后去他办公室找他,你要不……现在过去?” 唐亦宁:“?” 她就是个来跑腿签合同的小业务员,为什么还要去见霍总监? 唐亦宁很不情愿,但总监都发话了,她也不好拒绝,只能跟着卢经理坐电梯到顶楼,走进设计部的办公区域。 一开始还很热闹,唐亦宁看到几个大办公室,有着格子间工位,人不多,估计都去吃饭了。巨大的工作台上摊着一些半成品服装和图纸,边上竖着一个个模特架子,装修简洁,灯光明亮,没什么特别之处。 再往里走,周围越来越安静,装修风格也变了,变得更有设计感。唐亦宁看到Becka,她的办公室有一面大落地窗,视野极好,除了办公桌和柜子,还有一张沙发床和一个简易吧台,上面堆满零食饮料,甚至还有一台咖啡机,哪像是在上班?分明是在度假。 Becka还是那么美丽精致,冲唐亦宁招招手:“嗨,小唐,Enrico等你很久了,你进去吧。” 她起身替唐亦宁打开门,唐亦宁走进去,看到一个套间,外面应该是霍云舟的工作间,也摆着巨大的白色工作台和几个模特架子,她站着不动,喊了一声:“霍总监?” 霍云舟的声音从里间传来:“进来吧。” 唐亦宁只能走进去,看到了霍云舟的办公室——那应该是她见过的最明亮、最时尚、最舒适、面积还最大的私人办公室,比以前铠勋面料的老总办公室都要豪华,连上外面的工作间,整体面积能抵江刻三套房。 唐亦宁看到霍云舟,礼貌地开口:“霍总监,您找我?” “事都办好了?”霍云舟从办公桌后站起身,穿一身黑色衬衫和西裤,外套搭在左臂上,对她一挥右手,“走吧,吃饭去。” 唐亦宁:“???” 霍云舟见她呆呆的,失笑道:“愣着干吗?吃饭去,我等你好久,饿死了快。” 唐亦宁:“我、我……” 她好慌张!这算什么呀?甲方乙方一起吃饭,肯定是乙方买单。唐亦宁不知道望金的报销标准是多少,只知道霍云舟吃饭很挑,她本来吃顿沙县就能解决的,现在突然要请客,都不知道该请多少餐标。 “我什么我?快走。”霍云舟一边说,一边走出办公室,唐亦宁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路过Becka的办公室时,她以为霍云舟会叫上Becka一起,谁知他就那么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唐亦宁回头看Becka,带着求救的目光,Becka却对她笑笑,又低头去干自己的活。唐亦宁终于意识到,这顿午饭是她和霍云舟两个人吃,啊!更烦人了呜呜呜…… 没想到的事还在后面呢。 霍云舟带唐亦宁下楼,路上碰到一些员工,大多数喊他“Enrico”,有些胆小的会喊“总监好”。 霍云舟与他们打着招呼,坐电梯到一楼,领着唐亦宁来到他的跑车边。 唐亦宁看到那辆陌生的蓝色跑车,心想:他到底有几辆车? 霍云舟帮唐亦宁拉开副驾门,绅士地邀请她上车,唐亦宁没办法,道谢后坐上车。霍云舟坐上驾驶位,提醒她系好安全带,启动车子,一踩油门,跑车就冲出了娅仕玫厂区。 -- 第156页 唐亦宁整个人是懵的,她穿着很普通的米色针织衫和黑色休闲裤,怀里抱着一只PU皮的大挎包,里头装着文件袋。 她紧张得一句话都不敢说,看霍云舟把车开出城北,开上高架,一路往南,有一种自己被绑架的感觉。 “霍总监,去哪儿吃饭啊?”唐亦宁忍不住发问,声音都在打颤,“会不会远了点?我下午还要盖章。” 霍云舟开着车,没转头看她:“章还没盖完吗?没事,一会儿我带你回来,我下午也要开会。” 唐亦宁:“那、那我们不如就近……” 霍云舟说:“有家日料刚开不久,我前阵子去吃了一下,回味无穷,一冲动就充值了三万,我怕它倒闭,你就陪我去消费一下吧。” 唐亦宁:“……” 好吧,至少,她不用买单了。 霍云舟又开了口,用命令的口吻:“还有,我说过,不要再叫我霍总监,叫我Enrico。” 唐亦宁紧闭着嘴不吭声。 霍云舟抽空瞄了她一眼:“你还没叫过呢,怎么?不会念吗?” 唐亦宁咬咬牙:“我还是喊您总监吧。” 霍云舟一愣:“为什么?公司里的看门大爷都习惯叫我Enrico了。” 唐亦宁一脸正气:“中国人不取外文名。” 霍云舟:“哈?” 唐亦宁低着头:“抱歉,总监,这是我的坚持,请您原谅。” 一阵沉默,霍云舟妥协了:“好……吧。” 他长这么大,还第一次碰到有人坚持不喊他外文名的,霍云舟想,唐亦宁果然是个有态度的女孩。 作者有话说: 小江:嘿嘿,你们知道么?阿晋禁止写主角出轨文学~所以,阿晋爱我! 小霍:…… 小江和小霍的见面会在比较后面,隐婚嘛,没那么快露馅的。 第53章 日料 车子开下高架桥,进入热闹的主城区,霍云舟能看出唐亦宁的紧张,问:“小唐,你不会是在怕我吧?” 唐亦宁身子一抖:“没有啊。” 霍云舟:“那你干吗一副上刑场的样子?” 唐亦宁:“您、您是总监啊。” 霍云舟觉得搞笑:“总监怎么了?不也是个人?” 唐亦宁呐呐地说:“您要是见到领导干部,省级的,国家级的,您不怕吗?他们也是人。” “……”霍云舟想象了一下,“我都不知道我地位居然这么高了。” 唐亦宁又不说话了,霍云舟想起国庆时喜宴上发生的事,这女孩仰着小脸对他一通怼,说他是大总监,她就是个小虾米,让他戏弄女孩找别人去。那会儿她还没卑微成这样,估计是没想到他俩后面还会有交集。 霍云舟想着想着,开了口:“其实我大不了你几岁,你知道我多大吗?” 唐亦宁知道,但她不说,转头看了眼霍云舟,“猜测”道:“二十……六?” 霍公子虽然没有年龄焦虑,听到这样的回答还是很舒心,说:“我二十九岁半,快三十了。” 唐亦宁惊讶:“那还真是看不出来呢,我一直以为您是二十六、七岁。” 霍云舟被恭维得哈哈笑:“你现在知道了,会觉得我比较老吗?” 唐亦宁摇头:“不会,当然不会,您这就是最年轻有为的年纪。” “唔……小唐。”霍云舟和她商量,“你可以不叫我Enrico,但你和我说话,可不可以不要用‘您’了?每次你用‘您’这个字,我都会觉得我俩差了一个辈分,你不觉得吗?” 这个可以答应,唐亦宁说:“好的,总监,我不用了。” 钱塘地形地貌多样,市内属平原地带,偶有小山,海拔也不高。霍云舟将车开到城南的一座山脚下,带着唐亦宁找到那家令他“回味无穷”的日料店。 唐亦宁之前跟莫惠清去了那家藏在景区深处的私房菜馆,这次又跟着霍云舟来到这家隐于闹市中、却依山傍水的日料餐厅,都要觉得自己是个假的钱塘人,怎么市里有这样好看的地方?她完全不知道。 餐厅是典型的日式风格,走进院门,会经过一大片露天庭院。庭院里铺着大面积的白色碎石,还有几块大石头,外加错落有致的草坪,霍云舟问唐亦宁:“知道这种园林景观叫什么吗?” 唐亦宁摇摇头:“不知道。” 霍云舟说:“枯山水,日本人比较喜欢。” 唐亦宁又看了一眼那景观,也没觉得多好看,霍云舟知道她不懂,就边走边给她讲解,像一个优秀的导游。 他学服装设计,从小到大全球跑,见闻广博,尤其是对这种设计类的事物,也算触类旁通,三言两语就让唐亦宁听明白了。 穿着和服的女服务员把他们领到一间榻榻米包厢,请唐亦宁脱鞋入内。唐亦宁拘谨得要命,脱掉鞋后和霍云舟面对着面在榻榻米上坐下,霍云舟简单地翻了下菜单,对服务员说:“给她来一份omakase套餐,我要一份一千五百八的套餐就行,谢谢。” 一千五百八……就行? 唐亦宁浑身僵硬,等服务员走掉后,伸着脖子问霍云舟:“总监,你给我点的什么?” 霍云舟说:“omakase,日语是‘拜托’的意思,就是没菜单,厨房有什么厨师就给你做什么,一般都是当季的食材,我也不和他们讲忌口,就当开盲盒吧,看看今天吃什么。” -- 第157页 唐亦宁问:“那这个套餐多少钱啊?” 霍云舟微微一笑:“你猜猜看。” 唐亦宁努着嘴思考,问:“比你贵还是比你便宜?” “比我贵。” 唐亦宁迟疑地说:“一千……八百八?” 霍云舟比出一个剪刀手:“两千三百八。” 唐亦宁要晕过去了。 “怎么会这么贵啊?”她属实是想不通,“一个人怎么可能吃得掉这么多钱?三百八我都吃不完!” 霍云舟看着她那急吼吼的样子,觉得有趣极了:“你放心,量不会多,贵在食材,还得分摊人工和房租。这家店的主厨是日本人,做得很地道,食材也新鲜,你吃过就知道了。” 这样昂贵的单人午餐,换做以前,唐亦宁绝对接受不了,无功不受禄,她很有可能找个借口溜之大吉。可是现在,她想起莫惠清说过的话——要懂得变通。 她的合同还在包里,章都没盖,霍云舟看起来心情很好,她何必要搞得他不开心?没盖章的合同意味着还存在变数,为了这首笔订单,唐亦宁生生按下自己的原则,决定好好陪霍云舟吃完这顿饭。 胆子再大一点,自信心再强一些! 她的确没见过世面,没什么好装的,干脆就放松些吧。 前菜和刺身上得很快,日料嘛,摆盘精美得无可挑剔。唐亦宁和霍云舟的菜品不一样,霍云舟也不说什么,每上一道菜就拿起手机拍照,不仅拍自己的,还拍唐亦宁的。 唐亦宁不敢动筷,霍云舟拍完照,一边点着手机,一边说:“开动吧,没什么讲究,随便吃。” “哦。”唐亦宁刚拿起筷子,手机响了,打开一看,居然是霍云舟发来的照片,全是面前的菜。 唐亦宁:“……” 她抬头看向霍云舟,他正在对她笑,那笑容好骄傲,像小学生刚学完雷锋,等待着大人的夸奖。 唐亦宁想,这人的脑子果然有问题。 两人一起动筷,唐亦宁学着霍云舟的样子,把蘸汁倒到小碟里,霍云舟让她加点芥末,唐亦宁摇头:“芥末太冲。” 霍云舟说:“不是每种芥末都冲的,这儿的不冲,你试试。” 唐亦宁依言加了一点点,从刺身拼盘上挑了一只虾,蘸过酱汁后送进嘴里,霍云舟笑眯眯地看着她,问:“好吃吗?” 唐亦宁咀嚼后咽下,眉头微皱:“说不上来,生的。” 霍云舟乐死了:“这是牡丹虾,一般日料店卖五六十块一只,这儿的品质比较好,单点应该要一百多一只。” “一百多一只?!”唐亦宁震惊,又想了想自己套餐的价格,觉得可以理解了,“哦,一百多,一只。” 霍云舟的确是个美食家,喜欢到处找好东西吃,但他吃饭时也不太讲究礼仪,东拣一筷,西拣一筷,跟吃中餐没什么不同,问唐亦宁:“你喜欢吃日料吗?” 唐亦宁没打算在他面前装逼,他们的世界太不一样了,老实地回答:“其实我没怎么吃过,正经日料就吃过一顿,我同学请的客。以前住在厂里,那个小镇你去过,那边也没有。我平时最多买点儿外卖寿司,就是那种按个买的,三块一个四块一个,另外就是吃拉面,味千,神田川,那个算日料吗?” 霍云舟觉得她说的话比相声都有趣,边听边乐,点头道:“算,算,豚骨拉面嘛,肯定算日料。” 唐亦宁唯一吃过的那顿日料是潘蕾请客,她和吴丹娜一起去吃,三个女生吃了八百多,那价位已经吓坏了唐亦宁,从此再也不敢走进日料店。 不过和今天这顿饭相比,那八百多就是小巫见大巫。 烤物和炸物相继上桌,看到热乎乎的熟食,唐亦宁胃口开了些,吃着天妇罗,听霍云舟讲他在日本北海道找美食的经历。 “那家店是真好吃,算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日本料理,至今念念不忘。”他看着唐亦宁,眼睛亮亮的,“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吃,吃过那家店的鰤鱼,保证你再也看不上别的深海鱼。” 唐亦宁仿佛在听天书。 霍云舟没有得到她的反馈,眉毛一挑:“问你呢,想去北海道吗?” 唐亦宁:“不想。” “为什么?”霍云舟说,“一张机票的事,你要是想去,我今天就能带你去。” 唐亦宁:“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霍云舟的字典里没有“不可能”这三个字,指指手机,“信不信我现在就订机票?” 唐亦宁:“我没护照。” 一记KO,霍云舟败了。 他很不理解:“你怎么会没有护照?” 唐亦宁更不理解:“没有护照不是很正常吗?我没办过呀,又不是人人都有护照,我又没有出国的需求。” 霍云舟问:“你没出国旅游过吗?” 唐亦宁像看白痴似的看他:“我都没护照,怎么出国旅游?” “哦,也是。”霍云舟反应过来,“那国内呢?国内那么多地方,你去哪儿玩过吗?” 唐亦宁没回答这个问题,反问他:“总监,你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 霍云舟:“我?” 唐亦宁:“嗯,我听我领导说,你在意大利上过学,还在那儿工作,欧洲那些国家你都去过了吧?” 霍云舟笑着点头:“对,基本都去过了,还有北美、南美、澳洲,都去过,还去过南极洲,有那种专门的旅游路线,可以看企鹅。” -- 第158页 唐亦宁又问:“你会说意大利语吗?” 霍云舟潇洒地一摆手:“当然,我从小就计划要去意大利上学,六、七岁就开始学意大利语了。” 唐亦宁:“英语呢?” 霍云舟:“也会,还会一点西班牙语。” 唐亦宁笑笑:“我就不一样了,我最远只去过上海,长这么大还没坐过飞机呢。” 霍云舟收起笑容,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问:“你是不是没交过男朋友?” 唐亦宁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你交过男朋友,他怎么会不带你出去旅游?”霍云舟有自己的思路,“大学生就算没什么钱,也会穷游,我听Becka说,她上大学时和男朋友穷游,买一折机票,住民宿,全程花费两三千,两个人在重庆玩了五天。” 唐亦宁说:“总监,我不觉得旅游是生活必需品,两三千也是钱,不去玩这五天,够给家里买一台洗衣机了。” 霍云舟面上显出困惑:“洗衣机这么便宜的吗?” 唐亦宁笑:“对啊,你不知道吗?两千多可以买一台很好的洗衣机了。” 霍云舟:“那你到底谈没谈过男朋友?” 唐亦宁勇敢地注视着他的眼睛:“总监,这是我的隐私,我不觉得和工作有什么关系。” 霍云舟一笑:“哦,那就是谈过。” 唐亦宁低下头,继续吃她的海胆饭。 吃得差不多时,霍云舟拉开包厢移门,坐在榻榻米上,双脚踩着台阶,点起一支烟慢慢地抽。 包厢外就是庭院,对面的日式建筑上方则是天空和低矮的山,这个地方像个世外桃源,从唐亦宁的角度居然一点也看不到现代社会的痕迹。 她看着霍云舟的背影,心里却想起江刻。 如果江刻能出生在霍云舟这样的家庭,会有着怎样的人生?他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的性格,不会计较一块五一颗的鱼圆买多还是买少。他那么聪明,要是去读国际学校,也能学会意大利语、西班牙语,甚至法语、德语、日语…… 他也可以眼都不眨一下地吃一顿人均两千的午餐,可以全球旅行,可以随时随刻订一张机票,飞到北海道去吃那什么深海鱼,可以不用奋斗就空降家族公司做管理层,可以天天换车开,每辆车都价值几百万。 他可以专注地发展事业,不用做任何家务,更不用还房贷。他也会有保姆和助理,帮他搞定生活、工作中的一切琐事,他可以结识各种各样的女孩,碰到喜欢的,就大方地去追…… 可惜江刻没能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他甚至都没有爱他的爸爸妈妈。 孤身一人的生活把他磨成了一个奇葩,仔细想想,都是人,怎么会那么不公平? 唐亦宁吃了一口甜品,是南瓜做的,她不爱吃南瓜,却不想浪费,只能硬吃。 努力吞咽下去时,她眼眶一热,突然就开始想念那碗撒着葱花的鱼圆汤。 作者有话说: 小江:今天没有我的戏份,明天要补给我! 作者:收到! 第54章 模特 这顿午餐吃掉四千块,是唐亦宁一个月的工资,她看着霍云舟买单,对服务员报出手机号,餐费会从他的充值卡里扣。 两人离开餐厅,霍云舟手臂上搭着外套,和唐亦宁并肩走去停车场,颇为惆怅地说:“吃过两顿我已经有点腻了,卡里还有两万多,怎么办呢?” 唐亦宁心道那你还充那么多钱?真是完美诠释人傻钱多。 霍云舟像是突然有了主意:“这样吧,小唐,以后你带你朋友来这儿吃,报我手机号就行。” 唐亦宁脑袋摇成拨浪鼓:“不用不用,总监,我不和你客气,这饭我吃得不踏实,太贵了。” 霍云舟说:“你不来,我充的钱很有可能会浪费,我不习惯在一家餐厅吃太多顿饭。” 唐亦宁认真地给出自己的建议:“你可以让你的员工来团建嘛,来一次就全部用完了。他们肯定很高兴,还会觉得你是个好老板,一举两得。” 真是个不错的主意,霍云舟难以反驳。 他开车带唐亦宁回城北,吃过一顿饭后,车里的气氛不像来时那么凝重,唐亦宁放松许多,抱着她的大包,只想快点回到娅仕玫把章盖了完事。 霍云舟开着车,和她聊天:“上次吃喜酒碰到你,我除了想和你道歉,其实还想问问你有没有找到工作,要是没找到,可以到我这儿来上班。” 唐亦宁说:“谢谢总监,不过就算没找到,我也没法去你那儿,离我家太远了。” 霍云舟:“你家住哪儿?” 唐亦宁:“云遥。” “哦……那是远了点。”霍云舟又说,“云遥那边,我也有几个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公司很大,你要是想跳槽,我可以帮你介绍,收入应该比你现在在拉链厂要来得高。” 唐亦宁说:“不用了总监,我刚入职,没想要跳槽。而且我领导人特别好,我很喜欢她,感觉跟着她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霍云舟:“莫惠清?” “对啊。”唐亦宁笑着说,“她是我跟过的最好的一个上司,一会儿我还要回公司去见她,她在等我的合同。” 她是在变相地告诉霍云舟,回到厂里后别再耽搁她的正事,霍云舟却注意到她话里的另一个点:“你跟过的最好的上司?你不是才毕业两年吗?之前跟的彭玉,现在跟的莫惠清,一共才两个老板。” -- 第159页 “彭经理对我也很好。”唐亦宁怕他误会,解释道,“但她和莫经理风格不太一样,莫经理……更温柔些。” 霍云舟:“我的意思是,你一共才跟过两个老板,说什么最好的老板,是不是早了点?” 唐亦宁眨眨眼:“不止的,我上大学时四年都在打工,跟过好多老板和主管,有些很不好,不仅会骂人,还会拖欠工资呢。” 霍云舟来兴趣了:“你上学时还打工啊?都做的什么工作?” 唐亦宁说:“做过很多啊,像是营业员,在奶茶店、服装店、玩具店都干过,还做过平面模特。” 霍云舟惊讶:“平面模特?哪块业务?” 唐亦宁:“就服装网店啊,那时候认识了一个模特经纪人,会介绍一些工作,工资都是日结,那些店没什么品牌,卖什么的都有。” 霍云舟:“比如?” 唐亦宁:“比如保暖内衣、情侣装、睡衣,还有一些就是普通的女装,年轻女孩穿的三四十的T恤、七八十的连衣裙,差不多就是那种档次。” 霍云舟:“……” 霍公子又理解不了了,娅仕玫旗下的低端品牌即使打折清仓,也不会卖到这个价。 三四十块的T恤?能穿吗? 他问:“做模特收入应该还可以啊,你后来为什么不做了?” 唐亦宁没有马上回答,回想了一下,说:“我其实差一点就要和那家模特经纪公司签约了。如果签约,我毕业后就会专职做这个,应该会赚得比较多,可能到现在都还在做模特。” 霍云舟问:“那你后来签约了吗?” 唐亦宁笑了一下,摇头道:“没有,就还是接点零活,大四以后再也没干过。” “可惜了。”霍云舟说,“你要是签了约,搞不好都能和我这边的网上旗舰店合作。” 唐亦宁淡淡地说:“不可惜,是我自己的决定。” 她不会对霍云舟说到江刻,大学时能攒钱帮妈妈还清家里的债,模特工作功不可没。而那些工作,都是通过江刻得到的。 那位模特经纪人叫齐昆,三十多岁,自诩为星探,在香咔咔鸡排店见到才上大一的江刻,觉得捡到了宝,两人陆陆续续开始合作,一年后,齐昆通过江刻认识了唐亦宁。 婚纱照只是一个开始,后来,齐昆给江刻介绍了一些男女模特合作的网店拍摄工作,因为觉得江刻和唐亦宁很有CP感。 这对小年轻要价不高,工作却特别卖力,可以从早上五、六点一直拍到晚上十一、二点,从不叫苦叫累。 两人每次都一起来一起走,说是学校挨得很近,齐昆问过江刻好几次,他和唐亦宁是不是情侣,江刻每次都否认得很干脆,唐亦宁也听到过,在边上不敢插嘴。 她最喜欢和江刻一起拍外景情侣装,那些衣服好可爱呀!她的年龄穿起来很合适,又甜又俏皮,江刻穿着就有些搞笑,尤其是那些彩色的、还印着卡通图案的衣服,配上江刻酷酷的脸,唐亦宁看着都要笑场。 亲密的姿势对他们来说已不在话下,比较尴尬的是在摄影棚拍保暖内衣。唐亦宁胸小,工作人员给她穿上一只加厚胸罩,那内衣是莫代尔面料,特别薄,还紧身,她和江刻穿在身上,你看我,我看你,唐亦宁看到江刻被包裹住的敏感部位,还是头一次看得那么分明,耳根子都变得滚烫。 江刻也在尴尬中,因为看到唐亦宁的“胸”。 保暖内衣衣领很低,为了突出效果,女工作人员在给唐亦宁戴胸罩时帮她挤了挤,人工搞出一条“事业线”。镜头下,江刻与唐亦宁面对着面,唐亦宁的妆容化得比较成熟,不像一个少女,江刻搂着她纤细的腰,她的手则贴在他宽厚的胸膛上,鼓风机在一边狂吹,吹起她的长发,她抬眸看向江刻,眼波曼妙,那一瞬,江刻双颊飞速变红,整个人都不淡定了。 那年七月初,刚放暑假,齐昆请江刻和唐亦宁吃饭,又一次说到模特经纪约的事。 江刻即将念大三,说自己暑假要去一家IT公司实习,不可能签约,齐昆就把目标转向唐亦宁,觉得年轻漂亮的女大学生根本挡不住能成为网红、甚至明星的诱惑。 唐亦宁果然心动,因为跟着江刻做了几个月的模特,真的赚了不少钱,她都想辞掉奶茶店的工作专心干这个了,还是被江刻给劝阻下来。 齐昆离开后,江刻和唐亦宁并肩坐在室外的树荫底下,唐亦宁纠结地问:“你觉得我要不要签约?” 江刻眯着眼抽烟,说:“如果你是想赚钱,我不建议你签约,如果你是真的喜欢做模特,那可以考虑。” 那个时候的唐亦宁对江刻特别依赖,嚅嗫着说:“我就是想多赚点钱,你为什么不建议呀?给我说说嘛。” 江刻弹掉烟灰,转头看她:“我们现在算兼职,就是野模,齐昆给我介绍的活儿我都筛选过,有些不合适的我宁可不接,比如拍内裤和胸罩,你愿意拍吗?可你要是签了他的公司,就没有选择权了,他给你安排什么工作你都得做。钱的确会比现在赚得多,但五年八年十年一签,你就卖给他了,你哪天不想干这行了,怎么办?” 唐亦宁问:“五年也不行吗?五年后我才二十四,解约了也可以去干别的。” “我怕过完这五年,你会把什么都忘了。”江刻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签约吗?首先我不喜欢做模特,干这个只为赚钱,其次我学计算机就是为了以后进IT行业,我上这么多年学不是为了去卖脸的。最后一点你也知道,我毕业后不会待在钱塘,会去北京或深圳,到时候我不在,你签了约,我都怕你会被那公司骗。” -- 第160页 唐亦宁瘦弱的肩膀往下一垮,脑袋也垂下来,有点要哭的样子。 江刻头疼,伸手揉揉她头发:“干吗哭丧着脸?就一个合同的事,你自己好好想想,回去再和爸妈商量一下,真要签,最多签五年,别去信齐昆的嘴。” 唐亦宁仰脸看他,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你毕业后真的要去北京或深圳吗?” 江刻:“嗯。” 唐亦宁噘起嘴:“那我以后不是就见不到你了。” 江刻失笑:“我有什么好见的?咱俩很熟吗?” 唐亦宁说:“你帮了我很多。” 江刻说:“你救过我的命。” “那哪能算救命。”唐亦宁叹口气,想到那是两年后的事,决定先不自寻烦恼,说,“我回去再想想,我真的……想多赚点钱,好帮妈妈还债。我妈妈给人家单位打扫卫生,每天从早忙到晚,回家还要照顾爸爸,太辛苦了。我毕业后上班的工资可能都没做模特来得高,如果能签五年,我真的想试试。” 江刻没有再劝她,垂下眼睛沉默不语。 那时候,他们认识刚满一年,唐亦宁暑假还是在大学城的奶茶店打工,江刻辞掉了香咔咔鸡排店的工作,准备去IT公司实习。他说升上大三后专业课会更多、更难,他要把重心放到学业上,到时候就继续接点模特的活,别的兼职可能就不做了。 唐亦宁想了好多天,下定决心和那家模特公司签经纪约,她把这个决定告诉给江刻,江刻没说什么,帮她联系齐昆,让齐昆准备合同。七月中旬的一天晚上,唐亦宁跟着江刻去见齐昆,准备签约。 可是后来,这事儿还是黄了。 唐亦宁坐在霍云舟的跑车副驾上,想到这些陈年旧事。 人的一生总会面临各种选择,那些选择也许会改变往后的人生。唐亦宁和江刻都面临过分岔路口,往左还是往右,一念之差,命运就会变得截然不同。 跑车开回娅仕玫,霍云舟没再作妖,精神抖擞地去开会了,唐亦宁顺利地盖完章,拿着合同告别卢经理,坐地铁回到科创城的办事处。 莫惠清的办公室关着门,高美婷告诉唐亦宁,孟杨在里面,唐亦宁就回到自己的工位,默默等待。 办公室里,孟杨脸色很差,找莫惠清要说法,他手底下的人辛辛苦苦跑了半年娅仕玫,结果业务交到了唐亦宁手上,孟杨难以对下属交代。 莫惠清当然不会告诉他唐亦宁与霍云舟的“恩怨”,只说这是她的决定。 “三个原因。”莫惠清端坐在办公桌后,看着孟杨,“第一,你的人并没有和娅仕玫谈成任何生意,不存在抢客户的情况;第二,我很看好唐亦宁,想要锻炼她;第三点最重要,孟杨你听好,这次能顺利地拿下霍云舟,唐亦宁是出了力的,让她去接洽业务也是霍云舟的意愿。以我的判断,这个业务交给唐亦宁,后续和娅仕玫的合作会更加顺利,生意会越做越大。” 孟杨听呆了:“霍云舟看上唐亦宁了?” 莫惠清神色微愠:“你说话前先过过脑子,不知道隔墙有耳吗?以后不许再胡说八道,尤其是对着你手底下的人,明不明白?” 孟杨恹恹的:“明白。” 莫惠清:“你手底下的人要是不服,你自己去搞定,他难道不该反省一下吗?半年了,一个一百根的小订单都签不下来,但凡他签过合同,这个客户我都会给他。” 孟杨灰溜溜地离开办公室,看到唐亦宁,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对她,啥都没说就走了。 唐亦宁去找莫惠清,莫惠清问:“签好了?合同给我看看。” 唐亦宁把文件都递给她,莫惠清边看边说:“我以为你上午会回来的,怎么搞到这么晚?” “那个……”唐亦宁坦白交代,“霍总监中午请我吃饭,去了城南,一来一回耽误了点时间。” 莫惠清抬起头来,推了推眼镜,问:“就你们俩吃饭?” 唐亦宁也觉得很不好意思:“嗯。” 莫惠清吃了一惊,之前,她一直以为霍云舟对唐亦宁的态度是“愧疚”,现在看来,风流倜傥的霍公子似乎已经不满足于“愧疚”了,还有了点别的小心思。 这可不是一件好事儿。 莫惠清起身去关紧办公室门,坐回椅子问唐亦宁:“小唐,我不和你拐弯抹角,你和我说实话,你和霍云舟私底下有没有别的什么关系?” 唐亦宁瞪大眼:“当然没有!” 莫惠清看着她的眼睛:“你喜欢他吗?” “?”唐亦宁惊呆了,“不喜欢啊!我怎么会喜欢他?” “不喜欢就好。”莫惠清微微放心,“我不怕他喜欢你,就怕你喜欢上他。” 唐亦宁一头雾水:“莫姐你在说什么呀?他怎么会喜欢我?” 莫惠清见她那样子不像作假,说:“小唐,我必须要提醒你,娅仕玫是我们的新客户,潜力巨大,霍云舟明面上是娅仕玫的设计总监,实际上可以算娅仕玫的一把手,实权比那几个老总都大。你必须好好把控与他的距离,三个原则,稳住生意,保护自己,不要惹怒他。” 唐亦宁:“……?” “有过拒绝男生的经验吗?”莫惠清问,“你长得这么漂亮,不可能没男生追你吧?” 唐亦宁说:“有过。” 莫惠清点头:“那就好,你就把霍云舟当成普通的追求者,他虽然有钱,倒也算是个君子,男女关系这方面风评不差,只要你不松口,他应该不会对你怎么样。” -- 第161页 唐亦宁终于搞明白了,莫惠清的意思是霍云舟喜欢她,要追她? 怎么可能啊?! 她想插嘴打断,莫惠清却没给她机会:“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就是比较任性,你以后跑那种家族企业跑多了就会知道,富二代大同小异,霍云舟算人品好的了。但是小唐,即使你是单身,我也不建议你接受他的追求,于公于私都不建议。现在只能随机应变,你要学聪明点,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我手机二十四小时不静音。” 唐亦宁听得要崩溃:“莫、莫姐!我、我不是……” 莫惠清语声温柔,语气却很坚定:“小唐,你别怕,我绝对不会为了生意而牺牲业务员。你记住我的话,你出去,不管是去娅仕玫还是别的公司,你代表的都是两个形象,第一是望金拉链,第二就是你自己。你是唐亦宁,不要让我们的品牌被人看不起,更不要让你自己,被人看轻。” 我不是单身——这句话被唐亦宁咽回了肚子里。 她还存着侥幸心理,觉得莫姐就是想多了,霍云舟是啥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嘛! 哎呦,吓死了,以后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好。 晚上十点半,江刻下班回到家。 在门锁上按下指纹,“滴滴”声响,大门打开,入眼的却不是一片黑暗,而是温暖又明亮的灯光。 江刻愣了一下,厨房里探出一个脑袋:“你回来啦?好晚哦,我以为你九点前会回来的。” “你怎么回来了?”江刻换上拖鞋,走去厨房,“培训结束了?” “没有呢。”唐亦宁穿着围裙,正把已经凉掉的萝卜排骨汤倒回锅里加热,“今天去跑客户了,又去了趟办事处,莫姐让我回家来,明早再去厂里就行。培训还要四天,下周三结束。” 江刻看着台面上的菜,一盘炒青菜,一盘炒鸡蛋,还有锅子里的萝卜排骨汤,问:“你没吃晚饭?一直在等我?” “我又不是傻子。”唐亦宁咯咯笑,“吃过了,给你留着的,怕你晚上回来会肚子饿。” 江刻说:“我在公司吃过晚饭了。” 唐亦宁瞟他:“有个人是不是说过,就算不能一起吃晚饭,也能一起吃宵夜?” 江刻渐渐笑了:“我去洗把手。” 两人都吃过晚饭,唐亦宁就给江刻盛了半碗饭,自己舀了一碗汤,面对面坐在餐桌边吃宵夜。 “你干吗不告诉我你今晚回来?”江刻大口吃着饭,“你早点说,我还能早点下班。” 唐亦宁笑嘻嘻地看他:“不想打扰你工作嘛,顺便突然袭击一下,看看江先生会不会趁我不在,带小三儿回家。” 江刻:“……” “那种新闻很多的。”唐亦宁绘声绘色地讲给他听,“女的出差回来想给男的一个惊喜,结果跑家里发现男的把别的女人带回来了!嚯!捉奸在床,多刺激!哎呀!” 唐亦宁挠挠头,看江刻收回手,他竟然用筷子敲她脑袋! “玩笑都开不起哦。”唐亦宁夹了一块鸡蛋到江刻碗里,“你晚上吃的什么呀?” 江刻说:“食堂吃的,大排,包菜,没了。” 唐亦宁很想告诉他,中午时,她吃了一顿巨高档的日料,两千三百八,要是换成伙食费,够江刻吃一个月。 但她最终还是选择不说,莫惠清的话令她有了顾虑,仔细想想,霍云舟对她,的确是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吃完饭,江刻洗碗,等他洗完澡爬上床,已经十一点半了。 唐亦宁来了大姨妈,两人也没法做什么,江刻拿了一本书靠在床头看,唐亦宁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也不玩手机,就想着心事。 江刻没发现她的异常,认真地看着书,突然,唐亦宁问:“你还记得齐昆吗?” 江刻:“记得,怎么了?” 唐亦宁慢悠悠地说:“我今天突然在想,如果当时我签了那份合同,后来会变什么样,我会不会变得很有钱啊?” “你想多了。”江刻放下书,“当时那个情况,我怎么可能会同意你去签那个合同?那不是明摆着把你往火坑里推吗?那天我就算是死,也要把你带走,就你还脑子不清不楚地在那儿做明星梦。” “我哪儿脑子不清不楚了?”唐亦宁往他胳膊上拍了一下,“我当时就说我不签了,不是走不掉嘛!” 江刻又拿起书来:“怎么突然想起这件事?多少年了都。” 唐亦宁说:“今天和客户聊天,偶然说起的,我也快忘了。” 江刻:“谁啊?霍霍?” 唐亦宁:“……” 江刻缓缓转头看她,她的眼睛出卖了她的心。 “真是他?”江刻震惊,“你今天去见他了?” 唐亦宁手指一点虚空:“你知道的呀,我这个礼拜要去他厂里……” 江刻向她伸手:“我要看他照片,上次都忘了看。” 唐亦宁慌得一批:“不用了吧。” 江刻:“拿来。” 唐亦宁很不情愿地打开手机,去微信找霍云舟的朋友圈,结果一打开微信,江刻就看到霍云舟的聊天对话框。 唐亦宁大惊失色,要藏手机,江刻一把抢过来,点开聊天记录看,一长溜儿的日料照片,足足二十几张,都是中午发的。光发菜也就算了,夹在里头的一张照片竟然是唐亦宁! -- 第162页 她坐在榻榻米上,面前的桌上摆满佳肴,正低着头在吃东西,她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怕头发挂下来沾到食物,左手还帮忙撩了一下,神情温柔恬静。 唐亦宁心里大喊“救命”! 霍云舟吃饭时的确把每道菜都拍下来了,还都发给了她,但她嫌烦,后来一直没去看,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拍了一张她的单人照。 这下好了,证据确凿,耍赖都赖不掉。 “唐亦宁!”江刻和她大眼瞪小眼,“小三儿,嗯?” 唐亦宁委屈得要死:“不是的,我没有,你听我解释……” 江刻还记着初衷,点开霍云舟的朋友圈去找他照片,真给他找到了。 那应该是一场时装发布会,一张四人合影,三男一女,男士穿西装,女士穿礼服裙,个个都打扮得精致耀眼。 尽管如此,江刻还是一眼就从三位男士里认出了霍云舟。 刨除身高长相,那种意气风发、骄矜傲人的气质,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江刻不得不承认,霍云舟,的确是个有魅力的男人。 作者有话说: 小唐: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被麻袋害死了啦!! 第55章 父母 唐亦宁胆战心惊地看着江刻,很怕他会发火。她想,她要是知道江刻和别的女孩单独吃饭,对方还给他拍照、发微信,他却瞒着不告诉她,她肯定会生气。 所以,江刻生气很正常,唐亦宁已经在想要怎么哄他了。 江刻盯着霍云舟的照片看了一会儿,又退出去看那张唐亦宁的单人照,问:“你们两个人,能吃这么多东西?” 唐亦宁伸长脖子瞄一眼照片,桌上的菜品的确很多,还五颜六色,说:“日料就是盘子大,菜量其实不多。” 江刻转头看她:“日料挺贵的,这么一顿得上千吧?” 看来江先生也没怎么见过世面,唐亦宁点头:“嗯,差不多。” 江刻问:“他为什么要请你吃饭?” 唐亦宁苦着脸:“这其实就是顿工作餐。” 江刻指指照片:“工作餐吃日料?你骗鬼呢?” “真的就是工作餐!”唐亦宁解释给他听,“这个人是总监,不差钱,吃饭不讲价格,只讲好不好吃。他在这家日料店充值了三万块,去吃一顿饭就跟我们吃碗兰州拉面差不多。他非要去那儿吃,我有什么办法?我当时章还没盖呢,要是把他惹毛了不肯给我盖章,我怎么和莫姐交代?” 江刻把手机还给她,抱着手臂想了会,没发火,只沉沉开口:“我觉得,你得让他知道你结婚了。” 唐亦宁很无奈:“不行啊,我前阵子才和他说我是单身。” “你们为什么要聊到这个?”江刻困惑极了,“是什么样的语境才会聊到你单不单身的话题?” 唐亦宁想起那天在私房菜馆,霍云舟找她道歉,突然问她是否单身,她脱口而出自己单身。 霍云舟还追问:连男朋友都没有? 她回答:对,没有男朋友。 唐亦宁说:“霍总监和莫姐认识,面试时莫姐问过我有没有男朋友,我说我是单身。后来霍总监问我的时候,莫姐就在附近,前后隔了一个月,我不敢说我不是单身,怕他俩会聊起这个,会穿帮。我那天是第一天上班,哪会想那么多?肯定要统一口径的呀。” 接着她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我给你举个例子,上周五霍总监带人来我们厂考察,一桌八个人吃饭,莫姐和霍总监都在。我们厂有个男领导当着所有人的面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我说‘没有’。你想,如果我和莫姐说‘没有’,和霍总监说‘有’,当时我就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了!所以在单位里,不管是面对同事还是客户,我统一都得说‘我单身’,这样才是最保险的。” 江刻听明白了,想了想,能够理解唐亦宁的用意。她求职时遇到的困境他都看在眼里,隐婚只是为了得到一份工作,他之前并不在意,觉得这善意的谎言不会影响任何人,因为他们的确没打算要孩子。 可现在,霍云舟横空出世,江刻虽然没见过他,但知道他给唐亦宁送过护肤品礼盒,大晚上的和她发微信聊天,请她吃昂贵的日料,吃的时候还给她拍照。 大家都是男人,要说霍云舟对唐亦宁毫无兴趣,江刻可不信。 现在的问题是,霍云舟做错了什么? 他不知道唐亦宁已婚,是把她当单身女孩对待,而唐亦宁又不敢公开真实的婚恋情况,怕被炒鱿鱼。 撒下一个谎言,就需要用更多的谎言去圆,真是至理名言。 江刻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公开?至少得让他们知道,你找了个男朋友吧?” 唐亦宁思考后,说:“本来是想一年后再说的,现在……要不等我转正?” 江刻:“你们试用期是多久?” 唐亦宁:“三个月。” 那就是要到元旦以后了,江刻很不开心。 唐亦宁松了口气,江刻是个理性的人,认识这么多年,不管遇到什么事,他都会去分析逻辑关系,再给她讲解。他就是讲话不太好听,有时像在指责,倒是从来不会谩骂。 结婚前后的几次吵架,发火的人其实都是她,江刻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一通疯狂输出,这也算是他的一个优点。 -- 第163页 两人关掉台灯,一起躺到被窝里,身上盖着一床春秋被,特别大,不太厚,被套不是江刻曾经幻想过的高级灰,而是印满了各种水果图案。买的时候他问过唐亦宁,她说那灰扑扑的颜色哪里高级了?暖色调才好看。 黑暗中,江刻抱住唐亦宁,手脚都缠上去,把她捂出一身汗来。唐亦宁推他:“干什么呀?热死了。” “明天二十五号,我发工资。”江刻在她耳边说,“小江家又会变成一个万元户。” 唐亦宁爆笑,笑得浑身打颤,江刻自己也笑了:“你喜欢吃日料吗?喜欢的话,我们下个周末也去吃。” “不喜欢,贵得没道理。”唐亦宁滴溜溜地转眼睛,“不如,我们去吃牛排吧?我以前都吃的豪尚豪,特想尝尝斗牛士。” 在铠勋上班时,她和小何去吃过豪尚豪,人均六七十。小何说,斗牛士比豪尚豪高档些,味道也更好,尤其是那个原切眼肉牛排,一份138,肉特别香嫩,唐亦宁听过后惦记了许久。 她没想过王品牛排、牛排家,或是别的高端西餐厅,那种地方人均消费四五百,别说江刻接受不了,唐亦宁自己都觉得没必要。 她只想尝尝那份138块的眼肉牛排,想和江刻一起去。 即将变成万元户的江先生一口答应下来:“好,去吃斗牛士,我也没去过。” 唐亦宁警告他:“你不许点那种最便宜的牛排。” 江刻抱着她,脑袋往她肩窝里蹭:“你管我点什么呢。” 唐亦宁就知道这抠门精没那么容易变,怼他:“你有本事去点儿童套餐呀!” 江刻嗤嗤地笑:“人家要是答应,我真会点。” “神经病。”唐亦宁在被窝里踹了他一脚,“松开!我要中暑啦!” 霍总监的出现没有在小夫妻的新婚生活中掀起风浪,江刻知道了有这么一号人存在,对唐亦宁还是非常信任。 论身高外貌,他没什么好怕的,霍云舟无非就是比他白,但他年轻啊!唐亦宁说那家伙已经二十九岁半了,过完年不就奔四了么?不足为惧。 江刻唯一介意的点是,霍云舟很有钱,非常非常得有钱。 偏偏,江刻现在很穷,非常非常得穷。 周五,杋胜科技发十月工资,江刻收到短信,实发18394.68元。他长舒一口气,把钱分了一下,存进几个不同的理财账户,有些是三十天一期,有些是随用随取。 除掉还按揭的五千多,可支配余额超过一万五,江刻终于有了点底气。 下班太晚,菜场已关门,江刻只能去超市买菜。第二天他得加班,唐亦宁休息,会去文兴桥接父母过来,岳父母答应在新房住一晚,小姨一家周日晚上会来吃饭,江刻想着周末要做好几顿多人餐,得把食材准备充分。 他回忆着去文兴桥吃饭时七个人的餐桌,丈母娘会做多少菜,又会有哪些大菜,挤在购物人群中,认真地挑选甲鱼和鸡鸭。 江刻第一次买那么多的大鱼大肉,还都是挑好的买,竟没有太心疼,想到是给唐亦宁的家里人吃,下手时相当爽快。 秋天是吃大闸蟹的好季节,他看着那些蟹,八十多一斤,只是个头不太大,问工作人员:“有没有再大点的蟹?” 工作人员说:“你要大的,得去外面的专卖店买。” 江刻从超市出来后,找到一家卖大闸蟹的专卖店,蟹的个头果然比超市大一些。营业员给他推荐五两一只的蟹,四百多一斤,把他吓一跳,最后选了四两一只的那批蟹,一百五一斤。 营业员拿着网兜去捞蟹,问:“要几只?” 江刻说:“七只。”想了想又改口,“八只吧,吉利些。” 八只大闸蟹付了四百八,江刻开车回家,想到后备箱那一大堆食材、水果和饮料,总共花了一千多,心情越来越愉悦。 这些年他节省至极,看着存款越来越多,心里会有强烈的满足感和成就感。而今天他发现,原来花钱也可以让人快乐,真是奇怪。 周六下午四点多,办公室所有人都在加班,江刻找到赵海涛,说自己得早点走,家里有事,工作会带回家继续做。 赵海涛纳闷:“你最近怎么老家里有事?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找女朋友了?” 江刻沉默之后,脑袋一昂,承认了:“嗯,找女朋友了。” 不光赵海涛,周围几人都抬头看向他,赵海涛激动地问:“谁啊?是上次踢球时遇见的那个姑娘吗?” 江刻高冷地回答:“对,就是她。” “哈哈哈哈哈!好小子!”赵海涛左右一转脑袋,伸手欢呼,“给钱给钱,老子赢啦!我就说江刻找对象了,找的就是那个来足球场的姑娘!这下你们没话说了吧!” 江刻:“……” 这群王八蛋,居然还用这事儿来下赌注? 江刻气呼呼地坐公交车回家,因为汽车被唐亦宁拿去接人了。回到星云坊,家门一打开,他就感觉到与平时不一样的氛围。 所有的灯都亮着,空气里飘着菜香,唐磊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茶几上摆着一杯热茶,还有一大盘水果,外加一个四格零食盒,里头有花生、瓜子、松子和开心果。 唐磊峰朝着大门转过头来,江刻喊了一声“爸”,唐磊峰笑着挥挥左手:“小刻,回来了。” -- 第164页 江刻:“嗯,回来了。” 厨房里响着抽油烟机的声音,还有两个女人的说话声,听到江刻的声音,唐亦宁探出脑袋:“你回来啦!今天怎么这么早?” 江刻换好鞋,又去厨房见丈母娘,喊了一声“妈”。 韦冬颖在煮牛骨汤,看到江刻后笑眯了眼:“小刻回来啦,哎呦,快一个月没见你了,你是不是瘦了呀?脸上都没肉了,我们宁宁倒是胖了些。” 江刻看一眼唐亦宁,说:“她伙食比较好,三天两头出去吃大餐,我是只能吃食堂。” 唐亦宁瞪他,江刻憋不住笑,揉了揉她的头发,对韦冬颖说:“妈,你别弄了,我来做吧,我就是回来做饭的。” 韦冬颖指指身上的围裙:“今天我来吧,明晚你们小姨来吃饭,厨房再交给你。我看了你的冰箱,怎么买这么多菜啊?” 唐亦宁抱着江刻的胳膊说:“他就喜欢囤吃的,要不是厨房放不下,他当时都想买个双开门冰箱。” 韦冬颖听得直乐,江刻也不和她争了,说:“那我给你打下手吧。” “好呀。”韦冬颖很高兴,瞟了一眼女儿,“咱俩老搭档了,就他们姓唐的最舒服,只用等着吃。” 唐亦宁:“妈你别乱说!我平时也做饭的!” 江刻这回帮她说话了:“妈,宁宁平时会做饭,我有时候下班太晚,她还会给我留吃的呢。” “那是应该的。”韦冬颖说,“不然怎么叫夫妻?各管各地过日子,那叫合租室友。” 厨房挤不下三个人,唐亦宁去客厅陪老爸看电视,韦冬颖和江刻一起忙碌,江刻问丈母娘什么时候过来的,韦冬颖说午饭后就被唐亦宁接过来了。 “小区很好,房子也好,我下午和宁宁出去转了一圈,买菜买水果都很方便,唉……就是远了点。”韦冬颖说,“房子里还是有点味儿,刚进来时比较明显,你们平时还是要多开窗通风。” 江刻说:“我知道的,妈,其实宁宁也没住几天,这阵子她在培训,都住在厂里。” “你不是天天住着的吗?”韦冬颖说,“你可是家里的顶梁柱,一定要注意身体。宁宁说你以前有个头疼脑热都不爱去医院,这样可不行,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有宁宁,以后你们还会有孩子,健康很重要的。” 就是这样普通的话语,却意外地戳到江刻的心,又体会到搬家那天唐亦宁突然回来时的心境,有一点……想哭。 他忍住了:“妈,放心吧,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宁宁。” 这一晚的新房变得格外热闹,餐桌边坐着四个人,桌上的菜大多是韦冬颖做的,用的是江刻买来的食材。 江刻给老丈人准备了一瓶红酒,不太贵,超市买的,两个男人都倒上一杯酒,边吃边聊。 电视机没关,就在那儿放着综艺节目,时不时的有歌声传来。江刻给岳父母讲述装修经历,当然不会提那些不愉快的事。唐亦宁坐在他身边,托着下巴听他讲,这些事她都听过,还是很乐意听江刻再一次分享给她的爸爸妈妈。 吃完饭,一直在被“抨击”懒惰的唐小姐主动承包洗碗工作,江刻去主卧洗了个澡,和岳父母打过招呼后钻进书房去工作,一直到二老洗漱完要休息,他都没出来过。 次卧的床已经准备好,唐亦宁对妈妈说那枕头被子都是新的,是江刻特地为他们准备的,就是床比较小,两个人睡会有点挤,让爸妈将就一下。 韦冬颖坐在床沿边,摸摸被子,笑着说:“不小了,我和你爸刚结婚时用的床就是这么大,这房间还挺正气,窗子又朝南,以后你们有了孩子,这房间做儿童房很合适。” 唐亦宁有点害羞地说:“要孩子还早呢。” 唐磊峰和韦冬颖睡得早,唐亦宁在客厅待到十点多,也去主卧睡觉了。 很快,整套房只剩书房还亮着光,江刻工作很专心,根本没留意时间,只想着今晚一定要把工作做完,要不然明天没法安心招待客人。 不知几点,书房门被敲响,江刻吓一跳,回头看时门已经被打开,韦冬颖披着外套,睡眼惺忪地探进头来,问:“小刻,你怎么还没睡啊?” 江刻看一眼时间,凌晨一点半,说:“妈,我马上就睡了。” “怎么这么辛苦啊?”韦冬颖起夜上厕所,这一下把她瞌睡都搞醒了,走进书房,伸手搭上江刻的肩,“你这样熬夜,身体真的要撑不住的,不能明天再做吗?” 她的手掌搭在江刻肩上,他不太习惯,身子却没动,解释道:“妈,明天小姨要来,我想今晚做完拉倒,很快就好了,我们这个工作熬夜很正常。” “哦。”韦冬颖点点头,又问,“你饿不饿?要不要妈妈给你煮碗面吃?” 江刻其实不饿,刚才吃过几块饼干,但对着韦冬颖温柔的眼睛,鬼使神差地点点头:“好,我是有点饿了。” 韦冬颖便去了厨房,打开油烟机和燃气灶,给江刻煮面。 家里有挂面,还有晚上剩的一些菜,炒肉丝适合下面条,韦冬颖又煎了一个荷包蛋,没一会儿就煮出一碗热腾腾的肉丝鸡蛋面,去书房喊江刻来吃。 江刻走到客厅,看到餐桌上摆着的那碗面,久久未动。韦冬颖说:“坐下吃吧,趁热吃,你是小伙子,熬到这么晚,晚上吃的那点饭早就消化了。” -- 第165页 江刻在桌边坐下,韦冬颖不知他愿不愿意让她陪着,也没纠结,直接问出口:“要不要妈妈陪你啊?” 江刻说:“好。” 韦冬颖在他对面坐下,看江刻吃面,问:“好吃吗?” “好吃。”江刻嘴里塞满面条,又咬了一口荷包蛋,重重点头,“很好吃。” 他匆匆低头,用狼吞虎咽掩盖心里的兵荒马乱。 韦冬颖看了他一会儿,悠悠叹气:“这么好的孩子,那些人也真是的,怎么狠得下心不养的呀。我要是有个你这样的儿子,骄傲都来不及,高考完得敲锣打鼓告诉人家,我儿子又帅又聪明,还特别孝顺,手脚勤快。宁宁和你一比啊,要啥没啥,哎呦,不要她了,你做我儿子吧?” 江刻知道韦冬颖是看出他情绪不对,故意说笑来逗他,他也的确被逗笑了,抬头说:“妈,你不要宁宁,我要。你不养她,我来养。” 韦冬颖笑得掩住嘴:“你呀,都把她给养胖了。” 江刻说:“胖点好,她太瘦了,一百斤都不到。” 韦冬颖还在笑:“说起来,你们以后准备要孩子时,宁宁是要养胖一些,对大人孩子都好。” 江刻:“……” 韦冬颖没有察觉到他的表情变化,继续说道:“我之前在想,你们这新房这么远,以后宁宁生了孩子谁来带呢?今天过来一看,这房子是真不错,以后还是我来给你们带孩子吧。我和你爸可以在边上租个房子住,把文兴桥的房子租掉,白天我俩带孩子,你们去上班,晚上我们走人,不会打扰你们。办法其实很多的,孩子长长也快,一家人互相帮着点,三年多,孩子就上幼儿园了,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江刻愣愣地听着,说:“不用租房子,住家里就行。” “那不行,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生活。”韦冬颖笑,“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反正这事儿还早,我知道你和宁宁要先拼事业,就提前和你说一声,让你没有后顾之忧,啥时候想要孩子都行,我年纪也不大,才五十二呢。” 这是江刻头一次在面对“孩子”这个话题时,没有产生排斥的心理,听着丈母娘的话,竟然也觉得和唐亦宁生一个小孩是顺理成章的事。 想象着把孩子交给岳父母带,江刻很放心,因为他们养出了一个唐亦宁,是那么好的姑娘。 一碗面被江刻吃得底朝天,连汤都喝完了,他去洗碗,让丈母娘回房睡觉,韦冬颖没再坚持,披着衣服进了次卧。 江刻洗完碗,心情还未平静,走去阳台抽了一根烟。 回头望向客厅,想着之前丈母娘说的那些话,心里又泛起一阵波澜。 真的会有一个小朋友生活在这里吗? 在沙发上爬上爬下,坐在地毯上玩玩具,爬上餐椅捞菜吃,在他下班回来后,迈着小短腿过来叫他:爸爸你回来啦! 江刻:“……” 真要命,这念头要么不起,一起来满脑子都是画面,江刻把这些念头像关闭网页似的一个个点叉,最后抽了一口烟,回到书房继续工作。 作者有话说: 小江:喜欢吃日料吗?没什么了不起,我也带你去吃! 小唐:那家店人均两千。 小江:……告辞! 第56章 夫妻 韦冬颖和唐磊峰睡得早,起得也早,周日早上,两人七点多就起来了,轻手轻脚地去客卫洗漱。 韦冬颖做好早饭和丈夫一起吃,之后坐去沙发上看电视。 新房里的电视机没有直播,需要打开应用点播,唐磊峰戴上老花眼镜,拿着遥控器研究半天才找到视频平台,看着那些热播综艺和电影连续剧,都没什么兴趣,真正想看的是CCTV新闻频道。 两夫妻随便挑了部抗战剧看,一直看到九点多,唐磊峰问:“他俩怎么还没起床?” 韦冬颖说:“嘘……小刻半夜两点还在工作呢,很辛苦的,一个礼拜就休这一天,让他多睡会吧。” 又坐了会,韦冬颖看着窗外的大太阳,问丈夫:“老唐,这小区环境还不错,今天天气也好,要不我陪你下去散散步?走累了找个地方坐会儿,怎么样?” 唐磊峰觉得可以:“行,反正有电梯。” 韦冬颖便搀着他出门,关上门后,两人看到那个指纹锁,同时想到一件事——他们没钥匙,两个小的还没起床,一会儿怎么进屋呢? 唐磊峰呆愣过后笑着摇头:“算啦,等他们起床再回来吧,总不会睡到中午去。” 要不是记挂着有客人来,江刻真能睡到大中午,唐亦宁醒得比他早,走出卧室去找爸妈,很快又惊慌失措地跑回来,扑到床上大叫:“江刻!我爸妈不见啦!” “什么?”江刻顶着一头乱发坐起来,“怎么会不见的?” 唐亦宁要给妈妈打电话,看过手机才松了口气:“哦,没事,他们去楼下散步了,说我俩起了给他们打电话,他们再回来。” 江刻一看时间,刚过十点半,起床去洗漱,说:“你在家待着,我刷个牙去接他们。” 这天天气晴朗,秋色宜人,江刻下楼后沿着小区主路一路寻去,很快就看到了唐磊峰和韦冬颖。 那是小区里的儿童游乐区域,安装着大滑梯、跷跷板和秋千架,还有一个大大的沙池。 因为是周日,有很多小朋友被大人带着在玩耍,沙池里也坐着几个小孩,拿着玩具铲子和塑料小桶在挖沙。 -- 第166页 沙池边有几张木质长椅,唐磊峰和韦冬颖就并肩坐在长椅上,晒着太阳聊着天。 唐磊峰不知说了什么,韦冬颖笑得前俯后仰。 一片树叶从枝头飘落,落在韦冬颖的头发上,她没察觉,唐磊峰抬起左手帮她摘下叶子,没丢掉,用那叶子去挠了下妻子的脸,换来韦冬颖“娇嗔”的一眼。 是的,就是娇嗔,出现在一位五十二岁的中年女人脸上,江刻竟一点也不觉得违和。 唐磊峰的右手无法动弹,僵硬地搁在右大腿上,韦冬颖的左手握着他的右手,从江刻见到他们那一刻起,那两只手就没分开过。 他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那对夫妻,心里不禁幻想出他和唐亦宁变老后的模样,是不是也会如此恩爱?即使时光改变了他们的容貌与体态,甚至剥夺了健康,他们是不是还会像年轻时那样,牵着手,并着肩,坐在长椅上晒太阳? 有个刚学走路的小男孩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奶奶跟在身后喊:“小宝慢点,慢点跑!” 江刻低下头,在小男孩要撞到自己时拉住了他的小手。 那小手肉嘟嘟、软绵绵,小男孩抬头看他,眼睛亮得像两颗大葡萄。小家伙冲他咧嘴笑,嘴里只长着四颗牙。 江刻看着他被奶奶抱走,再回头望向长椅时,发现岳父母已经看到他了,正在对他招手。 江刻迈开长腿向他们走去,边走边喊:“爸,妈。” 韦秋敏一家是下午来的,带着乔迁礼。 礼物特别实用,是一台扫地机器人,据说是蔡东东挑的。 江刻喜欢极了,作为一个IT男,他肯定喜欢这些智能电器,曾经也想过买一台,只是之前积蓄被掏空,暂时没舍得下手。 新房里待着七个成年人,变得越发热闹,唐亦宁做导游,领着小姨一家参观新居。韦秋敏对房子赞不绝口,说虽然是89方,看着一点都不小,布局合理,装修也很漂亮。 沙发上坐不下,大家把餐椅搬过去,围着茶几边看电视边聊天。唐亦宁给他们端上各种水果和零食,给长辈们泡好绿茶,韦秋敏吃着开心果,问她:“宁宁,晚上谁做饭呀?” 唐亦宁说:“今天江刻掌勺,不是说好了的嘛。” 韦秋敏笑着问:“他一个人行不行啊?你不去帮个忙吗?” “你指望她不如指望我。”韦冬颖说,“她能干啥?不添乱就不错了。” 大家哄笑,唐亦宁气得挤去小姨身边,抱着她的胳膊说:“小姨,我妈不爱我了,现在她更爱江刻。” “别说你妈了,我也更喜欢江刻!”韦秋敏拆外甥女的台,“想当初,江刻跑你家门口来堵你,你还对他爱答不理,要不是我和你妈急中生智把他抓回家,有你现在的好日子过?” 唐亦宁瞪大眼:“我哪儿过好日子了?” “你这日子过得还不舒服啊?”韦秋敏睨她,“当初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这么好的小伙子都看不上,蔡东东要有江刻一半好,我都要烧高香。” 无辜被拉踩的蔡东东:“妈,我是你亲生的吗?” 这时,江刻从厨房出来了,因为有客人,他和唐亦宁都没穿小熊睡衣,身上就是T恤和运动裤,长袖挽过手肘,加上一件蓝色围裙,十足的居家好男人模样。 只是他手里抓着一只黑不溜秋的大甲鱼,活的,样子有点滑稽。江刻神色为难地对几位长辈说:“那个……我从没杀过甲鱼,超市不给杀,你们谁能帮我杀一下?” 韦秋敏都要笑喷了:“你干吗去超市买甲鱼?菜场买的都给杀。” 唐亦宁说:“他激动呗,今天要吃的甲鱼和大闸蟹,前天晚上就买好了,也不怕死掉。” 江刻说:“我买的时候问了,说放几天不会死,河虾我是今天买的,那些蟹都还活着,我看过了。”他又晃晃手里的甲鱼,“我真的不会杀这个,你们谁帮帮我?” 那只大甲鱼估计知道自己大限已到,缩着脑袋不动弹,唐磊峰、韦冬颖和韦秋敏一齐看向老蔡,老蔡吐掉花生壳,无奈地站起身:“我来杀吧。” 大甲鱼:呜呜呜…… 新房的餐桌也可以变形,平时是长方形,靠墙放,来客人后抬出来,翻起两边桌板就变成一个圆,直径1.2米,七个人挤挤能坐下。 这天的晚餐,江刻使出了毕生功力,韦冬颖帮他打下手。有些菜,他得对着手机上的菜谱现学现做,偶尔问问丈母娘放多少调料合适,韦冬颖随他去弄,也不会在边上指手画脚,怕打击他的积极性。 江刻胆子比唐亦宁大,敢起大油锅,敢处理各种生肉,翻炒时动作大刀阔斧,不会像唐亦宁那样又跳又叫,生怕被热油溅到。 他准备了十几道菜,八只大闸蟹是主菜,还有清蒸甲鱼、油爆河虾、雪菜黄鱼汤、白斩鸡和红烧肉,配上一些小炒和蔬菜,陆续摆上桌后,琳琅满目,又一次引来韦秋敏的一通夸奖。 大家在餐桌边坐下时,菜还没做完,江刻招呼唐亦宁摆碗筷、倒酒水饮料,摆足了一家之主的派头。 韦秋敏喊他:“小刻,菜够了,别做啦!你一起来吃。” 江刻在围裙上擦擦手,笑着说:“很快就好,小姨你们先吃,备好的菜不做完放明天就不新鲜了。” 寻常百姓家就是这样,大厨在做菜,客人们会先吃起来,要是等全部菜做完一起吃,前头的菜就冷了。 -- 第167页 可百姓与百姓家也会不一样,在唐亦宁家,大家都会自发地把一道菜里的好东西留给大厨,比如那盘白斩鸡里的鸡腿。 白斩鸡是冷盘,只有半只,蔡东东年纪最小,以前两户人家一起吃饭,一只鸡或一只鸭,他都能和表姐各分一个腿,这次看到那个鸡腿,筷子就伸了过去,被韦秋敏用手挡住了。 她说:“这个鸡腿是你姐夫的。” 蔡东东收回筷子:“哦。” 唐磊峰和韦冬颖都没吭声,唐亦宁作为主人不好意思,忙说:“东东你吃吧,鸡还有半只呢,就是怕菜多没切出来。” “不用给他,鸡腿给江刻留着,今天他最辛苦。”韦秋敏夹了一块鸡胸肉给儿子,“跟你姐夫学着点,看看人家,又会赚钱,又会做菜,手上有本事永远都不愁饿肚子。” 蔡东东被打击了半天,气道:“你们怎么不去说表姐?光说我干什么!” 韦秋敏说:“你表姐是女孩,你姐夫是男孩,你也是男孩,不说你说谁?” 韦冬颖说:“谁说我们没批评你表姐了?你俩就是那什么,一丘……什么来着?” 唐磊峰:“一丘之貉。” “对,一丘之貉。”韦冬颖指指女儿和外甥,“都是懒蛋!” 唐亦宁、蔡东东:“……” 江刻把黄鱼汤端上桌后,所有的菜都齐了,大家赶紧招呼他坐下,江刻说:“我第一次做这么多菜,水平比不上妈,大家多包涵。” 老蔡说:“没有没有,很好吃了!每道都好吃。这蟹买得真好,膏很厚,我今年还没吃过这么好的蟹。” 唐磊峰和韦冬颖都很有面子,想起昨天来的时候,唐磊峰还怕江刻菜买得不好,会怠慢小姨子一家,和妻子商量去买几只大闸蟹做门面。唐亦宁却说:“不用买,江刻都买好了,一百五一斤呢,专卖店买的,个头挺大。” 江刻摘掉围裙,终于可以坐下歇口气,发现自己的碗里已经有了许多菜:一个鸡腿、一只甲鱼腿、一堆油爆虾……边上还搁着一只大闸蟹。 唐亦宁拿着红酒瓶问他:“你喝酒吗?” 江刻看看两位男性长辈,说:“喝一点吧。” 唐亦宁给他倒上红酒,韦秋敏先对他端起酒杯:“江刻今天辛苦啦,来,小姨敬你一杯,恭喜你和宁宁乔迁新居!这房子好得很,有了家,你俩以后就要好好过日子,小姨祝你们工作顺利、婚姻美满、早生贵子,钞票大大得赚!” 所有人都端起杯子碰到一起,江刻又饿又累,心情却很兴奋,眼睛看过这一桌子人——五个月前,他们都还是陌生人,现在成了他的家人。 他端起酒杯由衷地说:“谢谢小姨,也祝你和姨父,还有爸妈,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一百五十块一斤的大闸蟹果然膏厚黄多、肉质细腻,甲鱼炖得酥烂,河虾新鲜又Q弹,大黄鱼很贵,是江刻以前根本不会买的水产,用雪菜煮汤是丈母娘教的,味道真的很鲜美…… 江刻想不到自己如此厉害,有一天居然能捣鼓出这么多菜,心里一高兴,一不小心就喝多了,搭着唐亦宁的肩跟她说悄悄话:“老公能干吗?” 唐亦宁:“……能干。” 江刻:“喜不喜欢我?” 唐亦宁:“……喜欢。” “我也喜欢你,以后给你做龙虾,做牛排,做日料。”江刻胸有大志,右手一挥,“我也要去考厨师证!我要做米其林五星大厨!” 唐亦宁:“……” 根据她浅薄的阅历,米其林好像最高只有三星? 吃完晚餐,韦冬颖和韦秋敏帮唐亦宁收拾餐桌,江大厨已经歪在沙发上起不来了。 时候不早,韦秋敏说由她来送姐姐姐夫回文兴桥,省得唐亦宁再大老远地跑一趟,唐亦宁也不和小姨客气,道过谢后送他们下楼。 韦冬颖这趟过来也有点考察的意思,对结果相当满意。她本来就喜欢江刻,现在更是半点毛病都挑不出来,挽着女儿的手叫她要好好和江刻过日子。 “钱是赚不完的,身体最重要,瞧瞧你爸,身体垮了,有钱也没法享福。”韦冬颖对女儿说,“你告诉江刻别老熬夜,他现在是年轻,身体还扛得住,但这就是透支啊。电视里老有他们这个行业的人猝死的新闻,我每次看着都心慌,他大半夜的还要工作,这样真的不行。” 唐亦宁说:“我知道的,妈妈,我会提醒他。” “他喝多了,你晚上照顾他一下。”临分别前,韦冬颖拍拍女儿的手,“他以前过得苦,爹不疼娘不爱的,现在和你结了婚,你和他,还有我和你爸,我们就是一家人。你爸虽然对你们暂时不办婚宴还有点计较,心里其实明白得很,知道江刻是个好小伙子。我们也不管你和他以前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只往后看,你俩要学会同舟共济,同甘共苦,因为你俩是夫妻。” 小姨的车开走了,唐亦宁坐电梯上楼,心里还想着妈妈的话。 和江刻登记结婚四个月,之前住在出租房,搬过来后,她又一直在培训,其实没有长时间地在新房住过,加上他们没办婚礼、没拍婚纱照、没买婚戒,她在单位还隐婚,唐亦宁其实一直没有完全投入到“妻子”这个角色里。 她觉得自己和江刻像在谈恋爱,有那种酸酸甜甜的感觉。她不像以前那么压抑了,会在他面前撒娇耍赖,说话也不再瞻前顾后、唯唯诺诺,就怕被他知晓隐秘的心事,变得直白又大胆。 -- 第168页 窗户纸都不知是什么时候捅破的,那个可恶的男人突然性情大变,觍着个脸对她亲亲抱抱举高高,“老婆老婆”喊得极其自然,之前说“我爱你”,今天居然说“我喜欢你”,都把她听呆了,觉得这就是一场诡异的、倒退式的恋爱。 不过,在长辈们来家里吃过饭、又祝福了他们后,唐亦宁终于清醒地认识到,不管她心里感受如何,在别人眼里,她和江刻就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她结婚了,有了婚房,那个她暗恋六年的男人,现在成了她的合法丈夫。 唐亦宁回到家,江刻居然不在沙发上,她喊了一声:“江刻?” “嗡嗡嗡”的声音由远而近,唐亦宁往前走几步,看到那台灰色的扫地机器人从主卧转出来,江刻摇摇摆摆地跟在它身后,眼睛一直盯着它,扫地机器人转进书房,江刻又跟了进去。 唐亦宁:“……” 她去书房把江刻拖出来,问他:“你在干什么呀?” “监督它扫地!”江刻这晚真喝多了,大概是太过放松,脸颊红通通,眼神都在发飘,“我看看它扫得干不干净,它有点笨,刚才一直在主卧打转,找不着门,还是我把它踢出来的……” 唐亦宁头疼:“你赶紧洗澡吧,洗完早点睡,明天还要上班呢。” “一起洗。”江刻一把搂住唐亦宁,“一起洗,省水。” “一起洗一点都不省水!”这人这么大个身量,唐亦宁差点被他扑倒,“自己去洗,听话,哎呀你赶紧松开,我要被你压死了。” “我今天很开心,老婆。”江刻不肯松开,将唐亦宁抱得很紧,“他们说我做菜好吃,说我们家装修好看,他们还说我很能干!” 唐亦宁拍着他的背:“你是很能干啊。” 江刻低低地笑了:“开心。” 唐亦宁:“……” 她见过江刻喝醉酒的样子,没有哪次像今天这样幼稚。尤其是醉得最厉害的那次,她一辈子都忘不了,江刻喝得吐了好几回,路都没法走。 那天是七月十六号,距离江刻二十岁的生日还有三天。 又一场台风登陆钱塘,凌晨时分,市里狂风骤雨,电闪雷鸣,马路上几乎没有人影,连车辆都很少。 唐亦宁和江刻却在室外,一起躲在一家店铺的屋檐下,席地而坐。唐亦宁也喝多了,意识模糊,仅存的记忆是江刻牢牢把她抱在怀里,几乎是用手脚缠着她。 他们是那么狼狈,衣服上还沾着呕吐物,看着那雨幕中的城市,江刻数次想要起来,却头晕目眩、双腿发软,无论如何都起不来。 有穿着雨衣的人过来看他们,也许是好心,也许有歹意,江刻没法判断,像是一只困兽,只会凶巴巴地叫人“滚开”,说“不准碰她”,大喊“你敢碰她我杀了你”…… 他用自己所剩不多的意识抵抗着酒精的威力,用臂膀护着唐亦宁,不知多少个小时。 唐亦宁睡着过,醒过来的时候是在江刻背上,他背着她,冒着暴雨,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身子摇摆得厉害,好多次差点要摔跤,或许之前已经摔过?但她不记得了。 他们浑身湿透,衣服上沾着泥巴,脏得不像话,她在他背上哭起来,圈着他的脖子,眼泪混着雨水,从小声啜泣到放声大哭,可是雨太大了,除了他,不会有别人听见。 他安慰她:“别哭了,马上就到了。” 他说:“放心吧,什么都没发生,我一直都在的。” 他说:“你自己搂紧点,我没力气,你别掉下去。” 他仰头嘶吼:“他妈的!你怎么这么重啊?!” …… 江刻洗过澡后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唐亦宁躺在他身边,摸摸他的脸颊,他毫无反应,愉快地打着小呼噜。 她仔细地观察他的脸,其实和二十岁时没太大区别,稍微成熟了些,五官还是那么帅气。 妈妈说的同舟共济,其实不用学习,他们早就有过了。 至于同甘共苦,共苦的经验那是相当丰富,以后,他们会有一辈子的时间用来同甘。 唐亦宁凑过去亲了下江刻的脸颊,又偷偷地笑,想起五年前的那个晚上,她就是这样去偷亲他。 当时,他们历经艰辛才回到江刻的出租房,洗去一身污渍后,江刻再也撑不住,倒头就睡,唐亦宁穿着他的大T恤和运动短裤,和他挤睡在小床上。 她还有醉意,却睡不着,翻过身趴在床上,看着江刻的睡脸,酒壮怂人胆,没忍住就亲了他。 谁能想到呢?他忽然就睁开眼睛,定定地注视着她。 因为酒精的影响,他的眼睛很黑,不像平时那般清澈明亮,那逼人的视线叫她心跳加剧,为自己刚刚做的坏事惊慌不已,怕他会生气,会骂她。 可他没有生气,更没骂她,不仅没生气,他还伸手抱住了她,她的身体颤抖起来,察觉到他的大手从衣摆下探进去,炙热的手掌重抚在她的后腰上。 窗外亮起一道闪电,雷声炸响,倾盆的雨水冲刷着整个城市,还冲刷掉了那些恶心又肮脏的回忆。小屋里,少女呼吸急促,紧张地等待着少年下一步的动作。 他却迟疑着停下,表情有些茫然,唐亦宁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又倾过上身,亲了下他的唇。 这一下,再也没什么能挡住江刻了,他的双手骤然用力,箍紧她的腰,猛地一揽,让她的身体与他贴在一起。 -- 第169页 他闭上眼睛,反客为主,青涩又笨拙地吻住了她的唇。 作者有话说: 有妹子问小唐什么时候救过小江的命,我之前简写过,就是那年寒假,小江拍照受凉后得了肺炎,唐亦宁找到出租屋把他送去医院,就是这么个事。小唐知道了小江在做模特,于是小江开始叫她去拍婚纱照。 第57章 正经 后来的那些年,唐亦宁偶尔会回想起那一夜荒唐。 汗水交织着泪水、年轻男人强健的身体、手忙脚乱的纠缠、窗外的雨声夹着雷鸣、耳边重重的喘息声……还有那些令人脸红耳热的话语。 他吻掉她眼角的泪,说:“你别哭,别哭,我会轻一点。” 他问:“很疼吗?” 他说:“你别哭了,别害怕。” 她紧张得浑身哆嗦,而他已拉弓上箭,没法再停下。 那是他们唯一一次没做措施,万幸的是,唐亦宁没有中招。 …… 十九岁的少女天真无邪,认定了江刻是在醉酒状态,毕竟第二天醒来时,他都吓懵了。 而现在,二十四岁的唐亦宁对此持保留意见。看吧,真喝醉了的江刻睡得跟个猪一样,踹他都不会醒,五年前他要是真醉得不省人事,还能那么勇猛? 呵,男人。 周一早上七点多,两个打工人同时起床,江刻光着膀子去洗漱,唐亦宁倚在门口问他:“你还记得昨晚的事吗?” 江刻有一丢丢断片,嘴里含着泡沫,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唐亦宁又问:“还记得我爸妈什么时候走的吗?” 江刻:“……” 他刷完牙,拿着刮胡刀刮胡子,用自我检讨般的语气说:“昨晚我喝多了。” “我也真是服了你,在自己家都能喝成这样。”唐亦宁摇头叹气,“你还记得自己昨晚做了什么吗?” “做了什么?”江刻疑惑地问,“我酒品还可以的,不会发酒疯。” 唐亦宁说:“你追着那个扫地机器人跑,说要监督它扫地,还说它很笨,找不着门,一脚把它踢出来。” 江刻第一反应就是否认:“不可能。” “骗你是小狗,你还说你要去考厨师证,要去米其林餐厅做大厨。”唐亦宁说得自己都想笑,“不肯自己洗澡,非要我帮你洗,那么大个人啊!在浴室光着身子唱歌,我都要瞎了,真想录下来以后给你小孩看。” “不可能!”江刻接受不了:“我唱的什么呀?” 唐亦宁唱给他听:“一杯敬朝阳,一杯敬月光,唤醒我的向往,温柔了寒窗……” 江刻翻了个白眼:“这歌最近小南老唱,我被他洗脑了。” 拾掇干净后的江先生穿着衬衫长裤,仪态端庄,在厨房装盒饭。 唐亦宁看着他装,昨晚剩菜很多,江刻说靠他晚上下班回来当夜宵吃肯定吃不完,菜都挺好,不能浪费,干脆装饭盒里带到公司当午饭、晚饭吃。 把饭盒放进环保袋后,江刻问:“你周三晚上就能回来了吧?” “嗯。”唐亦宁说,“后面就能天天在家住了。” 江刻笑了一下:“那周三我早点下班,我们一起吃晚饭。” 唐亦宁走过去抱住他的腰,仰起脸来:“好。” 江刻顺势就亲了亲她的嘴:“走吧,八点了,我送你去厂里。” 唐亦宁还需在厂里培训三天,只是这三天,她还有另外一个重要任务——盯着娅仕玫的那批货。 霍云舟和莫惠清聊天时说的小量采购,什么一千条、两千条,真正签合同时,数量其实达到了九千多条拉链,包括四种款式、六种颜色、十几种规格,订单金额两万多。 莫惠清给了霍云舟很好的交期承诺,上周四签的合同,这周二之前就要交货。 唐亦宁和跟单员郭晓洁见了面,郭晓洁告诉她,厂里的生产线一天其实能生产几十万条拉链,九千多条就是毛毛雨,如果真的要加快做,半天就能做完,交期定下四、五天已经非常宽裕。 唐亦宁跟着郭晓洁去喷机房和拉头生产车间跑了一圈,知道这种小量订单,码带染色要一天,拉头生产再一天,周二前绝对可以发货。 管生产的一位男主管看唐亦宁紧张兮兮的样子,笑着说:“放心吧,莫经理都打过招呼啦,我们都知道那是个大客户,现在就是试试水,保证给你们做好。” 唐亦宁嘴很甜:“谢谢余哥!余哥辛苦啦!” 郭晓洁说:“小唐,我可等着你几十万的订单砸给我咯!” 唐亦宁握拳:“我会努力的!” 周二上午,仓库给了唐亦宁出货单,她发给卢经理,让卢经理第二天注意收货。 很快,她收到霍云舟发来的微信,心里一个咯噔。 自从上周和莫惠清聊过后,唐亦宁已经不敢直视这位总监大人。 【霍总监】:小唐,我听老卢说,已经发货了? 【唐亦宁】:是的,总监,明天你们应该就能收到。 【霍总监】:好,辛苦,下次再有需求,我让老卢和你联系。 【唐亦宁】:好的,总监。 【霍总监】:我这几天在北京参加中国时装周,要下月初才回去,到时候和你联系,请你吃饭。 【唐亦宁】:总监你客气了,不用的,这都是我的分内事。 -- 第170页 【霍总监】:我可以帮你介绍客户,上次一起吃饭的那个梁总你还记得吗?他做羽绒服的,羽绒服哦!每一件都有好多拉链,好多好多拉链! 唐亦宁:“……” 霍总监打蛇打七寸,她都要给他跪了。 周三下午,唐亦宁结束了在厂里两周多的培训,并且顺利通过考核。她脾气好,和几个外地来的女生同住同吃半个月,收获了友谊。即将分别,大家都很不舍,女生们纷纷邀请唐亦宁有空去她们那儿游玩。 来自广东的麦嘉晨说:“你来广州,我请你去饮早茶。” 唐亦宁说:“好呀,有机会我一定去。” 只是,等她真有机会去广州玩,麦嘉晨搞不好都不在望金工作了,那边的工厂乱成一锅粥,任颖说能不能撑到过年都不一定。 新员工们第二天要去坐飞机或高铁,晚上自发组织聚餐,唐亦宁惦记江刻,就没参加,高高兴兴地带着行李回到星云坊。 江先生也惦记着她,七点多就回了家,两人一起做饭、吃饭、洗碗。江刻有工作带回来,但没急着做,洗完澡后就缠着唐亦宁不放,说她之前又是培训,又是来大姨妈,有些事好久没做了。 唐亦宁瞪他:“以前我俩最多一礼拜见一回,少的时候一个多月才见一回,你都能忍,现在这才几天?也就一个多礼拜,你怎么跟野猫发情似的?” 江刻说:“以前我们没结婚,现在我们结婚了。” “你的生理欲望又不会因为是否结婚而有所改变。”唐亦宁眼睛往他那儿瞄,“以前咱俩不见面的时候你怎么解决的?用手吗?” 江刻严正声明:“你别胡说,我是正经人!” 唐亦宁手指敲着下巴:“正经人都用手,不正经的会用道具。我以前看过一个电影,有个男的还用披萨……” 江刻惊呆:“你怎么还看这种东西?!” 唐亦宁:“是正经电影。” 江刻不再和她废话,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迈开大步跑进主卧,把唐亦宁丢到大床上,一边扒下自己的睡衣一边恶狠狠地说:“行,我也正经很多年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咱俩就不正经一回。” 唐亦宁:“?” 祸从口出,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 周四早上,主卧的空气里似乎还飘荡着暧昧气息,唐亦宁揪着江刻的耳朵把他弄醒,又是撒娇又是挠痒,江刻崩溃,拉过被子盖住头,背过身去装死。 唐亦宁扑到他身上拍他:“昨晚你答应过的,今天送我去单位!” 江刻:“呼噜噜,呼噜噜,呼噜噜……” “你别装睡!”唐亦宁像只八爪章鱼似的扒住他,隔着被子拍他屁股,“谁叫你昨晚弄那么长时间?你个变态!不是时间越长就越厉害!现在起不来了吧?喂!你是不是肾虚啊?” 江刻:“……” 昨晚酱酱酿酿的过程中,唐亦宁套他的话,让他答应今天送她去单位。那种情况下她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让他去摘星星可能都会想想办法。 他没考虑到的情况是,他特别亢奋,持续得久了点,结束后还去书房工作到半夜,结果就导致睡眠严重不足,爬不起来了。 闹了半天,江刻还是认命地起床,洗漱、穿衣、做早饭,八点都没到,两人一起出了门。 江刻把唐亦宁送到科创城的办事处,再掉头去公司。两栋大楼离得不远,等他走进杋胜科技的玻璃门时,偌大的办公区域空空荡荡,只有几位保洁阿姨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其中一个问:“小江,你这么早就来上班啊?” “嗯,起早了。”江刻搪塞了几句,去茶水间给自己冲上一杯浓咖啡,用来提神醒脑,想到家里那位祖宗,也是一脑门的无奈。 她再也不是那个纯洁懵懂的小鸡崽了,很多东西,好像比他还懂,都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 唐亦宁对拉链不再是一无所知。