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成欢(np)》 01付之一炬 宿成玉踏进清远侯府时,抬头看了看夜空的月亮。 正是中秋佳节,明月皎皎如玉盘,只可惜遮掩于裙带般的云彩间。 他进了侯府的大门,浓烈得让人作呕的血腥气立即扑面而来。满耳充塞哭号求饶,目之所见,也都是倒卧的残肢断骸。携刀兵卫进进出出,将崩溃尖叫的妻妾孩童从厢房里拖出来,丢在前庭。至于男丁,遇见便斩杀,鲜血溅满窗棂帷帐。 庭院的青石板变得黏腻潮湿,踩上去有种毛骨悚然的恶心感。 宿成玉皱了皱眉,恰巧一美妇人仆倒庭中,钗环歪斜手脚并用地爬过来:“成玉!成玉啊,你不能这么对你的外舅!他、他只是选错了边,只是选错了边啊!看在晏晏的份儿上,你看在晏晏和你女儿的份儿上,放过他啊!” 妇人不顾地上横倒的尸体,用力揪住宿成玉的袍摆。她的手染满了血:“成玉,你与晏晏新婚不过一年……” 早有兵卫过来,捏住她的脚往后拖。 宿成玉弯腰,拽住自己的袍摆,淡淡道:“清远侯协助太子谋反未果,如今已是伏诛了。谋逆之罪祸及叁族,侯夫人与其担心别人,不如多想想自己。” 妇人终是松了手。 她跌进死人堆里,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这皎洁如月的青年,迸发怨毒的嘶嚎。 “宿成玉!宿成玉啊!你如何能将自己剥得干干净净,如何能害我侯府!且看着,今日清远侯府,就是你明日下场!你这吃里扒外的狗!早该知道你和叁皇子一路,定是你卖了我夫,帮着那虎狼之人登基上位——” 叫骂声中,长刀落下,妇人头颅滚在血泊里,再也没有声音。 宿成玉静静站着,月白色的袍角随风而动。他环视整个庭院,没能找见熟悉的面孔:“晏……姜晏呢?” 旁边的武官察言观色,小心禀告道:“我们搜完了整个侯府,尚未寻见姜晏母女二人。可能是逃出去了,要……继续找么?” 短暂的沉默过后,宿成玉吐出轻浅话语。 “找。” 跑,快跑! 跑得再快些! 年轻的女子紧紧搂着怀里的婴儿,发疯般地奔逃在寂静的巷道里。她的头发蓬乱披散着,鲜艳的衣裙早已破碎凌乱,脚上的绣鞋不知丢到了哪里,只剩一双染着泥的赤足,毫无顾忌地踩踏着尖锐的石子与尘沙。 月色柔媚地铺洒人间,照亮她前行的路。 “呜呜……” 襁褓里的婴孩似是不舒服,挣扎着即将醒来。 女子掩住襁褓,嗓音嘶哑而颤抖:“阿桃不哭……阿桃再睡会儿……别让人听见……” 她拐过破旧巷道,跌跌撞撞地跑进一处荒僻空地。这里杂草丛生,不见人烟,仅有一座四人高的歪斜土堡。夜风习习,吹动底部生锈铁门,吱吱嘎嘎的响声不绝于耳。 年轻女子没有犹豫,抱着婴孩弯腰钻进土堡,顺便关紧铁门。 门关了,便只能看见无边无际的黑。她靠着墙滑坐在地,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弓起身子终于发出呜呜咽咽的哭泣。 “阿娘……叁姊……” 末了,又咬紧牙关,念出那充满血腥气的名字。 “宿、成、玉。” 宿成玉是她的夫郎。 而她,是清远侯府的五小姐,姜晏。 一年前,二人成婚,育有一女。孩子刚满月,恰逢中秋,姜晏回侯府小聚。宿成玉有事耽搁,迟迟不至,清远侯也进宫议事未归。姜晏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屠门之兵。 朝堂的争斗,姜晏并不是很清楚。侯府被包围之时,府内一片混乱,叁姊将她推出后门,要她逃远些。于是姜晏拼命地逃,逃了半个洛阳城,躲进这破旧的土堡。 叁姊临别时的话,反复萦绕耳边。 ——宿成玉是叁皇子的人! ——五娘,你被骗了,我们全家都被骗了…… ——他明面上与你结亲,投靠太子,其实是为了做叁皇子的暗线,窃取侯府机密……如今太子倒了,我们都要死,他却不必受牵连。 ——快逃吧!五娘,这天下已然是叁皇子的了,宿成玉想做功臣,为了不给自己留污点,定要亲自屠这清远侯府,亲手弑妻杀女—— 当朝律令,谋逆者当诛,祸连叁族。男皆杀,女充妓。 这一晚,太子死了,清远侯也死了。宫中出了大事,清远侯府转瞬获罪。 姜晏本不必死。 但宿成玉要让她死。 用她和女儿的尸骨,铺就前行的大道。 土堡内寒冷刺骨。 姜晏蜷缩在墙边,脚趾冻得麻木。她轻轻拍着襁褓,没多久,忽听得外面马蹄声一片。其间夹杂着刀剑摩擦铠甲的声音。 姜晏的血,一点点的冷下去。 她紧紧盯着生锈的铁门。锁已经扣上,但如果强行撞击,还是能破开。 咔哒。 有人推了推门,那声响仿佛一串爆竹,炸得姜晏脑子生疼。 然而她没等到撞击的动静。 外面的兵卒显然已经包围了土堡,马儿不耐烦地嘶鸣着。门外的人沉默片刻,唤道:“姜晏。” 其声若琴弦低吟。 姜晏脸痒痒的,摸了一把,才发现满脸都是水。她掀开襁褓的布,试图在黑暗中看清女儿的容颜,但失败了。 “姜晏,你出来罢。” 宿成玉站在土堡前,语气含着一点旧日的温和,“我知道你在里面。快出来。” 姜晏用力咬紧牙齿,强迫自己不哭出声。 她尝到了血腥气。大概是颊肉被咬破。 “姜晏。”宿成玉按住锈迹斑斑的铁门,黑沉的眸子没有光,“别闹脾气了。” 临近的武官表情抽搐一瞬,继而恢复平静。 宿成玉曾是名冠洛阳的才子,而清远侯府的姜五娘娇惯得很,婚前婚后都常常使性子,折腾宿成玉冬天凿冰钓鱼,夏天登山采花。 二人的相处之道,常常被高门世家引为笑谈。 笑过了,也不免夸句情深意重,儿女情长。 如今这架势……该不会是心慈手软了罢? 武官看向前方的宿成玉。 此人着一身月白锦袍,乌发玉冠,身形挺直如青松。修长的手指按在脏污的铁门上,愈发衬得指节美好,肤色白皙。 秋风卷起袍摆,布料沾染的狰狞血印蓦然显露。 “算了,既如此……” 宿成玉轻轻叹了口气,退后数步,挥手道:“浇火油。” 散发着刺鼻味儿的火油,一桶桶地搬过来,泼洒在土堡上。褐黄色的液体顺着透气孔和墙壁缝隙流进去,滴滴答答地砸在姜晏身上。 她低头亲吻婴孩柔嫩的脸。不断地亲,反反复复。 “阿桃不怕。阿桃不怕……” 声音很低,被外面的动静完全掩盖。 兵卫擎着火把点燃液体。呼啦啦的火焰窜上去,眨眼之间包裹土堡。不断升温的狭小空间里,姜晏大颗大颗地落泪,脸颊被热气熏得涨红。