在厂里,她搞明白了拉链的几大种类、每个种类的优缺点及具体生产流程、各个国家针对拉链产品制定的不同标准、拉链使用注意事项等等。 她不是搞技术的,现在最需要学习的是望金拉链的价格体系,作为一个业务员,首先得能独立地给客户报价。 莫惠清来了办事处,交给唐亦宁一个任务,让她把之前在铠勋上班时接触过的服装企业都整理一遍,写明他们做内销还是外销,主做男装、女装还是童装,通过面料进货量推断他们的生产规模和品牌风格,着重要标明回款信誉。习惯性欠钱不给的客户,生意做得再大,供应商也要敬而远之。 莫惠清说,表格整理好后她会筛一遍,刨掉已经和望金有合作的那几家,让唐亦宁和剩下的那些单位都联系一下,问问对方有没有新增拉链供应商的需求,如果有,可以带着样品和资料画册上门拜访。 “很多年前,我们还会去扫楼。”莫惠清对唐亦宁说,“就是去那些服装公司、外贸公司比较密集的写字楼,带着资料、名片一家家去拜访。现在不太有这种形式了,网络很发达,人家有需求网上都能找到供应商。但你和那些采购之前有过联系,情况又不一样,效果会比扫楼好很多,联系十家能成一家,也是好的。” 唐亦宁听明白了,充满斗志地回到工位。 她手上有彭玉所有客户的联系方式,整理表格前,唐亦宁先去走廊上给彭玉打了个电话,向她说明这件事,并询问她的意见。 -- 第171页 彭玉大方地表态:“行的呀,你去联系吧,我卖面料,你卖拉链,又没有竞争关系,那几个采购你都联系过,哪些好说话,哪些比较难搞,你应该都知道,先从好说话的去下手吧。” 唐亦宁很开心:“我知道了,谢谢彭姐!” 她当天就整理出一份表格,密密麻麻几十家服装企业,莫惠清帮她筛了一遍,最后挑出二十多家,大多数在钱塘或周边,作为第一拨去联系的客户。 唐亦宁在电脑前做了个深呼吸,拿起手机开始打电话:“喂,您好,请问是苏姐吗?” “苏姐您好,我是唐亦宁,我们以前联系过,我是铠勋面料彭玉彭经理的助理,对对,就是小唐。” “是这样的苏姐,我现在跳槽了,在钱塘望金拉链厂上班,做业务,打电话给您是想问问,您这边应该有拉链采购的需求,我想发一份公司的PPT给您看,您要是感兴趣,我还可以上门拜访。” …… 整个周四、周五,唐亦宁除了跟程娟出去跑过两家客户,回到办公室就是排着队地打电话。 那些服装企业的面辅料采购人员,她大多都联系过,不算陌生人,有些人还去过铠勋考察,双方见过面。这些电话效果不一,有些被一口拒绝,有些采购很客气,让唐亦宁整理望金拉链的资料发邮件过去。 服装厂在采购面辅料时,不会只盯着一家供应商,通常会有三四五家同时合作,因为供应商的价格、交期、优势产品各有不同,客户在采购时都会比较。 望金拉链在省内也算领头羊,服装企业大多都知道,之前没合作可能有各种原因,也许是因为报价贵过小工厂,也许是因为路途太远、运输不便。总之,收个PPT看不费什么时间,上门跑的也是唐亦宁,大多数采购都持欢迎态度:你来吧。 意向最清晰的是一家位于台城的服装企业,对方主做男装,包括夹克和长裤,拉链用量很大。那位采购是位姓蒋的大姐,之前就和唐亦宁关系不错,告诉她,他们厂最近的确有新增拉链供应商的需求,热情地邀请她去台城的服装厂聊聊。 台城在A省南面,坐高铁要两个多小时,开车要四个多小时,唐亦宁不觉得自己有长途出差的资格,又不想放弃,便把这个消息告诉给莫惠清。 莫惠清看了下自己的日程,说:“下周三我刚好要去温市见客户,你跟我的车走吧,我顺便陪你去台城跑一趟。你自己去,估计也不知道要和人家聊什么。” 唐亦宁又惊又喜,莫惠清又说:“带点换洗衣服,我要请客户吃饭,会在温市住一晚,到时候我就说你是我的助理,你能学点东西,我也有排面,挺好。” “陆萧不去吗?”唐亦宁略微忐忑,“他才是你的助理。” 莫惠清说:“他是男的,和我一起出差还要订两个房间,没必要。你和我去,咱俩住个标间就行,我不讲究,你讲究吗?” 唐亦宁赶紧摇头:“不讲究,我都可以的。” 莫惠清对她笑:“那你去答复对方吧,这一趟无论结果如何都没关系,我也就是顺路带你跑。” 唐亦宁心里感动极了:“好的,谢谢莫姐。” 这一周的工作结束,十月也结束了,唐亦宁周六休息,又一次长途跋涉回文兴桥去看望父母,只是不敢再骑小电驴。 晚上回到星云坊,她带回妈妈做的两盒菜——肉饼蒸蛋和香肠炒西芹,给江刻当宵夜吃。 江先生没再把工作带回家,一直忙到十一点才下班回来。 他很疲倦,只有在走进家门、看到唐亦宁时,面上才露出微微的笑意。 唐亦宁把菜用微波炉加热,陪着江刻吃宵夜。 她看着他冒出胡茬的下巴,指指自己的眼睛:“你都有黑眼圈了。” “最近很忙。”江刻抬手搓了把脸,“老大在融资,开始接触一些投资人,最近有几拨人来公司考察,都是金主,我还被抓过去谈话过,作为员工代表之一。” 唐亦宁:“为什么要抓你?” 江刻一脸烦躁:“老大说我长得帅,印象分会比较高。” “哈哈哈哈……”唐亦宁笑死了,“窦老板要融多少钱啊?” “之前说是一个亿,现在胃口大了,想要两个亿,甚至三个亿。”江刻咬着肉饼,“真有这么多人愿意投呢,我听说收到好几份TS了,啧,有钱人真多。” 唐亦宁:“那谈好了吗?” “还没有,老大比较挑剔,毕竟要把股份给人家,金主挑他,他也要挑金主的。”江刻摇头,“不说这个了,和咱们没关系。” 唐亦宁笑了笑,江刻看着她,问:“咱们明天是不是要去约会?” 唐亦宁竟有些不好意思了:“什么约会啊,就出去随便转转。” “上午先让我睡个懒觉。”江刻说,“中午出去吃斗牛士,下午看电影,然后逛逛街,你好久没买衣服了吧?天要凉了,明天给你买几件新衣服穿,秋装冬装,你自己去挑。” 唐亦宁愣住了,她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收入,存款也岌岌可危,守着那剩下的四、五千,压根儿不敢买衣服鞋子化妆品,平时出门连杯奶茶都不舍得买,每天都在盼着发工资。 江刻没问过她要不要拿点钱用,也没给她发过红包,八月有七夕节,唐亦宁没等来任何礼物,在这方面,对江刻实在是没法期待。 -- 第172页 可现在,他说要给她买新衣服穿。 “之前没钱。”江刻低下头眨了眨眼,又抬头看她,“这几天宽裕了些,我看公司里那些女同事每天衣服都不重样,还会戴首饰、戴表,好多个包换着背。我们也不去和她们比,就……买几件新衣服,还是可以的。” 唐亦宁憋着笑,大眼睛瞪住江刻,江刻皱眉:“干吗这么看我?” 唐亦宁努努嘴:“葛朗台转性了呀。” 江刻下巴一抬:“啧。” 唐亦宁:“铁公鸡。” 江刻:“……” 唐亦宁:“我还想买新皮鞋。” 江刻一挥手:“买。” 唐亦宁:“新口红。” 江刻点头:“行。” 唐亦宁笑起来:“老公最好了~” 看着她甜甜的笑容,江刻想起尤达说过的话,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千金难买我开心”。 作者有话说: 回忆中的一些情节,可能会打乱顺序,出现在不同的剧情里。很多疑问,后面都会解答,铺垫和伏笔,都会有后文,目前应该也不存在看不懂的情况。 小江:算算我的小钱包,嘤,明天万元户是不是又要离我而去? 本章那一句歌词来自毛不易《消愁》。 第58章 约会 周日早上,唐亦宁没吵江刻,醒来后去客卫洗漱,又回到床上玩手机,让身边的男人舒舒服服地睡了个懒觉。 快十一点时,江刻醒了,眼睛还没睁开,手已经往边上搭去,把唐亦宁结结实实地抱在怀里。 “早上好,老婆——”他拖长尾音叫她,声音还带点儿哑,唐亦宁去撸他头发:“大哥,已经中午啦。” 江刻一怔:“中午了?你怎么不叫我?还来得及去吃牛排吗?” 唐亦宁说:“你现在立刻去洗脸刷牙,就来得及。” 江先生听完就来了一个鲤鱼打挺,床垫都被他弹得震颤了一下。唐亦宁看他只穿着个小内裤往主卫跑,真的很想给他拍下来,让那些觉得江刻又帅又高冷的人看看,这人在家里其实是这样的! 没多久,江刻已经穿戴完毕,里头是一件灰色带帽卫衣,外头搭那件“三千多”的黑色夹克,帽子挂在夹克外,底下是牛仔裤,站在主卫镜子前用发胶抓头发,臭美得不行。 二十五岁的男人盘靓条顺,稍微一打扮就是街上最靓的崽。 唐亦宁也换好了衣服,珍珠白的毛衣配深蓝色纱裙,这条纱裙还是她大四时买的,里里外外几层纱,点缀着银丝,只要六十八,就满足了她的公主梦。 她在餐桌上化妆,江刻坐在她对面,饶有兴致地看她给自己描眉涂唇。 唐亦宁扫着睫毛膏,问:“我什么时候能有梳妆台啊?” “快了。”江刻说,“已经在购物车里,双十一下单。” 除了梳妆台,还有榨汁机、地毯、抱枕、一大堆衣架、脏衣篓,以及厨房里要用到的一堆小玩意儿,不是太急着用,江刻统统打算双十一凑满减,多少能便宜一些。 唐亦宁对着镜子抿抿唇,抬眼看江刻,问:“好看吗?” 她长发披肩,笑靥如花,江刻眼前一亮,一点儿也不敷衍地回答:“好看。” 准备完毕,两人手牵手地出门,上车后直奔位于城西的一座大型综合体,去进行人生中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约会。 中午十二点半,江刻和唐亦宁已经面对面地坐在斗牛士餐厅里,一人翻着一本菜单,唐亦宁找到小何说的那个眼肉牛排,小声对江刻说:“我吃这个,一百三十八的。” 江刻研究着菜单,说:“它有套餐,加五十八可以配餐无限量。” 斗牛士是一家专做牛排的老牌连锁餐厅,分单点和套餐,单点一份牛排是一个价,如果想要别的饮料、沙拉、面包、甜点等配餐,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加五十八,配餐无限量供应,另一种是点打包配餐,二十五含三份配餐,三十五含五份配餐,客人自己去组合。 唐亦宁说:“五十八吃不了啊,点那个打包的吧。” 江刻叫来服务员,唐亦宁点了那份原切眼肉牛排,江刻要了一份七十八的菲力牛排,抬头问服务员:“我问一下,可不可以点一个无限量,另一个就单点牛排?” 服务员抱歉地说:“对不起先生,不可以哦,我们这边同一桌的客人,要么都单点,要么都点无限量,菜单上有说明的。” “哦。”江刻想了想,说,“那就点一份三十五的配餐。” 服务员说:“好的,三十五包含五样配餐,请问你们要什么?” 江刻指指唐亦宁:“问她,全是她的。” 唐亦宁已经在捂嘴憋笑,翻着菜单说:“一杯柳橙汁,一个玉米浓汤,一份水果沙拉,一份蒜蓉面包。” 她问江刻,“再给你搞个饮料,你喝什么?” 江刻说:“不用,你给自己搞个冰淇淋或小蛋糕吧,我喝柠檬水就行。” “来都来了。”唐亦宁觉得江刻这人真是转不过弯,说,“再一杯西瓜汁,谢谢。” 服务员离开了,唐亦宁忍不住取笑江刻:“真亏你想得出来,一个人点无限量,另一个人单点,那不是我不停地叫配餐,你都能一起吃啦?你当人家老板是傻的呀?” “问问么,问问又没关系。”江刻很坦然,“说不定人家老板就是傻的,点个餐还各种算数,它索性三十八配餐无限量,我保证人人都会点。” -- 第173页 “那碰到能吃的,他不得亏死啊。”唐亦宁说,“你光吃个牛排肯定不够,一会儿面包和沙拉一起吃,实在不够吃我们再点个二十五打包三个配餐的也行,大老远地跑过来,总得吃饱吧。” 江刻双臂交叠搁在桌上,脑袋向唐亦宁凑过去些:“吃不饱一会儿可以去买小吃,我看楼下有卖羊肉串的,生意很好,好久没吃了,刚走过时闻到香味,把我给馋的。” 唐亦宁嗤嗤笑:“行啊,我也想吃。” 配餐上得很快,蒜蓉面包是金黄色,两杯饮料一红一橙,水果沙拉有西瓜、哈密瓜、火龙果和甜瓜,颜色都很鲜艳,唐亦宁把几个盘子往自己面前一扒拉,又把手机交给江刻:“帮我拍照,把这些都拍进去,拍好看点。” 她单手托腮,对着镜头甜笑,又扶着杯子,轻轻去咬吸管,再比出两个剪刀手贴在脸颊上,对着镜头嘟嘴卖萌。 江刻:“……” 足足拍了十几张,他把手机还给唐亦宁:“你看看,要是不好,一会儿牛排来了再拍过。” 唐亦宁回看照片,非常满意,拿起手机说:“我也给你拍。” 江刻抬手挡脸:“干吗要拍照?吃个饭你拍菜就算了,拍人干什么?你还发朋友圈啊?不拍。” “小气鬼。”唐亦宁噘着嘴收起手机,“就算不发朋友圈,照片也能留下来的,以后看看多有意思。” 她拿起叉子吃水果,又舀了勺玉米浓汤喝,“唔”了一声:“好喝,你尝尝?” 江刻捏了块蒜蓉面包啃,说:“你喝吧,就那么点,几口就喝没了。” “尝尝嘛。”唐亦宁舀起一勺递到他嘴边,江刻没办法,就着她的手喝下汤,唐亦宁笑嘻嘻地问,“好喝吧?要不要给你也来一份?” 江刻舔舔嘴角,觉得味道的确不错,却还是摇头:“不用了,你喝吧。” 牛排终于端上桌,不是铁板,是瓷盘装,配着小番茄、西蓝花和薯条,浇上黑胡椒汁,噗嗤噗嗤冒着香气。 唐亦宁眉开眼笑,发现自己的牛排比江刻的大许多,没多想就切下三分之一,搞到他盘子里:“我这块太大了,你帮我吃点儿。” 江刻想拦没拦住,说:“干吗呢?你先吃么,吃不下了再给我,咱俩都没吃早饭,你不饿啊?” “我真的吃不了。”唐亦宁突然想起照片没拍,“哎呀!切掉了,不管,这样也能拍。” 她又把手机递给江刻,让他给她拍照,要带上牛排,托腮、咬吸管、嘟嘴卖萌三件套场景重现,江刻拍得想笑,问:“你到底要干吗?” “发朋友圈。”唐亦宁说发就发,挑了两张照片美颜了一下,发到朋友圈里。 江刻打开手机就看到唐亦宁新鲜出炉的朋友圈,一张是配餐大合影,一张是她托腮微笑,面前是一盘缺了一角的牛排。 他给她点了个赞,很快看到蔡东东也点了个赞。 唐亦宁这边的点赞和评论更多,老同事、新同事、同学、亲戚、客户……她平时很少发朋友圈,因为觉得没什么值得分享的内容,今天这条其实也不稀奇,但她就是想发,配的文字是:【轻松的周末,吃点肉~[爱心]】 【潘蕾】:唐小宁!这是男友视角吧?你是不是找对象啦? 【小白兔奶糖】回复:没有啦~ 其实是老公视角,嘿嘿。 【吴丹娜】:真的不是咩?[偷笑] 【小白兔奶糖】回复:[敲打] 【小何】:这是斗牛士吧? 【小白兔奶糖】回复:是哒~终于吃到啦~ 【章一格】:咦?你是不是在紫悦城? 【小白兔奶糖】回复:是啊,你怎么知道? 【章一格】回复:我刚看到这家西餐厅了,差点去吃,我也在。 【小白兔奶糖】回复:哇,好巧! 这时,江刻叫她:“别玩手机了,牛排冷了不好吃。” 唐亦宁放下手机拿起刀叉,将一块牛肉送进嘴里,幸福得眯起眼:“唔,真好吃!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牛排。” 江刻已经尝过两份牛排,说:“你这个真的比我这个好吃。” 唐亦宁白了他一眼:“废话,价格相差快一半呢。” 江刻笑笑:“还真是一分价钱一分货。” 两人慢慢地吃着,唐亦宁好奇地问:“你以前吃过牛排吗?” 江刻说:“吃过,老板请客,还挺贵,每种都是一百多。” 唐亦宁:“那你自己去吃过没?” “当然没有。”江刻看她,“我有病啊?一个人跑出去吃牛排,图什么?” 唐亦宁逗他:“一个人没意思,可以两个人的嘛,你没请女孩去吃过吗?” 江刻皮笑肉不笑:“请过,请一位姓唐的小姐,嘴可挑。” 唐亦宁又白了他一眼,她的先生年轻英俊,身高腿长,收入也不低,应该是很受女孩欢迎的类型,可之前三年,即使他俩一两个月不见面不联系,唐亦宁都没担心过他会“劈腿”。 江先生实在是太过奇葩,唐亦宁想不出还有哪个女孩会像她这么傻,死心塌地地与他纠缠多年,连个奔头都看不见。 牛肉扎实,唐亦宁吃饱了,让江刻把桌上剩下的食物消灭干净,自己又去看朋友圈评论。 霍云舟也给她点赞了,没评论,在私聊里问她。 -- 第174页 【霍总监】:你喜欢吃牛排? 唐亦宁头大如斗,觉得总监大人问出这句话来别有用意,不会下次见面,他就带她去吃那什么两三千的牛排了吧? 唐亦宁不敢回他,当做没看见,默默地删除消息,按熄手机。 吃饱喝足,一共吃了两百五十一,江刻买完单,两人一起去到六楼的电影院,准备看下午两点半的一场电影,那是一部3D大片,江先生还满期待。 周日的电影院非常热闹,江刻在自助机子上取完票,距离开场还有半个多小时,两人挤到吧台前买爆米花,唐亦宁看到冰柜就改了主意,抱着江刻的胳膊摇晃:“我想吃冰淇淋。” 刚才吃饭,她放弃了冰淇淋,换成了给江刻的西瓜汁,江刻揉揉她脑袋,说:“自己去挑。” 唐亦宁喜滋滋地挑了一支巧克力蛋筒,十二块钱,江刻去付钱,忍不住吐槽:“这儿怎么卖这么贵?这个蛋筒超市才卖七块。” 唐亦宁已经剥开包装纸,愉快地开舔。 两人在电影院到处逛,看墙上的电影海报,又和热映大片宣传展位上的模型合影,正玩着时,唐亦宁听到有人叫她:“唐亦宁?” 她回过头,就看到午饭时还在朋友圈出现过的章一格,惊喜地说:“章一格!好巧啊,你也来看电影吗?” 接着,她又看到章一格身边的人,是个个子娇小的年轻女人,扎着一个丸子头,看不太出年纪,穿着时尚,五官明艳,气质偏清冷。 如果不是女人手上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唐亦宁一定会觉得她和章一格是一对,可那小男孩存在感超强,唐亦宁摸不着头脑,等着章一格给她介绍。 章一格也看到了唐亦宁身边的江刻,狗贼先生脸色不太好,章一格可以理解,指着身边的女人说:“这是我朋友,姓叶。”又指着唐亦宁说,“这是小唐,这是她先生,姓江。” 唐亦宁说:“叶小姐,你好。” 叶小姐也点头致意:“你好,唐小姐。” 小男孩没有被介绍到,不太高兴地撇了撇嘴,江刻看到他的小表情,笑了一下,被小男孩发现了,很快又板起一张小酷脸,背脊都挺直了不少。 章一格还是老样子,头发剪得清清爽爽,戴着眼镜,穿着浅色毛衣,衬衫领子从毛衣领口翻出来,书卷气浓郁。 唐亦宁和他已数月未见,最后的一次单独联系还是在唐亦宁辞职前,章一格给她打电话约漂流,自从知道她和江刻结了婚,他再也没联系过她,怕江刻误会。 五个人在休息区找了张桌子坐下,唐亦宁问章一格:“你们看什么电影呀?” 章一格拿出三张票给她看,很不好意思:“动画片。” 小男孩打扮得很潮,鬓边头发被剃薄,还留出一道闪电,他长得像叶小姐,眼睛大大的,一直盯着唐亦宁看——其实是在看她手里的巧克力蛋筒,还舔了舔嘴唇。 唐亦宁被他看得都不好意思继续吃了,小男孩挨着叶小姐,拉拉她袖子:“妈妈,我也想吃……” “不行。”叶小姐在用手机处理工作,直接打断小家伙的话,“你刚才吃饭已经吃了一份冰淇淋了,不能再吃。” 小男孩又去看章一格,满眼的期待,章一格被他看得脑门冒汗,却不敢动,不停地用眼神去向叶小姐示意。叶小姐却像是没看见,她不表态,章一格更不敢动了,错开眼神不去看小男孩。 小男孩委屈地瘪起嘴,这时,江刻站起身走开了几步,小男孩用眼睛追随着他。江刻走到叶小姐看不见的地方,朝小男孩招招手,小男孩一愣,看一眼妈妈,大着胆子从椅子上爬下来,跑去江刻身边。 江刻牵起他的小手,领着他往吧台那里走。 章一格惊呼:“知了!飞飞跟人走了!” 叶小姐依旧不为所动,盯着手机:“我知道。” 章一格说:“江刻要给他买冰淇淋了!” 叶小姐:“我知道。” 章一格后悔万分:“你为什么不让我去给他买?” 叶小姐抬起头来:“我什么时候不让你去给他买了?” 章一格:“那你刚才……” 叶小姐:“我刚才阻止你了吗?” 章一格哑口无言,唐亦宁旁观着这一切,憋笑到内伤,叶小姐还要问她:“唐小姐可以作证,我给你机会了,你自己没把握住。” 唐亦宁舔着蛋筒笑到发抖:“我证明,章一格,是你自己想多了。” 章一格:“……” 另一边,小男孩已经大方地对江刻做了自我介绍:“我叫叶圳飞,你可以叫我飞飞。” 江刻:“哦。” 他没有和小孩打交道的经验,根本不会哄孩子,就算要讲话,也是用平时的语气,不会用一些嗲嗲的叠词。 “你好高啊,比格格都高。”飞飞仰头看江刻,“还比格格长得帅!” 这话江刻爱听:“小伙子有眼光,你几岁了?” 飞飞:“六岁。” 江刻:“小学一年级?” 飞飞沮丧地低下头:“幼儿园大班。” 江刻失笑:“哦,还是个小文盲。” “我不是文盲!”飞飞大声说,“我已经认识很多字了!” 江刻:“识数吗?一二三四五六七,会认吗?” 飞飞骄傲地说:“会!一百以内加减法都会!” -- 第175页 “那就好。”江刻把飞飞领到吧台前,指着冰柜说:“五块钱以下的随便挑,五块钱以上的,不行。” 飞飞踮着脚,扒在冰柜上看雪糕,又去看标价签,失望地看向江刻:“我想吃姐姐吃的那个,那个要十二块。” “那个不行。”江刻抱着手臂回答,“你就只配吃五块钱以下的。” 飞飞挑了半天,终于选中一支五块钱的雪糕,其实就是个冰棍儿,他也不挑剔,拿出来交给江刻。 江刻付完钱,直接把冰棍儿递给飞飞,飞飞一愣,摆弄了半天说:“叔叔,我不会撕。” “……”江刻不乐意了,“你叫人姐姐,又叫我叔叔,什么意思?” 飞飞很聪明,美食当前立刻改口:“哥哥!” 江刻满意了,蹲下来帮他撕掉外包装,飞飞举着冰棍儿迫不及待地就舔了一口,江刻看着小男孩亮晶晶的眸子,忍不住就抬手去捏他的脸。 又嫩又滑,真好玩儿,再捏一把。 飞飞吃着他给的冰棍,很大方地任他rua,还拍起马屁来:“我觉得你比格格好,不如你给我做新爸爸吧?” 江刻无语:“新爸爸就算了,怎么?格格对你不好吗?” “也没有,就是……”飞飞纠结地说,“他很怕我妈妈,胆小如鼠,我喜欢男子汉爸爸。” 小家伙成语还用得挺溜。 江刻原本就不认识章一格,也不知道他和叶小姐是怎么回事,不过看那样子,猜一下也能猜出个大概。对于章一格有勇气去追求叶小姐,江刻心里其实很佩服。 “格格是个好人。”江刻对飞飞说,“男子汉并不是看个子高不高,胆子大不大,主要要看他对你和你妈妈好不好。” 飞飞还太小,听不懂这些话,说:“他会给我买玩具和图画书,还会带我去游乐场玩儿。” 江刻:“那不就行了?你这个人很没良心啊,我就给你买个冰棍儿,你就要出卖他?” 飞飞噘嘴:“我想给我妈妈挑个最好的新爸爸。” 江刻:“别来考虑我,我已经结婚了。” 飞飞舔着冰棍,问:“你生宝宝了吗?” 江刻:“还没有。” 飞飞:“你说,格格和我妈妈要是结婚了,他们会再生一个宝宝吗?” 江刻:“我不知道。” 飞飞:“我怕他们有了新的宝宝,就不喜欢我了。” 江刻摸摸他的小脑袋:“不会的。” 飞飞眨巴着大眼睛:“为什么?” 江刻微笑:“我说了,格格是个好人。” 飞飞想了想,也笑起来,露出一排贝壳般的小乳牙:“他要是胆子再大点儿就更好了。” 江刻站起身,牵着飞飞往回走,心想,其实章一格胆子已经很大了,还挺出人意料的。 两场电影都快开场,唐亦宁与章一格分别,江刻领着她去买爆米花,唐亦宁转过头,看着那三个人走远的背影。 飞飞在中间蹦蹦跳跳,一手牵着叶小姐,一手牵着章一格,男人高瘦,女人娇小,还真有一家三口的味儿。 抱着爆米花走去影厅时,唐亦宁问江刻:“以后我们有了小孩,你会带TA来看动画片吗?” 江刻揽着她的肩,稍作沉吟,回答:“会。” 不仅要看动画片,还要给TA买玩具和图画书,带TA去游乐场玩,给TA买最贵的冰淇淋,和唐亦宁一起牵着TA走路,随时随地都能揉捏TA的小脸蛋。 要让TA笑,让TA不会担惊受怕,怕爸妈有一天会不喜欢TA,会不要TA。要让TA知道,爸爸妈妈永远都爱TA,不管TA长大后去哪儿上学、工作,爸爸妈妈在的那个地方,永远都是TA的家。 3D电影很精彩,是一部科幻大片,江刻戴着近视眼镜,又在眼镜外架上3D眼镜,好好地享受了一场视听盛宴。 过程中出现了一段小插曲,江刻没买情侣座,座位在最好的区域,他的后排坐着一个矮个子女人,开场后就恳求他:“先生,你太高了,能不能稍微往下坐坐?你整个脑袋都快露出来了,我真的看不见,谢谢啊。” 江刻:“……” 所以,他几乎是瘫在座位上看完的整场电影,姿势太过古怪,也没法和唐亦宁来一场电影院的甜蜜Kiss,怕被后排围观。 江刻由此得出结论,他以后还是得买最后排的情侣座,要不然,太费腰。 看完电影,江刻言出必行,带着唐亦宁去买衣服。 唐亦宁买了一件毛衣、一件风衣、一件羽绒服,又去鞋子柜台挑了双新皮鞋,清一色的百搭打折款,没有新品。 江刻也买了一件羽绒服和一条长裤,所有东西加起来,花了三千多。 口红没买,江刻拢着唐亦宁的耳朵说:“双十一在网上买吧,你挑些别的化妆品,一块儿下单,这里一点不打折。” 唐亦宁自然同意,这天的战利品已经足够丰盛,而江先生的钱包也出血严重,再不打住,双十一他就只能看着购物车干瞪眼了。 离开商场前,两人去排队买羊肉串,这家店新开不久,队伍排得老长,其中不乏情侣和带孩子的夫妻。 江刻观察着他们的样子,那一张张陌生的脸大多都在笑。有大学生模样的男孩抱住女友,两人一起摇摆着身子,黏糊得要命;有丈夫离开队伍,一会儿后买回两杯奶茶,又给孩子带来一杯关东煮;还有一对老夫妻,自带折叠凳,两人轮流坐下休息,队伍往前移动时,就起身把凳子也往前挪。 -- 第176页 唐亦宁见江刻在发呆,问:“你是不是不想排啊?要不我们走吧,这估计得排二三十分钟呢。” 江刻低头看她,问:“你想吃吗?” “一般吧,就闻着挺香。”唐亦宁抱住他的腰,现在的她已经很习惯在公众场合与他亲近了,江刻似乎也一样。她仰着脸说,“我怕你觉得排队浪费时间,真想吃,外卖也能点到羊肉串。” 江刻说:“外卖点不到这家,这儿离我们家太远。排着吧,我们是在约会,做什么都不浪费时间。” 学习能力超强的江先生学着那对大学生情侣的样子,搂住了唐亦宁的身体,一左一右慢悠悠地晃荡起来。 这边正晃得高兴,那对大学生情侣的姿势又变了,变成女孩从身后抱住男孩,还试图跳起来扑到男孩背上,男孩被她搞得弯下腰,两张脸庞青春洋溢,满是胶原蛋白,打闹时不会让人心生反感,只会觉得年轻真好。 江刻突然就很羡慕,还开始后悔,后悔自己浪费了好多年的时光。 他之前都在干什么?打工,存钱,工作,买房,他疲于奔命,只望着前方,却忽略了有个女孩始终陪在他身旁。 江刻双臂用力,更紧地抱住唐亦宁,把她勒得快要喘不上气来,唐亦宁小声骂他:“发什么神经?人家都在看我们了。” 江刻说:“嘘,就抱一会儿。” 他闭上眼睛,用下巴蹭蹭她头顶的发,心里后悔极了,后悔十九岁的那个夏天,以及后来的那些年,没有好好对待唐亦宁。 作者有话说: 今日生死时速,来不及写作话了呜呜呜! 是的,存稿已经烧完了…… 第59章 工资 江刻没打算把所思所想说给唐亦宁听,觉得没有必要。他们的未来还很长,以前是他不对,差点儿把唐亦宁弄丢,好在他死皮赖脸地把她给找回来了,以后,他得好好对她。 他身边也就只剩一个她,要是再把她弄丢,他大概就要孤家寡人地过一辈子。 度过悠闲的周日,新的周一,唐亦宁体恤江刻,没让他早起送她去单位,开开心心地穿上新风衣和新皮鞋,自己坐公交车去科创城上班。 望金拉链和大多数生产型企业一样,业务部每周一早上会开例会,分部经理要做工作汇报,讲讲前一周的签单和回款情况。唐亦宁之前因为培训,错过了三次例会,这天还是第一次参加。 上午九点,她和任颖、杜春强一起去到大会议室,除了个别出差的业务员,其他人都到了,近二十人围坐在会议桌旁。 会议由莫惠清主持,陆萧对着电脑放PPT,这时是十一月初,陆萧做好了十月的各种销售排名,先放部门销量。 拉链厂的销量汇总很有意思,不是以金额计,而是用拉链的条数,莫惠清之前给唐亦宁讲过,这里头其实也有讲究。 拉链是一种非常小的商品,长长短短,款式多样,稍微有一丁点的变化,价格就会不一样。 而且,拉链也要用到原材料,比如单丝、铜线、锌合金等,这些原材料价格会浮动,拉链的价格自然也就跟着浮动。 再分业务员,哪怕是一模一样的拉链,不同的业务员报给不同的客户,价格也不一样。 最后分货量,同一家单位这次要两千条,下次要两万条,即使是同一个业务员接单,价格也会不同,肯定是量大更优惠。 所以,为了防止业务员之间因为看到销售额而产生一些不必要的矛盾,望金在进行销量排名时,统统用条数来做单位,也就是每个人都不知道别人到底签了多少钱的单,看条数根本算不出来。 唐亦宁看着幕布,发现二部销量第一,310多万条,一部第二,290多万条,三部第三,240多万条,接下来是青岛办事处和大连办事处。 她小声问身边的任颖:“厦门和上海怎么没有?” 任颖也小声回答:“你不知道么?厦门和上海归谷总管。” 唐亦宁:“哦……” 她心算了一下三个部门加两个外地办事处的十月销售条数总和,一共有近一千万条拉链,不知道单价真的很难估出总金额,粗算一下,应该超过了三千万人民币。 乘以十二,年销售额大概会是……四个亿? 唐亦宁觉得还不错,莫惠清却非常不满意。 她沉着脸开口:“每个组都没达成指标,为什么?孟杨,你先说。” 孟杨说:“国庆放假啊,放七天呢,有些老总和采购还休假出去旅游,很多单子月中才开始搞。九月销量好就是透支了十月的量,姐,没事的,十一月能补上来。” 莫惠清看着他:“快年底了,还有最后两个月,别忘了我们的年目标。” 孟杨一拍桌子:“放心吧,忘不了,干死谷俊豪!” 莫惠清扶额:“你还是忘了吧。” 陆萧把PPT切到下一张,唐亦宁一个激灵,因为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那是所有业务员的十月销量排行,分种类和汇总,种类是:隐形、尼龙、塑钢、金属。别的新人都还处在跟随老业务员学习的阶段,没开张,自然没上榜,只有唐亦宁,因为签了娅仕玫的订单,名字挂在了尾巴上。 她伸着脖子,看到自己那可怜巴巴的9000多条拉链,和倒数第二名都相距甚远,再去看榜首,是二部一个叫薛明的男人,销量107万条,占了二部总销量的三分之一。 -- 第177页 9000:1070000=0.8% 唐亦宁:“……” 莫惠清作为一部代管经理,先进行一周汇报,接着是孟杨和高琼,唐亦宁认真地听着,莫惠清还点到了她的名,说十月份终于签到了娅仕玫的订单,希望唐亦宁再接再厉,拿下他家更多的订单。 大家都在朝唐亦宁看,包括孟杨和薛明,唐亦宁发现薛明的脸色不太好看,猜测当初大概是他跑了半年娅仕玫。 她不可避免地心生愧疚,很怕自己德不配位,心想,还是要好好去做娅仕玫,莫姐说过好多次,娅仕玫是潜力巨大的新客户,她不能因为霍云舟而有所逃避,要是做得不好,不仅自己丢脸,把业务交给她的莫姐也会很难做。 会议结束后,唐亦宁回到工位,看了下自己的工作计划,周三周四要跟着莫惠清出差,周一周二暂时没安排。上周五联系下来的那些服装企业,很多就在钱塘,她可以趁这两天跑起来,就算讲不明白东西,去混个脸熟也好。 唐亦宁与程娟沟通了一下,程娟第二天要去跑一个大客户,让唐亦宁跟她一起去,唐亦宁就决定今天去城北拜访两家新客户。如果时间允许,再顺路去娅仕玫见一下卢经理,问问他第一批货有没有问题。 莫惠清说过,新客户要跑得勤,让对方感觉受到重视,而不是生意一做,业务员就过河拆桥般把他们给忘了。唐亦宁准备了一大堆样品和画册,去找莫惠清汇报,莫惠清笑着问:“已经敢一个人去跑客户啦?” 唐亦宁说:“这有啥不敢的?总比傻乎乎地待在办公室好。” 莫惠清点头:“没错,那你下午去吧,现在这个月份,服装厂明年的春夏大货都已经下了,正要进行秋冬装的开发。你尽量往新产品开发上面去聊,问问他们秋冬装对拉链种类的大概需求,说我们可以准备样品,他们也不止找一家的,先去灵灵市面吧。” 唐亦宁把莫惠清的话写在自己的小本本上,午饭后也没午休,坐地铁去城北。 白天的地铁车厢还算空荡,唐亦宁想,过完十一月就要问江刻把车要来开,用公共交通跑客户也太费时间了。 唐亦宁去了两家相距不远的服装厂,见到了联系过的采购,一家只聊了十分钟,对方就碰到要紧事,唐亦宁只能留下一些样品和资料册,灰溜溜地走人。 第二家好一点,采购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特别热情,拉着唐亦宁去参观他们的展厅和车间,叽里呱啦讲了一大通。 唐亦宁穿着新皮鞋,之前还好,走久了脚后跟渐渐疼起来。服装厂车间还特别大,从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到这头,唐亦宁快瘸了。 那位中年男采购还在滔滔不绝地说,唐亦宁听着听着,觉得不太对劲,这人的意思似乎是说,生意可以做,但是……得给他好处? 唐亦宁说改日请他吃饭,那人笑笑,说再联系吧。 他倒也没什么不规矩的行为,但唐亦宁还是咂摸到一丝奇怪的意味,什么好处?是要回扣吗? 要回扣她还能理解,要是有别的想法,唐亦宁就只想问问他:您的年纪都能做我爸了!就为了几条拉链,还真是敢想呢! 离开第二家工厂时刚过下午三点,唐亦宁站在街边脱下皮鞋看脚后跟。她穿着很薄的丝袜,两只脚都磨破了皮,包里也没带创可贴,这工业区也看不到药店、便利店,唐亦宁叹口气,忍着疼穿上鞋,想了想,给卢经理打电话,问对方这会儿方不方便,要是方便,她就在娅仕玫附近,可以上门去拜访一下。 卢经理让她过去,说正好也有事找她。 唐亦宁重振精神,一瘸一拐地走了一段路,坐上公交车去了娅仕玫。 卢经理在办公室等她,给她泡了一杯热茶,见唐亦宁带着一堆样品和画册,笑着问:“小唐,你这是已经在独立跑客户了?” “没有没有,带我的师父今天太忙,我明天还要跟她跑呢。”唐亦宁把拉链样品给卢经理看,让他选一些留下,如果厂里新品开发有什么需求,可以和她联系,她会让工厂打样。 两人聊了一会儿,卢经理说第一批货没有问题,以后就那样合作,唐亦宁一杯热茶才喝到一半,正想问问卢经理找她有什么事,手机响了,是霍云舟打来的。 她忐忑地接起电话:“你好,总监?” “老卢说你过来了。”霍云舟说,“我在办公室等你半天,你怎么没来找我?” 唐亦宁:“?” “我、我在卢经理这儿呀。”唐亦宁说,“给他看样品呢。” 霍云舟说:“你拿过来,我来看。” 唐亦宁:“啊?” “叫你拿过来。”霍云舟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你啊什么啊?咱俩都那么熟了,你怎么还一副老鼠见到猫的样子?赶紧上来,难道还要我去接你?” 唐亦宁:“不用不用,我现在上去。” 她讪讪地挂掉电话,不解地问:“卢经理,我就是来见见你,你怎么还去和总监汇报啊?” 卢经理摇着手解释:“这可不是我自作主张,总监吩咐过,哪天你过来必须和他说一声,那我就说了呗。” 唐亦宁真希望自己是自作多情,如果不是,这事儿可咋办啊! 她把样品装好,向卢经理告辞,耷拉着脑袋坐电梯去找霍云舟。 -- 第178页 因为是工作时间,顶楼的设计部比上次见到要热闹许多,唐亦宁路过那些大办公室,又一次见到Becka,Becka帮她开门,唐亦宁走进霍云舟的办公室,发现他正在工作间工作。 模特架子上挂着一件女式长袖衬衫,半成品,湖绿色,真丝面料,走的是Office Lady风格。 衬衫没有拉链,唐亦宁也就没多看,视线又落到霍云舟身上,他穿着一件白衬衫,袖子挽到小臂一半的位置,那双手修长白皙,拿着画图用的彩笔,一看就是一双从来不干家务的手。 霍云舟看到她,推开桌上的设计图纸站起身,第一句话是:“你昨天怎么不回我消息?” 唐亦宁:“什么?” “牛排。”霍云舟走到她面前,抱起双臂,有点儿兴师问罪的意思,“你昨天中午不是在吃牛排吗?我给你发消息,你都没回我。怎么?休息天屏蔽工作联系人吗?” 唐亦宁紧张了:“……对不起。” 霍云舟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和她计较,看到她的大袋子,说:“你带样品来了?拿出来我看看。” 唐亦宁赶紧把样品掏出来,铺在设计台上给他看,霍云舟一条一条看得仔细,最后说:“我手下有个组最近在开发明年的秋装,有十几款要用到拉链,有几款我想做成爆款,样衣需要拉链的样品,你们打样需要几天?” 打样数量都只要一、两条,唐亦宁回想起业务部的培训内容,说:“两到三天。” “最多两天。”霍云舟给她比出一个“V”,“周三下午要送过来,外克也在打样,今天刚发给他们明细,谁快,我样衣上就用谁家的。” 唐亦宁整个人都绷紧了:“那你赶紧把明细给我!我立刻安排下去!” 霍云舟也不含糊,给Becka打内线电话:“Becka,把秋韵系列要用到的拉链打样明细发给我,再打印一张拿进来。” Becka很快就把文件拿进来了,薄薄的两张纸,霍云舟也在微信上把打样明细发给唐亦宁。 一切发生得特别快,唐亦宁根本没工夫和霍云舟闲聊,站到一旁去给莫惠清打电话。莫惠清很重视这件事,让唐亦宁把明细发给她,她去安排,等碰到唐亦宁后再教她,以后遇到这种情况要怎么处理。 一通忙活,莫惠清告诉唐亦宁,工厂那边承诺第二天就把样品做好,唐亦宁才算松了口气,回头去看霍云舟,发现他在笑。 有什么好笑的?工作嘛,他自己要得那么急,她自然就跟着急起来。 霍云舟从样品堆里挑出几条拉链留下,把剩下的帮唐亦宁装回大袋子,说:“周三你过来送样品吗?你要是来,晚上我请你吃饭。” 唐亦宁心里想欢呼,面上却很镇定:“抱歉,总监,周三我要跟我领导出差呢,要在温市住一晚,到时候样品我会让跟单从厂里同城快递送过来。” “这样啊……那就下次。”霍云舟笑笑,“你还挺忙。” 唐亦宁:“呵呵。” 她提出告辞,霍云舟说:“你等一下。” 唐亦宁站着不动,霍云舟去里间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她:“时装周上我一个朋友发布了一款限量版围巾,还挺有意思,女式的,马上就冬天了,你拿去用。” 唐亦宁怎么敢拿?她都是空手来的娅仕玫,莫惠清说水果都不用买,拿着礼物拜访可能会让对方采购为难。她作为一个乙方,实在没道理三番两次地去拿甲方的礼物、吃甲方请的饭。 “总监,我真的不能收,你就饶了我吧。”唐亦宁急坏了,恨不得大声告诉霍云舟,她已经结婚啦!她老公是个超可爱的人!又奇葩又可爱,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第二个! 霍云舟打开盒盖,把那条围巾拿出来给她看,围巾是米色,羊绒材质,两头有几个小兔子图案,的确很有意思。 霍云舟说:“不是买的,是人家给我的,我也用不上,你微信名不是叫小白兔吗?我拿到的时候就觉得很适合你。” 唐亦宁愁眉苦脸:“总监……” “拿去。”霍云舟没再好好装盒,就把围巾随意地往盒子里一丢,盖上盖子,往唐亦宁面前一送,“你要是不喜欢,送给小姐妹也行。” 唐亦宁心里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这可咋办呢?咋办呢咋办呢咋办呢? 三个原则:稳住生意,保护自己,不要惹怒霍云舟。 这根本就是矛盾的呀! 唐亦宁想了半天,咬咬牙接过了盒子:“那我就收下了,谢谢总监。不过总监,这是我最后一次收礼物,我们公司是不允许的,你应该可以理解,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真的很难做。” 霍云舟心里冒出一万个问号,他已经释放出这么明显的信号了,唐亦宁还get不到吗? 难道是他魅力不够?不至于吧?还是说她觉得他太老了?也不应该啊,那是……他表现得还不够主动? 饭请过了,礼物送过了,约饭也约过了,还要怎么主动?总不能在现在这个阶段,直接问对方要不要和他谈恋爱吧? 霍云舟越发觉得这事儿有意思起来,心想,慢慢来吧,他要做一只大灰狼,去抓住这只小白兔。 唐亦宁再次告辞,霍云舟没再留她,把她送到办公室门口后,说:“刚才忘了夸你,你今天穿得很漂亮。” 唐亦宁低头看看自己的风衣和皮鞋,说:“谢谢,昨天刚买的风衣。” -- 第179页 “和谁一起逛的街?”霍云舟双手插在裤兜里,歪着头问,“闺蜜?还是……” 唐亦宁如临大敌:“闺蜜。” “我想也是。”霍云舟说,“把你拍得很好看,一看就是女孩子拍的。” 唐亦宁逃也似的离开娅仕玫,在路上就把围巾的包装盒给丢掉了,只把那条羊绒围巾塞进挎包里。 羊绒围巾很贵,唐亦宁不舍得送给同学或朋友,妈妈和小姨年纪大了,也不适合用,唉……蔡东东为什么不是女的呢? 晚上,江刻坐在沙发上,唐亦宁侧着身坐在他身边,把两只脚搁在他大腿上,江刻低头看着她脚后跟的破皮处,用碘伏给她消毒,再小心地帮她贴上创可贴,说:“你这鞋先别穿了吧,才穿一天就成这样。” “我没想到今天会走这么多的路。”唐亦宁哼哼唧唧,“早知道就不穿新鞋了。” 江刻低头沉思后,转头看她:“明天你把车开走吧,我坐公交去上班。” 唐亦宁瞪大眼睛:“真的吗?” 江刻说:“真的。” 唐亦宁哈哈大笑,抱住江刻就往他脸上“吧唧”亲一口:“其实最近我很少会单独往外跑,明天我不用车,要跟程姐出去跑客户,后天大后天也不用,我跟莫姐去出差。” “出差?”江刻问,“去哪儿?” 唐亦宁抱着他的脖子说:“台城,温市,过一夜才回来。” 江刻皱起眉:“还要过夜?” 唐亦宁笑:“对呀,我还没去过台城和温市呢,一下子能跑两个地方,好期待!对了,明天五号,我发工资啦!到时候出差我给你带特产呀。” 第二天,望金拉链发十月工资,唐亦宁盼星星盼月亮盼了一个月,第一时间去看短信,震惊地发现,实发金额只有一千七百多! 唐亦宁:“……” 她红着脸去找财务姐姐,问对方要工资明细,财务说傍晚会有邮件发给个人,不过可以先给唐亦宁讲讲。 其实,问题是出在九月社保上,望金帮唐亦宁补上了九月社保,全额都要唐亦宁承担,那个就要一千四左右,外加十月个人承担的社保四百多和公积金四百块,噼里啪啦一扣,就只剩一千七了。 唐亦宁:T_T 作者有话说: 从前,有一只大灰狼盯上了一只小白兔。 他用尽办法去抓兔子,却不料,小白兔身边已经有了一只小狗狗。 本章拉链厂的销售数据都是打了码的!不要代入现实哦~ 第60章 莫姐 唐亦宁多少是有点儿阿Q精神的,在和江刻不清不楚的那几年,靠的是自我洗脑才能坚持下来。 她告诉自己暗恋就是这么苦,而江刻就是这么个人,爱一个人就要爱他的全部,他也没劈腿没家暴,抠是抠了点,还冷心冷肺,但那也是因为他非同寻常的经历造成的,她没办法去改变。 她只能去回想他偶尔的好,靠着那么一点夹缝里的温情过完一年又一年。 现在也一样,拿到一千七百多块钱,唐亦宁又发挥起阿Q精神,心想,十月份她因为工作吃了好几顿大餐,一顿私房菜人均一千五,一顿日料她个人就吃了两千三,外加办事处和厂里的迎新宴,七七八八加起来,光吃饭就吃掉了五千多。 霍云舟还送给她一盒高档护肤品,她查过了,那份套装要卖两千六,还有围巾,那个牌子普通的羊绒围巾就要卖两千多,霍云舟送的限量版围巾网上根本没得卖,唐亦宁怀疑它能卖过三千。 这么一来,就也不算太拉胯,唐亦宁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午休时,江刻给她发来微信。 【江狗狗】:工资发了吗? 江刻最惦记钱,不仅惦记自己的,还惦记她的,唐亦宁觉得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很不想告诉他发了多少,他知道后肯定要笑话她。 【唐亦宁】:发了。 【江狗狗】:是不是只有一千多? 哎?唐亦宁对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回答: 【唐亦宁】:你怎么知道? 【江狗狗】:不是让你去和HR说补交九月社保么,人家要是同意,你就只有这么点。 【唐亦宁】:[大哭][大哭][大哭] 【江狗狗】:微信转账2000.00 江刻打来两千块钱,唐亦宁接收了。 【唐亦宁】:这是什么? 【江狗狗】:买菜钱 唐亦宁之前脑补过江刻给她生活费,就是每月两千,乐得笑出声来,又怕同事听见,及时捂住了嘴。 【唐亦宁】:不够吧? 【江狗狗】:水电费我会缴,这个就是买菜用,够了。 唐亦宁想象着江刻严肃的表情,更想笑了。 【唐亦宁】:平均一天七十都不到! 【江狗狗】:周末我买,要是下班早也是我买,70一天还不够?你想天天吃海鲜啊? 【唐亦宁】:那我中午还要吃工作餐呢,楼下快餐店吃一顿都得20几,叫个外卖也要20几! 【江狗狗】:你们不是有每天15块的餐费补贴么? 【唐亦宁】:还没发呢,我顿顿超标的呀! 【江狗狗】:别讨价还价,肯定够了,不够你再问我要。 聊天结束,唐亦宁哭笑不得,她下班比江刻早,跑来跑去时间上更为机动灵活,以后肯定是她买菜居多。她不是真的要问江刻多拿点买菜钱,纯粹就是想和他斗斗嘴,但江刻好像当真了。 -- 第180页 唐亦宁知道他有经济压力,想都没想过让他工资卡上交这种事,他们家一定是江刻当家,由江刻管钱,毕竟那些钱都是他熬夜加班挣来的。 唐亦宁心里很不是滋味,江刻是说过家用由他来承担,可作为家里的一份子,唐亦宁也想为小家庭做点贡献,比如房贷、水电、养车由江刻来,买米买菜由她来,这样才更像一对夫妻。 只是现实太残酷,她目前的工资连江刻一个零头都赶不上,非要打肿脸充胖子也很没意思。 周三早上,唐亦宁背着一个双肩包,很早就赶到办事处所在的大楼等待,没多久,莫惠清的车来了,唐亦宁坐上副驾,两人一起出城往南。 上路后,莫惠清先和唐亦宁说了说娅仕玫拉链样品的事,告诉她,以后再碰到客户要做拉链打样,唐亦宁要先看过明细,如果有疑问就立刻和客户沟通,沟通完毕后把单子发给跟单郭晓洁,告知交样时间,由郭晓洁去安排打样、发货。 “今早就能送到娅仕玫。”莫惠清开着车,自信地说,“可能现在已经寄到了,绝对比外克快。” 外克的工厂在上海和广州,周一拿到的明细,最快也要周二做出来,再发个快递,怎么的也不会比与娅仕玫同城的望金来得快。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唐亦宁把这些事都写在小本本上,心里明白,做业务会碰到各种各样的人和事,第一次碰到不懂的事找人帮忙很正常,下次再碰到,就得自己去处理,不能次次都找莫姐救火。 唐亦宁问:“莫姐,娅仕玫要是真用了我们的样品,那大批量的成衣找我们签单的概率是不是会更大?” 莫惠清说:“会大一点,也要看外克打样的拉链品质上是不是和我们没什么差别,如果差异很大,那就难说。” 唐亦宁:“那你觉得品质会有差异吗?” 莫惠清笑笑:“微乎其微吧,这一单现在是我们占着主动权。” 其实唐亦宁的存在也是砝码之一,莫惠清没明说,唐亦宁自己心里也有数。 车子开出钱塘,行驶在去往温市的高速公路上,单程要开五个多小时,台城的行程安排在第二天。 两人独处,唐亦宁并不紧张,莫惠清顺便给她讲一些工作上的事,说到这次去温市的目的,其实是为了讨债。 莫惠清说:“小陶的单子,五六月签的,货早就走完了,按道理应该是八、九月回款,结果到现在一毛钱都没收回来,三十多万呢。” 小陶是一部的一个男生,和陆萧差不多年纪。 莫惠清继续说:“小陶跑了两趟温市,实在是没办法了,钱回不来他也拿不到提成,我就说我去帮他跑一趟。” 莫惠清给唐亦宁讲流程,做内销的服装厂家回款周期都比较长,通常是一个季度对一次账,货走完后三个月内要回款,如果没回款,业务员就得开始做工作,五个月不回款,就得准备打官司讨债了。 莫惠清:“服装厂放假都很早,年前二三十天就会放假,一月份基本上要不到钱,只能趁这两个月去讨债。十一月很关键,争取清掉一半,剩下另一半让对方十二月给,那这事就能解决。十一月要是要不到,厂家基本不可能在十二月给全款,因为他们年底要发工资,更加没钱。” 唐亦宁说:“以前在铠勋也差不多,不过因为有些订单金额很大,铠勋为了减小风险,都是做现金生意,不欠账的,欠账的金额倒也不大。” 莫惠清说:“那是肯定,面料厂随便一个订单就是上百万,欠不起啊。” 两人正聊得起劲时,挂在支架上的手机响了,来电人是孙望金——望金拉链的创始人、二十多年来唯一的老总。 莫惠清没戴无线耳机,也不好拿手机接电话,迟疑了一下还是接通电话并按下免提,唐亦宁自然是乖乖地闭上了嘴。 “孙总。”莫惠清语声温和,“这么早找我啊?” 孙望金年纪刚过半百,声音竟是有些苍老:“小莫啊,我昨晚一晚上没睡着。” 莫惠清:“怎么了?” 孙望金说:“我昨天又见了个人,一家拉链厂管业务的副总,唉……还是不行。对方一点把握都没有,我看他也没啥本事,吃了个饭就打发了。” 莫惠清说:“你别急,再好好找找,我也帮你去问问。” “你在开车啊?”孙望金说,“先别去办事处了,到厂里来,我想和你聊聊。” 莫惠清说:“我出差呢,在去温市的高速公路上。” 孙望金沉默了一会儿,唐亦宁听到他用打火机点烟的声音,“啪嗒”一声,说:“小莫,广州那边不光是我的心血,也是你的心血,你打下来的江山眼看着就要不行了,你不着急啊?” 莫惠清失笑:“孙总,你这也太夸张了,那是你的心血没错,真金白银投下去的,可我就是在给你打工,这些年我也没辜负你啊。” “你真的一点儿也不考虑吗?”孙望金说,“去广州,年薪我给你翻一倍,一百二十万!提成另算!外加住房补贴、探亲补贴、餐费补贴、交通补贴,什么都给你包了,班子由你组,待遇你来开!等你回来,钱塘的业务部全部交给你,包括厂里那些人!我要是有一句话骗你,天打雷劈!就这些条件,你都不答应吗?” 莫惠清:“……” -- 第181页 这话一说,车里的气氛变得极其尴尬。莫惠清的年薪在办事处肯定是秘密,估计连陆萧都不知道,唐亦宁却阴差阳错地听到了,心想,原来莫姐底薪是六十万一年啊?加上提成,肯定年入百万了吧? 莫惠清这时候也不好提醒孙望金,说自己车里有人,轻轻叹气后,说:“孙总,我有家庭,有老公有孩子,我孩子明年小升初,我想让她去考民办初中,是很关键的一年。” 孙望金说:“这些年你们家不一直是你老公在管女儿吗?他管得很好呀,你女儿成绩也优秀,肯定考得上!” “话不是这么说的,孙总。”莫惠清想到唐亦宁在身边,这篓子真是越捅越大,心里着急,语速还是不疾不徐,“这些年我们家的确是我主外,我老公主内,但至少我在钱塘,我女儿能看得到我。如果我真去了广州,和我家里人就是两地分居,一个月才回来探亲一回。一年也就算了,你说要三年,上次,我老公已经等过我三年半,这次再让他等三年吗?” 孙望金在电话里重重叹气:“唉……可是小莫,我真的找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人了,如果你不去,换谁去都一样,你看孟杨去了也不行,那厂子估计是救不回来了。” 孙望金挂断了电话,车厢里,莫惠清和唐亦宁默契地没人开口,因为这一通意外的电话,两人心里都在想事儿。 最后还是莫惠清打破沉默:“是不是吓一跳?” “啊……”唐亦宁不傻,当然听得懂这通电话说了些什么,问,“莫姐,你以前在广州工厂干过呀?” 莫惠清说:“对,在广州待过三年半,那时候孙总刚收购那边的工厂不久。” 唐亦宁想起程娟给她讲过的事,十年前孙望金收购了广州工厂,提供技术和设备,派去管理层,把那小厂子渐渐做大。几年后,管理人员陆续回到钱塘,那边的厂子就开始走下坡路。 原来,莫姐就是派过去的管理人员之一,十年前,她才三十出头! 莫惠清说:“小唐,现在刚好有空,我给你讲讲我的工作经历吧,年轻时我其实特别爱折腾,南北不停地跑,你想听吗?” 唐亦宁好奇:“想听。” 于是,莫惠清就缓缓地讲了起来。 她是钱塘本地人,二十年前大学毕业,专业是市场营销,大四时就在日本外克钱塘办事处实习,毕业后签下劳动合同,被派去外克广州工厂,成为一名跟单员。 莫惠清在广州待了两年,二十四岁时回到钱塘,进入外克钱塘办事处做业务员,次年结婚,先生是她的大学同学,两人恋爱六年,克服了两年异地,终于喜结连理。 莫惠清一边回忆一边说:“我在外克前前后后待了八年,从跟单做到业务员,再从业务员做到组长。在外克工作时很忙很忙,因为它是大品牌,影响力广,业务员都不用去找客户,全国各地、甚至全世界的客户会自己排着队找上门来,就认准了这个牌子。” “做到组长时,我手下有五个业务员,我自己也要做业务。最忙的时候,我一个人一年能做五千万生意,每天从早到晚都在打电话,根本顾不到家里,连孩子都没时间生。” “可是你知道么?那么忙,我一年的收入只有十万。为什么?因为日本人小气啊,他觉得那些客户也不是你找来的,都是自己上门的,给的薪资奖金真的非常低。我们钱塘办事处的所长,啊,日本人叫所长,其实就是办事处负责人,一年撑死了也就二十万,真的很心酸。” “当时我就觉得,这不是我想要的。” “三十岁那年,我从外克辞职了,因为竞业协议,两年内不能跳槽去拉链厂,我干脆就回家去生孩子。” “三十一岁时,我女儿出生,带到九个月大,两年期满,我开始找工作。找工作很顺利,以我的履历,有的是拉链厂要我。” “我和孙总之前就认识,他一直在等我,给我开的薪资最丰厚,要求也最苛刻。他要求我去广州,一是因为我在广州待过,有那边的客户资源,二是因为广州工厂刚收购,他需要把生意掌握在自己人手里。” “当时我女儿还没满一岁,我老公自然不同意,我就和他聊,讲我们家的经济压力。我老公大学毕业后考进社区做社工,有编制,工作很稳定,收入却不高,当时一年才六七万,现在升到了主任,一年也才十万出头。我辞职在家两年,家里的开销已经很吃力,我想多赚点钱,最后就说服了我老公,答应孙总去广州。” “当时我们一个团队去广州,一共六个人,有人去管技术,有人去管设计,我就是去做业务。第一年,我只做了八百万,到第二年,我一个人就做了三千万,人民币。” “就是在那一年我开始做管理,在广州招了孟杨,当时他二十三四岁,大学毕业一年半,就是你现在的年纪。我带了孟杨一年多,孟杨那一年就做了一千多万的生意。” “当时,广州分厂已经步上正轨,从钱塘过去的几个小伙伴开始陆续往回撤,我也要走了。” “我让孟杨留下,他不肯,说要跟我去钱塘,我就把他带了回来。回到钱塘后,我在办事处做一部经理,孟杨就在我手底下。他的性格很强势,处理事情十分果断,非常适合做业务,业绩一直遥遥领先。两年前他在钱塘安了家,老婆也是在钱塘找的,去年刚给他生了个儿子。” -- 第182页 “我回到钱塘时快三十六岁,做了两年多的一部经理,四年前,孙总提拔我,把我升为办事处负责人,管理三个组外加青岛、大连办事处。” “那一年我招了陆萧,很巧,当时的他也是你现在的年纪,二十三四岁。陆萧跟了我四年,说是助理,其实很多业务上的事情,我都让他自己去决定。” “去年广州那边打官司,孙总想让我去救火,我舍不得我家里人,就让孟杨去,他二话不说就去了。” “但他还是太嫩,毕竟才三十出头,做业务没问题,做管理经验远远不够。今年年中我让他回来了,让孙总另外找人去管业务,他找了好几个人选,几个月了都没搞定,还是想让我去。” 莫惠清把着方向盘,笑了一下:“就是这么回事,并不复杂,其实对我们钱塘总厂没什么影响,孙总只是可惜他在广州投下去的钱,想再挽救一下。” 唐亦宁已经听得入了迷,莫惠清讲得简单,什么一年两年三年,唐亦宁却知道,其实一点儿也不简单,那都是真真实实流逝掉的时间、付出过的努力。 莫惠清在拉链行业待了二十年,其中有五年多是在广州度过,还有孟杨,也是钱塘广州两头跑。莫惠清让孟杨去广州,他就去了,家里的老婆孩子没意见吗?他的孩子还那么小呢! 唐亦宁问:“莫姐,你去广州分厂工作时,你女儿怎么办?” “我女儿?”莫惠清说,“她爸带呀,还有我爸妈、我公婆,大家一起帮着管。” 她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当时,很多人都不理解我的选择,觉得一个成了家、有了孩子的女人就应该安安分分地待在钱塘,怎么能跑到外地去工作?还有些人说我和我老公迟早会离婚,不仅是因为异地,还因为我赚得比他多,会让他很没面子。” “幸好,我老公理解我,知道我是为了这个家,最终同意让我过去。也是因为有他的支持,我才能在广州放手一搏。看着那个小小的分厂生意越来越好,建起新车间,买进新机器,招进新工人,订单多到做不完,我们一起过去的几个人,内心都很自豪。” 前方是一段平坦通畅的高速公路,唐亦宁转头看着莫惠清,她戴着眼镜,眼角已有了岁月的痕迹,镜片后的眼睛却坚毅有光。 她的容貌并不出众,气质却优雅从容,唐亦宁情不自禁地被她感染,在心里将她奉为榜样。 莫惠清说:“小唐,去广州时,我就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像在外克时那样,只庸庸碌碌地挣点死工资。我的能力和野心不允许我摆烂,我得趁年轻时拼一把,为了我的家庭,我的老公,我的父母,我的女儿,也为了证明我自己。” “后来,我做到了。” 作者有话说: 走一段剧情~我爱莫姐! 第61章 出差 后面的路,唐亦宁和莫惠清换着开,她们没赶时间,在服务区吃过午饭,下午一点多来到温市,入住酒店。 以莫惠清的级别,可以订六百元及以下的房间,唐亦宁若是出差,单人标准只有三百元,双人为四百元,所以唐亦宁算是沾光,住上了一家好酒店。 两人在房里放下行李,莫惠清开始整理讨债用的对账资料,一边整理一边讲给唐亦宁听,资料包括合同、对账单、下单时的原始订单和出货单等。 “小陶和对方的采购核对过金额,今天我的目的是让对方在对账单上盖章,只要他们盖了章,我们打官司就必赢。当然最好不要走到打官司那一步,还有个办法是让对方写下付款承诺,也要盖章。” 唐亦宁听得很认真,看着那一堆资料,问:“那人家要是不肯盖怎么办?” 莫惠清笑:“这就要看你本事啦,忽悠呗,说你拿不到钱回去不好交差,至少要盖个章吧?很多人看到你来讨债已经烦死了,盖个章能打发走一般都会盖,不盖你就赖着不走。” 唐亦宁:“……” 她想了一会儿,问:“那小陶怎么没盖上呢?” 莫惠清说:“他第一次来没准备好,第二次来态度不够坚决,唉……这年头,讨债的还不如欠钱的凶。你以后肯定会碰到这种事,首先心理上不能怂,要认定拿了货不给钱是犯法的,不能惯着他们。只要对方正常在经营,款子一定会结清,怕的是对方经营上出现了问题,拉链能欠三十多万,像面料那种大头说不定都欠下上百万了,那才更棘手。” 整理好资料,唐亦宁跟着莫惠清出了门,直奔对方工厂。 莫惠清不是小陶,找到采购后点名要见张总,张总自然是“不在”,副总们也“不在”,莫惠清也不在意,说:“没事儿,我等他过来,小唐,走,我们先去参观一下他们的厂子。” 采购无法,只能陪着莫惠清和唐亦宁去车间走了一大圈,莫惠清看过工人们在做的衣服,还找几个工人闲聊了几句,问对方最近的开工情况,几点上工几点下工,工资有没有拖欠等等。 采购在边上干着急,莫惠清心里已经有了底,带着唐亦宁回到会客室,坐下后悠闲地喝起茶来。采购数次说张总有事来不了,问莫惠清自己有啥可以帮忙办,莫惠清就一句话:“我开了五个多小时的车过来呢,就想请张总吃顿饭,今天他要是不来,我就明天过来,明天不来,我后天再来。” -- 第183页 一直到下午四点多,张总“姗姗来迟”,说着:“对不起对不起,莫总,我来晚了。” 莫惠清见到他后笑得比花还灿烂:“哎呀张总,好久不见了呀,您最近怎么这么忙?” 她像是和张总很熟,两人去办公室私聊,唐亦宁没进去。约摸半小时后,莫惠清和张总出来了,张总拿着对账单和付款承诺书,让秘书拿到财务那儿盖章,盖完章后交给了莫惠清。 莫惠清看都没看,随手递给唐亦宁:“小唐,放你那儿吧。” 唐亦宁接过后不动声色地查看文件,这是莫惠清交代过的,要她核对付款承诺书上对方的抬头是否正确,因为很多厂子不止注册了一家公司,还要看对方是否盖的是公章,要是合同章可不顶什么用。 一切无误,唐亦宁把文件认真放好,莫惠清还在和张总聊天,那熟稔的样子像是一对久别重逢的老友,哪里像是债主和欠债人。 晚上,莫惠清邀请张总吃饭,同去的还有对方的两位采购,唐亦宁也一起陪同。 饭桌上,大家觥筹交错,相谈甚欢,莫惠清喝得有点多,唐亦宁很担心,想要劝她少喝点却拦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杯接一杯地喝。 酒足饭饱,临分别前,张总和莫惠清一通诉苦,莫惠清与他双手交握,神色诚恳:“快要年底啦,张总啊,我知道您不容易,要给工人们发年终奖,我们也不容易啊!这几年服装不好做,我们拉链也一样,不过一年事一年毕,这事儿解决掉,咱们来年能合作得更好,对吧?” 张总和他的下属们上车走了,莫惠清还在那儿招手:“张总谢谢您啊!您路上小心,再见啊!” 等到车子开得看不见,莫惠清一扫那副醉醺醺的样子,又变回了平时淡定的模样,唐亦宁惊讶地看着她:“莫姐,你没醉啊?” “就那么点酒,怎么会醉?”莫惠清问,“付款承诺书都看过了吗?有没有问题?” 唐亦宁说:“看过了,没问题,章都盖得很清晰,也盖在该盖的地方。” “那就好。”莫惠清摘下眼镜捏捏鼻梁,“这家厂子以后还是少合作为妙。走吧,我们回去休息,我还要和我女儿视频呢。” 回到酒店房间,唐亦宁先去洗澡,出来后发现莫惠清趴在床上和女儿视频聊天,似乎是在聊考试。 “这次的期中考很重要,关系到你期末的评级,评级又关系到你明年考初中,每一门都不能粗心大意,知道吗?” 手机上传来一个女孩脆生生的声音:“知道啦!你好啰嗦啊!你是不是又喝酒了?脸都是红的。” “喝了,没喝醉。” “爸爸!你看看你老婆,她又喝酒啦!” 屏幕上随即传来一道男声:“你又喝酒了?” 莫惠清笑起来:“应酬嘛,稍微喝了点,我的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胃不好,医生让你少喝酒。” “你女儿还说我啰嗦,你可比我啰嗦太多了。” “什么我女儿?说得好像她不是你女儿似的。” 小女孩的声音又出现了:“就不是!我是赵杰的女儿,不是莫惠清的女儿,哼!” 莫惠清大笑,赵杰也笑了,问:“事情办得顺利吗?” “还行,章都盖到了,对方承诺月底前付十八万,剩下的下个月给齐,付不出就法庭见。” 赵杰:“辛苦,那你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开长途呢。” 莫惠清:“嗯,有个小姑娘和我一块儿来的,我俩会换着开。” 小女孩问:“哪儿呢?哪儿有小姑娘?” 莫惠清移动手机转向唐亦宁,唐亦宁已经钻进被窝里,被拍到后对着镜头挥挥手:“嗨。” 距离太远,她只看到屏幕上小女孩白嫩嫩的脸,看不清五官。 小女孩很有礼貌:“姐姐好!” 唐亦宁说:“你好。” 莫惠清又把手机对着自己:“人家叫我莫姐,你叫人家姐姐?” 小女孩困惑:“那我叫她阿姨吗?” 莫惠清失笑:“好了好了,妈妈要去洗澡了,你也早点睡吧,明天要考试呢,加油。” “妈妈晚安,爱你呦~” “萌萌晚安。”莫惠清的声音温柔至极,“赵杰,你也早点睡。” 赵杰:“知道,晚安,明天等你回家吃饭。” 莫惠清结束视频,去卫生间洗澡,出来后换上了一身睡衣裤,平时扎起来的卷发散在肩上,也钻进被窝里。 她给自己敷上一张面膜,拿着手机看邮件,唐亦宁侧过身叫她:“莫姐。” 莫惠清:“嗯?” 唐亦宁问:“你真的不打算去广州吗?” 自从听过孙总的电话,唐亦宁惦记了一整天,莫惠清问:“怎么?你想我去啊?” 唐亦宁眼睛亮亮的:“年薪翻一倍呢。” 莫惠清想笑,又顾忌面膜,扯了扯嘴角后说:“钱是赚不完的。” “也不光光是钱的问题。”唐亦宁说,“如果你过去,能把厂子救起来,那会很有成就感哎,像个英雄一样。” 莫惠清说:“没有人能一个人救起一个厂子,得很多人同心协力才行。再说了,现在的经济形势和十年前很不一样,要是救不起,岂不是很没面子?” 唐亦宁说:“那倒也是,现在实体经济不景气,每年都有工厂在倒闭,实在救不起,就说明那厂子是真的气数已尽。” -- 第184页 “没错。”莫惠清叹口气,“而且,我也放不下钱塘办事处。” 这也是个很现实的问题,唐亦宁好奇地问:“莫姐,如果你去广州,钱塘办事处会由谁来管?” 莫惠清:“你猜。” 唐亦宁思考了一下:“孟经理?” “想得美。”莫惠清说,“二十几号人呢,孟杨资历太浅,管不了,如果我真去了广州,估计你们就要归谷俊豪管。” “啊……”唐亦宁的这声“啊”一波三折,立刻说,“那你还是别去了,我不想被他管。” 莫惠清再也忍不住,哈哈哈地笑出声来,一边笑一边弄面膜:“我和谷俊豪其实一直都不对付,厂里人人都知道。我是孙总的人,谷俊豪是徐总的人,徐总和谷俊豪都巴不得我去广州,孙总但凡能找到合适的人,都不会想要我过去,他也实在是没辙了。” 唐亦宁不解:“可是,谷总年纪和孟经理差不多呀。” 莫惠清语带讥讽:“人家有后台,枕边风吹得可厉害。” 唐亦宁:“……” 她想起厂里的老板娘徐问霞,近五十的年纪,胖胖的,脸上绝对做过医美,远看还行,近看僵硬得吓人。再想想那位整天西装革履、香气逼人的谷总,唐亦宁疑惑,钱和权真有那么重要吗?可以让一个人连尊严都不要,明目张胆地选择做一个男小三儿? 在温市过了一夜,周四早上,莫惠清和唐亦宁往北走,先去台城那家做男装的服装厂拜访。 那家厂子叫牧简服饰,莫惠清讨债都毫无压力,去服装厂拜访更是小菜一碟。她把舞台让给唐亦宁,让她给牧简服饰的采购蒋姐介绍望金拉链的公司概况和产品信息。 唐亦宁拿出画册和样品,起先很紧张,接触到莫惠清鼓励的目光后,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温温柔柔地开了口,说得还挺有条理。 有些关键信息她会漏掉,莫惠清就及时帮她补充,蒋姐提出疑问,唐亦宁能答的都自己答,实在答不上来,莫惠清才帮她回答。 中午时,唐亦宁请蒋姐出去吃饭,餐桌上,莫惠清一直不怎么说话,就让唐亦宁做代表与对方聊天。因为牧简服饰的确有新增拉链供应商的需求,双方聊得很愉快,蒋姐收下了样品和资料,说过些天有拉链需求就发给唐亦宁,让她报价。 午饭后,莫惠清和唐亦宁离开牧简服饰,唐亦宁抚着胸口,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莫惠清笑着问:“感觉如何?” “说不上来。”唐亦宁只觉得奇妙,刚刚过去的两个多小时,她居然没怯场,越聊越兴奋,都知道那位采购蒋姐小孩几岁、在哪儿读书、语文好还是数学好了。 她本来就不是社恐,碰到投缘的人,简直能变身话痨。 唐亦宁自然也知道,她的底气其实来源于莫姐,莫惠清就像是一枚定海神针,在身边给她撑腰。 莫惠清夸奖她:“你刚才表现得很好,记住,以后第一次拜访客户,就按照这个节奏来。有些关键点一定要熟记于心,比如说货量和交期的关系,货款量和回款周期的关系,不是一成不变的,你自己心里一定要门儿清。” 唐亦宁重重点头:“嗯嗯,莫姐,我记住了!” 回程之前,唐亦宁向莫惠清提了个小要求,想找家超市买点儿当地特产带回家。 现在这个世道,什么东西都能在网上买到,不过从本地买了带回去,总有不同的意义,莫惠清问:“带给你爸妈?” 唐亦宁扭捏:“呃……嗯!我第一次来台城呢。” 两人就去了最近的一家大超市买特产,台城沿海,唐亦宁挑了几包真空包装的海鲜产品,又买了些让莫惠清哭笑不得的东西——文旦和蜜橘。 这还真是当地特产,还是当季时鲜货,大大的有名,不过钱塘也有卖啊! 唐亦宁吭哧吭哧地把几个大文旦和一大袋蜜橘放到车上,莫惠清剥了个蜜橘吃,果肉鲜甜多汁。她心情很好,看过时间后,招呼唐亦宁:“走吧小唐,我们出发!四个多小时,不堵车的话还能赶得上回家吃晚饭!” 晚上近十点,江刻回到家,迎接他的是唐亦宁飞扑过来的一个拥抱。 “我回来啦!”她踮着脚往他脸上亲一口,“有木有想我呀?” 江刻板着脸看她:“你昨晚都没给我打电话。” 唐亦宁说:“我一直和莫姐在一起,不敢打,就一个晚上,有什么好说的呀。” 她只给江刻发过几条微信,发了酒店房间的照片,说房间很高档,早上趁莫惠清去取餐时又发了自助早餐的照片,说早餐也很丰盛。 江刻洗过手后去看冰箱,唐亦宁回来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太累了,就没做饭,只煮了一碗大馄饨吃,江刻问:“你没做饭吗?” “没做,你要吃宵夜吗?”唐亦宁抱出一个大文旦,“不如吃水果吧?我从台城带回来的!” 江刻:“你剥,我吃。” 唐亦宁小嘴往下挂:“我等你回来剥呢。” 江刻掐腰,歪头看她:“一个文旦你都不会剥吗?” 唐亦宁耍赖般地把文旦往他怀里一塞:“你剥这个,我给你剥橘子。” 一会儿后,两人已经赖在了沙发上,江刻坐着,唐亦宁躺着,脑袋搁在他大腿上,手里抱着一碗文旦果肉,和江刻一起捞着吃。 -- 第185页 “莫姐好厉害。”唐亦宁眨巴着眼睛,自下往上地看江刻的脸,“这一趟我又学到很多东西。” 江刻嚼着果肉,觉得文旦比柚子来得甜,只简单地“唔”了一声。 “江刻我问你。”唐亦宁突然说,“假设,现在你老板要把你派去外地工作,北京啊广州啊深圳啊那些一线城市,给你年薪翻一倍,三十五万……” 江刻纠正她:“我年薪是三十六万,明年还会涨。” “哦,那就三十六万。”唐亦宁说,“三十六万翻一倍,翻到七十二万,甚至更多,直接给你加五十万,然后包吃包住包交通,每个月还能回来探亲一次,四天三晚,机票全报,去三年,你去吗?” 江刻:“……” 他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举棋不定,好像那机会已经落在了他面前。 “问你呢,你会去吗?”唐亦宁还在催他。 江刻想了半天,反问:“你同意我去吗?” 唐亦宁一愣:“我?我是问你呀,你自己想去吗?” 江刻说:“你要是不同意,我就不去,你同意,我可能会去。” 唐亦宁心花怒放:“哇!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要啦?” 江刻:“……” 唐亦宁往嘴里塞了一小块果肉,说:“如果真有这样的机会给你,我一定会让你去,可以赚很多钱呢!生活成本又省下不少,一来一去那就是净收入啊!” 江刻捏捏她的脸,问:“你舍得?” “这有啥舍不得的?”唐亦宁不以为意,“之前三年我们就是这样的状态,又不是见不到面,每个月都能见一次的呀。” 江刻:“干吗要问这个?” “是莫姐。”唐亦宁把事儿对江刻讲了一遍,又说,“六十万翻到一百二十万呢,啧,怎么拒绝得了?” 江刻也觉得这条件真是难以拒绝,加上提成,三年下来净赚五、六百万,都能在科创城买一套100方的房子了。 两个打工人同时陷入沉默,半晌后,唐亦宁说:“他们都好有钱。” 江刻望天:“嗯……” “哎,你知道我们厂的孙总是怎么发的家吗?”唐亦宁想起今天回程时莫惠清给她讲的孙望金发家史,想要讲给江刻听。 江刻问:“怎么发的家?” 唐亦宁说:“93、94年那会儿不是有下海潮嘛,孙总二十多岁,心思很活泛,就从单位里辞职了。他原来是个电焊工,辞职后在火车站那儿的小商品市场搞了个摊位,从广州进来拉链卖,批发又零售,就是成品拉链,规格都定死的。” 江刻:“他为什么要卖拉链?不卖别的?” 唐亦宁努努嘴:“那我不知道,可能就是随机的吧,那会儿都时兴去广州进货回来卖,卖什么的都有。哎你别打岔,听我说下去,孙总卖了一阵子拉链后,有客人跟他提要求了,说想要啥样啥样的拉链,孙总一寻思,就拿自己挣来的钱去买了两台机器,雇了几个工人,租下一栋农居房的一楼,自己搞出一个小作坊,开始按照客人的要求做拉链。” “他的生意居然不错,来找他定做拉链的人越来越多,他机器也越买越多,农居房弄不下了,就去租了个小厂房,工人已经有了几十个。” “后来,他决定干票大的,就用所有的积蓄在云遥搞了一块地,建起了望金拉链厂,就这么由小做大,变成现在那个规模。” 江刻说:“那时候下海的人很多,也不是人人都会成功,赔上全部身家的倒霉蛋多了去了,大浪淘沙剩下来的都是幸运儿。其实现在也一样,创业没那么简单,你去街上开家店,十家里能倒闭八、九家。” 唐亦宁仰起脸看他,说:“江刻,我想跟着莫姐好好做拉链,很多行业在走下坡路,但拉链怎么也不会消失,人总得穿衣服吧。” 江刻笑了,低下头去亲她的嘴:“那就做呗。” 唐亦宁说:“莫姐好厉害啊。” 江刻:“你说第二遍了。” “她真的……太厉害了。”唐亦宁难以描述心里的感想,这一趟出差回来,她和莫惠清亲近许多,甚至还看到她与家人视频的样子,女强人秒变好妈妈,唐亦宁觉得这就是职业女性最美丽的模样。 她切切实实地感受到莫惠清的本领与魅力,是彭玉、程娟、孟杨都比不上的,谷俊豪之辈更是难以企及,即使霍云舟地位更高,唐亦宁也觉得还是莫姐更厉害。 她开始理解孟杨为什么会愿意跟着莫惠清南征北战,代入一下,唐亦宁想,如果是她,她也愿意。 作者有话说: 这个剧情现在看可能和《刺猬法则》有点像,你们看下去就会知道,不一样的,非常得不一样。 第62章 面包 这一晚,江刻睡得很好,醒过来时闹钟还没响,睁开眼就看到了唐亦宁的睡颜。 她面向他侧身而卧,被子一直盖到脖子,只露出一个脑袋,一头黑发散在枕头上,正睡得香甜。 江刻枕着手臂,安静地凝视她的脸。 这张脸已经看了六年多,初见时还是个留着毛茸茸短发的小鸡崽,脸上稚气未退。一年又一年,他们无数次相拥而眠,他看着她留起长发,由少女变成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以前乖巧听话,结婚以后,在他面前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 -- 第186页 江刻帮她掖了掖被子,唐亦宁怕冷,江刻很早就知道,心想,再过些天该换羽绒被了,那床大被子厚实得吓人,晒过太阳后越发蓬松,他要用脚踩才能把它塞进榻榻米下的格子里。 他们已经习惯了这张大床,习惯了那透光的窗帘,习惯了新房那带着淡淡家具味的空气。他们不像刚搬过来时那样会抱着睡觉,那是在出租房养成的习惯,怕掉下床去。 现在睡的这张床足够大,两人都有宽裕的空间,保持一点距离,可以睡得更舒服。 但那仅限于睡着时,当江刻醒了,还是喜欢把唐亦宁搂进怀里。 闹钟响过几声,把唐亦宁吵醒了,发现自己又窝在男人温暖的怀抱里。 他赤着上身,皮肤滑溜溜,掐一把还很有弹性,唐亦宁想起入睡前他俩的那番打闹,当时闹着闹着,江刻就吻她了。 吻完嘴唇还不够,又去吻她的耳朵和脖子,他的吻一点都不温柔,总是喜欢又舔又吮,还带点儿咬,像只小狗。唐亦宁让他悠着点,不要再给她搞出几个草莓印,江刻说不会,就算有了,穿高领就行。 后来他们就情动了,他反倒没那么如狼似虎,很轻巧地让她高兴起来。 有一阵子他放缓了动作,她用手指去描摹他高挺的鼻梁,他问她“喜欢吗”,她说“喜欢呀”,他问“喜欢什么”,她说“什么都喜欢”…… 搬家还没满一个月,江刻囤着的避孕套却消耗很快,他说:“马上就要双十一,我再多囤点,已经放在购物车里了。” 唐亦宁无话可说,她的江先生还真是一个勤俭持家小达人。 “早饭想吃什么?”江刻见唐亦宁醒了,问,“要不要吃鸡蛋饼?” 唐亦宁懒懒地回答:“要~” “要放什么?” “甜酱辣酱都要,油条也要,还要加根火腿肠。” “这么豪华?”江刻嘴角抽抽,“豆腐脑要吗?” 唐亦宁:“要!” 江刻:“好,我去买。” 他先起床去洗漱,唐亦宁又在床上赖了会,想到这天的工作安排,朝着主卫喊:“江刻,今天能开你的车吗?” 江刻在刷牙,含糊地回答:“能!” 唐亦宁补充道:“我今天要去见几个新客户,城南城北都有,自己坐车太麻烦了。” 江刻漱完口,说:“你用就行。” 唐亦宁:“油费补贴转正后才有哦!” 江刻在掬水洗脸:“……没事,你用吧。” 这个季节秋意渐浓,早晚温差明显,江刻出门时就被冷风扑了一脸。他走去小区外的早餐店,排着队买了两副鸡蛋饼、两碗豆腐脑,花了二十多块,心想,物价真是越来越贵,连鸡蛋饼都在不停地涨价。 回家时江刻没急着上楼,先去电动车停放处看了眼。自从上次电瓶被偷,唐亦宁就再没骑过电动车,江刻平时开车上下班,也没怎么用过小电驴。老这么停着不骑也不好,江刻看了下电量,满格,决定这天骑车去上班。 江刻回到家,唐亦宁已洗漱完毕,两人坐在餐桌边一起用早餐。热乎乎的鸡蛋饼让人食欲大开,江刻看唐亦宁一口蛋饼、一口豆腐脑吃得香喷喷,居然有一种投喂宠物的舒爽感。 他想他得好好养她,把她养得白白胖胖,吃嘛嘛香。 唐亦宁偶然抬头,发现江刻在诡异地笑,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江刻低下头去,一会儿后又抬头,说,“小区门口没煎饺卖,往东过个十字路口才有,什么时候你想吃煎饺就和我说,我去买。” 唐亦宁其实满不习惯江刻如今的体贴,总觉得他搬家后跟变了个人似的,说:“早饭么,有什么吃什么,跑那么远去买没意思。” 江刻又说:“我们公司附近有个面包房,算是个网红店,每天都有很多人在排队买面包。你要是想吃,我去买回来,第二天你可以当早饭。” 这个可以有!唐亦宁很少吃西式早餐,平时都吃的面条饺子、馄饨花卷,笑嘻嘻地说:“好呀,你给我买个他们的主打面包,我尝尝。” 江刻说:“行,我今天就给你买。” 八点整,唐亦宁开车去上班,还带上一大袋蜜橘,打算分给办事处的同事们吃。 江刻不用那么早出门,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清洗,又把家里简单打扫了一下,快九点时才背着电脑包下楼,戴上头盔,骑着电动车往科创城赶。 星云坊到杋胜科技所在的大楼开车是二十来分钟,骑电动车要四十多分钟。江刻上班时间比较随意,没急着到公司,路过那家网红面包房时把电动车往门口一停,摘下头盔拎在手里,进店去买面包。 面包房刚开始这一天的营业,客人还不多,江刻在货架间挑选,问营业员哪些是主打产品,营业员给他介绍,江刻没发现,有个人在悄悄地打量他。 营业员说:“这个酸奶盐面包、咖啡奶油可颂、红豆吐司都很受欢迎。” 江刻看过实物,说:“那就这三个吧,你帮我装一下。” 他去收银台排队结账,轮到他时,收银员问:“先生,有会员卡吗?” 江刻说:“没有。” 收银员:“要不要办一张?充值一百元就自动成会员,可以打95折。” 江刻想了想,手里几个面包加起来是四十多块,比他想象得要贵,觉得以后不会再来,说:“不用了。” -- 第187页 收银员还不放弃:“现在充值有优惠,充两百送二十。” 一个那么小的面包卖十几、二十多块,江刻觉得就是在把人当傻子,也就是唐亦宁想吃他才来买,两块钱的大肉包不香吗? 他开始不耐烦,语气也变得生硬:“不需要。”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柔美的女声:“嗨,我有会员卡,可以借你用。” 江刻回过头,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孩,留着一头咖啡色长发,鹅蛋脸,杏仁眼,容颜靓丽,妆容精致,穿一件浅色小香风外套,底下是黑色西装裙、黑丝袜和黑皮鞋,身上唯一的饰品是耳垂上的钻石耳钉。 当然,江刻不懂什么是小香风,只知道这女孩应该挺有钱,因为她手臂上挽着的皮包印满“LV”,除非是个假货,要是真品,按这包的大小至少一万打底。 女孩穿着高跟鞋,身高过了1米7,还是要仰头看江刻:“需要吗?” 能打95折也好,江刻没拒绝:“好,谢谢。” 女孩上前出示会员卡,江刻没想到,所谓的借卡,其实是要从女孩的会员卡里扣钱,他需要私底下把面包钱转给对方。 这么麻烦,他后悔了,却也没办法,说:“我支付宝转你吧。” 女孩笑笑,打开微信二维码:“微信可以吗?我比较习惯用微信付款。” 江刻赶着去上班,就没多想,加上女孩的微信,给她转完钱后说声“谢谢”,提着头盔和面包袋子就匆匆离开面包房。 面包房内,伍静璇隔着落地玻璃注视着他的身影。 江刻来到电动车旁,背着电脑包,把面包袋子丢进车兜,戴好头盔跨上车,一拧把手就离开了伍静璇的视野。 伍静璇又低头去看手机,【JK】向她转账,她没那么傻,暂时不会去点收款,因为点了以后他可能会立刻删掉她。 她有二十四小时,可以问出他的信息。 那张脸,伍静璇见过,就在一个月前。 那天晚上八点左右,她开车回家,在这附近一条大马路中段的位置,她没注意到前面是一条斑马线,一点儿也没刹车减速,正要冲过去时,一辆电动车突然从左边窜出来,她当时就觉得:完了,要撞人了。 千钧一发之际,那电动车竟擦着她的车来了个大转弯,动作行云流水,把小电驴玩成了摩托车。 伍静璇慌忙踩下刹车,对方也停在了她的车头左前方,透过挡风玻璃,她看到那个人掀起头盔面罩,瞪大眼睛望向她。 那是一张年轻又英俊的脸庞,被车头灯照得一清二楚。 伍静璇吓坏了,车里只有她一个人,而对方是个男生,她怕那人会骂她,甚至打她,完全不敢下车去问个究竟。她等待着那人过来拍她的引擎盖,或是车门,已经在思考要怎么办,报警还是打电话给爸爸? 结果那人什么都没做,只伸长手臂指了指她,又扣上面罩骑走了。 伍静璇在车里坐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时,哪里还有那个骑车人的踪影。一辆辆汽车从她身边驶过,她定了定心,启动车子开回了家。 很奇怪,后来的几天,伍静璇总是会想起那个人,想起他那张又惊又怒的脸。头盔与黑夜都没能遮挡住他出众的五官,她甚至幻想出他的身型,高大挺拔,像一棵树。 伍静璇在心里分析,那个男生骑电动车出行,经济条件应该很一般。她有点儿愧疚,想要找到他,和他说声“对不起”,甚至想给他一点经济补偿。不知道他是什么学历?要是大学毕业,她甚至可以让他去爸爸的公司上班。 她开始在晚上七、八点去那个差点撞到人的斑马线附近转悠,去过好几次,从十月中旬开始,一直到十月底,却再也没见过那个人的身影。 伍静璇哪里会知道,就在那些天,江刻搬家了。 今天,伍静璇要跟着爸爸去一家公司办事,去之前,她想在附近买一杯咖啡,就在这家面包房,几分钟前,她意外地见到了那个人。 他果然高大挺拔,像一棵树。 她近距离地看清了他的脸,尽管头发被头盔压得有点瘪,那张脸还是不负记忆中的惊鸿一瞥。她欣喜万分,却不露声色,静静地欣赏着JK冷漠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还有那优美又性感的薄唇,心想,她可算是找到他了。 他很年轻,衣着简单,依旧骑着电动车,为了打95折,宁可问人借会员卡,也不愿意充值一百元,态度还很冲。 伍静璇觉得自己没猜错,看来,JK的经济情况确实很一般。 作者有话说: 小江(挺胸):终于有富婆看上我了! 小唐:收拾收拾你就滚吧! 小江:汪汪汪不行,我就是你一个人的小狗! 这几天我要带家里的小朋友出去玩耍,每年暑假都这样,背着电脑去旅游,所以更新字数会少一点,日更不会断,四天后回来会努力多更! 女配戏份不多,也不会怎么捣乱,走剧情用,放心吧。 第63章 馅饼 唐亦宁只在办事处待了一小会就出门了,带着一大堆样品和画册。前一天,她在牧简服饰接受过莫惠清的指导,斗志正旺,开车去往一家她联系过的外贸公司。 那家外贸公司叫钱塘博愿进出口有限公司,对接的业务员叫秦斌,男性,三十七八岁。博愿既做食品进出口业务,也做服装和箱包,秦斌的客户大多是欧洲服装公司,对方设计好衣服,让中国工厂加工制作,就是典型的外销。 -- 第188页 彭玉和秦斌合作十年,关系非常好,唐亦宁和秦斌也联系了两年,之前在铠勋面料,博愿绝对算是一家大客户。 秦斌接待了唐亦宁,两人聊过几句后,秦斌说:“小唐,你来得正好,我手上有个德国客人,两个月前找我们打样衣,面料就是从彭玉那儿拿的,拉链是用的外克。头样、尺码样都打过了,报价后客人觉得价格上不太能接受,我就建议他们改用国产品牌,他们同意试试。这样,我明细给你,你能不能帮我打个样?” 唐亦宁简直无法相信,天上还会掉这样的馅饼? 这事儿不用学,她在铠勋时就懂得很。通常来说,外贸单走的流程如下:,国外客人先找外贸公司询价,发来服装明细,外贸公司把衣服拆开,找各个面辅料厂家询价,然后合成总价,给客人报价。 价格谈在差不多的范围后,客人认可,由外贸公司找服装厂家打样衣。 样衣打完后,如果客户满意,那就再打尺码样,也就是每个尺码做几件,到了这个阶段,说明订单已经比较靠谱了。 尺码样打完后,外贸公司计算成本,会给客人精确的报价,客人也会讨价还价,谈妥以后外贸公司就接下订单,开始找服装厂下大货。 这整个流程走下来需要两、三个月。客人也不会只找一家外贸公司打样衣,一般大型外贸公司,打出去的样衣能有六成下单率就算高的了。而秦斌手上的德国客人,已经打完了尺码样,等于说谈成了80%,只要报价再下来一点,客人就会下单。 秦斌建议更换拉链供应商,就是为了降低报价,客人既然同意,可不就是一块馅饼砸到唐亦宁头上吗? 她自然是承诺会尽快打样,让秦斌把拉链明细发给她。唐亦宁仔细地看过明细,没看出什么异常来,说她会安排下去。 秦斌也不隐瞒,说:“我一共找了三家拉链厂家,到时候会比较一下样品的品质和报价,你尽量给我优惠点,量还不小,如果能够合作,以后客人只要能接受国产拉链,我就会首先考虑望金。” 离开博愿公司后,唐亦宁坐在车里处理工作,把拉链打样明细发给郭晓洁,郭晓洁看过后给她打来电话,问:“小唐,拉头上面是镭射还是普通刻字啊?” 那个拉头只有图片,标明了材质、颜色和规格,能看出刻有花纹,唐亦宁答不出来,说立刻去问,问过秦斌后再回答郭晓洁:“是镭射。” 郭晓洁经验丰富,提醒她:“镭射的费用要比普通刻字贵两、三毛,而且损耗很大,因为镭射的颜色不稳定,你报价的时候最好问一下莫经理。” “好的,我明白。”唐亦宁说,“我现在也不能单独报价呀,真要报的时候肯定会去问过莫姐。” 郭晓洁说:“那就好,我这边会立刻安排打样,你等我消息。” 唐亦宁:“谢谢郭姐!” 已是中午,唐亦宁想起她现在所在的位置离吴丹娜的箱包厂不远,箱包厂呀!她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箱包厂也是拉链厂的大客户呢! 唐亦宁赶紧给吴丹娜打电话,问她在厂里有没有熟悉又好说话的采购,吴丹娜说有,让唐亦宁过去吃午饭,两人刚好能聊聊天。 唐亦宁很开心,启动车子就上了路。 嘿嘿,有车真好,想去哪就去哪,一点也不耽误时间。 此时的江刻正打算去食堂吃午饭。 那家食堂在二楼,对外营业,其实就是个比较大的中式快餐店,大楼里进驻的公司大多由HR统一办了饭卡,会有优惠。 只要是食堂,菜品再怎么轮换也大同小异,杋胜科技的员工很多都不爱去食堂吃,会叫外卖或是三五成群地出去下馆子。只有江刻,三年如一日地在食堂打卡,除非有领导请客才会出去蹭饭。 江刻拿着饭卡去坐电梯,电梯门打开后,里头居然站着好多人,打头的是他家老大窦钧,穿着一本正经的西装,连领带都挂上了。 窦钧看到江刻,问:“进来吗?” 江刻说:“不进,你们下去吧,我等下一趟。” 他看到了窦钧身边的人,男男女女一大堆,个个穿正装,黑压压的像是在演电影,哪会进去凑热闹? 吃完午饭,江刻回到工位,同事们有些还没回来,有些在午休,小南戴着耳机在听歌,一转头,看到江刻把三个面包摆在桌上,拿着手机开始找角度拍照。 小南:“?” 啊,这恋爱的酸臭味! 江刻把面包照片发给唐亦宁。 【江刻】:这几种你喜欢吃吗? 唐亦宁没回,江刻觉得她应该没看手机,也不在意,戴上眼镜继续工作。 他工作时思想很集中,是多年来养成的好习惯,上学时就这样,江刻明白什么时候就该干什么事,不允许自己摸鱼。 正在思考怎么样才能更合理地进行后台服务读写优化时,有人给他打电话。 江刻看都没看就接起来:“你好,江刻。” “是我。”听筒里传来窦钧的声音,“通知你一下,晚上有饭局,你一起参加,衣服要是不像样,下午出去买一套。” 江刻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深蓝色卫衣和牛仔裤,还有一件黑色休闲外套搭在椅背上。 他问:“能报销吗?” 窦钧:“能能能。” -- 第189页 江刻:“报多少?” 窦钧:“五千,去买身西装吧。” 江刻:“啊?” 窦钧:“不和你说了,臭小子,昨天要是没洗头下午顺便去理个发,做个造型,能报销!!” 窦钧咆哮完,把电话挂了。 江刻看着手机,很是莫名其妙,又抓抓头发,看看手掌,不油啊,他天天洗澡洗头的。 他起身穿上外套,小南见他要出门,问:“刻哥,你要出去啊?” 江刻:“嗯。” “去干吗?” 江刻:“买西装。” 小南以为自己听错了:“啥?” 江刻已经走了出去,心情超愉悦。 他也无法相信,天上还会掉这样的馅饼? 唐亦宁见到了吴丹娜,潘蕾的婚礼刚过一个月,她们还没见过面,唐亦宁惊讶地发现,吴丹娜变样了。 她穿得很时尚,衣服款式完美地展现出她傲人的身材,即使看不出logo,唐亦宁光看面料就知道是好东西,还有她的鞋子和包,一看就不便宜。 吴丹娜还烫了长卷发,染过色,脸上化着淡妆,一副坠入爱河中的幸福小女人模样,笑起来时眼里闪着光,比以前漂亮了好多。 她挽着唐亦宁的胳膊,羞答答地告诉她,衣服、鞋子和包包都是钟隐贤送的。她上班忙,只有周末能约会,钟隐贤每次都安排得很浪漫,请她吃烛光晚餐,还送给她一条铂金项链。 “这个包要八千多,他送给我的时候我都不敢收。”吴丹娜语气忐忑,“蕾蕾让我放心收下,说阿贤就是这么大方。” “哇……”唐亦宁像是在听一部霸总有声小说,倒也没有羡慕,更多的反应是稀奇,“这么说起来,他对你很好哎。娜娜,你俩谈了也有三个月了吧?你们有木有……嗯嗯嗯?” 已婚妇女唐亦宁对着吴丹娜挤眉弄眼,吴丹娜低着头说:“就差最后一步了,别的都试过,我就是……还没做好准备。” 唐亦宁瞪大眼睛:“你好厉害啊!柳下惠本惠了!” 唐亦宁自我检讨,想当初,她和江刻眉来眼去地拍了几个月情侣照,做梦都想去亲他,想脱他衣服,想摸他腹肌,啥都不懂的情况下甚至想要扑倒他……真是十分之变态。 吴丹娜看着唐亦宁:“我总觉得我在做梦,我家很普通啊,阿贤条件这么好,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唐亦宁说:“可能,爱情,就是没道理可讲的……吧?” 吴丹娜说:“下月初是我生日,阿贤让我请两天假,说要带我去上海玩迪士尼,唉,这趟要是去了,我和他……肯定会发生些什么。” 唐亦宁能够理解吴丹娜的纠结,她第一次谈恋爱,收了男生这么多礼物,一直不答应难免会让人误解,还没办法礼尚往来。如果是唐亦宁,她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就不会收昂贵的礼物,要和对方平平等等地谈恋爱,这样一来,很多事才能更理智地做决定。 可钟隐贤太有钱了,就像霍云舟一样,随便一送就是四位数礼物,可能在他们眼里这些东西根本不算什么,但对家境普通的女孩来说,其实是一份困扰。 唐亦宁和吴丹娜一起去吃午饭,饭后,吴丹娜把唐亦宁带去公司,介绍给一位姓邵的女采购。唐亦宁与邵小姐聊了半个多小时,留下样品和资料后,与吴丹娜告别,去往另一家服装厂。 这一整天,她跑了四家公司,临近下班时居然接到霍云舟的电话,说第二天是周六,问唐亦宁是否休息。 第二天是大小礼拜里的工作日,唐亦宁开着车,说自己要上班,霍云舟可能有Plan A和Plan B,顺势回答:“那正好,明天我也在厂里,你过来一趟,望金的样品用在了样衣上,我想和你商量一下订单的事。” 唐亦宁惊呆:“订单?” 霍云舟说:“对啊,样衣打出来了,价格你也报过了,都没问题,那不就该商量签单了吗?” 唐亦宁结巴:“多、多、多少数量啊?” 霍云舟很坏,还学她说话:“全、全、全部加起来,大、大、大概有八万件衣服吧。” 就像做面料的习惯以米或码算量,做拉链的以条算量,做衣服的就习惯以件算量。霍云舟就算报不出到底有多少条拉链,唐亦宁还是被震住了。 “八万件衣服?!”她差点乐疯,好容易才稳住方向盘,没把车子开上天。 霍云舟在电话里笑出声来:“上午十点,或下午三点,你自己选一个时间。” 唐亦宁:“上午十点。” 她想,就算要吃饭,午饭总比晚饭安全。 霍云舟说:“行,我在办公室等你,你直接来我这儿就行,不用去老卢那儿。” 电话挂断,唐亦宁再也忍不住,在车厢里大叫起来:“啊啊啊啊啊!” 她给莫惠清打电话,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莫姐莫姐我和你说……” 莫惠清也很惊喜,好好地表扬了她几句,唐亦宁又想打给江刻,想起他可能在工作,还是作罢。 “今晚买两只大闸蟹吧。”她美滋滋地自言自语,“虽然还没签单,基本不会出问题,就当庆祝一下,哈哈!” 下午五点半,江刻准时出现在窦钧办公室,窦钧看着他一身白衬衫灰西装,正正儿的宽肩窄腰大长腿,拍拍他胳膊:“你做什么码农呢?应该去做模特儿,能挣大钱!” -- 第190页 江刻认真回答:“做模特还不如做码农挣钱。” 窦钧:“瞎讲!” 江刻翻了个白眼,心想别人可能是瞎讲,他可真不是。 他跟着窦钧往外走,问:“老大,晚上什么饭局啊?” 窦钧边走边回答:“请人吃饭,高胤创投的合伙人之一,软件与科技创新团队负责人,伍德良,大金主呦。” 什么五德良六德良?和他有什么关系?江刻疑惑:“为什么要我去?” 窦钧冲他一笑,神神秘秘的样子,还用食指点点他:“装腔作势,你呀!搞不好哪天就爬我头上去了,我看到你还要叫你一声江总呢!” 江刻:“?” 他忧心地想,窦老大是融资融得走火入魔了吗? 作者有话说: 小江:QAQ,老大是要卖我求荣吗? 小唐:我很好奇诶,你能值多少钱? 第64章 项链 窦钧算是一个平易近人的老板,从来不走高冷路线,平时和下属们打成一片,与年轻员工之间也没啥代沟。 江刻虽然只是公司里一个做技术的小员工,却很受窦钧的重视。当初,窦钧把他招进公司就是作为管理层储备力量来培养。 江刻不是那种老板让干啥就干啥的员工,他会动脑,善于总结,领导提的要求若是不合理,江刻会提出自己的意见,一点儿也不怕驳了领导的面子。 所以,即使赵海涛职位比江刻高,也从不会想着去打压他,反而会哄着江刻,项目里碰到一些疑难杂症都爱找江刻解决。 窦钧曾经认为江刻没读研很可惜,觉得以他的悟性与能力,要是能出国深造就更好了,为此他问过江刻,为何不继续读研? 江刻回答:没钱读,我想尽快工作。 窦钧不知道江刻家里的事,杋胜科技没有任何人知道,就算有人去问江刻,他也不会说。 做了江刻三年半老板,窦钧实在太喜欢这个小伙子,他自己是白手起家,不会介意江刻此时的经济情况,甚至想过把二十多岁的表妹介绍给江刻,结果江刻说自己是不婚主义。 六月时,窦钧在足球场上见过唐亦宁,只是那时,唐亦宁对江刻表现冷淡,还偷偷溜走了。江刻冒雨狂追的那一幕,大家都看在眼里,窦钧恍然大悟,江刻并不是不婚主义,他是爱而不得! 十来天前,赵海涛、小南等人知道了江刻有女朋友,窦钧因为忙着融资,全国各地到处飞,一直没得知这个消息。 今天中午,他陪着高胤创投的考察团队去吃饭,坐电梯下楼时偶遇江刻,后来,意外得知了另一个信息。 饭桌上,伍德良坐在窦钧左边,状似无意地问起,刚才出现在电梯外的小伙子是谁。 窦钧说是他公司里一个做后端开发的技术人员。 伍德良问:“叫什么名字?” 窦钧说:“叫江刻,长江的江,刻苦的刻。” 伍德良与坐在他另一边的年轻女孩对视一眼,窦钧知道,那女孩是伍德良的独生女伍静璇,今年六月刚从国外硕士毕业,回国后进入爸爸的公司工作。 窦钧问:“伍总,江刻怎么了?” 伍德良笑了笑,说:“小女刚才坐电梯时看到了那个小伙子,想起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因为一些误会,小女有愧于他,不知窦总能否安排一下,给小女一个机会,让她当面对那小伙子道个歉?” 窦钧边听边感叹江刻真他妈走了狗屎运!已脑补出一场白富美攻略高穷帅的浪漫戏码,当即表示没问题。 他问伍静璇什么时候有空,伍静璇说不如就今晚吧,于是就有了窦钧打电话让江刻去买西装那一幕。 现阶段,伍静璇不想与江刻单独见面,为了合乎情理,她拖上了爸爸,窦钧自然也一起陪同。 江刻跟着窦钧的车去到一家商场,坐电梯上顶楼,那里有一家高端海鲜餐厅,上下两层,布置得像个小花园,植物上缠绕着一串串彩灯,装修风格别致又浪漫。 窦钧领着江刻进到二楼一间包厢,包厢豪华舒适,摆着一张六人位圆桌,还带露台,透过露台能看到挑空的餐厅一楼,小舞台上有驻场歌手在表演。 江刻发现当晚吃饭的人很少,除了原本就认识的一位窦钧的合伙人,另外两个都是陌生人。 那两人一男一女,男的五十左右,气度不凡,一看就是那种成功人士。女的很年轻,二十多岁,美丽优雅,一头咖啡色长发松松挽在脑后,穿一身黑色V领针织衫,脖子上挂着一串闪闪发光的钻石项链。 她托着腮,似笑非笑地望向江刻,江刻能看到她玫红色的精致美甲,锁骨处的钻石被衬得越发闪耀。 他想:这是老夫少妻吧? 窦钧与伍德良握手寒暄,把江刻介绍给对方,伍德良又和江刻握手,上下打量一番后,夸赞道:“到底是年轻人,真是一表人才,还有一股子冲劲,以后必成大器。” 江刻:“?” 他不是第一次被窦钧带着参加饭局,因为性格原因,不会对这种所谓的大佬卑躬屈膝,因为给他发工资的是窦钧,并不是别人,所以只淡淡地回应:“您好,伍总,您过誉了。” 窦钧又将江刻介绍给那位年轻的女士,说:“这是伍总的掌上明珠,伍静璇伍小姐。” 江刻心道:哦,原来是父女,不是老夫少妻。 -- 第191页 他与伍静璇握手,很快就松开手,语气没什么变化:“伍小姐,你好。” 伍静璇眨巴了一下眼睛,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窦钧和伍德良也感到奇怪,伍静璇说她和江刻有过一面之缘,还发生过一些误会,可看这情况,江刻像是根本就不认识她。 伍静璇笑得牵强,问:“你不记得我了?” 江刻:“?” 这一天他脑海里冒出过好多问号,总觉得处处透着诡异,很实诚地回答:“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 连个“吧”都不加,是陈述的语气。 伍静璇:“……” 人到齐了,各自入席,江刻脱掉西装外套,被安排在伍静璇身边,一会儿后,伍静璇不再绕弯子,轻声问:“面包好吃吗?” 这话一说,江刻终于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你是……” 伍静璇微笑着看他,江刻:“早上借我会员卡的那个人?” 他刚才居然不是装的?伍静璇努力让自己镇定:“没错,就是我。” 江刻:“对不起,你换了身衣服,发型也变了,我没认出来。” 伍静璇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没关系。” 中午时,她跟着爸爸夹在一群人里坐电梯下楼,电梯门打开后,她看到站在外面的江刻,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还没开始查JK的信息呢!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托爸爸从窦钧那里打听来江刻的信息,心情一阵放松,之后就点击了JK的微信转账。 伍德良还委婉地向窦钧询问过江刻的个人情况,窦钧笃定地回答:“小江是单身!” 包厢里,伍静璇思索再三,给江刻发了个微信表情,果然,被提示需加好友才能发送。 她把手机屏幕拿给江刻看,语气带点儿责怪:“你把我删掉了?” 江刻不觉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妥,回答得理直气壮:“嗯,中午你收钱后我就删了。” 伍静璇还是不信邪,问:“你刚才真的没认出我吗?” 江刻:“真的。” 他如此坦然,伍静璇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心里多少有点儿挫败,又问:“那要是下一次,我再换身衣服换个发型出现在你面前,你能认出我吗?” 江刻说:“那应该可以,但也不能太久,要是过个半年,我肯定认不出。” 伍静璇一笑:“江刻,再加一下好友吧。” 她是窦钧大金主的女儿,江刻给老板面子,和伍静璇加上了好友。 服务员开始上菜,海鲜为主,鱼虾蟹都是菜场里看不到的品种,显示出窦钧对伍德良的重视。 三位大佬白天聊过工作,晚上就不再聊这些,扯东扯西地讲着这些年的行业见闻。他们也不去逗两个小年轻,把时间完全留给他们。 江刻很安静,安静地喝酒,安静地吃饭,美酒配佳肴,他却吃得心不在焉。 唐亦宁问过他回不回家吃饭,他说不回,晚上有饭局,唐亦宁说没关系,她买了好吃的,等他回去吃夜宵。 露台上传来一阵悠扬的小提琴旋律,是一位小提琴手在舞台演奏。伍静璇邀请江刻:“过去听听?” 江刻起身与她一同走去露台往下看,乐手拉得投入,琴声优美婉转,伍静璇双手搭着栏杆侧耳倾听,一曲终了,对江刻说:“他拉的是《天空之城》。” 江刻:“哦。” 伍静璇问:“你看过这部电影吗?” 江刻:“没有。” 伍静璇:“那你喜欢听音乐吗?” 江刻:“很少。” 伍静璇偏过头看他:“流行歌曲呢?” 江刻想了想,说:“最火的那些可能知道,别的也不太听。” 伍静璇:“最火的那些?比如?” 江刻讲不出歌名,又不想唱出来,只能用播音腔念出一句:“比如,一杯敬明天,一杯敬过往,什么什么什么,后面忘了。” 伍静璇一愣,又咯咯咯地掩嘴而笑:“你可真有意思。” 两人回到餐桌旁,江刻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伍静璇的聊天,其实就是她问他答。他心里越来越不耐烦,搞不懂这样一顿商务宴请为什么要把他拖过来,不仅耽误他工作,还耽误他下班,一桌子人没一个在说正经事,纯属浪费时间。 唐亦宁还在等他回家呢。 晚上八点,饭局终于结束,窦钧喝了酒,找代驾送他回家,他和江刻不顺路,让江刻打车回去。 伍德良有事先走,伍静璇没喝酒,说可以送江刻回家,江刻没拒绝,和伍静璇一起来到车边后,说:“伍小姐,麻烦你把我送到杋胜科技就行,我电动车还停在那儿,谢谢。” 伍静璇说:“你喝酒了,骑车不安全。” 江刻说:“电动车停一晚上很容易被偷,我喝得不多,没醉,可以骑。” 其实,他是惦记着工位抽屉里的那三个面包,他总不能带着面包来赴窦钧的饭局。 伍静璇没再坚持,江刻坐上后座,车子开出了地下车库。 伍静璇发现了,江刻不仅不记得她的脸,还不记得她的车。她今天开的是一辆蓝色玛莎拉蒂,就是一个月前差点撞了江刻的那一辆,轿车虽不像跑车那么拉风,平时开在路上还是很夺人眼球。 可江刻一点反应都没有,显然是把那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 第192页 伍静璇当即决定,什么都不说了。 她把江刻送到杋胜科技所在的大楼楼下,江刻说:“谢谢,再见。” 其他一个字都没多说,他直接下车,小跑着进了楼。 伍静璇坐在车里,远远地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江刻的性格似乎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窦总说江刻A大毕业,行事沉稳,工作能力很强,已经有房有车,绝对是一支潜力股。这些条件对伍静璇来说其实不算什么,但听到时,她心里还是开心了一下,因为超出了她的预期。 她很期待与江刻的这一次见面,以为会与他聊得投缘,真见过后,她感受到江刻的冷淡与敷衍,心里微微失望。 他甚至都不记得她了,早上才见过,晚上就能忘,是金鱼吗? 伍静璇不高兴地嘟了嘟嘴,启动车子开回家去。 江刻开门进屋时,唐亦宁从沙发上蹦起来:“你回来啦!”紧接着又“嚯”了一声,走过来问,“你去结婚了吗?” 江刻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反问:“和谁结婚?” “我哪知道和谁结婚,你穿得跟个新郎官似的!”唐亦宁伸手去摸他的西装,“这衣服你穿过吗?我怎么没见过呀?我记得你有一套黑西装,啥时候有灰的了?” 江刻说:“老板送我的,今晚的饭局对着装有要求。” 开头的确是这样,结果却是没有半毛钱关系,就是一顿奇奇怪怪的晚饭。 唐亦宁好奇地问:“吃饭还对着装有要求?这么高档?吃的什么呀?” 江刻:“海鲜。” “哇哦!”唐亦宁跟在他身边,“你吃到大龙虾了吗?” 江刻:“没有,老大点的帝王蟹。” 唐亦宁:“好吃吗?我还没吃过帝王蟹。” 江刻脱掉西装丢在沙发上,人也一屁股坐下,闭着眼说:“一般吧。” 唐亦宁挠挠头:“你都吃过帝王蟹了,我还买了大闸蟹呢,早知道就不买了。” 江刻睁眼看她:“蒸了吗?” 唐亦宁噘嘴:“蒸了呀,我还是算着时间蒸的,现在还热着呢。” 江刻站起身,去厨房掀开锅盖,热气蒸腾中,看到三只橙色的大闸蟹,三两多的个头,盖儿高高隆起。 他突然又有了食欲。 江刻和唐亦宁在餐桌边相对而坐,对着一碗撒了生姜碎的米醋,一起剥蟹吃。 西北风吹过后,大闸蟹越来越肥美,每一只都很饱满,是深秋季的美食。 江刻吃得快,吃完一只后,唐亦宁让他再吃一只,江刻说:“我够了,你吃吧。” 唐亦宁嫌麻烦:“我也够了,买三个就是想好的你两个我一个。” 蒸熟的大闸蟹不好放过夜,江刻说:“一人半个?” 唐亦宁还是摇头:“不想剥了,你吃吧。” 江刻不再多说,拿过第三只大闸蟹,掀开盖儿后取掉不能吃的部位,用筷子把蟹黄都掏出来,又倒上一点米醋,搅拌好后递到唐亦宁面前:“懒鬼,盖儿你总吃吧?” 唐亦宁心里甜甜的,一边吃蟹一边和江刻讲述这一天工作上碰到的事,说要是博愿和娅仕玫的单子都能成,十一月她的业绩会非常好看。 “我知道还是比不上其他的同事,可你知道么!就这俩订单都有几千块的提成哦!” 江刻听得很认真,看着唐亦宁兴奋的脸庞,视线又移到她光秃秃的脖子和锁骨上,突然说:“我给你买个项链吧?” 唐亦宁正沉浸在能拿提成的喜悦中,被这句突如其来的问话搞得一脸懵:“啊?” 江刻说:“钻石项链,你喜欢吗?” 唐亦宁想了一会儿,问:“你怎么不给我买个婚戒呢?” 江刻:“婚戒?” “对啊!”唐亦宁说,“结婚不就该有婚戒吗?之前咱俩钱不够,暂时不买我能理解,现在你都想到买钻石项链了,不应该先买两个戒指吗?” 江刻:“两个?” 唐亦宁:“是啊,你一个我一个,不就是两个吗?” 江刻说:“我以为要办婚宴时才买。” 唐亦宁瞪他:“什么呀!人家求婚就给的!我也不要钻戒,就那种对戒就行,钻戒太贵了,平时我也不太会戴。” 江刻若有所思,唐亦宁向他伸了伸脖子:“你还没发年终奖吧?” 江刻:“没发,要过年前才发。” 唐亦宁笑着说:“没发年终奖你说这个干吗?这些东西都很贵的,不急啦,你先把我的梳妆台搞定再说。” 江刻:“哦。” 过了个把小时,他已经记不太起伍小姐的脸了,连她的名字都变得模糊。 但他还记得她的那条钻石项链,垂在锁骨处,璀璨夺目,即使穿着黑衣服都不会让人感到朴素。 他想,他老婆皮肤那么白,脖子那么美,要是戴上一条钻石项链,一定会比任何人都好看!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外出码字真的好捉急! 第65章 两毛 这一天又是买衣服又是去吃饭,江刻的工作效率大打折扣,只能深夜在书房加班,和赵海涛说第二天早上多睡会,中午再去公司。 周六早上,唐亦宁没吵江刻,早早地出了门。江刻一直睡到十点多,洗漱完毕走出卧室,发现餐桌上摆着唐亦宁留下的面包,还搭着一张便利贴。 -- 第193页 【老公,面包太多啦,我吃不完,你要消灭干净哦! ps,今天我不用车,钥匙在玄关柜上,你用吧^_^】 三种面包,除了吐司是一片片的,其他都被唐亦宁切下了半个,红豆吐司剩下四片,说明她只吃了两片。 江刻在餐桌边坐下,拿起面包往嘴里塞。酸奶盐面包还不错,咖啡奶油可颂很一般,吐司就是吐司,江刻吃不出和别的面包房八块钱一大袋的吐司有啥区别,更加想不明白就这味道怎么会有人愿意排队去买? 正吃着时,窦钧给他打来电话。 江刻:“老大,什么事?” 窦钧:“你还没来公司吗?” 江刻:“我和涛哥打过招呼了,昨晚干活到半夜,今天睡晚点,吃个饭就过来。” 窦钧的声音都高了八度:“臭小子!我刚碰到赵海涛,他告诉我你有女朋友了?!” 江刻:“昂,怎么了?” 窦钧:“…………” 沉默过后,窦钧开始咆哮:“你什么时候找的女朋友?昨天为什么不说?!妈了个蛋!老子这次真要被你害死啦!” 他挂断了电话,江刻看着手机,心想,昨天要说什么?窦钧什么也没问啊。 老大最近真是越来越古怪,喜怒无常,莫非……男人也有更年期? 此时的唐亦宁正待在霍云舟的工作间里,对着一件香槟色礼服发愣。 礼服挂在模特架子上,修身曳地款,大面积的纯色外有一层薄薄的同色蕾丝镂空覆盖,长袖则是透明蕾丝,整个设计高雅中透着妩媚的女人味,适合秋冬穿着。 霍云舟双手负在身后,微微欠身,问她:“你觉得这件礼服怎么样?” 唐亦宁摸了摸裙摆,是高档的真丝缎,柔软又闪亮,说:“很好看。” 霍云舟说:“过一阵子,我这边有个子品牌要进行一场夏装发布会,我想邀请你参加。你要是来,可以穿这条裙子。” 他指指模特架子上的礼服,“划重点,是借,不是送,你不要有压力,穿完还得还给我。” 内销做得不错的服装品牌每年都会按季度举行时装发布会,后面大概率会跟着订货会,作为一个供应商的小业务员,做的还是拉链这种小之又小的辅料,唐亦宁知道自己根本没资格去参加甲方的时装发布会,能去订货会逛一圈就不错了。 她第一反应就是婉拒,可霍云舟说在那场发布会上能给她介绍几个朋友,以后都有可能成为她的客户。 唐亦宁左右为难,这的确是一个好机会,如果不用穿这件礼服,她肯定愿意参加。 她指指礼服,问霍云舟:“总监,非要穿这个吗?” 霍云舟说:“唔……你也可以穿别的礼服,这场发布会还蛮高端。我是觉得你要是去买一条新裙子,便宜的质量没这件好,贵的吧实在没什么意思。我这儿最不缺的就是布头,你看,我都没用珠宝亮片,就是普通的蕾丝刺绣,一点儿也不夸张吧?” 礼服的确不夸张,可还是难以打消唐亦宁心中的顾虑。 这种事就像偶像剧里霸总给灰姑娘打扮的戏码,昂贵的礼服珠宝高跟鞋砸到灰姑娘头上,伴随着魔法效果,原本平平无奇的灰姑娘摇身一变,成了高贵典雅的小公主,一出场就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还能把那些反派气到吐血。 唐亦宁被自己的脑补吓出一头冷汗,心想她就是个卖拉链的小业务员啊,霍总监是眼睛瓦特了还是脑袋瓦特了?为什么要追着她不放呢? 霍云舟见唐亦宁低头不语,直接把那件礼服从模特架子上扒下来,递给她:“你去试一下吧,有尺寸问题还可以改。” 唐亦宁苦着脸问:“总监,这不会是你做的吧?” “哈哈哈哈……”霍云舟大笑,摇头道,“不是,是我设计的,随便画了个图,让手底下的人去找的料子。你知道的呀,我这儿除了布头多,缝纫机也多,会做衣服的人就更多啦。” 还好还好,只要不是他做的,唐亦宁还能接受,接过衣服说:“行吧,谢谢总监,那我去试一下。” 她正要出门,霍云舟叫住她:“小唐。” 唐亦宁回头,霍云舟双手插在裤兜里,白皙俊美的脸上挂着坏坏的笑,问:“你是想让我亲手给你做衣服吗?” 唐亦宁大惊失色,连连摇头又摇手:“没有没有没有没有,不想,一点儿也不想!” “这样啊?”霍云舟耸耸肩,很遗憾的样子,“说实话,我已经很久没亲手给别人做过衣服了。” 唐亦宁坚决地说:“我真的不想!总监,你千万别误会!” “行。”霍云舟还在笑,“你先去换吧,问一下Becka,外面有更衣室。” 一会儿后,唐亦宁换上那条香槟色礼服裙,提着裙摆走回霍云舟的办公室,霍云舟看到她后打了个响指:“不错哦,很衬你的肤色。” 唐亦宁:“腰有点大。” “是吗?”霍云舟围着唐亦宁转了一圈,说,“别的都没问题,腰这儿改一下就行。到时候你配一双浅色高跟鞋,裙子长度就合适了,鞋子有吗?” “有。”唐亦宁就算没有也会说有。 霍云舟笑问:“照过镜子没?喜不喜欢?” 唐亦宁:“……照过了,好看的。” 她不敢说“喜欢”,只能说“好看”。 -- 第194页 几分钟前,她在更衣室的落地镜前站了一会儿,呆呆地看着镜中人,体会了一把灰姑娘变身的感觉。 唐亦宁穿过影楼里用来拍婚纱照的礼服,很多裙子都不合身,穿上后要用别针来调整大小,有些礼服很脏,不知道被多少人穿过,有些面料很差,硬邦邦的会硌着皮肤。 而她身上的这条新裙子用的是素绉缎,属于丝绸面料的一种,格外光滑舒适,价格自然也很昂贵,她穿起来真是美丽大方,像个小公主。 然而唐亦宁知道,魔法会消失,午夜十二点的钟声终会残忍地响起,脱掉这条长裙,她就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女孩,连灰姑娘都算不上。 唐亦宁换下礼服后,又一次回到霍云舟的办公室,发现卢经理过来了,手里拿着打印出来的一叠拉链明细表格。 那八万件衣服,霍总监报不出拉链数量,卢经理报得出。其中有三万条裤子和两万件上衣是各配一条拉链,剩下的那些衣服每件配三到四条拉链,除了门襟那条主拉链,其他的是用在口袋或袖子上,个别为装饰用。 所以,全部加起来一共有十五万条拉链,订单总额三十多万人民币,要求签合同后十天内交货。 唐亦宁忍住激动,说回到办事处就做合同,下午发合同电子版过来。 霍云舟想请她吃午饭,唐亦宁惦记着合同,怎么都不肯答应。霍云舟也没勉强,说:“礼服改好后我快递给你,二十三号晚上的发布会,是个周六,到时我们再联系。” 唐亦宁应下,匆忙离开了娅仕玫。 坐在回办事处的地铁车厢里,唐亦宁想,她得找个机会和霍总监说说清楚。 只是……怎么开口呢? 霍云舟啥都没挑明,就那么不紧不慢地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唐亦宁一遍遍问自己他到底是不是那个意思?答案是不能确定。人家啥都没说,她自己蹦出来去解释,想一想就很尴尬啊,还很不给总监大人面子。 唐亦宁搞不清霍云舟找望金签单的动机,到底是看中了望金拉链的品质好、交期快、价格低?还是因为她?或者两者皆是? 她想找个机会去问问莫姐,这事儿到底该怎么处理。唐亦宁愿意为了公司把娅仕玫交给别的业务员,比如薛明,比如程娟。 客户多的是,少一家没关系,她真的不想和霍总监闹得不愉快,最后还影响到望金。 唐亦宁不怕别的,就怕霍云舟会生气,一怒之下结束与望金的合作,那样的话,她就太对不起莫姐了。 江刻心心念念的双十一终于来临,周日晚上十一点五十多分,他和唐亦宁头碰头地趴在床上,时间一到零点立刻下单付款,还真给他抢到两家店的秒杀福利。 “这个榨汁机又打了个六折,比平时买要便宜一半!”江刻为自己的手速得意,看着订单里一长溜的待发货商品,对唐亦宁说,“买好了,我们准备吃土吧!” 唐亦宁笑得在床上打滚,又去看江刻给她买的梳妆台。他没选那种几百块的便宜货,整一套连椅子花了两千多,看图片非常漂亮且高档,唐亦宁期待极了,她终于不用再在餐桌上化妆。 江刻打开自己几个账户,又和唐亦宁算了一下存款,他刚交过车子新一年的保险费,这会儿两人加起来一共只剩五千多。 “怎么越过越穷了呢?”江刻仰面躺在床上,生无可恋地盯着天花板叹气。 唐亦宁躺在他身边,也看着天花板:“没事儿,再过十几天你就发工资了。” 江刻转头问:“你下个月发工资会有奖金吗?” 唐亦宁:“没有,我们那儿平时只发绩效奖,还得转正后才有,程姐和我说过,大笔提成要年底才会发。” 江刻:“绩效奖怎么算?” 唐亦宁说:“每人每月两千,算法很复杂。指标达成、回款金额、拜访客户数量、考勤、综合执行力都占一定的比例,有些用数据算,有些靠领导打分,程姐说能拿个一千八就不错了。而且这玩意儿还会折算进提成里,等于说先把提成给你一点,不然光拿底薪,公司怕你饿死。” 江刻:“唉……” 唐亦宁:“老业务员年底就会很爽,我估计他们能一次性拿个二三十万。” 江刻有气无力:“那你加油,咱们家靠你了。” 唐亦宁:“唉……” 唉声叹气过后,小夫妻不再去剁手购物,一同关灯睡觉,准备着新一周的到来。 后面的几天,唐亦宁变得忙碌许多,她手上的意向客户除了娅仕玫,还多了钱塘博愿、台城牧简和其他几家服装企业或外贸公司,大多是从铠勋带过来的老客户。 唐亦宁一家家登门拜访,台城牧简最让她惊喜,已经开始找她报价。她认认真真地算好价格,交给莫惠清看,莫惠清帮她讲解了一番,微调报价,确定后才发给牧简的蒋姐。 牧简接受了报价,让唐亦宁打样品,虽然只是个两千多条拉链的小订单,唐亦宁也算是拥有了一家新客户,还是她自己找来的客户。 博愿进出口公司的订单也在推进中,望金拉链按要求做出了秦斌要的样品,并且给出报价。 这份报价也是唐亦宁和莫惠清讨论后的结果,因为是第一次合作,量又达到一万条,莫惠清给了一个最优惠的价格,说实在不能再低了,如果拼不过别的拉链厂,也没办法。 -- 第195页 幸运的是,秦斌选中了望金拉链。 那款衣服已打过好几件样衣,换拉链很方便,样衣重新做好后,秦斌周二往德国寄,周五对方收到货,研究过后,拍板定下。 秦斌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唐亦宁,说已经把唐亦宁的联系方式给到对接的服装厂,这几天会有一位叫朱平的采购找她下订单,对方单位是佳佳旺服饰加工厂。 短短一周时间,新人唐亦宁连着开张三单,莫惠清在周一例会上又一次表扬了她,夸得唐亦宁脸都红起来。 只是,佳佳旺的朱平一直没和她联系,唐亦宁有点儿不放心,趁着开完会程娟还在,虚心地向她请教。 程娟说:“正常的呀,上周五定下的单子,人家服装厂也要算一下规格数量和损耗,看看到底要下单多少,差不多今天会和你联系了。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就去问一下外贸公司的业务员吧。” 唐亦宁明白了,立刻去联系秦斌,秦斌说会帮她问一下。 服装外销有一条线:国外客人→外贸公司→服装加工厂→各种面辅料厂家。 后三者中,外贸公司权力最大,他们能确定面辅料的进货厂家,也能建议国外客人更换品牌,而夹在中间的服装加工厂只负责干活,凡事都得听外贸公司的安排。 举个例子,佳佳旺接下了秦斌的这单生意,帮德国客人制作服装,一共十几个款式,十万件的总量。每一个款式都被秦斌拆出了面料、拉链、纽扣、线、花边等部分,要求佳佳旺去对应的厂家进货,绝不允许佳佳旺私自调换供应商和面辅料规格。 这其中又有一点小讲究,假设A款服装,秦斌问佳佳旺要的量是一千件,他就只会付一千件的钱,一毛都不会多给。而佳佳旺在采购面辅料和制作成衣时,不可能只做一千件,一定会产生损耗。 具体到拉链,还是A款服装,佳佳旺进拉链不会只进1000根,他可能会进1030根,为损耗留出余量。 所有的面辅料都考虑到损耗后,佳佳旺为了降低成本,只能开动脑筋,哪怕辅料供应商的报价已经被秦斌确认,佳佳旺还是会想办法让进价变得更便宜。 有时是跳过秦斌、继续和供应商讨价还价,有时是商讨长期合作以此索要优惠,有时则是讲关系。 比如,秦斌手上这一单里的这一款,拉链要求的品牌是望金,一万件衣服,一万根金属拉链,五万多块钱。秦斌给的联系人叫唐亦宁,佳佳旺的采购朱平选择无视,找了望金拉链的另一个人。 上周五晚,在佳佳旺附近的一家小餐馆,朱平见到了那个人。 他们以前就认识,朱平在别的厂子做采购时和这人做过生意,他承认自己是个俗人,非常喜欢这人做生意的方式。 反正秦斌只要求拉链从望金进货,又没说一定要找那个姓唐的下单。 来赴约的男人看过朱平打印出来的拉链明细,统共就一种规格,三种不同的颜色,含刻字拉头,他打开手机计算器敲了几下,对朱平说:“我可以给你便宜两毛。” “那就好!”朱平放了心,“一分不差肯定不行,我在外贸公司那儿也不好交代,能便宜两毛,这事儿就稳了。” 男人问:“你本来要联系的业务员是谁?” 朱平说:“一个姓唐的小姑娘,你认识吗?” 男人:“唐亦宁?” “好像是。”朱平说,“我也不想得罪上家,所以你一定要给我优惠,我才好把生意给你,你确定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小唐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男人微笑着端起酒杯,“平哥,咱俩好多年没合作了,你还记挂着我,我心里真是感动得很,来,这杯我敬你。” 朱平与他碰杯,心想:谁他妈记挂你了?要不是姓唐的是个小姑娘,老子也不至于来找你,对着小姑娘还真是不好开口呢! 一顿饭吃完,男人先离开餐馆,朱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超市卡,看了看上头印的金额,相当满意,觉得这人还是和以前一样上道。 唐亦宁在工位上等了一会儿,接到秦斌的回电。 他的语气不太好:“小唐,我和朱平联系过了,他说,他上周六已经找望金下了订单。” 唐亦宁惊呆:“什么?上周六?他没联系过我呀!” 秦斌说:“他找的是另外一个业务员。” 唐亦宁更震惊了:“谁啊?!” “你先别激动。”秦斌语气平平,“朱平跟我说完这事儿,我也觉得很奇怪,我给他的联系人就是你。可后来朱平和我说了原因,我觉得可以理解。” 唐亦宁能感觉到秦斌在生气:“什么原因?” 秦斌说:“那个业务员报价比你低两毛,而你告诉我你给我的已经是最低价,不可能更低了。” 唐亦宁:“哈?” 作者有话说: 别人家主角做生意:多则三个亿四个亿五个亿!少则五千万六千万七千万! 我家主角做生意:拉链数量10000条,差价两毛,为了两千块钱,战斗吧小唐! 小唐:=_- 第66章 君臣 在拉链报价这件事上,唐亦宁可以不相信自己,绝不会怀疑莫惠清。莫姐说那是最低价,就一定是最低价! 结束与秦斌的通话后,唐亦宁立刻冲到莫惠清的办公室,门关着,陆萧说莫姐在和孟杨谈事,让唐亦宁稍等片刻。 -- 第196页 几位经理平时都在外头跑,每周一例会结束后是他们难得的当面沟通时间。 唐亦宁等待时,又把事情理了一遍,几分钟后孟杨出来了,要去叫高琼,看到唐亦宁在门外,不由地看了她一眼。 此时的唐亦宁格外敏感,心想,那个人会是孟经理吗? 她抢在高琼过来前进了办公室,三言两语把事情对莫惠清讲了一遍,莫惠清听着听着,眉头就皱起来,问:“是哪个业务员?” 唐亦宁说:“我问了,秦经理也不知道,他现在的关注重点不是这个。” 她欲言又止,莫惠清发现了,问:“小唐,你想说什么?” 唐亦宁壮了壮胆,瞄一眼门外,小声说:“莫姐,会不会是……薛哥?” 从某种意义上说,她“抢”了薛明的娅仕玫,对方记了仇,来抢她的客户,这是唐亦宁的逻辑。 莫惠清却斩钉截铁地回答:“不可能。” 唐亦宁脸上发烫,莫惠清起身关上办公室的门,回身后缓了缓语气:“小唐,我们钱塘办事处是一个团队,三个组之间是队友,不是敌人。我不能保证手底下每一个人都正直无私、一心为公,至少能保证,这里的人绝不会对同事下手。道理很简单,这是一下子就会穿帮的事,被我知道了不会有好果子吃,最严重的后果甚至会被我开除。抢同事的单子?只有脑残才会做这种事!” 唐亦宁问:“那会是谁?是厂办的人吗?” 办事处的人习惯把厂里那个业务部称为厂办,厂办的人则把他们叫做钱塘办。 莫惠清说:“肯定是厂办的人,你等下,我去问问。” 望金的下单系统不透明,业务员看不到别人的下单信息,哪怕是莫惠清,也只能看到自己管理部门的所有信息,看不到厂办的订单。 她给厂里相熟的老财务祝姐打电话,祝姐帮忙查了一下:“我看看哈,佳佳旺,业务员是……丁燕,哦!这个单子呀。” 祝姐压低了声音,“这个单子价格有问题,低过成本线了,过不了财务审核系统,后来是徐总给批掉的。” 莫惠清说:“祝姐,你还记得前些天我问过你的那个外贸单吗?就是拉头有镭射那款,咱们讨论了好多回,已经压在成本线了,对吧?” “对啊,我记得。”祝姐说到这儿才意识到问题,“哎!丁燕这订单不就是你问我的那一批吗?” “没错,就是同一批。”莫惠清说,“行,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谢谢你祝姐。” 莫惠清挂掉电话,对唐亦宁说:“是谷俊豪。” 唐亦宁想不通:“谷总?为什么呀?这个订单才五万多块钱!” 莫惠清说:“小唐你要搞清楚一件事,这个订单的确只有五万,可后续的订单呢?秦斌不信任你了,以后他再找望金只会去找谷俊豪。佳佳旺就是个加工厂,丢了不可惜,博愿才是大头!一家大型外贸公司做熟了一年能有多少量你知不知道?” 唐亦宁知道,博愿一年能在铠勋进多少货,那些货要做多少件衣服,她比谁都清楚,不光是秦斌的单子,还有别的外贸业务员。如果望金能把博愿做起来,一年少说也有五、六百万条拉链的量。 莫惠清抱起双臂,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就猜到是他,这么有恃无恐,还没脸没皮,除了他还有谁?” 唐亦宁委屈又沮丧,不禁回想起之前在铠勋被彭玉抢走娅仕玫订单的事。 当时的情况和现在不一样,唐亦宁是趁着彭玉生病,捡漏娅仕玫的订单,彭玉后来做了很多工作才签下对方的秋冬大单,令唐亦宁心服口服。 而这次,是唐亦宁做了很多工作,结果被谷俊豪捡漏。这个订单没多少提成,问题是以后,博愿这个客户到底归谁?难道就归厂办了? 唐亦宁问莫惠清:“莫姐,为什么谷总可以再便宜两毛?” 刚才的电话内容唐亦宁没听见,莫惠清说:“他报价时报错了,估计是把镭射当成了普通刻字,佳佳旺正式下单时他才发现,价格都没过财务审核,还是徐问霞给他特批的。” 唐亦宁无语了:“这样也可以吗?” 莫惠清站起身,开始往包里丢东西:“因为量不大,老板娘又喜欢他,白送他订单都愿意,有什么可以不可以?” 唐亦宁失望极了,以为莫姐要走:“那、那现在就只能这样了?那是我找来的客户呀!” “谁说只能这样?”莫惠清把包往肩上一挎,“走,跟我去厂里。” 高琼还等在门外,见莫惠清领着唐亦宁出来,问:“姐,你要出去啊?” “嗯,你有什么要问的,现在问。” 莫惠清和高琼言简意赅地聊了几句,最后说:“下午我给你打电话,你先去忙吧。” 她开车带唐亦宁来到厂里,直奔业务部负责人办公室。谷俊豪见到她们后愣了一下,喊助理去泡茶,笑呵呵地说:“莫经理好难得来我这里,我最近刚得了一些秋白茶,正好请你们一道品尝。” 莫惠清也不推辞,和唐亦宁一起在会客沙发上坐下。 唐亦宁还是第一次来谷俊豪的办公室,真是大开眼界,一个业务部负责人的办公室竟会如此豪华、宽敞又明亮,不仅自带卫生间,还有会客沙发,办公桌后是一大面红木架子,摆满工艺品,墙上挂着一幅书法——天道酬勤。 -- 第197页 对比起来,莫惠清的办公室简直像个贫民窟。 助理把茶水端进来,莫惠清喝了一口,抬眸望向谷俊豪,说:“谷总,好茶。” 谷俊豪嘴角抽了一下,总觉得这话听着怪怪的。 他客气地说茶叶是朋友送的,莫惠清说:“谷总朋友真多啊,不仅会送茶,还会送生意。” 谷俊豪笑道:“莫经理这话说的,生意哪儿有送?那可都是辛辛苦苦跑下来的。” “是吗?”莫惠清笑笑,“谷总,我也不耽误时间了,刚才进来前我看到丁燕在公司,麻烦你让她进来一下,我有些事要问她。” 谷俊豪说:“小丁就是个业务员,莫经理有什么事可以直接问我。” 莫惠清作势要起身:“那我去外面找她吧,这事儿只能问她。” 谷俊豪赶紧抬手:“哎别别别,我叫她进来就是。” 丁燕很快就来了,她是个和唐亦宁差不多岁数的女孩,长相清秀,战战兢兢地在沙发上坐下,莫惠清开门见山地问她:“小丁,问你个事,上周六你下了佳佳旺的订单,这客户的归属我有点疑问,你是怎么得到的这笔订单,能给我说说么?” 丁燕哪儿说的上来,这订单是谷俊豪给她的,谷俊豪和莫惠清都是管理层,不需要自己做业务,下单时只能分派给业务员。 丁燕用眼神向谷俊豪求救,谷俊豪帮她解围:“哎呀,原来是这件事,莫经理你早说嘛,佳佳旺的采购朱平是我的老客户,合作很多年了,他找我下单多正常的事,是我安排小丁接的单。” 莫惠清看了眼谷俊豪,又对唐亦宁说:“小唐,你来讲讲你是怎么接到博愿订单的吧,讲得详细点。” 唐亦宁早就准备好了,抬头挺胸,一点儿不结巴地开了口:“博愿是我找来的客户,对接的业务员叫秦斌,我在老东家做跟单时就和他联系过两年。秦经理知道我跳槽到望金拉链后,接收了我发的资料,同意我登门拜访,八号那天我就去了博愿……” 半年前,唐亦宁曾红着脸对彭玉说:彭姐,娅仕玫是我的客户。 彭玉反问她:是吗?你这样觉得呀? 后来又问:你呢?你又做了什么? 当时的唐亦宁难堪得要死,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而现在,她在一周里跑过三趟博愿,给秦斌打样、送样品,咨询莫姐,给秦斌报价,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事,却足以令她挺起腰板、问心无愧地说:钱塘博愿进出口有限公司是我的客户! 她讲完了,丁燕一个劲儿地瞄谷俊豪,谷俊豪脸比城墙厚,说:“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小唐,我明白你的意思,也理解你的心情,可现在的问题是佳佳旺是我的客户,这你不能反驳吧?” 唐亦宁说:“谷总,我知道佳佳旺是你的客户,可你为什么要便宜两毛钱?你要是用我的报价去和佳佳旺签约,我一点意见也没有,我报的已经是最低价了。” 谷俊豪说:“我核算了一下成本,也就两毛钱……” 莫惠清凉凉道:“差了两毛,审核系统都过不了呢。” 谷俊豪:“……” 他在心里骂娘,开始后悔接下朱平的单。 朱平联系他时,他就知道这是钱塘办的业务,五万块钱,还不够他塞牙缝,他起先懒得搞,又得知这是一家新的外贸公司给的订单,就觉得,要是能搞过来也不错。 丁燕是半年前入职的新人,长得挺好看,业绩却很差,都快干不下去了,他想送她一个大客户,指不定能把对方弄上床。 依照行业规矩,佳佳旺理应找唐亦宁下单,谷俊豪要截下这个单,只有降低报价,要不然朱平无法向秦斌解释。 谷俊豪认准了莫惠清不会因此来找他麻烦,这么小的订单!唐亦宁还是个新人,莫惠清哪会因为一个业务员而和他起明面上的争执?他是报错了价,那又怎样?佳佳旺下单时他就发现了镭射的问题,给徐问霞打个电话就行,系统审核立刻就过了。 谷俊豪着实没想到,莫惠清真的会陪着唐亦宁杀上门来,就为了五万块钱。 他问:“莫经理,现在你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单子已经下了,车间也在做了,是要把业务员改掉吗?” 莫惠清悠闲地喝了一口茶,说:“这笔订单就不用改了,麻烦。谷总,我是这么想的,佳佳旺以后还是你的客户,这没话说,而博愿,必须是唐亦宁的客户。这次咱们两个部门抢生意,损害的不仅是唐亦宁的利益,还有望金拉链的利益。这笔单子就是白做,望金根本赚不到几块钱。我希望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我莫惠清的人,钱塘办事处的生意,谁都别想动!” 在丁燕面前,谷俊豪面子挂不住了:“莫经理,就一个五万块的订单,你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这不该是你的格局吧?” 莫惠清哈哈大笑,笑声爽朗:“格局?谷总,你该庆幸这笔订单才五万,要是五十万一百万,你猜孙总会怎么做?” 谷俊豪强撑着门面:“怎么?拿孙总来压我呀?广州的事已经够让他烦心的了,莫经理你这么尊敬他,怎么还不替他排忧解难呢?” 莫惠清笑着说:“至少我有替他排忧解难的资本,谷总您呢?到现在还要为了一笔五万块的订单找徐总特批哦!” 谷俊豪:“……” 这件事基本上搞定了,谷俊豪只要还有点脑子,就不会再去动博愿的订单。现在要解决的是秦斌,他不再信任唐亦宁,这样可不行,莫惠清决定陪唐亦宁跑一趟博愿,把事情向秦斌解释清楚。 -- 第198页 在谷俊豪的黑脸和丁燕惶恐不安的目光中,莫惠清和唐亦宁离开了那间豪华办公室,雄赳赳气昂昂地路过业务部大开间,目不斜视,气势惊人。 整个业务部鸦雀无声,有个别业务员羡慕地看着唐亦宁,再看看自家老板办公室,郁闷地叹口气。 唐亦宁跟着莫惠清走出办公大楼,看到仓库门口正有一箱箱拉链在出库,被工人们装上车,码得整整齐齐。 这是每一家生产型企业的常态,代表着公司正在欣欣向荣地经营。车间里,各种机器轰隆隆地运行,年龄不等的男女工们干得分外起劲。有人负责喷漆,有人负责烫带,有人负责电镀,有人负责检验……他们早出晚归,做六休一,领着孙望金给的工资,用劳动支撑着望金拉链的正常运营。 莫惠清停住脚步,遥遥望向那几辆货车,有负责质检的员工走过她身边,喊她:“莫经理!今天来厂里啊?” 莫惠清说:“是啊,有点事。” 那人去工作了,唐亦宁站在莫惠清身边,和她一起看装车,莫惠清突然问:“爽吗?” “啊?”唐亦宁反应过来后抿唇而笑,点头道,“爽。” 不止是爽,还有感动,感动得想哭,莫姐没有坐视不理,这样尽心地在帮她。 莫惠清又看了会儿装车,说:“小唐,不要小看一条拉链。” 唐亦宁转头看她,莫惠清望着前方:“就这个厂,每天能生产几十万条拉链,全年销售额六个亿,其中有四个多亿是钱塘办事处做出来的。谷俊豪能做两个亿都算他有本事,他手底下的人还比我多。” 她环视着这厂房:“钱塘、青岛、大连三个办事处,几乎人人都有千万年销量。薛明、程娟一年能做三、四千万的生意,光孟杨一个组,年销量就上亿。” “这厂里每个人有工开,有工资拿,靠的是业务员们每天跑东跑西,源源不断地把订单拉进来,还靠着每个部门严丝合缝的配合,上下齐心的努力。” “谷俊豪做的这种事,和之前广州工厂老业务员做的事没太大区别。小唐,你知道公司为什么要和那些老业务员打官司吗?” 唐亦宁说:“听说是接私单。” “对。”莫惠清说,“那些老业务员手里抓着大客户,把一些小客户小订单拉去别的拉链厂做,就是做私单,收取的佣金高过提成,损害的是望金的利益。” “一个人这样做,没人阻止,也没人惩罚,很快,人人都开始这么做。厂里和他们打官司,他们恼羞成怒,走人后还带走了大客户。” “谷俊豪那种报价,也许是没搞清是否含镭射,更大的可能是他根本无所谓这一单望金能不能赚到钱,他只想抢走我们的生意,想要恶心我,把客户据为己有。他以为我不会为了这种小单子来和他闹,哼,他太不了解我了。” “我和他的管理理念向来不同。小唐,我和你说过,我们每一个业务员面对客户,代表的都是望金,也是自己。人要追求成功、追求财富,这没有错,但我更信奉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以损害公司利益为代价,进而去满足自己的私欲,这种事,在我手底下,绝不会发生。” 莫惠清本来就长得高,这会儿唐亦宁仰脸看她,觉得她越发高大,不,是伟大! 人与人之间或许真的存在磁场,唐亦宁自己是个老实人,最想要的就是那种踏踏实实干实事、不爱溜须拍马、不会投机倒把、手上又有真本事的老板。 她想她再也找不到比莫惠清更好的上司了,还是一位女性,尽管入职才一个半月,可对方的一言一行全都能给她做榜样,叫唐亦宁佩服得五体投地。要是给她布置一篇作文叫《我的老板》,她能洋洋洒洒写上几千字。 她连开头都想好了:古语有云,君好则臣为,上行则下效。 站在望金拉链厂宽阔的厂区,唐亦宁暗下决心,她要一直跟着莫惠清。 作者有话说: 本章含江量为零,但一定要详写,是很小却很重要的一个事件,大家应该能看懂小唐的心理变化吧?为了逻辑线更清晰,我觉得后头的大矛盾也十分明显啦~ 读者:还有这样剧透的?不要为不写感情线找借口啊喂! 作者:呜呜呜在写了在写了,事业线其实好难写的哇! 小江(小狗怒视):总觉得不太妙耶! 君好则臣为,上行则下效,出自白居易《策林·人之困穷由君之奢欲》。 第67章 礼服 离开厂区,莫惠清和唐亦宁直奔博愿进出口公司,正好是饭点,唐亦宁在楼下联系秦斌,说想请他吃饭。 秦斌一开始不愿意,因为那两毛钱的差价,他心里对唐亦宁产生了芥蒂。 也不是秦斌小气,做生意就是这样的,唐亦宁给的价格的确是三家拉链厂里的最低价,可朱平找望金的另一个人,居然能签下更低价,总价差了两千块,是在打秦斌的脸啊! 秦斌自然会生气,这种时候,唐亦宁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作为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业务员,她在电话里软乎乎地向秦斌道歉,说自家领导也在,希望秦斌能给个机会,听她解释。 秦斌一想,这事儿也不算太严重,也许就是小姑娘报错了价,既然唐亦宁递好台阶,他便顺势而下,答应和对方一起吃午饭。 -- 第199页 人能约出来,事情就成了一半,再有莫惠清的加持,唐亦宁终于不再那么担心。 果然,一顿饭吃完,秦斌心里的疙瘩消融殆尽。他接受了唐亦宁的解释,至于谷俊豪那边到底是报错价还是故意降价,秦斌懒得去深究。 朱平为什么要去找谷俊豪?和服装加工厂打了十几年交道的秦斌用脚指头猜都猜得出来,心里暗想,服装加工厂遍地都是,不选佳佳旺,也可以选别家。他要的是听话的厂家、听话的采购,佳佳旺既然不听话,换了就是。 和秦斌分开后,莫惠清问清唐亦宁下午的工作安排,把她送到就近的地铁站,说自己还要去拜访别的客户。 唐亦宁下车时,莫惠清已经在给高琼打电话:“小高,我现在有空,上午没说完的事你继续说……” 那辆白色SUV从唐亦宁面前驶离,她想,莫姐可真忙啊,从早到晚一刻不停,连开车都不浪费时间。 唐亦宁坐地铁去拜访另两家新客户,一直忙到天擦黑才坐上去云遥的地铁,回到星云坊时已经过了七点。 之前,江刻给她发过微信,说这晚不加班,他会买菜回家做饭。唐亦宁打开家门就闻到一阵椒盐香,大声问:“你在做什么好吃的呀?” 江刻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椒盐排骨!” 唐亦宁换好鞋后溜进厨房,看到高大的男人穿着围裙,正在炸排骨,她上前抱住他的腰直摇晃:“好香啊!” “别捣蛋。”江刻挣了一下,“去洗个手,准备吃饭。” 唐亦宁洗完手后去主卧拿护手霜,一眼就看到大床对面已组装好的梳妆台,高兴地蹦起来,又一次冲到厨房去和江刻贴贴:“梳妆台今天到的吗?” “嗯,就是因为梳妆台到了,我才没加班。”江刻说,“驿站九点关门,东西很重,我怕你拿不动,就早点回来取快递。” 唐亦宁问:“不包安装的吗?你自己装的呀?” 江刻偏头对她笑:“它是一体式,寄过来大件都装好了,我只要装几个脚和镜子就行,很好装,一下子就弄好了。” 说到快递,唐亦宁想起自己也有个快递在驿站,是下午收到的取件码,说:“吃完饭我也要去驿站取个快递,刚才给忘了。” 江刻说:“一会儿我要去倒垃圾,你取件码发给我,我去帮你取。” 唐亦宁乐得轻松:“好呀~谢谢老公!” 两人一起吃晚饭,江刻做了椒盐排骨、黄瓜丝炒鸡蛋和青菜鱼圆汤,唐亦宁大快朵颐,一边吃一边对江刻讲上午和莫惠清去厂区找谷俊豪对峙的事,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地把莫惠清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江刻好笑地看着她,心想唐亦宁可真是容易满足。 对于将工资作为唯一收入的打工人来说,工作是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每天二十四小时,年轻人的睡眠时间已压缩到六、七个小时,上班加通勤很轻易就能达到十小时,如果是江刻,十小时都不止。 除此以外的六、七个小时才是生活,还得被拆分成无数段碎片时间。 有人在家过得不开心,原因是家庭成员间关系不睦、居住环境不佳、生活质量很差等等,反而会觉得上班更轻松舒适,于是就将单位当成了逃避现实的避难所。 有人上班不开心,理由可太多了,比如身边都是奇葩领导和同事、工作强度或工作压力太大、钱少事多离家远,而家里很温馨,那么回家就成了期待。 有人在家不开心,上班也不开心,这是最糟糕的状况,长此以往对身心都有损害,必须要想办法改变现状,比如换个单位,或是搬离让自己压抑的居住环境,算是自救。 像唐亦宁就属于最后一种情况,也是打工人最理想的一种生活状态:上班好开心,回家更开心!跟着一位喜欢的领导,即使薪水到手只有三千多,她照样工作得很起劲。 江刻觉得自己做不到,他喜欢工作,原因无他,这是他经过四年学习后掌握的本领,他能够胜任这份工作,并以此换取高薪。 同样的工作内容,要是窦钧每个月只给他发五六千,江刻能撑一个月不辞职都是奇迹。 所以,他不太能理解唐亦宁的兴奋。莫惠清的确是个好领导,可唐亦宁现在的薪水也太低了,别说低过了钱塘人均工资线,再低下去都要低过低保线了,至于这么打鸡血吗? 吃完饭,唐亦宁去洗碗,江刻出门倒垃圾,之后走到驿站帮唐亦宁取快递。 快递是个长方形盒子,外头套着快递袋,江刻看了眼寄件人,明晃晃地印着——霍云舟。 江刻:“……” 他把快递拿回家,交给唐亦宁,唐亦宁也看了眼寄件人,呆若木鸡。 她知道快递是那件礼服,给霍云舟地址时还犹豫了一下,想着是给办事处地址好还是家里地址好。 她担心从娅仕玫寄出的快递被同事看见会产生误会,后来还是给了家里的地址,就是没想到寄件人会是霍云舟本人,怎么不是Becka或别的员工呢? 江刻脸很黑,显然已经看到了寄件人,唐亦宁知道自己闯祸了,快递都不敢拆,打算先去洗澡。 江刻哪里会放过她,见她要溜,中气十足地叫住她:“唐亦宁!” 唐亦宁满脸堆笑地回头:“怎么啦?” 江刻坐在沙发上,一张帅脸冷若冰霜:“他给你寄的什么?” -- 第200页 唐亦宁小声回答:“礼服。” 江刻瞪大眼睛:“礼服?” 唐亦宁哼唧着解释:“我要去参加一场娅仕玫旗下品牌的时装发布会,可以认识一些新客户。霍总监说这场秀比较高端,大家都要穿礼服。哦!这个礼服不是送给我的,是借给我的!穿完还得还回去,你别误会哈。” 江刻抬手指指茶几上的快递盒子:“打开我看看。” 唐亦宁躲不过,只能当着他的面拆快递,心里祈祷盒子里除了礼服可千万不要有别的东西,要不然她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幸好,霍云舟很有分寸,盒子里除了礼服外,只有一张邀请函,唐亦宁把那条香槟色礼服裙拎起来给江刻看,问:“好看吗?” 江刻的关注点在另一件事上:“双十一你让我买的那双高跟鞋,就是为了配这个吧?” “呃……没错。”唐亦宁承认了,“这个只能配浅色细跟高跟鞋,我没有嘛,鞋子也不好问人借,就……买了一双。” 双十一时江刻为凑满减,让唐亦宁把想买的东西都发给他,由他来计算怎么下单最优惠。 江先生上学时就是个数学高手,捣鼓这些不在话下,当时他就看到了那双高跟鞋,还觉得奇怪,这种不实用的鞋子,唐亦宁从来不会买。 江刻像个指挥官,又一次发号施令:“把裙子和鞋子都换上,我看看你穿起来什么样。” 唐亦宁:“……哦。” 她去卧室换好礼服,又穿上那双几天前就寄到的浅金色高跟鞋,袅袅婷婷地走到客厅,给江刻转了个圈:“好看吗?” 江刻看傻了眼,很多年前,他见过无数回唐亦宁穿礼服的样子,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令他惊艳。 可能那会儿她实在太小了,身材干瘪,脸庞稚嫩,不像如今正值妙龄,腰是腰臀是臀,曲线毕露,眉目如画,浑身散发着浓浓的女人味。 江刻站起身,慢慢走到唐亦宁面前,神色不明,唐亦宁后退了一步,伸手挡他:“狗贼!你想作甚?” “狗贼?”江刻牵唇而笑,乌黑的眸子透出危险的光,已经伸手揽住她的细腰,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这裙子很贵吧?”他俯下身,手掌在她后腰游移,嘴唇已贴在她胸前大片裸露的肌肤上,嗓音喑哑。 唐亦宁打了个哆嗦:“应该很贵,不过这件外面没得卖,说好听点叫私人订制,说不好听就是……裁缝做的。” 江刻舔吻着她,继续问:“要是外头有得卖,能卖多少钱?” 唐亦宁声音在发飘:“这个料子,普通品牌估计得卖大几千,要是奢侈品牌,那肯定要几万。” “大几万的裙子,你拿一双五十多块的鞋去配?” 唐亦宁:“……” 五十多块她都嫌浪费呢!这就是双一次性的高跟鞋,谁平时会穿个金色鞋子上街啊! 江刻还没停:“早说么,至少买双两三百的,你也不怕被霍霍嘲笑?” 唐亦宁推他:“我不怕!裙摆那么长,根本看不见鞋子,这么细的跟,我一点儿也不爱穿。” 江刻的手在到处摸,摸啊摸啊摸……唐亦宁奇怪地问:“你找什么呢?” “这衣服怎么脱?”江刻问,“从脑袋上套下来吗?” “有拉链!!”唐亦宁拽着他的手移到腰侧,“来来来,我给你科普一下,这叫隐形拉链!它是尼龙材质,用的蕾丝包边,二十五公分长……” 江刻:“……闭嘴。” 唐亦宁被迫闭嘴,因为嘴被江刻堵住了。 …… 床单凌乱的大床上,厚重的羽绒被一大半被踢到床下,留在床上的那些只裹住了唐亦宁的身体,江刻身上都是汗,一丝不挂地躺在那儿吹风晾干。 唐亦宁拉着他的手问:“你不冷吗?躲被子里来,小心感冒。” “不冷,热死了,好像刚跑了个一千米。”江刻歇了口气,又回味了一番那美妙滋味,翻身抱住唐亦宁,用脑袋去蹭她肩窝,“你答应过的,元旦以后就公开。” 怎么那么委屈啊? 唐亦宁起先都没懂他指的是什么,想了想才明白:“知道啦!元旦一过就公开。” 江刻用被子把她包成一团,问:“你打算怎么公开?” “唔……”唐亦宁转转眼珠子,“把咱俩的合影发在朋友圈,昭告全天下!” 江刻想象了一下那场景,十分满意:“发哪张?” “搬家时拍的那张?好像不行,那时候衣服穿得薄,会穿帮。”唐亦宁噘着嘴说,“谁让你都不爱拍照啊,咱俩合影好少,到时候再拍一张吧,要和季节对的上。” “行。”江刻算算日子,还有不到一个半月,他终于可以在唐亦宁的同事们面前显形了。 最重要的是可以在霍霍面前显形! 唐亦宁是他的,谁都别想抢走。 娅仕玫的那场夏装发布会在周六晚上如期举行,唐亦宁独自一人去赴霍云舟的约。 江刻让她开车去,记得穿上羽绒服,不要感冒。 傍晚时,他从单位下班,坐地铁去城北见尤达。 这一天是尤达二十六岁的生日,家里自然不会给他过,他的爸妈各自有了新小孩后,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大儿子,任其自生自灭。 尤达心很大,不怎么去想这些事,早些天就说要请江刻和唐亦宁吃饭,唐亦宁去看秀,江刻只能独个儿过去。 -- 第201页 来到两人的老据点毛鲜大排档时,江刻意外地发现,王小灿没来,等着他的只有尤达一人。 “王小灿呢?”江刻问。 “有事,没来。”尤达笑笑,问,“你老婆呢?” 江刻说:“也有事,晚上有工作,去看时装秀了。” 尤达惊讶:“时装秀啊?这么高级?有没有明星的呀?” “不知道。”江刻在桌边坐下,看看周围零星的几桌客人,问,“你点菜了吗?” 尤达说:“点了。” 江刻问:“这儿怎么生意这么差?是因为天冷了吗?” “你不知道。”尤达玩着筷子,无精打采地说,“月初的时候老板生病了,癌症,要动手术,他儿子媳妇天天往医院跑,这儿就关了好些天,这礼拜才重新开张。我听说他儿子不想再继续做了,他们家其实赚了不少钱,房子都买了好几套,没必要再这么拼。” 江刻一阵怅然,毛鲜大排档要关门了吗?它在这儿开了二十多年,和江刻的年纪差不多大,他对它还是有一点感情的。 “最近,有不少老客人跑过来吃,说吃一顿少一顿。”尤达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俩礼拜前我碰到李叔,他问我要去了你的手机号,他给你打电话了吗?” “李叔?”江刻摇头,“没打,他找我干吗?” 尤达意兴阑珊:“那我哪儿知道。” 江刻发现尤达情绪不对,问:“达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和王小灿吵架了?” 听到王小灿的名字,尤达闷了一会儿,突然就双手捂脸,眼泪大滴大滴地滚出眼眶,压着嗓子对江刻说:“她家里安排她去相亲,她真的去了,还和我说分手,我没答应,她把行李都搬走了呜呜呜呜……” 江刻愣住了,他知道王小灿对尤达的意义,尤达没有家人,没有房子,没有钱,身边只有一个王小灿,七年多了,那爽朗的女孩对尤达不离不弃,江刻觉得他们肯定会结婚,只是早晚的问题。 可现在,王小灿不要尤达了。 尤达的二十六岁生日过得无比凄凉,只有江刻陪着他。 他们是彼此最好的朋友,尤达过得落魄,江刻要好一些,可再好也就是这么个经济水平,他能顾着自己和唐亦宁就不错了,实在没办法再去拉尤达一把。何况,尤达还欠着他八万没还,他早就已经帮过对方。 江刻把喝多了的尤达送回驿站,自己坐地铁回家。 到家时,唐亦宁还没回来,江刻打开手机,发现唐亦宁给他发过几张秀场照片,琳琅满目的美食、晶莹剔透的香槟酒、盛装出席的来宾、T台上款款走过的高挑模特…… 整个会场光影绚烂,高端大气,极富设计感,就是一个五光十色、衣香鬓影的名利场,是江刻从未接触过的世界,唐亦宁应该也一样。 江刻看到唐亦宁的单人照,她脱下了羽绒外套,穿着那条礼服裙站在一尊雕塑旁,手里端着一杯香槟,对着镜头露齿而笑。 她笑得很甜,长发挽在脑后,脸上化着精致的妆,眼睛又大又亮。礼服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薄如蝉翼的蕾丝长袖下是一双毫无赘肉的修长手臂。 是谁给她拍的照?霍霍吗? 裙摆下,唐亦宁的高跟鞋尖露出一点点,江刻想,有没有被人看出这是一双五十多块的鞋啊?应该看不出吧,没人会这么无聊。 他躺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手机,发现,他老婆这么一打扮,竟是比女明星都要来得漂亮。 作者有话说: 小江:掰着手指头等元旦,要让霍霍知道,刻刻才是正宫! 第68章 认怂 江刻猜错了,唐亦宁的那张单人照不是霍云舟所拍,她哪儿会让霍总监帮她拍照?躲都来不及。 再说了,总监大人这么忙,要招待一大堆来宾,不会只绕着唐亦宁打转。他很守信用地将唐亦宁介绍给几位同行朋友,之后就跑得没了踪影,只吩咐Becka照顾她一下。 Becka欣然领命,陪着唐亦宁去吃东西,还帮她拍了几张美美的照片。 “以前看过秀吗?”在休息区坐下时,Becka问道。 唐亦宁老实地回答:“没看过,今天是第一次。” Becka抿了一口香槟,笑眯眯地问:“好玩不?” 唐亦宁羞涩地点头:“好玩。” 没接触过的事物总会令人感到新鲜,唐亦宁甚至看到了本地电视台的两位当家主持,她可是从小看对方节目长大的。 