襁褓中的婴孩彻底醒来,胡乱踢蹬着爆发尖锐的哭声。 这哭声劈开火海,落进宿成玉的耳中。 周围兵卫面露不忍,然而宿成玉始终脊背笔直,俊美无俦的脸庞不见波澜。 他看着燃烧的土堡,每当火焰消退,便指使人继续泼油。 婴孩的哭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某种难以言喻、令人牙酸的奇怪动静。没人愿意想象里面的人在经历什么,好在那动静很快也听不到了。 滚滚黑烟升腾高空,带着肉皮烤焦的味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土堡的铁门咣当倒下。宿成玉眼珠动了动,抬步向前。明月恰巧钻出云层,皎洁光辉照亮内里蜷缩的尸骸。 他看见了自己的妻,自己的女。 妻抱着女,脊背呈现出诡异的弯曲状,像是要用身躯保护稚嫩的婴孩。头发和衣裙全都烧没了,皮肤也化了焦了,变成面目模糊的柴炭。 宿成玉躬身进入,罔顾周围跳窜的火苗,抓住姜晏的手臂。他往外一扯,那段干枯的胳膊就断裂开来,黑色的渣滓簌簌掉落在地。 “晏晏。” 他垂目呢喃,声音无人听闻。 ———————— 外舅:古时对岳丈的称呼。 新文求珠求收藏和评论,欢迎交流。 -- 02第一次交欢 ъしχs⒈cōм 好热。 皮肉腐蚀,脏腑融化般的热。 姜晏抽泣着搂抱怀里的婴孩,然而只抓到了一团空气。 孩子呢? 她勉强睁眼,恍惚看见朦胧的窗棂,泛着月色的纱纸。屋内光线很暗,暗得无法辨认陈设,只能隐约辨认出写满了字的屏风,以及屏风后半掩的竹榻。 空气中漂浮着袅袅檀香。 这是哪里? 姜晏挣扎着爬起来,东倒西歪地走了两步。借着朦胧的月光,她看见自己光滑纤细的双手,没有任何烧灼的痕迹。莹润的左手腕上,套着个雕镂精致的红玛瑙镶金镯子。 “……镯子?” 姜晏摇了摇昏胀的脑袋。 不对,镯子,镯子。 这镯子是阿娘给的,及笄那年从长安探亲回洛阳,途中借宿灵净寺,镯子已经丢了。此后多年,再也无缘见到。 等等。ЪlshùЪеи.coм(blshuben.com) 灵净寺? 姜晏猛地打了个激灵。 她扶住屏风,艰难辨认出上面的经文。 ……伽蓝内恣行淫欲,或杀或害……如是等辈,当堕无间地狱…… 姜晏无法再看,转过屏风,膝盖一软扑倒在榻。她摸到了温凉的身体,有些硬,带着呼吸的起伏。手掌往下几寸,便隔着薄薄的布料按住了微软的棍状物。 姜晏脑子迟钝,隔数息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在摸什么东西。 她猝然起身,不料眼花耳热,四肢不听使唤,竟又摔倒在陌生男子身上。这一摔,躺在榻上的男子发出沙哑低沉的呻吟。 “……滚开。” 声音很好听,钻进姜晏耳道里,犹如蘸了春水的羽毛,挠得她心口发痒,股间越发滚热湿黏。 姜晏干脆没有再动。 她浑身都被汗打湿了,薄纱襦裙紧紧贴着腰身大腿。奇怪的热潮一波波涌上来,身体每一寸皮肤都叫嚣着想要贴近身下的男子。 此时,姜晏终于回忆起这个场景。 叁年前,她自长安外祖母家归返洛阳,路途遥远,车队便借宿在洛阳远郊的灵净寺。也不知是谁要害她,在茶汤中洒了药,又引她来这房间休息。因屋内有男人,姜晏惊惧之下,撑着一丝清明爬窗而出,逃至院外而后跌落池塘。 闹大了动静,寺内僧人纷纷赶来救援。姜晏平安渡过劫难,然而腕上的镯子不知何时遗落,再难寻回。许是药性未发且身体受凉,自那以后,每逢阴雨天气,她都觉得骨缝发寒。 现在,她又重温了同样的事件。 在同样的地点,同样熏着香的房间。同样的地藏经屏风,与看不清面目、衣衫凌乱的男人。 是做梦? 还是真实? 姜晏分不清楚。 药性越来越烈,她已经错失了逃跑的时机。想来人死不能复生,眼下这场景,大抵是她临终前胡乱产生的幻觉。 既然是幻觉,那便不要再委屈自己。 她已经受够委屈了。 姜晏伏在男子身上,毫无章法地摸索着。她解开了他本就单薄散乱的绫袍,手指摸到温润光洁的胸膛与劲窄的腰腹。和擅长笔墨的宿成玉不同,此人肌理流畅,像是习武锻体的僧人。 灵净寺的确是有武僧的。 姜晏眨了眨潮湿的眼眸,褪下对方的亵裤。藏在里面的肉棍立即弹了出来,险些打在她的脸上。 即便室内昏暗,姜晏也看到了它勃发狰狞的轮廓。很长,且粗,顶端微微弯起。 躺在榻上的男子抬起右手,似是想要遮挡一二。不料碰到姜晏柔嫩滚烫的脸颊,顿时蜷起手指,狼狈地抠住竹榻边沿。 他整个身子都是紧绷的,从牙齿间挤出的声音阴冷又挣扎。 “别碰我……滚出去……” 姜晏不滚。 她早已不清醒了,五脏六腑都仿佛被蚂蚁啃噬。因为热得难受,她随手扯散了抹胸亵裤,掀起裙摆,将湿淋淋的花阜压在他昂扬的性器上。男子闷哼一声,下意识挺了挺腰,顶得姜晏差点儿软倒在他身上。 “哈……啊……” 姜晏按着他结实的腹部,一时间喘个不停,胸脯起起伏伏的,挺翘秀气的乳儿颤巍巍地立在空气中。 因为刚才的刺激,腿心的穴又吐出黏滑的液体,浇在坚硬粗长的棍身。 可是这人竟然不肯再动了。 不顶撞她,也不摸摸她。 姜晏迷迷糊糊的,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郁气来。 她本是侯府千金,从小娇惯着长大,就算嫁给宿成玉,也没经历过看人眼色的日子。床帏秘事,向来是他伺候她,哪有她自己劳心费力的道理。 如今做个梦,梦里这不知美丑的男人,还要扮什么贞洁烈夫么? 姜晏来来回回磨蹭了十几下,腰酸得不行,就着这姿势贴在对方胸膛,很不高兴地咬住一块皮肉。 “你真没用。” 在药效的影响下,她的声音又湿又软,掺着一点任性的骄矜。 “不识好歹的废物。” 湿热的吐息喷在男子胸前。携着挑衅的话语,如尖针刺入胸肺。 他顿了顿,松开被抠裂的竹榻边沿,转而握住了姜晏的腰。一阵天旋地转,姜晏尚未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已然与对方换了位置,躺倒在潮湿的榻上。 有什么柔滑而冰凉的东西落了下来,搔弄着她的脸颊和脖颈。 姜晏随手一抓,抓到了一缕长发。 与此同时,那人按着她的腿,硕大的顶端在湿漉漉的唇缝里滑来滑去,很快抵住凹陷翕张的穴口。 