有一位穿着红裙的漂亮女孩过来拿东西吃,看到Becka后与她聊了几句,那女孩的视线频频瞄向唐亦宁,小声问Becka:“那是Enrico的新欢吗?” Becka说:“不是,是工作伙伴。” “工作伙伴?哈哈。”女孩最后看了眼唐亦宁,风情万种地离开了。 Becka见唐亦宁面露疑惑,主动为她解答:“刚才那美女是个小千金,这家酒店就是她爸爸开的,Enrico找她拿场地会比较优惠。” “哦。”唐亦宁说,“也是总监的前女友吧?” “呃……”Becka有点尴尬,承认了,“之一,你好聪明啊。” 唐亦宁想起在潘蕾婚宴上见过的那位霍云舟的女伴,问:“Becka,总监是不是谈过很多次恋爱?” Becka没否认,耸耸肩:“嗯哼。” 唐亦宁小小声:“那些女孩,你都见过吗?” -- 第202页 “对啊。”Becka说,“他谈恋爱都是光明正大地谈,每一任都盖章认证为‘女朋友’,我要帮他订餐厅、订酒店、订机票、买礼物、订鲜花……当然都见过啦。” 唐亦宁想了想,又问:“你给总监做助理有多久啦?” “我呀?”Becka说,“他在意大利搞自己的小品牌时我就在他手底下工作,后来他要回国继承家业,问我要不要一起来,给他做助理,我就答应了。只说做助理的话也才两年吧。” 唐亦宁很好奇:“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呀?” Becka微笑:“设计师。” “那你怎么不继续做呢?”唐亦宁不懂,“为什么要给他做助理啊?” Becka大笑:“还能为什么?Enrico开的薪水高啊!” 唐亦宁:“……” Becka晃了晃酒杯,说:“其实我也有点厌倦了,还是想做老本行,唉……只是我年纪大了,不太好跳槽,除非是自己创业。” 唐亦宁直愣愣地问:“年纪大?你还很年轻啊。” “哈哈哈哈……”Becka笑得去揉眼角:“讨厌,皱纹都要出来了!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几岁?我已经三十三了。” 唐亦宁大吃一惊,真的一点也没看出来Becka已年过三十,她一直以为对方是二十七八岁,怪不得初次见面时Becka说她还是个小姑娘。 Becka抬眸看向唐亦宁,作为霍云舟的助理,她知道自己不该对唐亦宁说些什么,那是对老板的“背叛”。可她在霍云舟身边待了好几年,见过太多事,唐亦宁年轻漂亮、家境普通、性格单纯,是个认真生活的女孩,Becka不觉得霍云舟的招惹对她来说会是件好事。 “小唐,你听我说,Enrico他……”趁着周围没人,Becka向唐亦宁凑近了些,低声说,“交过不少女朋友。这话我就和你说一次,Enrico不玩感情游戏,为人也大方,如果你只想谈一场浪漫的恋爱,那问题不大,他会是个很完美的男朋友。如果你有别的想法,别怪我说得难听,那是不可能的,你懂我意思吗?” Becka漂亮又亲切,半年来唐亦宁见过她好几次,一直对她抱有好感,这还是第一次听Becka说起霍云舟的恋爱观。 唐亦宁沉默不语,Becka以为她生气了,赶紧说:“对不起,我不该说自家老板的闲话,是我多管闲事了,你就当没听过吧。” “谢谢你Becka。”唐亦宁突然开口,“谢谢你提醒我,你放心,我什么想法都没有,其实我自己也很困扰,你能帮我劝劝他吗?我只想好好做业务。” Becka想了想,摇头道:“我只是他的助理,不好和他说这些。小唐,我之所以会提醒你,是因为我看得出你和Enrico以前那些没什么身家背景的女朋友不一样,我不希望你受伤害。” “不会的。”唐亦宁说,“他伤害不了我,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他。” Becka愣了愣,忍不住笑出声来:“天啊,看来我真是白操心了,你这话要是被他听见,他得气吐血吧?” 唐亦宁也笑了:“干吗要吐血?难道他还能人见人爱啦?” “谁人见人爱?”霍云舟清朗的声音出现在唐亦宁身后,她吓一跳,回想了一下自己说的话,好像没什么不妥,才转过头去看他。 这一天的霍云舟穿着一身黑西服,全身精致到细节,就是一副贵公子派头,笑容满面地叫她:“小唐,来,跟我去见梁总。” 唐亦宁跟着霍云舟去见梁总,他们曾经在那场海鲜“毒”宴上有过一面之缘,梁总看到她后很是惊喜,与她互换名片。 梁总任职的服装厂主做羽绒服外销,现在正是羽绒服的销售旺季,也是次年新款的开发季。如果要谈拉链生意,十一、十二月是最好的时机,谈得拢,来年三月前对方就会下单。 唐亦宁与梁总聊了几句,约好过阵子再见面详谈。 这一晚,唐亦宁收获颇丰,见了很多人,交换来一大堆名片,一直到晚上十点多才开车回家。她没喝酒,拍照时拿着的香槟酒只是一件道具。 开门进屋后,唐亦宁发现家里静悄悄,餐厅亮着灯,客厅暗着,江刻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弯腰去摸江刻的脸,他醒过来:“你回来了。” “干吗不去床上睡?”唐亦宁闻到江刻身上的酒气,“你喝酒啦?” 江刻捏着鼻梁坐起身:“嗯,陪尤达喝了点。” 唐亦宁脱下礼服去洗澡,爬上床后又一次把脚搁到江刻大腿上,让他帮她往脚后跟破皮处涂药水。 那便宜鞋子足有八公分高,唐亦宁踩了一晚上,差点崩溃。 江刻一边给她抹碘伏,一边说:“今天去吃饭,王小灿不在,尤达说,王小灿和他提分手了。” “是吗?”唐亦宁抬了抬脖子,又躺回去,说,“可以理解。” 尤达失去了王小灿,也影响了江刻的情绪,他叹口气,说:“尤达告诉我,王小灿去相亲了,现在已经搬出了驿站,尤达不同意分手,但好像也没什么办法去挽回。” 唐亦宁望着天花板:“他没钱,不然也能去买个房,把王小灿抓回来结婚。” 江刻:“……” “你是在说我么?”江刻失笑,“你别说,我刚听尤达说的时候就觉得,这事儿我好像也碰到过。” 唐亦宁瞥他:“呵呵。” “老婆。”江刻声音低低的,“我刚才就在想,如果我没钱,买不起房,你是不是就不肯回来了?” -- 第203页 唐亦宁:“拜托,我和你之间的问题不是因为一套房。” “那是因为什么?”江刻说,“尤达和王小灿之间肯定有感情,七年的感情,到头来半点儿不顶用。我和你呢?我们认识也快七年了,我觉得我们能结婚就是因为我买了房,如果我没钱买房,我们的结局和尤达王小灿估计一个样。” 唐亦宁的脚后跟被江刻贴好了创可贴,她爬起来,和江刻一起靠在床头,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 她抓过他的手,玩着他修长的手指:“江刻你信吗?即使你几年内买不了房,我也相信你迟早会买房。我知道你有多聪明多上进多努力,对你的工作能力从来没有过怀疑。我们之间的问题,和尤达王小灿真的不一样。” 江刻不解:“怎么个不一样法?” 唐亦宁耐心地解释:“王小灿会走,是因为看不到尤达的前途。而我当时要走,是因为我想过一种正常的生活,谈一场正常的恋爱,就那种普普通通的上班下班、结婚生子,和另一半白头偕老。我不想每次和你见面就只是为了上床,你又说你不打算谈恋爱,这辈子都不可能结婚,那我能怎么办?我只能及时止损啊。” 江刻:“……” 他想了半天,问:“也就是说,即使我没钱买房,只要我对你说‘我爱你,我想和你结婚’,你也会答应?” 唐亦宁白了他一眼:“你做梦!” 江刻摊开右手:“那不就还是因为我买了房嘛!” “不是!”唐亦宁大声说,“你没弄懂我的意思!你光嘴巴说‘爱我’,我信不过的呀!只有让我真正感受到你的爱,那就算你没买房我也会答应,而这需要时间来验证!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将来可以把日子越过越好,干吗非得要那么早买房?你才二十五!我更看重的是你的能力,看重我们之间的感情,而不是你当下有没有房!” 江刻直视着她:“你现在感受到我的爱了吗?” 唐亦宁被他赤裸裸的目光搞成了大红脸,气呼呼地说:“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江刻把她搂进怀里,还郑重地表决心,“老婆,我爱你,我会努力赚钱养你的。” 这句他自认为的“情话”,唐亦宁听着却很不爽:“我不要你养,我自己能赚钱。” 江刻说:“你那点工资就自个儿存着吧。” 唐亦宁恼了,推开他:“你什么意思呀?我现在工资是低,但那只是底薪,等我业务多起来不会只有这么点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刻说,“我只是不想你太辛苦。” “挣钱哪有不辛苦的?除了富二代,谁能躺在床上等钱从天上掉下来?”唐亦宁眼睛睁得滚圆,“我知道你就是觉得我挣不了太多钱,永远都比不上你。我也知道我能力没你强,所以我才想方设法地在转业务岗!我还要给我爸妈换房呢!这事儿只能靠我,靠不了你,你明不明白?” 江刻疑惑:“为什么靠不了我?” 唐亦宁用手指去戳他胸膛:“因为我知道你把钱看得有多重!因为我是他们的女儿,而你只是女婿!你或许愿意为我花钱,但你不可能掏钱去给我爸妈换房!我只能自己去努力!” 江刻表情严肃:“为什么不可能?我愿意和你一起分担这个责任,你不要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我身上!” 唐亦宁愣了一瞬才开口:“我真的不信哎!江刻,那不是几万块,是几十万甚至上百万!” 江刻看着她:“你给我点时间,三年,也许两年就够!” “你就还是不相信我可以靠自己,对吗?”唐亦宁说,“江刻我希望你能搞清楚两件事,第一,我愿意和你结婚不是因为你买了房,是因为我爱你,而你又说你爱我。第二,我和你结婚不是贪图你的高工资,想要享福。我有自己事业上的规划,现在也有了榜样,我想成为一个像莫姐那样的人,就算做不到,像彭姐、程姐那样也行!她们年收入都不比你低!你不要老说我工资低行不行?我很烦的!” 江刻看出唐亦宁是真的生气了,尽管没搞懂这气从何而来,还是觉得自己得先认怂,这是从几个月的婚姻生活中得出的经验教训——千万不要和她犟嘴,道歉才最好使! 他抱住她,说:“对不起,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你别生气,我以后不说了。” 唐亦宁也不想和他吵,说:“不早了,睡觉吧。” 江刻:“嗯,明天休息,我去给你买煎饺。” 两人关灯睡觉,唐亦宁侧着身子背对江刻,知道是自己过于敏感了。 可这也不能怪她,从八月离职至今,她真的越过越穷,没有钱就没有底气,每次回家,妈妈都要问她钱够不够用,不够就补贴她,把她弄得愧疚得要死。 上班后,唐亦宁一直是自己存钱,因为住在厂里,爸妈又有退休工资,她就没给过家用,只会在过年时给爸妈包一个五千块的红包。 今年过年,这五千块都不知道能不能拿出来,真是见鬼。 江刻从身后抱住她,又一次道歉:“老婆,我错了。” 唐亦宁:“你错哪儿了?” 江刻绞尽脑汁回答:“我不该说我养你,应该让你来养我。” 唐亦宁反脚踹他:“神经病,我才不来养你,你这么大一只。” -- 第204页 “我很好养的。”江刻贴紧她,还用脑袋去蹭她,“花不了你几个钱,你吃饭我喝粥,你吃肉我啃骨头就行。” 唐亦宁被逗笑,嗤嗤地笑了几声后,问:“尤达没事吧?” “怎么会没事。”江刻说,“哭得稀里哗啦,又喝多了,还是我把他给架回去的。” 唐亦宁在黑暗中眨着眼睛,问:“你会怪王小灿吗?” 江刻说:“不会。” “我非常理解她的决定,她要开始新生活了。”唐亦宁说,“你到时候也劝劝尤达,让他不要去纠缠王小灿,男人分个手还拖泥带水的,没意思。” 江刻:“……” 他想起唐亦宁曾经骂过他的话,说他的出现是碍她的眼、讨她的嫌,当时,她语气很认真耶。 还好他气量大,没被骂跑,要不然她上哪儿再去找一个像他这么好的老公?哼! 作者有话说: 作者(瞳孔地震):江小狗你这么自信,是认真的吗? 小江:你去看看最近的评论区啊!看看人家都是怎么夸我的! 作者(目瞪口呆):我还真是个变废为宝的小能手呢! 小江:嗯? 第69章 回应 唐亦宁将那条礼服裙拿去洗衣店干洗,几天后寄给了Becka。 她在看秀那天和Becka互加微信,要收件人信息时得知了Becka的大名——兰笑,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 这么一洗一寄,时间就到了十二月。 月初的第一次例会,唐亦宁看到陆萧做出来的十一月销量排名,按组分依旧是二部第一,一部第二,真给孟杨说对了,十一月的销量的确好过十月。 在刚刚结束的这个月,所有的新业务员都陆续开张接单,有些是老业务员让出了手头的一些零散客户,有些是由经理指派下来的新业务。这其中,杜春强和唐亦宁最为优秀,他们利用自身资源开发出几家新客户。 销售人员排名里,唐亦宁不再是垫底,任颖和青岛办事处的新业务员排在她后面,二部新人杜春强则在她前一位。 杜春强有拉链厂工作经验,上手很快,唐亦宁培训时与他聊过天,他说以前在外省一个三线城市的小工厂做业务时收入太低,他想多赚点钱,所以才背起行囊来到大城市。 多赚点钱——唐亦宁和杜春强有着共同的目标。 这一年的除夕是在二月初。生产型企业和普通公司不一样,工人们平时按规定只有单休,忙起来连单休都无法保证,一个月只休两天都算正常。所以,他们的假期统一放在春节,前前后后能放一个月。 程娟说厂里的工人一月十号左右就会回老家,过完年再回来。厂里会有一个开工奖,大年初八前到岗能得一千五百块,初八以后就没了。 工人们走得早,业务部十二月的订单就接得少,接下订单也没人做呀!了不起就接点冬装翻单或是来年的春夏新品开发,量都不多,十二月底前必须交货。 孟杨、高琼汇报工作时说得很明白,这个月的工作大头就是收款,所有人都要出去讨债。 会议流程过完,莫惠清开始做总结发言,任颖碰了碰唐亦宁的手臂,与她说悄悄话:“你听说了没?莫姐和孙总谈好了,答应过完年去广州。” 唐亦宁毫无准备,被这个劲爆的消息震得浑身一僵,想起一个月前跟着莫惠清出差时,她可是亲耳听到莫姐拒绝孙总的呀! “你听谁说的?”她小声问。 任颖说:“琼姐呀,可信度八成。” 唐亦宁心思都乱了,抬头去看莫惠清,她还是老样子,面容平和,语速缓慢,讲着钱塘办事处这个月的工作计划,一点儿也没有即将远赴广州的征兆。 “年会时间定了,十二月二十八号。”讲完工作,莫惠清讲到年会,“咱们钱塘办要出一个节目,这个事由陆萧负责,谁有文艺特长可以主动报名。好,会议到此为止,大家去忙吧,孟杨你来我办公室,高琼你稍微等一下。” 众人散场,唐亦宁呆呆地站起身,想去找莫惠清问问,最终还是忍住,和任颖一起回到工位。 杜春强的工位在唐亦宁另一边,正收拾着东西准备出去跑客户,唐亦宁小声问他:“小杜,你听说过莫姐要去广州的事吗?” 杜春强说:“听过,孟哥说的。” 二部、三部有经理,只有一部没有,唐亦宁沮丧极了,原来大家都知道?只有她还傻乎乎地蒙在鼓里。 趁着人都在,陆萧在大开间转了一圈,和前台高美婷商量后决定年会节目搞个歌曲联唱,开始一个个去问,自然不会放过唐亦宁。 唐亦宁还坐在工位上发呆,陆萧跑过来问她:“小唐,你唱歌好吗?一起参加表演吧?” 唐亦宁仰头看他,问:“陆萧,莫姐过完年是不是要去广州了?” 陆萧一愣,看看周围,食指往唇前一竖:“嘘……到接待室去说。” 唐亦宁跟着陆萧去接待室,陆萧关上门,回头看着她:“这事儿还没最后定,只能说孙总非常希望莫姐过去,莫姐和家里商量了一下,觉得孙总这些年也没亏待她,就……有所松动。在事情没定下之前,莫姐希望大家不要过多猜测,不要多聊这件事。” 唐亦宁明白陆萧是在让她不要到处乱说,可这事儿连杜春强和任颖都知道了,还能有什么变动? -- 第205页 “那你呢?”唐亦宁问,“你是莫姐的助理,你怎么办?” 陆萧觉得好笑:“什么怎么办?她要是真过去,我肯定跟她过去啊。我又没女朋友,无牵无挂,过去了不仅能学东西,还能涨工资呢!” 唐亦宁:“……” 她在心里消化这件事,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喜欢的工作,还认识了一位令她钦佩的领导,这都还没转正呢,莫姐就要走了? 她想起莫惠清说过的话,如果莫姐真去了广州,钱塘办事处就要归谷俊豪管理,唐亦宁上头连个组长都没有,谷俊豪岂不是会成为她的顶头上司? 那绝对是个灾难吧!她半个月前才把谷俊豪得罪完啊! 唐亦宁浑身无力,心里凉凉地想,她是不是又要被迫辞职了?又要开始新一轮的找工作?又要去接触一个新的行业?又要因为已婚未育的身份而被拒之门外,最后不得不继续隐婚? 这天是十二月二号,星期一,唐亦宁得到的是坏消息,江刻所在的杋胜科技却是一片欢天喜地。 当天下午,在一家五星级酒店,杋胜科技举行了B轮融资成功发布会,CEO窦钧正式宣布,公司完成了B轮2.7亿元人民币的融资。 本轮融资由高胤创投领投,七家投资公司跟投,现有投资方也选择继续追投。 这样坚实的资金注入,将成为杋胜科技未来业务拓展、补充公司流动资金、吸引行业内顶尖人才、引领技术创新、推动大规模应用落地的重要保障。 发布会上,窦钧团队与伍德良领衔的投资人大佬团相继发言,最后还在台上合影。 观礼人群中,江刻西装革履,领带打得一丝不苟,静静地看着台上。伍静璇坐在他身边,穿着得体的白色套装裙,偶尔与他聊几句。 江刻再是不解风情,也不是个傻瓜,自从认识伍小姐后,他发现对方老是来公司“考察”,还每次都让窦钧点名要他一起去陪同宴请。 江刻很快就明白了,伍小姐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他。 十来天前,窦钧把江刻找去办公室私聊,说自己很可能会接受伍德良的投资,希望江刻在发布会前能装装傻,只要伍静璇不表态,江刻就别回应。等到发布会结束,江刻爱怎么回应就怎么回应,窦钧管不着。 江刻一开始没答应,很认真地给窦钧分析:“我不觉得我的感情状态和伍总是否同意投资有关系。老大,几个亿啊!难道我有对象,伍德良就不投了?他到底是在找项目,还是在找女婿?他女儿长得又不丑,还是海归,什么样的女婿找不到?我和他女儿之前就见过一面,我买面包时她借我用会员卡,两分钟的事儿!她这样都能看上我?未免也太草率了吧?” 窦钧也觉得这事儿很玄妙,怎么买个面包还能看上一个男人?他笑着说:“谁让你长得帅呢?” 江刻严肃脸:“男明星更帅。” 窦钧:“男明星没你有趣啊!” 江刻:“……” “唉……”窦钧叹了口气,“我就是不想节外生枝,也没几天时间了,这样吧刻儿,你听我说,如果伍大小姐跟你挑明了,那你就拒绝她,如果她不挑明,你就看在我面子上装一下傻,这总行了吧?” 江刻思考后,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窦钧给他的茶杯添上茶水,语重心长地劝他:“刻儿啊,不是哥说你,你又没结婚,就算有了女朋友,其实也可以考虑一下……其他条件更好的女孩嘛。” 江刻冷着脸看他,窦钧继续说,“那位伍小姐和你同龄,长得漂亮,高知海归,还是独生女,她爸巨有钱!我跟你讲,这种家庭啊给孩子找对象,男孩女孩不一样。大少爷基本都是找门当户对的女孩,大小姐就不一定了,老岳父怕女儿受委屈嘛,有时候会倾向找那种家境一般、自身条件却很出众的男孩,这样比较好拿捏。男孩进到老岳父的公司去工作,那不是少奋斗十年,是少奋斗一百年啊!你和你女朋友交往也才几个月时间,能有多深的感情?你干吗不考虑一下呢?” 江刻说:“我这辈子要么不结婚,要结婚只会和我对象结。” 窦钧“啪啪”拍大腿:“说早啦!你这就是中二发言,你是不是以前没谈过恋爱啊?刻儿你真的不懂,现在这世道,钱不能解决一切,至少能解决百分之九十的问题。就算是生同样的病,有钱人也能比穷鬼多活几年呢!” 江刻笑了一下:“老大,你别说了,不管什么五小姐六小姐,我都不会考虑,没人能比得上我对象,我有她就足够了。” 后来的日子,江刻便参与了几次宴请陪同,每次都一堆人,没和伍静璇单独吃过饭。 伍静璇虽然在国外待过几年,性格却矜持内敛,她没有向江刻挑明心意,江刻也就依照与窦钧的约定,十来天中一直在装傻。 发布会结束后是庆功宴,众人去到宴会厅,大圆桌已经摆好了。伍静璇悄悄地走在江刻身边,发现这人真是越看越有味道,和她以前接触过的男生都不一样,气质非常独特。 安排座位时,她就把自己和江刻安排在同一桌,江刻在桌边坐下,伍静璇说她去一下卫生间,起身离席,江刻拿起手机,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不远处,赵海涛等人伸着脖子往江刻那桌张望。这些天,他们已经知道江刻被伍小姐盯上了,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江刻走了狗屎运,有望摆脱打工人身份,成为豪门里的乘龙快婿。 -- 第206页 杋胜科技过来参加发布会的都是管理层,江刻是为数不多的小职员之一,有同事和赵海涛打赌,说江刻一定会和女朋友分手,选择伍小姐。 赵海涛问:“理由?” “这还要啥理由?这不是明摆着的好事儿嘛!”对方言辞凿凿,“我要是江刻,别说女朋友了,老婆也立马拉去民政局离婚!” “那是你,你们不了解江刻。”赵海涛悠悠地说,“我赌刻儿是个痴情种,不会分。” “赌多少?” “一百。”赵海涛说,“他要是分了,和伍小姐好上,我给你们一人一百。” “太少了!没意思,至少一千!” 赵海涛低头想了想,一拍桌子:“行!就一千,你们几个人下注?有没有人跟我的注?” 一桌十人,九个下注江刻会攀上伍静璇,只有赵海涛一个人孤零零地下注江刻和女友情比金坚。 赵海涛:“……” 他想:老婆,要是我输了,九千块啊,私房钱不够呢,给不给报销啊? 这时,赵海涛身边的一个男同事刷朋友圈时发现了大事件,惊得叫出声来:“卧槽!卧槽!这啥?江刻发朋友圈了!” 赵海涛忙打开手机去看,发现在一溜儿庆祝公司融资成功的同事圈里,出现了一条画风很奇怪的圈,作者还是平时从不发朋友圈的江刻。 他发了一张合影,是和一个漂亮女孩的贴脸照,看背景像是在家里。 照片上,江刻揽着女孩的肩,两人一起望向镜头。女孩笑得很甜,江刻一扫往日里的高冷形象,也笑得露出一排大白牙,像个傻兮兮的学生仔。 与甜得发齁的情侣照相比,他配的文字相当诡异:【庆祝杋胜科技B轮融资成功,老大加油。】 赵海涛在心里默默流泪,心想:刻儿啊,哥真是没有白疼你! 此时,看到江刻朋友圈的众人反应不一。 窦钧:妈的死小子,一顿饭都等不了吗?!老子一会儿怎么和伍总交代? 小南:⊙o⊙ 露露:姐妹们!快去看江刻的朋友圈!吃瓜吃瓜吃瓜! 陈艳:哎呀就是上次那个女生嘛,又没变,有啥瓜好吃? 郑馥玲:这个就是江刻的老婆吗?长得还挺漂亮。对了老江,我差点忘了,你给江刻打过电话没?聪聪结婚的日子得通知他,叫他来喝喜酒,他要是不来,亲戚们会笑话的。 江岳河:我一会儿就打。 唐磊峰:小刻的单位好像很高级。 韦冬颖:这张照片拍得真好看,小刻和宁宁真是般配~ 蔡东东:姐夫你公司好牛啊!你有股份吗? 韦秋敏、老蔡:点赞! 唐亦宁:? …… 卫生间里,伍静璇也看到了江刻新发的朋友圈,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都没出来。 她躲在隔间,背脊靠在隔板上,眼睛盯着那张合影,把两张年轻的脸庞看了一遍又一遍。 几分钟后她走出来,在镜子前为自己补妆,做了个深呼吸后大步走回宴会厅,神色已恢复如常。 她在江刻身边坐下,又一次转头看他,他的侧脸完美如雕塑,薄唇紧抿,眼神沉静,正盯着桌上一盘冷菜看。 伍静璇是个骄傲的姑娘,尽管心中失落,面上依旧落落大方,笑着问江刻:“我刚看到你发的朋友圈了,那是你女朋友吗?都没听你说起过,窦总还说你是单身。” 江刻转过头与她对视,低声说出一句话,斩断了伍静璇所有的念想。 他说:“她不是我女朋友,是我的妻子,单位里没人知道,连窦总都不知道,我其实,已经结婚了。” 伍静璇:“……” 作者有话说: 赵海涛:刻儿啊!哥哥爱你!! 融资成功那里,融资后的作用,部分语句摘编自网络,实在是编不出来。 第70章 机会 晚宴的菜品很上档次,江刻有滋有味地吃着,伍静璇却毫无胃口。她如坐针毡,全靠涵养支撑着继续待在会场,与同桌人说笑聊天。 吃到一半时,江刻接到江岳河的电话,起身离开宴会厅,在无人处才接起:“喂,什么事?” 前几个月,江岳河和郑馥玲一直忙着给大儿子装修婚房,十月装修完毕,紧接着开始筹备江可聪和褚萍的婚礼。 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江刻,九月初江刻来拿户口本,把户口迁了出去,从那以后,不管是中秋还是国庆,他再也没回去过。 江刻平时不发朋友圈,要不是郑馥玲看到他发的合影,都快记不起这个小儿子了。 所以说,江刻和尤达能混成兄弟真就是同病相怜,在各自亲生父母眼里,他们都是多余的那一个。 江刻迁出户口后,觉得自己和姓江的那一家子已经没啥关系,听到江岳河说江可聪元旦结婚,让他带着老婆去喝喜酒,一口拒绝:“我不去。” “江刻!”江岳河加重了语气,“是你亲哥结婚,亲哥!一个爸一个妈生的亲哥!你要是不来,让亲戚们怎么想?人家以为我们怎么亏待你了呢!你摸着良心说说,我和你妈哪儿对不起你了?我们要给你交学费生活费,你不要,我们要把房子过户给你,你也不要!我们让你把老婆带回家来吃饭,你就是不肯带!现在你是不是还要往外说我们偏心啊?你这是倒打一耙呀!” -- 第207页 这种洗脑式发言,江刻听过无数回,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往心里去:“我和你们家的人已经没关系了,我上哪儿去‘往外说’?我现在过得很好,不想再和你们掺和,你们可以告诉别人我出差了,赶不上婚礼,就那么一天,谁他妈在乎我去不去?” “啧。”江岳河说,“怎么会没关系?以后你摆酒,我和你妈、你哥、你嫂子,也要去喝喜酒的呀!” 江刻:“我说要请你们了吗?” 江岳河:“……” 他领的是妻子的命令,不管是哄是骗都要把江刻叫过去。家里那么多亲戚朋友、邻居同事,都知道他们半路多了个聪明帅气的小儿子,还是交了超生罚款才领回家的,江刻要是不参加江可聪的婚礼,一定会被人说三道四。 江岳河改变了方针:“小刻啊,我知道你在生我们的气,这都多少年了,你哥以前不懂事,现在他长大了,知道小时候那样欺负你不对。你就算不原谅我们,也要为你老婆想想,人家女孩和你结婚,从来没见过你家里人,你让她爸妈怎么想?会觉得咱们家怠慢了她。这样吧,你带她一起来喝喜酒,爸爸给她包一个见面红包,怎么样?” 江刻:“……” 他倒也不是在乎那什么见面红包,只是,江岳河的话多少有点道理。他没把那些人当家里人,从没带唐亦宁去见过他们,他自己是爽了,唐亦宁会怎么想? 她是不是真的以为他在怠慢她? 唐亦宁在同事及客户面前把他“藏起来”,才过了两个多月,江刻已经有点儿不高兴,将心比心,他在亲戚们面前把唐亦宁“藏起来”,她会高兴吗? 江刻想了一会儿,问清江可聪婚礼的时间地点,最终答应带唐亦宁一起去喝喜酒。 庆功宴结束后,江刻准备回家,临走前,伍静璇叫住了他。 初冬的室外很冷,伍静璇披着一件羽绒服,慢慢走到江刻面前,抬头看他,说:“有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我觉得还是得让你知道。” 江刻眼神警惕:“什么事?” 他想,伍小姐要是在这种情况下都要对他表白,那可别怪他给女孩甩脸子了。 伍静璇并没有表白,而是说了另一件事:“十月八号晚上,在你公司附近一条斑马线上,你是不是骑着电动车,差点被车撞?” 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具体是哪一天,江刻已经记不清了,回答:“对,怎么了?” 伍静璇说:“那个开车的人,就是我。” 江刻:“……” “对不起,江刻。”伍静璇眼神诚恳,“那天我没下车去问问你的情况,我吓坏了,请你原谅我。” “啊……”江刻没想到他和伍静璇之间还有这样的渊源,“没事,当时没撞到,你以后开车小心些,真把人撞坏了,人家也是有家有口的,可能一辈子就毁了。” 伍静璇垂下眼:“我刚才在想,如果当时我下车了,我们会不会……” “不会。”江刻不管她接下来要说什么,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什么都不会改变,我那天赶着回家就是要去给我老婆做饭,做梅干菜扣肉,我还记得呢。” 伍静璇无言以对,眼圈儿渐渐泛起红来。 江刻毫不怜香惜玉,和她说再见,转身向停车场走去。伍静璇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忍了一整晚的泪水终于滑出了眼眶。 她从小到大就是一个别人家的女儿,爸爸给她提供优越的生活和学习环境,她也不负众望,学业优异,知书达理,并未养成骄纵跋扈的性子。可在卫生间看到那张合影时,有一瞬间,她真的生起过横刀夺爱的念头,想利用爸爸的权势来给江刻施压,逼他和女友分手。 她是真的对江刻动了心,也许是一见钟情,然而,在知道江刻已婚后,她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一个结了婚的男人,要是为了另一个女人能轻易和妻子离婚,那这个男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有人走到她身边,伸臂揽上她的肩,她低下头,不想让对方看见她的泪,轻声说:“爸,我没事。” 伍德良已经知道了江刻发朋友圈的事,拍拍女儿的肩,递给她一张纸巾:“一个男人罢了,不值得为他哭。” 伍静璇接过纸巾擦拭眼角的泪:“我真的没事,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走吧,跟爸爸回家。” 伍德良面色阴沉,揽着女儿往回走,心里想着,窦钧和江刻真是打的一手好牌,居然敢这样欺骗他的宝贝女儿? 哼,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 江刻回到家,唐亦宁正在看电视,穿着一身软乎乎的粉色珊瑚绒睡衣,抱起膝盖,将自己团成一团,小鸟似的蹲在沙发上。 客厅打着暖空调,温暖又干燥,江刻没穿厚外套,抖落一身寒意,看了眼墙上的空调开关,说:“咱们是不是得买个加湿器?太干了。” 唐亦宁没理他,眼睛还望着电视机,不知道是看入了迷还是在发呆。 江刻脱掉西装、扯掉领带,洗过手后坐去沙发上,把那只小毛球搂到怀里:“和你说话呢,你怎么都不理我的?” 唐亦宁小鸟依人般往他怀里拱,江刻抱得很满足,想起自己那件珊瑚绒睡衣,也不那么嫌弃了,揉着唐亦宁的头发说:“刚才江岳河给我打电话,说一月二号江可聪结婚,让我带你去喝喜酒,我答应了。” -- 第208页 “哦。”唐亦宁没什么反应。 江刻诚心发问:“这种关系,我要包多少红包?” 唐亦宁晕倒:“哪种关系?兄弟还是仇家?” 江刻:“你别管哪种关系,反正这红包就是有去无回,我没打算请他们来喝喜酒,一千够吗?” “有去无回的话,够了。”唐亦宁有点儿心疼,“假设一桌菜五千块,咱们俩就吃一千,如果还有伴手礼,你可以给个一千二,那就不欠他们的了。” 江刻记在心里,见唐亦宁又像个球似的黏在他身上,问:“我今天发朋友圈了,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唐亦宁仰起脸来,“我是想问你呢,你干吗要发我们的合影?” 江刻得意地说:“想发就发了呗,我老婆长得好看,让同事们见识一下。” 唐亦宁微微一笑,又窝去他怀里,不再言语。 江刻发现她情绪有点低落,问:“你怎么了?上班又碰到奇葩了?” “不是。”唐亦宁郁闷地说,“我今天听说了一个事,莫姐过完年就要去广州管理分厂了,她之前还说不去的。” 江刻知道这事儿,觉得再正常不过:“你不是说孙总给她年薪翻倍吗?现在搞不好翻倍都不止了,肯定是谈好了价才愿意过去。” 唐亦宁不管莫惠清去广州能拿多少年薪,那和她没关系,她只在乎一件事,莫姐走了,她还能在谷俊豪手下继续干活吗?不知道能不能转组,转到孟杨组或高琼组都行。 唐亦宁想要跟着莫惠清学习,却也清醒地知道自己能力不够,不可能跟着莫姐去广州。 即使她想跟,莫姐也不会要,她是一个拉链行业的纯新人,刚刚才入门,莫姐是去广州收复失地的,她跟过去干吗?拖后腿吗? 况且,她结婚了,和江刻有了一个家,她的爸妈都在钱塘,爸爸身体还不好,所以,这个时候的唐亦宁根本没考虑过自己去广州的可能性,只担忧她是不是又要辞职。 就是因为没考虑,她才能自如地向江刻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江刻,你觉得……如果是我的话,要给我开多少工资,我才会愿意去广州?” 江刻说:“至少月两万。” 唐亦宁一惊:“怎么可能这么多!” 江刻捏捏她的脸,凶巴巴地瞪她:“我和你说实话吧,月三万我都不会同意让你去。” 唐亦宁从他身上挣开:“为什么?” 江刻说得理直气壮:“咱俩结婚了,你以为是闹着玩的吗?江岳山和沈莹真两地分居十几年,要不是因为我,沈莹真早和他离婚了。咱俩还没孩子,你觉得分开在两个城市像话吗?” “三万哎。”唐亦宁眨巴着眼睛,激动地说,“我会去的。” 江刻:“……” 他用手去拍她的头:“去个屁!” 唐亦宁被打疼了,噘起嘴背过身不理他,江刻又把她搂过来,揉揉她的额头,说:“什么两万三万,你想都别想,你亲爱的莫姐又不傻,你目前根本就不值这个价。” 唐亦宁:“哼。” 接下来的一周,钱塘办事处表面上风平浪静,唐亦宁却发现了平静水面下的暗流。 莫惠清待在办公室的时间变多了,老有人跑来见她,关上办公室的门在里头私聊。那些人似曾相识,唐亦宁问了问程娟,程娟告诉她,来的都是厂办的业务员。 “厂办的业务员业绩没我们好,钱赚得就没我们多,有几个能力却不错。孙总让莫姐自己组班子,把消息透给了厂办,那些人算是毛遂自荐,可能平时也看不惯谷俊豪,既然调不到钱塘办,去广州也是一个机会。” 唐亦宁明白了,莫惠清是在物色跟她去广州的人选。 厂办有两个业务员,男的叫陈健,女的叫万丽梅,都是二十七、八岁,未婚,老家在广东。 万丽梅和程娟比较熟,与莫惠清聊完后,中午和程娟一起吃饭,唐亦宁也去了。 饭桌上,万丽梅说,她和陈健是佛山老乡,一起来钱塘念大学,毕业后入职望金就是看中望金在广州有分厂。 “一开始是想在这边学习一年先,如果做得好就去广州发展,还能离家近一点。谁知道等我们入职后,广州分厂一年不如一年,我们就没敢提。”万丽梅讲话带着广东口音,语速偏慢,“本来我都决定年底拿完奖金就辞职回老家了,后来听说莫经理要去广州,就和阿健商量了一下,我们都觉得这是一个机会,想跟着一起去。” 程娟问:“你和莫姐聊完了,她怎么说?” 万丽梅说:“她现在不对任何人表态的,等消息咯。她说她要做一套方案,月底前还要去广州出一趟差,看看厂子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觉得大概要年会时才会有消息。” 唐亦宁没插嘴,一直安静地听着。 又过了几天,唐亦宁惊讶地得知,杜春强向莫惠清提出申请,说他想去广州。 是杜春强自己和唐亦宁说的,坐在工位上,这个个子不高、面容敦厚的年轻男人平静地开口:“我反正是一个人,钱塘广州对我来说都一样,去广州肯定赚得比这儿多。这是个机会,如果莫姐同意,我想去试试。” 这是个机会——唐亦宁最近老听到这句话。 她好佩服他们,不管是本地人陆萧、外省人杜春强,还是广东土著陈健、万丽梅,她都佩服得不行。 -- 第209页 换一个城市去发展,这是唐亦宁之前从未想过的事,江刻倒是碰到过,可他最后也没去。 唐亦宁生在钱塘长在钱塘,大学也在钱塘念,活了快二十五年只出过一次省,还是相邻的上海。 她在朋友圈浏览别人走南闯北的足迹,因为经济原因,旅游这件事对她来说,至今都是奢侈品。 她佩服杜春强的魄力,背井离乡来到钱塘,现在又打算背起行囊去往人生地不熟的广州,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仔细想想,其实有很多人都在这么做,比如吴丹娜,比如孟杨,比如铠勋的小何和小戴。 唐亦宁想,为什么她就没有这样的勇气呢? 再一想,其实……也不是没有勇气,而是没有底气。 莫惠清从办公室走出来,去陆萧身边说了些话,又走向唐亦宁的方向。 唐亦宁期待地看着她,希望莫姐能主动对她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听什么。 关于广州的事,她都是听别人聊起,消息出来十多天,莫惠清什么都没对她说过。 结果,莫惠清不是来找她,而是来找杜春强。 唐亦宁心里酸酸的,还有点苦涩,想起一句古诗: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作者有话说: 前面铺出去的好多条线,要慢慢开始收网咯! 不是要完结,离完结还有一大段~ 第71章 利益 年底是各家公司开年会、总结会的旺季,很多企业还会举行供应商大会,把供应商们叫过来吃喝玩乐画大饼。 娅仕玫是一家规模不小的服装企业,旗下品牌影响力越来越广,每年十二月都会有供应商大会,这一次,莫惠清接到邀请,领着唐亦宁前往参加。 会议定在十二月中旬的一个周二,地点在郊区的一家度假村酒店,要开一整天。 这种会议对着装没有要求,唐亦宁就在毛衣外裹上羽绒服前往酒店,在大宴会厅与莫惠清碰头。 上午开大会,全场乌泱泱四百多人,娅仕玫公司的老总上台发言,莫惠清对唐亦宁说:“随便听听吧,别当真,就是洗脑。” 唐亦宁还是第一次参加供应商大会,听了以后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娅仕玫老总就是在自夸,LED屏上摆出各种数据说自家企业有多牛逼,前景有多光明,潜台词是“我们采购你们家的产品,是你们的荣幸”。 唐亦宁和莫惠清是分头来的酒店,这一阵子,她们还没单独接触过,来之前唐亦宁就想好了,要探探莫姐的话,至少把自己的后路安排一下。 两人并肩坐在会场,唐亦宁才起了个头,莫惠清就打断了她的话,说:“小唐,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事情还没定,等到年会时再说。” 她这样讲,唐亦宁也只能作罢。 茶歇时,大家涌出会场,去外头拿东西吃。唐亦宁看到那丰盛的西点、饮品和水果,觉得好看极了,先拍了几张照片发给江刻,才端着盘子去拿好吃的。 莫惠清与她一同取西点,问:“你以前在铠勋,参加过这样的大会吗?” 唐亦宁摇头:“没参加过,我以前是跟单呀,都在厂里坐班,铠勋开年会也和望金一样在自己厂里,不来酒店。” 莫惠清说:“你做业务后,会有很多机会参加这样的供应商大会,还有各种展会、订货会,或者像之前霍云舟让你去的时装发布会,偶尔也有。我们公司的设计团队每年还会出国采风,看看国际时装秀,了解拉链的最新流行趋势,业务团队去国外不多,上海的时装秀倒是会跑跑。” 唐亦宁心里无比向往。这个月,她的同事们大多在出差,坐高铁、飞机去外地讨债。讨债并不是件好差事,心理压力很大,唐亦宁却有点儿羡慕,她也想去外地转转。 可惜她无债可讨,做的几个小单子都顺利地回了款。 唐亦宁吃了几块不同口味的小蛋糕,有点腻了,准备拿些水果吃,正往盘子里夹火龙果时,有个人扑过来抱住她:“小唐哎!好久没见你啦!我刚才远远看着就觉得是你!” 唐亦宁吓得火龙果都差点没夹住,定睛一看,竟是彭玉。 啊,铠勋面料也是娅仕玫的供应商之一,彭玉在这儿很正常。 “彭姐!真的好久没见了。”唐亦宁脸上笑开了花,问,“你最近好吗?” “老样子呗。”彭玉说,“你打进娅仕玫啦?厉害啊!他们家以前一直只用外克。” 唐亦宁害羞地指指不远处的莫惠清:“是我老板做下来的客户,由我来跟,厉害的是她啦。” 莫惠清走过来,唐亦宁为前后两任上司做介绍,莫惠清就和彭玉聊了几句,正聊着时,霍云舟过来了。 娅仕玫的供应商大会,霍总监自然会出席,不过他没上台发言,茶歇时在人堆里找了半天才找到唐亦宁。 “hello!莫经理,彭经理,小唐。”霍云舟意气风发地走到她们面前,以主人家的姿态问,“茶歇如何?要是不好我去提意见,下午还能改进。” 莫惠清说:“总监说笑了,贵公司的供应商大会是出了名的高大上,我钻尖了脑袋和你做生意,其实就是为了今天能过来蹭吃蹭喝,开开眼界。” 彭玉说:“我也是!去年你们都没邀请小唐,我看不过眼,发誓今年一定要来参加!所以年初才缠着总监你不放。” -- 第210页 这两个做业务的老油条姐姐把霍云舟说得接不上话,转头问唐亦宁:“去年老卢没邀请你吗?” 唐亦宁正叉着火龙果往嘴里送,含糊地说:“去年我在铠勋,只接了你们一些超级小的单子,没叫我很正常,我都不知道有这回事。” “是我的错。”霍云舟的语气充满歉意,“这么说起来,我又欠你一顿饭。这样吧,周六晚上你有空吗?我叫一下梁总,我们一起去吃饭。梁总厂里的新品开发已经到打样衣的阶段,他前几天和我说,想找你聊聊。” 唐亦宁嘴里塞满水果,鼓着单边腮帮子愣愣地看着他。 莫惠清与彭玉默默对视,唐亦宁看向她俩,莫惠清向她点了点头。 唐亦宁还没回答,霍云舟先笑起来:“你怎么跟个小学生似的?应酬还要莫妈妈同意吗?” 莫惠清说:“总监,你要是把妈妈改成姐姐,我会更高兴一点。” “抱歉抱歉,我又犯错了。”霍云舟哈哈大笑,止住笑后认真地说,“莫经理,周六晚上你要是有空就一起来,梁总是个大客户,我怕小唐不够专业,有些问题讲不明白。” 唐亦宁想,这人给她牵线搭桥做业务还真是不遗余力啊,不过,莫姐要是能一起去就最好了。 莫惠清却摇头说:“对不起啊总监,我周四要出差,周日才回来,周六晚上不在钱塘。” 唐亦宁想:四天三晚,莫姐是去广州吗? 莫惠清顿了一下,继续说:“总监,你别小看小唐,她现在面对新客户一点问题都没有,让她去就行,我很放心的。” 霍云舟说:“行,那就让小唐来,反正我也在,我和梁总关系很好,可以让小唐先和他熟悉一下,打个样品应该问题不大。” 话说到这份上,唐亦宁只能答应周六晚上去和霍云舟、梁总一起吃饭。 聊完天,霍云舟去见别的供应商了,等他走远,彭玉才挽住唐亦宁的胳膊,问:“小唐,你和霍云舟是怎么回事?” “什么事都没有。”唐亦宁耷拉着脑袋,“他是客户,我是卖拉链的业务员,over。” “你over他可不over啊!”彭玉又瞄了眼去倒咖啡喝的莫惠清,小声问,“你领导让你使美人计啊?” 唐亦宁连忙否认:“没有啦!彭姐,怎么可能!” “没有最好。”彭玉伸手戳戳唐亦宁的脑袋,像在对待一个叫人操心的小孩,“我以前就提醒过你,不要看上霍云舟,你和他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放心吧姐,我没看上他。”唐亦宁想了想,又改了个说法,“不对,是我看不上他。” 彭玉咯咯笑:“呦,小美人眼光很高嘛。” 唐亦宁一抬下巴:“那是。” 中午大家用自助餐,下午分面料、辅料会场开分会,唐亦宁和彭玉去了不同的会场,一直到晚宴时才再次见面。 唐亦宁不知道的是,下午开会时,莫惠清抽空找到彭玉,两人聊了二十分钟,话题只关于唐亦宁。 周六那天,江刻不用加班,在家休息,他已经知道唐亦宁晚上要去和霍云舟吃饭,一整天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下午,唐亦宁打开衣柜挑衣服,江刻从她身后飘过:“你怎么不穿礼服呢?” 唐亦宁懒得理他,选了一件胸口有图案的米黄色V领毛衣,又拎出一条紧身牛仔裤。 江刻看着她换衣服、梳头发、化妆,瘫在大床上猛翻白眼,凉飕飕地开口:“倒计时,还有十一天。” 唐亦宁背对着他,正对着化妆镜扫眼影:“什么十一天?” “元旦。”江刻咬牙道,“公开。” 唐亦宁说:“也许我今天就会对霍总监坦白。” 江刻一下子就从床上蹦起来,跪坐在床尾问:“真的?” “看有没有机会咯。”唐亦宁从镜子里看他,“转正这事儿已经没意义了,我觉得莫姐去了广州,过完年我八成得重新找工作。不是说我信不过二组三组的经理,实在是……我和厂里那位谷总闹过好几次不愉快,以前还有莫姐罩着,她走了谁来鸟我啊,我肯定要被那个人穿小鞋,搞不好还会被他性骚扰。” 江刻说:“没事儿,你要是不干了过完年再慢慢找,金九银十,金三银四,三月份招工单位很多的,咱俩也没什么经济压力。” 唐亦宁涂好睫毛膏,回头对江刻眨眼睛:“好不好看?” 江刻:“好看。” 唐亦宁妩媚地笑:“你说,我要是去霍总监的公司做个采购怎么样?我懂面料哎!” 江刻眼神都变了:“……不行!” 唐亦宁“噗”地笑出来,拍了他一下:“逗你的啦,我怎么可能去他那里上班。” 江刻看了她一会儿,说:“老婆,我这个月接到过几个猎头的电话。” “真哒?”唐亦宁急急地问,“什么单位什么岗位?给多少钱?” 江刻说:“都是互联网公司,岗位大多是后端开发,还有什么项目经理、总经办助理,薪资的话没具体聊,估计就是四十万左右,我下个礼拜要见老大,谈完再说。” 他好厉害哦——唐亦宁想,就算窦老板不给他涨薪,他也能跳槽去别的单位,手上有本事就是好,在哪儿都有饭吃。 江刻拍拍唐亦宁的头,看着她的眼睛:“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咱们家真的不愁钱。你要是在单位里被人欺负,不用忍,走就是。好工作多得很,慢慢找,总能找到合适的。” -- 第211页 唐亦宁:“哦,我知道了。” 化完妆,她穿上羽绒服,把准备好的拉链样品塞进大挎包,在江刻复杂的目光中离开了家。 唐亦宁开车去往目的地。 地方是霍云舟选的,在一家私人会所。霍云舟说了,晚餐由他买单,因为娅仕玫去年欠了唐亦宁一顿饭。 此人要请吃饭,理由稀奇古怪,唐亦宁也懒得和他计较。她从未去过这种高端会所,据说是会员制,没有一定的身家无法入内消费,真让她买单,财务姐姐估计都不肯给她报销。 会所在钱塘金融区内一栋沿江高楼的五十二层,可以俯瞰江景,内里装修走的是低调奢华路线,艺术气息浓郁,不是那种雍容华贵、大金大银的风格,更受年轻小开们的欢迎。 唐亦宁藏不住好奇心,跟着霍云舟穿过长廊时一直在四处张望,梁总对她说:“我也是第一次来,要不是Enrico带着,我这乡巴佬也见不了世面。” 霍云舟回头笑:“梁哥,夸张了啊。” 梁总:“哪儿夸张了?年会费就五万呢!” 霍云舟:“不够你买几瓶酒。” 梁总:“哈哈哈哈哈……” 唐亦宁: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霍云舟订了一个小包厢,环境清静幽雅,梁总海鲜过敏,三人就吃法餐,边吃边聊。 唐亦宁拿到了梁总给的拉链样品明细表,说回去就安排打样。 一顿饭吃完,梁总说有事先走,唐亦宁觉得不妙,怀疑是两个男人商量好的,赶紧说自己也要走。 霍云舟当然不会放过她,指着自己的盘子说:“我还没吃完呢,哪有请客的人没吃完,客人一个两个先溜的?” 梁总趁机跑掉了,包厢里只剩唐亦宁和霍云舟两人,现在的唐亦宁其实不怕霍云舟,已经有点儿摸清他的脾气,不会对他太毕恭毕敬,觉得总监大人就是个被宠坏的大小孩。 她说:“你吃得好慢。” 霍云舟执起刀叉,优雅地切着牛排,说:“是你们吃得太快。” 唐亦宁没办法,只能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细嚼慢咽。 一会儿后,霍公子终于吃饱了,笑着问:“这儿的牛排好吃吗?” 唐亦宁:“好吃,谢谢总监招待。” “你干吗一直和我这么客气?”霍云舟拿起餐巾抹抹嘴,说,“哎,我带你去外头转转,这地方有很多好玩的东西,你想做个spa都可以。” 唐亦宁摇头:“不用不用。” 霍云舟:“打台球你喜欢吗?还有唱歌,看调酒师调鸡尾酒,打麻将……” 唐亦宁的脸又苦起来:“真的不用,谢谢总监,我一会儿要回家去。” 霍云舟继续提议:“那……夜景看吗?靠江那边有一大片落地玻璃窗,视野很好,还有几个造型有趣的沙发,很多女孩喜欢在那边拍照,你要去看看吗?” 这一次,唐亦宁动心了,在五十多层看夜景,真的很有吸引力。 她把外套和挎包留在包厢,跟着霍云舟去往观景处。 路上经过一个包厢,一男一女刚好出来,男人一身名牌,搂着女孩的腰,女孩又高又瘦,像个模特。看到霍云舟后,男人打了个招呼:“Enrico!你来了怎么不告诉我们?” 霍云舟说:“来和朋友谈生意。” 那人看到唐亦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一会儿带你朋友来我们这儿喝一杯?” 霍云舟说:“下次吧,我带她过去前面看夜景,看完就走。” “看夜景?”那人嘎嘎笑,“也是,女孩都喜欢在那儿拍照,那你去吧,下次一起喝酒。” 霍云舟继续带着唐亦宁往前走,唐亦宁问:“你常来这儿吗?” “不常来。”霍云舟说,“我过来都是谈工作,或是放松一下,和几个朋友喝一杯,我还没带女孩来过,你是第一个。” 唐亦宁没做声,霍云舟补充了一句:“我从不来这儿谈恋爱,也不喜欢认识这儿的女孩。” 唐亦宁没懂。 他们说话时转了个弯,唐亦宁就看到了那片观景玻璃窗。 为了让客人能更好地观赏夜景,这一片室内灯光很暗,唯一明亮的是角落里一组造型时尚的沙发卡座,边上有绿植、雕塑和室内小水池,池子上弥漫着袅袅雾气,有几个漂亮女生在那儿拍照,出片效果应该很好。 唐亦宁站在窗边,把手搭在玻璃上,第一次从五十多层俯瞰钱塘城。周末晚上的黄金时间,金融区一栋栋高楼都在上演外墙灯光秀,江面上还开着几艘游轮,跨江大桥小得像乐高积木,唐亦宁都要看不清那些汽车,只能看到一片橙光。 “看那儿。”霍云舟站在她身边,指着江对岸一片高层住宅楼,说,“那是我在市里的家,沿江的那栋,我家是二十八楼。” 唐亦宁:“哦。” 市区的家?那就是还有郊区的家,说不定还有上海的家、北京的家…… 霍云舟看到她搭在玻璃上的手,白嫩的肌肤,纤细的手指,干净的指甲,视线再往下却是起球了的毛衣袖口。 他想起供应商大会那天,唐亦宁吃茶歇时也穿着一件毛衣,手肘和袖口处起了球。 霍公子的职业病犯了,说:“你这毛衣起球啊。” 唐亦宁低头看袖子:“我穿三年了,起球很正常。” -- 第212页 她没有因为要来赴他的约而认真打扮,与另一边正在拍照的几个时尚女孩形成鲜明对比。霍云舟低头看着唐亦宁恬淡的脸庞,心里突然就有一种冲动,想要让她体验更好的生活,想要告诉她,这世界上好东西还有很多,美食、美景、美衣、美钻……只要她愿意和他谈恋爱,他就能带着她一起去领略那醉人的风光。 她率真又可爱,他真的很喜欢,他们在一起,一定会度过一段开心的岁月。 霍云舟发现自己竟然心跳加速,这种奇异的感觉二十岁后就没出现过,他像是变成了一个青涩大男孩,有点紧张,还有点害羞,清了清嗓子才开口:“小唐,有件事其实一直想问问你,就是……过几天是圣诞节,你愿不愿意……和我……” “返老还童”的霍公子还没扭捏完,唐亦宁的脸色突然变了。 她的眼睛瞪得老大,迈开脚步向那沙发区走去,霍云舟一看就发现不妙,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拽了回来。 “别去。”他说。 唐亦宁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又一次转头往沙发那边看,霍云舟又把她脑袋给掰回来:“别看!” 沙发那边,之前在拍照的几个女孩已经走了,现在待着的是一对男女。斯文的男人坐在沙发上,身材热辣的女人坐在他大腿上,那姿势怎么看都无法用“普通朋友”来形容。 “那是钟隐贤。”唐亦宁被迫与霍云舟对视,眼里是汹涌的怒意,声音都在发抖,“是我闺蜜的男朋友。” 霍云舟回想了一下:“国庆时婚礼上的那个伴娘?” “对!”唐亦宁都快气哭了,“她叫吴丹娜,是我和潘蕾的大学同学!我最好的朋友!潘蕾把钟隐贤介绍给吴丹娜,说他斯文老实,从来不在外面乱玩!可他、他……” “嘘,嘘,小点声。”霍云舟还是用双手捧着唐亦宁的脸,不让她转头,“冷静点冷静点,也许他们已经分手了?” “没分手!”唐亦宁拿出手机,哆嗦着打开吴丹娜的朋友圈给霍云舟看。 两周前,吴丹娜和钟隐贤一起去了上海迪士尼,她把照片都发在了朋友圈,住的是迪士尼乐园酒店,还是主题房,吃的是乐园内的主题大餐,还有演职人员与他们合影。 钟隐贤在迪士尼专卖店给吴丹娜买了好多玩偶和礼品,他们玩了各个大项目,牵着手在镜头前亲亲,吴丹娜还和各种迪士尼公主拍合影。 最后几张照片是烟花秀,烟花在城堡上绽放,就是现实世界里最美的童话。 那两天,唐亦宁看了吴丹娜事无巨细的朋友圈,像自己在迪士尼玩了一趟,趴在床上问江刻:“你猜猜这样玩两天要多少钱?” 江刻:“五千?” “不够哦。”唐亦宁托着下巴说,“绝对要上万。” 江刻:“美国佬骗的就是那些傻子。” …… 吴丹娜最近的一条朋友圈是一周前的周末发的,晒出一捧红玫瑰。 【今天收到花还纳闷,圣诞节又没到,干吗要送花?问过他才知道,今天是我们在一起四个月整的日子,真的好感动[大哭],谢谢亲爱的[爱心],期待我们的五个月、六个月……一直到永远。】 唐亦宁当时还觉得钟隐贤好浪漫,连这样的纪念日都要送花,而现在,看到那个印象里一直文质彬彬的男人与热辣女孩贴在一起的样子,唐亦宁恶心得想吐。 “你听我说,小唐,唐亦宁!你冷静点听我说。”霍云舟还在劝她,“钟隐贤是这里的常客,我认识他很多年了,他就喜欢身材好的女孩。你朋友和他不管有没有分手,你现在过去找他算账都不是个明智之举。如果他们已经分手,你过去就没有意义,对吧?如果他们没分手,你过去只会对你朋友不利,真的,你信我。” “什么意思?”唐亦宁困惑极了,“为什么会对我朋友不利?” 霍云舟松开手,低声说,“就算钟隐贤和你朋友分手,他也会处理好这段感情,绝不会让你朋友吃亏,明白吗?” 唐亦宁问:“怎么处理?给钱吗?” “也许是给钱。”霍云舟越说越艰难,“也许是给别的补偿,总之一定会让你朋友满意,答应和平分手。你要是现在不管不顾地冲过去,钟隐贤没了面子,你朋友可能就什么都得不到。” 唐亦宁:“……” 那边的钟隐贤没发现异常,帮女伴拍了几张照片后,两人就搂着离开了。霍云舟松了口气,说:“他们走了,我们也走吧。他应该没看到你,你回去最好也不要和你朋友说这件事,要不然你们可能会连朋友都没得做。” 唐亦宁沉默了很久,抬头看他:“你也是这样的人吗?” 霍云舟:“!” 唐亦宁后退一步,离他远了些,眼神里带着厌恶:“没错,你们都是一样的人。” 霍云舟:“……” 唐亦宁匆匆跑回包厢,抱起外套和挎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会所,与追过来的霍云舟擦肩而过。 坐电梯下楼时,她没忍住,眼泪夺眶而出,为自己刚才的懦弱。 她讨厌钟隐贤,讨厌霍云舟,讨厌潘蕾,讨厌蟋蟀! 讨厌所有的、把女孩当成玩物的混蛋! 可她被霍云舟说服了,没上去扇那男人一个大嘴巴子,怕自己的行为真的会对吴丹娜不利。 -- 第213页 可是,可是!如果吴丹娜拿了钟隐贤的分手费,真的是有利吗?! 那是正确的吗?是这个圈子里的游戏规则吗?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吗? 唐亦宁不能确定别人是怎样,但她了解吴丹娜。吴丹娜绝不是那种贪慕虚荣的女孩,她晒出礼物和约会照是因为真的喜欢钟隐贤,她和他谈恋爱不是为了最后拿一笔钱! 唐亦宁上车时还在流泪,到家时情绪已冷静下来。沙发上的江刻吓一跳,因为唐亦宁回来得比他预计的要早,他还没来得及收拾茶几上的啤酒罐、鸭脖和鸭爪。 江刻站起身看向大门,唐亦宁已经扑进他怀里,把脸颊埋在他胸膛上。 这反常的状态把江刻弄慌了,急问:“你怎么了?那个姓霍的欺负你了?” “没有。”唐亦宁抬头看江刻,问:“男人是不是真的有钱就变坏?” 江刻皱眉:“不是吧,这得分人。” “怎么不是?!”唐亦宁一指茶几,“你都偷偷给自己买啤酒鸭爪了!你以前从来不买的!你还说我买奶茶是浪费钱!” 江刻瀑布汗,唐亦宁晚上去和霍总监吃大餐,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他想,干吗要亏待自己?她最近老吃大餐,还有那种高档的茶歇,他也要吃好吃的!所以才会去买平时舍不得买的啤酒和鸭爪,这和变坏有什么关系? 江刻:“我……” 唐亦宁又一次扑到他怀里,把他抱得很紧很紧,她想,还是她的江刻好,比谁都好,不管别人怎么说他的坏话,她其实一直都知道,他对她是真的好。 江刻:“……” 唐亦宁抱了好一会儿,发现江刻没动,仰起脸问:“你怎么都不抱我的?” 江刻抬起双臂做投降状:“手油呢。” 唐亦宁:“去洗手,要抱抱!” 江刻:“……要么,先亲一个?” “不要!一股子鸭脖味!” “哎我和你说,这个鸭脖还挺好吃,以后咱们就买这家。” “是吗?什么牌子啊?” “你自己看,也不太辣,你应该会喜欢。” “唔,是挺好吃,哪儿买的呀?” “小区北门。” …… 躲在厚厚的羽绒被里,唐亦宁把晚上发生的事都告诉给江刻,问:“你说,我该怎么办?” 江刻说:“我觉得你还是得告诉你朋友。” 唐亦宁:“霍总监说,我要是告诉她,我和她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江刻不懂:“为什么?是她男朋友出轨,你提醒她,她还会来怪你吗?这是什么道理?” 唐亦宁不语,心想这也不是没可能,吴丹娜那么高调地在朋友圈秀恩爱,肯定不希望自己被劈腿的事让别人知道,尤其还是唐亦宁。 唐亦宁揣摩过吴丹娜的心理,钟隐贤的大方和江刻的抠门是很强烈的对比。吴丹娜长得没唐亦宁好看,钟隐贤也没江刻帅,只有在经济实力上,钟隐贤可以碾压江刻。 吴丹娜和唐亦宁的友谊是真的,女孩之间微妙的“竞争”也是真的。这种事,江刻永远都不会懂,唐亦宁也不想懂,但她自然而然就懂了,霍云舟的担心是对的。 不知何时,江刻睡着了,抱着她睡得很香。 唐亦宁看着他帅气的脸庞,决定收起自己的原则,对吴丹娜隐瞒这晚的见闻。 她要留给对方一份体面,还有一份“利益”。 大家都是成年人,唐亦宁管不着别人,只能管住自己。 多么幸运,她遇到的是江刻。 作者有话说: 小江(委屈):你去吃牛排!我吃个鸭爪都不行啊?! 小唐:毁人设的你懂不懂?OOC啊! 小江:我好歹也是一本现代言情的男主吧!我就想吃个鸭爪啊!! 话说吴丹娜这个事,我还真挺想问问大家,如果你们是唐亦宁,会怎么处理? 我写的时候其实有隐瞒和告知两种方案,最后还是选择了隐瞒。 第72章 资本 这一晚,唐亦宁睡得不踏实,周日早上很早就醒过来,在床上发了半天呆,拍着江刻的脸把他叫醒,问他有没有办法给人发匿名邮件,让对方查不到发件人是谁。 江刻一脸懵,看唐亦宁比划着说:“就是那种IP显示在国外,从一个国家连到另一个国家,绕了地球一大圈,就是查不到最初发邮件的IP在哪里,你可以做到吗?” 江刻懒洋洋地说:“可以。” 唐亦宁说:“那你帮我发个邮件吧,就写一句话,留心,你男友不专一。” 江刻翻身背对她,拉上被子盖住脑袋:“行。” 唐亦宁推他:“那你赶紧去弄呀!” 江刻崩溃:“才七点多!你让我再睡会儿!” 有一个学计算机的老公还是有点用,江刻帮唐亦宁发出了那封只有八个字的邮件。唐亦宁告诉自己必须要彻底忘掉这件事,以后不管是面对吴丹娜还是潘蕾,都要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几天后的圣诞节,吴丹娜没在三人小群冒泡,也没有发秀恩爱的朋友圈。 潘蕾在群里邀请两位好友元旦小聚,唐亦宁同意了,吴丹娜却久久都没出声。奇怪的是,急性子的潘蕾也没追问,群消息在唐亦宁那句“好啊”之后再也没有更新。 小聚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 第214页 元旦前的最后一个周五,江刻终于等到和窦钧面谈的机会。 不是每个小职员都有资格和窦钧一对一地进行年度总结、面议来年薪资,江刻是为数不多的、享有此待遇的员工之一,因为他是窦钧招进来的。 从第一年开始,他的薪资就是由窦钧直接定,比小南等人高出一截,知情人还不多。 这一次,坐在窦钧办公室,江刻直截了当地提出加薪的要求。考虑到公司目前刚融资成功,资金实力雄厚,来年必将业务扩张,工作量增加,江刻开口就是五十万年薪,给足了窦钧还价空间。 窦钧坐在老板椅上,低头沉思,江刻也不急,翘着二郎腿喝上一口茶,心里的把握还挺大。 足足过了两分钟,窦钧才开口:“江刻,我要和你说一件事。” 江刻听出他语气不对,问:“什么事?” “伍总看上你了。”窦钧也不和江刻拐弯抹角,看着他的眼睛说得直白,“想让你去他公司做事。” 江刻:“?” 他设想过几种谈话走向,比如转岗、转部门。江刻知道自己迟早要转为管理岗,二十五、六岁的确年轻了些,但不排除窦钧看重他,愿意让他早早地尝试带领项目组。如果窦钧提了,江刻就会答应,他本来就没想一辈子干后端开发。 就是没想到还会有“换公司”这种选项,这是什么迷惑操作? 江刻问:“他公司不是做金融的吗?我去他那儿能干什么?” 窦钧说:“人家也有IT部的嘛。” “IT部?”江刻震惊,“给公司运营网站、维护系统、修电脑的那种IT部吗?” “倒也没有那么简单。”窦钧说,“人家公司很大,有OA系统,CRM系统,还有些项目管理软件都需要开发,平时也要做功能优化和日常维护,招的是主管。” 窦钧说着就给江刻发了条微信,上面明确写着高胤创投IT部门主管岗位的招聘要求:要了解JAVA开发,具有前端页面的开发修改能力,了解JQuery、js、html,了解layUI、react等前端框架,熟练掌握SQL的编写能力和数据库结构设计能力,熟练掌握mysql,有服务端开发经验等等等等。 最后,江刻看到薪资部分:税前20K月,15薪。 他抬起头,冷冷地看着窦钧:“开什么玩笑?窦总,你觉得我会去吗?” 窦钧平静地与他对视,沉默不语。 江刻把手机塞回裤兜,沉声道:“我不会去的,我今天过来是和你谈明年我在杋胜的工作计划,你要是不想谈,那就拉倒。” 他起身往外走,被窦钧叫住:“江刻!” “刻儿”变成了江刻,“老大”变成了窦总,这场谈话注定不会愉快。 江刻站在原地,窦钧也起了身,走到他身后说:“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为什么?”江刻倏地转身,怒视着窦钧,“我给你卖命三年半,从来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给你面子,陪那个女的吃了几顿饭,一直装傻到发布会!我告诉过你我和她不会有任何可能!我不觉得‘她开口我拒绝’是个好主意,所以在她开口前我先摆明自己的态度,我做错了什么?!” “你太冲动了!”窦钧也火了,“伍德良那样的人最要面子,伍静璇是他的独生女!你就不能用一种更委婉更迂回的办法来回应这件事吗?你晒出那张照片就是在当众打伍德良的脸!我一开始的确不知道你有对象,信誓旦旦地告诉他你是单身!这是我的疏忽,可你想想,伍德良会怎么想?他以为咱俩是串通起来骗财骗色呢!” 江刻指着窦钧:“你别胡说八道!真骗财也是你在骗,我骗什么了?两个多亿有一毛钱进我口袋吗?骗色更是无稽之谈!老子连那个女的名字怎么写都搞不清楚!你自己闯的祸自己去背锅!关我屁事?他还想让我去他那儿上班?做梦吧!” 窦钧气得浑身发抖:“江刻,你要是不去,留在我这儿,我也不一定能保住你!加薪你就别想了,他现在是杋胜的大股东,即使没有管理权,也有建议权!他可以给我施压,找你的毛病让我开掉你,你留在杋胜往后日子都会很难过你懂不懂?!” 江刻大声说:“我去他那儿日子就会好过吗?他还不是会来整我?玩我一两年,气出够了随便找个理由就把我开了!我之前积累下来的经验,到时候还有什么用?” 窦钧咆哮:“那你说!你说!你怎么办?我怎么办?他是资本家!资本家是什么东西你明白吗?什么人才,什么技术骨干,在他眼里就是个屁!他只认钱!他女儿喜欢你,那你就还有一点价值,你不给他面子,你他妈就是个蝼蚁!他能一指头捏死你!” “让他捏!看看老子死不死!”江刻暴怒,右手食指在空中狂点,“我他妈就不走了,就这么待着!你自己看着办!我是不会辞职的,有本事你开除我啊!N加二一毛都别想赖!还有年终奖!你以为老子无处可去吗?” 窦钧与他面对面站着,因为激动,两人的胸膛都在不停地起伏,脸也涨得通红。 一会儿后,窦钧说:“你先别冲动,再好好考虑一下,元旦后我们再聊。” 江刻喘了口气,语气也冷静下来:“再聊可以,我先明确地告诉你,我绝对不会去他那儿工作。这句话,请你帮我带给伍德良,叫他和他的宝贝女儿趁早死了这条心。” -- 第215页 说完后,他转身拉开门,大步走出去,窦钧听到他最后留下的话:“哼,资本家。” 接着就是重重的甩门声:砰! 江刻积了一肚皮火气坐电梯下楼,黑着脸回到自己的工位。 赵海涛正在和小南沟通工作,发现江刻情绪不对,叫他:“刻儿,走,陪哥去抽根烟。” 江刻烦得不行,一推键盘,跟着赵海涛去了吸烟室。 吸烟室里,两个男人各点一支烟,对着排风扇吞云吐雾,赵海涛问:“怎么了?和老大谈不拢啊?” 江刻背脊靠在墙上,低着头抽了一口烟,说:“我可能,待不下去了。” “这么严重?不至于吧?”赵海涛想象不出发生了什么事,“那个伍总给你使绊子了?” 江刻:“嗯。” “唉……”赵海涛叹气,也抽了一口烟,“你那天的确是太高调了,高调得都有些嘚瑟了。” 江刻不高兴:“我怎么嘚瑟了?我不就发了张和我老婆的合影吗?我老婆跟了我快六年!还不允许她在我朋友圈露个脸了?” 赵海涛目瞪口呆:“六年?卧槽,你藏得够好的呀。” 江刻翻了个白眼。 “不是,伍小姐是女孩,女孩脸皮薄,你得给人家留面子。”赵海涛劝他,“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大家都知道伍小姐对你有意思,你那么一通骚操作,人家老爸肯定要生气,你咋就这么犟呢?” “我发都发了!”江刻瞪大眼睛,“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我一点儿也没后悔!大不了就不干呗!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别生气别生气,犯不着。”赵海涛拍着他的背,耐心地说,“你要是真不干了,哥给你介绍工作,这点路子还是有的,薪水和你现在应该差不多,说不定还能再高点。伍德良本事再大,也不可能管得着那么多公司,凭你的本事不愁没下家,反倒是老大,莫名其妙地损失了一个人才。” 江刻很生气,倒也不慌张,他手上有真本事,找个年薪三十万的工作问题不大,但要找四十万往上、或是一个跳跃级升迁的岗位就不好说,毕竟他没有管理经验,平级跳槽的可能性更大,这与他的职场规划有点儿出入。 过完年他就二十六了,距离他“二十八岁正式成为管理层”的目标只有两年,就算他厚着脸皮留在杋胜,也不会再有发展空间,跳槽的话就要看运气,他没有太多的试错时间。 赵海涛拿出手机操作了几下,江刻的微信随即响起提示音。 他打开看,发现赵海涛给他转账两千块。 江刻疑惑地看着对方:“这是什么?” 赵海涛嘿嘿笑:“你不开心嘛,哥给你发个大红包,让你高兴一下。” 江刻:“?” 很好,他愤怒的灵魂真的得到了一丝安慰,毫不客气地收下钱:“谢了,涛哥。” 赵海涛继续嘿嘿笑:“谢什么呀,这些年你也帮了哥不少忙。” 江刻把手机收好,最后抽了一口烟,吐出烟气后,感慨道:“钱可真是个好东西。” “是啊,钱可真是个好东西。”赵海涛附和着他,两个男人相视一笑,掐掉烟头离开吸烟室,回工位继续给窦钧卖命。 下班回到家,江刻没有把这些事告诉唐亦宁。他有两个顾虑,一是不想让对方知道伍静璇的存在,如果说起这些事,伍静璇就是绕不开的一个元素。二是元旦后他还会和窦钧再谈一次,事情也许会有转机,他不想让唐亦宁为他担心。 第二天是周六,十二月二十八号,望金拉链钱塘总厂在厂里的大礼堂举行年会,参加人员近千人。 除了广州分厂,其他外地办事处的员工都过来了,大礼堂里摆满圆桌,一桌要挤十二个人,摆不下的桌子就摆去食堂。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观看节目表演,场面热闹喧哗,时不时的有敬酒起哄声在某桌响起。 唐亦宁没有参加表演,和钱塘办业务一部的员工们坐在一起,同桌的还有钱塘办的人事、财务人员,莫惠清没和他们同桌。 有好多人去向莫惠清敬酒,生产部、质检部、仓储部、财务部、采购部……还有青岛、大连办的负责人,领着一串员工排队与莫惠清碰杯。 唐亦宁看着隔壁桌,莫惠清就没空下来过,程娟对唐亦宁耳语:“咱们看情况,一会儿莫姐要是有空,咱们一部也去敬一杯,她要是被灌得太多,咱们就算啦,都是自己人,平时有的是机会。” 唐亦宁嘴角下挂:“也没啥机会了。” 程娟一愣,语气也变得惆怅:“唉……是啊,以后都不知道会咋样呢。” 孟杨坐在莫惠清身边,喝多了,眼睛红红的,莫惠清刚送走一拨人,看到孟杨这样子,忍不住笑:“你干吗呢?年纪轻轻的,老给我看苦瓜脸。” 孟杨问:“姐,你真的不要我过去帮你吗?” “哎呦小孟。”莫惠清拍着他的背,“你孩子才这么点大,过去干吗?好好待在钱塘,钱塘办就靠你和小高盯着了。” 高琼坐在莫惠清另一边,莫惠清张开双臂,搭上他俩的肩,小声说:“你俩听好,钱塘办不是我的,是孙望金的,可是呢,里头的每一个业务员身后都拖着一个家庭,大家靠着这小拉链吃饭,所以钱塘办其实是我们所有人的。不管以后谷俊豪会不会作妖,你俩一定要统一战线,心里牢记,孙望金不会允许业务倒退,不会允许广州分厂的事在钱塘发生。如果谷俊豪太过分,你们可以找我,也可以直接去找孙望金,他心眼儿亮着呢,望金拉链想要继续生存,靠的不是他老婆,更不是谷俊豪,靠的就是钱塘办给他做起来的每年四个多亿!” -- 第216页 孟杨听明白了,用力点头:“放心吧姐,我一定会好好干,帮你守着钱塘办。” 高琼也说:“姐,我们一点儿也不怕那个姓谷的,就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谁理他呀。” 莫惠清哈哈大笑,与他俩碰杯。孟杨喝下一杯酒,看到陆萧在叫钱塘办的表演人员去后台集合,想起一件事:“对了,姐,你挑好新助理的人选了吗?杜春强其实可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莫惠清摇摇头:“小杜是做业务的料,踏实肯干,又有经验,他想赚钱讨老婆,让他做助理他估计不会乐意。我另外有个人选,就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跟我过去。” 高琼问:“谁啊?” 莫惠清笑而不语,孟杨的视线则投向隔壁桌,落在那个郁郁寡欢的年轻女孩身上。 “哎呀我喝多了,这一拨一拨的人,受不了啦!”莫惠清对左右两员大将说,“我出去吹吹风醒醒酒,你们帮我挡着点,就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她穿上呢子大衣,一路跟人打招呼,离开了大礼堂。 没多久,唐亦宁意外地收到莫惠清发来的微信。 【莫姐】:小唐,带上两瓶啤酒,到门口台阶这儿来,别告诉别人。 【唐亦宁】:好的。 她穿上羽绒服,抱着两瓶啤酒走出大礼堂,台阶上并没有莫惠清的身影。 冷风呼呼地刮着,四周很黑,只有几根路灯亮着光。有人在外面抽烟、打电话、聊天,无人注意唐亦宁。 她喝了酒,脸颊泛红,沿着台阶往下走,四处张望时,听到有人叫她:“小唐,这儿。” 唐亦宁转过头,发现莫惠清躲在一个背风的角落,那里有几块装饰用的假山石,她裹着大衣坐在石头上,正笑吟吟地向唐亦宁招手。 唐亦宁走到她面前,莫惠清问:“啤酒呢?” 唐亦宁把啤酒递给她,莫惠清又问:“开瓶器带了吗?” “带了。”唐亦宁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开瓶器,担心地问,“莫姐,你还喝啊?你今晚喝得不少了。” “没事儿,我酒量很好,醉不了。”莫惠清很满意唐亦宁的细心,接过开瓶器起开两瓶啤酒,自己留一瓶,另一瓶给了对方,“小唐,坐过来,咱俩聊聊。” 作者有话说: 昨天看过评论,决定还是让小唐匿名提醒一下小吴,结果其实一样,不会改变故事走向,但我看了大家说的,觉得按小唐的性格,啥都不做,的确是不太好。 幸好,她有一个很牛逼的老公,可以帮她做到这件事。 第73章 助理 唐亦宁的心砰砰砰地快跳起来,预感到莫惠清要和她聊的话题是什么。 那是她期待的吗?还是她无法承受的? 她曾经偷偷幻想过这种可能性,又觉得不可能。她没啥本事,身后还有家庭,顾虑太多,所以都不敢像杜春强那样主动去提申请。 可在内心深处,她知道自己其实是渴望的。 真矛盾啊。 唐亦宁满心忐忑地坐去莫惠清身边,大石头很凉,她的心却很热,扑通扑通跳得欢快,转过头看着莫惠清微醺后泛红的脸颊。 莫姐没戴眼镜,没扎头发,卷发就随意地散在肩上,和平时比起来略微陌生,唐亦宁镇定心神,等待着对方的开场白。 莫惠清举起瓶子喝了一口啤酒,开口时嘴里呼出一团白气:“小唐,过完年,你就满二十五了吧?” 唐亦宁双手握着酒瓶,没有喝的意思:“对,我是二月生的。” 莫惠清:“入职面试的时候,你说你爸爸身体不好,他现在是怎么个情况?平时是你妈妈在照顾他吗?” 唐亦宁想起自己曾经撒过的谎,说自己是和爸妈住在一起,回答:“我爸爸生活基本能自理,可以走路,也可以上下楼梯,就是右半边身子不太方便,右手动不了。我妈妈退休了,平时都是她在照顾爸爸。” “你妈妈今年几岁?” “五十二,明年四月满五十三。” 莫惠清歪了歪头,看着唐亦宁年轻的脸庞,说:“你二十五岁,长得还这么漂亮,爸妈有没有催你找男朋友呀?” 唐亦宁:“……” 她觉得她得喝酒了,喝酒能壮胆,还能御寒。外头好冷,她可别被冻傻了,必须要好好回答莫姐的每一个问题。 这是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要公开与江刻的婚姻,这是最好的时机,哪怕说一句“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莫姐也会明白。 只是那样的话,就不会再有任何下文,唐亦宁明白得很,莫姐把一切元素都设想好了,她的单身状态,绝对是一个必要条件。 她不想放弃,还没进入正题呢,她想听听后面的话,不想让谈话在这个问题上终结。 唐亦宁这么想着,就举起瓶子喝下一口冰冷的酒,说:“没有催,这事儿我还不急。” 莫惠清看着她,慢慢地说:“小唐,和你说个事,前些天在娅仕玫的供应商大会上,我和彭经理聊了一会儿,聊的是你。” 唐亦宁:“我?” 莫惠清:“对,因为我和你接触时间不长,才三个月,彭经理和你更熟,所以我就想问问她,在她心目中,你是一个怎样的人,又是一个怎样的员工。” 唐亦宁不知道彭玉会怎么形容她,她觉得自己不够聪明,不够灵活机敏,但她也有拿的出手的东西,比如她的勤快与细心,对工作始终保持积极乐观的态度,不会轻言放弃。 -- 第217页 莫惠清见她一脸紧张,安慰道:“别担心,彭经理对你的评价全部是正向的,其中有两点,我印象特别深。” 唐亦宁的大眼睛忽闪着,像极了小学生在听班主任做期末评语,而评语来源则是她的前任班主任。 莫惠清说:“第一,是你对公司的忠诚度很高,彭经理给我举了个例子。” “那天刚好是娅仕玫的会,彭经理就想起了这件事,说你在铠勋时,一开始,娅仕玫其实是你的客户。后来彭经理去接触霍云舟,什么都没告诉你,几个月后她接到订单,发微信让你下单时,其实已经做好了被你质问的准备。结果你不仅没有质问她,还很迅速地在系统里下单,过了几天才找到她,当面和她谈。” 唐亦宁:“啊……” 她想起这件事,还曾被江刻怼过几句,怪她没有当场提出异议。唐亦宁当时的回答是:订单不等人,万一吵起来,这订单我是下还是不下?合同要是黄了,我会过意不去。 莫惠清继续说:“我们都知道有些单子非常急,客户恨不得今天下单明天拿货,你在处理这件事时首先考虑的不是自己的利益,而是公司。这一点,彭经理说她真的没想到。” 唐亦宁一阵恍惚,她当时哪有考虑那么多?那天已经是周六,她要是不下单,就得拖到周一再下。这样大的订单,她一点儿也不敢马虎,觉得客户的归属问题就该排在交期之后。 原来老实人做的老实事还会被人这样解读? 唐亦宁有些哭笑不得。 “第二点。”莫惠清说,“彭经理说你很踏实,不浮躁,这一点,对一个像你这样年纪、长得又很漂亮的女孩来说,非常难得。” 唐亦宁傻乎乎地问:“是说我打扮很土吗?” 莫惠清一愣,继而大笑:“哈哈哈哈哈……没有没有,真不是这个意思。” 唐亦宁小声嘟囔:“就是这个意思。” 这事儿,得感谢江刻多年来的熏陶,一个像他那样年纪、长得又很帅的男生,数年如一日地努力工作、拼命存钱,不追求任何物质享受,唐亦宁纯纯的就是被他给带跑偏了。 结果,现在又变成了她的一个优点? 她自己也笑起来:“莫姐,其实我也喜欢好看的衣服,喜欢好吃的东西,也想去旅游,只是……在那之前,我更想多存点钱,让我爸妈能过得舒服点。我妈妈常说,有多少条件就办多少事,不要打肿脸充胖子,所以我工作后一直很节约,彭姐就老说我穿衣服太朴素。” 莫惠清说:“我觉得你妈妈说得没错呀,问题是很多年轻人都做不到这一点。看到别人有,自己也想有,尤其那个‘别人’可能还没‘我’漂亮,没‘我’帅,凭什么他们能有,我却没有?” 唐亦宁想到了潘蕾和蟋蟀,笑着说:“我是觉得,一时没有,不代表以后也没有,只要够努力,以后总会越来越好的,可以慢慢地有。” 莫惠清对这回答满意极了,唐亦宁真是一只可爱的小考拉,温柔、乐观又坚韧,是一个有底线、讲原则的好姑娘。 所有的铺垫完毕,莫惠清开始步入正题:“小唐,是这样,过完年我去广州的事儿现在基本已经定了。我上周带着陆萧去了一趟广州,看过分厂的状况,情况比我想象的要来得好。厂里就是管理乱了点,机器和工人问题都不大,最大的问题在于没业务。” “我和陆萧去跑了几家大客户,都是我们以前的老客户,被那些做私单的老业务员带走了。老业务员分散到了各个拉链厂,也有人去了外克,所以老客户也分散到了各个拉链厂。” “拉链这东西,其实每个工厂做出来的产品都大同小异,价格也很透明,只是厂子规模不同,实力多少有差异。有些小客户能接受小厂的产品,大客户就不行,他们还是更愿意相信大厂,因为质量、交期会更有保证。但是呢,他们又不一定吃得消外克的价格,所以,这市场还有的做。我过去,首先就是要把这些老客户给搞回来。” 唐亦宁认真地听着,没有打断。 莫惠清喝了一口酒,继续往下说:“我现在缺人,广州那边还有十几个业务员,我和他们聊了聊,请他们吃了顿饭,个别几个不太灵光,有一两个比较油滑,大多数还行,是愿意干活的那种人。” “钱塘这边,现在确定跟我过去的有陆萧、杜春强、陈健、万丽梅,还有三部的张琴,都已经谈好了待遇,聊过很多次,不会再有变动。” “重点说说陆萧。”莫惠清看着唐亦宁,“过完年陆萧就二十八了,他跟了我四年多,一直是助理。到广州后,我不会再让他做助理,他得独当一面,我会让他去做业务。” 唐亦宁心中的预感越来越清晰,连岗位都出来了。 莫惠清没再和她兜圈子,微笑着说:“陆萧去做业务后,我身边就少了一个助理。这个岗位很重要,就像现在的孟杨和高琼,是我在钱塘的左膀右臂,到了广州,左膀是陆萧,右臂……暂时空缺。” 黑暗中,唐亦宁的眼睛闪闪发光,终于,她听到莫惠清问出那个问题:“小唐,你愿意跟我去广州吗?做我的助理,目前计划是三年,最多四年。” 谁都渴望被人认可、被人需要,拉链行业的小菜鸟唐亦宁也不能免俗,对比杜春强的自荐,她可是被莫姐主动征询,这一刻唐亦宁的心理感受是:嘤!人生圆满了! -- 第218页 当然,她还不会被这种满足感冲昏头脑,要去广州呢!打工人最关心的自然是薪水问题。 唐亦宁:“莫姐,我能问下待遇吗?” “当然可以,这个最重要。”莫惠清说,“我简单地和你讲一下。去广州的第一年,大家一定会非常艰苦,压力巨大,为了减轻压力,所有钱塘过去的人员,我会给死工资,不考核业绩。第二年再重新定底薪,加指标,算提成。” “第一年,每个人的工资肯定不一样,别人的我也不好和你讲。如果是你的话,我预估了一下你留在钱塘办的年收入,如果你能干满一年,年收入应该在十万左右。所以,你要是愿意去广州,第一年我会给你开月薪一万三,没有奖金和提成,但是有补贴。” “补贴是这样,住宿由公司安排,不用你们自己找地方住,水电全包。每个月有餐费补贴两千,外派补贴两千,交通补贴一千,通讯补贴五百。另外每两个月有一次四天探亲假,报销来回钱塘的机票,别的就是些逢年过节的福利,就是这样。” 莫惠清说完了,唐亦宁在心里一算,一个月底薪加补贴一共18500,一年就过了二十万,每两个月还能公费回家一趟,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已经足够有吸引力。 除了收入增加,她还能贴身跟着莫惠清学习。他们有一个团队,不是孤军奋战,如果她接受了这份外派工作,也许三、四年后也能像孟杨、陆萧那样顺利出师,独当一面。 唐亦宁动心得不能再动心,恨不得当场答应下来,但她想到了江刻,还有爸爸,这么重要的事,她必须回家和他们商量一下。 她老实地说:“莫姐,我自己是有这个意愿,可我不能立刻给你答复,我得回去和家里人商量,最晚什么时候给你答复呀?” 莫惠清说:“不急,一月二十号之前告诉我就行,办事处差不多那会儿放假,会比工厂晚几天。” 还有二十多天,唐亦宁要把一切都安排好,要说服父母和江刻。也就三、四年,四年后她也才二十八、九岁,如果能坚持下来,那时候的她一定会比现在能干,能挣更多钱。 莫惠清举起啤酒瓶:“来,碰一下,今天还没和你碰过杯呢。” 唐亦宁赶紧用瓶子和她碰:“莫姐,应该我敬你,这几个月你教了我很多东西,我一直都想谢谢你。” “不用谢我,我是经理你是员工,我不教你谁教你?”莫惠清笑着说,“其实也是因为我这人爱操心,看着你们这些小男孩小女孩,就想把我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你们,也好让你们少走点弯路、少碰点壁。没事儿就别经历挫折教育啦,人这一辈子谁没经历过挫折呢?能免就免了。来!喝酒,祝酒词我就不说了,小唐,我们一起加油吧。” 唐亦宁:“嗯!莫姐我会努力的!” “咚”,又是一声清脆的玻璃撞击声,莫惠清和唐亦宁一同仰脖喝酒,咕嘟咕嘟连喝几大口,冰凉的啤酒刺激着喉咙,唐亦宁打了个小小的酒嗝,引得莫惠清爽朗大笑,她自己也笑得弯下腰去。 大礼堂里,热闹的年会还在继续。 孟杨拿到了年度最佳销售团队奖,薛明则是年度金牌销售,十个优秀销售奖,莫惠清团队占据八席,谷俊豪的手下人只拿到两个。 谷俊豪并不介意,依旧神采飞扬,到处与人碰杯,愉快地听别人恭喜他升为业务副总。他仿佛看见一条花团锦簇的事业坦途铺在前方,甚至幻想有一天能取代孙望金,成为望金拉链真正的掌门人。 孙望金心情也很舒爽,他对莫惠清有一种极致的信任,当莫惠清同意去广州救火时,他简直欣喜若狂。 他答应了莫惠清提出的所有条件,包括外派人员的薪资待遇,莫惠清也给了他一个承诺,答应第一年就把广州分厂的生意做到一个亿。 那什么谷俊豪,孙望金压根儿没放在眼里,只是懒得去和徐问霞扯皮。 他和徐问霞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只是因为财产纠葛太多,徐问霞也的确为厂里出了力,两夫妻为了在外留学的孩子考虑,都没考虑过离婚,这些年就各玩各的。 孙望金告诉莫惠清,钱塘办是望金拉链的根本,莫惠清就算去了广州,也得盯着这边的业务。孙望金答应会好好培养孟杨和高琼,自己也会常去钱塘办转转,绝不会让徐、谷二人得势。 等到三年后莫惠清功成归来,孙望金承诺,莫惠清将成为望金拉链唯一的业务副总。钱塘总厂、广州分厂以及四个外地办事处,所有的业务部都将是——莫惠清的麾下。 年会结束后,唐亦宁和几个同事拼车回家,她就住在云遥,第一个下车,程娟透过车窗望着星云坊那栋栋高楼,夸赞道:“小唐,你家这楼盘不错哎。” 唐亦宁有点儿醉,乐呵呵地说:“对!是我老……爸选的楼盘,嘿嘿。” 哎呦好险,差点说漏嘴! 唐亦宁抚着胸口,拎起包,摇摇摆摆地走回家,按下指纹锁后拉开家门,大喊一声:“小唐回来啦!” 正在看电视的江刻:“……” 他走到唐亦宁面前,接过她的包,看她换上拖鞋,闻到她身上浓浓的酒味,皱起眉问:“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我高兴呀!”唐亦宁快乐得想要旋转跳跃。 江刻欣喜:“抽到大奖了?” -- 第219页 “没有。”唐亦宁噘起嘴,“小奖都没抽着。” 江刻一笑,帮她脱下羽绒服,赶着她去卫生间洗手卸妆。 唐亦宁没喝醉时其实在心里做过计划,第二天休息,她想回一趟文兴桥,先问问爸妈的意见,搞定爸妈后,再说服江刻就会容易很多。 可后来她喝多了,早把这计划给忘光光,从客卫出来后就扑到江刻身上,迫不及待地说:“江刻江刻!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领导!莫姐!今天问我愿不愿意跟她去广州!给她做助理!一个月给我开、开……一万八千五!一万八千五哦!一年就是,就是,二、二十、二十多少来着……” 江刻像遭了一记晴天霹雳,不是因为莫惠清想叫唐亦宁去广州,而是因为唐亦宁说这是个“好消息”! 去他妈的好消息! 江刻的脸色“唰”地黑下来:“你答应了?” “没有,没答应。”唐亦宁傻兮兮地笑着,“我说要回来和你商量!” 江刻稍微放松了些:“她知道你结婚了?” “呃……嗝!”唐亦宁摇摇手指,“没有,我没说,她以为我要和我爸妈商量。没错!我要和我爸妈商量,还要和江刻商量。” 喝多了的人眼睛亮得吓人,唐亦宁摇着江刻的胳膊,嗲嗲地朝他撒娇,“江刻江刻,我想去广州,你让我去吧!” 江刻头都要炸了,大吼一声:“去个屁!不准去!” 唐亦宁被吓得浑身一抖,酒都醒了一半,愣愣地仰脸看他:“为什么?” 江刻扣住她两边肩膀,凶狠地瞪着她:“你说为什么?我告诉过你的!我们结婚了!我不接受两地分居!你一个钱塘人跑去广州干什么?钱塘是省会不是十八线小城市!你在这儿找不到工作吗?家里缺你这点工资吗?!我再和你说一遍唐亦宁,我不会允许你去广州,别说一万八,给你开八万一你也别想去!” 唐亦宁看着他愤怒的脸,另一半酒也被吼醒了,意识到自己居然已经对江刻说了去广州的事,也没个铺垫,没有情况分析,什么都没准备好就叽里呱啦地说完了。 江刻也毫不意外地生气了。 作者有话说: 作者:小狗即将发狂,前方请做好准备。 小江(狂吠):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第74章 利弊 唐亦宁先去洗澡,想让自己醒醒酒,顺便冷静一下。 站在花洒下,她仰起脸,闭上眼睛让热水冲到脸上、身上,又回想了一遍莫姐对她说的话。 唐亦宁确定自己想去广州,非常想去。 她原本以为自己就是个在钱塘办事处可有可无的小菜鸡,是莫惠清眼里一视同仁的普通业务员,可莫姐居然向她发出邀请,说她可以做她的左膀右臂。 莫惠清认可了她的人品与能力,这份信任来之不易,唐亦宁觉得自己真的好幸运。 这是一个机会。 不管是薪资福利、工作内容、发展前景,还是领导人的魅力与团队实力,每一样都让唐亦宁心动不已。 她还没满二十五岁,认识的那些读研的同学都还没毕业!人家可以为了前程在毕业后选择将来发展的城市,她为什么不能趁着年轻时出去闯荡一番? 就因为她结婚了? 唐亦宁想到江刻会生气,会不同意,就是没想到他的态度会那么坚决、火气会那么大。 坏也坏在她喝多了,讲的不是时候。 转念一想,也许什么时候讲都一样,他都会生气。 唐亦宁洗完澡后回到主卧,江刻已经坐在被窝里。 他穿着她买的粉绿色珊瑚绒睡衣,很可爱的颜色,脸色却依旧黑如锅底,低着头在那儿看手机,眼睛就没往她身上瞄过。 唐亦宁掀开被子爬上床,也拿起手机看,刷朋友圈、看新闻、刷短视频,看了半天啥也没看进脑子里,干脆点开一个不用动脑子的弹球小游戏,随意地让球弹来弹去。 身边的男人死气沉沉,像个一踩就要爆的地雷,唐亦宁不想去踩雷,又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决定和他聊聊。 她放下手机,往他身边挪过去些,抱住他的胳膊叫他:“江刻。” “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不同意。”江刻就一句话。 唐亦宁努努嘴:“你能不能先听我讲一下莫姐的计划?” 江刻:“你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去广州,做助理,一万八,上次说了,去三年,还有什么?” “你先别生气嘛。”唐亦宁柔柔地说,“很多细节你还不知道,我给你讲一下吧。” 江刻忍住气:“行,你说。” 唐亦宁就把整件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说完后,问:“你不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吗?我是个新人,莫姐信任我才愿意把这岗位给我。我真的很想去,又不是不回来了,平时也能两个月回来一趟的呀。” “两个月回来一趟?”江刻转头看她,冷冷地说,“四天,在家睡三晚,一年六趟,十八晚,加上春节和国庆,撑死了一个多月。一年,回家住一个多月!你以为这儿是酒店吗?!” 他没忍住,又开始吼了,吼得唐亦宁耳朵嗡嗡响。 她继续好脾气地说:“那又不是我一个人这样,我们过去有六、七个人呢。人家莫姐不仅有老公,还有孩子,她孩子明年六月要小升初,她老公都支持,你为什么不能支持呀?” -- 第220页 江刻冷笑:“她一年挣多少钱?你一年挣多少钱?她能挣一百多万两百万,她老公当然支持!她要是给你开这个工资我也支持,我不仅支持我还跟你过去!咱们家靠你养我我都乐意!” 唐亦宁瘪着嘴想半天,说:“我一年也有二十多万啊,扣掉社保公积金,再除掉吃饭,我要是省着点用,每个月至少能存一万三,这还只是第一年。莫姐说了,第二年第三年收入肯定会比第一年多,如果比第一年少,说明我们在那边干得不好,那也没必要再待,第二年就能卷包袱回来了。” 江刻瞪着她:“那就说明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救起那个厂,你又怎么知道她不会失败?万一她失败了,她回来后还是你们办事处的老大,你呢?你浪费了一两年的时间,跑过去又跑回来,意义是什么?!” “就算她失败了,我也不可能没有收获。”唐亦宁对这一点深信不疑,“我只要跟着她就一定能学到东西,我们公司好多人都跟了她好几年,愿意跟着她走南闯北。如果莫姐没本事,谁会愿意跟着她?她就是很厉害,才会服众!” 江刻深深皱眉:“你是不是被她洗脑了?你他妈进的是个传销公司吧?啊?你认识她才多久?三个月!你是要为她出生入死吗?一天到晚莫姐长莫姐短,你别忘了,你到现在为止才发了两个月工资!到手的钱加起来五千块都没到!” 唐亦宁辩驳:“公积金里还存着一千六呢!肯定超过五千了!” 江刻怒不可遏:“这是重点吗?!” 唐亦宁不甘示弱:“怎么不是重点了?下礼拜我们又要发工资!他们又没欠过我工资!我说了提成要年前一起发!你就是嫌弃我工资低呗!我去广州年收入能翻一倍,你又不答应!就只准你涨薪不准我涨薪吗?” 说到“涨薪”,江刻更烦躁了:“你这是涨薪的问题吗?你是要外派!就为了加点钱你连家都不要了!我们房子才买了半年!你一走就是三年!三年!你以为是三个月啊?” “三年怎么了?”唐亦宁身子都哆嗦起来,“我们之前的三年和我外派有什么区别?你平时也不搭理我呀,忙起来一两个月一个消息都没有,空了,就打个电话叫我过去,过去干什么?吃饭,上床,然后呢?没有然后!继续下一个轮回!你那会儿能接受这样的生活,现在又不能了?” “对!”江刻大声吼,“现在不能了!因为我们结婚了!我们有房了!这儿是我们的家!我们两个人的家!我说过我不接受两地分居!我们既然结了婚!你就必须要住在家里!” 唐亦宁的音量也拔高了:“我又不是不回来!我平时也能回来的!我不是不要这个家!我只是想抓住这个机会!江刻我和你说过,如果你有这样的机会,只要你想去,我一定会让你去!因为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的家去奋斗!我知道你会回来!为什么反过来你就不能支持我?” 江刻:“年薪翻一倍,我的确有可能去,但他妈只加十万我根本就不会答应!你想撵我走我都不会走!十万二十万哪儿不能挣?你在钱塘找个工作很困难吗?非要跑到广州去挣这点钱?” 唐亦宁:“十万二十万对你来说是不困难,对我来说这不是一笔小数目了!我做跟单一年才挣七万!我现在一年能挣到以前三年挣的钱,我为什么不去挣?” 江刻:“我说了我们家不缺你这点钱!你挣七万还是二十万没那么大的区别!和咱们俩在一起好端端地过日子比,这些钱算个屁!” 说到头,唐亦宁明白了,江刻还是嫌弃莫姐给的薪资低。 倒也可以理解,他一个年收入三十多万的人,来年估计能挣四、五十万,一份远在广州、年薪二十万出头的工作,对他来说的确没什么吸引力。 可对唐亦宁来说,这真是一份梦寐以求的好工作,匹配着一份梦寐以求的好薪资。 唐亦宁能理解江刻,江刻却理解不了唐亦宁。 他不懂,为什么会有人愿意为了这么点钱就背井离乡去远方?他认为结了婚的夫妻就应该住在一起,像岳父母那样相濡以沫、白头偕老。他和唐亦宁又没有太大的经济压力,房子都买了!下班后回到温馨的小家不该是一件最幸福的事吗? 结婚半年,搬家近三个月,江刻越来越享受如今的生活,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回家。 他回家晚,唐亦宁都在家了,会给他留好宵夜,他要是回家早,就会去买菜做饭,和唐亦宁一起吃。 吃完饭,他们一个洗碗,一个倒垃圾,一起看电视,轮流洗澡,上床聊天、做爱,最后抱着入睡。 快乐的时光如此短暂,她总不会是过厌了吧?不上瘾的吗?不留恋的吗?她舍得把他一个人丢在钱塘,自个儿远走高飞去广州? 他又不是挣不到钱!他们家真的不差她那点工资! 不是有那样的说法吗?男主外女主内,老公负责挣钱养家,老婆负责貌美如花。江刻早就在心里下定决心,他要努力工作,多多赚钱,好好地养着唐亦宁,把她养胖点。 他都不排斥生孩子了!因为唐亦宁想要小孩。 他计划过,时候差不多了他们就生一个,丈母娘要是愿意帮忙带,那就让她带,丈母娘要是走不开,唐亦宁也可以做个全职妈妈。 江刻自信他一个人的收入就能养家,辛苦点没关系,他就一个想法——不能和唐亦宁分开,一天都不能! -- 第221页 他们发生过争吵,在最开始的那几个月。因为唐亦宁的单位太远,关于她是否辞职,他们吵得不可开交。后来唐亦宁妥协了,辞掉工作,搬来与他同住。 江刻至今都认为唐亦宁辞职是一个正确的决定,长距离的通勤很耗费心力,还影响工作质量,他认为那是为她好。 铠勋面料在城东,他都无法接受,现在变成了广州,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可能会答应? 权衡一下利弊,哪里有什么利?全部都是弊! 江刻决定必须要说服唐亦宁留下,那什么莫姐,自己去挣大钱,说是招助理,骗鬼呢!把唐亦宁带去无非就是要给她干杂活,一个助理岗,能学什么东西? 此时,唐亦宁心里却是另一番考量。 她觉得,她被这份婚姻困住了。 她从婚姻里得到了什么?房子,江刻的爱与依赖,不再寂寞的周末与夜晚时光。 她在婚姻里付出了什么?她的爱与理解,所有的积蓄,铠勋的工作,与父母相处的时间。 就把这些东西都抵掉吧。她发现,在这份婚姻里,她一直没能得到江刻的理解与尊重,好多次对话,他们都是鸡同鸭讲。因为收入悬殊,她始终处于弱势,还要像教小孩一样去教江刻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他连吃顿喜酒要包多少红包都搞不清。 也许在江刻眼里,她就是一只小宠物,他给她造了一个窝,管着她的吃喝,高兴了就逗逗她,不高兴了她还得负责卖萌哄他。 他的坏毛病的确改了很多,对她越来越好,都肯陪她去约会了,哪怕只有一次。可当她想去追寻一些自己在乎的东西时,他的本性又暴露了。 他困住她,不让她去,只从收入上去衡量得失,却没想过她能从中得到金钱以外的、其他的一些好东西。 她的事业,她的野心,她的梦想与追求,在他眼里从来都不值一提。 他连问都懒得问一句。 他大概还把她当成几年前那个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傻女孩,他说什么她都信。他给她介绍工作,带她去做模特,她在外贸公司实习时昼夜颠倒,他说那样对身体不好,她觉得有道理,就没签协议。 她去铠勋面试,嫌弃工厂太远,他说住在厂里包吃包住能省钱,她又觉得有道理,就留在了铠勋。 等他要买房结婚,他自己嫌弃铠勋远了,让她辞职,也不管那会儿她刚开始转业务。加上妈妈也劝她要为小家庭着想,她考虑以后又一次妥协,辞了职。 什么叫做妥协? 就是用让步的方法去解决矛盾冲突。 唐亦宁告诉过自己,从铠勋辞职,是她最后一次向江刻妥协。 她想跟着莫姐去广州,又能挣钱,又能学东西,目标相当明确。 陆萧可以,杜春强可以,陈健、万丽梅、张琴都可以,凭什么她就不可以? 这一次,她一定要把握住机会,绝不会再妥协。 “很晚了。”唐亦宁疲惫地揉着太阳穴,“我不想和你吵架,早点睡吧。” 江刻挑眉:“谁要和你吵架?收起你那不切实际的想法,咱俩什么事儿都不会有!” 唐亦宁不想再理他,躺到被窝里,侧身向床沿,又留给江刻一个后脑勺。 “你不管你爸妈了吗?”江刻还在努力打消她的念头,“你爸身体都那样了,你作为一个独生女怎么狠得下心跑出去?” 唐亦宁身子没动,开口回答了他的问题:“我明天会回一趟文兴桥,去和我爸妈说这件事,你去吗?” 江刻还在气头上,讲话止不住得阴阳怪气:“哈,你想去拉外援啊?我告诉你,这事儿你爸妈绝不会帮你,你去找你小姨、姨父也一样,没人会同意!” “我要你们同意了吗?”唐亦宁猛地转过身来看向江刻,那眼神如冰如霜,莫名得让江刻心惊。 她慢慢地说:“江刻,就算你们每个人说出一百个理由叫我不要去,我都会有自己的考虑。我舍不得我爸妈,也舍不得你,但我会回来。我可以告诉你我要去的真正理由,非常简单,只有一个,那就是,我想去。” 作者有话说: 可以理解小唐,可以理解江刻。 可以不理解小唐,也可以不理解江刻。 说到底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问题,大家理性讨论,不要吵架。 外派这个事,其实就是个符号,我其实是想讨论一下女性如何平衡婚姻与事业,挑的外派,冲突会比较强。 其实现实里结婚后工作往外地调动是有的,夫妻长时间两地分居也有,我知道得就不少。老百姓为了多赚钱或是为了职场发展,很多都会接受,后果也各式各样。有人恩爱如初,有人分道扬镳,都很正常,取决于两个人原本的感情基础以及各自的性格与内心需求。 婚姻与事业的冲突,别的情况也有很多,比如孩子没人带,请保姆不如辞职一个,谁辞职?父母生病要照顾,请护工不如辞职一个,谁辞职?双方收入悬殊,会产生怎样的矛盾?生个孩子可能会错过升迁,生还是不生等等等等。 很多压力因为大环境的缘故都压在了女性的肩膀上,大家默认了女性就要为家庭多奉献多牺牲,现在稍微好了点,女性的独立自主意识都在觉醒,明白了很多说法,其实都是男性基于男权社会给予女性的一种标签定义,并不是真理。 -- 第222页 在这个故事里,我的观点一定是支持小唐,如果是二十五岁的我,我一定会去。 哪怕是现在的我,我也会去(可惜年纪大了也没这个机会)。 假设我家属现在得到这样的机会,只要他想去,我就会让他去。 婚姻不该是禁锢自身发展的牢笼,良好的两性关系应该是包容理解,共同成长,不管这样的恋人在现实里多不多,至少在我的故事里,我永远都在追求这种爱情。 所以,江小狗,你要继续加油。 第75章 投票 “江刻江刻,我想去广州,你让我去吧!” “你不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吗?我真的很想去。” “我可以告诉你我要去的真正理由,那就是,我想去。” 一晚上,唐亦宁说了三次她想去广州。 第一次带着醉意,像在撒娇,第二次是恳求,第三次就有着破釜沉舟的气势了。 江刻在床上躺了很久都没睡着,爬起来去阳台上抽烟。冷风扑面,他心情沉重,两根烟抽完后回到卧室,发现唐亦宁卷着被子睡得贼香。 江刻郁闷,心想这人怎么每次都这样,吵完架还能睡得这么好,留他一个人辗转反侧睡不着。 他把唐亦宁伸出来的手放回被窝,又记起她临睡前的眼神,那么决绝、冰冷,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江刻后来没敢继续叨叨,担心自己再说出什么让她不高兴的话,她就会提起那个讨厌的二字词语,是她答应过不会再提的词。 其实,江刻知道,这样的承诺并不作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经不起反复挑战。 江刻已经明白,唐亦宁是真的想去广州。 尽管他还是没搞清她的动机,甚至觉得她是被他激得起了逆反心理。 可他也有自己的底线,他不同意。现在的他们就是在互相挑衅,拼的是谁先低头妥协。 江刻想要守住这个家,他想,他也得去拉外援。 第二天上午,唐亦宁准备去文兴桥,江刻说要一起去,唐亦宁意外了一下,没说什么。 开车过去的路上,两人约定,不能在父母面前吵架,要表现如常,不能让父母担心,至于去广州的事…… 唐亦宁说:“我和我爸妈谈的时候,希望你能保持安静,一切等我谈完再说。” 江刻:“行。” 唐亦宁:“你要是能回避一下就更好了。” 江刻不乐意:“我为什么要回避?股东开会还投票呢!少数服从多数。” 唐亦宁瞥他:“你说的,少数服从多数,到时候你可别赖账。” 江刻一撇头:“……哼。” 他有信心,至少能拉到一票,搞不好两票都是他的。 两人回到文兴桥新村,唐磊峰和韦冬颖已经做好午饭等着他们一起吃。江刻没想到的是,韦冬颖说下午小姨一家也会来,要在家里吃晚饭。 七个人,就不可能平票了,江刻有点儿没把握,那都是唐亦宁的亲戚,会不会抱团帮她? 吃完午饭,唐亦宁去洗碗,江刻沉着脸坐在客厅。 他本来就长着一张厌世脸,与人亲近全看心情。唐磊峰和韦冬颖经过与他的数月相处已经知道了他的脾气,觉得女婿就是外冷内热,总体来说是个好小伙。可今天江刻的脸色实在太难看,难看到让人无法忽视。 韦冬颖给江刻泡了一杯热可可,又端给他一盆砂糖橘,关心地问:“小刻,你怎么了呀?工作碰到困难了吗?” 工作的确碰到困难了,不过这是次要矛盾,江刻没空去管,垂着眼说:“没有,妈,我没事,你别担心。” 韦冬颖:“……” 这明摆着就是在说“我有事”,唐磊峰问:“小刻,有什么烦心事可以和爸爸妈妈说,不要憋在心里。” 江刻沉默了一会儿,咬牙开口:“你们去问宁宁。” 唐、韦夫妻闻言一愣,对视过后,一齐看向厨房。 没多久,唐亦宁洗完碗出来了,见三人都在客厅排排坐,神色各异地看着她,问:“你们怎么了?” 韦冬颖拉她在身边坐下:“宁宁,你和小刻吵架啦?” 唐亦宁一下子就看向江刻:“你和我爸妈说了?” 江刻眼皮子一撩:“没说,我哪儿敢越俎代庖?等你自己说呢。” 唐磊峰担忧地看着女儿:“宁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唐亦宁想,趁着小姨还没来,把事儿说了也好,于是就把整件事又说了一遍。 她的父母对莫惠清不陌生,入职三个月,唐亦宁非常崇拜莫惠清,每次回家都会和爸妈讲一讲自己的工作,和莫姐一起出差时发生的事也讲了。 当时她还对妈妈感慨,说莫姐好有魄力,小孩不满一岁就敢去广州发展,是个超厉害的姐姐。 韦冬颖的回答是:那也得有家里的支持,她老公很伟大,愿意一个人带那么小的孩子,还要上班,真不容易。 唐磊峰的看法是:你那个莫姐能力很强,这样的人无论男女,在哪个行业都会发展得很好,你一定要向她虚心学习。 这一次,唐亦宁说完后,小小的客厅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就响起韦冬颖的声音:“宁宁,这怎么行呢?你结婚了呀!怎么能一个人去外地?还去三年,这不像话的呀!” 江刻心中一喜,忍住了没吭声。 -- 第223页 唐亦宁看着妈妈:“妈,莫姐也有家庭,为什么她能去,我就不行?我都还没生孩子。” 韦冬颖一时答不上来,江刻着急,插嘴道:“我说了她年薪高,去三年搞不好都能实现财务自由,你怎么和她比?” 唐亦宁看向他:“莫姐十年前去广州时工资没那么高,那会儿她小孩还没满一岁,她就是去做业务,拿底薪加提成,手底下一个人都没有,这你怎么解释?” 江刻烦躁:“你为什么总要和她比?她是她你是你!她厉害不代表你也厉害!她会成功不代表你也能复制她的成功!” 唐亦宁气得站起身来,指着江刻:“你什么意思江刻?你就是觉得我能力不够,做不到对吗?我还没去呢!你凭什么觉得我做不到?全世界就你最聪明最能干最能挣钱是吗?你也承认莫姐厉害了,我去广州就是想跟着她学习!我想进步!想提升自己!我连试一试的机会都没有吗?” 人在气头上,之前约定好的“不在父母面前吵架”早成了浮云,唐磊峰和韦冬颖一个没留意,小客厅就成了辩论大赛会场,正方辩手与反方辩手唇枪舌剑,吵得二老脑瓜疼。 韦冬颖拉着唐亦宁的胳膊劝:“哎呀宁宁,你俩别吵架,你少说两句。” 唐磊峰坐着没动,冷冷地看着剑拔弩张的女儿和女婿。 江刻也“嚯”地站起身:“你想学习想进步完全可以留在钱塘!不能留在拉链厂你再找一份新工作不就完了?你为什么非要跟着莫惠清?” 韦冬颖心累:“小刻你也少说两句!老唐你赶紧劝劝他们呀。” 唐磊峰:“你别管他们,让他们吵。” 韦冬颖:“……” 唐亦宁没理妈妈,大声对江刻说:“因为我看到跟随她很多年的人都变成了什么样子!我不瞎!我的确没你聪明没你能干,可莫姐说我可以!她带了多年的徒弟现在都干得很好!我不怕苦不怕累,我相信我也能做到!” 江刻已经忘记自己是在岳父母面前了,眼里只有唐亦宁:“你又去和别人比!如果一个师父带出来的所有徒弟都能那么优秀,那金牌教师教的学生岂不是个个考清北?工作是看你个人的能力,你的能力摆在这儿!人家可以不代表你也可以!” 空气凝固,唐磊峰的眸子暗下来,连韦冬颖都惊讶地看向江刻。 唐亦宁像被刺了一刀,这话从江刻嘴里说出来,真的令她凉彻心扉,她眼睛红了:“江刻,你除了贬低我,还会别的吗?你既然这么嫌弃我,为什么不去找个名牌大学毕业、在大国企大外企工作的聪明女孩结婚?你找我干什么?我又不是非你不嫁。” 江刻:“……” 他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表达有误,本意是他认识唐亦宁近七年,明白她的性格,她太老实本分,说要做业务时他就有点儿担心,现在又说要去广州,只是因为觉得莫姐厉害、莫姐带出来的徒弟也很厉害。江刻觉得唐亦宁被他们搞得太亢奋了,想给她泼个凉水,让她知道什么事情都是因人而异,成功的案例不是都能复制粘贴,但他说出来后就意识到,他似乎是直接否定了唐亦宁的能力。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刻想要解释,“我的意思是……” “你别说了,你就是这个意思,从咱俩认识开始,你一直都觉得我能力不行。”唐亦宁抬手抹眼睛,想要止住泪,看向端坐着的唐磊峰,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掉下来,“爸爸,我和你说心里话,我觉得,我能遇到莫姐是一件很幸运的事,还有之前的彭姐,我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接二连三地遇见好领导了。这一次,莫姐信任我,叫我一起去,我昨天听到她问我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 说到后来,她已是泣不成声,泪汪汪地看向韦冬颖,“我真的很想去!我一点儿也不怕,不怕失败,不怕吃苦,我就是不想以后后悔!爸爸,妈妈,我今天过来就是想问问你们,三年,最多四年,妈妈!你能不能照顾爸爸,我平时也会回来看你们,我还会努力挣钱给你们花……呜呜呜……” “去,当然要去,妈妈支持你。”韦冬颖眼眶也红了,抬手帮女儿抹掉脸颊的泪,瞪了江刻一眼,“跟着你的领导好好学,学到的东西都是自己的,要是不去,以后指不定怎么被人嫌弃呢。” 江刻:“……” 他也想哭。 “江刻。”唐磊峰站起身,语调冰冷,“你跟我来。” 江刻跟着唐磊峰走进主卧,一直走到阳台,那里摆着两把椅子,唐磊峰和韦冬颖平时喜欢坐在阳台晒太阳。 唐磊峰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指着另一把说:“坐。” 江刻依言坐下,面色已不复冷漠,而是颓丧。 唐磊峰开门见山地问:“江刻,在你眼里,唐亦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刻说:“是个特别好的女孩。” “特别好的女孩?”唐磊峰笑了一下,笑声里带着嘲讽,“你向我保证过要一辈子对宁宁好,刚才你说的那些话,就是你所谓的‘对她好’吗?” “爸。”江刻心很累,“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不想让宁宁过去,没有必要的你不觉得吗?她的家在钱塘,你和妈,还有我,我们都在钱塘,我从来没想过她会去外地工作,三年!我都已经买房了……” -- 第224页 唐磊峰说:“她是去工作,去奋斗,又不是要和你离婚,她还很年轻,你们也不急着要孩子。” 江刻语气低落:“我不需要她去奋斗,我能挣钱养家。” 唐磊峰说:“她不需要你来养,她有自己的工作,真要养她,也是我和她妈妈来养,因为她是我们的女儿。你作为她的丈夫,与她是一个平等关系,除非是她自愿让你养,她自愿吗?显然不是。那你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态度去否定她的工作?还口无遮拦。” 江刻弯下腰,双肘撑在膝盖上,抬起双手捂住脸:“我太急了,爸,她昨天回来突然说起这件事,我气坏了,我承认是我太心急,可我真的接受不了。” 唐磊峰叹口气:“她想去广州,的确很突然,你反对,我可以理解,但你要做的应该是好好和她沟通,听明白她的想法,和她一起分析,到底是去好,还是不去好。宁宁不是那种不讲理的女孩,如果真的有风险,她或许会听你的。你现在说出这样的话,等于直接否定了她的能力,也否定了我和她妈妈二十五年来的心血,你说说,我们该不该生气?” 江刻深呼吸:“爸,是我不对,对不起。” 唐磊峰:“你不用向我道歉,你应该去向宁宁道歉。” 江刻:“我会的。” “江刻……”唐磊峰顿了好几秒才往下说,“我会同意宁宁去广州。” 江刻的心霎时凉透了。 唐磊峰:“宁宁是个很乖的女孩,很少为了想要的东西这样来求我和她妈妈,我知道她是担心我的身体。这些年,我年年去体检,除了偏瘫、高血压,别的都没问题,每天在吃降压药。也就是三年,我和她妈妈年纪都不大,我们不会耽误她的前程。至于你,你自己去和她谈,到底是她说服你,还是你说服她,我们不会管。” 江刻:“……” 四票,三比一,他输得彻底。 唐亦宁不知道十年前莫姐提出去广州时,她的先生反应如何,是不是比江刻还要生气?毕竟他们都有孩子了,那会儿还没满一岁。 而唐亦宁和江刻才吵了两架,就已经烦透了。 下午,韦秋敏一家三口过来后,很快就发现家里气氛不对。唐亦宁独个儿躲在她的小房间,江刻独个儿坐在客厅,唐磊峰独个儿待在阳台,韦冬颖在厨房备菜,把妹妹拉进去聊了一通。 韦秋敏听完后当即表态:“江刻真这么说啊?那我肯定支持宁宁过去!孩子还没生呢,这时候不去闯荡什么时候去?我们宁宁又没低人一等!” 韦冬颖叹气:“唉……小夫妻刚结婚就两地分居,我怕他们感情会出问题。” 韦秋敏说:“怕什么呀!姐我和你说,就冲江刻说的那些话,宁宁就非去不可。他居然敢嫌弃宁宁?我真没看出来啊,小伙子这么傲慢的吗?宁宁要是不去,他俩感情才要出问题。老蔡要敢这么说我,我把他头拧下来!” 客厅里,长辈们都没去搭理江刻,只有蔡东东坐到了他身边。 蔡东东说:“姐夫,我知道你和我姐的事了。” 江刻两眼空空,像个被霜打了的茄子。 蔡东东又大着胆子说:“那个……我妈让我和你说,我们全家都支持我姐去广州,我们会帮着大姨照顾我大姨父,我姐不用操心这个。” 江刻:“……” 七票,六比一,他连裤衩都输掉了。 因为气氛很古怪,晚餐就吃得特别压抑,大家只聊了些无关话题。吃完饭,江刻和唐亦宁告辞回家。 路上,江刻开车,对副驾上的唐亦宁说:“老婆,对不起,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 唐亦宁眼睛看着车窗外:“那你同意让我去广州了吗?” 江刻没回答,内心还是过不了那道坎。 唐亦宁浅浅一笑:“无所谓了。” 江刻心好慌:“没有别的选择了吗?我可以帮你去找合适的工作,保证有发展前景,你……” 唐亦宁突然好奇,转头看他:“江刻,你到底是不信任我,还是不信任你自己?” 江刻答不上来,但他想起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他一直没有告诉过唐亦宁,现在正是说的好时机。 他说:“你还记得我毕业那年的事吗?我本来要去深圳,Offer都签了。”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唐亦宁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江刻问:“你知道我后来为什么没去吗?” 唐亦宁:“你说深圳房价高,你短时间内会买不起房。” 江刻:“真正的理由不是这个,其实……” “够了!!”唐亦宁大喝一声,她真的受不了了,要气疯了,要崩溃了,“你不要告诉我你是为了我才留下!我不相信!江刻你真的很卑鄙!我什么时候干涉过你毕业后的去向?你要去北京去深圳就去啊!你去西伯利亚我都不会来管你!我跟你说过半个字让你留下吗?你跟我说过半个字你要和我在一起吗?!你少他妈在这儿给我道德绑架了!” 江刻:“……” 此时的他非常怀疑自己的智商,他真的是一个能考上A大的聪明人吗?怎么他以为会感动唐亦宁的一件事实,说都没说完,反而让她变得更加生气? 她还不信,还说他卑鄙。 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让江刻觉得自己真的就是个脑残。 -- 第225页 回到家后,他俩洗完澡爬上床,江刻在被窝里向唐亦宁蹭过去,动手动脚地想要求欢。唐亦宁拒绝,说没心情,江刻还不放弃,厚着脸皮说“老婆别生气,老婆我爱你,老婆笑一个”。 这个行为彻底惹怒了唐亦宁,夹起枕头就去了次卧,留江刻一个人坐在大床上,茫然地眨眼睛。 于是,十二月二十九号晚,江·唐夫妻成功解锁“吵架后分房睡”初体验。 十二月三十号晚,江·唐夫妻达成“吵架后分房睡”二次体验。 十二月三十一号晚,江·唐夫妻……未能达成“吵架后分房睡”三次体验,因为——尤达来了。 跨年夜,可怜的尤达无处可去,主动打电话给江刻,说想去他的新房看看。 江刻才想起,搬家两个半月,他还没邀请过尤达来新房做客。只是这非常时期,答应吧,怕唐亦宁更生气,不答应吧,实在说不过去。 最后,江刻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下来,给上班中的唐亦宁发了条微信,说晚上尤达要来吃饭,让她帮忙配合一下。 【唐亦宁】:知道了。 傍晚,唐亦宁下班回家,江刻和尤达已经在了。 尤达没什么钱,买了一箱车厘子做礼物,还带来一箱啤酒,说要和江刻不醉不归。 江刻在厨房做饭,唐亦宁进屋后笑着喊尤达:“嗨,尤达!好久不见。” 尤达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是哦,国庆以后就没见过了。” 唐亦宁脱下外套洗过手,让尤达在沙发上看电视,给他端来各种零食水果:“多吃点,别客气。” “不客气不客气!”尤达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了小唐,今天十二点我想和你们一起跨年,到时候回去也没车了,我带了换洗衣服,你们能借我一个沙发睡吗?就一晚,我明早就走。” 唐亦宁:“……有客房呢,睡什么沙发呀。” 尤达开心极了:“诶!谢谢谢谢,那我就真不客气啦!” 唐亦宁与他一同哈哈笑,笑完了走去厨房,与正准备把菜端出来的江刻打了个照面。 迎着唐亦宁质疑的目光,江刻小声解释:“真不是串通好的,他来了才告诉我想在这儿过夜,你信我。” 唐亦宁:“哼。” 第76章 跨年 跨年夜的晚餐非常丰盛,又出现了钱塘人民钟爱的大闸蟹,还有葱油鲈鱼、红烧鸡爪、蒜香排骨和几个蔬菜小炒,鸡爪和蟹适合下酒,三个人剥着蟹聊着天,尤达吃得十分满足。 他可太羡慕江刻了,来到新房后先参观了一番,眼泪差点掉下来,不停地问江刻这房子首付要多少钱、税费中介费多少钱、每个月还款多少钱、装修花了多少钱……得知前期投入要七、八十万,每个月还得还一万,尤达只能忍住泪,又默默地咽下口水。 七、八十万对两个钱塘土著家庭出身的年轻人来说,其实不算多,六个荷包多年积蓄,怎么的也能凑出来。可对尤达来说,这就是个天文数字,也明白这是没有家庭支持的江刻倾尽全力的成果。 在唐亦宁回家前,尤达对江刻说:“你老婆真幸福,我咋就不是个女的呢?我要是女的,咱俩肯定好上了,这房子就是我的了。” 江刻无了个大语:“你要是女的,小学时我能去你家和你睡一个被窝吗?” 尤达嘿嘿笑:“怎么不能呢?那叫青梅竹马,你长这么好看,我记得小学初中多的是女同学喜欢你,哎,你咋就一个都没看上呢?” 江刻生气:“你以为我是你啊!” 尤达小学时就在研究哪个女同学长得比较漂亮了,上初中后涉足早恋,小手都没牵上就被老师发现,女生家长冲到学校把尤达骂得痛哭流涕,对方嚷嚷着让他爸妈来道歉,尤达喊不来爸妈,哭得越发伤心。 江刻和尤达不一样,十岁以前江刻是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优质小孩,尽管天性不爱交际,因为长得俊俏成绩又好,在学校人缘也还可以。 可十岁以后,因为家庭变故,他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冷漠阴郁,大队委不当了,班干部、课代表也辞了,不参加任何学校活动,一门心思埋头苦学。 有那么几年时间,他特别讨厌女人,尤其是那种看起来温温柔柔、像妈妈一样的女人。他忘不掉自己被沈莹真抛弃的事实,忘不掉他哭得撕心裂肺喊“妈妈你别不要我”时,那扇在面前重重关上的门。 初中、高中时的江刻白皙英俊,放到校园言情小说里就是最典型的高冷学霸男主,只是他没在那个阶段遇见某个女主,女孩子们只敢偷偷看他,偶尔有人大胆表白,也被江刻无情拒绝。久而久之,学校里甚至传言江刻和尤达才是真爱。 江刻听到过那些传闻,有时候去观察尤达,寻思着自己是不是真的性向与众不同。尤达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心里都开始计较他俩要真成了到底谁攻谁受。 好在,考上大学后,尤达很快就认识了王小灿,少男少女怦然心动,犹如干柴撞烈火,双双陷入爱河。 而江刻则开始疯狂地打工挣钱,并且在一年后的六月意外地认识了唐亦宁。 唐亦宁比尤达顺眼多了,是一只乖巧可爱、惹人怜惜的小鸡崽。 寂寞的江刻遵从本心,默许唐亦宁跟随在他身边,有了她的陪伴,他的大学生活似乎也开始有了点别样滋味。 -- 第226页 这一晚,唐亦宁给足了江刻面子,在尤达面前一点儿也没表现出异样。她和两个男人有说有笑,不停地招呼尤达吃菜。 尤达喝多后就变得话唠,唐亦宁见识过,听他絮絮叨叨地讲江刻有多好多仗义,说唐亦宁嫁给江刻就是有福气。唐亦宁笑得合不拢嘴,靠在江刻身上说:“对啊,我也觉得他很好呢!” 江刻:“……” 唉,百般滋味涌上心头,江刻只觉得人生无常,全靠演技。 一顿饭吃完,唐亦宁去洗碗,之后小夫妻去主卫洗澡,尤达去客卫洗,全都洗得香喷喷后,三人一起坐在电视机前看跨年夜的卫视演唱会。 中央空调打得很热,茶几下已经铺上了一块长毛地毯,江刻和尤达坐在沙发上,唐亦宁盘腿坐在地毯上,手里抱着个大碗,捞着里头的小番茄吃,茶几上则是给两个男人备着的啤酒和各种下酒小食。 尤达和唐亦宁对当红明星比较了解,唐亦宁翻着手机上的节目单,挥舞着遥控器,在几个大卫视间来回切换,就为了听喜欢的明星唱歌,和尤达热烈地讨论着。 江刻戴着眼镜看表演,对这些明星几乎一无所知。在他眼里,男的女的长得都差不多,尤其是那些男爱豆,妆化得那么浓,居然还有烟熏眼影!江刻看得眉毛都拧起来,刚想发表高见,就听唐亦宁激动地叫:“啊啊啊啊弟弟好帅!” 江刻:“……” 跨年演唱会都在室外,这个季节,能吃得消穿着清凉、状态优异地在室外登台表演,只能在南方,所以卫视选择的表演地大多在广东、海南和港澳。 尤达说:“南方好像真的不冷,你看观众穿得也不厚。” 唐亦宁说:“我看新闻说,三亚那边北方人特别多,很多退休老人会去过冬,十一月去,来年三月回,想想就很爽。” 尤达:“这么久,他们住哪儿?” 唐亦宁:“有人住酒店,有人在那儿买了房,有人住那种专门的过冬养老院,看自己经济条件吧,一般能过去的条件应该都还行。” 尤达心酸:“有钱人可真多,咋就不能多我一个呢?” 唐亦宁仰起脸看江刻,拍拍他的腿:“江刻,等咱俩有钱了,也去海南买个小房子吧,让我爸妈冬天去住三、四个月,咱俩老了以后也能去住,怎么样?” 江刻听呆了,没吭声。 尤达举手:“能买个二室或三室吗?给我留个屋!储藏室都行!” 唐亦宁大喊:“那你也得出钱!咱仨合伙买!” 尤达大笑:“你说的哈,我可真记下了!” 这时候,江刻幽幽开口:“可那边夏天很热。” 唐亦宁白了他一眼:“咱们这儿不热吗?夏天都是40度。” 尤达:“就是!我夏天上门去取快递,爬七楼!哎呦我的天,爬楼时我都想跳楼。” 唐亦宁咯咯笑:“那没办法,谁叫你那驿站开在老小区呢。” 在明星们的唱唱跳跳中,时间到了十一点五十多分。 唐亦宁的生物钟让她困得不行,她还是坐在地上,歪着身子将脑袋靠在江刻腿上,江刻伸手揉着她的头发,偶尔把发丝绕在指间玩。 平时的这个点,唐亦宁早就睡了,江刻之前问过她要不要先去休息,他陪着尤达就行。唐亦宁说不要,她想和他一起跨年。 吵架归吵架,这是她和江刻第一次一起跨年。他们的生活向来缺乏仪式感,因为仪式感大多要花钱,还是不必要的钱。唐亦宁就不想错过这种免费的纪念日,想和江刻一起迎接新年的到来。 铛,铛,铛……演唱会上,倒计时结束,全场沸腾,观众们与台上明星共同欢呼:新年来了! 星云坊小区外也响起几声零星的烟花爆竹声。 客厅里,唐亦宁活过来,与尤达一起举起双手,大喊大叫:“Happy New Year!” 江刻像是游离在这热闹外,眼里只有唐亦宁。要不是有尤达这个电灯泡在,江刻想在新年来临的这一刻把唐亦宁抱起来,深深地亲吻她,对她说“新年快乐”,再告诉她,往后的每一个跨年夜,他都想与她共同度过。 此时,远在海南三亚的霍云舟正望着夜空,漫天烟花绚烂,给这跨年夜带来了一份节日喜气。 气温舒适,他站在别墅院子里,身上穿着单薄的外套,双手插兜看那烟花绽放。 钟隐贤走到他身后,手里甩着车钥匙,叫他:“Enrico,要不要出去喝一杯?我知道有个Pub还不错。” 霍云舟回头看他:“不了,你是小年轻,我是老年人,想早点睡。” 钟隐贤乐得大笑,给了他一拳。 霍云舟的老爹和钟隐贤的老爹是多年老友,几年前一块儿在三亚海棠湾买下两套相邻的独栋别墅,偶尔会携家带口过来度假。 这一次,两位老爹约着一起来玩几天,把家里的老人和小辈都带上了。霍云舟早年生活在意大利,和钟隐贤不算熟,可到了三亚,也只有他俩年龄相仿,这几天不得不厮混在一起。 钟隐贤见霍云舟不打算出门,也无所谓,决定自己去找乐子。霍云舟却叫住他,漫不经心地问:“阿贤,你不是有女朋友吗?” “女朋友?”钟隐贤反应了一下,“哦,你说那个小厂妹吗?分了。” 霍云舟一愣:“分了?” -- 第227页 钟隐贤说:“前阵子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突然问我会不会和她结婚,你要我怎么回答?我从来没承诺过要和谁结婚。然后她就发疯了,又是哭又是闹,我烦得要死,只能说我妈不同意,就分了。” 霍云舟犹豫地问:“分得……呃,干脆吗?” “干脆啊。”钟隐贤说,“我给了她十万,她接受了。” 霍云舟:“……” “她要是不发疯,我是想陪她到情人节的。”钟隐贤耸耸肩,“她很听话,我其实还蛮喜欢她,和她约会一直很开心,不过女孩真的是……什么脑子?我和她才谈了几个月,怎么会说到结婚?” 霍云舟想了想,说:“你以后,还是别去招惹这样的女孩了。” “什么叫我招惹她?”钟隐贤一脸的匪夷所思,“是我一个发小的老婆介绍给我的!哦,你也见过,就是国庆那场婚礼里的新娘,我看那女孩很清纯,又是我喜欢的类型,那介绍给我我就谈了呗。” 霍云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起那女孩是唐亦宁的朋友,就觉得钟隐贤这事儿做得不地道,思来想去还是开了口:“你至少,别脚踏两条船吧?” 钟隐贤像是很惊讶:“谁脚踏两条船了?” 霍云舟说:“前阵子在会所,你不是还抱着一个女孩么?我看见了,那会儿你没分手吧?” “卧槽!那个是会所里上班的女孩哎!”钟隐贤都要气笑了,“霍云舟,会所里那些女孩挣的就是这个钱,我们不光顾,她们就要失业了!我也没带她出去啊,就一起喝了会酒,聊聊天,抱一下都不行啊?你管得也太宽了吧?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我的天!Enrico!我简直无法相信这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你是圣父吗?” 钟隐贤边说边笑边摇头,转身往别墅外走去。 没一会儿,霍云舟就听到跑车巨大的引擎声在深夜炸响,钟隐贤离开了。 霍云舟又在院子里站了很久,烟花早就放完了,他抬头看天,这里没有雾霾,海风带着咸味,夜空中繁星密布,空气里飘荡着烟花散去后的淡淡火药味。 霍云舟突然很想念唐亦宁。 自从那次会所分别,他再也没去联系过她,她更加不会联系他。 他记起她问的那句话:你也是这样的人吗? 霍云舟发现自己难以回答。 因为,他意识到,他似乎,真的就是这样的人。 跨年结束,唐亦宁准备回房睡觉。她已经给尤达换好了干净的枕头被子,洗漱后困意上涌,一骨碌爬上了大床。 江刻躺在她身边,灯黑了,他侧身向着唐亦宁,就算看不清,还是瞪大眼睛努力去看她。 他们分房两天了,他一个人睡不好,半夜还偷偷去次卧看她,帮她盖被子。 江刻在被子里找到唐亦宁的手,不敢做别的,只是与她十指相扣。 这一次,她没拒绝。 刚刚过去的夜晚其实过得很幸福,江刻觉得唐亦宁又变回了他熟悉的样子,温柔可爱,笑容甜美,与他亲密无间,完全骗过了尤达的眼睛。 或者说,不是骗,唐亦宁还是爱他的? 可是,既然她爱他,怎么舍得离开他呢? 江刻在黑暗中小声叫她:“老婆,你睡着了吗?” 唐亦宁没睡着,正在酝酿睡意,听到他的问话其实可以装睡,但她没装,说:“没有。” 江刻问:“咱俩能聊聊吗?” 唐亦宁:“聊什么?要是吵架就免了。” 江刻:“不吵架。” 唐亦宁:“那聊吧。” 聊什么呢?江刻想了半天,问:“你和我生活在一起,不开心吗?” 唐亦宁:“没有,开心的。” 江刻:“那你为什么要去广州?我对你不好吗?” 唐亦宁:“这是两码事,我会回来的。” 江刻捏紧她的手:“两地分居真的会影响感情,三年不短,我们有家了,你可不可以不要去?” 唐亦宁:“江刻,我给你算一个时间,你愿意听吗?” 江刻没懂:“什么意思?” 唐亦宁:“你要是愿意听,我就给你算,我说完了你再讲,行吗?” 江刻:“好。” 短暂的沉默后,唐亦宁柔柔的声音在江刻面前响起:“今年、不,应该是去年,去年就不说了,咱们说前年。前年一整年,十二个月,我和你见得最多的月份是七月,那个月你刚好在上一个项目和下一个项目的衔接期,工作没那么忙,所以我们一共见了五次,因为那个月有五个周日。” “我周日晚上去你那儿,每次都是七点多到,第二天早上六点多走,每一次待不够十二小时,咱们就按十二小时算。” “五个十二小时,加起来,一共是两天半。” “两天半,中间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那是我们全年见面次数最多的一个月。” “即使我们每个月都见五次,全年加起来也就三十天。” “事实是,有些月份,我们一次都没见面。” “平时,你也不会给我打电话,不会给我发微信,你完全就是一个失联的状态。” “这样的日子,我过了三年整。” “我上大学时,有很多人追我。其中有个男生是你的A大校友,学物理,长得帅,个子高,性格温柔,家里条件也不错。他是所有追求者中最有诚意的一个,我能感觉到他是真的喜欢我,但我还是没有答应他的表白。” -- 第228页 “因为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 “上班以后,我在厂里也有很多追求者,你知道他们管我叫什么吗?他们叫我‘厂花’,唐亦宁是铠勋面料厂的厂花。” “你别以为那些追求者都是车间里的打工仔,不是的。我们厂里有很多技术岗,比如研发部、IT部、机修部、质检部,都是正儿八经的本科生、硕士生,薪资就算比不上你,一年十几、二十万还是有的。” “可我没答应过任何人的追求,没和任何人约过会。” “因为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 “我知道我没和那个人谈恋爱,可我和他的关系不清白,在没有和他断掉以前,我不会和别人搞暧昧,那是不负责任。” “今年五月……不对,是去年五月,你知道的那次相亲,是我认识你以后唯一的一次,以恋爱为前提去进行的男女约会,和对方吃了一顿饭。” “在那次相亲以前,我足足考虑了三个月。” “去年二月,我过二十四岁生日,是个周三。” “你自己不过生日,我能理解,但我的这个生日,我特别希望你能给我一点什么。于是我告诉你,我要过生日了,是本命年。我想,就算咱俩不能一起过,你是不是能送我一份生日礼物?” “可是没有,没有约会,没有礼物,你连一句‘生日快乐’都没对我说,连个微信都没发。” “就是从那天开始,我告诉自己,结束吧,我累了。” “我和你纠缠了这么久,完全看不到希望。三年,你在城西,我在城东,每一年统共见面不到三十天,我也过下来了。我朝你抱怨了吗?没有吧?” “我决定离开你,准备开始新生活了。” “我也真的离开你了,没有想象中那么痛苦。” “而你呢?你突然冒出来,说你爱我,说要和我结婚。” “吓死个人。” “唔……结就结吧,谁让我还有一点爱你呢?” “我们结婚了,买房了,装修房子,搬家了。我辞了职,找了两个月的工作,为了能找到工作,我骗人家说我未婚,终于,我进了望金,认识了莫姐。” “现在,我得到一个机会,可以用一年时间赚我以前三年才能赚到的钱,可以跟着一个超厉害的女领导,学到很多东西。也是三年,按照你的计算,一年能回家住一个多月。” “一个月对一个月,哪儿有区别?我还不会像你那样不搭理人。我会给你打电话、发微信、视频聊天,会飞回来给你过生日,和你一起过情人节,除非你不愿意。你也可以飞过来看我,我会非常开心。” “怎么,我能接受这样的生活,你就不能接受了?” “为什么?” “就因为我们结婚了?买房了?有家了?” “就因为之前的三年,是我心甘情愿,我犯贱,我爱你爱得卑微,我一个人吞下了所有的苦楚,所以那是我活该?” “而未来的三年,你情深似海,忠贞不二,你爱我爱得热烈,受不了分离之苦,所以我走,就是我对家庭、对感情的背叛?” “江刻,你不会真觉得我离了你不能活吧?” 长时间的沉默,房间里只有两道轻轻的呼吸声。 直到唐亦宁的声音再次响起。 “有时候,我在想,你当初为什么不去深圳呢?你要是去了该多好,那我们早就断了。” “你过你的日子,我过我的日子,咱俩都是能吃苦的人,不管找不找对象,我相信我和你就算是独身,也能把日子过得很好。” “总好过现在这样天天吵架,你说对吧?” “我不管你到底为什么没有去深圳,那是你自己的决定。我从没发表过意见,没让你留下,没让你别去,我最多说过‘你去了,我以后就见不到你了’。” “你自己做的选择,就别后悔,即使后悔,也请你去责怪多年前的自己,而不是把锅甩到别人头上。” “同样,我现在做的决定,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后悔。” “唯一有可能的后悔理由,就是我最终没去成。” “我相信自己,过去三年我能做到的事、能承受的状态,未来三年我照样可以做到、可以承受。” “如果你觉得你做不到,因为我不能像过去那样被你随叫随到而感到孤枕难眠,那我只能说抱歉。” “江刻,我快二十五了,是个成年人,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唐亦宁给了江刻一点消化时间,才最后一次开口。 “好了,我说完了,江刻,你问我可不可以不要去,我告诉你,不可以,我已经决定了。” “三年后我会回来,回到这个家。我说了这么多,你要是还不同意……没关系,你懂的,你把十一万还给我,别的我什么都不要。” 江刻没出声,还能说什么呢? 他躲在被窝里,死死地咬着牙,手指还扣着那只柔软的手,借着这一室黑暗,任凭眼泪无声地流下。 作者有话说: 之前说过,这段儿剧情看起来和《刺猬法则》有点像,其实不一样,后面的走向也不一样。 写《刺猬》时,周俏遇见谢总,去新加坡的事,更像是一个金手指,因为周俏学历和工作的关系,我实在没办法想出更合理的理由,只能用巧合大法。 -- 第229页 周俏想去新加坡的理由更加奇葩,风险性也更大,听起来巨不靠谱,所以当时两拨读者吵架时我没吭声,因为我自己也可以理解衍哥的惊与怒。再加上衍哥的身体情况特殊,周俏的离开对他来说是个大打击,这点没人能否认。 而这本《唐小姐》,我是从第一章 就开始铺垫,铺垫唐的家庭困境,她的性格,她的工作经历,花了很大的笔墨塑造出一个莫惠清,理顺了整个逻辑,希望读者可以感受到小唐在三个月里,因为莫姐的优秀而受到的冲击。 小唐是小唐,读者是读者,小唐想去,因为薪资高,领导好,有发展前景,回来后工作也能落实,哪个逻辑不通顺? 可以理解江刻,可以不理解小唐,但不需要去抨击她吧? 她才是个二十五岁都没到的姑娘,还没生孩子,也没想离婚,趁着这个年纪出去闯一闯有问题吗? 失败了又如何?她又不是老板,工资总会赚来吧,这还能亏钱不成? 如果是人身安危的考虑,那真的……孤身走暗巷都不安全诶。 有句话我一直没在作话讲,但在评论里讲过几次,很多人担心异地后感情会出问题,那最坏的结果是什么?不就是离婚咯。 离呗,让江小狗把11万还给她,小唐照样能走上正常的人生路。 那不是对婚姻不负责,那是在对自己负责。 关系不对等、缺乏理解与尊重的婚姻,不要也罢。 不过,本文没有离婚剧情,等离婚的宝子们要失望了,江小狗会继续反省、改造,争取早日化人。 PS,霍总监没下线哦,不久还有修罗场呢! 小江:QAQ狗生凄凉。 第77章 深圳 唐亦宁没等来江刻的回应,实在是困极了,捏捏他的手,说:“我困了,睡吧。” 江刻硬撑着“嗯”了一声,没让她听出声音中的哽咽。 唐亦宁很快就睡着了,江刻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掀开被子爬下床,轻手轻脚地离开主卧。 客厅很黑,江刻没开灯,先去客卫洗了把脸,出来后披上羽绒外套,摸出衣兜里的烟盒和打火机,垂着脑袋走去阳台。 拨开玻璃移门的窗帘,江刻刚要拉移门,就对上玻璃那面的另一张脸,吓得他差点魂灵出窍,强忍住才没叫出声来。 阳台上的尤达也被吓一跳,他刚抽完烟要回屋,没想到江刻会过来。 移门拉开了,两个男人都定了定神,来到阳台上,江刻关上门,问:“你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尤达又从烟盒里掏出两根烟,丢了一根给江刻,“你怎么也出来了?” 江刻点起烟抽了一口,说:“睡不着。” 这个阳台还没包上,因为是中间套,左右有墙,穿着外套站在阳台倒也不冷。 两个男人默默地抽着烟,江刻发现洗衣机上的烟灰缸里已经有了三个烟头,入睡前他倒过烟灰缸,说明尤达在这儿待了有一会了。 “你和王小灿……”江刻看着尤达,“真分了?” 尤达趴在栏杆上苦笑:“嗯,一个多月没联系了。” 江刻问:“那你驿站里忙得过来吗?” 尤达:“我请了帮工,前阵子双十一双十二,忙得要疯,就找了两个临时工来帮我。现在忙完了,我留下一个愿意干的,先这么着吧。啊对了……” 他扭头看江刻,“说好的还你三万,我存够了,往你哪儿转你微信上发我一个,我年前转给你。” 江刻说:“你要是困难,就先别还,我不急用钱。” “那不行,欠几年了,我又不是要一下子还清。”尤达笑笑,“我也只能慢慢还,放心吧,我还剩点儿,存着买房呢。” 这话也不知是在哄谁,他们都知道,尤达要买房,实在是太难了。 江刻一口接一口地抽烟,抽完一根又点一根,尤达问:“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江刻不想对他说自己和唐亦宁的矛盾,就说了工作上的事:“我那个单位,可能待不下去了。” 尤达大惊:“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有个大股东看我不顺眼。”江刻摇摇头,“也许就干到这个月底,之前有猎头找过我,放完假我再去接洽一下,看看能不能在年前把新工作弄好,要不然这个年都没法好好过。” 三十多万的年薪呀!尤达好心疼:“你老婆怎么说?” 江刻想起唐亦宁,说:“她还不知道,我没告诉她,过几天还要再和老板谈,我已经不指望留下了,看看能不能拿个好补偿。” N加2也有十来万,加上年终奖八万,就有二十多万,如果能顺利拿到,短期内江刻的经济压力不会太大,接下来就要看新工作的薪酬。 尤达动了动嘴唇,问:“刻子,你毕业那年没去深圳,后悔吗?” 江刻一笑:“干吗问这个?” 尤达:“那可是大厂,你要是去了,这三年半待下来,现在是不是会挣得更多?” “也许吧。”江刻说,“至少履历会更好看,跳槽会更有优势。” 尤达挠挠头:“我一直没搞明白,你那会儿为什么不去啊?” 江刻笑:“你不都抱着我哭了么,让我别去。” “你可拉倒吧!”尤达作势要踹他,“你去不去关我屁事!” -- 第230页 江刻躲了一下,说:“深圳房价比钱塘高很多,我买这房子的钱在那边只够买个三四十平的小屋,没意思。” 尤达能理解:“倒也是,一个人住还凑合,要结婚生孩子,太小了。” 江刻附和:“对啊,所以就没去,我现在这样不好么?” “好得很。”尤达羡慕地说,“刻子,你要是再有个孩子,真就走上人生巅峰了。” 是吗? 江刻心想,他快要走上人生巅峰了吗? 其实,在毕业前夕,他做过打算。去深圳工作几年,攒够首付,买一套40方的一居室,卧室和书房连为一体,就他一个人住,等有钱了再换个70方的二居室,有卧室有书房,足够了。 他可以在那房里住到老,住到死,谁都管不着他。 他不会谈恋爱,不会结婚,更不可能生孩子。 他打定主意要一个人过一辈子,离开钱塘,走得远远的,和那些讨厌的人彻底断绝关系,是从高中就定下的目标。 要说钱塘这边还有什么可留恋的……首先就是尤达,不过尤达已经上班了,身边又有了王小灿,还有其他的同学和好友,这人没心没肺,生命力顽强,不用江刻操心。 他更担心的是那个女孩。 唐亦宁傻乎乎的,他走了,她会不会被人欺负? …… 时间倒退三年半,江刻念大四,唐亦宁念大三,那种不纯洁的关系,他们已经维持近两年,每次都是在江刻的出租屋。 唐亦宁不过夜,他们买菜做饭,一起吃饭、聊天,完了就洗澡、做爱。结束后,江刻送唐亦宁回钱工大,走在路上,两人也不牵手,就随意地聊着天,看唐亦宁走进校门,江刻再回去。 毕业季,因为实习、找工作和准备毕业论文,江刻变得格外繁忙,和唐亦宁的见面次数也减少许多。 五月中旬,终于完成论文答辩后,江刻才记起,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到唐亦宁了。 他给她打电话,说自己答辩完了,问她晚上要不要过来。 唐亦宁说她晚上有事,过不来。 江刻问:“明天呢?” 唐亦宁:“明天也有事。” 江刻:“那你哪天有空?” 唐亦宁:“我也不知道,最近很忙。” 江刻:“忙什么呢?” 唐亦宁:“功课啊,下个月要期末考了呀,这个学期专业课挺多的。” 江刻:“……” 傍晚时分,江刻离开学校往出租屋走,要经过商业街。 他计划着先去买点排骨,屋子里有块冬瓜,可以煮碗冬瓜排骨汤。唐亦宁不来,他做一个菜就够,她要是来了,他还可以给她做几个红烧鸡翅膀。 正想着买菜的事,江刻突然停住脚步,视线望向街对面。 那个在电话里说晚上有事的女孩,此时正在一家烧饼店门口排队。 她穿着一条平时常穿的绿色连衣裙,是江刻最喜欢的颜色,一眼就能从人群里认出来。 那家店的烧饼据说很好吃,尤其是干菜口味,唐亦宁告诉过江刻,每天都在排长队。 可江刻没吃过,也没给她买过,三块钱一个的烧饼,非常小,他嫌贵。 唐亦宁不是一个人在排队,身边有两个女生和三个男生。 江刻见过那两个女生,其中一个个子很小,有一阵老是出现在他面前,莫名其妙地冲他翻白眼。 三个男生都是第一次见,一个矮矮胖胖,一个身材中等,另一个却又高又瘦,穿着清爽的白T和牛仔裤,一直站在唐亦宁身边。 江刻没戴眼镜,看不清对方的五官,不过看穿着与发型,那人似乎长得挺帅。 他是谁? 江刻从未做过如此猥琐之事,他躲进一家便利店,从包里取出眼镜戴上,坐在窗边、隔着玻璃观察街对面。那三男三女说说笑笑,互相打闹,高个子男生居然试图伸手去揉唐亦宁的脑袋,被她笑着躲开了。 ——不许碰她,她是我的! 江刻被心底冒出来的这句话吓了一跳,回过神时,那几个人已经排到了烤炉前。 他们买完烧饼,一人手里拿一个,边走边吃,渐渐走远,远到江刻再也看不见。 他想,他们是要一起去吃晚饭吗? 江刻回到出租屋,憋了一肚皮的气,他冷静了一会儿,沉住气,给唐亦宁发微信,说自己最近不忙,她要是哪天有空就和他说,晚上可以见面。 唐亦宁回答说“知道了”,可江刻等了好几天,她都没联系过他。 有这么忙吗?江刻想不明白。 他和唐亦宁约定过,如果有一天,谁想找人谈恋爱,就要坦诚地告诉对方,另一个人不能纠缠,必须放手。 唐亦宁答应了。 现在他马上就要走了,他俩见一次少一次,她之前还委委屈屈地对他说“你要是走了,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现在是怎么个情况?他还没走呢!她就要找男朋友了? 江刻不知道一件事,其实,当时的唐亦宁心里有了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她不想再和江刻纠缠下去了。 再过一个多月,江刻就要毕业,他已经拿到深圳大厂的Offer,即将南下。 唐亦宁明白,他这一走,这辈子都不会回来,而她的爸爸身体不好,妈妈还没退休,家里的债也没还清,毕业后,她必须留在钱塘,挣钱帮家里还债。 -- 第231页 她和江刻不可能有结果,她再喜欢他都没用,既然他要走了,那正好,就趁这机会断了吧。 潘蕾听说江刻马上要去深圳,喜出望外,说这渣男终于要从唐亦宁身边滚蛋了,她火速地组了一个饭局,叫来蟋蟀和两个男生,目的就是将其中一个介绍给唐亦宁。 江刻看到唐亦宁一行人买烧饼时,已经是那六个人第三次集体约饭。 那个高个子男生在A大物理系念大三,是潘蕾的发小,头脑聪明,性格温和,对唐亦宁一见钟情,第一次见面后就展开了小小的追求。 唐亦宁没有答应过与他单独约会,却不排斥六人饭局。 她毕竟才是个二十一岁的年轻女孩,拥有与同龄人相处的社交需求,可这些年她的生活中除了打工就是江刻,她很少与潘蕾、吴丹娜一起出来玩,偶尔体验一下,还挺有趣。 反正,江刻马上就要走了,她得提前适应没有他的生活。 一直到六月初,江刻才见到唐亦宁。 她带着一兜水果去他的出租屋,下定决心,想要与他做个了断。 当时的江刻租住在一个小单间,比后来的那套公寓还要小,他坐在床沿上,双手撑在身后,下巴微收,一双锐利的眼睛紧盯唐亦宁。 唐亦宁紧张:“……你干吗这么看我?” 江刻声音低沉:“你很久没来了。” “我忙嘛。”唐亦宁说,“这个月要考试呢。” 江刻站起身,慢慢走到唐亦宁面前,把她逼得后退了一步。 “我马上就要走了,毕业典礼后。”江刻身上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咱们能见面的日子就只有这几天。” 唐亦宁咽了口口水,抬眸看江刻,眼神怯怯的:“我这不是来了么。” 那是她第一次想要与他“分手”,本来就不知道要怎么切入话题,一见面,就被江刻拿捏住,以为他是因为她好些天没来,所以生气了。 江刻歪过头端详着她的脸庞,眼神越来越黯沉,唐亦宁的心则越来越慌张。她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江刻就抱住了她,低下头去狠狠地吻住她的唇。 年轻的男人像一匹孤狼,饿得发慌,把好不容易寻到的猎物叼到他的领地,再也不愿意放开。 他仿佛能看见外面那一双双闪着绿光的眼睛,都在盯着他的小鸡崽。 她是他的——江刻当时就只有这个念头,他还没走呢!这是他的女孩,是他护了很久的女孩,谁都别想抢走! 可是,他走了以后怎么办? 小鸡崽会被人骗走的,她太傻了,以前就差点遭遇过危险,要不是他在外面候着,她哪能全须全尾地离开那个鬼地方? 那天晚上,江刻和唐亦宁做了两次,唐亦宁整个人都是懵的,不知道江刻吃错了什么药,为什么突然会这么疯狂,一点儿也没有平时冷静持重的模样。 “我要回学校!你神经病啊!”穿衣服时,唐亦宁还在哆嗦,准备好的话一句都不敢说,总觉得要是说错了什么又会被江刻咬回去,这一晚她就别想走了。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江刻在床上躺了半天,接着慢吞吞地爬起来,穿好衣服,坐到笔记本电脑前。 他戴上眼镜,打开搜索引擎,搜索深圳南山区的房价,新楼盘、次新房、二手电梯房、老破小……又去搜钱塘科创城周边的房价,新楼盘、次新房、二手电梯房、老破小…… 房价差异可真大呀。 江刻在厨房里摆了把椅子,坐在油烟机底下抽烟到半夜,他一遍遍地看着那份Offer,心里做着各种各样的分析。 同样的总价,是买个大房子好,还是小房子好? 同样的起薪,工作三年,会有怎样不同的发展? 钱塘互联网行业其实也很发达,也有大厂,为什么一定要去深圳呢? 深圳物价高,房价更是高得离谱,有必要去吗? 就因为那边没有讨厌的人? 可那边……也没有认识的人。 春招早就结束了,会不会找不到合适的工作? 不可能,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以后会被那群奇葩骚扰吗? 怕什么?钱握在自己手里,脚长在自己身上,他们难道还能绑架他? 等买了房子,迁出户口,他就自由了。 南方的夏天闷热又漫长,气候潮湿,容易长脚气,蟑螂个头巨大,还会飞。 深圳不下雪,钱塘也少雪,偶尔还是会下一场,他的家乡四季分明,风景优美,气候和饮食都是他习惯了的。 大房子多好啊,宽敞,明亮,住着肯定舒服,那种出租屋般大小的小房子,还卖那么贵,住久了都要影响心理健康。 要不……就留在钱塘? 二十二岁的江刻就这样下定决心,为了大房子,他决定留在钱塘。 这个消息石破天惊,惊呆了江刻大学里的老师和同学,也惊呆了尤达和唐亦宁。 “人生巅峰就算了。” 阳台上,江刻抽完烟,对尤达说,“反正我没后悔过。” 作者有话说: A大物理系男同学:我是一个不配拥有姓名的工具人。 作者:好事儿,不然你想拥有一个嗲嗲的叠字名吗? 第78章 喜酒 元旦一大早,江刻和唐亦宁起床时,尤达已经走了。他在微信给江刻留言,说谢谢他们前一晚的招待,驿站不放假,他得回去干活,早饭会在路上买着吃,让他们不用管。 -- 第232页 这一天,江刻和唐亦宁都休息,尤达走了,他们两两相看,唐亦宁想起临睡前自己说的那番话,稍许有些尴尬,此时也不知该对江刻说什么。 江刻往厨房走,问:“你早饭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唐亦宁说:“冰箱里有什么就吃什么,一会儿我要出去。” 江刻回头:“去哪儿?” 唐亦宁说:“买衣服,明天晚上要喝喜酒,我想穿得漂亮点。” 