他低低喘息着,似乎说了句什么,便以势如破竹的气势顶了进去。 -- 03做到昏迷 ъしχs⒈cōм 粗长的肉棍碾着狭窄柔软的甬道,堪堪进了一半,再难前行。 姜晏意识是糊涂的,却也被这入侵的痛楚逼得颤声尖叫。她胡乱揪扯着对方的发丝,指甲在他臂膀上又抠又掐,嘴里呜呜咽咽的说不成完整的字句。 “疼……怎么这么疼……出去!出去!” 跪坐在榻上的男人将姜晏踢蹬的双腿死死按住,忍耐般吸了口气,猛地挺腰破开绞紧的肉壁,顶入最深处。 姜晏哭得发鬓都湿了,浑身时不时地发抖。她被药物折磨得哪里都烫,哪里都痒,淫水沿着臀尖往下淌。可是捅进来的这根东西,又仿佛一柄无情的肉刃,把五脏六腑都搅得错了位。 “蠢……粗莽的蠢物!滚出去!啊……哈……肚子要破了……” 男人进进出出地抽送起来,见她没力气挣扎了,便将一只手放在她起伏不定的肚皮上,轻轻按了按。 “不会破的。”ЪlshùЪеи.coм(blshuben.com) 他这么说。 姜晏的身子浅浅摇晃着。她还是难受,无意识地咬住缎面质地的枕头,含混不清地骂。 先是骂他蠢笨粗暴,长着驴样的物什,肯定也很丑。然后又骂他不会伺候人,是废物。到后来,他撞得渐渐狠了,她便断断续续喊他是杀人的凶犯。 男人俯下身来,狠命地抽送着,沉甸甸鼓胀的囊袋重重拍打在少女湿透的腿心。他将她一条腿压在榻边,粗重的喘息声贴着脸:“别吵。” 然后他就挨了姜晏一脚。 不是很重,但恰巧踢在颧骨上。 男人没再说话,周身气息变冷,抬腰狠狠插了进去。他这次是真没留情,每次都大开大合,深深顶在娇嫩的宫口。姜晏被撞得一颤一颤的,胸乳乱晃,臀瓣又疼又麻。渐渐的,这麻意便沿着腿根爬满全身,变成难以言喻的酸。 “呜……啊……” 她咬不住枕头,唾液濡湿绸缎面料。酸软的手指在虚空抓了几下,穿过摇晃的青丝,揪住那人潮湿的发根。 对方顺势低头,摸索着咬住她的脖颈,吸吮啃咬。姜晏觉得难受,用力扯他头发,他便发出喜怒难辨的笑声。 姜晏耳朵里全是乱七八糟的声音。陌生男人的笑,喘息,以及皮肉拍打的激烈响动,还有一点咕啾咕啾的水声。她扒拉着推他的脑袋,他半分不肯退让,灼热的吐息不断喷洒在汗津津的耳鬓。 酸麻感像温水一样堆积在小腹,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直至溃堤倾泻。姜晏张着唇发不出声音,脑袋浸泡在疼痛和欢愉中,眼前晃过无数破碎的幻觉。 她在永无止境的巷道赤足奔跑。 她蜷缩在土堡里,抱着哭泣的婴孩,火油淋湿身体。 夏日炎炎,她惫懒地躺在榻上,宿成玉舀着冰沙哄她吃,而后琉璃碗滚落地面,两人笑着缠在一起。 欢爱。死亡。亲吻。拥抱。 谎言。真实。背弃。绝望。 男人抽出湿淋淋的性器,握着姜晏的腰将她提起来,从后面再度进入。 失神的姜晏扶着竹榻,视野晃碎又重聚。她眼里蓄满了水,脸颊烫得火烧火燎,嘴角一股子苦涩的味道。 硬挺的肉棍挤进内腔,反反复复,不知什么液体顺着腿根流淌下来,染湿柔嫩的膝盖。 姜晏支撑不住,没一会儿就塌了腰,身子歪向旁侧。那男人伸臂一捞,又将她按向自己,让湿淋淋的部位深深结合在一起。 空气中充满了甜腻的腥气。 姜晏听见自己的抽噎声。上气不接下气,似乎很委屈。她的意识变得轻飘飘的,快要飞起来,然而身体沉重疲惫,仿佛被钉在了原地。 模糊的苦痛融化在激烈的快感里。 柔软的情绪撞碎于强硬的淫欢中。 又一次抵达高潮时,埋在她体内的肉刃狠狠顶了几下,浓稠的精液灌进深处。男人喘息着缓缓退出来,靠坐在榻上休息。 姜晏累极,已然昏睡了过去。 即便睡着,也是半蜷的姿势,臀尖和大腿颤抖着,像是还没从欢爱的余韵中恢复。 男人沉默着捋起长发。他握住她纤细的脚腕,一路向上,覆着茧子的指腹摸到湿软滑腻的花阜。稍微停顿,继续往上,掠过温软的腰身,尚且青涩的乳,最终停在少女的脖颈处。 只需轻轻施力,就能折断脖子。 但睡梦中的姜晏察觉了这份触摸。她略微低头,下巴抵住手背,像猫儿撒娇似的蹭了蹭。 这是她的习惯性动作。 以前……与宿成玉同榻而眠,经常如此。 男人犹豫片刻,终是松了手,在案几取了火折子吹亮,借着暖光打量姜晏的容颜。 少女鬓发散乱,胡乱枕着衣裳,压得半张脸都变了形。黛眉紧紧皱着,卷翘的睫毛如同振翅的蝴蝶,在眼下落了一片细密的阴影。许是因为哭得厉害,眼皮和鼻尖都泛着红,柔嫩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 他熄了火折子,闷不吭声地坐在黑暗里。手指搭在膝盖上,缓缓地敲着。 良久,出声唤道:“奉山。” 窗边无声无息落了片人影。 “方才为何不在?有人闯入,为何不拦?” 他停顿了下,语气阴沉,“是你们放进来的?” 窗外的影子瑟缩了下,连声告罪。未及解释,榻上的少女发出模糊的呜咽,旁边的男人捻住手指,齿间挤出低沉的话语。 “罢了。” “送水,孤要沐浴。” -- 04认错人 清晨,窗棂透亮,鸟雀啼鸣。 姜晏坐在床边,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的手腕。 早该丢失的金镯子还套在腕子上。并且,靠近手掌的位置,皮肤隐约印着淡红的淤痕。那是昨晚,她扶着竹榻留下的痕迹。 如果掀开裙角,还能看到膝盖更明显的红肿。 一切迹象都明晃晃昭示着,夜里的欢爱不是虚妄的梦。 她回来了。 回到及笄这一年,从长安归返洛阳的途中。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有人端着水进来,看见呆愣愣坐着的小姑娘,半是诧异半好笑:“娘子起来了?怎么自己穿了衣裳?” 姜晏抬眸,拿清泠泠的眼睛看这端水的婢女。十六七岁的模样,瘦高瘦高的,面容清秀。 “阿蘅。” 她叫道。 阿蘅是姜晏的贴身婢女。前世姜晏嫁到宿成玉家里,本要带着阿蘅,但临近出嫁的时候,阿蘅不知怎的跌水里淹死了。 捞出来的尸体惨白僵硬,无论如何也无法和眼前这个笑得轻柔的女子联系在一起。 “娘子怎么了?若是犯困,到了车上再睡。”阿蘅拧了帕子给姜晏擦脸擦手,整理歪斜的衣领,“今天得赶路呢……咦?脖子是被虫子叮了么?” 话音未落,姜晏啪地打落阿蘅的手,将衣领拉紧。 