江刻:“……” 他已经把喝喜酒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哦。”江刻点点头,又问,“要我陪你去吗?” 唐亦宁说:“不用,我想自己去逛逛。” 江刻:“你钱够吗?不够我……” “我有钱。”唐亦宁微笑,“买条裙子足够了。” 吃完早饭,唐亦宁准备出门,临走前对江刻说:“有些事儿你再想想,不急,莫姐让我二十号前给她答复。家里没说明白,我不会去答复她,这一点你放心。” 江刻的脸色又变得不好看,近乎哀怨地目送着唐亦宁出门。 唐亦宁没开车,坐公交到地铁站,再坐地铁往市里赶。 她去了市中心的一家大商场,一楼是珠宝、化妆品和奢侈品专柜,她想买一支新口红,挑了一家从未消费过的大牌化妆品专柜试了几个色,特意先不看价格。 唐亦宁挑中一个颜色,心想:只要在三百块以下,我就买。 结果,那口红要卖三百九。 她兴味索然地把试用装放了回去。 唐亦宁知道,自己还没实现口红自由。 二楼到四楼都是女装专柜,唐亦宁逛得很仔细,目标也明确——她要买一条冬款连衣裙。 唐亦宁喜欢穿裙子,她腰细腿长皮肤白,长裙、短裙都能驾驭,一年四季都爱穿,尤其偏爱裙摆长度到膝上的连衣裙,可以露出笔直纤细的小腿。 在一家专柜,她看中一条裙子,有黑色和宝蓝色两个颜色,复古风设计,长袖,收腰,方领,领口有一圈精致的钉珠,裙摆过膝,简洁大方,面料舒适,很适合穿着去喝喜酒,平时要是有宴请客户的场合,也能穿。 黑色其实更端庄,可唐亦宁考虑到是参加婚礼,还是挑了宝蓝色去试。 裙子很合身,颜色还挑人,唐亦宁的脸庞被宝蓝色衬得更加白皙,她在镜子前转了几个身,导购不停地夸她,唐亦宁问:“这裙子多少钱?” 导购说:“这是今年的新品,今天元旦有活动,一件八折,两件七折,这件原价一千零九十八,打完折八百七十八。” 八百七十八,唐亦宁在心里想了一会儿,她的确缺一条适合冬季穿的好裙子,以前做跟单,很少有和客户见面的机会,她上班就穿得比较随意,现在不一样了,她经常要请客户吃饭。 唐亦宁的衣服裙子大多在淘宝买,有些是和妈妈或吴丹娜一起去服装市场买,有些是和铠勋的宿舍同事去小镇上的夜市买,鲜少会去商场购物,就算去,也是去的折扣商场。 她衣服不多,几乎都是百搭款,因为懂面料,不会买到太差的东西,不过网购就是网购,图片和实物总有差距。 唐亦宁还没买过上五百块的裙子,要下手,得狠心。 她咬咬牙,让导购帮她开票,提着纸袋离开专柜时,心情好了许多。 购物让人快乐,诚不欺我。 这时候已经是下午,唐亦宁没吃午饭,肚子却不饿,她不想回家,找了家有咖啡卖的书店,点了杯咖啡,坐在窗边看书,一看就看到下午四点多。 这时,江刻给她发微信,语气很拘谨。 【江狗狗】:老婆,你回家吃晚饭吗? 【唐亦宁】:吃的,我正准备回去。 【江狗狗】:你想吃什么?我去买菜。 【唐亦宁】:昨晚尤达来,不是剩了很多菜吗?晚上吃了吧,别浪费。 【江狗狗】:我中午吃掉一些了,晚上不够吃,我得做两个新鲜菜。 【唐亦宁】:那吃鱼圆汤吧,很久没吃了。 【江狗狗】:行,我去买[OK]。 唐亦宁离开书店,准备坐地铁回家,在站台等车时收到江刻的微信。 【江狗狗】:老婆,鱼圆卖完了[大哭] 唐亦宁从未见江刻在聊天时发过哭泣的表情,嗯……这样说也不对,应该是,江刻聊天时从不发表情,能够让人想象出他那张又帅又冷的脸。 这会儿看到他发小黄脸,唐亦宁还挺稀奇。 【唐亦宁】:那肉圆也行 【江狗狗】:肉圆也卖完了[衰] 【唐亦宁】:你就不能一块儿说完吗? 【江狗狗】:你吃烤鸡吗? 【唐亦宁】:吃。 【江狗狗】:[OK] 江刻匿了,地铁也来了。唐亦宁走进车厢,节假日的地铁很拥挤,没有空座,她抓着一根柱子,一边想心事,一边摇摇晃晃地被地铁带上了回家路。 回到星云坊时,江刻正在做饭,唐亦宁提着纸袋进屋,江刻从厨房出来,身上穿着围裙,问:“衣服买了吗?” 唐亦宁把袋子拎起来给他看:“买了。” 江刻:“买了几件?” 唐亦宁:“就买了条裙子。” 江刻:“干吗不多买几件?难得去逛个街。” 唐亦宁笑:“衣服够穿就行,缺什么买什么,我也没想去凑满减。” -- 第233页 晚餐上桌,两人面对面吃饭,气氛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唐亦宁觉得自己该说的都说了,不想再和江刻吵架,就没再提去广州的事。 江刻则是选择性忽略了这个话题,也没提起。 好像不提起,矛盾就不存在,他和唐亦宁依旧是一对甜蜜的小夫妻。 两人就这么相安无事地在家休息了两天,一月二号下午,江刻和唐亦宁开车出门,去参加江可聪的婚礼。 想想也是讽刺,一对亲兄弟,弟弟结婚了,家里没人见过他的新娘,没人去过他的新房,除了沈莹真,没人对他说过一声“恭喜”,更不会给他一分钱。 而哥哥呢?他的婚房由父母全款购买,写的是他的名字,婚礼由父母大包大揽,还有彩礼、金器、婚纱照、婚礼上所有的开销,全是父母承担。 不知道的人估计会以为哥哥是个人中翘楚,弟弟是个不学无术、混吃混喝的王八蛋。 唐亦宁转头看向驾驶座的江刻,他戴着眼镜,稳稳地开着车。唐亦宁想,江刻才不是王八蛋,是不是人中翘楚还不好说,至少在他的同龄人里,他已经非常厉害了。 江可聪的婚礼在一家五星级酒店举行,定的大宴会厅,席开二十五桌,不算多也不算少。婚庆公司把会场布置得温馨浪漫,一切都井井有条。 江可聪毕竟是江刻的亲哥,个子高,长得帅,穿上一身黑西装,称得上英俊潇洒,褚萍身着一袭洁白婚纱,笑盈盈地站在他身边,两人一同迎宾,外形看着很般配。 江刻和唐亦宁赶到时,江可聪先看到他们,笑容凝固在脸上。两兄弟冷冷对望,江可聪冲老妈使了个眼色,郑馥玲赶紧迎过来。 她打扮得很贵气,边走边喊:“小刻!你来啦!” 郑馥玲明明是第一次见到唐亦宁,却像与对方很熟悉,拉着唐亦宁的手,亲热地说:“你就是小唐吧?小刻的婶娘说过你的名字,哎呦,你长得可真漂亮呀!” 唐亦宁尴尬,不知道该称呼她什么,叫“妈妈”是万万不行,江刻自己都不叫,估计会气死,叫“阿姨”又太奇怪,可总得叫人吧,唐亦宁决定剑走偏锋,喊郑馥玲:“婆婆好。” 郑馥玲:“……” 江刻:“……” 怪是怪了点,倒也……没毛病。 “你好你好。”郑馥玲呵呵笑,“小刻这孩子真是的,我让他把你带回家来吃饭,他就是不带!搞得我们现在才见面,真是失礼,来来来,你们来,和哥哥嫂嫂一起拍照。” 江刻哪会去和江可聪拍照,说:“不用了,我们直接进去。” 他用眼神示意唐亦宁,唐亦宁赶紧从包里拿出一个红包递给郑馥玲:“婆婆,恭喜。” 郑馥玲接过,也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唐亦宁:“谢谢谢谢,小唐,这是给你的见面红包,你和小刻以后要好好地过日子呀。” 唐亦宁道过谢,郑馥玲又对江刻说,“小刻,你向来懂事,就当妈妈求你,今天是你哥哥的大喜日子,不管你们之前有怎样的矛盾,妈妈希望你今天能心平气和地吃顿喜酒,行吗?” 这才是她真正想说的话吧? 江刻觉得好笑:“放心,我不会捣乱的。” 场面话说完,江刻牵着唐亦宁走进宴会厅,正眼都没给江可聪一个。 他们的座位和江岳山一家、江月溪一家安排在一起。江岳山一家三口,江月溪的儿子已结婚生子,就是一家五口,加上江刻和唐亦宁,刚好十人。 江刻实在不想见到江岳山和沈莹真,又知道没办法,这种场合,他来,就是为了不让亲戚说三道四,要是不和他们坐一桌,那等于白来。 他牵着唐亦宁找到那桌,一眼看去,人都到了,有老有小,就是少了一个沈莹真。 江岳山抬眸望向江刻,江刻有一整年没见过他了,心里厌恶得很,谁都没叫,和唐亦宁一起脱掉外套,在桌边坐下。 唐亦宁从未见过江刻的这些家人,不过她很清楚江刻的家庭关系,猜也能猜到那些人是谁。 她原本想着见到沈莹真后可以和对方聊聊天,场面就不会太难堪。现在沈莹真不在,江刻似乎也不打算把她介绍给那些人,唐亦宁想,算了吧,就当是和陌生人拼桌吃饭。 唐亦宁身边坐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扎着一把马尾辫,五官还挺漂亮,长得和江刻有点像,就是额头上冒着几颗青春痘,刘海也遮不住。 小姑娘歪着脑袋打量唐亦宁,唐亦宁被她看得好难受,干脆对她笑笑,主动打了个招呼:“嗨。” “嗨。”小姑娘声音清脆,“我叫江可芯,江刻是我哥,你是我嫂子吗?” 唐亦宁:“呃……是,你好,可芯,我姓唐。” 江刻在喝茶,当做没听见。 江可芯快满十五岁,念初三,即将中考,她对唐亦宁十分好奇,又顾忌父亲,就凑到唐亦宁身边小声问:“嫂子,我听妈妈说,你和我哥已经结婚了,你们啥时候摆酒呀?” 唐亦宁被她神神秘秘的样子搞得一头雾水,也小声回答:“这个……我们还没定,可能要再过几年吧。” “为什么要再过几年?”江可芯的声音更小了,“我妈妈很想参加你们的婚礼,特别想看我哥结婚,你们还是赶紧办吧。” 唐亦宁纳闷:“你妈妈……对了,她人呢?” -- 第234页 “她没来。”江可芯不高兴地垂下眼,语气低落,“她生病了,乳腺癌,在医院呢,我二叔二婶不让她来,说她这病晦气。” 唐亦宁懵了,江刻一直在偷听,听到这句话,也懵了。 唐亦宁急问:“什么时候发现的?” 江可芯:“十一月……” “可芯。”江岳山冷冷地叫女儿,“安静点。” 江可芯坐直了腰,乖巧点头:“知道了,爸爸。” 江月溪和大哥关系一般,两人几乎不聊天,她只关注自己的小孙子,和儿媳一起给坐在儿童餐椅上的小奶娃喂这喂那。 一家五口都没去和江刻搭话,仿佛这个人是来拼桌的。 江可芯畏惧爸爸,爸爸对她太严厉,趁着婚礼开始前爸爸去上卫生间的几分钟,江可芯才飞快地和唐亦宁加上微信,约好回去后再详谈。 江岳山回来以后,唐亦宁和江刻再也没与江可芯说过话。 这一场婚礼和唐亦宁以前参加过的同事婚礼差不多,不豪华,也不寒酸,有司仪主持、节目表演、婚礼仪式,也有各种抽奖和游戏环节,所有人吃吃喝喝,热热闹闹,和潘蕾的那场豪华婚礼完全不能比。 可唐亦宁还是忍不住向往,向往她和江刻的婚礼,不知道会是什么模样。 这抠门鬼舍得在婚礼仪式上花钱吗?舍得请婚庆公司吗?舍得订四、五、六千一桌的婚宴吗? 这已经是当下钱塘婚宴的市场价了,四千多算低档,五、六千中规中矩,七千往上菜品才能显得高档。 唐亦宁有点儿想笑,葛朗台·江得心疼死吧? 江可聪和褚萍在台上互相表白、宣誓时,江刻的表情呆呆的。他没戴眼镜,眼睛望着舞台,心思却完全不在那儿。 唐亦宁看出他在走神,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担心沈阿姨? 她也很担心,沈阿姨不是坏人,她对江刻是真心的。 新人父母被请上舞台讲话,江岳河作为家长代表发言,他红光满面,郑馥玲也是喜气洋洋,满眼宠溺地看着她的好大儿和好儿媳,激动地掉了眼泪。 唐亦宁内心毫无波澜,她想不通,江刻也是郑馥玲生出来的亲儿子,她为什么就是不喜欢他?为什么会容忍江可聪去欺负他? 很多年前,唐亦宁听病中的江刻讲述那些事时,心疼得不得了,脑海里把那些人都打上了“坏人”的烙印,想到小时候的江刻打不过江可聪,待在那个陌生的家庭,每天受尽欺负,无人关心,就觉得他好可怜,情不自禁地想对江刻更好一点。 现在,她居然陪着江刻坐在台下,看那些“坏人”在舞台上又哭又笑,而故事里唯一的“好人”沈莹真却生了重病,一个人孤单地待在医院里。 不是说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吗? 命运,为什么会这么不公平? 仪式结束后不久,江刻不想被江可聪敬酒,叫上唐亦宁准备离开,就在他们穿上外套起身时,江可芯快速地对江刻说:“哥!你要是有空,能去医院看看妈妈么?她很想你。” 江刻什么都没说,在江岳山冷漠的目光中,拉着唐亦宁匆匆离开宴会厅。 与此同时,霍云舟站在娅仕玫办公大楼顶楼的工作间里,左小臂横在身前,右肘支着左手背,右手食指一下一下地敲击下巴,眼睛盯着模特身上的那件米白色礼服裙。 他用上了昂贵的塔夫绸,绸面光滑细致,色泽柔和明亮,礼服设计成一字领,长袖,鱼尾式裙摆,领口有刺绣和珍珠,整条裙子高贵典雅却不老气,穿上以后能显现出年轻女孩的灵动俏皮。 通过那条蕾丝礼服裙,霍云舟基本知道了唐亦宁的身材尺寸。这一次,从设计到制作,足足花了半个多月,底下的工人只帮他打下手,这件礼服,算是霍云舟亲手制作。 他想对唐亦宁道歉,为何要道歉?他自己也说不清。 道歉需要诚意,这条美丽的礼服裙,就是他的诚意。 作者有话说: 来吧,让我们一起迎接修罗场+火葬场!(不是下一章啊,就是后面几章都会很嗨!) 第79章 自私 开车回家的路上,江刻一言不发。 唐亦宁把红包拿出来,点了下钱,一千块,作为一个给到正式儿媳的见面红包,这个数目实在是少得可怜。 她也不计较,在这件事上,她和江刻统一战线,那样的父母,还是少来往为妙。 “你……”唐亦宁放好红包,问驾驶座的男人,“要去看望沈阿姨吗?你要是想去,我陪你去。” 江刻齿缝里吐出两个字:“不去。” 唐亦宁想了想,说:“江刻,她得的是癌症。” “关我什么事?”江刻开着车,语气冰冷,“我户口都独立了,和那一家子人已经没有半毛钱关系。” 唐亦宁说:“如果是你爸妈、大伯得病,我不会说什么,由你自己做决定,可沈阿姨毕竟养了你十年,那十年,她把你照顾得很好。” 江刻音量提高了:“那又怎么样?她后来还不是不要我了!那会儿我才十岁!又没成年!” 唐亦宁说:“她留不下你呀,留下你,你大伯可能会被开除,你总不会是想让她为你堕胎吧?”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江刻发火了,“上次说我道德绑架你,你现在难道不是在道德绑架我吗?她养过我,得了病我就要去看她?那她死了我是不是还要去她坟上磕头啊?!” -- 第235页 唐亦宁皱眉:“你怎么这么说话呢!她现在在治病,你别咒她!” 江刻:“谁咒她了?哪个人不会死?我也会死!这是个客观事实!早死晚死罢了!” 唐亦宁沉默下来,他们又碰到一个分歧点。 她可以理解江刻的苦与恨,知道他是无辜的,错的都是那些大人,但她理解不了江刻对沈莹真的冷漠,平时不联系也就算了,人家都得癌了,想让他去看一眼,他都不肯。 江刻没发现唐亦宁已经放弃沟通,顾自说着:“江岳河和郑馥玲也养了我八年。沈莹真工资很低,养我的钱都是江岳山挣回来的,照你这么说,江岳山也养了我十年。那他们以后生病了,我是不是也要一个个去看过来?” 唐亦宁耐着性子说:“养小孩很辛苦,一岁养到十岁,和十岁养到十八岁完全不能比。你刚才也看到你姑姑是怎么照顾小孩的吧?一岁多的小孩带出来,他们连晚餐都是自备的,瓶瓶罐罐带了一堆。你怪沈阿姨没留下你我可以理解,那现在就是让你去看看她,也没让你原谅她,就是那种礼节性的探望,哪怕待个十分钟也好。你难道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吗? “没有,一点都没有。”江刻咬牙切齿,“她得病又不是我害的,那群人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唐亦宁说:“行吧,那我明天自己去看她。” 江刻生气:“你干吗要去看她?这又关你什么事?你和她很熟吗?!” “那是癌症,一个人随时都会没了的,江刻。”唐亦宁坚持自己的观点,“我好歹拿过她一个金戒指,当时我不肯收,是你让我收下的。那个戒指价值上万,我做不到连看都不去看她。” 江刻难以反驳,这场争执就此结束。 回家后,唐亦宁和江可芯在微信上聊了几句,问明沈莹真在哪个医院、哪个病房,说自己第二天会去看她。 江可芯问江刻去不去,唐亦宁说江刻要加班,她先一个人去,江可芯的回复透露出她的失望。 【江可芯】:好吧。 第二天是元旦小长假的最后一个休息日,唐亦宁早早地出了门,带着一袋水果和一千块现金赶到医院。 亲人间探病就要适当地给点经济帮助,唐亦宁其实没有这个义务,她是帮江刻给的。 她对医院不陌生,爸爸曾经住过好久的院,她每天放学都会先去医院看望爸爸,陪爸爸妈妈一起吃饭,再回家做作业。 那时候妈妈几乎不回家,天天在病房陪夜,只有小姨父偶尔和她交班。爸爸家的亲戚除了一开始给了点钱,再也没帮过忙,家里都归唐亦宁照看,天天把爸爸妈妈的脏衣服带回家洗,一家三口咬着牙挺过了那段苦日子。 乳腺外科病区是唐亦宁从未来过的地方,这儿住着的都是女病人,年龄不等。她在走廊上看到几个穿病号服的年轻女人,心想,她们的病是良性还是恶性?希望是良性,她们看起来比她都大不了几岁。 唐亦宁找到沈莹真的病房,是个三人间,每张病床间有帘子隔断,沈莹真睡在靠窗的那张床,采光最好,可以晒到太阳。 江可芯坐在病床边,还有一位护工阿姨。唐亦宁看到了半躺着的沈莹真,原本胖乎乎的沈阿姨现在瘦了很多,面容苍老,身穿蓝白条纹病号服,头戴毛线帽,眯着眼睛对她笑:“小唐,你来啦。” 唐亦宁在床边坐下,问:“阿姨,你怎么样啊?” 沈莹真摆摆手:“让可芯讲吧,我都不想管这事儿。” 江可芯年龄虽小,却很懂事,条理清晰地对唐亦宁讲述沈莹真的病情。九月初,退休职工体检时,沈莹真就被发现乳房有肿块,体检机构让她去医院复查,她嫌麻烦,一直没去,直到十一月才去医院看,这一看就被医院留下了。 她经历了一次手术,现在是化疗阶段,能不能治好,或者说存活期有多久,江可芯也说不上来。 聊完病情,沈莹真让女儿和护工暂时离开,说想和唐亦宁单独聊聊,江可芯便和护工一起走出病房。 帘子拉着,窗边的小空间就只剩沈莹真和唐亦宁两人。沈莹真握住年轻女孩的手,笑着说:“咱俩第一次见面,是小刻生病,第二次见面是你生病,现在第三次见面就是我生病了。你看咱们三个,这轮了一圈应该也轮够啦,你和小刻以后都会平安健康。” 唐亦宁说:“阿姨,江刻单位有事,要加班,今天来不了,他让我和你说,好好治疗,好好养病,等他空一点了我再陪他来看你,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沈莹真说:“我知道他忙,没事的,不用来看我,有这个心就好。” 唐亦宁想,沈阿姨是不是看穿了她的谎言?知道江刻根本不愿意来看她。 “昨晚可芯和我说,你今天要来,我就让她从家里带来了一样东西,刚好交给你。”沈莹真指指床头柜,“在柜子里,你自己拿。” 见唐亦宁犹豫,她又说,“放心,不值钱,是个纪念品。” 唐亦宁打开柜子,看到一本厚厚的相册。 沈莹真说:“对,就是这个,你拿出来吧。” 唐亦宁把相册捧在手里,翻开封皮,就看到四张五寸彩照,每张照片上都是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黑头发,亮眼睛,眉眼是那么熟悉。 沈莹真说:“这是小刻十岁以前的照片。” -- 第236页 江刻离开沈莹真时,数码相机还未普及,相册里的照片都是用胶卷机拍的。一卷胶卷不便宜,普通家庭都是出游时才会买,不像现在人人有手机,随时随地会拍照,却很少再有人去把照片印出来。 唐亦宁笑了,开始翻阅相册,看到江刻的成长足迹,其实和她很像。钱塘儿童公园、少年宫、各个景区,那些最受小朋友欢迎的游乐设施、标志性的拍照点,都留下过他们幼小的身影。 唐亦宁看相册时,沈莹真继续说着:“小刻被他爸妈带走时,这个相册我没给他,我怕他生气,把照片给撕了,也怕他爸妈看不惯这个,把相册丢掉,就一直帮他保管着。” “现在他长大了,还结了婚,你就拿回去吧。他要是不喜欢,你帮我保管,别让他一生气给弄坏了。” “我和他的合影很多,我都自己留下了,他肯定不要。” “相册里只有一张合影,你藏起来,先别给他看,说不定哪一天他原谅我了,那时候你再拿给他,也算是有个念想。我和他,好歹做了十年母子。” 小时候的江刻非常可爱,唐亦宁从来没见过。结婚后,江刻时不时的会去她家,她给江刻看过自己小时候的照片,问他小时候的照片呢?江刻说:没有,大概都被沈莹真丢掉了。 唐亦宁当时还很遗憾,现在才知道,这些照片都被沈阿姨好好地保管着。 “也许不会有这一天。”沈莹真苦笑了一下,“小刻从小就是个倔强的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坚持的东西不容易改变。”她拍拍唐亦宁的手背,“现在他有没有变呀?” 唐亦宁合上相册,说:“现在还是这样,犟头倔脑,主意定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沈莹真笑着摇头:“也不知道是像谁,小刻这种性格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嘛就是他不管学习还是工作,都很专注,会出成绩。坏处就是不懂变通,按照现在的说法,就是情商很低。” 唐亦宁万分同意:“没错,情商真是低得离谱。” 沈莹真说:“你有时候要劝劝他,很多事要能进能退,能屈能伸,这样不容易吃亏。他刚到父母那边时,我就很担心,怕他吃不惯住不惯,会被他哥欺负。我让他放软态度,学着讨好一下父母,巴结巴结大哥,嘴巴甜一点,做事勤快些。”说到这儿,她五官都皱起来,“他哪里会听哦,还是个小鸡蛋,硬要去碰石头。” 唐亦宁听笑了:“阿姨,你知道他脾气的,他不会服软。” 沈莹真说:“那不是应该看具体情况嘛,他还是个小孩呀,江可聪都是个半大小伙了,那对夫妻从小就宠老大,小刻还非要和人斗,倒霉的不就是他自己嘛。” 唐亦宁说:“他骨子里其实特别骄傲,就是这么一个人,就算倒霉,也不会低头认怂。” 沈莹真叹了一口气,握住唐亦宁的手:“幸好,现在有你陪着他,我也放心了。” 这话唐亦宁不好接,她和江刻的未来,目前还是个未知数。 沈莹真又说:“小唐,我存了些钱,到时候会给小刻,里头有三分之二是留给可芯的。你让小刻帮我存着,等可芯成年了,再给她。” 唐亦宁惊讶:“不是,阿姨,你怎么不交给……” 沈莹真打断她:“我不想把这些钱给可芯爸爸,我怕他会再找个老伴。可芯还小,有后妈就有后爹,我得为她打算。我也不想交给我的兄弟姐妹,他们都有小辈,不好使。” 唐亦宁问:“你不怕江刻吞了可芯的钱吗?” 沈莹真摇头:“不怕,我知道小刻的为人。其实他不讨厌可芯,可芯小时候,我带着她和小刻那一家子一起吃饭,我还看到小刻偷偷地在逗可芯玩。” 唐亦宁瞪大眼睛:“真哒?那时候江刻几岁啊?” 沈莹真说:“十四、五岁吧,发育了,和江可聪身高差得不多,就是没他壮,打架几乎能平手,江可聪已经没法再欺负小刻。” 沈莹真想到过去的一些事,脸上露出笑容,“说起来很奇妙,可芯从小就喜欢小刻,她喊江可聪‘堂哥’,喊她小姑的儿子‘表哥’,只有对小刻,一直都是喊‘哥哥’。小刻成年后,他俩见面不多,见了面小刻也不怎么搭理可芯,可芯小嘛,也没办法。小唐,你到时候让小刻加一下可芯的微信,我要是哪天没了,可芯她爸又找了后妈,可芯还能找个人商量事儿。你放心,我会教可芯平时不去打扰你们,就想让她多个娘家人。小刻,比其他人都靠谱。” 唐亦宁望天,心想,阿姨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最后,沈莹真说:“我会好好治病,争取活下去,活得久一点,我还要去参加你和小刻的婚礼,带着可芯去,就我们俩,你欢迎吗?” “我肯定欢迎啊。”唐亦宁握紧沈莹真的手,“阿姨,我们办酒时,一定邀请你和可芯。” 唐亦宁离开医院回到星云坊,已经过了午饭的饭点,江刻一个人待在家,脸色特别差,唐亦宁不知道他又怎么了,没敢和他搭话。 她脱掉外套,去客卫洗手,江刻倚在客卫门框上,抱着胳膊凉凉开口:“你那位尊贵的霍总监又给你寄礼物了。” “啊?”唐亦宁又惊又疑,“寄的什么?” 她上午是接到过一个快递员电话,问她家里是否有人,她说有,没多问是哪儿来的快递。 -- 第237页 江刻扭头就走:“我怎么知道,你的东西,我哪儿敢拆。” 那份快递是同城闪送,上午寄,中午到,一个包装精美的长方形大盒子,搁在茶几上。 唐亦宁不想拆,不管里头是什么,她都要给霍云舟退回去。 江刻板着脸问:“你吃饭了吗?” 唐亦宁说:“没吃。” 江刻:“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唐亦宁不想麻烦他:“不用,一会儿我自己煮碗面就行。” 她泡了一杯玫瑰花茶,在沙发上坐下。江刻在她面前走了一个来回,先收拾茶几,又摆正餐椅的位置,唐亦宁看着他走来走去,问:“你想知道沈阿姨的病情吗?” 江刻把背脊对着她:“不想。” 唐亦宁:“……” 上午半天,江刻独自在家思考人生,想了许多许多。想到江岳山和沈莹真聚少离多的婚姻模式,想到自己和沈莹真相依为命的那段岁月,想到后来江可芯的出生。 江岳山在江可芯上幼儿园时主动结束了外派工作,回到钱塘上班。就算他在育儿上依旧不怎么出力,至少,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了,沈莹真与他的婚姻便也维系到现在。 正想得入神时,闪送快递员来了,江刻一看寄件人,气得七窍生烟,心想这家伙还有完没完? 唐亦宁人在钱塘都能这样,要是去了广州,天高皇帝远,他头上岂不是会长出一片青青大草原? 江刻心里渐渐有了个主意,越想越觉得可行性很强,转头看向唐亦宁,她正端着杯子吹热气,准备喝茶。 江刻走过去,说:“老婆,我们生个孩子吧。” 唐亦宁刚喝进嘴的一口热茶直接喷出来:“噗!” 江刻反应很快,立刻扯出纸巾去擦茶几。 唐亦宁咳了几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江刻把纸巾丢进垃圾桶,一屁股坐到唐亦宁身边,看着她的眼睛,语气严肃:“我知道,你先听我说,别生气。老婆,不是只有去广州才能有发展,你可以留在拉链厂继续工作,如果那个姓谷的为难你,你再辞职。你不是说因为你结了婚却没生孩子不容易找工作吗?那咱们干脆就趁这时候生个孩子,你那莫姐不就是这样的吗?她也是生完孩子才进的拉链厂。你生完孩子就能重新找工作,HR就不会刁难你,到时候你可以留在钱塘拼事业,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唐亦宁被江刻的脑回路震得老半天说不出话来,张着嘴,瞪着眼,心想这人不声不响好几天,结果就想出这么个主意来? “老婆,我是认真的。”江刻说,“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唐亦宁真是惊呆了:“江刻,我怎么可能,现在,和你生孩子?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江刻皱眉:“你考虑一下嘛,别一开始就排斥,反正咱俩迟早都要生孩子。” 唐亦宁气得不轻:“你就是不想我去广州,想用个孩子来绑住我?你可真自私啊。” “我自私?”江刻听到这个词只想冷笑,“你不自私吗?你连家都不要,想一个人去广州,我不同意就是我自私?你有没有自我反省一下?自私的明明是你!” 又要吵架了,唐亦宁真不想和他吵,主要是吵也吵不出个结果来,他们的诉求本来就是相悖的。 她站起身,点头道:“行,就算是我自私,那你就是不同意了。不同意拉倒,我接受,啥时候去办手续,你爽快点吧。” 江刻仰头看她:“……办什么手续?” 唐亦宁眼神凛冽:“你说办什么手续?” 砰!地雷被踩爆了,江刻几乎是跳起来,指着唐亦宁大声喊:“你想离婚?想都不要想!” 唐亦宁怒视着他:“我没想离婚,我只想去外地工作三年。我们一个团队除我以外六个人,三男三女,我是年纪最小的一个!我想趁年轻、趁我们还没生孩子,出去拼一下!回来以后我可以继续在这个行业里干,我回来也才二十八!你不支持,不同意,行,那我们就散了呗,不然你想怎样?杀了我还是囚禁我?” 江刻摇头:“我不会同意离婚,不可能,没到这地步,你现在就是在钻牛角尖,你被洗脑了,等你冷静下来就会发现,你完全没必要去广州。” 唐亦宁:“有没有必要去广州,我比你清楚。这是我的工作,是我的机会,我想去!你说我钻牛角尖也好,被洗脑也好,我就问你,望金拉链那么大个厂造在那儿,它会跑掉吗?你什么都不了解就说得我好像被人拐骗似的!我去都没去你就先把我全盘否定!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凭什么对我的工作指手画脚?你理解不了我的想法那咱俩就拜拜,多简单的事!” 江刻摊开双手:“我是理解不了你的想法,我不懂你到底在坚持什么?好日子不过非要出去受苦,就为了赚那么点钱?好像我养不起你一样!” 唐亦宁指着他:“我说了我不要你养!你要养人你去找别人!找不着人你养猫养狗养鹦鹉也行!保证个个乖乖听话永远待在家里陪你!” 江刻:“唐亦宁你真的很没良心,我到底哪儿做得不够好?我为了你,我……” 他差点要说出来了,说他为了她没有去深圳,说他为了她几乎算是搞丢了现在的工作,关键时刻还是忍住没说,因为不想再被她说他道德绑架。 -- 第238页 他没后悔过,重来一遍他还是会那么做。 唐亦宁看着他:“可能你觉得自己做得很好,为了这个家付出许多,可那不是我想要的。江刻,我不想依赖着你生活,你做过很多事其实让我非常失望,我一次次告诉自己你就是这样一个人,我要体谅你,那你有没有体谅过我?” 江刻大声说:“我知道我以前对你不够好!以后我保证会好好对你!好好照顾你!你为什么就是不信?!” 唐亦宁更大声:“那你为什么不信我去三年会回来?!我问你到底是不信任我还是不信任你自己,你也不说!你到底在怕什么?就非得要我守在你身边吗?你要是有心理疾病就去看医生!不同意我去广州,又不同意离婚,你到底想怎样?你这个人真的很矛盾哎!” “矛盾的人是你!”江刻大吼,“你是不是答应过元旦要公开我和你的关系?今天已经一月三号了!你公开了吗?!” 唐亦宁并不心虚:“我现在怎么公开?莫姐在等我答复,我公开我有对象,她会以为这就是我的答复!” 江刻:“反正你做什么都有理由,出尔反尔,满口谎话!明明知道我们明年春天要办婚宴,头一转就要去外地!你还好意思说我自私?你才是最自私的那个人!” 唐亦宁连连点头:“是的是的我最自私,所以我们离婚吧!” 江刻:“你休想!” 唐亦宁:“……” 她累极了,身心俱疲,语调缓下来:“我去广州是为了工作,为了挣钱,我信任莫姐,我想跟着她好好学,我一年能存十多万,挣来的钱不也是为了我们家吗?” 江刻嗤之以鼻:“得了吧,你挣钱是为了给你爸妈换房,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唐亦宁:“就算是给我爸妈换房,哪里有问题?我是他们的女儿,我给他们的东西他们以后都会留给我。我又没有兄弟姐妹,我爸妈对我好,我孝顺他们有问题吗?” 江刻:“我知道,你其实就是不爱我了,嫌我穷对吧?” 他一指沙发上的快递盒,“你这么想挣钱怎么不去找霍总监呢?去什么广州?傍大款不更快?” 唐亦宁没想到江刻会这样口不择言,这一下是真的被打击到了,忍了很久的眼泪哗哗地滚出眼眶,身子簌簌地发起抖来。 江刻还要怼她:“你哭什么哭?哭给谁看?我说错了吗?!” 唐亦宁崩溃了,边哭边说:“江刻,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这么多年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所以你肆无忌惮,高高在上!你名字里哪是刻苦的刻?分明是刻薄的刻!我就没见过比你更冷血无情刻薄自私的人!” 江刻指着自己:“我冷血无情刻薄自私?” “难道不是吗?!”唐亦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十八岁到现在,我认识你六年半,就那么没名没分地跟着你,因为什么呀?因为你对我好吗?因为你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吗?还是因为你花钱大方、浪漫周到?不是的,是因为我傻,我爱你!我爱上了你这样一个奇葩。” 唐亦宁双手揪住胸前的毛衣布料,抖得跟筛糠一样,“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呀?你试过了解我的内心吗?你真的一点都不愧疚吗?我对你是问心无愧的江刻,你不会觉得自己是个绝世好男人吧?” 江刻被唐亦宁失控的样子惊到了,这一连串问句,更是令他哑口无言。 唐亦宁伤心极了,眼泪糊满脸,摇着头说:“对不起我真的受够了,江刻,我理想中的婚姻不是这样的。你从来就没想要了解我、理解我、尊重我,你还不信任我。你做什么事情都只为自己考虑,我就不该答应和你结婚,我就该知道你根本不会变,是我太傻了……” 她短促地抽着气,“我们都已经分手了,你为什么还要再来找我?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很多钱?我还没还清吗?六年半了,我还没还清吗?!” 唐亦宁“哇”地放声大哭,“你放我走吧!江刻,我给你打个折,你还我十万就行,我不和你计较。这房子你自己住去,这所谓的家你就是大王!我走了不会再有人和你吵架,没人敢忤逆你,你大可以去找个听话的老婆。六年半了!你真的,把我对你的爱,一点一点,全都消磨光了。” “我累了,就这样吧。” 唐亦宁用手背胡乱地抹眼睛,再也不想搭理江刻,转身去了主卧。 江刻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客厅,想着唐亦宁说的那些话,心脏又一次被揪住,感受到一种深深的恐惧,明明空调打得很热,他的手脚居然开始发凉。 他扭头看向主卧房门,惊恐地意识到,唐亦宁是真的想离开他了,就像王小灿离开尤达那样,多年感情,说散就散。 唐亦宁问过他:你会怪王小灿吗? 他说:不会。 那么现在,他真的有理由去怪唐亦宁吗? 有吗? 他们闹成这样,到底是谁的错呢? 房间里,唐亦宁坐在床沿边抹眼泪,还是很伤心。 她也不想哭,想要硬气地面对江刻,可那人实在是说不通,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这也不同意,那也不同意,唐亦宁真的没辙了。 正哭着时,她电话响,一看,是梁总打来的。 唐亦宁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接起电话:“梁总,新年好。” -- 第239页 “新年好,小唐,抱歉休息天打扰你,我这有个急事儿。”梁总说,“上次的样衣,客户反馈了,样衣和拉链都有部分要改。我知道你们厂马上要放假,现在就特别急,我需要你明天晚上之前把新样品给到我,我通宵搞到样衣上,后天必须寄去法国。” “哦,好的。”唐亦宁说,“那怎么改?你告诉我。” 梁总说:“你现在能过来一趟吗?我这儿有色样,拍照有色差,快递的话,没你跑一趟来得快,你拿到后可以直接送去染厂。” 唐亦宁说:“好的梁总,我现在马上过来。” 她去主卫洗了把脸,悄悄打开门走出去,左右一张望,发现江刻在阳台抽烟,背对着客厅。 唐亦宁穿上外套拎起包,从江刻的衣兜里摸出车钥匙,打开家门,一溜烟地跑了。 江刻在阳台上连抽三根烟,情绪才冷静下来。他回到客厅,想去找唐亦宁道个歉,又觉得很难开口,想起她还没吃午饭,就去厨房给她煮了一碗汤面,加上青菜和榨菜丝,还有两个荷包蛋。 面条出锅,热气腾腾,江刻端去客厅,气沉丹田,硬邦邦地朝着主卧喊:“唐亦宁,吃面!” 回答他的是一屋子空气,江刻走去主卧敲门,耳朵贴在门上听,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慌了,一把打开房门冲进去,看过主卫,看过窗户,看过大衣柜,才确定房里真的没人。 他双手掐腰,茫然地站在房间里:“人呢?” 江刻回到客厅,终于发现唐亦宁的外套、包包和鞋子都不见了,他又去摸自己的外套衣兜,意料之中,汽车钥匙也没了。 而餐桌上,多了一本相册。 第80章 大王 梁总任职的服装厂在城南,唐亦宁开了近一小时的车赶到目的地,这漫长的一路足够她调整心情,见到梁总时已经变回那个元气满满的小唐。 走进梁总办公室,唐亦宁笑着喊:“梁总,新年好!你好辛苦啊,元旦还加班。” “养家糊口,没办法。”梁总急得焦头烂额,对着唐亦宁叹气,“干我们这行就是这样,累得很,我要是你呀才不干服装呢,女孩子找个安稳工作多好。” 唐亦宁说:“我觉得这工作挺好的呀,我不怕累。” 梁总年近四十,看唐亦宁就是个小姑娘,与她开玩笑:“我要是你,趁年轻嫁个好老公就完事了,哪用得着这么拼?” 唐亦宁知道他是无心,甚至是好心,可现在的她最听不得这种话,撇撇嘴说:“男人靠不住,还是得靠自己。” 梁总比霍云舟大了近十岁,两人关系还不错,上次去会所,他就知道了霍云舟对唐亦宁有意思,这会儿便想为霍云舟助一把力,说:“小唐,你这个年纪真的要好好规划一下,尽量找个条件好的男朋友,哪怕最后不能结婚,有些事……比如工作啊、房子啊,男朋友也能给你搞定。你看那个王大佬的儿子,女朋友一个个地找,那些女孩多聪明,分手后每一个资源都很好,做演员的做演员,做网红的做网红,开淘宝店都能挣几个亿,你得向人家学学。” 唐亦宁:“……” 今天到底是个什么鬼日子?前头有个江刻让她去傍霍云舟,这边又有个梁总也暗示她去找霍云舟,总监大人是不是给他们打钱了? 唐亦宁认真地回答:“梁总,我找对象更倾向于看人品、看能力,要互相喜欢,还有就是对方能不能和我合得来,经济条件不是优先项。” 梁总不认可地摇头:“你呀,还是太年轻,太天真。” 这时候的老外都在放新年假,而中国马上要过春节,每年一、二月,外贸公司会把一些国外订单下到东南亚的厂家,和国内的服装厂打一个时间差。 对梁总来说,现在是分秒必争的阶段,打给法国客户的第一批样衣得到了修改反馈,目前要打第二批样衣。国际件邮寄需三、四天,他五号寄出,客户最晚十号收到,给第二次修改反馈。梁总就需要在所有的面辅料厂家放假前打完第三遍样衣,寄出后就不用管了。老外知道中国人的工厂都要放假,会在春节后再来联系,到时候基本就是直接下单。 梁总把拉链的色样实物给到唐亦宁,外加表格版的修改明细,嘱咐她一定要加快做,第二天不管多晚都要送过来。 唐亦宁应下,告别梁总,赶往染厂。 上车后,她没急着启动车子,先给霍云舟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后,霍云舟的语气显得很愉快:“hello,小唐,怎么现在才给我打电话?我等好几个小时了,快递不是中午就寄到了吗?” 唐亦宁说:“总监,我上午不在家,是家里人收的快递,你给我寄了什么呀?” 霍云舟诧异:“你没打开看?” 唐亦宁:“没来得及,我今天在加班跑客户。” 霍云舟:“这么辛苦啊?我给你寄了一件礼服,你回去看看吧。” 唐亦宁没犹豫,直接回答:“总监,对不起,我不能收,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明天我会寄回给Becka。” 霍云舟料到她会拒绝,老神在在地说:“不是送你的,和上次一样是借你穿的,穿完了要还给我。” 唐亦宁:“我不用去那些需要穿礼服的场合,没有这个需求。” “谁说的?”霍云舟在电话里轻笑,“五号晚上有一场年终慈善晚宴,是我老妈搞的慈善基金会主办的活动,我想邀请你一起参加。” -- 第240页 唐亦宁:“对不起总监,我不能去。” 霍云舟:“为什么?” 唐亦宁温声解释:“总监,你是我的客户,算是我工作上的联系人,而五号晚上是我的私人时间,参加晚宴那种事不是我的工作内容,我有自己的生活,所以我不会参加,希望你能理解。” 霍云舟沉默数秒才开口:“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唐亦宁傻眼:“啊?我没生你的气啊。” 霍云舟像个任性的孩子:“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你已经十三天没联系我了!” 唐亦宁:“???” 她不知道到底是男人的脑回路都那么奇怪,还是她的理解力有问题,唐亦宁不安地说:“总监,我们最近本来就没有工作上的联系啊,单子都做完了,你们厂和我们厂马上都要放假,我不需要联系你呀。” 霍云舟说:“你来参加晚宴,我给你介绍新客户,这总和工作有关了吧?上次你来那场夏装发布会,我是不是给你介绍客户了?我没骗你吧?” 又来这招!他玩不厌的吗? 唐亦宁问:“我能不能让我同事去参加?” 霍云舟:“不行。” 唐亦宁想讨饶了:“总监……” “我不管。”霍云舟说,“邀请函在盒子里,时间地点上面都有,我希望后天晚上你能出现。唐小姐,为了今年我们能继续好好地合作,请你不要让我失望。” 他挂断了电话,唐亦宁往椅背一靠,气得去拍方向盘:“都有病都有病都有病!一个两个都是神经病!” 冷静下来后,唐亦宁开车上路,开着开着,她觉得,这也许是个机会。 一个和霍云舟当面坦白的好机会。 她马上就要去广州了,已婚的事暂时不能告诉莫姐,但可以告诉霍云舟,好好地对他解释,他应该能明白她的苦衷。 如果他生气,她就诚恳地向他道歉,隐瞒感情状态真的只是为了找到工作,他要是不能理解,那唐亦宁也没办法。 后续,她会把娅仕玫交给薛明,薛明是金牌销售,工作能力绝对没问题。唐亦宁现在要做的就是努力稳住霍云舟的情绪,希望他不要因为她而迁怒望金。 唐亦宁先赶到染厂,因为排污执照的关系,面料、拉链、织带等需要染色的产品都是在专门的染厂区染色,那家染厂距离望金拉链有十公里远。 从下午到晚上,唐亦宁就在染厂盯着布带染色,又带着染完色的布带跑回望金拉链厂,求爷爷告奶奶地让生产部加个班,尽快帮她打样,说自己第二天会来厂里拿样品。 一通忙完,回家时天早就黑透了。 江刻已经吃完晚饭,人在书房,餐桌上有留给她的菜,电饭煲里温着米饭。 唐亦宁吃饭、洗碗、洗澡、洗衣服……从客卫出来后看向两扇卧室门,想了半天还是回到主卧,卷着被子早早睡觉。 江刻什么时候上的床,她也不知道。 一月四号一早,江刻醒来时身边空空如也,同样不知道唐亦宁是什么时候起的床。 他颓丧地躺在大床上,抬手抓抓头发,起床去洗漱。 江刻和窦钧约了今天再次面谈。坐在窦钧的办公室里,江刻精神不佳,眼睛底下挂着两个黑眼圈,窦钧问:“你没睡好啊?” 江刻“嗯”了一声,有点儿不耐烦:“窦总,咱们废话少说,别的也不用聊,就聊聊补偿吧。” 窦钧真要被这死小子气疯,觉得这件事完全是江刻自己在作死,他只要处理得稍微圆滑些,都不至于搞成现在这样。 窦钧到底是惜才,说:“刻儿,先别急着谈补偿,这事儿还有转圜余地。明天晚上我要见伍德良,到时候我再和他聊聊。如果,我是说如果,他要求你当面向他和他女儿道个歉,就把这事儿一笔勾销,以后不会再来管你在杋胜的发展,你愿意吗?” 江刻挑眉:“道歉?” “对啊,道歉,我也会向他道歉。”窦钧说,“咱们别再提你已经有对象这件事,别专门去戳人家的心窝子。就说你年轻不懂事,现在专注于事业发展,这几年一直在为公司拼命,所以很多事没考虑周全。然后表个决心,说自己会继续努力工作,哎随便你怎么说,就表明一个态度:我错了,我改正!请对方大人不记小人过,明白吗?” 江刻不觉得自己有哪儿需要向伍德良和伍静璇道歉,说他单身的是窦钧,窦钧也是真不知情,伍静璇又一直没挑明心意,江刻才会被迫装傻。 总结起来就是大佬生气完全不讲道理,让大佬丢面子、不开心,大佬会去找自己身上的错吗?不会!错的永远是他们这些小虾米。 江刻权衡了一下利弊,想着这事儿要是真能过去,他就要向窦钧提出带项目组的要求,干一年管理再跳槽,他的发展前景会更好。 江刻问:“要是道完歉还不行呢?” 窦钧说:“这你放心,我肯定会先和对方谈妥,谈妥了再来找你,真找你了就是没事啦!你要是能哭一鼻子那更好,以后就啥事儿都没有了。” 江刻听笑了:“你觉得我是那种会当人面哭鼻子的人吗?” “这不是演戏嘛。”窦钧劝他,“做人要适当地学会低头,因为你还没那么强大,想要随心所欲你至少得等自己财务自由吧?刻儿,这事要是过了,你该升职升职,该加薪加薪,伍德良那种人啊,心眼儿小的时候是巨小,气量大起来,过几天就把你给忘了。” -- 第241页 江刻考虑了一会儿,点头:“行,我低头,我道歉,等你通知。” 这一周莫惠清不在钱塘,去青岛和大连出差了,要赶在放假前和那边办事处的负责人一起把大客户都跑一遍,请对方吃饭,并且安排好新一年的工作。 莫惠清不在也好,唐亦宁不用向她解释自己为何还不能给出答复。 她一直守在厂里,样品出来后打了辆车送去梁总的工厂,又坐地铁慢悠悠地回到星云坊。 七点多,江刻还没回来,唐亦宁从冰箱里拿了点猪肉解冻,又去阳台上拿蔬菜。 阳台是一个天然冷藏室,江刻会把青菜、白菜、冬笋丢在那儿,唐亦宁煮好米饭,简单地炒了两个菜,自己先吃,给江刻留好饭和菜。 一直到晚上十点多,江刻都没回来。 唐亦宁猜测他是故意晚归,避免与她再起冲突,心想这样也好。 她也不想见到他,不想和他吵架。 这人明明长得很帅,帅到唐亦宁少女时期会星星眼地仰望他,可前一天那顿架一吵,听到江刻说出来的那些话,唐亦宁对他真是从头到脚哪哪儿都看不顺眼,早上起来还对着身边呼呼大睡的他做了几个鬼脸,恨不得踹他几脚。 那条霍云舟寄过来的礼服裙,唐亦宁拆开看了,真是漂亮,手指抚上面料,能感觉到那一针一线都是人民币在燃烧。但唐亦宁没试穿,她把裙子折好放回礼盒,只收起了那份邀请函。 洗过澡后,她又一次早早入睡。 一月五号早上,江刻起床后发现餐桌上有一张唐亦宁留下的便利贴,写着:【今晚我有饭局,不回来吃饭。】 江刻嘀咕:“又有饭局。” 这几天他工作不忙,窦钧那儿还没消息,江刻的去留就未定,他不想在这种时期为公司加班。 下班后,江刻开车离开公司,开过几分钟,前方是个十字路口,笔直是回云遥,右转是去城北,在变道的最后关头,江刻咬了咬牙,将车子开上了右转道。 唐亦宁下班时提着一个大纸袋离开办事处,来到楼下后,见到了如约而来的Becka。 霍云舟虽然在电话里给了唐亦宁压力,事后一想,唐亦宁是个有态度的女孩,可能真的不会赴约,于是他做了第二手准备,让Becka上门去接唐亦宁。 这是一个任务繁重的夜晚,唐亦宁看到Becka后,微微一笑,坐上了她的车。 江刻第一次来住院部的乳腺病区,他是男人,走在这地方总有些尴尬,尽量目不斜视,找到了沈莹真的病房。 沈莹真这天进行过化疗用药,有恶心呕吐、腹泻腹痛的症状,精神状况很差。江刻走进病房时,看到的就是一个极度虚弱、身材暴瘦、几乎令他认不出来的沈莹真。 沈莹真知道他要来,勉强地笑了一下,叫他:“小刻,你来啦。” 江可芯起身让江刻坐,说:“哥,你和妈妈聊聊,我去外面待会儿。” 江刻在病床边坐下,他不是唐亦宁,不会找话题与沈莹真聊天,他什么都不想说,不想问,不想回答,他只是过来看一眼。 沈莹真也没什么力气说话,见到江刻后,就把自己对唐亦宁说过的那笔钱的事儿又说了一遍,江刻听完后,摇头:“我不要你的钱,你都留给江可芯吧,我也不会帮你存,你找别的信得过的人去,实在不行,有些银行也有这种业务,等到江可芯成年,由她本人才能取钱。” 沈莹真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失望,江刻低下头去,一会儿后又抬头,说:“钱,我不要,但我可以答应你,在江可芯能独立生活前,她有什么麻烦可以来找我,我能帮就帮一把。” 沈莹真怔了怔,叹出一口气,说:“这样也好,可芯一直把你当哥哥看。” 江刻说:“不要这样讲,她只是受了你的影响,是你在把你的想法灌输给她。我和她都没有一起生活过,她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她,这声‘哥’,我当不起。” 沈莹真哭了,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流下,她想要触碰江刻,江刻没躲,握住了她那只枯槁的手。 沈莹真流着泪,说:“我这辈子,做过三件后悔事。” “第一件,就是年轻时,因为年纪到了,看中了你大伯的相貌和工作,一点儿也不了解他,就和他结了婚。” “第二件,是结婚几年后,发现不对,也没敢和他离婚。” “第三件,就是把你送走。” 江刻说:“你不把我送走,可芯就不能出生。” 沈莹真哭得更加伤心:“小刻,如果那时候有二胎政策,我一定不会把你送走,我一定会好好养你,好好地照顾你长大。” 江刻一笑:“现在说这个就没意思了。” 顿了顿,他又问,“你……不后悔养我吗?” 他以为,沈莹真的后悔事里会有一件是“收养他”,结果却没有。 沈莹真听到这个问题,握紧他的手,拼命摇头:“不后悔,真的小刻,一点儿也不后悔,妈妈爱你。” 有一股热流突然从心底涌出,想要寻找一个出口,江刻待不下去了,匆忙起身离开病房,硬生生地忍住落泪的冲动。 病房外,江可芯在等他。 小姑娘穿着运动校服,扎着马尾辫,怯怯地叫他:“哥。” 江刻调整心绪,走到她面前,问:“你爸呢?” -- 第242页 来之前,他以为会见到江岳山,晚上的探病时间,别人家的配偶大多都在。 江可芯回答:“他很少来,每次来最多就待一小时,他说他不懂得照顾人,女人的病,有护工在就行。” 江刻无语。 江可芯打开了话闸子:“医生说,女人得这种病和心情有关系,如果情绪常年压抑,多少会影响身体。我觉得,妈妈的病就是被爸爸给气出来的。爸爸在家,妈妈整天闷闷不乐,爸爸不在,妈妈才会开心些。” 小姑娘背脊靠着墙,郁闷地说:“我讨厌爸爸,他在家就是个山大王,妈妈和我什么都得听他的。” 江刻一愣,大王?他好像前两天刚听唐亦宁说起过这个词,她说,他是家里的大王。 江可芯没发现江刻的出神,继续说道:“本来,中考我想填寄宿制高中,离他远远的,他不同意,让我必须填离家近的学校。后来妈妈生病了,他前几天又和我说,让我填寄宿制高中,我才不答应呢!他就是不想照顾我,但我要顾着妈妈,我每天都会来医院看她,我绝不能去寄宿学校。” 小姑娘打从心底里排斥死亡,十四、五岁的花样年纪,怎么可能接受妈妈的离开? 江刻静静地听着,没有发表意见。 江可芯说:“我讨厌爸爸,他不爱妈妈,也不爱我,他只爱他自己。” 她抬头看江刻,“哥,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不离婚吗?” 江刻的眼神在发飘:“不知道。” 江可芯:“我问过妈妈,她说她年纪大了,不想折腾,还说是为了我。” 她生气地跺脚,“拜托!我一点也不想和爸爸生活在一起,我宁愿妈妈早点儿和他离婚,就我们俩过,肯定会开心很多,妈妈也许就不会生病了。” 江刻想起小时候,他和沈莹真一起生活,江岳山虽然常年工作在外,每年还是会有一段日子回家住。 在江刻的记忆里,江岳山和沈莹真没吵过架,或者他们曾经吵过,但那会儿江刻年纪太小,已经记不得了。反正从他有记忆起,江岳山在家时,家里的气氛始终平静,换个说法,叫做压抑。 江刻看到了“爸爸”和“妈妈”的相处模式,看到“妈妈”什么都听“爸爸”的。“爸爸”说吃什么,“妈妈”就去买什么;“爸爸”说哪件衣服不好看,“妈妈”就不穿;“爸爸”不准他看电视,不准他吃零食,不准他出去玩,不准他和尤达来往,就因为尤达父母离婚,是个“问题家庭”的小孩。 江刻明面上照做,心里却天天盼望“爸爸”赶紧去外地上班。 他走掉了,江刻和“妈妈”才会过得舒心。 江刻猛然想起,他为什么会想让唐亦宁生个孩子? 就为了让她留在钱塘?留在家里?美其名曰不会再在求职时遭遇职场歧视? 这和当年,爷爷怕沈莹真跑掉,硬塞给她一个孩子,有什么两样? 江刻以为自己没有被那些奇葩影响,他厌恶爷爷,厌恶江岳山,厌恶江岳河、郑馥玲、江可聪,他看不惯他们做的很多事,以为离开家庭的自己是出淤泥而不染。 可事实是,在潜移默化中,他似乎接受了江岳山的部分思想。作为一个家庭里的丈夫、父亲、儿子,江岳山给江刻做了十年“榜样”。 江岳山在家里地位很高,是个十足的“独裁者”,他不温柔、不耐心、不勤快,也不大方,而沈莹真却从不会去忤逆他。 对,忤逆——唐亦宁也说到了这个词。 所以,在她眼里,现在的他是个像江岳山那样的人吗? 江刻有点儿发懵,听到江可芯最后说出来的话:“我希望他们离婚,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带着妈妈远远地离开爸爸。像他那种自私自利的男人,根本就不应该结婚,只适合孤独终老。” Becka开车带着唐亦宁来到一家五星级酒店,在车库停好车后,唐亦宁没急着下车,把那只大纸袋放到车后座,说:“Becka,这件礼服我放在你车上了,麻烦你帮我还给霍总监。” Becka惊讶:“你不换吗?” “不换。”唐亦宁说,“我今天穿了自己的裙子,我觉得很好看。” Becka纠结:“Enrico会骂我的。” 唐亦宁说:“不会,我今天过来,就是要和他说清楚,我和他是不可能的。” Becka:“……” 唐亦宁跟随Becka来到酒店一楼大堂,去宴会厅前,她让Becka等一下,她想去卫生间补个妆。 宴会厅外就有卫生间,唐亦宁在镜子前补妆时,一扇隔间门打开,一个穿着裸粉色礼服裙的年轻女孩走出来,也站在镜子前补妆。 两个女孩从镜子里看到对方,都礼貌地笑了一下。唐亦宁描着眉毛,心想,这女孩也是来参加那场慈善晚宴的吧?长得可真漂亮,气质好优雅。 伍静璇看着身边女孩映在镜子里的脸,一开始只觉得眼熟,想啊想啊,终于想起来,这不是江刻秀恩爱那张照片里的女主角吗?! 她就是江刻的——妻子? 作者有话说: 打起来打起来!一锅端一锅端! 第81章 罗马 霍云舟的母亲热衷慈善,几年前与朋友合伙成立了一家慈善基金会,募集来的资金主要用于罕见病医学研究及罕见病患儿治疗,偶尔也涉足教育和社会福利方面的公共服务项目。 -- 第243页 她的那位朋友,就是钟隐贤的母亲。 阔太太们没有在丈夫的公司里任职,又不甘心赋闲在家,两位女士就把打理基金会当成事业在做,利用丈夫庞大的商业网络,基金会从不会为资金来源发愁。 每到年末,她们就会邀请各位资助人参加年终晚宴,顺便汇报一下这一年基金会服务过的项目和取得的成绩。 大宴会厅摆着二十多张圆桌,舞台上有主持人,LED屏播放着部分患儿得到资助的影像。会场里还有几位二、三线明星光临捧场,之前有简单的走红毯、签名留影环节,现在已经到了晚宴时间。 霍云舟坐在桌边,频频抬腕看表,他的左边有一个空位,空位另一边是潘蕾和奚文帅,小夫妻是跟随奚文帅父母而来,奚文帅的父母则是被钟隐贤的父母邀请。 老爸老妈们都在另一桌聊正事,年轻人不爱和他们一块儿吃饭,就坐在了一起。 钟隐贤坐在霍云舟右边,见霍云舟老往门口张望,问:“Enrico,你朋友还没来吗?” 霍云舟说:“来了,马上进来。” 钟隐贤问:“是你新交的女朋友吗?” “不是。”霍云舟摇头,也不避讳,用开玩笑的口吻说,“正在追求中,还没追到,真的好难追。” “你出马,居然还有难追的女孩?”钟隐贤好奇极了,“那我一定要见识一下,哪家姑娘这么神通广大,能抵得住霍公子的魅力。” 霍云舟其实担心钟隐贤的存在会让唐亦宁膈应,但座位就是这么排的,他也不能把钟隐贤赶走,只能嘱咐他:“你一会儿别乱说话,我可是正人君子。” 钟隐贤冷哼:“行行行,你是君子,我是小人,脚踏两条船的小人,满意了吧?” 正说着,霍云舟眼睛一亮,看到Becka和唐亦宁出现在宴会厅门口。紧接着他的眸子又暗下来,因为唐亦宁没穿他送的那条礼服裙。 宴会上的来宾都是盛装打扮,男士们西装笔挺,女士们穿着各式各样的晚礼服,争妍斗艳。而唐亦宁只穿着一条宝蓝色常服裙,长发披肩,容颜秀美,倒也不算敷衍,只是在这美女如云的会场中,完全无法吸睛。 Becka作为工作人员,要去角落里的一桌,霍云舟起身向唐亦宁招手,唐亦宁便独自一人向他走去。走到半道上她脚步一顿,看到霍云舟身边的钟隐贤、潘蕾和蟋蟀,愣住了。 唐亦宁:“……” 唉,钱塘有钱人的圈子,圈来圈去,总有交集。 潘蕾也看到了唐亦宁,惊喜地拍手:“唐小宁!你怎么会来这里?” 说完后她才恍然大悟般去问霍云舟:“噢!Enrico你是故意把这个位子留出来的?我刚才还说,为什么要我坐这里!” 霍云舟邀功:“我好不好?知道你们是闺蜜。” 唐亦宁硬着头皮走过去,向桌上众人点头致意,说声“你们好”,就坐在了霍云舟和潘蕾中间。 一桌十人已到齐,唐亦宁对面是五个陌生的年轻人,猜测是霍、钟的朋友,而这边包括她在内的五人,三男两女,关系网有点儿复杂。 唐亦宁看了眼钟隐贤,对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局促地低下头,心想钟隐贤和吴丹娜现在不知怎么样了,吴丹娜已经好久没在群里说过话。 钟隐贤哪里还会去想什么吴丹娜,心里都快笑尿了。 真他妈刺激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霍云舟这么一个翩翩贵公子,居然这么重口味的吗? 就像唐亦宁见到钟隐贤“劈腿”后不会去告诉潘蕾、却会告诉枕边人江刻一样,吴丹娜依照约定,也没有把唐亦宁“已婚”的事透露给潘蕾,却告诉给她的意中人钟隐贤。 钟隐贤在潘蕾婚礼上见过唐亦宁后,吴丹娜就将这桩“秘闻”说给了男朋友听。 ——你知道唐亦宁为什么不给潘蕾做伴娘吗?其实是因为她结婚了。她追她男神追了好多年,终于得偿所愿,所以不能给蕾蕾做伴娘。 ——嘘,不要说出去啊,千万别告诉蟋蟀和蕾蕾,蕾蕾很讨厌宁宁的那个男神,每次提起都要骂人家。 这本来只是小情侣间分享过的一个关于朋友的小秘密,钟隐贤完全不感兴趣,觉得他和唐亦宁不会再有交集,自然也不会多嘴去和蟋蟀、潘蕾讲。哪里会料到,霍云舟追不到的那个女孩,居然会是唐亦宁! 人妻哎!还是个小厂妹,真是刺激爆了! 霍云舟很大方,把唐亦宁介绍给桌上另五位朋友,唐亦宁尴尬得要死,心想这可咋办?她什么时候才能对霍总监坦白?在这么多人面前和他说,他肯定会气死吧? 霍云舟帮唐亦宁倒上一杯饮料,左手搭上她的椅背,倾过上身凑到她身边,小声问:“为什么不穿我送的裙子?不喜欢吗?” 他今天用上香水了,凑近说话时唐亦宁能闻到淡淡的香味,她往潘蕾那边躲了一下,说:“不是,裙子很好看,只是不适合我。那条裙子在Becka车上,我拜托她还给你,总监,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霍云舟眨了下眼睛,他的眼型和江刻不一样,比江刻大,双眼皮更明显,眼瞳的颜色比江刻浅一些,睫毛倒是如出一辙般又密又长。 他注视着唐亦宁,眼里含着情,还有失望:“那条裙子是我亲手做的,我告诉过你,我很久没亲手给别人做衣服了,你这么不给我面子吗?至少穿一下让我看看,那可是为你量身定制的。” -- 第244页 唐亦宁身上的汗毛都要竖起来:“总监,你别这样,我今天过来,其实是有话要对你说。” 霍云舟的直觉告诉他,唐亦宁要说的不会是什么好话,但他并不担心,他想要的东西,或是人,这辈子还没失手过。 再多花点心思就行,对于女孩,他向来很有耐心。 霍云舟舒展地一笑:“有什么话等吃完饭再说,吃饭时要心情愉悦,不然是对美食的不尊重。” 唐亦宁:“……好吧。” 这个场合,她也的确不大敢说。 隔着两张桌子的另一张大圆桌上,伍静璇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唐亦宁。 之前是唐亦宁先走进宴会厅,伍静璇特地在卫生间磨磨蹭蹭,跟在了她身后,没想到唐亦宁也是来参加晚宴。 伍静璇不认识霍云舟,只看到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高个子男人起身向唐亦宁招手。那人面如冠玉,举手投足间潇洒不羁,一看就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和江刻的气质完全不一样。 伍静璇看到唐亦宁走向那个男人,又看到桌上另一个女孩向唐亦宁打招呼,拉着她在身边坐下。她看到那个男人将唐亦宁介绍给同桌的朋友,甚至看到他凑近唐亦宁说话,就像在亲密地咬耳朵。 伍静璇大为震撼,在她的观念里,一个结了婚的女人单独来赴男人的约倒也没什么,可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对方如此亲密,就说不过去了吧? “江刻……” 伍静璇耳边响起这个名字,吓了她一跳,回过神才发现是窦钧在对父亲说话。 窦钧说得情真意切:“伍总,江刻真的是个人才,他毕业时原本要去深圳工作,因为一些私人原因才留在钱塘。我招他时都怕公司太小,他不肯入职,好不容易才招进来。这几年他的表现真的非常出色,工作能力极强,对公司特别忠心。杋胜科技能有如今的成绩,除了伍总您的慧眼青睐,也离不开这些没日没夜为公司拼命的优秀员工。伍总,之前江刻不懂事,惹您生了气,您看能不能再给他一个机会?我是真的想好好培养他。” 伍德良面无表情地喝着茶,冷冷地说:“工作能力强,却不懂做人的道理,这样的人培养了又有什么用?以后做管理也能这么任性吗?” 窦钧额头上的汗都要下来了,恭敬地说:“他是任性了些,这不是年轻嘛,年轻气盛说的就是江刻这种人。伍总,您也是负责科技创新项目的,日常也能接触到程序员,那些搞技术的小伙子都是一根筋,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其实这也是个优点。再给江刻几年时间,他年龄上去了,肯定会越来越懂事。” 伍德良失笑:“窦总,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是想要我怎么做?我赏识江刻,想让他到我这儿来上班,他不愿意,意思就是想留在杋胜对吧?” “对,对。”窦钧拿起湿毛巾擦汗,“伍总,江刻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您看,什么时候我带他来向您赔个礼道个歉,咱们一块儿吃顿饭……” 伍静璇一直没说话,之前她并不知道父亲在为难江刻,到了会场听窦钧为江刻求情,才知道父亲对江刻动了气。 窦钧是故意当着伍静璇的面开口求人,希望伍静璇能帮他一把。可伍静璇心里有分寸,在这件事上,她和父亲是一国的,父亲也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她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去向父亲求情?有什么益处吗?求了情江刻就会来爱她吗?更何况,她心里其实也有气。 伍静璇看着不远处的那张圆桌,唐亦宁很自在的样子,一会儿和左边的女孩聊天,一会儿和右边的黑衣帅哥说笑,不知是谁讲了有趣的事,一桌人都笑起来,唐亦宁抬手掩嘴,笑得很开心。 伍静璇突然就开口了:“窦总,择日不如撞日,要不,你让江刻现在过来吧。” 正说得口干舌燥的窦钧骤然哑火,头上冒出一个问号:“?” 伍德良也愣了一下:“璇璇,你说什么?” 伍静璇说:“江刻不是想道歉吗?让他现在过来呀。” 窦钧:“呃……这不太合适吧?” 伍静璇:“有什么不合适?单独吃饭还浪费时间,今天大家都在,有什么话不正好摊开说吗?” 窦钧其实无所谓,还觉得伍静璇说得有道理,便用眼神向伍德良征询意见。 伍德良猜不透女儿的意图,再次向她确认:“你想今天见到江刻?” 伍静璇说:“我不是想见到江刻,我是想听江刻道歉。” 伍德良想了想,对窦钧说:“也好,那就今天,你给江刻打电话,让他现在过来。” 窦钧一阵激动:“好的伍总,我这就去外头打!” 潘蕾挽住唐亦宁的胳膊,小声问她:“你什么时候和霍云舟这么好了?” 唐亦宁正色道:“他只是我的客户,我和他没有工作以外的一丁点关系,你别瞎想。” 潘蕾一阵娇笑,拍了她一下:“干吗啦?你都二十五了,找个男朋友我又不会来说你。哦!我知道了,你们就是在我婚礼上认识的吧?哇!那我岂不是又做了一回红娘?” “不是啦!”唐亦宁晕倒,小声解释,“和你说了,他是我客户,在铠勋时就是我客户!” 潘蕾认定了的事实很难改变,语气也认真起来:“我知道,你就是怕我笑你找了个有钱男朋友,因为你以前一直说不喜欢有钱人。你想多了,我可不可能来笑你?我最希望的就是你和娜娜能嫁个条件好的男人,能过上好日子。” -- 第245页 潘蕾才是真想多了,唐亦宁无话可说,觉得再解释都没用。 “原来你是个颜控。”潘蕾反思了一下,“怪不得我以前介绍给你的男生你一个都不喜欢,搞半天你就是喜欢帅哥。” 唐亦宁心好累:“我真的一点儿也不喜欢霍云舟,他就是我的客户,你爱信不信吧。” 潘蕾又是一阵笑,凑到唐亦宁耳边说:“哎我问你,你知道娜娜和小钟分手的事吗?” 唐亦宁一半惊讶一半装傻:“不知道,他俩分手了?” “分了,圣诞节前就分了。”潘蕾很不开心,“我去问娜娜,她说是小钟的妈妈不同意他们交往,就……可能还是嫌娜娜家里条件一般吧。” 唐亦宁心想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吴丹娜家就是超级普通的家庭,爸爸是老师,妈妈是私企职工,还不是A省人,怎么可能和钟隐贤有结果? 五月小聚时潘蕾说要把钟隐贤介绍给她们,唐亦宁和吴丹娜就觉得不靠谱,后来吴丹娜会和钟隐贤谈上恋爱,唐亦宁还吃惊了一下。 但她能说什么呢?她家条件比吴丹娜还差,说吴丹娜和对方不般配,吴丹娜会以为她是在嫉妒吧? 唐亦宁什么都不能说,只能祝福,希望钟隐贤真的如潘蕾所说是个不爱在外面乱玩的男生,希望吴丹娜能收获幸福。 可现实就是那么残酷,她们三个里,真正能和奚文帅、钟隐贤、霍云舟那些人共处一个世界的,只有潘蕾。 他们都是生下来就在罗马的人。 所以,唐亦宁不会去穿那条礼服裙,不想去当那个等待十二点钟声敲响的灰姑娘。她宁可穿着自己漂亮的宝蓝色裙子,格格不入地坐在这豪华宴会厅里。 那才是真正的她。 两个女孩说着悄悄话,霍云舟没去打扰,热菜陆续端上桌,众人动筷,霍云舟夹了个鸭舌悠闲地啃,发现右边的钟隐贤在憋笑。 霍云舟疑惑地问:“你笑什么?” 钟隐贤越想越好笑,摆摆手说:“没什么。” 霍云舟很无语,觉得鸭舌味道不错,就给唐亦宁碗里也夹了一个。 钟隐贤看到霍云舟对唐亦宁百般殷勤的样子,更想笑了,“噗”的一下笑出来,霍云舟瞪他:“你搞什么?” 钟隐贤喝了一口茶,小声说:“抱歉抱歉,不过……Enrico,你口味这么独特的吗?” 霍云舟听不懂:“啊?” “就……那方面的癖好。”钟隐贤快要乐疯了,“在三亚你他妈还好意思说我?你连这样的都敢招惹,这么荤素不忌的吗?” 霍云舟满头问号乱冒:“你在说什么东西?” “听不懂就算。”钟隐贤努力深呼吸,“我的天,真是年度最佳笑话,你让我缓缓,放心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谁还没点儿特殊癖好呢?” 霍云舟:“?” 每个字都听得懂,连起来却不知所云,霍云舟只能理解为钟隐贤在发疯。 窦钧在宴会厅外给江刻打完电话,回到会场,在伍德良身边坐下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觉得这事儿基本已搞定,江刻马上就会过来,可惜的是臭小子居然在外面,没法回家换西装。窦钧想,穿常服也行,道歉嘛,越是在这种正式场合,卖相越惨,说不定效果越好。 晚宴正式开始,霍云舟的妈妈穿着一身美美的旗袍上台祝词,端起酒杯邀请众人开席。 二十多桌宾客几乎都是资本雄厚的大佬,以及大佬们的配偶及子女,或是如窦钧这样的各行业新贵,被大佬带来引荐给别的大佬。 大佬们把酒言欢,聊着各自行业的发展动向,还有国家目前的经济形势。他们走在时代的前沿,吃过经济迅猛发展的红利,积累起令普通人望尘莫及的财富,在二八定律里,毫无疑问都属于20%的那拨人。连那几个小明星都对他们谦卑恭谨,提起裙摆、端着酒杯,怯生生地去向他们敬酒。 出生在罗马的那群年轻人个个神采飞扬,因为父辈的努力,他们得以经受良好的教育,大多有国外留学背景。 他们从小衣食无忧,兴趣爱好广泛,开跑车,穿大牌,长大后进入各行各业,年纪轻轻就能空降管理层。哪怕是不擅长读书的那几个,想要做些什么,老爸大手一挥,也能给个几百万让人随便玩。 不知何时,会场门口出现了一个年轻人。 他个子很高,容貌英俊,有着一双眼尾微垂的漂亮眼睛。他穿着一件深蓝色毛衣,外头是一件款式普通的黑色羽绒服,底下是牛仔裤和休闲鞋。 酒店里温度太高,他把羽绒服拉链拉开了,就那么敞着。在服务生眼里,这不拘小节的打扮与那满室正装的贵宾一比,就像是跑错片场的龙套演员,画风截然不同。 江刻的神色却很淡定,正要开门进去,被门口的服务生拦住,礼貌地问:“先生,这是私人宴会,请问您有邀请函吗?” 江刻只能给窦钧打电话,没想到,来接他的竟是一身礼服裙的伍静璇。 江刻见到对方,眉头微皱,还是客气地叫了一声:“伍小姐,你好。” “你好。”伍静璇的眼神里带着深意,说,“进来吧,我们桌有空座,你一起来吃饭。” 厚重的大门被服务生拉开,宴会会场出现在江刻面前,他被舞台上打下来的追光刺了下眼睛,不禁眯了眯眼。 -- 第246页 伍静璇领着江刻往里走,要穿越几张大圆桌。伍静璇走得很慢,因为裙摆比较大,有些比较窄的路线,对她来说不方便,于是就带着江刻往外围更宽阔的地方走。 走啊走啊,路过一张桌子、两张桌子、三张桌子……伍静璇微微一笑,回过头去,发现江刻果然站住不动了。 身边的圆桌旁,众人谈笑风生,霍云舟毫无察觉,左臂搭在唐亦宁的椅背上,右手拿着一只银色打火机打着玩。 唐亦宁却是整个人都绷紧了,惊愕地看向站在桌旁的江刻,脑子里乱成一锅粥,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霍云舟注意到唐亦宁神色不对,终于也发现了江刻。 潘蕾是和唐亦宁同时看到的江刻,吃了一惊,想不通这狗贼怎么会在这里。 霍云舟眼神一凛,问唐亦宁:“你认识他吗?” 唐亦宁:“……” 她吓坏了,真的吓坏了,不知道江刻为什么会来,看到她和霍云舟坐在一起吃饭,他会发火吧? 不能发火啊老公!冷静点!这里全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要发火你回家去发,我什么都能解释,求求你,拜托你,这不是拍电影,不要搞砸人家的宴会,我们赔不起…… 江刻的眼睛深得像是一汪海,与唐亦宁短暂对视后,他喉结滚了一下,收回视线,问前面的伍静璇:“伍小姐,怎么不走了?” 伍静璇:“?” 她很迷惑,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在这电光火石间,伍静璇想到一种可能性——江刻那张照片是专门发出来骗她的!他根本就没结婚,这个女孩也许只是他的前女友。 不然呢?真夫妻见到面,丈夫看到妻子和别的男人有说有笑,会是这样的反应吗? 伍静璇不允许自己被江刻一而再再而三地戏耍,决定必须要挖掘出真相。她像是突然看到唐亦宁,抬手一指,神色自若地问:“江刻,那不是你老婆吗?” 江刻:“……” 伍静璇的声音不大,可她站得近,霍云舟这张桌上的人都听见了。他们顺着伍静璇手指的方向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唐亦宁身上。 钟隐贤是最快乐的吃瓜群众,刚才还在幻想的场景居然真的发生了,这会儿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恶趣味,抱着胳膊看好戏,笑得见牙不见眼。 潘蕾傻眼了,问唐亦宁:“什、什么老婆?你和江刻不是早就分手了吗?” 唐亦宁嘴唇在抖动:“我……” 冷汗从后背冒出来,她感觉到自己脸颊滚烫,肯定已经满面通红,身边的霍云舟已收回左臂,坐直上身,看过江刻后,又偏头看向唐亦宁,右手“啪嗒”打了一下打火机,眼底有危险的风暴在卷起。 他低声问:“你结婚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继续!前排兜售瓜子奶茶开心果!不要抢位子!不要吵架!都有的看! 第82章 茅台 唐亦宁一直觉得霍云舟身为总监,却没什么架子,像个任性的大小孩。这一刻,她知道自己错了,霍云舟年近而立,是一家大型集团公司董事长家备受宠爱的小公子,是娅仕玫服饰的灵魂人物,是一个尊贵的人上人。 她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尴尬、社死来形容,她感受到的是一种恐惧,只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玩弄她。她费尽心力瞒着这边、瞒着那边,眼看着就要离开钱塘去广州,这一趟过来就是要对霍云舟坦白,却遭遇到最糟糕的状况,没有之一。 霍云舟没得到唐亦宁的回答,第二次开口:“回答我,你结婚了吗?” 唐亦宁眼前有无数张脸,男的女的,认识的不认识的,那些脸里有一张是江刻,他站在桌边,隔着一张圆桌与她对视,眼神里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这平静给了唐亦宁一份力量,她转头看向霍云舟,轻声说:“是的,霍总监,我结婚了。” 伍静璇嘴边露出隐隐的笑意,事情的发展比她想象的更为有趣。 江刻还是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睛只盯着唐亦宁。 霍云舟得到了答案,轻出一口气,像是在笑,低下头又玩了几下打火机。 桌上众人也听到了唐亦宁的回答,个个陷入沉默,潘蕾控制不住地张开嘴,回头去看蟋蟀,又去看江刻。 之前,这一桌人都见识过霍云舟对唐亦宁的各种照顾,此时再回想当真是一言难尽,有个男人看向霍云舟的眼神已经带上了同情。 众人神色各异,只有钟隐贤在笑,霍云舟玩着打火机,问他:“你早就知道了?” 钟隐贤没否认:“昂,我前女友告诉我的。” 霍云舟又问潘蕾:“你呢?你也知道?” 潘蕾拉了蟋蟀一把,连忙摇手否认:“我不知道,她没和我说过,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霍云舟再一次去看唐亦宁:“我记得,十月初,我们去那家私房菜馆吃饭,你亲口对我说,你单身,没有男朋友,你是在那之前结的婚,还是之后?” “之前。”唐亦宁颤抖着说,“对不起,总监,我撒谎了。” 霍云舟像是很不理解:“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要骗我?就为了卖几条拉链?是莫惠清让你这么做的吗?” 唐亦宁摇头:“不是的总监,莫经理也不知道我结婚的事,整个望金拉链没人知道。” -- 第247页 霍云舟消化了会儿她的话,突然就笑了,笑得停不下来:“唐亦宁,你耍了我这么久,厉害,佩服。” 话毕,他猛地站起身,右手抬起时唐亦宁吓得闭上眼睛抱住头,江刻也向前冲了两步,以为霍云舟要动手打人。 霍云舟当然不会打人,只是把那只打火机重重地丢了出去。地上有地毯,没发出太大的声响,可这动静还是引起了左右桌的注意。 直到这时,隔壁桌宾客们的目光才投过来。 Becka匆匆跑来,站在潘蕾身边,不敢轻举妄动。 窦钧和伍德良也发现江刻和伍静璇停留在不远处,似乎与那桌的客人起了冲突,伍德良说:“窦总,你过去看看。” 窦钧赶紧起身过来,拉着江刻的胳膊问:“刻儿,怎么回事?” 江刻没吭声,一直戒备着,怕霍云舟会伤害唐亦宁。 丢打火机并不能熄灭霍云舟心中的怒火,霍公子这辈子没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他居然“被小三”了?对方还是一个在工厂打工的底层业务员! 回想这三个月来他和唐亦宁的每次见面,他们吃过好几顿饭,打过电话,发过微信,霍云舟难以想象,当时在电话的另一头,唐亦宁是和一个男人待在一起。 她真厉害啊!能把他耍得团团转,他还老是去想念她,想送她礼物,想请她吃饭,想借着给她介绍客户的机会与她见面,合着都是他在自作多情?她一直都在看他的笑话,私底下指不定怎么和别人编排他! 霍云舟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这桌上全是他的朋友,不仅是这桌,还有别的桌。他妈妈本来就是这场晚宴的主角,这里大部分人都认识他,唐亦宁竟然在这些人面前给他难堪,要他以后还怎么在钱塘混?! 可他又能做什么呢?在这样一个场合,已经这么丢脸了,他还能怎么办?骂也不能骂,打更不能打,他是有教养的Enrico霍,他要冷静,要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回头再去和唐亦宁算总账。 唐亦宁吓得浑身发抖,睁开眼才发现霍云舟站在她面前喘粗气,她又一次看向江刻,江刻向她伸出手,喊她:“唐亦宁,跟我回家。” 他哪里还会再去向伍家父女道歉?用脚趾头猜都猜得出来,伍静璇把他叫过来,就是一个套。她肯定是认出了唐亦宁,特地把他叫过来,想要看一场好戏。 她想看什么戏码?丈夫当众捉奸打小三吗? 伍静璇太想当然了,她一点儿也不了解他,更不了解唐亦宁。她不知道这些年他们经历过什么,不知道他们之间有怎样的感情。 江刻知道霍云舟,知道他是个富二代,长得帅,超有钱,也知道他对唐亦宁有好感。 吵架时,江刻的确对唐亦宁说过过分的话,比如让唐亦宁去傍大款,但其实,在心里,他根本没把霍云舟当回事。他知道唐亦宁是个什么样的人,现阶段,要和江刻抢人的并不是什么霍云舟,而是那位想要把唐亦宁带去广州的莫经理。 唐亦宁听到江刻叫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她迫不及待地起身拿包拿外套,想要向江刻走去,却被霍云舟拦住了去路。 “这样就想走吗?”霍云舟眼里的风暴仿佛已汇聚成实质,冷冰冰地刺向唐亦宁。 唐亦宁勇敢地看着他:“总监,我向你道歉,我的确是撒谎了,真的对不起。如果你愿意听我解释,我可以明天去娅仕玫找你,今天不是谈话的好时机,你放我走吧。”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他们,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恨不得两个男人能打起来,这事儿就会变成圈子里酒足饭饱后的一桩谈资。有人则希望能息事宁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霍云舟是个体面的贵公子,不想让他沦为笑柄。 霍云舟想了想,说:“今天还没和你喝过酒,这样吧,和我碰一杯,我就让你走。” 唐亦宁没犹豫,一口答应:“好。” 霍云舟拿起桌上的茅台,没用白酒盅和高脚杯,而是往玻璃茶杯里倒酒,倒到三分之二才停下,差不多有四两。 他端起自己的红酒杯,把那杯白酒递给唐亦宁:“来,唐小姐,干杯。” 周围一阵安静,无人插手,钟隐贤好失望,觉得霍云舟也太好说话了,就是让人干一杯白酒,最多吐几次嘛,真没意思。 潘蕾、Becka等人倒是松了一口气,知道霍云舟算是对唐亦宁网开一面,没打算为难她。 唐亦宁接过酒杯,深吸一口气,说:“总监,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你可以生我的气,但我希望,你不要生莫经理的气,不要生望金拉链的气,这全都是我一个人的责任。这杯酒,当我敬你,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工作上的帮助,我干了,你随意。” 只有窦钧在担心,他一直盯着江刻,知道这愣小子不会让人省心。果然,见唐亦宁要喝酒,江刻往前一步,窦钧连忙去拉他胳膊,叫他“冷静”,却被他重重甩开。 江刻大声说:“你别喝!我帮你喝!” 窦钧急得想要敲爆江刻的头! 霍云舟缓缓转过头来看江刻,眼神阴鸷,毫不隐藏眼底的蔑视,他终于还是暴怒了。 远处的一张主桌上,有人向这边张望,对霍母说:“那边怎么了?云舟是不是和人起冲突了?” 霍母看了一眼就把视线收回来,笑着说:“小孩子吵架,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 第248页 那人说:“云舟哪还是小孩啊?过完年就三十了吧?” 霍母说:“他玩性大,只要没收心,就永远是个小孩。” 大佬们哈哈大笑,谁都没动,只是静观其变。 这一边,江刻已经挡在唐亦宁面前,与霍云舟面对面,冷静地说:“总监,我帮她喝,可以吗?” 唐亦宁不停地拉他袖子:“你别管,我能喝!” 霍云舟冷笑:“贵姓?” 江刻说:“免贵姓江。” “江先生。”霍云舟问,“你叫我总监……你知道我?” 江刻说:“知道。” 霍云舟又笑了:“你们夫妻很有情趣啊,两个人待在一起,还会聊起另一个男人,很有意思是吧?” 江刻不在乎他话里的讽刺:“总监,她是女孩,不会喝白酒,你别为难她,我帮她喝,行吗?” 两个男人身高相仿,霍云舟端详着江刻的脸,对方长得挺帅,皮肤细腻,眼角一点皱纹都没有,还很年轻,原来唐亦宁喜欢这种类型的男人? 霍云舟点点头,大度地说:“行,你帮她喝可以,不过你是男人,一杯就太小儿科了。” 江刻说:“你说几杯,随你定,我来喝。” 霍云舟拍了拍手,惊慌失措的服务生往前一步,问:“先生,有什么吩咐?” 霍云舟说:“再拿两瓶茅台。” Becka忍不住了,过去劝他:“Enrico,别这样,会出事的。” 霍云舟冷冷地说:“你别管。” Becka说:“你听我说Enrico,今天小唐过来,本来就是……” “你闭嘴!”霍云舟一声大喝,凛冽的眼神又扫视过周围所有人,咬牙切齿地开口,“今天,谁再敢帮他们说一句话,就是和我霍云舟过不去!” Becka不吭声了,潘蕾已经吓得躲进蟋蟀怀里,钟隐贤又笑起来,觉得这样才好玩。 伍静璇一直在安静地旁观,窦钧急得满头大汗,对江刻喊:“你到底在干什么?!” 江刻鄙视地看了一眼伍静璇,对窦钧说:“老大,你不是说,做人要适当地学会低头么?因为我还没那么强大,所以,为了我老婆,我愿意低头。” 窦钧:“……” 两瓶茅台上桌,外加四个玻璃杯,霍云舟把唐亦宁手里那杯酒放回桌面,五个杯子一字排开,霍云舟逐一倒满酒,每杯都有半斤,五杯53度的茅台酒,两斤半,市值近一万人民币。 唐亦宁绝望地看着霍云舟倒酒,江刻发现她在发抖,安慰她:“别担心,你知道我的酒量,茅台呢,我还没喝过,今天可以喝过瘾了。” 霍云舟放下空瓶子,对江刻做了个“请”的姿势,自己拿起红酒杯先一饮而尽。 江刻走到桌边,脱下羽绒服丢在地上,将毛衣衣袖挽到手肘,端起第一杯酒时,突然笑了一下,转头对唐亦宁说:“老婆,你怎么又闯这样的祸?第二次了。” 唐亦宁忍了很久的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 他们都记得的,哪里忘得掉? 那个狂风暴雨的台风夜,唐亦宁跟着模特经纪人齐昆去签合同,江刻陪她一起去,却被齐昆拦在门外,说包厢里都是大老板,还有另外两个要签经纪约的女孩,江刻属于无关人员,进去会让老板不高兴。 江刻就对唐亦宁说:“你进去,我在外面等你,要是有事你就喊我,别怕,我不会走。” 唐亦宁点点头,跟着齐昆进了包厢。 江刻等在了包厢外,蹲在地上闷头抽烟。 包厢里是一张大圆桌,六个男人,三个女孩,外加一个齐昆。男人们都是三、四十岁,没让女孩们坐在一起,而是让她们每一个都坐在两个男人中间。 唐亦宁从一开始就发现事情不太对,齐昆说这些人都是影视公司、模特公司的老板,可以将她们培养成网红,还能介绍她们去拍网剧、拍电影。可几个男人绝口不提签约的事,只是让女孩们喝酒,还趁机动手动脚。 唐亦宁敢怒不敢言,见另外两个女孩都喝了酒,心中有了退意。 当一杯白酒摆到她面前时,她坚决地摇头:“对不起,我不会喝酒。” 身边的男人四十多岁,发际线后移,挺着个啤酒肚,唐亦宁看到他只想到“脑满肠肥”这个词,他说:“小妹妹,想做明星,不会喝酒可不行,以前不会喝,那就现在开始学,来,你尝尝,就跟喝水一样,喝多了你就学会了。” 唐亦宁还是摇头:“我不喝,我是来签合同的,不是来喝酒的,你先把合同拿给我看。” 胖男人说:“你喝了酒,我就给你看合同。” 有江刻在外面,唐亦宁并不害怕,说:“那我不签了,谢谢你们,我要回家。” 她起身要走,被那胖男人一把按住肩膀,唐亦宁吓得尖叫,不停地去拍打他。男人也火了,把唐亦宁按回椅子上,嬉皮笑脸地说:“想走?没那么容易,妹妹你长得这么漂亮,不当明星可惜了呀,你跟着哥哥,哥哥保证把你培养成大明星!” 只有齐昆知道江刻在外面,怕江刻进来闹事,他帮唐亦宁解围,劝她:“小唐,要不你喝杯啤酒吧,就喝一杯,别惹大哥生气。” “我不喝酒!我什么酒都不会喝!你们让我走!”唐亦宁的倔脾气上来了,一边叫一边拍打那胖男人的咸猪手,最后放声大叫,“江刻!江刻——” -- 第249页 江刻冲进了包厢,在男人们错愕的目光中一把拉起唐亦宁的胳膊,想要离开时,却被那胖男人拦住了去路。 男人阴笑着说:“信不信,你俩今天要是就这么走了,老子能让你们毕不了业。” 那时候,江刻二十岁,其实还没到,离二十岁的生日还差几天,唐亦宁十九岁,还是两个非常稚嫩的穷学生。 江刻怀疑过男人是在骗他们,一个搞影视的哪有那么大本事能让他毕不了业? 但他也知道,这种事没有万一,如果对方真的是个很有钱的大老板,要整他和唐亦宁,并不是件难事。 江刻必须要顺利毕业,唐亦宁也一样,他们的未来只在自己手里,而那本毕业证是他们实现独立的敲门砖。 江刻站得笔直,面对那个恶心的男人,把唐亦宁护在身后,问:“你要怎样才肯放我们走?” 男人一笑,拿过桌上一个醒酒用的红酒壶,又把白酒、黄酒和啤酒倒进去,倒满了一整壶,液体的颜色变得很奇怪,他把酒壶搁到江刻面前,说:“喝完它,就让你们走。” …… 江刻端着第一杯茅台酒,看了眼霍云舟,闭上眼睛仰起脖子,那醇香辛辣的透明液体就顺着喉咙滚进了身体。 他品味不出茅台的好滋味,不懂它为何要卖这么贵,一瓶几千,还买不到,还要摇号,还会涨跌,还有一堆人趋之若鹜,真是人间参差。 半斤白酒下肚,那酒气“轰”一下就从体内升腾而起,江刻晃了晃身子,发现脑子还算清明,唐亦宁抱住了他的胳膊,早已哭得泪流满面,摇着头说:“不要喝了!江刻,不要喝了!我们走吧!” 霍云舟抱起手臂,阴沉着脸,不置一词。 江刻笑笑,喝得太急,还没上脸,他抬手揉揉唐亦宁的头发,问:“老婆,你不生我的气了?” “不生了不生了,你别喝了,会出事的!”唐亦宁又哭着去求霍云舟,“总监,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求你原谅我,你别让他喝了行吗?他也不会喝白酒!” 霍云舟什么都没说,就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到底……犯了什么错?”江刻歪了歪头,浑身都冒着酒气,又端起第二杯酒,双目赤红地看向伍静璇,“我呢?我又犯了什么错?伍小姐,请你告诉我,我到底哪里有错,需要特地赶来,向你道歉?” 伍静璇没想到江刻喝多了会把矛头对准她,所有人的目光也都向她望来。 事情发展到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霍云舟和唐亦宁身上,几乎都忘了还有一个伍静璇存在,要不是她,事情会发生吗? 伍静璇拉不下面子转身离开,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姿态,反问:“你不应该向我道歉吗?” “啊……”江刻点点头,“应该的,我今天过来,本来就是,想向你和伍总道歉。大概是因为……” 江刻醉了,再冷静理智的人也敌不过半斤白酒的威力,他右手端着酒杯,左手拉着唐亦宁,面向伍静璇大声开口,“你开车闯斑马线差点撞到我,你不下车看看我的情况,所以我要向你道歉!我删了你的微信,不想和你聊天,所以我要向你道歉!我在朋友圈发了我和我老婆的照片,没顾及你的感受,所以我要向你道歉!你喜欢我,我不喜欢你!你老爸就看我不顺眼,要逼我辞职,所以我要向你道歉!对不起!尊敬的伍小姐!我错了!” 潘蕾难以置信地看着伍静璇:“哈?” 伍静璇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江刻已经又一次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地把酒往嘴里灌。 霍云舟:“……” 唐亦宁跳着脚去抢江刻的杯子,被他躲开。他没能一口气喝完,喝到一大半时呛了出来,他弯下腰撑着桌面大声地咳嗽,唐亦宁帮他拍背,急得要疯:“你没事吧?你别喝了,真的,别喝了!你会死的!” 霍云舟还是什么都没说,唐亦宁望向桌上剩下的三杯酒,快步上前拿起一杯,仰头就喝。 江刻看到了,想去阻止,可这时候的他几乎已丧失行动能力,支撑着身体的手刚离开桌面,人就踉跄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往地上瘫,被窦钧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才没给霍云舟跪下。 江刻目眦欲裂,想起似曾相识的一幕。 那仿佛永远都喝不完的酒,恶心的人,恶心的味道,喝到一半他就吐了,搞得身上一塌糊涂,唐亦宁大哭着抢过那个酒壶,接力一般帮他喝,她酒量更差,没喝多少就支撑不住,栽到了他身上。 江刻搂着她,去看齐昆,用尽最后一点神智求他:“我们给你赚了不少钱,放我们走,我谢谢你。” 齐昆还有点儿良心,求了老板们半天,终于把江刻和唐亦宁带离了包厢,可这两人烂醉如泥,到了楼下就再也走不动。 室外暴雨倾盆,狂风肆虐,齐昆没办法,拍着江刻的脸去叫他,江刻却像变了个人似的,手脚缠着唐亦宁,冲着他狂吼:“滚!滚开!别碰她!” 齐昆在边上陪了他们一会儿,见唐亦宁睡着了,江刻红着一双眼睛,警惕地四处张望,时不时的摸摸怀里女孩的头发和脸庞,还哄她:“你别怕,我在呢,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后来,齐昆就走了,把江刻和唐亦宁留在了那个屋檐下。 …… 这些记忆都湮没在漫长的岁月中,吵架时,没人会想起。 -- 第250页 可现在,那些细节、点滴,彼此的好,花骨朵般稚嫩、纯粹、珍贵的爱,他们都想起来了。 唐亦宁根本就不会喝白酒,她平时连红酒都不喝,只会喝点儿啤酒。一杯火辣辣的白酒像喝水一样灌下肚,她整个人都懵了,感觉天在摇,地也在摇,眼睛看到的东西既清楚又扭曲。 她想起江刻的那个问题:你到底犯了什么错? 对啊,她一遍遍地向霍总监道歉,可是,她到底犯了什么错呢? 她歪着脑袋去看霍云舟,糊里糊涂地问他:“我、我为什么要向你道歉啊?我是结了婚,骗你说我是单身,我骗人,是因为我结了婚,没生孩子,找不到工作!真奇怪,我结婚还是单身,关你屁事?我又不喜欢你!我做了什么让你误会了吗?我是说过我喜欢你还是说过我要和你交往啊?” “莫姐告诉我。”唐亦宁打了个酒嗝,满嘴都是白酒刺鼻的味道,竖起食指点点霍云舟,“碰到垃圾人,有些生意宁可不做!要离垃圾人远一点!莫姐说得对!要离垃圾人远一点!娅仕玫,我不要了!垃圾人!” 霍云舟要气疯了,可对着一个喝多了的女人,他似乎也无计可施。 唐亦宁又指向钟隐贤,“还有你,你也是垃圾人!更垃圾!玩弄女孩感情的臭垃圾!怪不得你们是好朋友,垃圾人配垃圾人,天生一对!恶心心!” 钟隐贤生气:“你胡说八道什么?!” “啊哈!恼羞成怒!”唐亦宁哈哈哈地笑起来,还拍起小手,她不知道自己在旁人眼里身子已经摇晃个不停,她什么都搞不清了,什么都不想管了,学着江刻的语气对霍云舟说,“不管怎么样,你给我介绍过客户,所以我要向你道歉!对不起!尊敬的霍总监!我错了!” 霍云舟脸黑了。 潘蕾扶住了唐亦宁,她站不住了,整个人歪在一把椅子上,不远处就是江刻。他趴在桌上,脑袋搁着手臂,眼睛半睁半闭,遥遥地望着唐亦宁。 唐亦宁冲他傻笑,叫他:“老公老公,我想回家,你带我回家去~” 江刻说不出话来,他想吐,心里也只有一个念头:回家,带唐亦宁回家。 事情已经失控,谁都能看出来江刻和唐亦宁没法再喝酒,继续喝会出事的。可霍云舟还是没有表态,他不表态,旁人都不敢造次。 除了窦钧。 窦钧再也不管了,冲上去对霍云舟说:“这位先生,你到底是在干什么?现在是和平年代,法治社会!你这是在用私刑吗?他们真要犯了法你找警察去治他们,你这是、你这是……仗着自己有钱,不把人当人看吗?” 霍云舟神情凝重,一脸冰霜。 窦钧是个白手起家的创业者,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来自于家庭的经济支持,他就是运气比较好,靠技术、靠机遇,创立杋胜科技的启动资金也是他在互联网大厂辛苦多年攒下的所有积蓄。 所以他理解江刻,欣赏江刻,他会为了江刻向资本低头,那低下去的头颅何尝不是为了致敬曾经的自己。 窦钧并不忌惮霍云舟,他端起桌上第四杯酒,左手叉腰,右手举杯,将之一饮而尽。 他酒量比江刻好,半斤白酒一口闷,小意思!窦钧把玻璃杯重重地搁到桌上,心里热血沸腾,中气十足地说:“我是江刻的老板,他的事,我也有错,这第五杯酒……” “第五杯酒,我来喝。” 一道好听的女声在人群里响起,霍云舟震惊地看着对方,Becka走到桌边,优雅地端起酒杯,对霍云舟说:“Enrico,这是一杯散伙酒,我正式向你辞职,你太让我失望了。” 霍云舟:“兰笑你疯了吗?” Becka,也就是兰笑,名字带笑,精致的脸庞上却没有丝毫笑意。她鄙夷地看着霍云舟:“你为什么会生气,你想过没有?你气的是小唐不喜欢你吗?不,你只是气她让你丢了面子。” 她目光扫过那醉倒了的两个年轻人,说:“你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欢小唐,你要是真的喜欢她,哪会舍得让她喝白酒?这是对喜欢的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兰笑指指江刻:“这小伙子要帮小唐喝酒,蠢爆了,他不会审时度势,不会见好就收,把你惹得更加生气。你能理解他的做法吗?是不是理解不了?你不会觉得他是在挑衅你吧?我告诉你,他就是单纯地想护着他的老婆,不想让他老婆喝一滴酒。” 兰笑再不迟疑,仰起脖子,豪爽地喝掉了整杯白酒,她放下酒杯,最后对她的前老板说:“霍云舟,收起你的傲慢吧,你根本就不懂,爱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作者有话说: 看到评论里有人说喝酒这段没必要,太抓马,不是的。 霍已经有了事后和唐算总账的心思,对唐来说,一杯酒就放她走,霍要的是面子,唐愿意给,江会冒出来是唐没想到的,那霍骑虎难下,也不能就一杯酒算数,变成了五杯。 江喝了一杯其实可以走,唐也在叫江走,这不是人家喝嗨了嘛,叫不动。 个体对抗资本,唐和江都不能预料会有什么后果,只是喝几杯酒而已,酒桌文化(陋习),整人把人灌趴下,大家没碰到过吗? 第83章 回家 唐亦宁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宴会厅,也不知道是怎么离开的。 她醉得彻底,醒来时发现自己待在一个漆黑的房间,睡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她摸索着打开灯,才看清是一个酒店房间。 -- 第251页 她喝断片了,一时间都想不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房里只有她一个人,身上穿着白色浴袍,唐亦宁头很晕,坚持着去上了个卫生间,出来后发现电视柜上有一张纸,是潘蕾给她留的言。 【宁,我两点走的,你睡熟以后。 你吐过,衣服弄脏了,是我帮你脱的,已经拿去酒店清洗,早上8点会给你送回来。放心,当时房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你的手机、外套和包都在沙发上,走的时候别落东西。 江刻在2032房,这是他房间的房卡,你醒了可以去找他。——蕾】 唐亦宁看到一张房卡,又找到手机看了眼时间,清晨6点18分。她晃了晃脑袋,终于回想起前一晚发生的事。 唐亦宁知道自己的酒量,答应霍云舟喝下那杯酒时,就知道喝完了她一定会出糗。 好一点是睡着,狼狈点是呕吐,最糟糕的情况就是胡言乱语发酒疯。 她有心理准备,不怕出糗,因为江刻就在身边。 霍云舟要的,不就是这个效果么? 可是江刻蹦出来了,是她没想到的,江刻这个人……唉,他是真的一点都不懂人情世故,本来一杯酒就能搞定的事,生生地变成了五杯。 最后的两杯酒,江刻喝了吗?应该喝不了吧,她记得他喝了两杯,几乎有一斤的量,已经瘫下了。 霍总监放过他们了吗? 不管了,随便吧,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什么狗屁娅仕玫,谁爱做谁去做,她反正要去广州了,再也不想和那些人打交道。 唐亦宁把自己喝醉后说的话忘得精光,管她说了什么呢,说都说了,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她的头发和身体脏得要死,还有很浓的白酒味,便去卫生间好好地洗了个澡,穿上浴袍,扎紧带子,拿着手机和房卡离开了房间。 2032和她在同一楼层,唐亦宁找到房间,刷卡进屋,屋子里一片漆黑,她打开玄关灯,看到大床上睡着一个人。 唐亦宁往房里走,发现电视柜上也有一张纸,是窦钧留下的。 【江刻,你老婆在2043,这是她房间的房卡,你的衣服都拿去洗了,早上去问酒店要,以后少喝点!——窦钧】 唐亦宁放下纸,猜测前一晚她和江刻肯定闹得不轻,透过文字都能看出窦老板的无奈。 空调打得很热,江刻被剥得只剩一条内裤,抱着被子呼呼大睡,两条大长腿全露在被子外。 唐亦宁在床沿边坐下,帮他盖好被子,又俯身去看他的脸。 真好笑,在宴会厅偶遇前,他们已经两天没说上话了,她每天早起会看到江刻在睡觉,江刻每天上床会看到她在睡觉。他给她留过一次饭菜,她也给他留过一次饭菜,除此之外的交流,只有一张便利贴留言。 他们吵了结婚以来最厉害的一架,她说她要去广州,他不答应,她哭着向他提离婚,他也不答应。她被他伤透了心,以为这份感情、这份婚姻注定要彻底完蛋,莫名其妙的,他们在宴会厅撞见了,还发生了那样的事。 他闷了一杯酒,红着眼睛问她:老婆,你不生我的气了? 她哭着说:不生了不生了。 想起这一切的唐亦宁默然望天,只觉得世事难料。 江刻睡得很沉,连梦都没做,突然感觉有人在揪他耳朵,他挥手拍开对方,翻过身继续睡。那人又追过来,手指捏上他的嘴唇,还去撩他的睫毛。 “干吗!”江刻恼了,“睡觉呢!” “八点多了你还睡!”女孩子气呼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会儿自助早餐都没了!” 江刻:“……”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唐亦宁已经穿戴整齐,盘腿坐在他身边,江刻懵了懵,支起上身,开始努力回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很快,他就想起来了,茫然地张开嘴:“啊……” “啊你个头!”唐亦宁往他胳膊上拧了一把,“赶紧起床去洗澡,你好臭啊!” 江刻掀开被子,发现自己光着上身,底下只有一条内裤,身上酒味未散,尤其是头发,脏得令人发指。 “稍微等会儿。”他又躺回去,闭上眼睛揉太阳穴,“头晕,让我缓缓。” 唐亦宁趴在他身边,伸手去摸他的脸,问:“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喝多了。”江刻转头看她,“你呢?你怎么样?” 唐亦宁说:“我都不知道我怎么样,潘蕾给我留言说我吐过,我一点儿都不记得。我和你不是一个房间,六点多过来的,又和你一块眯了会,后来服务员把洗好的衣服送过来,我才起床。” 江刻的眼神渐渐变得严肃,说:“我都说了我帮你喝,你为什么还要去喝?咱俩都喝趴了谁送我们回家?” 唐亦宁说:“你不可能喝完的,两斤半白酒哎,你会死的。” 江刻一撇头:“死就死吧,反正我老婆都不要我了。” 唐亦宁:“……” 其实,她也有话要问江刻。 唐亦宁微笑:“江刻,昨天的那位伍小姐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应该和我解释一下?” 江刻:“!” 他一把拽起被子闷住脑袋,头一歪脚一蹬,被子里随即响起嘹亮的“呼噜”声:“呼……呼……” 唐亦宁扑上去掀他被子,被江刻死死拽住不让她掀开,两人隔着一床被子搏斗,斗了半天,被子被丢开了,唐亦宁趴在江刻身上,被他抱住了腰。 -- 第252页 四目相对,两双年轻的、清亮亮的眼睛渐渐变得温柔、缱绻。江刻原本就很渴,这会儿喉结更是咕咚咕咚吞咽个不停,他抬起脖子想去吻她,被唐亦宁歪头躲开,她皱眉嫌弃:“你真的好臭啊,先去洗澡。” 江刻的眼睛里有欲望:“洗完后呢?” 唐亦宁说:“洗完后就去吃早饭!我很饿,你不饿吗?” “饿。”江刻委屈巴巴地说,“我昨天晚饭都没吃,就喝了一斤酒。” 唐亦宁从他身上爬起来:“那你动作快点,早饭九点半就结束了。” 江刻终于起床,往卫生间走了几步后,他停下来,转过身喊床上的女孩:“唐亦宁。” 唐亦宁在玩手机,眼睛没看他,只回了一个单音节:“嗯?” 江刻看着她,说:“你去广州吧。” 唐亦宁吃了一惊,抬起头来望向他。 江刻说:“你放心去广州,咱俩不离婚,我在钱塘等你回来。” 他像是不太好意思,脸都烧起来,说完这句话就匆匆地钻进卫生间,留唐亦宁一个人在床上发呆。 没人知道江刻为什么会转变主意,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唐亦宁猜不出来。总之,经过狼狈的一夜,他想通了,妥协了,唐亦宁得到了最完美的结果。 江刻洗完澡,穿上干净衣服,和唐亦宁一起去吃自助早餐。 两人走在走廊上,江刻双手插兜,腰背挺直,走姿很潇洒,唐亦宁在他身边蹦蹦跳跳,不停地问:“你真的同意我去广州了?” 江刻:“嗯。” 唐亦宁心里美极了,前一晚的糟心事都被抛到脑后,抱着江刻的胳膊问:“为什么呀?你怎么突然就同意了?” 江刻一脸高冷:“不为什么。” 唐亦宁咯咯笑:“我会回来看你的,你也要来看我哦!” 江刻继续高冷:“我才不去,飞机票不要钱啊?” 唐亦宁晃晃他的手:“这种时候你就不要这么抠门啦!你来,我带你去吃早茶!广州有长隆乐园,我们还可以去看马戏表演,逛野生动物园!” 江刻:“……” 唐亦宁:“还有小蛮腰,夜景很好看,哦!还有坐船夜游珠江,还可以去香港和澳门,很近的!” 江刻转头看她:“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做过攻略了?” 唐亦宁笑得露出一排大白牙:“对啊!看了好多游记呢!” 江刻心梗。 自助早餐厅里,取回食物后,两人面对面坐下,唐亦宁扒拉着荷包蛋,开口:“说说吧,伍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怎么还想着这事儿?江刻打太极:“什么事都没有,就是一个投资人的女儿。” 唐亦宁上身前倾,盯着江刻的眼睛:“你是不是忘了你昨晚对她说的话?” 江刻也往前倾身:“我对她说什么了?” 他向伍静璇“道歉”时,唐亦宁可一滴酒都没喝过,清醒地听到了每一个字。只是当时她没工夫想别的,只想抢到江刻手里的杯子,让他别再喝,这会儿风波过去,她还是得问问清楚。 唐亦宁把江刻说的那些话复述了一遍,江刻听完后,整个人都蔫了,知道自己的工作再也不可能保住。 于是,他把整件事从头到尾讲给唐亦宁听,从十月初那场未遂的车祸说起。 “哇,看不出来啊。”唐亦宁笑得很古怪,“江先生行情很俏嘛。” 江刻也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彼此彼此,唐小姐,是不是有危机感了?还敢去广州吗?” 唐亦宁笑得好灿烂:“敢呢!” 江刻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我和你说实话,就你。”唐亦宁用叉子点点他,“谁能接盘了去,我给对方发红包,敬她是条女汉子。” 江刻不乐意了:“你什么意思?我多好一个人,模范老公!” “噗。”唐亦宁笑喷了,笑了一阵子又想起最现实的问题,“那这么说,你要被开除了?” 江刻吸溜着面条,拧着眉瞪她:“别讲开除那么难听,我这叫自动离职,但我肯定会去和老大谈补偿,不可能白走。” 唐亦宁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啊?这月底还是下月底?” 江刻说:“这月底吧,这个月去谈谈新工作,争取年后就上岗。” 江刻有本事,唐亦宁知道他肯定能找到新工作,只是这工作会不会比在杋胜好,就不好说。每一次跳槽都是一次冒险,也是一次机遇,唐亦宁不懂江刻的行业,没法给出什么意见,只能给他支持与鼓励。 她还是有点惋惜:“你要是公开得低调点就好了。” “老大也说我处理得不够圆滑。”江刻想不通,“不是你说,在朋友圈发合影,别人看了就能懂么?我发了,为什么她还会生气?” 唐亦宁扶额,思索了半天,说:“我现在算是想明白了,其实咱俩不管什么时候公开,怎么公开,他们都会生气。因为在一开始,我骗人家说我单身,是事实,你老板对人家说你单身,也是事实,那个单身的概念对方已先入为主,公开就是打人家脸。隔着这么点时间,突然说有了对象,他们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一定会给我们使绊子。” 江刻说:“无所谓了,不就是丢工作么?再找过呗。” “对。”唐亦宁说,“不用管他们,咱们过自己的日子就行。” -- 第253页 又吃了一会儿,唐亦宁还是觉得奇怪,问江刻:“我隐瞒结婚,是为了找工作,你为什么要隐瞒结婚啊?” 江刻理直气壮地回答:“因为我暂时不想给他们发喜糖,公司里那么多人,认识的也有一百多个,那得花多少钱?” 唐亦宁:“……” 好吧,真是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 两人吃完饭,回到房间,江刻本来真想做点什么,自从唐亦宁参加完年会说要去广州,他俩已经吵了一个多礼拜的架,还没那啥过。 他们从来没在酒店做过,还是这样一间五星级酒店的豪华大床房,江刻有点儿蠢蠢欲动,结果一看床头柜上计生用品的价格,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房费是谁付的?”江刻收拾着东西,问唐亦宁。 唐亦宁说:“不知道,可能是你老板,可能是潘蕾,也可能他俩一人负担一间,到时候我去问问,把钱还给人家。” 他们收拾完两个房间的东西,一起离开酒店。江刻的车还停在地库,去拿车时,唐亦宁看到了Becka的车,是一辆很惹眼的橙色mini cooper。 看来,Becka也在酒店过夜,唐亦宁没多想,继续和江刻去找他的二手小破车。 她不知道Becka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江刻也不知道。 前一晚的宴会,他们就是两个误闯者。那是一个不属于他们的世界,在那里面发生的事,一点也不值得回味与留恋。也许,他们的狼狈会在那个圈子里变成谈资,那又怎样呢?他们现在不认识那些人,以后也不会去认识。 江刻和唐亦宁相识六年半,发生关系五年半,结婚半年,搬到新房三个月。 说白了,他们的感情、婚姻状况,与那些人有什么关系?谁有资格因为他们隐瞒婚姻就对他们百般责难? 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需要一遍又一遍地向人道歉? 唐亦宁想通了这个道理,心里一阵轻松,计划等莫姐出差回来,就向她坦白。 她二十五岁,已婚,未育,她的老公比她大半岁,是A大毕业的高材生,一个很厉害的程序员。 他们有家,在云遥星云坊,每个月要还房贷一万整。 她愿意跟随莫姐去广州工作,爸爸妈妈支持她,老公也支持她,她要去发展自己的事业,在拉链行业学习、工作,她想多赚点钱。 唐亦宁笃信,莫姐不是霍总监、伍小姐那样的人,一定会理解她的苦衷。 一天一夜后,江刻和唐亦宁手牵手回到了他们的小家。 家里没什么变化,连灰尘都没积起来,可两人站在玄关处,放眼看去,竟觉得一切都变了。 江刻想起这小房子最初的样子,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他抱着唐亦宁在主卧转圈圈,激动地喊:我们有房了!我做梦都在等这一天。 他们并肩坐在客厅地砖上,背脊靠着墙,拿着笔在纸上算钱,计划着买一个地下车位,还要攒钱买这买那。 他们一起去家具市场转悠,挑选着各种心仪的家具,并将它们迎回家,看着工人将家具一样样组装起来。 装修时也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把唐亦宁气哭了,江刻很内疚,尽力去弥补,总算,她不再生他的气,吃完喜酒还给他带回一盒鸭脖。 江刻曾经觉得这套房子就是他所有的寄托,是他拼尽全力送给唐亦宁的一份依靠。房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坚固、最安全的所在,是每一天,他们拖着疲惫的脚步,能回去的最温暖的避风港。 唐亦宁要去广州工作,要离开这个家,江刻接受不了,甚至觉得她背叛了他。 可这一个多星期,在经历过各种各样的事、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听过唐亦宁跨年夜说的那些话后,江刻明白了,房子固然重要,更重要的,其实是与他共同生活的人。 他一直以来疯狂追求的,不是房子,而是一个温馨的家。 这个温馨的家,不能缺了唐亦宁。 江刻轻轻地抱住身边人,叫她:“老婆。” 回到私人空间,唐亦宁也很放松,懒懒地窝在他怀里,应他:“嗯~老公。” 江刻亲了下她的头发,感叹:“我的小鸡崽长大了。” 唐亦宁听不懂:“?” 江刻又说:“我现在,正式将你封为我们家的大王。” 唐亦宁更加迷茫:“你在说什么啊?” 江刻松开她,握着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地说:“你才是大王,我是你的臣民。” 唐亦宁嘴角抽抽,觉得江刻真是病得不轻。 江刻知道她听不懂,没关系,他懂就行。他低下头去亲吻唐亦宁,咬着她柔软的嘴唇,勾着她的舌尖,含糊地问:“大王,要不要现在……临幸一下你唯一的臣民?” 唐亦宁软软地回答:“也行。” 作者有话说: 小江:老婆,我是你的小狗!你只能有我一只小狗!汪! 正文还有10章左右就要完结啦,嘿嘿~ 我知道有些伏笔还没交代,别急,都会有的。 第84章 坦白 大床上躺着两个相拥的年轻人,窗帘拉着,日光透进来,如同曾经的无数个清晨。 他们在小床上相拥着醒来,肌肤饥渴地紧贴在一起,嘴里说着“松开啦,我上班要迟到了”,心里却是舍不得放开。 那些住过的出租屋,睡过的单人床,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回忆。江刻不习惯让别人去他的私人空间,连尤达都不会去,那样狭小的地方,一直以来,只有他,还有唐亦宁。 -- 第254页 现在不一样了,他们有了一个家。 唐亦宁窝在江刻怀里,手指在他光裸的胸膛上画圈圈,画着画着,突然嗤嗤地笑起来。 江刻知道她在乐什么,忍不住板起脸:“抛家弃夫,还这么高兴啊?” 唐亦宁抿着唇笑:“我哪儿都没去过,一直都想出去闯闯。” 江刻硬邦邦地说:“过去了就好好工作,别再去招惹那什么总监总裁总经理了,知道不?” “知道啦!”唐亦宁白了他一眼,又问,“你今天还去单位吗?” 这是一个工作日,她已经向莫惠清和周雯请了一天假,江刻说:“吃过中饭再去公司,我得和老大聊聊。” 唐亦宁说:“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江刻:“什么?” “喝酒。”唐亦宁想起来都后怕,“喝多了真的好难受,我现在还有点晕,肚子也不舒服。” “你在家好好休息一天。”江刻揉着她的头发,说,“我也没喝过这么多白酒,上次喝的是混酒,好像没昨天的劲儿大。” 唐亦宁问:“昨天,后来的事,你还记得吗?” 江刻摇头:“不记得了。” 唐亦宁说:“我也不记得了。” 说着,她仰起脸在江刻脸颊上亲了一口,江刻一愣:“你干吗?” “亲你呀。”唐亦宁问,“上次喝酒以后的事,你还记得吗?” 江刻脸色很不自然:“什么啊?” 唐亦宁观察着他的神情变化:“你把我带到你的出租屋,我偷亲你,你还记得吗?” 江刻错开视线,不敢看她的眼睛:“不记得了,你能耐啊,居然还敢对我耍流氓?” “噢!”唐亦宁看着他渐渐泛红的耳朵尖儿,叫起来,“你记得的!你什么都知道!你才是真的耍流氓!” “我……”江刻拼死抵赖,“我不记得!你别胡说!我都喝成那样了!” 唐亦宁气得去拧他的腰,年轻男人的腰身绷紧时有漂亮的腹肌,放松时却是柔软又富有弹性。江刻躲着她,还是咬死了不松口:“明明是你对我耍流氓!怎么还倒打一耙?要不是你对我动手动脚,我的清白会被你搞没吗?” 越说越不像话!唐亦宁呵呵干笑:“你这么守身如玉的吗?我可没看出来,喝多了还能那样猛呢!” 江刻:“……” 他的确不敢承认,那天发生的事,他是记得的。 他淋着雨,顶着风,把唐亦宁大老远地背回出租房,累得想吐。距离喝完酒已经过了几个小时,他在屋檐下迷糊过,洗澡时神智已清醒许多。 那时候是暑假,他的合租室友回老家去了,出租屋只有他和唐亦宁两个人。他给唐亦宁拿了一件自己的大T恤和运动短裤,让她将就着穿,再将就着和他挤挤睡。 等她洗完澡出来后,他已经快要睡着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 江刻胡乱地做着梦,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上了他的脸颊。他猜到那是什么,其实可以装睡,但他没装,就那么突然地睁开眼,看到一张惊慌失措的脸。 唐亦宁像是一个做了坏事被当场抓包的熊孩子,江刻心里想笑,面上却很冷静,他想起自己在屋檐下抱了她大半宿,女孩子纤细柔软的身体真的很好抱,要是能抱着睡觉……是不是会更舒服? 他就真的抱住了她,感觉到她的身体在颤抖,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害怕,不是她先亲的他吗? 之前她浑身湿透,身上很脏,现在的她却是干燥的、温暖的,身上还透着沐浴露的清香。江刻的手控制不住地探进她宽松的衣摆,触碰到那年轻细腻的肌肤,同时也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窗外骤然炸响的雷声打断了他的动作,那一刻,江刻清醒了一瞬,他想,不能这么做,不能这么做,唐亦宁还小,他不能这么禽兽。 然而她没有给他放弃的机会,她太坏了,居然又亲了他一下,这一次亲的还是嘴。 那是江刻的初吻。 在两人拍各种各样的模特照时,他们借位拍过好多张接吻照,每一次,嘴唇与嘴唇间都只差着一、两公分的距离,不管谁动一下,都会真的亲到。 但他们忍住了,没有让那样的乌龙发生。他们极力隐藏胸腔里蓬勃的心跳,靠粉底掩饰面颊上的绯红,希望对方看不到自己眼睛里的渴望。 他们忍了很久很久,像在走钢丝,谁都没有去斩断那根细弱的钢丝线,却在一个雷雨夜,伴随着唐亦宁义无反顾的一个吻,线断了,两具年轻的灵魂突破了各种禁锢,一同下坠,下坠,最终跌进情欲的深渊。 江刻记得那个真正的初吻,他吮吸着唐亦宁的嘴唇,品尝着唐亦宁的滋味,他觉得自己疯了,想要吃掉她,完完整整地吃掉她。 她好甜啊,像她的名字一样,是一颗糖。 …… 大床上,江刻制住了唐亦宁,压在她身上,漆黑的眼眸凝视着她,问:“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唐亦宁挣不脱,气道:“不告诉你!” “不说拉倒。”江刻松开她,躺到她身边,抬手搁在额头上,说,“猜也猜得到。” 唐亦宁害羞:“你猜什么都是错的!” “是吗?”江刻转头看她,笑容很坏,“我猜,是一见钟情。” -- 第255页 唐亦宁才不会承认:“你少自恋!我第一次见你时你穿着个大红色衣服,衣服上还有只鸡!剃着个丑爆了的寸头,谁会对你一见钟情?!” “是吗?”江刻回忆了一下,“啊,这么一说,好像是不够帅。” 唐亦宁翻过身不理他了。 江刻又凑过去,从背后抱住她,问:“那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吗?” 这人还好意思问这个?唐亦宁忍不住阴阳他:“不知道,您可一直是一位坚定不移的不婚主义者呢。” 江刻说:“其实我也不知道。” 唐亦宁:“啊?” “真的,我也不知道。”江刻抱紧她,把脸埋在她的肩窝里,“想不起来了,大概……我从很早以前就喜欢上你了,只是那会儿我不懂,原来,这就叫做喜欢。” 下午,江刻又一次坐在窦钧的办公室,翘着二郎腿,喝着龙井茶,一脸的高冷。 窦钧看到他就脑壳疼,两个男人无言对视,看着看着集体破功,一起笑出声来。 “我真是拿你没办法。”窦钧想起前一晚的事就想叹气,还很心疼。 江刻喝多后,窦钧根本就搬不动他,还是奚文帅来帮的忙,两人一起把江刻给搞进房间。 江刻抱着马桶吐了好几次,窦钧像照顾小孩似的照顾他,又给他喂水,又给他拍背,把他弄上大床后,剥掉脏了的衣服,还绞来一块热毛巾帮他擦脸。 窦钧自己也喝多了,急着回家,唐亦宁被潘蕾带走,窦钧就想找江刻的家人或朋友来陪着他,用他的指纹解锁手机后,通讯录里能看到的亲属名只有:岳父、岳母。 窦钧自己也是个女婿,知道不能让江刻的岳父母看到他这副样子,搞不好会被骂死,再看通讯录,姓江的倒是有好几个。 窦钧不敢乱打电话,拍着江刻的脸问他:“你爸叫什么名?” 江刻含糊地回答:“我没爸。” 窦钧又问:“那你妈呢?” 江刻扭动,大叫:“我也没妈!我只有老婆……” 窦钧:“……” 他最终还是没打电话,也没叫赵海涛或其他员工来帮忙,不想让公司里的人知道这档子事。 窦钧陪江刻睡了会,半夜醒来,见江刻睡熟了,他才打车回家。 现在,他们都知道,江刻没法再留在杋胜科技了。 有些事情就是这么阴差阳错,又无可奈何。 窦钧问:“最后工作日,你打算定在什么时候?” 江刻说:“这个月底。” “行。”窦钧说,“年终奖我一分都不会少你,至于补偿,这次的事我也有责任,年终奖加补偿,我一共给你三十万,接受吗?” “接受。”江刻微笑,“谢谢你,老大。” 窦钧送江刻出门,拍着他的背脊问:“要不要我帮你介绍下家?” 江刻说:“暂时不用,万一又和那个姓伍的在一个圈子,你也不好做。我先自己找,找不到合适的再来找你帮忙。” 窦钧点头:“这都是些小挫折,刻儿,你还年轻,往后的路还长着呢,找到新工作记得和我说,到时候空了,我们一起吃个饭。” 江刻问:“老大,我结婚摆酒,叫你,你会来吗?” 窦钧瞪他:“你他妈是惦记我的红包吧?” 江刻哈哈大笑,窦钧傻眼了,还没见江刻笑得这么肆意过。 他一直是个冷冰冰的干活机器,像是没有喜怒哀乐,天天熬夜加班,没有业余生活,眼里只有钱。 可实际上,他不过才二十五岁半,是个非常年轻的小伙子,还有了心爱的女人,与对方组成了一个小家庭。 窦钧发现,现在的江刻比起前几年,多了不少人味。 后面的几天,唐亦宁每天去公司上班,等待着莫惠清出差回来。 一月十号,望金拉链厂的放假通知正式公布,工人们陆陆续续带着行李离厂,和配偶子女一起踏上了回家路。 办事处还没放假,唐亦宁终于等到了莫惠清。 这天早上,她提着一个小纸袋走进莫惠清的办公室,关上门,转过身,看起来有点儿紧张。 莫惠清帮她泡了一杯茶,笑眯眯地叫她:“小唐,坐。” 唐亦宁在椅子上坐下,与莫惠清面对面,做好心理准备后,说:“莫姐,有些事,我想对你坦白。” 莫惠清:“?” 唐亦宁把所有事都说了一遍,说她入职前就已经结婚了,因为找不到工作,所以才隐瞒婚姻状态,说她和霍云舟在铠勋时就有过一面之缘,还闹出食物中毒的事,最后说到一月五号的晚宴,她在很多人面前穿帮了,彻底地惹怒了霍云舟。 莫惠清一直安静地听着,只在听到唐亦宁已婚时,小小惊讶了一下。 “对不起,莫姐,娅仕玫的生意……可能被我搞砸了。”唐亦宁说,“我没能把握好和霍总监的关系,他一直以为我是单身,那天,他生气了,非常生气。我……我不想骗人,不想让他生气,我也不想骗你们,我没办法,这几年我真的没打算要小孩,我只是想找一份工作……” 唐亦宁的眼泪掉下来,一边用手背抹眼睛,一边委屈地说:“我只想找一份工作,可那些HR都不相信我,她们看我的眼神就好像在说:别想骗人,你就是来混社保的,就是想生个孩子拿生育金,生完了休完产假就拍拍屁股走人。可我真的不是!我和我老公都没这么想过……” -- 第256页 莫惠清给唐亦宁递纸巾,见她哭得伤心,干脆离开办公椅走到她身边,轻轻地抱了抱她,柔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小唐,我相信你。” 唐亦宁泪汪汪地抬头看她:“莫姐,我想跟你去广州,家里已经同意了,我老公也支持我,你再给我一个机会,行吗?我没有别的事瞒着你了,我一定会努力工作的!” 莫惠清用纸巾帮她擦眼睛,说:“小唐,我也要向你坦白一件事,要向你道歉。” 唐亦宁:“?” 莫惠清说:“其实,在你入职前,我就知道你和霍云舟互相认识。” 唐亦宁惊呆了。 莫惠清屁股倚在办公桌上,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高,温柔地看着唐亦宁,把她知道的事都说了一遍。 最后,她说:“是我考虑不周,我听我朋友说,霍云舟因为你从铠勋离职,很生气,我就想,他对你估计心存愧疚,所以才会安排你跟他见面。他果然愧疚,接受了我们的生意,但我没想到,除了愧疚,他还会有别的心思。小唐,真的对不起,我没想到你已经结婚了,这事儿闹成这样,是我的责任。” 唐亦宁呆若木鸡,眼泪都给憋回去了。 事情全部说开,莫惠清心里也轻松不少,唐亦宁耷拉着脑袋,想了半天后沮丧地问:“莫姐,是不是……原本你都不想招我呀?” 莫惠清诚恳地说:“我和你说实话,小唐,你不笨,不懒,不油滑,你就是太漂亮了,又没有做业务的经验,为人还老实,我怕你会被客户欺负。像你这样的条件,不是不能做业务,而是要有个人非常用心地带你入行,在前期好好教你、保护你,等你摸透了这个行业的规则,你就不会再轻易被人欺负。到那个时候,你的漂亮和亲和反而会是你最大的优势,是别人替代不了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唐亦宁似懂非懂地点头,莫惠清又说:“一开始不招你,是考虑到没有合适的人带你,后来招了你,我就决定,由我亲自来带。叫你去广州也有这个考虑,我观察你三个月了,你会是一个很合格的助理,以后也会成长为一名很优秀的销售。” 莫姐不愧是能言善道的金牌业务经理,唐亦宁被她说得脸都红了。 莫惠清见她不哭了,问:“你要去广州,你老公有没有和你吵架?” 唐亦宁点点头,嘴巴噘起来:“吵了,又和好了。” “肯定要吵架的。”莫惠清笑着摇头,“我十年前决定去广州时,我老公就差抱着孩子跳楼给我看,其实是因为太过突然,他一下子接受不了。差不多沟通了十来天,他就想通了,同意我过去。关键,我觉得是基于我和他的感情,我俩那会儿认识都有十三年了,他相信我,我也相信他。所以这次过去,就比上次好沟通很多,和他说了以后,他可开心啦!巴不得我赶紧走,说我们家换别墅的梦想就靠我了。” 唐亦宁听得嘿嘿傻笑,莫惠清问:“那你老公现在支持你的决定了?” “嗯嗯!”唐亦宁不停点头,弯起一个食指,“没用十来天,一共沟通了九天!” 莫惠清大笑:“那你比我厉害呢!” 唐亦宁一通乐,想起自己带进来的纸袋,从里头拿出一条羊绒围巾,说:“莫姐,这是霍总监给我的,我不想用,没戴过,盒子我扔了,怕被我老公看见。霍总监说可以转送给别人,这个围巾上有小兔子,适合小女孩,我就想拿给你女儿用。” 莫惠清接过围巾仔细地看,又看过吊牌,说:“这牌子不便宜啊。” 唐亦宁说:“莫姐,娅仕玫是你做下来的客户,围巾送给你,我觉得很合适,放我那儿也是白搭,我肯定不会用。” 莫惠清想了想,没拒绝:“好,那我就收下了,谢谢你,小唐,咱们也隔空谢谢霍总监。” 唐亦宁笑了一下,心里只盼望早点儿放假,早点儿去广州,她不想再见到霍云舟。 离开办公室前,莫惠清向唐亦宁说了她的计划,实体工厂开工晚,基本要正月十五以后才能正常运营,所以,莫惠清计划大年初八带着陆萧和杜春强出发去广州,开车去,和在那边过年的陈健、万丽梅碰头,先去搞定住宿和办公室。 “你想和我们一起走,还是晚几天再来?”莫惠清问完后,自己帮唐亦宁做了回答,“你还是晚几天来吧,我知道你二月生日,和老公一起过个生日、情人节,我们那儿前期人手足够,你可以过了正月十五再出发。” 唐亦宁也有这个想法,羞涩地点头:“好的,谢谢莫姐,我老公还没陪我过过生日呢。” 作者有话说: 江小狗的新工作,会有一个合情合理的,小小的,金手指,嘿嘿~ 第85章 官宣 这些天,江刻已开始交接工作,赵海涛早有心理准备,尽管舍不得这么得力的一个部下,也没法说什么,只能祝江刻未来好运。 小南送给江刻一个心爱的手办,江刻收下了,知道小南是把他当真朋友看待。 部门外,除了HR,几乎没人知道江刻要离职,窦钧交代过,这事儿要低调地办,尽量不让伍德良知道,怕那对小心眼的父女再给江刻使绊子。 交接工作的同时,江刻也开始找新工作,给那几个联系过他的猎头打电话,被告知,有些岗位已经找到人了,有些岗位还有戏。 -- 第257页 他去进行了几次面试,都挺成功,只是在薪资方面没有一家达到他的预期。对方开出的年薪普遍在三十万到三十五万之间,江刻手里有补偿金,经济压力并不大,就没那么着急,不想轻易做决定。 傍晚,江刻下班回到家,打开门就看到唐亦宁把手机竖着搁在玄关柜上,手机背面对着客厅,自己站在两米远处比剪刀手。 她一动不动,说:“你别过来,马上就好。” 江刻:“?” 几秒钟后,手机“咔擦”一声响,唐亦宁过去看照片,说:“可以啦!来吧,我们拍个合影。” 江刻洗过手,唐亦宁脱下他的羽绒服,整整他的毛衣,又踮起脚捋捋他的头发,拉着他站到她刚才站过的位置。 江刻被她一通摆布,问:“干吗呢?” 唐亦宁笑嘻嘻地说:“我和莫姐坦白了,她没怪我,同意带我去广州,咱俩可以公开了!” 她按下手机上的延时拍照按钮,跳跃着来到江刻身边,江刻右臂搂住她的肩,两人一同看向镜头。 唐亦宁说:“比心!” 她把右手摆到胸前,拇指、食指比出半个心,江刻却举起左臂弯到头顶。 唐亦宁抬头一看,慌忙将右手也弯到头顶,江刻的左手却移到胸前,比出半个心。 “咔擦”,十秒到了。 唐亦宁生气:“默契呢?!” 照片上的两个人手忙脚乱,表情古怪,只能重拍。 再一次站好后,两人的手一块儿在胸前比出一个“心”,唐亦宁说:“要笑哦!” 江刻听话地弯起眼睛,露齿而笑,“咔擦”声再次响起,唐亦宁蹦过去看手机:“哇,这张拍得真好!” 她把照片拿给江刻看,解释道:“前置摄像头没后置摄像头拍得好看,你看,这样能拍个半身,还能拍到咱们家客厅。” 照片的确拍得很好,江刻穿着墨绿色毛衣,唐亦宁穿着浅米色毛衣,两个毛茸茸的年轻人依偎在一起,在身前比出一个小小的爱心,笑容很甜蜜,背景是家里的小客厅,被唐亦宁收拾过,干净整洁,特别温馨。 “我发咯。”唐亦宁划拉着手机,很快就发出一条朋友圈,江刻第一时间去看,她写道:【把我家的江先生拉出来遛遛,爱你呦~[爱心]】 两张照片,第一张是新鲜出炉的合影,第二张是两本红彤彤的结婚证封皮。 江刻:“……” 他问:“不是说先不公开结婚,只说你找了个男朋友吗?” 唐亦宁瞪大眼睛:“我都告诉莫姐我结婚了!现在还有什么好隐瞒的?你不想公开吗?” “不是。”江刻低头去看那条朋友圈,已经有人在点赞、评论,他偷偷地笑,说,“你把原图发给我,我也发一个。” 他紧跟唐亦宁的脚步,也发出一条朋友圈,照片一模一样,配文是:【把我家的唐小姐拉出来遛遛,爱你~[爱心]】 两人的朋友圈立刻被蜂拥而至的亲戚、同学、同事、朋友和客户炸翻。 除了少数几个知情人,绝大多数人都一脸懵逼。 【卧槽!江刻你结婚了?你什么时候谈的恋爱?】 【江刻你不是不婚主义吗???】 【小唐你闪婚啊?】 【江刻你竟然不是Gay?啊我的三观颠覆了!哈哈哈哈开玩笑的,恭喜结婚!】 【唐亦宁你老公好帅啊![色]】 【小唐,你老公有没有失散在外的亲兄弟?我有个朋友想认识一下。】 【江刻你从哪儿找的这么漂亮的老婆?你居然能找得到老婆?】 【恭喜新婚!祝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早生贵子呀!你俩这么好看,生出来的宝贝该可爱成啥样哦!我已经开始期待了呜呜呜】 唐亦宁和江刻并肩坐在餐桌边,头碰着头看两个手机上不停跳出来的评论和点赞,问:“你说,咱俩算闪婚吗?” “不算吧。”江刻说,“咱俩都认识多少年了。” 唐亦宁托着下巴,语气遗憾:“我都没和别的男生谈过恋爱。” 江刻:“……” 他一把搂过唐亦宁,不顾她的尖叫,把她的脑袋闷在自己怀里,揉乱她的头发,问:“你什么意思?我告诉你唐亦宁,你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人家都谈过好几个呢!”唐亦宁挣扎着抬起头来看他,“你就没想过也许能认识更好的女孩吗?更漂亮的,更聪明的,更年轻的,更有钱的!” 江刻用双手捧住她的脸,严肃地问:“你想法很多啊,我还有哪儿让你不满意了?谁说一定要谈好几个的?找到一个喜欢的还不够吗?” 唐亦宁的脸都被他挤得变了形,嘴唇不由自主地噘起来,说话的样子很搞笑:“你现在说得这么好听,为什么不能早点儿开窍?” 这话江刻没法答,自己也知道他的确是耽误了唐亦宁好几年,是一个女孩最宝贵的青春年华。 他没能好好对她,她靠着强大的信念独自坚持,没有离开他,从一个活泼开朗的少女,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被这份单方面、无希望的“爱”束缚得失去了光彩。 某一天,她幡然醒悟,想要扯掉那些束缚,开始新生活,她决定离开他,真正地为自己而活。 他后悔了,把她抓回来,又把那些束缚一股脑儿往她身上缠,美其名曰那就是“爱”。 -- 第258页 现在,他终于明白,自己要做的,不是将那些束缚重新给她缠上,而是帮她一起扯掉,陪她一起向前。 他想看到唐亦宁无拘无束的模样,就像她十八岁时那样,天真乐观,勇敢坚韧,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他希望她到八十岁都能那样随性,做一个潇洒快乐的小老太太,而他,并不想成为一个孤僻的怪老头。 他才不是江岳山那样的人,他的心是热的。 江刻依旧捧着唐亦宁的脸,看着她噘起来的嘴,凑过去就咬了一口,说:“至少,我们没有分开过,我们一直都在一起,以前对你的亏欠,以后几十年,我慢慢还。” 唐亦宁眨巴了一下眼睛,心想,对哦,不管怎么说,他们相识以后就没有分开过,始终陪在彼此身边,看着对方成长。比起那些言情小说中经典的久别重逢、破镜重圆桥段,他们已经很幸运了。 江刻和唐亦宁就这么愉快地在朋友圈官宣结婚,次日去公司上班时,免不了受到无数“慰问”。 唐亦宁还好一些,她是女孩,可以用害羞来回避问题,江刻就不行了,被好多人围着调侃,让他请大伙吃喜糖。 江刻:“……” 他都要离职了,还要请吃喜糖?这波公开有点亏啊。 吐槽归吐槽,他还是去买了一百多份喜糖,装在大袋子里,学着以前见过的同事发喜糖的样子,挨个去办公室分发给熟悉的同事。 江刻:“陈姐,吃喜糖,我结婚了。” 陈艳爆笑:“哈哈哈哈哈!说好的不婚主义呢?这就一头撞进围城啦?” 江刻:“孙大状,吃喜糖,我结婚了。” 孙律师胖胖的脸上堆满笑:“哦呦呦呦呦,谢谢谢谢,恭喜恭喜,真难得呀,我居然能吃到江刻儿给的糖!刻儿,你不是不婚主义吗?” 江刻:“……” 几乎每个人都要逗一下江刻,因为他年纪不大,平时又冷又抠,在公司里还一直拒绝别人给他介绍对象,义正言辞地说自己是不婚主义。现在看到他结婚,大家伙儿都乐坏了。 在食堂吃午饭时,一堆人围着聊天,猜江刻家里是谁说了算,大部分人说肯定是江刻,因为他是个能拿主意的人。赵海涛摇摇筷子:“我觉得不是,刻儿有妻管严的苗头,要不要赌一个……” 聊天的人捧着餐盘一哄而散,只留赵海涛一个人待在原地。 赵海涛:“哼!” 一月二十号晚上,杋胜科技举办年会,江刻不回家吃饭,唐亦宁出了门,去和潘蕾、吴丹娜小聚。 这是一次聚会,也是一次分离。 唐亦宁即将去广州工作,而吴丹娜则下定决心离开钱塘,回老家考公,意味着这一趟回家过年,她不会再回来了。 经过一系列事情,潘蕾受到不小的打击,整个人变得蔫了吧唧,晚餐时的气氛就偏压抑。 潘蕾感到委屈,她是真心实意地想对两个闺蜜好,从大学开始就给她们介绍条件优越的男朋友,时不时的请她们吃大餐,叫她们出去玩,结婚时还为她们量身定制伴娘裙,可她们似乎并不领情。 唐亦宁居然和江刻结婚了!这么大的事,她只告诉给吴丹娜。 钟隐贤和吴丹娜的感情出了问题,唐亦宁似乎知道些什么,却没告诉她。 潘蕾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一开始心里还有气,对蟋蟀吐槽了几句,蟋蟀说:“你要不……出来上班吧?老待在家也不好,给自己找点事做,就不会这么无聊了。” 潘蕾:“……” 餐桌上,唐亦宁悄悄地观察吴丹娜,她瘦了一些,气色倒还好。 吴丹娜正在治疗情伤中,因为钟隐贤是潘蕾介绍的,她就没对两个朋友说这方面的事,更加不会说钟隐贤给了她一笔钱,她收下了。 她只说爸爸妈妈叫她回家找一份稳定的工作,以后就在老家恋爱结婚,工资低点没关系,毕竟老家房价也低,生活压力会比留在钱塘小很多。 “以后你们到我老家来玩,我给你们做导游,请你们吃饭。”吴丹娜笑着说,“我要是结婚,叫你们,你们要来啊。” “我一定去。”唐亦宁说,“这些年,你们要是来广州玩,也要来找我,我请你们吃饭。” 潘蕾说:“我会排着队去见你们的!” 趁着吴丹娜去上厕所的几分钟,唐亦宁问潘蕾:“蕾蕾,那天我喝醉后发生了什么?我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潘蕾眼神闪烁了一下,还是决定不告诉唐亦宁:“没发生什么,你喝多了就晕了嘛,霍云舟气得走掉了,我和蟋蟀还有江刻的老板,给你们开了两间房,把你们搞到房间里,宴会厅那边好像也没什么事。” 唐亦宁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潘蕾又说:“我听说,霍云舟第二天就飞到挪威去滑雪了,可能是去散心。这个人好可怕,以后我还是不要和他来往比较好。” 唐亦宁说:“你也不要和钟隐贤来往,他人品不好,我怕他带坏蟋蟀。” 潘蕾低下头去:“其实我对钟隐贤不熟,他和蟋蟀是发小,但蟋蟀平时也不和他们一起玩,他很黏我,你知道的,有些事,我和蟋蟀真的不知情。” 吴丹娜回来了,唐亦宁和潘蕾就没再继续聊下去。 一顿饭吃完,三个女孩拍了几张合影做留念,潘蕾开车走了,唐亦宁和吴丹娜手挽着手一起走去地铁站。 -- 第259页 “你发现了吗?”吴丹娜说,“毕业以后这些年,其实我们和潘蕾已经越来越远了。” 唐亦宁说:“发现了。” 她早在上大学时,就知道她们和潘蕾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吴丹娜笑笑:“我在这边朋友不多,你离得远,工作又忙,只有潘蕾比较空,我和她见面频率就高一些,见多了,我就有了一种错觉,以为我和她是一样的。” 唐亦宁没说话。 吴丹娜说:“现在我才知道,其实我们和她从来就不一样。” 唐亦宁安慰她:“也没那么夸张,无非就是她在乎的东西和我们在乎的东西不一样。很多东西对她来说,得来太过容易,她就没法理解我们的追求。说实话,我也不太能理解她的想法,她毕业后就没上过班,换成我们,你觉得可能吗?我会被我妈用扫帚赶出来的。” 吴丹娜没再说下去,一直到分别前,唐亦宁转身要走,吴丹娜才突然问她:“那封邮件是你发的吗?” 唐亦宁使出了能去考电影学院的演技,愣愣地问:“什么邮件?” 吴丹娜看了她一会儿,笑起来,说:“没什么。宁宁,再见。” “再见。”唐亦宁站在原地,看着吴丹娜独自一人走进地铁站。她知道,往后好长一段时间,她们三个都不会再见面。 过年前一周,毛鲜大排档进入最后的营业阶段。 因为老板生病,他的儿子和儿媳最终决定过年后不再经营,小小的店面就挂出了转让信息。 一月底,天寒地冻,室外的桌子都被收起,吃饭的客人只能挤在室内,还需要提前预约。 尤达预定了一桌,叫江刻和唐亦宁一起去,说吃完这一顿,这辈子再也吃不到毛鲜老板做的卤牛肉和白斩鸡。 江刻和唐亦宁欣然赴约,意外地见到了李叔。 李叔还是老样子,头发灰白,穿着一件黑色高领毛衣,面容清瘦,气质儒雅,对着江刻笑眯眯。 江刻领着唐亦宁到桌边坐下,与李叔打招呼:“李叔,好久不见。” 这顿饭局其实是李叔组的,他一个人订不到桌,打电话给尤达,让尤达叫上江刻,说自己也算是看着尤达和江刻长大,毛鲜要散了,他们爷仨也聚一聚,就当吃顿散伙酒。 李叔看着江刻,笑得更开心,问:“小刻儿,我听小达子说,你要下岗了?” 作者有话说: 尤达:好多人说李叔要送我房子,让我发财,我一直在等待,结果,他竟是看上了江刻……终究是我错付了……T_T 作者官方回答几个问题: 1、霍总监和兰笑没有一丁点的感情线,他们一起工作多年,兰笑对霍很熟悉,像个姐姐。 2、潘蕾是真的不知道钟隐贤的为人,钟是蟋蟀的发小。 3、尤达和王小灿是BE,没有挽回的可能。 4、金手指就是李叔,其实也不算金手指,是非常合理的一个安排,下章揭晓。 第86章 李叔 江刻听到这个问题就想吐血,唐亦宁说他要“被开除”,到李叔这儿又变成“要下岗”,真凄凉啊,都有了一种碌碌无为、穷困潦倒的中年失意人的既视感。 唐亦宁“噗”地笑出来,尤达也咧着嘴哈哈傻笑。 “李叔。”江刻郑重地说,“我就是从原单位辞职,准备跳个槽,没那么严重。我收到好几份Offer了,就是还没决定去哪家,想等年后再看看。” 尤达补充:“叔,Offer就是录用通知书。” 李叔说:“我知道Offer是啥,我也是读过大学的人。” 尤达惊讶:“是吗?叔你还读过大学啊?你这年纪读过大学的可不多,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呀?” 李叔骄傲地说:“电大。” 尤达:“……” 江刻瞪了尤达一眼,尤达嘴巴真是大,喝了酒更是容易竹筒倒豆啥都说。江刻家里的那些事就是被尤达捅给李叔的,那会儿江刻还小,被李叔问起时脸都憋红了,差点哭出来,李叔见他不愿意说,后来才没再问。 小店室内有空调,热烘烘的,江刻和唐亦宁脱掉外套,老板娘把菜一盘盘端上来,都是招牌菜,四人碰了下杯,一起动筷,边吃边聊。 李叔吃着最爱的卤牛肉,咪着小酒,对三个年轻人侃大山:“这店刚开起来时,我女儿才两岁,她小时候特别喜欢吃这个卤牛肉,我三天两头带她来吃。后来拆迁搬了家,她没多久就把这地方给忘了,只有我还惦记着,隔一阵子就回来一趟。” 江刻问:“李叔,你还有女儿?” 李叔说:“有啊,我女儿二十七岁,学医的,博士还没毕业呢。” 尤达惊叹:“博士啊?都没听你说起过。” 江刻又问:“那你还有老婆?” “你这不是废话吗?”李叔无语,“没老婆哪来的女儿?” 尤达给李叔倒酒:“叔,你别理他,他一直以为你是个孤老头,因为你每次都一个人来喝酒。” 李叔抿了一口酒,说:“我老婆讲究养生,不爱吃这些,女儿嘛很忙,基本不着家。我其实住得很远,每次过来也是为了放松一下。这些年,菜的味道没以前那么好了,吃的就是个情怀。” 他望向四周,江刻三人也随着他一起打量这破败的老店,心里都有些唏嘘。 -- 第260页 尤达把江刻即将离职的事告诉给李叔,也知道唐亦宁年后就要去广州工作,他啃着鸡爪,不解地问江刻:“刻子,你为啥不跟你老婆一起去广州?” 江刻脱口而出:“我房子还在这儿呢!” 尤达说:“房子又不会跑,三年哎,你反正要找新工作,干吗不跟过去?人重要还是房子重要?” 唐亦宁插嘴:“江先生名言,房子最重要!” 尤达笑得直抖,向她竖起大拇指,说:“要是我,肯定跟着你一起过去,两个人在一块多好。刻子这么牛逼,肯定能在广州找到合适的工作。” “我得留下。”江刻指指唐亦宁,“帮忙照顾她爸妈,她爸爸身体不好,万一有个头疼脑热,她不在,我得帮一把。” 其实,江刻也曾想过和唐亦宁一起南下,两人还为此认真讨论过,结论是,不太合适。 唐亦宁对尤达解释:“重点不是我爸妈,重点是江刻的工作。我过去就待三年,最多四年,江刻要是过去,我也知道他肯定能找到工作,那三四年后怎么办?我要回来了,他在那边干得好好的,指不定刚要升职加薪,你说他是走是留?跟我一起回来吧,他又要在钱塘重新找工作,那会儿他都三十岁啦,谁知道能找个啥样的,总不可能再从底层程序员做起。” 江刻对尤达说:“听到了吧?不是我不想去,是她不要我去。唐小姐现在不羁放纵爱自由,嫌我烦人,已经开始嫌弃三十岁的我了。” 他又搂过唐亦宁的肩,说,“不过老婆,我还是要声明一下,我现在二十五岁半,三年后也只有二十八岁半,四舍五入不能这么来。” 唐亦宁正在啃鸡翅膀,推他:“你得了吧!还半,半你个头!二十六就二十六。你去广州一点都不现实,折不折腾呀?你以前一点儿都不黏人的,乖乖待在钱塘挣钱还房贷!” 江刻不高兴,把她搂得更紧:“这么不想我过去啊?” 唐亦宁挣扎:“不想!你这人忒烦人,甩你几次了都甩不掉,狗皮膏药似的,这次总算能让我清静几年。” 江刻气道:“你想甩掉我?等下辈子吧!” 尤达听着他俩斗嘴,又羡慕又好笑,手指轮流指向唐亦宁和江刻,对李叔说:“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 李叔一直没插嘴,这时候问:“小刻儿,我听小达子说,你辞职是因为得罪了公司的一个大股东?” 江刻看向尤达,尤达心虚地垂下头,江刻说:“对。” 李叔一脸八卦:“具体是怎么回事啊?” “叔,我不想说。”江刻是个注重隐私的人,不想再提起这件事,还是对着李叔这么一位拆迁暴发户,他俩又不熟。 李叔没再追问,向他敬酒:“不说就不说,别为这种事烦心,来,叔敬你,祝我们小刻儿前程似锦。” 尤达也举起杯子:“叔你怎么不敬我呢?” 李叔说:“敬敬敬,祝我们小达子飞黄腾达!” 尤达大笑,李叔又和唐亦宁碰杯:“祝小唐在广州一切顺利,你们三个都要好好的啊。” 唐亦宁笑成一朵花:“谢谢李叔!” 一通碰杯后,这顿饭也吃得差不多了。 临走前,尤达说:“李叔,毛鲜关门了,你以后是不是就不往这儿跑了?” 李叔点头:“应该是。” 尤达很遗憾:“那我们以后估计就见不着面了。” 李叔看了眼江刻,意味深长地说:“那可说不准,我又没死,还能活几十年呢。” 四人离开毛鲜大排档,尤达回驿站,江刻和唐亦宁去取车,李叔和他们顺路,三个人一起往停车场走。 江刻和唐亦宁手牵着手,无视李叔这个大电灯泡,一路走得黏黏糊糊。走到停车场后,李叔摸出一盒烟,叫住江刻:“小刻儿,陪叔抽根烟再走,成么?” 江刻与唐亦宁对视一眼,唐亦宁拿着车钥匙,说:“你陪李叔抽烟吧,我去车上等你。” 她走了,黑漆漆的路边只剩江刻和李叔两人。 李叔穿着一件黑色呢大衣,脖子上围着一块靛蓝色格子围巾,可怜江刻对奢侈品牌一点都不了解,但凡他稍微懂一点,就算看不出李叔的大衣价值不菲,也应该认得出那块围巾,是Burberry的经典款。 江刻点起烟,默默地抽了一口,发现李叔个子不矮,应该有1米8。尽管年纪大了,李叔的腰背还是很挺拔,站在那儿有一股气势,江刻觉得,那是属于暴发户的气势。 房子多的人,就是有底气啊。 李叔也在抽烟,上下打量了一下江刻,感叹道:“小刻儿真是长大了。” 江刻失笑:“李叔,上回尤达告诉我,你问他要去了我的电话,你有事找我?” 李叔和他卖关子:“是有事找你,你先猜猜看?” 江刻真的猜起来,还猜得很认真:“要我帮你……修电脑?” 李叔被他的脑回路惹得爆笑出声,都笑咳嗽了:“小刻儿,你可真是个有趣的小伙子。” 江刻帮李叔拍背,怕这老头给笑岔气,李叔止住咳嗽,才又一次去看江刻,说:“小刻儿,尤达不在,我就不和你插科打诨了。和你说实话吧,我从你十八岁,高考成绩出来后,就看上你了。” 江刻:“?” 他面色不太自然,说:“李叔,我已经结婚了。” -- 第261页 “啧,没找你做女婿!”李叔说,“我错过你三次,又等了你三年,现在是第四次机会,我一定要和你把话说清楚,也希望你能好好考虑。” 江刻越听越迷茫,问:“李叔你到底要说什么?什么机会?” 李叔问:“上个月,你有没有接到一个HR的电话?想找你来面试。” 江刻回想了一下,说:“我上个月接到好几个猎头电话。” 李叔说:“不是猎头,是HR,面的是总经办助理岗,你拒绝了,还记得吗?” 江刻想起来了,在一众猎头推荐的互联网行业相关岗位中,夹着一个怪怪的总经办助理岗,江刻当时十分无语,没听完介绍就给推了。 开什么玩笑?让他一个搞技术的去做助理?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 江刻说:“是有一个。” 李叔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江刻,说:“那个电话就是我让HR打的,说是总经办助理,其实真正的岗位是……董事长助理。” 江刻接过名片,借着月光低头看,名片印制得很简单,银色铜版纸,内容却不简单,公司抬头是:汇铓科技(钱塘)股份有限公司,头衔、姓名赫然印着——董事长,李国平 江刻:“……” 李国平今年五十六岁,因为家里遗传的少白头,中年起头发就开始发白,他也懒得染,还觉得这样更显稳重。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外貌与实际年龄向来不符,尤达和江刻一直以为他已经六十多岁,还以为他是个靠拆迁发财的暴发户。 李国平的确是个暴发户,二十二年前家里那两栋自建房被拆迁后,他分到好几套房,还有一笔赔偿金,便带着老父母和妻女搬去了别处。 但他没有靠那几套房收租度日,很快就把房子都卖掉了,因为他有特别想做的事,缺的就是启动资金。 李国平有个发小,叫崔翔生,90年代中期留学回国,在一家研究院从事高端精密仪器开发。崔翔生一直都想自主创业,可惜没有钱,李国平卖房得钱后,两人当即从原单位辞职,一个出钱出力,一个出技术,成立了一家做精密仪器的小公司,即汇铓科技的前身。 创业多艰难,但那个年代,创业也多机遇,李、崔二人拿到了政府扶持资金,在被国外品牌大幅占据的国内高端分析仪器市场上,汇铓科技杀出一条血路,立志要做中国人自己的高端科学仪器。 短短几年,李、崔两人愣是把小公司越做越大,建起大厂房,造起办公楼。九年前,汇铓科技在深交所成功挂牌上市,李国平任职董事长,崔翔生不善社交,依旧主管技术与产品。 李国平注意到江刻时是十二年前,汇铓科技还未上市,江刻十三岁,念初二。 托尤达的福,李国平知道了江刻不同寻常的成长经历,也看到过江刻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淤青,据说都是被他亲哥给揍出来的。 江刻个子比同龄人高,身子骨却很瘦,他长相俊俏,有着一双冷漠的眼睛,性格沉默寡言,只有和尤达待在一起时,神情才不那么拒人于千里。 李国平好奇地想,像江刻这样的小孩,以后会长成什么样?会荒废学业吗?会去混社会吗?会学会抽烟打架、喝酒泡妞,最后成为一个底层打工人,甚至是看守所的常客吗? 怪可惜的,大人的错,也许会毁掉一个孩子的一生。 李国平怜惜尤达和江刻,偶尔见到这两个无处可去的小可怜,会请他们吃个饭。尤达每次都很高兴,江刻却不太乐意,会找借口离开,只留尤达陪着李国平。 李国平从尤达这里打听江刻的事,每一次听都会更了解江刻一些,能感受到江刻身上珍贵的闪光点,知道这是个在逆境中都不曾屈服、不会自怨自艾,只会咬紧牙关向前冲的好小子。 李国平知道江刻考上了重高,不仅自己考上,还拉着尤达拼命学习,把尤达也带上了重高。 三年后高考,江刻考出681的高分,李国平知道后非常高兴,填志愿前,让尤达把江刻叫来吃饭,很认真地给他分析志愿,问他愿不愿意填报A大电气工程、机械设计或电子科学等专业。 十八岁的江刻埋头吃饭,只说了一句:“李叔你别说了,我已经决定了,要报计算机。” 李国平问:“为啥呀?” 江刻嘴里塞满饭,一本正经地说:“因为程序员挣钱多。” 李国平:“……” 那是他第一次错过江刻,想想也无妨,要尊重江刻的决定。 第二次错过,是在江刻大四毕业那年,李国平满心期待地想给江刻安排工作,刚起了个头,江刻就说:“我毕业后要去深圳,已经拿到大厂Offer了。” 李国平很遗憾,却也没办法,深圳大厂的岗位对于江刻来说的确有很强的吸引力。 第三次错过,是在江刻正式毕业以后,李国平意外地听尤达说起,江刻没去深圳,居然留在了钱塘。 