阿蘅早已习惯小主人的脾气,咕哝了几句山寺虫蚁多,便仔细替姜晏梳头打扮。镜子里的少女五官明媚又娇艳,带着股新鲜的生气。姜晏默默看了一会儿,想起许多事来,垂眸压住满眼的疮痍与阴霾。 她的身体很不舒服。仿佛还残留着被烧灼的痛。 然而这痛,又不仅仅是因为前世的记忆。 昨天夜里,她的确和个不知面目的男子行了鱼水之欢。也不知道后来怎么结束,又怎么回来的,总之早晨醒来,身子倒是清爽,裙子还是昨晚那套,皱巴巴的,泛着奇怪的汗味儿。 姜晏不方便声张,蹑手蹑脚换了套交领深衣,姑且掩住侧颈的齿痕。四月春暖,她这装束显然有些厚重,但一时也顾不得了。 “阿蘅。”姜晏回忆着前世的经历,“你昨晚听见房里有动静么?” 事发当夜,她在寺庙后面的凉亭玩。配着点心喝了掺药的茶汤,手脚沉沉神思倦懒,不想挪动,阿蘅劝不得,又担忧她吹风着凉,所以回去取衣裳。 左右一刻钟的路程,姜晏便坐在亭子里等。不见阿蘅回来,来的是另一个面生的婢女。此人声称阿蘅有事绊住,换人来陪。姜晏被药效弄得昏昏沉沉的,辨认不出真假,稀里糊涂跟着这婢女进了一个院子。灵净寺的客院都长得差不多,厢房也没有标识,她进门方察觉自己被骗。 因此,前世姜晏选择爬窗逃出,栽倒于冰冷池水中,免去一场灾祸。 那个引路的婢女就此消失,怎么找也找不出来。 重生的姜晏没有逃走,而是和屋子里的男人睡了一觉。她不知道这人是谁,是否与茶汤之事有关,但她总觉得,就是他送自己回来的。 “婢子什么都没听见呀。”阿蘅摇头,目露困惑,“说来也奇怪,婢子明明是回屋拿衣裳,不知怎的犯困睡着了,连娘子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姜晏捏紧袖边。 她不怀疑阿蘅的说辞。因为前世阿蘅也是如此,吸了迷药昏昏入睡,直到第二天早上清醒。 今早,姜晏偷偷换衣裙,外间睡觉的阿蘅也毫无察觉。后来醒了,还慌张地嘀咕了几句,才起身出门打水。 “那……” 姜晏换了个问题,“灵净寺除了咱们,还有其他借宿的客人么?比如上山进香的男子……” 阿蘅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 姜晏只好吩咐她去打听。 过了一刻,阿蘅回来:“寺里的师父说,除了咱们,再无别的客人借住。” 时间拖得晚了,回洛阳的车队即将出发。姜晏心思不定,扶着阿蘅的手出门。 她的腿还有些发软,尤其是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腿心肿胀着,走路不小心就会磨到,连带着小肚子产生微微的痉挛。 姜晏绷着脸,努力不让外人看出端倪。上车时,因为抬不起脚,她咬着嘴唇瞪那高悬的辕轭,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郁气。 有个骑着骏马的锦衣青年赶过来,笑眯眯垂眼看着她:“五娘这是怎么了?又睡过头闹脾气?” 姜晏挤出几个字:“不关季哥哥的事。” 青年姓季,名桓,是当朝御史大夫季慎之的次子。季家与清远侯府有世交情谊,此次姜晏探亲,他便顺道护送。 季桓容貌俊美,且生得一双多情桃花眼,看人总有种朦胧的情意。他笑时,便如春风拂面:“怎么不关我的事?五娘不肯上车,我们就没法动身啊。” 姜晏哪里是不肯上车。 她环顾四周,想唤个仆从过来,怎料身子突然悬空。季桓竟然拎着她的衣领,轻轻松松把人提上了车! “好了。” 他松手,无视姜晏愕然且恼怒的眼神,笑着扬声道,“出发!” 车队缓缓动了起来。 姜晏歪进车厢,姿势怪异地倚着软绵绵的靠垫,越过车窗看季桓远去的背影。 他扬鞭策马,身形挺拔,束在脑后的墨发随风而起,如同上好的绸缎。 洛阳城有双玉。一为宿成玉,君子温润,才华出众。 一为季桓,行事恣意,且最擅以笔杀人。 姜晏此刻不关心季桓的脾性。 她只是想起,昨夜行欢至激烈,她曾多次揪扯那男子顺滑的长发。 灵净寺都是踏破红尘的僧人。 如若除了侯府的人马,再无香客借宿寺中,那么…… 纵观整个车队,只有季桓,肖似昨夜之人。 -- 05死无对证 除了他,其他人住不了那般雅致的客房。 除了他,其他人蓄不出那么黑亮的头发。 姜晏凭着模糊的记忆,比了比季桓的肩膀腰身。 越看越像。 队伍行进在官道上,车子摇摇晃晃的。她缩回来,抱着靠枕动作烦乱地抠布料上的花纹。阿蘅见她脸色不大好看,连忙打开食盒,用帕子垫着酸杏干喂过来。 “娘子,含着这个,能舒服些。” 姜晏身体娇弱,路上容易闹难受。难受了就要发脾气,整个车队都不得安宁。 阿蘅倒不觉得这算什么事,主要是快到洛阳了,还是早些回家为好,小主人也能少受些罪。 “不想吃。”姜晏恹恹摇头,靠着车壁继续思索。 如果昨晚的男子是季桓,就可以解释为何他能顺畅地把人送回来。客院晚上落锁,也没几个人知道她住哪间,他却是认识她的,也清楚她的留宿情况。 再想想昨夜的表现……季桓莫非也中了药? 被药物驱使,又忍不住撩拨,硬是摁着她做了。做便做,今日见面,竟然摆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还真符合他那风流的名声。” 姜晏轻嗤。 旁边的阿蘅没听清楚:“娘子说什么?” “没什么。” 季家郎向来多情,身缠多桩艳闻。 姜晏以前不喜欢这样的男子,她更看中洁身自好的宿成玉。然而那般严格约束自我的君子,剖开温柔体贴的皮囊,内里竟是冷酷残忍的恶鬼。 可见律己严有时也未必是好事。 因为能对自己残忍,就更能对别人狠心。 途中歇息时,姜晏要所有人站过来,她挨个儿清点认脸。 其实这事已经迟了,哪怕早晨刚醒来查人也没用。那个引路的婢女办完差事,自然立刻逃走,哪有原地等待的道理。 但姜晏还是查了一遍,确认情况,看看有没有反应可疑的人。 季桓趁着休息捉了只雀儿,拢在袖子里,过来和阿蘅搭话:“五娘瞧哪个人不顺眼?告诉我就行了嘛,何必闹得大家战战兢兢,怪可怜的。” 阿蘅哪里敢接话。 季桓将扑腾的雀儿递给车上的姜晏:“给你路上玩,开心点。” 姜晏冷着脸看他。从弯弯的桃花眼,到嫣红的嘴唇。 “季哥哥有空捉鸟,不如做些正事。”她说,“这里少了个婢女,你不查么?” 