李国平大喜过望,想把一切对江刻和盘托出,却得知,江刻已经签约杋胜科技。 尤达说江刻的起薪就有二十多万,李国平想了一下,他好像给不到江刻这么高的年薪,本科生进汇铓科技工作,不管是A大毕业还是清北毕业,起薪就那样,要是硕士毕业……就不一样了。 李国平有了另一个念头,想看看江刻这样直来直去的性格,在职场能发展成啥样。他决定再等江刻三年,如果三年后,江刻还是个好小子,他再试试把他挖过去。 -- 第262页 江刻没有让他失望,他真的是个好小子。 令李国平惊喜的是,江刻居然英年早婚了,他的妻子和他一样年轻,两人对视时,李国平能看到江刻眼睛里的光亮。 这个向来冷心冷肺、眼里只有钱和房子的小伙子,如今,心里有了一个人,让他的气质都变得温柔许多。 前一年国庆长假的最后一天,在毛鲜大排档,李国平被几个小年轻围着骂,当时,他的司机兼保镖就在不远处盯着,就等他发出指令上前护人。可他还没来得及发出指令,尤达就冲了过来。 紧接着是江刻,江刻的表现令李国平欣喜,他没讲什么兄弟义气,没帮尤达动手打人,从头到尾都在冷静地拉架,大喊着让妻子报警。 那一刻,李国平确信,江刻这个人,能用。 于是就有了后来的事,李国平问尤达要来江刻的电话,知道他要在老单位待到年底,为了领年终奖,特地在十二月才让HR去联系他,意料之中,江刻拒绝了。 李国平也不急,就等毛鲜最后一聚。 现在的情况真是天助李国平,江刻要离职了,还没找到下家,李国平再也不和他玩虚的,直接说出了他的邀请。 “江刻,你别小看这个岗位,说是总经办助理,真正的发展方向可是副总级别。” “如果是现在,岗位起薪是四十万一年,三年后是多少我不好说,不过肯定是只多不少。” “这个岗位招聘门槛不低,我也不能为你破例,国外院校先不提,如果是国内高校,要求本硕都得是985毕业。” 江刻已经经过李国平同意,用手机查了汇铓科技的信息,公司注册资金5个亿,厂区在城西郊外,比云遥还远,办公大楼在科创城。 他震惊得烟都忘了抽,差点被烟屁股烫到手。 李叔……这个拆迁户,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大佬啊! 尤达这个白痴,这么多年到底在搞什么?! 江刻忍住内心的波动,说:“李叔,我只有本科文凭。” 李国平早就想好了,说:“我等你三年,就是想让你去念A大的MBA(工商管理硕士),那个需要本科毕业后有三年工作经验才能报考,我希望你以后能任职管理层,而不是去技术岗。” MBA学费要二十多万,窦钧念过,江刻知道。 他想了想,说:“MBA很贵,我念不起。” 李国平大笑,说:“知道定向委培生吗?就是学校、公司和考生签一个三方协议,我委托学校来培养你,学费由我出,你毕业后要为我服务一定的年限才能走。” 江刻问:“要服务多少年?” 李国平说:“五年。” 江刻又问:“全日制?” 李国平说:“在职研。” 江刻:“那我平时还得找个公司去上班?” 李国平说:“你的劳动合同肯定要签在我这儿,你必须是我公司里的人,我才能去委培你。正好,广州那儿有一家我的全资子公司,叫汇铓电子,它是做电子信息化平台的,和你的专业也对口,你可以先去那边上几年班。” 江刻被绕晕了:“广州?不是说A大吗?” 李国平说:“动动脑子嘛,小刻儿,985高校又不是只有A大,中山大学也可以啊!” 江刻:“……” 作者有话说: 汇铓(máng)科技,(会忙,感觉要天天加班呢哈哈哈!) 没有一个人猜出故事走向,本作者深感欣慰。 小江:QAQ一把年纪了还要去考研?作者你没有心! 我查了各种MBA定向委培生的资料,觉得真的好适合江小狗,不用他交学费耶~不过真的只有人才才有这样的机会吧,本学渣表示羡慕。 第87章 春节 江刻没有当场答复李国平,这么大的变动,他需要慎重考虑,说回去后要和家人商量一下。 李国平表示理解,和江刻约好时间,让他年前去汇铓科技的办公楼看看。 江刻要商量的对象只有唐亦宁,与李国平分别后,他默默地走到车边,坐上副驾,唐亦宁启动车子,看着他凝重的表情,问:“怎么啦?李叔找你有事啊?” 江刻:“嗯,回家再说,我先想想。” 回云遥的路上,江刻把所有事都捋了一遍,还打开手机查询各种信息,唐亦宁没打扰他。一直到走进家门,两人洗过澡,江刻才拉着唐亦宁坐到沙发上,把事情全都告诉给她。 听说李叔的真实身份后,唐亦宁吃惊地捂住嘴。 听说李叔让江刻公费去念MBA,唐亦宁好开心! 听说李叔让江刻去广州一边念书一边上班,唐亦宁笑不出来了,身子一软,直接“昏倒”在沙发上。 她颠着脚,捂住脸,哀哀地叫:“NO——” 江刻一个饿虎扑食扑上去,重重地压在她身上,掰开她的手,瞪着她的眼睛:“真不想我过去啊?” 唐亦宁抿着嘴,大眼睛“哀怨”地看着他,憋了一会儿后终于哈哈哈地笑起来,双臂圈住江刻的脖子,柔声说:“没有啦,逗你的,我当然想你一起过去,就是有点儿意外,这事靠谱吗?” “说不好。”江刻爬起来,又跟捞什么似的把唐亦宁也捞起来,搂着她的腰,让她坐在他大腿上,问,“你觉得靠谱吗?” 唐亦宁说:“我觉得还行,反正你本来就在找新工作,要不……先试试?二十多万的学费呢,你自己哪舍得花?这读研都能报销,浪费了多可惜,什么时候考试啊?” -- 第263页 江刻说:“它是要先面试再笔试,面试分批,大概在八九十那几个月,笔试是十二月,真要考的话,年后就要准备起来,得报个班培训一下。” 唐亦宁说:“那你先去李叔公司看看呗,看过了再做决定,我是觉得这机会不错。” 江刻皱眉:“要签协议,毕业后要给他服务五年才能走。” 唐亦宁抱着他的脖子,晃起两只脚:“你别只想着走,要是人家公司够好,你就算干满五年还能继续干。那是个新平台,李叔欣赏你才肯给你这个机会,你先试试嘛。大不了看看违约条款是什么,如果只是赔偿学费,那更没关系了,咱们赔就是,至少你念完MBA了呀,这毕业证总是你自己的。” 这么说也有道理,江刻陷入沉思。 李国平说让他毕业后从助理做起,希望他以后能任职管理岗,而不是技术岗,这和江刻的职业规划不谋而合。 他选择计算机行业并不是因为热爱,而是因为这个行业容易拿到较高的起薪,他想要快速地积攒买房首付,付出的是超额工作时间,也就是健康成本。 互联网行业永远不缺一腔热血、不惧加班的年轻人,江刻热爱的是高薪与发展,害怕的是年纪上去后,被行业和时代抛弃。他现在的技术在同龄人里算优秀,可放眼整个行业,那么多博士、硕士、海外名校学成归来的计算机大牛,江刻只是一个本科生,不能保证自己到了三十多岁还能拥有竞争力。 除非他继续去深造,不停地学习,那得花钱,还要花时间。 二十八岁转管理岗是他一直就有的规划,现在他得到了一个机会,还不算完全转行。 汇铓科技和望金拉链不一样,望金是一家传统的生产型实业,而汇铓是被国家扶持的高新技术企业,生产的是高科技分析、检测仪器和智能制造装备,每一样产品背后都依托着在线分析平台和庞大的智能化数据库,算是和计算机行业息息相关。 江刻对这个新平台是满意的,唯一纠结的是,他这些年的后端开发经验,到了新公司,也许会派不上用场。 他把想法说给唐亦宁听,现在,他学会了把自己的心事与她分享、与她商量,不会再一个人固执地做决定。 唐亦宁说:“这有什么呀,马爸爸大学念的还是师范呢,毕业后做了六年老师,人家多有魄力,转行转得风马牛不相及,你这都不算完全转行,怕什么?” 是啊,怕什么? 江刻想,他还没满二十六岁,就像唐亦宁愿意跟随莫惠清去广州闯荡一样,他也可以趁着这些年去闯一闯,不一定非要局限在互联网行业。 “那……试试?”江刻坏笑着去咬唐亦宁的下巴,“我和你一起去广州,一边上班一边备考,怎么样?” 唐亦宁也笑:“我觉得可以。” 江刻问:“你爸妈那儿,没关系吗?” 唐亦宁说:“没关系,我爸妈年纪还不大,我们会回来的。” 江刻松了一口气,双臂把她的腰用力一箍,眼睛亮起来:“老婆,你好像又没甩掉我。” 唐亦宁假哭,在他怀里颠簸:“呜呜呜……你真的好烦好烦好烦啊!” 江刻大笑,笑声爽朗又畅快。他站起身,像抱小孩似的把唐亦宁竖着抱起来,举得高高地往主卧跑,唐亦宁吓得抱住他脑袋,一路尖叫。 主卧门被江刻用脚踢上,很快,女孩子的尖叫声就消失了。 门内门外都安静下来,客厅里的挂钟滴滴答答地走着针,距离过年,越来越近。 江刻在年前去了一趟汇铓科技的办公大楼,大楼底下十几层出租给了别的公司,顶上八层全部属于汇铓,是汇铓在钱塘的大本营。 江刻见到了工作中的李国平,李董一身西装,坐在顶楼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笑眯眯地请江刻喝茶,那慈祥的模样和坐在苍蝇馆子里吃饭的小老头没啥两样,江刻却觉得像在做梦。 李国平找了一位HR带江刻去公司参观了一下,HR告诉江刻,公司在全国各地有数个子公司,涉及行业不一样,但都和分析、检测仪器有关。 位于广州的汇铓电子是一家主做水利传感、采集及传输一体化设备的高新企业,除了硬件产品,公司还上线了水资源、水处理管理系统、水库风险预警系统、水系连通管理平台等软件产品,招聘的都是计算机、电气工程、自动化等专业毕业生。 HR说,江刻要是过去上班,应该会进软件开发相关部门,任职自动化设计工程师,经验不够先做上位机岗,经验够了就去下位机岗。收入方面,后者会比前者高很多,当然,工作强度和难度也更大。 江刻做事很干脆,参观完毕后,独自回到李国平的办公室,向他表明态度,愿意接受在广州的那份工作,同时备考MBA。 李国平欣慰地看着他,说:“那我让HR出劳动合同,二月一号开始,和你的老单位无缝衔接。广州那边,你三月一号再去报到,陪你老婆好好过个年,到广州后找一下住的地方,房租给你报销,还有考前培训也可以报销。” 江刻同意,迟疑了一下,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李董,我在广州的薪资是多少?” 李国平说:“HR没告诉你吗?你得先学起来,先去上位机岗,第一年月薪一万五,十四薪,第二年可以试试调去下位机岗,那个应该每月有两万多到三万。” -- 第264页 江刻:“……” 他被打击了一下,真要命,这月薪好像比唐亦宁都低。 行吧,他拼了,好好学,第二年无论如何都要调岗。 江刻说:“李董,你可别给我画饼啊。” 李国平笑得开怀,拍怕江刻的肩:“我从来不给人画饼,小刻儿,我一直都很看好你,李叔在这儿等你回来。” 江刻就这么搞定了他的新工作,和汇铓科技签订了为期三年的劳动合同,至于那份三方委培协议,要等他考上再签。 一月三十一号,杋胜科技还没放假,江刻却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公司,这是他在老东家的最后工作日。 中午,赵海涛招呼部门里十几个小伙子一起聚餐,为江刻践行,他们已经知道,江刻要去广州工作了。 饭桌上,赵海涛说:“也好,去念个书,还能和你老婆在一起,就是工资低了点。” 小南对江刻很有信心:“咱刻哥怎么可能接受一万多的月薪?那必须得升职加薪啊!” 江刻笑笑:“嗯,一定能涨上去。” 这种和钱有关的事,江刻绝不含糊,但他也愿意接受一时的低薪,明白这是他在汇铓发展的必经路,他已经够走运了,不能要求事事称心如意。 江刻带着私人物品离开公司时,窦钧没来送他,只给他打了个电话。 窦钧说:“刻儿,一帆风顺。” 江刻说:“谢了,老大,我回来休假时,一起吃饭。” 窦钧:“谁买单啊?” 江刻失笑:“我买单,我买单。” 窦钧也在那头笑:“臭小子,加油干啊!” 江刻:“知道了,老大,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江刻离开杋胜科技所在的办公大楼,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笑起来。 他看向大楼门口那条来回三年半的大马路,快过年了,每根路灯都挂上了大红灯笼,有些小店已关门歇业,营业着的店铺也都贴上了倒福,挂上了红艳艳的中国结。 这是江刻十岁以后最期待的一个春节,他有了真正的家人,不用再一个人孤零零地过。想到这一点,他的心越发雀跃,离职带来的失落也被抛到脑后,昂首挺胸地向前走去。 唐亦宁早就开始放春节假,和江刻商量后,月底前把爸爸妈妈接到星云坊,让二老在新房住个十来天,等大年初六再回去。 因为唐亦宁和江刻年后要一起去广州工作,这一年的年三十,韦秋敏就答应去星云坊和姐姐一家一起过。 于是,除夕下午,303室又热闹起来,挤了七……哦不,是八个人。 尤达也来了,以往他都是去王小灿家过的年,今年无奈地落了单,被江刻叫过来一起吃年夜饭。 唐亦宁买来一对春联,还有一张带着生肖图案的倒福,外加一堆红色窗花,和江刻一起动手往门上、窗上贴,小房子立刻变得喜气洋洋。 江刻还是头一回干这种事,很是新鲜,对联和倒福贴好后,他站在门外,看着焕然一新的303室入户门,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咱们家真好看。”他搂过唐亦宁的肩,心里的满足感快要爆棚,心想,这大概就是别人说的幸福。 唐亦宁仰起脸问:“咱俩要好几年住不上这房子,你会可惜吗?还没住满半年呢。” “不会。”江刻扭头亲亲她的头发,说,“尤达不是说了么,房子又不会跑,就让它在这儿等我们回家。咱们努力赚钱,每个月供着它,住哪儿都没关系,咱俩不分开,就好。” 唐亦宁心里甜甜的,觉得江刻变化好大,他不再是那个梦着房子、守着房子的小房奴了,他想通了,知道人这辈子不是为了房子而生,有很多事,还有人,远比房子重要。 只要他们心中有家,住在哪儿都一样。 江刻买来好多零食和水果,毛衣外穿着围裙,让唐亦宁招呼亲人们吃东西,自己则在厨房忙个不停。 他买了八只大闸蟹,还有两只鲜活的波士顿龙虾,去问韦冬颖怎么做,韦冬颖摇着手说:“这个太高级,我也不会,你自己去研究吧!” 韦秋敏嗑着山核桃,说:“小刻,都有螃蟹了干吗还要买龙虾?老百姓家不兴吃这个。” 江刻说:“宁宁爱吃,我答应过给她做。” 谁都不会做龙虾,江刻只能对着手机菜谱研究,唐亦宁溜进厨房,问:“要我帮忙吗?我可以切菜。” “不用。”江刻前一晚已经把很多菜备好了,说,“你去陪他们看电视,直播好用吗?” 唐亦宁抱住他的腰撒娇:“好用,我爸终于能看上新闻频道了。” 在岳父母住过来前,江刻开通了电视直播,为了大年三十晚上一家人能顺畅地看春晚,也为了让唐磊峰能看上他心爱的新闻台,不用再去研究点播怎么搞。 尤达站在阳台上吹冷风,手里点着一支烟,隔着玻璃移门旁观着客厅里的热闹。 他已经知道江刻和李叔之间的协议,要说不失落,肯定是假的,但尤达也没想过去怨怪李叔或江刻,江刻少年时过得苦,能干也是真能干,尤达比谁都知道,李叔会看上江刻,绝不是心血来潮。 江刻来到阳台陪他,尤达给他打了一根烟,江刻身上还穿着围裙,尤达笑他:“你可真像个家庭煮夫啊,煮菜那个煮。” -- 第265页 江刻耸耸肩:“我本来就是家庭煮夫,做多少年饭了。相信我,你不会愿意吃到我老婆做的菜,那叫一个难吃,每次给我留的饭菜我都是死命咽才能咽下去。” 尤达笑得好大声,眼泪都要笑出来。 江刻看他情绪不对,故意扯开话题:“今年,你有什么打算?” 尤达沉默了一会儿,趴在栏杆上望着小区风景,说:“就还是继续干快递,去年其实有赚钱,今年吸取经验,争取把去年碰到的一些问题解决掉,再辛苦点,应该能赚更多。” 江刻抽着烟,说:“剩下那些钱,你不用急着还。” 尤达点头:“我知道,你不想给我压力,但我自己得给自己压力。既然选了这一行就不能怕辛苦,不能干了三年又说不干,好好做个计划,真的可以赚钱。” 江刻说:“我隔一阵子会回来一趟,到时候找你喝酒。” 尤达笑着往他胸口捶上一拳:“行啊,你甭担心我,我比你混得开。我也不担心你,这和你以前要去深圳不一样,那次你是一个人,这次你和你老婆一起,挺好,去尝尝异地打工的滋味。” 江刻被他讲笑了:“艹,别提了,我工资对半砍。” 尤达大惊:“是吗?!怎么会这么低?” “没事儿,新行业新岗位,看看我能不能适应。”江刻对自己充满信心,“我老婆说了,我们都还年轻。” 尤达的脸上渐渐绽开笑,点头:“没错,我们都还年轻。” 年夜饭热热闹闹地开席,江刻和尤达一起抬出桌子,变成圆桌,唐亦宁摆着碗筷,抱着饮料瓶和红酒瓶招呼大家入座,八个人围在桌边,举起酒杯叮咚碰撞。 江刻又做出一大桌菜,令人惊喜的是,那道蒜蓉粉丝蒸龙虾竟然非常成功,被长辈们一通猛夸,说他的厨艺突飞猛进,可以去餐厅做大厨。 韦秋敏说明年的年夜饭去她家吃,后年再来星云坊,以后就这么轮。 蔡东东问唐亦宁:“姐,你和姐夫去广州后,这房子怎么办?就空着吗?” 唐亦宁与江刻对视一眼,笑着说:“也不算完全空着,我们已经给爸妈输入指纹了,他们随时可以过来住,两边轮着住,打个车就行。” 唐磊峰观察着江刻,江刻完全没有不乐意的表情,还给唐亦宁做补充:“房子就是要有人住才有人气,很多电器,长时间不用也不好。而且这儿有电梯,爸下楼方便,小区环境也比文兴桥好。爸妈过来就当度假,住厌了再回文兴桥,可以见见老邻居。” 蔡东东说:“大姨,你们要是过来住,就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们。” 韦冬颖怜爱地摸摸他的脑袋:“知道啦,小东东到底是上了班的人,越来越孝顺咯。” 韦秋敏说:“宁宁,小刻,你们放心地去广州,这儿有我在呢,我今年就要退休啦,到时候有的是时间去找你们爸妈玩。” 唐亦宁愉快地应下:“好呀,谢谢小姨。” 没有人聊起江刻和唐亦宁的婚宴,计划不如变化快,那两年之约,连唐磊峰都已释怀。 他想,等到两个年轻人回到钱塘再说吧,这大好年华,他们得到了机会,就该勇敢地出去闯。 这一年的春节,是江刻和唐亦宁结婚后度过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长假,不用像之前的国庆长假那样为装修奔波。 他们带着父母出去逛商场、逛古镇、逛公园,唐磊峰走路不方便,江刻就买来一架轮椅,到哪儿都由他推着走。 一家四口在外面下馆子,每顿都吃三、四百,江刻掏钱掏得很爽快。 唐亦宁拍着小手说:“哇,你最近好大方呀!” 江刻挑眉:“咱家现在可有三十多万存款。” 他放弃了买车位的计划,打算卖掉那辆二手朗逸,过完年给唐亦宁买一辆新车,两人一起开去广州。 在那边工作,他们都需要用车,谁急谁用,商量着来。 这是江刻过过的最完美的一个春节长假,年初六,他开车把岳父母送回家,剩下来的这些天,他和唐亦宁要过二人世界,也要为去广州做准备。 唐亦宁马上就要过生日,沈莹真说过,逢五逢十算是大生日,江刻在唐亦宁二十四岁生日时啥都没做,伤了她的心,这个二十五岁的生日,他想好好给她过。 可怎么过呢?江刻没有经验,去问尤达也没问到什么。尤达给的意见就是请吃大餐,买蛋糕,送礼物,江刻不太满意,心想,是不是可以过得再特别些? 谁都没想到,江刻毫无头绪的一件事,有另一个人帮他做好了安排。 大年初七,工作日的第一天,望金拉链还没开工,唐亦宁依旧和江刻一起窝在家里。下午,她接到一个电话,居然是Becka打来的,说自己就在星云坊小区外,叫唐亦宁出去见面。 唐亦宁不知道Becka为啥要见她,有点慌,江刻说:“你去吧,大白天的不用怕,有事给我打电话。” 唐亦宁便穿上羽绒服,独自一人出了门,在小区外见到Becka,也就是兰笑。 兰笑倚在她的橙色mini cooper车门上,穿着一身漂亮的呢大衣,卷曲的长发垂在肩上,朝唐亦宁招手:“嗨,小唐,新年好呀。” 唐亦宁跑到她面前,略微拘谨:“Becka,新年好。” 她悄悄地往四周张望,兰笑说:“放心吧,就我一个人,大魔头没来。” -- 第266页 唐亦宁心事被看穿,尴尬地笑笑。 兰笑说:“小唐,我是来和你道别的。” 唐亦宁问:“你要去哪儿啊?” “意大利,米兰。”兰笑说,“我辞职了,决定继续去米兰发展,做设计师。” 唐亦宁惊讶:“你辞职了?!” 兰笑发现她什么都不记得,笑起来:“对啊,其实我在米兰有个前男友,当时跟着Enrico回国工作,没办法才和对方分了手。那家伙前阵子问我最近怎么样,说想休假来中国看我,我说算了吧,还是我过去找他得了。这回,估计要吃个回头草。” 这是好事儿呀!唐亦宁为兰笑开心:“挺好的,Becka,祝你一切顺利。” 兰笑:“谢谢。” 只是……唐亦宁觉得这不是Becka来找她的主因,她俩并不熟。她等待着,果然,兰笑说:“其实,还有另一件事,我帮某人给你带个话,唔……他吧,早在元旦就给你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想要送给你。” 唐亦宁大惊失色:“不不不不不!我不要,你帮我和他说,我真的不要!我谢谢他了!” “那个礼物,不是那种能保存下来的东西。” Becka说,“而且还不在钱塘,需要你去舟市才能看到。” 唐亦宁嘴角一抽:“舟市?” 舟市是A省的另一个城市,沿海,夏天会是旅游旺季,冬天算是个拜佛胜地,开车过去要三小时。 她更加不想要:“Becka,我真的不想去。” 兰笑想了想,说:“他想对你道歉。” 唐亦宁结巴:“……不、不用了吧?我骗过他,是我的错,他、他不用……” 兰笑说:“你可以叫你老公一起去,就当生日过去玩两天。Enrico保证,他不会再做任何过分的事,他其实,真的不算……垃圾人。” 说到“垃圾人”这个词时,兰笑差点笑场。 唐亦宁:“?” 她挠挠头,想起晚宴的事还心有余悸,问:“他怎么会知道我的生日?” “哎呦。”兰笑说,“他可是个总监,想知道你的生日有什么难的?就算不去问莫经理,也可以去问彭经理呀。你在铠勋都有资料留着,这事儿是他自己打听来的,可不是我帮他干的啊。” 唐亦宁痛苦:“Becka,我……” 兰笑说:“话呢,我已经带到了,时间地点我会用微信发给你。你要是不想去,最好和他本人说一声。你要是决定去,和我说一声就行,害怕的话就让你老公全程和你在一起,放心吧,我了解Enrico,他不会再发神经。” 唐亦宁说:“我回去和我老公商量一下吧。” 兰笑潇洒地一摆手:“行,那我走啦,小唐,有缘再见。” 唐亦宁挥挥手:“再见。” 兰笑开车走了,徒留唐亦宁在风中凌乱,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打算回家,转身后就看到了江刻,他裹着羽绒服,双手插兜,安静地站在保安亭边。 他到底还是不放心,跟着她出来了,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江刻向唐亦宁伸出手:“没事了吧?来,跟我回家。” 唐亦宁不再郁闷,像只小鸟似的向他扑过去,牵住他的手,两人一起晃晃荡荡地走回家。 第88章 生日 “你想去吗?”江刻站在台面旁切肉丁,转头问唐亦宁。 她在摘刀豆,回答:“不想去。” 江刻又问:“你不好奇他要送你什么礼物?” 唐亦宁说:“不好奇。” 江刻说:“我还挺好奇的。” 他语气颇为认真,唐亦宁默默地瞟了他一眼。 在给女孩制造惊喜方面,江刻贫瘠的脑袋瓜完全不能和霍云舟比,他真的想不出太好的点子,猜不出像霍云舟这样的有钱人会送唐亦宁什么生日礼物,还非得去舟市才能看到。 兰笑已经把时间地点发给了唐亦宁。唐亦宁的生日是二月十三号,霍云舟给的时间是十三号晚上七点,地点是位于舟市海边的威斯汀酒店,再具体点儿,是酒店的自带沙滩。 江刻开始发散思维:“沙滩……会不会是个沙雕?” “你才是个沙雕!”唐亦宁无语,“大冬天的谁会去海边做沙雕?那边夏天才有沙雕节。” 江刻分析得有理有据:“他不是设计总监吗?服装设计师就是艺术生,说明他会画画,那他会雕塑也很正常。” “不可能。”唐亦宁不觉得霍云舟会那么无聊,说,“我猜可能是游艇出海之类,去海上……看日出?” 江刻:“那还得过夜?在船上过夜?” 唐亦宁说:“那可是游艇!里头有房间有客厅有厕所,上下三层呢。” 江刻想象了一下:“那很有意思啊!你去嘛!” 唐亦宁手脏,抬脚去踹他:“去你个头!” 两人一通乱猜,江刻不再开玩笑,把切好的肉丁放到餐盘里备用,认真地说:“我觉得,你要不还是去一趟吧,我陪你。” 唐亦宁不乐意:“为什么呀?那么远。” 江刻说:“咱俩过几天就要走了,以后估计也不会和他见面。你不是说你想把这个业务交给你们公司的金牌销售么?之前搞成那样,你交的就是个烂摊子,不如趁这机会好好和霍霍沟通一下。私人恩怨归私人恩怨,生意归生意,这样你交接工作时也能轻松一些,别让你莫姐之前的努力白费。” -- 第267页 娅仕玫是怎么做下来的,江刻都知道,唐亦宁仔细思索他的话,觉得有道理。她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把烂摊子留给薛明,难得霍云舟抛出了求和的信号,她要是再不给对方面子,娅仕玫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唐亦宁扭捏了一下,问:“你不会吃醋吗?” 江刻说:“这有什么好吃醋的?刚好你生日,我们就按那助理说的去舟市玩两天,当做给你过生日。咱俩还没一起旅游过呢,趁现在手头宽裕,去呗。” 唐亦宁抿着嘴笑,又轻轻地踹了他一脚:“行,那你去订酒店。” 订酒店……按道理就应该订在威斯汀,可是江刻和唐亦宁并肩趴在床上研究旅游APP时,发现威斯汀的房价非常贵。 江刻很困惑:“为什么十三号是八百多,十四号就要一千五?” 他们打算去玩三天两晚,顺便去拜个佛,唐亦宁提醒他:“笨蛋!十四号是情人节。” “哦。”江刻明白了,“你干吗不早一天生?这晚了一天房价翻倍呢。” 唐亦宁也觉得花一千五住一晚不值得,八百一晚她都嫌贵,说:“那要不提早一天去?十二号去,十四号回。” “不要,咱们也过情人节。”江刻没同意,“哎,你看这个东沙酒店,就在威斯汀隔壁,共用一个沙滩,房价却便宜一半,房间看着也不错。” 唐亦宁看江刻依次划开东沙酒店的图片,房间特别大,带阳台,一个晚上只要四百多,欣喜地说:“就这个就这个,订吧!” 江刻操作着手机,很是得意:“新客还有券,你也注册一个,我订一晚,你订一晚,这样最划算。” 唐亦宁:“哦哦!” 他们真的是百分百新客,长这么大还没自己订过酒店,突然就搞定了一次短途旅行,唐亦宁心里美美的,这可是她和江刻相识以来的第一次旅行。 江刻心里也很美,他一直想不好怎么给唐亦宁过生日,这一下全解决了。短途旅行是他之前从未考虑过的计划,江刻没经验,开始看游记做攻略。 大年初八,唐亦宁在朋友圈看陆萧图文直播,望金拉链钱塘小分队一大早集体出发去广州。 莫惠清、陆萧和杜春强一人一辆车,装满了行李,雄赳赳气昂昂地上了路。他们的路线是从江西过,计划在江西境内休整一晚,全程需要开十五个小时左右,对体力是很大的考验。 唐亦宁给陆萧点赞,留言说:【辛苦啦!过几天广州见!】 二月十三号,吃过午饭后,江刻和唐亦宁出发去舟市。 三个小时的车程,江刻没让唐亦宁换着开,傍晚时分顺利地抵达东沙酒店。 唐亦宁下车时就感受到不同,海边的风很大,空气里带着咸味,她和江刻办理完入住手续后来到房间,一眼就看到一个能看到大海的大阳台。 她欢呼着跑到阳台上,趴着栏杆看那片自带沙滩,这时候学生们正在放寒假,天还没黑,有大人带着小朋友在海边玩耍,下不了海就在沙滩上挖沙。 江刻走到唐亦宁身边,揽住她的肩,唐亦宁看着海浪一潮一潮地卷上沙滩,说:“我还是第一次看海。” 江刻说:“我也是第一次。” 唐亦宁糗他:“那你上次还说我是土包子!” 江刻说:“你是土包子是事实,我也是土包子啊,我又没否认。” 两人在房里待了一会儿,江刻饿了,决定去酒店外觅食。步行几分钟就有一个农家乐聚集的美食村,家家户户的自建小楼都做成了餐厅,江刻和唐亦宁挑了一家装修风格比较时尚的小店,手牵着手去点菜。 水族箱里有各种鲜活的鱼虾蟹,边上还有一大片琳琅满目的小海鲜,江刻说:“今天你生日,随便点,想吃什么都行。” 唐亦宁看着标价,咽咽口水,只说了两个字:“好贵。” 舟市的海鲜很新鲜,这里又是景区,周围有几家大酒店,哪怕是农家乐,海鲜价格也不便宜。 江刻盯着水族箱里的大螃蟹,提建议:“要不,我们来一只帝王蟹?” 唐亦宁吓一跳,帝王蟹一只起码一千五打底,个头大一点都能两千多,她不停摇手:“不要不要,太贵了。” 江刻问:“那……吃龙虾?” “年夜饭刚吃过。”唐亦宁教育他,“有钱也不能这么花,没必要,再说你都降薪了,咱们吃鱼吧。” 江刻:“……” 最终,他们点了一条价格适中的海鱼,还要了一份海鲜炒面,另外点了南沙贝、海瓜子、生蚝和扇贝等小海鲜,摆上桌时也足够热闹好看。 因为来外地过生日,唐亦宁没纠结一定要生日蛋糕,她和江刻美滋滋地吃着鱼和各种小贝壳,江刻与她碰杯,说:“老婆,生日快乐。” “谢谢。”唐亦宁喝了一口可乐后,向他摊手,“生日礼物呢?” 江刻一愣,不像是装的:“什么生日礼物?都出来玩了,还要礼物吗?” 唐亦宁:“……” 她好失望,嘴巴噘得老高,没有蛋糕就算了,怎么连礼物都没有?她七月时都给江刻打过样了呀,也告诉过他,自己二十四岁时就希望他能送一份生日礼物,明示暗示那么多次,他怎么还这么小气? 江刻无视唐亦宁的郁闷,居然还火上浇油:“赶紧吃,快六点半了,七点你还要去见霍霍,他不是给你准备礼物了吗?” -- 第268页 唐亦宁差点气吐血。 吃完饭,两人回房休整,七点差十分时,江刻送唐亦宁去威斯汀酒店的大堂,从那儿可以直接走到沙滩。 江刻说:“我在这儿等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唐亦宁垂头丧气地“哦”了一声,江刻又给她系紧脖子上的毛线围巾,揉揉她的头发:“海边风大,小心着凉,去吧,别迟到。” 唐亦宁不想说话,裹了裹羽绒服,独自一人推开玻璃门,向沙滩走去。 江刻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个笑,走到大堂吧柜台边,对服务生说:“你好,我姓江,之前打电话订过一个四寸的巧克力蛋糕,钱已经付了,可以拿了吗?” 服务生微笑:“可以,江先生,请稍等。” 晚上七点,天已经黑了,海风呼啸,把唐亦宁的头发吹得乱舞。 她抬头看天,夜色浓稠,繁星点点,快要正月十五,月亮只缺一个角就要变圆,银色的月光洒在海面上,有些微的光点在闪烁。 这是一个港湾,隐约能看见远方的几处岛屿,漫长的海岸线边空无一人,海浪依旧在不停地涌上沙滩,辽阔的海面上倒是风平浪静。 唐亦宁慢慢地走在沙滩上,没有看到游艇,也没有看到沙雕,就在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搞错了时间地点时,她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人。 那个高个子男人穿着一身黑衣,隐蔽在夜色中,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东西,低头在沙滩上划拉,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距离她有几十米远,唐亦宁向他走去,霍云舟终于听到声响,回过头,看到了她。 时隔一个多月再见面,气氛……属实是有点尴尬。 霍云舟的头发留长不少,也被海风吹乱,皮肤被黑衣映衬得更加白皙。他眉眼冷寂,神色平静,率先打破沉默:“嗨,小唐,新年好。” 唐亦宁双手插在兜里,站在他对面两米远处,回他:“新年好,总监。” 她终于看清霍云舟手里拿的是什么,就是根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长树枝。见到唐亦宁后,他也没舍得丢掉,一边说话一边拿着树枝继续在地上画着玩:“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唐亦宁说:“下午,四点多快五点。” 霍云舟问:“住威斯汀?” 唐亦宁摇头,指指与威斯汀相邻的另一片酒店群:“不是,住东沙,就在那儿。” 霍云舟不解:“为什么不住威斯汀?” 唐亦宁笑着说:“太贵啦,住不起。” 霍云舟:“……” 唐亦宁见他就穿着一件黑色呢子短大衣,不像是带着什么礼物的样子,抢先说:“总监,今天我来见你,首先是再一次向你道歉,我的确是骗了你,真的对不起。其次……我过几天就要去广州工作,是跟着莫经理。她去那边的分厂做业务主管,我去给她做助理。所以,娅仕玫我得转交给公司里别的业务员,你……能不能就生我一个人的气?别生望金拉链的气,我的同事真的没人知道我结婚,他们没骗你。” 霍云舟长身而立,左手自然下垂,右手握着一根长树枝,树枝尖端抵在沙滩上,就像一个拿着长剑的江湖客。 他没吭声,只静静地望着唐亦宁,唐亦宁继续说:“最后,就是礼物的事,总监,你不用向我道歉,不用再送我礼物,谢谢你的好意,我……你要不对我说一声‘生日快乐’?这样我就很开心了。” 霍云舟沉默半晌,问:“你去广州,你老公会同意?” 唐亦宁说:“他和我一起去,他打算去念书,读研。” 霍云舟没料到这样的走向,又问:“你为什么要在公司里隐瞒结婚?你说是因为找不到工作,结了婚为什么会找不到工作?” “呃……”唐亦宁不知道霍云舟能不能理解HR招人时要考虑的元素,就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因为我结了婚,还没生孩子,HR们会担心我一入职就怀孕,接下来就要因为保胎啊、产检啊各种请假,会耽误工作,生完孩子还得休产假,这就会让已婚未育的女生在找工作时不太受欢迎。而我几年内都没想要孩子,所以进望金时就撒了谎,说我单身。” 霍云舟从小受的是西式教育,又在意大利待过好多年,国内外情况不一样,他也不管招聘,对这方面情况真是不太了解,当初听到唐亦宁酒后说的话,简直难以理解。 他点点头,开始一个接一个地问问题,打算把心里的疑问都解开:“你什么时候结的婚?” 唐亦宁已经放松下来,这空旷又寒冷的室外只有他们两个人,没人在边上看笑话,她不再对霍云舟保有秘密,很乐意回答他的问题,说:“去年七月。” 霍云舟:“你和你老公,认识多久了?” 唐亦宁说:“快满七年。” “这么久?”霍云舟诧异地瞪大眼睛,“那你们认识时,你才……” 唐亦宁微笑:“十八岁。” 霍云舟:“他呢?” 唐亦宁:“十九岁。” 霍云舟想起那个男人,高大,英俊,穿衣服很普通,发型也不出众,经济条件大概只能算一般。 “他很年轻啊。”霍云舟语气酸溜溜,“唉……年轻就是好。” 唐亦宁说:“总监,你也很年轻。” 霍云舟不置可否,漫无目的地在沙滩上来回走了几步,又用树枝去划沙,唐亦宁低头辨认,发现他在画画,画的是各种螃蟹和鱼,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英文字,看不太清。 -- 第269页 霍云舟边画边问:“你老公是做什么的?” 唐亦宁说:“程序员。” 霍云舟:“家里条件好吗?” 唐亦宁说:“家里条件还行,但和他没关系,他爸妈不喜欢他,他从小就很孤单。” 霍云舟愣住了,思考了一会儿后突然开口:“我要是……在你十八岁时认识你,就好了。” 唐亦宁没懂:“什么意思?” 霍云舟转头看她,用树枝指指她:“你那会儿肯定是年纪太小,没见过世面,才会被你老公给骗去。你应该多认识一些男生,多看看别的男生是怎么宠女朋友的,我记得你说过,你哪儿都没去过,你看,你老公这么多年都不带你出去玩,像话吗?” 唐亦宁说:“我和他上大学时都没钱,连穷游的钱都没有。总监,你能想象吗?我老公上大学那四年,除了第一年的学费是他爸妈给的,后面三年的学费和四年的生活费全是他自己挣的,没要家里一分钱。他一个人租房子住,寒暑假都不回家,我和他一直都在打工,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他毕业后靠自己找工作、买房子、和我结婚,我觉得他厉害极了,从很早以前,我就特别崇拜他。” 霍云舟的确无法想象,他的朋友里没有这样的人。那个姓江的男生还很英俊,他倒是在圈子里听说过,有帅气却贫困的年轻男孩自愿找富婆包养,开跑车,穿名牌,小日子过得也不错。 霍云舟问:“你上大学时,有别的男生追你吗?” “有啊。”唐亦宁笑,“还不少,有些家里条件也很好,但是没用,我那会儿可自卑了,对所有有钱的男生都敬而远之,其实……现在也一样。” 霍云舟皱眉:“为什么?有钱不应该是加分项吗?” “也许吧。”唐亦宁耸了耸肩,“对大多数女孩来说是这样没错,白马王子,英俊又有钱,和他在一起,从此可以过上幸福无忧的生活。但我不够自信,我不相信王子会永远爱我。” 霍云舟:“那你为什么相信你老公会永远爱你?” 唐亦宁说:“因为我爱他呀,所以我愿意相信,而且,这个问题不是应该留给时间去回答吗?” 霍云舟向唐亦宁走了几步,终于丢掉了那根树枝,眼神凛冽,咬牙切齿地说:“唐亦宁,你知道么?你是我这辈子第一个没追到的女孩,是第一个把我骗得团团转的女孩,也是第一个,敢当着我的面骂我‘垃圾人’的女孩。” 唐亦宁目瞪口呆:“我……骂你?” 霍云舟右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现在你告诉我,你真觉得我是垃圾人吗?” 唐亦宁两只手一下子从口袋里伸出来,在脸前双手合十,贴着额头:“对不起对不起!总监,我那天估计是喝多了,胡言乱语来着,你当然不是,我……真的对不起!” 潘蕾啊啊啊!! 霍云舟“哼”了一声,双手抱胸,说:“那天的事,我也要向你道歉,我气昏头了,唐亦宁,对不起。” 唐亦宁很不好意思:“没事,总监,都过去了。” 霍云舟看了她一会儿,眼神深邃,说:“我会记住你的,唐亦宁。” “别了吧。”唐亦宁苦着脸,说,“总监,你认识过很多女孩,唐亦宁只是其中的一个,非常普通,没什么闪光点,你不需要记住她,不值得。过二十年,你在街上看到她,唐亦宁就只是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大姐,你会想,噫~我年轻时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个人?” 霍云舟被逗笑了,笑声清朗又肆意,笑过后,他说:“二十年后的霍云舟,也是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大叔。” 唐亦宁弯着眼睛笑:“那也是个有钱的大叔,一个会画画、会说意大利语、会踩缝纫机、最浪漫最有才华的大叔。” 霍云舟笑得更大声,抬腕看了下表,说:“时间到了,接下来就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他张开双臂,右手打了个响指,微笑开口:“小唐,祝你生日快乐。” 话音刚落,唐亦宁就听到“咻——”的一声,在海岸线的另一边,一颗火苗腾空而起,在天空“嘭”地炸开,变成一朵金色的烟花。 紧接着,更多的火苗窜上天空,朵朵烟花在空中绽放,五颜六色的光影倒映在海面上,上下皆是美景,令人目不暇接。 威斯汀和东沙酒店朝着海的房间阳台上出现了许多人影,唐亦宁甚至能听到他们的惊呼声,因为这一场意外出现的烟花秀。 唐亦宁又把双手插回兜里,海边太冷了,她站得笔直,瞪大眼睛,抬头望着天空,这一幕太过壮观,太过梦幻,也是她贫瘠的脑袋瓜想不到的。 霍云舟始终背对着烟花,没有回头去看,这是他在三亚跨年看烟花时得到的灵感,回到钱塘就做了布置。他想得很美,十三号是唐亦宁的生日,如果她能接受他的表白,他们就可以一起过情人节,一起谈一场浪漫的恋爱。 “小唐,再见,祝你好运。” 烟花还没结束,一朵接一朵在空中炸开,火树银花,美妙绝伦,霍云舟却悄悄地离开了。 唐亦宁始终站在原地,仰着头欣赏着那漫天烟花,不知过了多久,有个人从远处向她走来。 高高的个子,帅气的脸庞,穿着黑色羽绒衣,头发也被海风吹得凌乱。他左手插兜,右手提着一个小盒子,走T台般走到唐亦宁面前。 -- 第270页 他们之间不需要两、三米的社交距离,可以贴得很近。江刻单臂搂住唐亦宁的肩,与她一同去看那烟花,感慨道:“我没想到是海边烟花秀,这得花不少钱吧?” 唐亦宁用手肘捅捅他:“你不膈应吗?” “我为什么要膈应?”江刻用下巴点点那些阳台上的脑袋,“这是放烟花,只要抬起头,睁开眼,谁都能看,造福大众的事儿,你看那些人看得多开心。” 唐亦宁:“……” 江刻伸手摸摸她的脸,发现很冰,说:“烟花还没放完,咱们去边上坐会儿,那边有躺椅,能躲躲风。” 海边有酒店自带的沙滩椅和遮阳伞,江刻和唐亦宁在一把椅子上挤着坐下,献宝似的把手里的盒子给她看:“老婆,生日蛋糕。” 唐亦宁好惊喜,看江刻把盒子打开,拿出一个小小的四寸黑森林,又插上一支蜡烛,搁在他大腿上,可是当他用打火机去点蜡烛时,怎么都点不上,海风太大了。 江刻:“……” 唐亦宁笑得直跺脚,江刻没办法,干脆拿起打火机打火,让唐亦宁吹。 唐亦宁一口吹灭火机上的小火苗,接着就闭上眼睛,合掌许愿,等她睁开眼,发现江刻的手掌摊在她面前,掌心上搁着两枚闪亮的对戒。 “嘭——”又一朵烟花燃放在夜空中。 唐亦宁抬眸看向江刻,他浅浅地笑着,笑容还有点坏,说:“生日礼物,老婆,生日快乐。” 唐亦宁的眼睛湿了,一头扎进他怀里,呜呜呜地哭起来。 江刻哄着她,抬头看向天空,烟花快放完了,间隔时间越来越长,终于,一切都恢复平静,酒店阳台上的人也陆续回到房间。一时间,天大地大,海风拂面,全世界像是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江刻没有给唐亦宁唱生日歌,却在她耳边哼起另外一首歌:“这世界有那么多人,多幸运,我有个我们……” 他嗓音低沉,平时不爱听歌也不爱唱歌,这会儿唱起歌来竟是分外温柔,唐亦宁只听了一句心就暖得不行,想再听他唱下去时,江刻的歌词变成了:“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唐亦宁破涕为笑,抬起头,含着泪捶他:“你怎么只会一句啊!” 江刻说:“我就只记住了一句。” 他牵起唐亦宁的手,把那枚女戒戴到她的左手无名指上,唐亦宁也把那枚男戒戴到江刻的左手无名指上,两只手紧紧地握到了一起。 唐亦宁低头看着他们纠缠着的手指,鼻子一酸,一滴眼泪又落下来,江刻懵了,问:“怎么还哭?别哭了。” 唐亦宁摇着头,语声哽咽:“我就是觉得,很不公平。” 江刻:“什么不公平?” “有些人,一生下来,就什么都有。”她鼻子红红、眼睛红红地看着江刻,“为什么你什么都没有?你明明那么聪明。” 江刻:“?” 他不理解唐亦宁的心疼,说:“歌里不是唱了吗?我有个我们,我有你啊。” 他说得那么认真,唐亦宁“噗”地笑出来:“讨厌,吃蛋糕吧。” 江刻拿出两个勺子,也不切蛋糕,就和唐亦宁你一勺、我一勺地挖着吃,唐亦宁咬着勺子,说:“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你毕业那年不去深圳,真的是因为我吗?” 江刻嘴硬:“不是,就是因为深圳房价贵。” 唐亦宁:“真的吗?” 江刻:“……” 唐亦宁用上身去撞他:“问你呢,那你那天还骗我?你看着我眼睛,真的吗?” 江刻打算抵死不认,吃了一大口蛋糕,顾左右而言他:“这蛋糕味道还行啊。” 唐亦宁换了个问法:“你没去深圳,后悔吗?” 这个问题江刻可以回答,摇头:“不后悔。后悔没早点儿和你谈恋爱。” 想了想,他又老实地说,“不过那时候是真穷,谈恋爱很费钱,我舍不得花钱,送礼物什么的……就觉得没意义。” 唐亦宁:呵呵。 江刻眨眨眼,转头问她:“你呢?你还后悔和我结婚吗?” “不后悔。”唐亦宁舀了一勺蛋糕送进嘴里,说,“我这是做好事,除了我,根本没人受得了你。” 江刻眯起眼,突然倾身过去,亲了下她的嘴。 接着又亲了一下,唐亦宁的脸“唰”得红了,也不甘示弱地回亲他,两人便玩起小鸡互啄游戏,你啄我一口,我啄你一口……终于,大海边,月光下,两双甜蜜的唇贴在了一起,再也没分开。 一同贴近的,还有两颗年轻的心。 唐亦宁的二十五岁生日过得完美又浪漫,那漫天的烟花的确叫人震撼,但在她的心里,都抵不过江刻给的一个四寸小蛋糕、一根怎么点也点不燃的蜡烛、一枚没有钻石的戒指,还有一首只唱得出一句的歌曲。 ——这世界有那么多人,多幸运,我有个我们。 这是江刻的感悟,唐亦宁深以为然。 作者有话说: 歌词出自歌曲《这世界那么多人》,作词:王海涛。 第89章 南下 情人节,江刻没再送唐亦宁礼物。 去商场买对戒时,他顺便问了钻石项链的价格,30分的钻石太小,50分的钻石才看得上眼,配上链子要一万五起步。 -- 第271页 江刻买得起,但他还是没买。 还有那么多需要花钱的地方,新车、车位、婚宴、房贷,他和唐亦宁的新工作还没稳定下来,前途未知,现在的他,真的狠不下心花一个月的工资去买一条项链。 一万五,都够包上家里的那个阳台。 来舟市的第二天,江刻和唐亦宁坐船去岛上拜佛。 天公作美,这一天天蓝云白,太阳高照,两人拿着景区地图,逐一游览那佛教胜地里的各处景点,还去各个大殿拜佛许愿。 其实,江刻和唐亦宁都没有宗教信仰,纯粹是抱着游览的态度去跪拜各方神佛。他们学着边上游客的样子,点香,跪拜,许愿,完了往功德箱里塞上一张小面额纸币。 江刻还求了三张平安符,唐亦宁问他是为谁而求,江刻说:“一张给你,一张给你爸妈,还有一张……给沈莹真。” 他们坐在景区的一棵大树底下,吃着从小卖部买来的玉米棒,江刻垂着眼,说:“我去看过沈莹真了。” 唐亦宁惊讶地问:“什么时候?” 江刻说:“就是喝酒那天,我去宴会厅前刚去过医院。” 唐亦宁向他坐过去一些,将身子靠在他身上,江刻说:“她瘦了好多,变得很老,我差点没认出来。” 唐亦宁说:“她会好起来的。” “为什么生病的人会是她?”江刻想不通,“她今年九月才满六十,都不算老啊。” 唐亦宁说:“生病这种事很难说。我爸有个从初中开始就很要好的朋友,以前常来我家吃饭。我爸生病时才四十四,那个叔叔三天两头来看我爸,为我爸感到可惜,觉得他年纪那么轻就生了这样的病。没想到,三年后这个叔叔查出肝癌晚期,没撑过三个月就去了,走的时候还没满四十八,他小孩都还没高考。他的老婆哭着和我妈妈说,还不如我爸这样的硬毛病呢,也就是影响生活质量,照顾得好,也能长寿。” 江刻搂住唐亦宁的肩,说:“临走前,我想再去看一次沈莹真,你陪我一起去,好吗?” 唐亦宁说:“好啊,可芯说阿姨年前就出院了,一直在家里休养。” “今年过年,那三家人估计没聚。”江刻说,“没人给我打电话,都没叫我回去吃饭,大概知道打了也是白打。” 唐亦宁说:“那不正好么?你以后也不要回去了,咱们自己过年过节,干吗要回去找气受?” “嗯。”江刻也是这么想的,他很庆幸,唐亦宁从没劝过他与家人和解。如果她劝了,江刻简直要疯,那一家子奇葩,还有什么好和解的?他也不惦记他们的财产,只求这辈子再也不和他们有瓜葛。 除了沈莹真,这个和他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女人。 江刻最恨的是江可聪,最怨的是沈莹真,最惦记的,其实也是她。 小时候他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沈莹真对他的抛弃,那份怨恨绵延数年,贯穿了他整个少年时期。一直到和唐亦宁结婚后,他才认真地思考,如果当初是他处在沈莹真的立场,他会怎么做呢?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似乎,把江刻送回亲生父母身边,就是个最优解。 谁能料到江刻会在父母家待得那么痛苦?谁会想到江可聪会那么变态?但凡江可聪能正常一点,江岳河和郑馥玲能公平一些,江刻的处境都不会那么艰难。 “啊!”唐亦宁想起一件事,“那本相册呢?我后来都没看到,你看过了吗?” 江刻说:“看过了,我藏起来了,里面都是我的黑历史,不给你看。” “晚啦!我从头到尾都看过了。”唐亦宁说,“沈阿姨说里面有一张合影,让我先藏起来不要给你看,我那天走得急,忘了拿出来,你看到了吗?可别撕了啊!” “我看到了。”江刻缓缓地眨眼,“是我八岁生日时拍的合影,怎么只有一张?其他的呢?” 唐亦宁说:“其他的,她说她自己保管,如果你想要……以后再给你。” 以后?江刻知道是什么时候,那还是不要给他比较好,他一点儿也不着急。 头顶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江刻抬起头,看阳光穿透枝丫洒到他们身上,在地上投出斑斓的树影。 他啃完最后一口玉米棒,让唐亦宁举高左手,和他的左手搁在一起,能看到两枚戒指。江刻用那片绿叶做背景,拍下了两只手,说:“我决定,换个微信头像。” 唐亦宁曾经觉得江刻冷心冷肺,那颗坚硬的心怎么捂都捂不热,现在她知道了,一个头像用了七年都不换的人,其实很念旧,还长情。 从舟市回到钱塘后,唐亦宁陪江刻去看望了一次沈莹真。 江岳山在上班,这一年也要退休了,江可芯还在家放寒假,像个小主人似的招待江刻和唐亦宁,给他们泡茶拿水果。 江岳山这些年另购过一套房产,在郊区,面积比较大,准备退休后去养老,一家三口目前住着的还是老房。 江可芯住的那个小房间,曾经是江刻的卧室,江刻离开后,被江岳山重新装修过,早就没了过去的模样。 唐亦宁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房间就是典型的少女闺房。她看过那本相册,有几张照片的背景就是在这个房间,能大概地看出布局。 唐亦宁闭上眼想象了一下,小学生江刻就是在这个卧室睡觉、玩耍、做作业,他留着短短的碎发,长着一张小帅脸,个头还不高,身子骨瘦瘦的,听到妈妈在客厅喊“小刻,吃饭啦”,小江刻就从椅子上爬下来,一边应着“来啦”,一边快乐地跑出门去。 -- 第272页 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唐亦宁睁开眼,转头看到江刻,那个脑海里的小男孩已经长大了,变成一个高大的年轻人。 “你在干吗?”江刻说,“走,陪我去大房间,我不知道要和她聊什么,咱们一起进去。” 唐亦宁陪着江刻走进主卧,又一次见到卧床养病的沈莹真。 他们一起在床边坐下,唐亦宁话多,絮絮地陪沈莹真聊天,江刻就在边上听。 他没有说类似“原谅”的话,也没有叫沈莹真“大婶娘”,更没有叫她“妈妈”,他只是握着她的手,让她好好养病,病好了要来参加他和唐亦宁的婚礼。 他们不会因为沈莹真而提前举办婚礼,那不现实,沈莹真完全理解。 她听说两个年轻人要一起去广州工作,既惊讶又遗憾,总觉得以后再想见到江刻,会很难。 临走前,江刻拿出那张平安符,塞在沈莹真的枕头底下。 走的时候,江可芯送他们出门。 缠绵病榻的沈莹真苍老又虚弱,十四、五岁的江可芯却正值青春年华,脸颊上带着婴儿肥,一双眼睛清澈明亮,羞答答地问江刻:“哥,我能加你微信吗?” “一会儿加。”江刻拍拍她的头,问,“复习得怎么样?有把握考重高吗?” 江可芯微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应该问题不大。” “加油。”江刻说,“考上了,哥请你吃饭。” 望金拉链钱塘总厂开工了,迎来了五湖四海的回厂工人,机器重新开起来,订单被业务部一笔笔地签下,又被生产部安排着排队生产。 唐亦宁把自己为数不多的几个客户转交给同事,博愿进出口公司交给程娟,牧简服饰交给小陶,娅仕玫交给薛明,其他几家也都做了相应的安排。 在外地的客户,她用电话联系,在钱塘及周边的客户,她陪着同事逐一拜访。 陪着薛明去娅仕玫时,唐亦宁见到了卢经理,卢经理说:“哎呀你来得不巧,总监去上海出差了。” 唐亦宁说:“我不是来找总监的,卢经理,请你帮我给他带个话,新的一年,希望他能多多关照望金的生意,就说,小唐谢谢他。” 正月十五,江刻和唐亦宁去了文兴桥新村,陪父母过了个元宵节,节后第二天一早,他们把整理好的行李搬上车,关紧家里的门窗,准备出发去广州。 车子是一辆新款大众朗逸,落地价十五万多,依旧是黑色,是江刻和唐亦宁商量着做的决定,他们都开惯了朗逸,很喜欢它的性能,一下子换成别的车,还要开长途,怕生疏。 那些行李塞满了后备箱和后座,江刻坐上驾驶座,唐亦宁坐上副驾,两人系好安全带后,江刻问:“没落东西吧?这一趟去了可要四月才能回来了。” 唐亦宁回头看后座几乎要顶到车顶的行李,说:“没落,走吧!” 江刻启动新车,愉快地说:“OK,出发!” 车子开出星云坊小区,又开出云遥,开出城西,最后开上了往南的高速公路。 车载广播播放着歌曲,江刻开得很专注,唐亦宁趴在玻璃上,一双大眼睛欣喜地望着窗外。 几小时后,江刻说:“唐亦宁,我们出省了。” “喔嚯!”唐亦宁在副驾上欢呼,“小唐正式打卡江西!” 他们一路换着开,让对方能休息一会儿,一路开了七个多小时,傍晚时,他们抵达南昌,准备休整一晚。 江刻和唐亦宁都是第一次来南昌,找了家快捷酒店住宿,安顿好后就出来觅食。 走在陌生的城市,唐亦宁看什么都新鲜,连着路边小吃摊做出她没见过的小吃,都要好奇地站着看。 江刻不会催她,他们不赶时间,没有目的,就在街头随意地乱逛,手牵着手,偶尔搂肩、挽胳膊,买上两杯热乎乎的奶茶,边走边喝。 吃完饭回到房间,两人洗过澡后啥也没做,一起早早休息,明天要开的路更长,大概要晚上才能到广州。 次日一早,江刻和唐亦宁吃过早饭后重新上路,继续往南,从江西进入广东境内时是唐亦宁在开车,她开心地叫:“江刻江刻!我们到广东啦!” 江刻没反应,已经歪在副驾上睡着了。 唐亦宁吐吐舌头,自己偷着乐。 车子开到目的地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长途奔波两天,江刻和唐亦宁都累坏了,江刻刚停好车,就有人向他们跑来,唐亦宁打开车门向对方招手:“嗨!陆萧!” 陆萧身后跟着杜春强,说:“行李多吗?我们帮忙搬。” 望金拉链广州分厂开在白云区的一个工业区,周边有村庄,莫惠清搞定的住宿是一栋自建农居房,上下三层,整栋租下。一楼是厨房、客厅、餐厅和一间卧室,二楼三楼各有三个房间,每层都有一个卫生间,还带一个小院子。 从小楼开车去拉链厂只要五分钟,钱塘过来的人全都住在一起,七个房间刚好一人一间。 唐亦宁和江刻提着大包小包跟着陆萧、杜春强走进小楼,立刻听到一片欢呼声。所有人都待在客厅等她,原业务三部的张琴是个二十六岁的女孩,跑过来叫她:“小唐,你总算来了!你的房间给你留好啦!在三楼,我们女生都住三楼。莫姐一个人住一楼。” “呃……”唐亦宁尴尬,指指江刻,“男女必须分层吗?我这还带着一个男家属呢。” -- 第273页 江刻在陌生人面前习惯维持高冷人设,不过这些同事都看过唐亦宁晒的官宣照,知道江先生笑起来其实很温暖。 张琴说:“没事没事,你老公长得帅,长得帅有特权,允许他上三楼。” 江刻:“……” 唐亦宁嗤嗤笑,正笑着,莫惠清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唐亦宁就乐了:“小唐来啦?开了两天车很累吧?呦,这是谁呀?” 江刻叫她:“莫姐,你好,我叫江刻。” 莫惠清笑嘻嘻地打量江刻,他们都知道江刻要跟着来,在搞定住宿前会先在这里落脚几天,真见到了还是忍不住逗他:“怎么还妇唱夫随呢?这么分不开的吗?” 唐亦宁害羞,用手肘捅了一下江刻,说:“他死皮赖脸非要跟过来,我也没办法。” 众人大笑,莫惠清不开玩笑了,说:“我们在村里请了个钟点工阿姨,帮我们做饭和打扫卫生,厂里的食堂也能吃饭。阿姨下班了,冰箱里有今天晚饭剩下的菜,你们要是不嫌弃,我给你们煮两碗排骨面,吃完了你们洗个澡,早点睡觉,开车很累的,别把身子搞坏了。” 唐亦宁说:“莫姐,我们自己煮就行。” 莫惠清说:“没事儿,你们歇会儿吧,屋里有水果,你们先垫垫,一会儿就好。” 她走进厨房,江刻一直在偷偷观察她,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莫惠清,之前有那么几天,他恨她恨得牙痒痒,觉得唐亦宁就是魔怔了才会吵着闹着要跟莫姐来广州。 现在,江刻终于见到莫惠清,第一眼的印象就很好,莫姐个子很高,长相普通,身上却有一种特别的气质,让人无端地感到可靠。 接到人,搬完行李,小楼里的同事们都回了各自的房间,唐亦宁和江刻在一楼吃完面,洗掉碗后也提着行李走上三楼。 唐亦宁的房间面积不大,十二、三个平方,衣柜、写字台、边柜一应俱全,靠窗有一张1米2宽的单人床。江刻看到那张床就笑场了,摇着头说:“我租房时一定要挑有大床的房子,这床也太小了。” 唐亦宁说:“你可真是由奢入俭难,将就一下吧,你平时也不会过来住啊。” “谁说的?”江刻说,“咱们周末总得见面,不是你来找我,就是我来找你。” 唐亦宁收拾着行李,问:“车子平时给谁开?” 江刻毫不犹豫:“给你开。” 唐亦宁:“你上班不用车吗?” 江刻说:“我问过了,一开始肯定用不着,就是在公司坐班。” 唐亦宁:“那……以后我周末开车去找你?” 江刻说:“你是单休,我是双休,李董吩咐过,我要备考,尽量周末不加班。我想过了,以后周五下班,我坐地铁来找你,周六晚上你要是愿意,我们就开车去我那儿。你要是嫌累,我们整个周末就在你这儿过,周日晚上我再坐地铁回去。我打算报线上培训,在哪儿都能上课,坐地铁时还能复习英语。” 唐亦宁愣愣地看着他,说:“你公司在科学城呢,好远的。” 江刻满不在乎地笑:“不远,也就三十多公里。” 望金拉链广州分厂在白云区嘉禾区域,汇铓电子在黄埔区科学城,两地一东一西,相距二、三十公里。 开车从高速过,要花钱,用时五十分钟左右,走地面就要一个多小时。坐公共交通就更夸张,从科学城到嘉禾望金,要先坐六号线,接着转三号线,再转公交车,下车后还要步行一公里,一共要用时一小时五十分钟。 江刻想过了,这一次,换他来走这一路。 作者有话说: 因为前几章字数爆了,所以进度快了点,明天可以正文完结啦! 广州工作、回钱塘、婚礼、生娃,全部放到番外,番外大家看着章节名订阅,我会按时间写,中间应该会有跳跃的时间大法,不会像正文这样时间线详尽。 第90章 正文完结 五月中旬的一个周五傍晚,临近下班,汇铓电子大办公区仍有不少员工在加班,想着周五把事儿做完,还能过个双休日。 江刻的工作已经搞定,和边上相熟的同事打招呼:“小董,我下班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小董问:“又要去找老婆啊?” 江刻收拾着电脑包:“嗯。” 小董说:“一天都等不了,你也太黏你老婆了。” 江刻没再回应,只轻轻一笑,背上电脑包打卡离开。 他已经在新公司工作了两个多月,上手很快,适应了新的岗位、新的同事和新的领导,不管是工作内容还是工作节奏,都没有给他太大的压力。 但江刻会给自己压力,备考MBA之余,知道自己需要学习新行业的更多知识和技能。好在,对于工作和学习,江刻向来自律且有规划,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本事,是被漫长的独立生存岁月给逼出来的。 不进则退,不学则废,江刻不会因此而感到枯燥疲惫,他永远都在向前,没有太远大的志向,只想把自己和唐亦宁的生活过得更好。 汇铓电子所在的大楼离6号线金峰站不远,江刻步行过去,半路去便利店买了个饭团,三口两口吃完,才走进地铁站。 坐地铁不能吃东西,可这一路要很久,等他赶到目的地时肚子会饿,这是江刻两个多月来学会的经验,先垫垫肚子再上路。 -- 第274页 地铁车厢里人不少,江刻没有座位,利用碎片时间塞上耳机,抓着一根柱子听英语。MBA面试和笔试都要考英语,江刻上学时英语过了六级,基础不错,这会儿需要重温巩固。 他穿着简单的白T、牛仔裤和运动鞋,头发剪得短而清爽,身后背着电脑包,正投入地听着英语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胳膊。 江刻转头,看到一个小个子男人,头发在脑后扎了个小揪揪,衣服穿得挺潮,正在对他笑。 江刻疑惑地看着他,摘下左边耳机,问:“有事吗?” 小揪揪说:“靓仔,我是做艺人经纪的,你有没有兴趣做艺人?你可以签约我们公司,我安排你学唱跳,你条件很好耶,完全够格去参加选秀综艺,出道当爱豆!” 江刻:“……” 他想起跨年夜演唱会上那些蹦蹦跳跳的男爱豆,还有他们红润润的嘴唇和烟熏眼影,冷冷地说:“不用了,我已经二十六岁。” “你二十六了?看不出来啊!”小揪揪锲而不舍,“没有关系的!我可以给你改年龄,你改到二十二完全没问题!你条件真的很好很靓仔,你会爆红哦!” 江刻把左手给他看,无名指上的戒指闪闪发光:“我结婚了,有证的那种。” 这一次换小揪揪沉默,已婚对爱豆来说,真的不可。 小揪揪无奈地离开了,江刻看看自己的左手,偷偷地笑了一下。 在汇铓电子入职时,江刻就大方地说自己已婚,妻子也在广州,一下子就绝了公司里好多未婚女孩的心思。 江刻心想,这戒指买晚了,在杋胜科技融资成功的发布会上,他就应该戴上婚戒,在伍静璇面前狂秀左手,兴许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又一想,也没什么好后悔的,不管他会不会从杋胜离职,李国平都会来找他,那样的话他反而会更纠结,不知道该怎么选。所以现在这样也好,找准了一条路就大胆往前走,至少,他和唐亦宁待在了同一个城市,想想就很幸福。 坐过八站,江刻在燕塘站换乘3号线,两站后他有了一个座位,坐下来继续听英语,没听多久,白云大道北站就到了。 广州地铁报站有普通话、广东话和英语三种语言,江刻觉得广东话很好听,一边听着那软软的腔调,一边随着人流走出车厢。 他还要步行去坐公交车,走上地面时,天已经黑了,江刻来到公交站台,给唐亦宁发微信。 【江刻】:我从地铁站出来了,在等公交,你要是饿就先吃。 【老婆】:我不饿,等你来了一起吃[爱心] 宿舍小楼里,大家伙儿围在餐桌边吃饭,只有唐亦宁窝在沙发上玩手机。做饭阿姨问她:“小唐,你怎么不吃呀?” 唐亦宁说:“我在等家属来~” 阿姨是本地人,讲普通话带着广东腔:“我今天煲了鱼头豆腐汤,冷掉会腥,要趁热喝哦。” 唐亦宁说:“阿姨,没事儿,一会儿我会热一下。”她又对吃饭的同事们说,“你们随便吃,别给我们留,江刻不挑食,什么都吃。” 陆萧笑嘻嘻地说:“没想着给你们留,我们会努力吃光!” 万丽梅说:“人家江刻可不怕,他会做饭,都没把自己当客人。” 张琴说:“明天让江刻给我们做个梅干菜扣肉吧,他做的有家里的味道。” 陆萧附和:“这主意不错,小唐,听到没?明天让你家江大厨露一手,他肯不肯啊?” 唐亦宁说:“没问题!我等下和他说。” 莫惠清捧着饭碗在吃饭,顺便和杜春强说一些工作上的事,正聊着时,她接到钱塘家里的电话,是女儿萌萌打来的。 莫惠清顿时就笑得温柔,接起电话说:“萌萌,你吃饭了吗?妈妈正在吃,吃什么?有鱼头汤,炒菜心,豆豉蒸排骨……” 杜春强吃完了,没敢走,莫惠清接完电话后,温柔的脸色又变得严肃:“继续聊,小杜,我提醒过你,承诺客户交期时不能每次都迁就客户,偶尔一次两次赶一下就算了,哪能次次都这么急?” 杜春强说:“我评估过,应该赶得出来,才答应他们。” “话不是这么说,客户也是要调教的。”莫惠清说,“你要告诉他,咱们下单要经过很多程序,工厂里也得排队生产,他觉得自己最重要,可我们又不是只有他一家客户。还有,这批金属拉链五六十公分长,用在哪里?衣服要不要水洗,你下单都没注明,他不告诉你,你就不问啦?万一他要水洗呢?不做保护不是全完啦?要做保护,三天怎么可能交得出来?” 杜春强:“……” 莫惠清说:“这次幸亏小唐发现得及时,知道要水洗,品管才做了水洗测试,要不然真是会捅大篓子,下次你一定要吸取经验教训。” 她又对桌上其他几个业务员说,“你们也都记住,客户其实没我们懂拉链,你们别把姿态放得太低,要学会教他们,学会多想多问,提前思考各种可能出现的问题,这样才能更大限度地避免损失。尤其是交期方面,千万不要随便松口,都听明白了吗?” 一众小年轻齐齐地喊:“听明白啦!” 大家吃完饭,阿姨收拾了餐桌,只给唐亦宁和江刻留下几盘菜,杜春强走到唐亦宁身边,对她说:“小唐,谢了。” “没事儿。”唐亦宁笑笑,“我也是偶然发现的。” -- 第275页 就在这时,有人拿钥匙开门进屋,陈健扭头一看,大声喊:“家属来啦!” 江刻提着一大兜水果进门,见大家都在,笑着对他们点头致意,礼貌地叫了一声莫惠清:“莫姐,我又来了。” 莫惠清说:“来得好,小江,给你一个任务,明天给咱们做一道有钱塘风味的梅干菜扣肉,菜钱让小唐找我报销。” 她刚才一边训人一边还把大家的话都听在耳里,江刻应下:“行,明天我休息,你们晚上回来就能吃上。” 唐亦宁早已溜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胳膊说:“去洗手,吃饭了,我等你好久。” 江刻揉揉她脑袋:“和你说了,你要是饿就先吃。” 唐亦宁龇牙笑:“不要,我要等你一起吃。” 江刻不会嫌弃晚餐是大家吃剩下的菜,他和这些人已经混得很熟,几乎每个周末都要见面。 唐亦宁把鱼头汤热了一下,和江刻一人盛一碗饭,坐在桌边边吃边聊。 业务员们第二天还要上班,不过晚上没啥事,莫惠清回房去和老公视频了,其他人都在休息,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陈健和万丽梅有猫腻,大家早看出来了,这两人吃完饭就出去散步溜达,没多久,杜春强也准备出去。 陆萧瘫在沙发上,仰着头问:“小杜你去哪?” 杜春强哼哼唧唧不敢说,脸红了一下,匆匆离开。 张琴对陆萧说:“你不知道了吧?小杜最近和小麦走得很近。” 陆萧惊讶:“啊?” 小麦就是麦嘉晨,当初去钱塘参加过入职培训的一个小女生,和唐亦宁关系还不错。 唐亦宁曾经以为她在广州分厂不会坚持太久,没想到,麦嘉晨听说莫经理要来管理分厂业务,愣是咬着牙坚持到过年。 她住在厂里宿舍,工作时认识了杜春强,两人年龄相近,兴趣爱好也很合得来,一来二去就看对眼了。 陆萧郁闷:“这哪是一个宿舍?这根本就是个婚介所吧!” 张琴哈哈大笑,伸了个懒腰说:“好无聊,我们打麻将吧?” 陆萧问:“他们都出去约会了,人够吗?” 张琴指指餐桌:“够啊,小唐,江刻,你和我,刚好四个。” 陆萧嘴角抽抽:“江刻……就算了吧。” 三缺一,陆萧再是不愿意,江刻还是坐上了麻将桌,四个年轻人玩起两块四块的钱塘小麻将。 江刻告诉自己不要太较真,就随便玩,饶是这样,一晚上还是赢了一百多块。张琴赢了五十多块,唐亦宁小输,陆萧输得最多,气得嗷嗷叫:“我再也不要和江刻一起打牌了!” 江刻说:“明天去买肉,我不找莫姐报销,算我请客。” 陆萧惊呆:“艹!你请客还是我请客?!” 两个女生哈哈笑,收拾完桌子,结束了愉快的夜生活。 等到三楼的三个女生都洗完澡,江刻才去卫生间,洗过澡后,他穿着干净T恤、擦着头发回到唐亦宁的小卧室,发现她已经躺在床上,给他留出了半边空位。 江刻爬上床,抱住唐亦宁亲亲她的脸颊,在她耳边低声问:“有没有想我?” “讨厌。”唐亦宁害羞,推他,“别老想干坏事,聊聊天吧。” 江刻不松手,也不松嘴,还是抱着她亲:“可以边做坏事,边聊天……” 唐亦宁被他亲得心猿意马:“你还能一心二用啊?” “能。”江刻说,“就是这床比较小,你别把我踹下床就行。” …… 周六早上,江刻睡了个懒觉,起床时,小楼里的人都去上班了,包括唐亦宁。 江刻真是没把自己当客人,洗漱后在冰箱里找出面条,给自己煮了一碗拌面,接着就拿起钥匙出门买菜。 五月中,钱塘还算春天,广州的气温已升高不少,这几天白天都过了30度,江刻穿着T恤和大裤衩,脚上夹了双人字拖,相当得不拘小节,挤在菜场和那些讲着广东话的大伯大妈们一起买菜。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悠闲,轻松,尽管住的不是自己的房子,但因为都是年轻人,他和唐亦宁的那些同事相处得还不错,周五晚上会和他们一起吃饭玩耍,周六白天则一个人躲在唐亦宁的房间上网课、复习备考。 唐亦宁给莫惠清做了两个多月的助理,工作上已经没有问题,她每天都跟着莫惠清出去跑客户,很少会待在厂里,有时候莫惠清也会安排她单独出去办事。唐亦宁一点儿也不怵,开着车在这陌生的城市东奔西跑,晚上回到宿舍,还要用电脑做一些文本工作。 每周一早上业务部开例会,那些排名、表格、PPT,现在都成了唐亦宁的工作。莫惠清很忙,有时候没工夫上系统审核销售订单,都是唐亦宁在管,杜春强的那个小疏漏就是被她发现的。 莫惠清的管理风格很鲜明,首先是对事不对人,该批评的时候她也会批评,更多的是鼓励和表扬。 她从来不吝啬表扬,把几个小年轻哄得服服帖帖。 厂里原本在职的业务员就不一样了,莫惠清刚来时,没有主动劝退那些她觉得不适合做业务的老员工,只用自己的方式去管理他们,一视同仁。 时间久了,那些人自己先熬不住,他们自由散漫惯了,承受不了那么大的业绩压力,纷纷辞职。莫惠清要的就是这个结果,现在,老业务员加上钱塘过来的几人,一共十二个,莫惠清打算再招两个,把第一年一个亿的销售指标给扛下来。 -- 第276页 周六下午,同事们陆陆续续回到宿舍楼,做饭阿姨做好了晚餐,其中的梅干菜扣肉出自江刻之手,他做了好大一盆,足够十个人吃。 吃完饭,唐亦宁终于迎来休息天,对莫惠清打过招呼后,和江刻一起开车去位于科学城的出租房。 这一次江刻没再租商住楼,因为他想要一个正常的厨房,于是就租了一间一居室的住宅。小区很新,有电梯,45个平方还带精装,家具家电齐全,干净又舒适,很适合没孩子的小夫妻居住。 江刻搬过来那天,唐亦宁帮他一起收拾,两人分工打扫卫生,唐亦宁把衣服一件件放进衣柜,问江刻:“你想家吗?” 江刻说:“还好,这是我租过最好的房子了,以前也想过买套四十多方的就够,你看,这面积一点都不小,采光也很好。” 唐亦宁问:“那你最后为什么要买八十九方?” 江刻捧出一床被子,拿去阳台晒,说:“这不是想着,你也要一起住嘛。” 唐亦宁:“……” 她不是很懂江刻的心理,当他还是个不婚主义者时,买房为什么要考虑她? 她都愿意去一套二十多方的单身公寓陪伴他,怎么就不能接受一套四十多方的一居室呢? 那时候,江刻看的房真的都是三室,89方,是不是在潜意识里,他其实想过要留住她? 唐亦宁再也得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估计江刻自己也说不出来。他很多说法、想法和做法都自相矛盾,好像有东西在脑子里来回拉扯。 他什么都不懂,走的每一步、做的每件事都只循着直觉与本心,一直到唐亦宁质问他:你爱我吗? 他才恍然大悟,啊,原来他爱她。 唐亦宁每个周日都在江刻的出租屋度过,一直到周一早上才开车回厂,可以陪江刻待两晚。 来回奔波其实很麻烦,他们却都不觉得辛苦。 这曾经是江刻万分排斥的夫妻相处模式,现在,两个人竟是乐在其中。 工作日就努力工作,休息天则甜蜜小聚,两人一起聊天、买菜做饭,出去逛超市,偶尔吃顿广式早茶,晚上回到出租房,亲亲抱抱地黏着入睡。 他们依旧很节约,不会乱花钱,来广州几个月都还没去过长隆乐园和小蛮腰,也没坐船夜游珠江,只去逛了石室圣心大教堂和沙面景区,还有几个免费的小公园。 他们欣喜地看着积蓄慢慢变多,憧憬着回到钱塘后,也许可以给爸妈换房。 要是问唐亦宁,趁着年轻没能更好地享受生活,会遗憾吗? 唐亦宁会笑着回答: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充实,很幸福,不会遗憾。享受的日子,以后长着呢。 每年三到五月是拉链销售的旺季,多为外销,八到十月是内销下单旺季,莫惠清就和唐亦宁商量了一下,四月别回家,大家努把力,等六月空闲些再回家休个长假,唐亦宁答应了。 这一年的端午节在六月下旬,唐亦宁终于有了假期,端午连探亲假,她给自己放够八天。 江刻休不了这么长的假,只能在端午时陪唐亦宁回钱塘看望父母,需要一个人提前几天回来上班。 正端午那天,他们坐飞机回去,这是唐亦宁第一次坐飞机。 候机时,江刻和唐亦宁偶遇一支夕阳红旅行团,全是白发苍苍的老爷爷老奶奶,有几个看着都有八十多岁,个个戴着小红帽,穿着漂亮的花衣裳,一刻都不消停,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拍照。 江刻和唐亦宁坐在椅子上,对面有个七十多岁的老奶奶从包里掏出一支口红,仔细地抹在嘴上,问身边同样七十多岁的老伴儿:“好看吗?” 老伴儿戴着老花眼镜在看手机,转头看她时往下扒拉眼镜,认真看完了才点头:“好看。” “你给我照个相。”老奶奶整了整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又掏出一块大花丝巾披在肩上,在椅子上凹了个造型。 老爷爷坐远了点,拿着手机对准她,还指挥她动作怎么摆。咔擦咔擦拍过几张后,老奶奶看手机,不满意:“重拍!把我肚子拍那么大。” 老爷爷说:“那你记得收一下肚子。” 重拍时,老奶奶努力吸气,把肚子收了起来,腰背都挺直不少。这一回,老爷爷的作品终于令她满意,她从包里掏出一个保温杯,交给老伴儿:“去,给我灌杯温水,要温的,不要烫的。” 老爷爷乖乖接过:“哦。” 他起身去灌水,弓着腰,驼着背,老奶奶想了想,还是跟了过去:“我和你一起去吧,你没文化,都不知道那水箱怎么接水。” 老爷爷也不生气,呵呵笑着,拉住了老奶奶的手。 两人相携着越走越远,所有的一切都落在江刻和唐亦宁眼里。 唐亦宁起先还觉得有趣,等那对老人离开后,转头想对江刻说说感想,看到江刻的脸后吓了好大一跳——这人的眼眶竟是红的,湿润的雾气在眼底悄悄浮现。 唐亦宁:“!!!” “你……你干吗呀?”唐亦宁都懵了,“你怎么哭了?” 江刻抬手抹抹眼睛,说:“没哭,就打了个哈欠。” 唐亦宁很不安,掏出纸巾递给他:“好了好了,我不笑你,赶紧擦擦眼泪,人家都在看你了。” 候机厅人来人往,喧嚣吵闹,老爷爷老奶奶们还在聊天拍照,其他人要么玩手机,要么闲聊天,其实没人注意到这对人群里的年轻人。 -- 第277页 江刻吸吸鼻子,低下头去,好一会儿后才抬起头来,眼泪已经收了回去,眼眶还微红。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女孩,低声开口:“唐亦宁,今天是端午,咱俩认识七年整了。” 唐亦宁:“嗯,怎么了?” “我们……”江刻微笑,抓过她的手,紧紧地握在手里,说,“一起变老吧。” 他的手好用力,都把唐亦宁掐疼了,她却抿着唇笑起来,笑容越来越舒展,最后用力地点头,回答:“好呀。”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