少女的语气很严肃,然而囿于嗓音细软,听着便显得稚嫩又娇气,像小猫爪子踩着人的心脏。 季桓笑容变浅,手一松,挣扎的灰雀立即飞上高空。 “既是少了人,自然要查。”他很快恢复了散漫随意的模样,“五娘放心,有我在,能有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 你说有什么事? 姜晏磨了磨牙,目光落在他腰上。季桓的腰瘦而窄,很是好看,还佩着一柄短刀。 “这个给我。” 她指着刀,“我要玩。” 季桓还真解了下来。 “刀剑无眼,要小心。”递刀的时候,他的手指无意按住她的指尖,“五娘莫要割伤自己。” 姜晏劈手夺过短刀,冲季桓甜甜一笑:“我知道。” 她当然不会割伤自己。 犯事的婢女已经跑了,究竟谁设的局,一时查不清楚。车队即将抵达洛阳,在事情暴露之前,姜晏决定杀死季桓。 ——让这件事变得死无对证。 *** 灵净寺,疏香院。 一男子身披道袍,衣袂飘飘有如仙人,大踏步进了东边厢房,对里面执笔写字的人调侃道:“今日屋檐蛛儿结网,原来是有好事情。殿下多年苦行,总算尝了这阴阳欢喜,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回应他的,是一方泼墨的砚台。 “殿下莫要生气嘛。”道士打扮的男子笑嘻嘻躲开,取了随身携带的药箱,翻捡金针,“我已听奉山说过了,是清远侯府的小姑娘?啧,也不知谁这么坏,要把这娇生惯养的贵女往殿下房里送,这可不就是豺狼叼兔,老树逢甘霖……” 咣咚,青铜镇纸也飞了过来,险些砸中脑袋。 伏案写字的男人捏着狼毫冷笑,嗓音阴冷低沉:“程无荣,程神医,你若不想要舌头,孤可以满足你。总归没了舌头,拔了牙齿,也能给人看病。” 程无荣闭嘴,将金针摆好。 那男人写完一幅地藏经,坐着褪了衣袍,露出伤痕斑驳的精壮脊背。程无荣一眼望去,便看见无数交迭的旧伤,刀劈过的,剑砍过的,其上隐约可见细碎的抓痕。 “……真够激烈的。” 程无荣咂舌,想起对方刚才的警告,赶紧收声扎针。 尖锐的金针刺入脊背穴道,赤身跪坐的男人微微绷紧下颌,粗粝的手掌攥住旁边案桌。刚写好的佛经,便也攥进了手里,成为一团揉皱的墨。 “针灸之法,只能暂时抑制毒性。”施针的程无荣说道,“殿下幼年中毒,至今余毒未清,夜间发作疼痛难忍。我翻遍医术,才推测与人交合可缓解痛感,殿下不愿如此,可殿下身边的人舍不得您受苦。奉山昨夜见那婢子引人进屋,无非是将计就计,希望姜五娘能解殿下之苦罢了。” 男人脊背扎满金针,脖颈青筋毕绽,然而声音依旧是冷的:“死士不得擅自做主。” “那也不必将奉山罚成那样……我过来的时候,他还在树上吊着呢,再吊一会儿手该废了。”程无荣捏着最后一根金针,扎进侧腰穴道,“诶,所以说,我那法子有没有用?” 男人没有回答。 汗珠顺着他的额头,缓缓滑落斜长的眉,染湿浓墨的瞳。印着几道抓痕的喉结,似是忍耐地滚动了下,做出吞咽的动作。 手里的纸张已经揉碎洇湿。 一如昨夜伏在榻上的少女,哭泣且娇媚,柔滑的股间淫水淋漓。 ——————— 季桓的风流韵事都是假的。 重生的姜晏有点疯,所以比起稳妥调查,费尽心机,她选择直接把季哥哥干掉。 异姓王这章还没有名字。 -- 06第一次暗杀 施针结束后,程无荣背着药箱出门,恰巧遇见个死士提着蓬头垢面肢体扭曲的女子过来。 他停住脚步,听死士对屋里的人禀告。 “引路的婢子在后山捉到了,似乎想逃到南边去。” 婢子瑟瑟发抖,不要命地磕头讨饶,诉说自己的无辜。 程无荣听了一会儿,内容无非是这婢女被人收买,要污了姜五娘的身子。本想找个和尚做这事,凑巧窥见疏香院有男客,便临时改了主意。 至于婢女被谁收买,她不肯说。 东边厢房里的男人冷笑:“倒是我这里守备松懈了。” 程无荣一听就知道很多人要遭殃。 他绕过院外的老树,看着那高高吊起的死士奉山,咕哝着摇了摇头。没走几步,忽听得凄厉女声:“大人,就算婢子死,也不能说啊!” 程无荣回头,院中溅开一片猩红的血花。 那婢女撞在死士的剑上,已然断了气。 *** 傍晚,车队行至浅龙滩。 这等水泽之地,一眼望去,皆是高低不平的卵石与泥沼。溪水藏在芦花里,弯弯绕绕,在远方汇聚成平静的湖泊。天际的霞光洒落大地,呈现出恢弘而孤寂的金红。 官道蜿蜒,行进不便。季桓正和领头的管事商议,是否要加紧赶路,姜晏身边的婢女过来了。 “娘子疲倦,想在此处歇息。”阿蘅指了指婆娑的芦花荡,“此处甚美,想来也有肥美鱼虾,可捉捕烹食。 显然,这是姜晏的意思。 季桓眯起眼睛,看了看队伍里布帘垂落的车舆,嫣红嘴唇随即扯出笑容。 “捉鱼么,也好。” 他仿佛没有看见管事为难的表情,语气轻松地吩咐众人原地歇息。阿蘅传了话,拎着裙角回到车里,把季桓的反应描述一遍。 姜晏倚着车窗,手里把玩着出鞘的短刀。刀的确是好刀,刃薄且线条流畅,甩一甩就晃出雪白的光。 阿蘅瞧着吓人,生怕姜晏划伤自己,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 盯着盯着,姜晏抬起清亮的眸子,问:“你可看出什么奇怪之处?” 阿蘅茫然。 姜晏笑一笑,将短刀插回镶嵌着宝石的鞘套,随意往前一扔。 “不玩了,没意思。”她缩回软绵绵的靠垫和毯子里,困倦似的打了个呵欠,“告诉季哥哥,我要吃他烤的鱼。要烤得脆脆的,不能有刺。对了,这里的东西脏,叫他别随便拿个什么棍子穿鱼,这刀正合适做个烤架。” 谁都知道季桓的佩刀是价值千金的宝贝,以前他在太学,年末射策考试夺了第一,太常卿很是欣赏,赠此刀以示勉励。据说刀身所用的寒铁,是从域外寻来的,极为罕见。 但姜晏要季桓拿这刀烤鱼,季桓听了,竟然也没生气。 他脱了外袍,和十来个护卫下水摸鱼捉虾。说说笑笑的,全然没有矜傲的架子,甚至还比试起来。留在队伍里的人纷纷感慨,称赞季桓的品性。 不分尊卑对某些人来说是粗鄙愚蠢,放在季桓身上,便是狂放风流了。 姜晏听了一耳朵的好话,心里厌烦,拿帕子盖了脸。 渐渐的,周遭声音变得模糊遥远,暖烘烘的毯子融化成油。木柴烧烂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哔剥哔剥,什么东西在怀里扑腾哭啼。 呜呜……呜哇…… 姜晏蜷缩在薄毯软垫里,眼角无声无息垂下泪来。 …… “……五娘?” 季桓的声音自车外响起,“烤鱼好了,你可要尝尝?” 这动静打碎梦魇,将姜晏拖回人间。 她竭力睁开眼睛,在黑暗中适应了一会儿,哑着嗓子问:“阿蘅呢?” “阿蘅取水去了。” 回答的,依旧是季桓。 姜晏胡乱擦掉脸上的泪,掀帘一看,季桓端着碟子站在月色里。 碟子里的鱼肉,已经整整齐齐切成块,的确是表皮金黄,滋滋冒着油光。 姜晏看了一眼,视线飘到季桓身后。远近架了几座柴火,众人围坐烤炙鱼虾,一派安宁气氛。 她大概知道自己为何做噩梦了。 “好吃么?” 姜晏望着季桓,“我现在没什么胃口,季哥哥吃罢。也许看你吃得香,我也就想吃了。” 她倚着车门,睡歪的衣领露出半个莹白的肩膀。乌发松松挽着,巴掌大的小脸精致又无害。 季桓叹了口气,像是被姜晏这骄纵脾气弄得没办法了,拈着鱼块送进嘴里。 咀嚼,而后吞咽。 他吃东西倒是赏心悦目,有种慢条斯理的雅致。 “我尝过了,是五娘喜欢的口味。”季桓问,“要试试么?” 姜晏还是摇头。 “算了,我不饿。”她的语气带了点撒娇的意思,“你都吃了嘛。” 季桓动作一顿,手指捏住滚热的鱼块,力道加重几分。 随后,当着她的面,将一碟子烤鱼全部吃掉。 姜晏眼眸弯弯,递了帕子:“季哥哥擦手。” 季桓也不客气,接过洁净的绢帕,仔细擦拭指尖。 “既然五娘没胃口,我让阿蘅备点夜宵,免得肚饿。”他转身要走,又扶着腰间的短刀回头,笑了一笑,“这里的东西的确不太干净,水脏,鱼自然也脏。方才给五娘烤第一条鱼的时候,沾着刀身的肉竟然隐隐发臭。我重新挑了鱼,又拿烈酒洗净这刀,才烤了第二条送来。” 夜色中,他的眼睛泛着薄凉的光。 “五娘脾胃娇弱,还是回洛阳吃些精细的鱼烩罢。” 姜晏抿唇,很不高兴地骂道:“要你管。” 说罢摔帘,扑倒在软垫间,手指紧紧揪住柔滑的锦缎。 车里有暗格,暗格里藏着她出行前准备的毒药。这种毒药向来是高门女眷远途跋涉必备的物品,如若遭遇危险,为着宁死不折的家训,可吞毒自尽。 她将毒药涂抹在季桓的刀尖,想送季桓上路。 可惜失败了。 -- 07脱掉裤子验身(300珠加更) 因为姜晏要吃鱼,车队耽搁了几个时辰,天黑行路不便,只能就地休憩。 次日天亮,才再度启程。 水边多蚊虫,姜晏的皮肤薄嫩,挨不得叮咬。阿蘅彻夜熏香,熏得姜晏头昏脑胀,眼下覆着淡淡的青黑。 阿蘅心疼:“快些回家就能好好休息了。” 但姜晏还不能回洛阳。 她无精打采窝在车厢里,过了半日。 春夏雨水连绵,午后便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道路变得泥泞难行,且前方短桥出现了坍塌。 据说是什么野兽撞断的,要修好得花半天时间。姜晏一听,立刻有了精神,招呼季桓过来:“季哥哥,季哥哥,是林子里有豺狼么?” 季桓看了看不远处水雾迷蒙的山林,摇头:“或许不是狼。可能是熊。” 姜晏睁大眼睛,轻轻哇了一声。 “我还没见过熊呢!季哥哥可以带我看看么?” 这要求简直无理取闹。 季桓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桃花眼水波粼粼:“五娘已经不是稚童,如何说出这般话语。” 姜晏跟着笑,歪着脑袋枕在手臂上,一副娇憨无辜的模样:“我在车里呆得乏了嘛。” 雨露打湿她额前的碎发。 季桓很快挪开目光,懒洋洋道:“乏了可以下来帮忙,比如搬块木板,举个伞,很好玩的。” 干活好玩个屁。 姜晏满口胡扯,季桓也没句认真话。 眼见这人离开,姜晏转转眼珠子,对阿蘅说:“我要去林子里净手。” 季桓站在雨雾里,看众人修葺断桥。一回头,便见那对主仆撑着伞拎着裙摆往山林里去了。 他略微皱眉,问清情况后,点了几个婢女跟过去。 结果这些人迟迟不归。 过了半个时辰,才有人慌里慌张赶回来,解释道:“五娘摔了,满身都是泥,在山崖那里。她不好上来,我们拽不动……” 季桓赶紧进林。 出事的地点是崖边一片倾斜的草坡,许是地湿草滑,净手的姜晏没踩稳,摔了下去。 所幸崖角有个塌陷的洞,接住了她。再往外几寸,便是生满苔藓藤蔓的石壁,看不清深浅,总之凶险得很。 季桓过来时,姜晏就缩在土洞里,可怜巴巴的,鲜艳的裙裳沾满泥水。她仰着头,抽抽鼻子颤声呼唤:“季哥哥。” 谁听了都心疼。 季桓估量了下高度,料想这山崖土质松软,打算让人编条绳子,齐心合力把姜晏拉上来。 但姜晏不肯。 她揪着脏兮兮的袖子,眼泪啪嗒啪嗒掉:“我不想让其他人看见这模样……季哥哥,你抱我上去好不好?让他们都躲开。” 小姑娘好面子,此前的确没经历过这么狼狈的时刻。 季桓知道和她僵持没有意义,只能挥退他人,自己伏在崖边,抓着一截树干,向下探出臂膀。姜晏抽噎着站起来,有意无意地踩到土洞边缘,手指软软抓住季桓的掌心。 “季哥哥,你要抓牢。” 季桓刚要使力,姜晏的身体猛地下坠! 土洞又塌了! 他被她拽得往前滑去,左手扶着的树干竟然拔根而起。危急时刻,季桓抽刀插入土石,止住不断下滑的趋势。 姜晏吊在半空中,无比惊慌地挣扎起来:“救命,季哥哥救我!要掉下去了,掉下去了——” 回避的众人都听见了动静,纷纷赶来救援。 但姜晏踢蹬得厉害。她又哭又叫,拉拽着季桓往下溜。被季桓紧攥的那只手,也似乎没了力气,迅速滑脱掌心。 季桓瞳孔骤缩,抽出短刀飞身跃下,堪堪拽住姜晏的手腕。在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中,两人坠落石崖,消失于袅袅水雾之中。 *** 姜晏浑身疼痛地醒来。 她发觉自己躺在草木葱茏的崖底,衣裙撕破了很多口子。鞋也摔得不见了。 雨已停歇。 季桓背对着她,站在不远处擦拭身体。更为破烂的里衣外袍铺在几块岩石上,锦缎面料隐约可见斑斑血迹。 脱了衣裳,他身上便只剩一条绫裤。墨发尽数披散下来,遮掩了赤裸的肩背。 姜晏扶了扶疼痛的脑袋。 她没受什么伤,大概是因为掉下来的时候,季桓一直抱着自己,以短刀刺壁减缓速度。加上石壁缠满藤蔓,崖底又生长着茂密的杂草树木,一定程度抵消了坠崖的危险。 不过,季桓的刀应该是废了。 姜晏走向他的时候,在草丛间瞥见两截折断的刀刃。 她小心翼翼地拿破布缠好手掌,弯腰捡起断刀。 季桓还在擦身。左边臂膀无力垂落腰侧,显然难以动弹。 这是持刀穿壁造成的损伤。 姜晏想,季桓的确称得上洛阳双玉。性命攸关的时刻,依旧能护着她,而非抛弃重物,获得更多的存活可能。 可惜这样的人,不能活下去。 姜晏举起刀片,对准季桓的后心窝狠狠扎了下去! 怎料他蓦然转身,仿佛早有预料,稳稳攥住她持刀的手腕。锋利边缘划过赤裸胸膛,在季桓皮肤上割开斜长的血痕。 “……五娘。” 季桓垂眸俯视着面前神色冰冷的少女,微笑道,“你为何几次叁番害我?” 他的眼里没有丝毫笑意。 黑沉沉的,如同寒冷的潭水。 姜晏脊背起了一层白毛汗。她不肯出声,急剧膨胀的危险感冲上脑袋,发出尖锐的警告。 季桓爱笑,多情又温和,然而温和背后藏着的,是极致的尖锐薄凉。 前世,崇煊二十一年四月,季桓任御史中丞,弹劾治粟内史及治下叁十七人贪墨国库,证据确凿,帝大怒,犯事者皆斩,全族流放。处刑那天,半个洛阳城都漂浮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新婚的姜晏捂着鼻子催促宿成玉快些带她去城外郊游,而季桓骑马自街头行来,锦衣华袍,面含浅笑,眼尾沾着一点血染的红。 ——他是那场贪墨大案的监刑官。 “你既不说,便由我来说。” 季桓的声音扯回姜晏思绪。 “五娘前些日子,苦于旅途劳顿,日日念着回洛阳。反倒这几天,拖延时间,总找我的麻烦。” 姜晏张嘴:“我向来如此,哪算找你的麻烦?” 季桓置若罔闻:“偌大个山林,五娘要净手,就算怕羞,也不该去草坡。摔落山崖,又非要我来救。” 姜晏:“我身为侯门之女,衣衫狼狈,岂能让侍卫奴仆瞧见。” “崖边那棵树有问题。” “什么树?哦,两个人的重量,它撑不住,不很正常?” “那么,五娘为何急着拖拽我下去?” “季哥哥莫要污蔑,我当时害怕得很,连累你是我不对,但……” “快掉到底的时候,你拿我当了垫子。”季桓笑眯眯指认,“我的背摔得好痛。” 姜晏睁着无辜的眼睛看他。 季桓手指用力,捏在姜晏手里的刀片掉落在地。 “瞧,这是铁证。”他将她的手腕攥得发红,声音却依旧情意脉脉,“你方才想杀了我。为何?” 姜晏眼睫颤了颤,垂落下去。 在紧张和亢奋的情绪中,她尝到一点新鲜的疯狂。被拆穿其实没什么,感觉到杀意也没什么,似乎并没有任何值得在意担忧的事了。 两人站得很近,近得姜晏能感受到季桓的呼吸。 她盯着他的腹部。那个夜里,面目模糊的男子压着她冲撞,臂膀像铁一样硬,腹部绷得死紧。 姜晏从未碰过如此硬邦邦的男人。 可是如今呈现在眼前的身体,似乎没有那么野蛮。 他的皮肤看起来光滑而紧致,腰腹线条流畅,隐约可以勾勒肌肉轮廓。不是那种……壁垒分明的感觉。 “五娘,你在听我说话么?” 季桓低头问询。 他的耐性即将告罄,细细密密的冷意堆积在眼底。 然而,面前安静的少女,做出了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将温软的手掌贴在他光裸的腹部,摩挲着向下滑动。季桓唇边的笑容凝固,刚想把人推开,那只柔滑的手已经勾住裤腰,毫不犹豫地扯开。 半勃的,浅粉色的粗长性器,就这么暴露在雨后新鲜的空气中。 囊袋饱满,茎身笔直,顶端的蘑菇冠轻轻晃了下,贴在月白色的绫裤边缘。 季桓头一次真正失去了笑意。 他听见姜晏柔软而失望的叹息。像浸泡过蜜水的钝刀,挑拨着脑内绷紧的理智底线。 “啊……不是弯的。” ———————— 异姓王的那根前端形状稍微有点弯。 季桓:什么弯的?弯什么? -- 08你不对劲 ъしχs⒈cōм 关于那个混沌潮湿的夜晚,姜晏脑中只残留了些破碎的片段。 但,就算记忆短缺,她也能确认一些细枝末节。 比如,那男子胯间的物什,形状稍微有些弯。和季桓这根……显然是不一样的。 有点麻烦啊。 姜晏默默想道。 她找错人了,那真正与她睡了的人,在哪里呢? 姜晏犹自思索,然而这模样落在季桓眼中,显然是对着他的性器看呆了。 季桓弱冠之年,官至侍御史,协同中丞监察百官,前途不可限量。又因其行事恣意不拘礼法,端的是兰台内一朵奇葩,每每被人提起,夸赞感慨有之,末了少不得添一句“风流狂妄”。 狂妄,是指他外柔内硬,不惧权臣贤老,仿佛一根软刺,时不时扎得人疼。 风流,则是说他才华出众,儿女情长。季桓尚是稚童时,随父赴宴,便以巧妙言辞救下一犯错乐伎。后又有秦楼楚馆与人争胜,连比叁日诗词棋画,博美人一笑的事迹。及至今日,洛阳城内不知流传季家郎多少绯色艳闻。ЪlshùЪеи.co⒨(blshuben.com) 传闻真假姑且不论。 季桓一直认为,自己见多了大场面,哪怕遇见再惊诧的事,也不会失态。 然而清远侯府的姜五娘,在这荒无人烟的地界,左摸右摸的,把他裤子扒了看鸟。 季桓向来清醒的脑子废了。 从悬崖掉下来本就耗费了大半精力,可能是摔坏了哪里,导致他在这诡谲的氛围中,最先关注的是…… “什么不是弯的?” 姜晏抬眼,仿佛谈论小事一般,指了指他胯间垂落的物什。 “这个。”她抿起菱唇,语气有点说不出的忧愁,“你的肉棍,好直。” 肉棍,好直。 季桓看似平静的表情险些裂开。 他跟着她的动作,看向自己的性器。这玩意儿从小就有,跟了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关注它的形状。 ……是挺直的。 并且,因为姜晏的措辞,它又稍微膨胀了一点,抬起圆润骄傲的头。 季桓:“……” “啊,我知道了。”他手法粗暴地将这孽根塞进裤腰,重新挤出微笑,“原来五娘摔坏了脑袋。” 姜晏瞧着季桓的笑容很是狰狞。 她迟疑了下,直言不讳:“我没有摔坏脑袋呀。” 季桓额角直跳。 他扶住脑袋,转身去捞岩石上的衣袍。 一切都太不对劲了,不是姜五娘疯了,就是他自己疯了,开始产生幻觉。 季桓放弃了审问姜晏。 他想尽快回到正常的人间,确认自己的脑子。 姜晏站在后面,打量季桓宽阔的脊背。动作之间,背部纵横交错的伤痕露出来,新鲜又艳丽。坠崖没有带走他的性命,却也验证了他的品性。 一个看起来很不靠谱的正直之人。 同时也是个,很麻烦的人。 并且,他还是宿成玉的挚友。 短短几息,姜晏脑内掠过无数想法。又似乎,这些想法只为怂恿一个直白的冲动。 她踩着扎脚的杂草走过去,环住季桓的腰。将侧脸贴在裸露的脊背上。 “季哥哥。” 姜晏的手,再次摸索着探入绫裤,虚虚握住里面的茎身。 季桓行动不便,单手拎着衣袍,被这么拥抱抓握,腰身登时麻了。他其实能够提前躲避,可是为什么没躲呢? 在迟来的茫然中,季桓喉结滚动,桃花眼蒙上浅浅的雾。 钻进绫裤的手,犹如带着温度的小蛇,缠绕住他的性器,磨蹭,滑动,动作生涩地揉捻敏感的铃口。 颤抖的孔隙吐出稀薄的黏液。 身后的少女轻声呢喃。 “季哥哥……你的这个……好沉呀。” 嘭。 季桓脑内的理智之线断掉了。 -- 09共沉沦 ъしχs⒈cōм 崖底实在太安静了。 空气微冷,树绿草深。 衣裙凌乱的少女紧紧贴着身体僵硬的青年,纤细手指缓缓描摹他腹部的线条,另一只手钻在绫裤里,来回捋动。早已兴奋的肉棍将布料顶出明显的凸起,若是仔细辨别,还能瞧见那处浅淡洇湿的痕迹。 “季哥哥。” 姜晏的呼吸洒在季桓的后背上,“我帮你弄出来好不好?你看……这里沉甸甸的。”她的手指滑到根部,缓慢抚慰着丝绒质感的囊袋,“里面攒了好多呀,流出来一定很舒服。” 娇气又金贵的侯门之女,正在用她花瓣般柔软的嘴唇,说些无比糟糕的下流话。 季桓手里的袍子快要攥烂了。 他好像问了句“你想做什么”,或者是“你约莫疯了”,而姜晏加重了手里的力气,满不在乎地与他调笑。 季哥哥明明很喜欢。 季哥哥都不推开我。 我没想做什么嘛,之前惹你生气,现在帮你弄出来,你就把那些小事忘掉好不好?我其实也不愿意伤害季哥哥,只是不得已…… 什么不得已?ЪlshùЪеи.coм(blshuben.com) 季桓再问,她就丧失了耐心,放开即将泄精的肉棍,将自己的衣裙扯得更松,露出圆润莹白的肩膀。 “烦死了,你怎么这么麻烦?” 姜晏踢了下脚边的草,然而她皮肤娇嫩,被锋利的草叶割到,白皙的脚背立即显现一道红痕。 “我家的人肯定很快就能找过来。”她瞪着转身的季桓,“你非要揪着那点儿事不肯忘记,到时候我就告诉他们,你早就对我心怀不轨,趁着孤男寡女相处的机会,剥我衣裳,摸我身子,还想奸污我。” 季桓开口,声音都是哑的:“所以,为了让我不追究你杀我这件事,你情愿毁了自己的清白?” 姜晏歪歪脑袋,仿佛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我们之间,如今还有清白可言?” 的确没有。 季桓硬生生给气笑了。 他早就跟着姜晏变成了不正常的疯子,此刻干脆放弃了最后的逻辑,上前一步揽住她的腰,仅凭单臂将人压倒在倾斜的岩石上。 “对,我们没有清白。” 季桓咬住姜晏白玉似的耳垂,牙齿狠狠磨了一下。比往常更潮湿、也更轻佻的声音钻进她的耳道:“既如此,不若做个彻底。” 他扯掉了她腰间的绸带,凌乱破烂的衣裙随即散开,露出里面绛红色的薄绸亵衣。姜晏有些冷,稍微往后退了退,但季桓的手已经覆上来。 他拽住亵衣边角,用力一扯,半边胸脯就变得毫无遮掩。不甚饱满的右乳跳出来,像是尚未苏醒的幼鸽,微微晃动着,一点樱红缀在雪白间,可怜又可爱。 姜晏轻轻呀了一声。 她并不感到害怕,不如说,即将和季桓幕天席地交合的事实,反而给她带来了某种奇妙的亢奋感。 她已经不是单纯又无知的姜五娘了。 死后重生,在灵净寺与陌生人媾和,因误会谋杀季家郎失败,前途未卜道路稀烂,回洛阳不知要面对多少风雨暗箭。而且,还会和宿成玉相见。 这个时候的姜晏,已经送过宿成玉几片绢帕,收过一些零碎的小玩意儿。拉过手,说过话,一起放过写着情诗的河灯。 一想到要再见到宿成玉,姜晏的心口就仿佛烧起了火。 这股火,让她宁愿在歪曲泥泞的道路上走得更远。最好能把不相干的人也拖进来,陪伴她,讨好她,与她同疯癫,日夜共沉沦。 季桓是个很好的选择。 睡了他,他便是她的共犯。先前的谋害行为不再是麻烦,对了,他还可以帮着寻找并处理寺庙里的男人…… “你……” 姜晏话未出口,被季桓的嘴唇堵住了。 他揉捏着她柔嫩的乳,修长手指陷进软肉里,虎口的薄茧压着敏感的奶尖。惯常调笑的唇舌,强硬地撬开姜晏微张的牙齿,攫夺空气与声音。 “不要叫。” 他的嗓音沙哑又色情。波光潋滟的桃花眼,微微垂着,发颤的睫毛掩住纷乱情绪。 “五娘害怕,我也不会停的。” -- 10“晏晏。”(600珠加更) 季桓幼年居于吴地,父亲季慎之升任御史大夫,在洛阳安置家业。他便随父搬迁,从此认识许多王侯贵胄,世家子弟。 初次见姜晏,是在清远侯的生辰宴上。 那时的姜晏,还只是个雪捏的玉团子,娇里娇气的,多走几步就喊累,非要奶娘抱着背着。季桓在灯火里望了一眼,恍惚以为她是天上的仙童。 也正是那场宴席,季桓认识了宿成玉。宿氏早已日薄西山,尚且稚嫩的宿成玉却丝毫不见局促,微笑着同每个人交谈,不卑不亢不喜不伤。 宴席正酣时,姜晏踮着脚拉扯铜灯底部的穗子玩。奶娘一个没看住,她拽翻了灯,眼见滚烫热油即将泼到脸上,临近的宿成玉奋不顾身扑过去,用脊背挡住了所有的伤害。 那场事故,让宿成玉皮肤溃烂,整整半月直不起腰来。 姜晏年纪小小便记住这温柔坚定的少年,从此追着宿成玉跑,怀哥哥怀哥哥地叫。 宿成玉乳名阿怀。 季家与姜家交好,清远侯姜成山更是和季慎之称兄道弟。因此,季桓也从姜晏这里得了个“哥哥”的称呼。 “怀”与“桓”念法相似,但终究是不同的。 这些年,季桓和宿成玉志趣相投,常有往来,自然知道宿成玉待姜晏的心思。 此次他去长安办事,顺便护送姜晏探亲。出发前,宿成玉郑重行礼,嘱托季桓沿途照顾好姜晏。 “弟欲与五娘结亲。” 宿成玉如此说道。 季桓心思通透,如何不知道,这话既是剖白,又是提醒。 提醒他勿要对姜晏有逾矩之举。 然而,就在这场护送即将结束的时候,在洛阳远郊的山林里,季桓碰了姜晏。 他亲她,牙齿咬着她的舌尖,逼迫她说不出话来,细细的津液顺着嘴角染湿脸颊。他揉她,毫无阻碍地握着掌心都拢不满的乳儿,将嫩红的奶尖捏得充血硬挺。 曾经的玉团子变成了又娇又作的少女,被他压在岩石上,喘都喘不利索,嘴里呜呜咽咽的,听得人心脏发痒。 “季……唔……” 姜晏想说话,被季桓捂住了嘴。 他不愿听她的话语。 反悔,求饶,或者痛斥,都不是他想听到的言辞。 ……虽然他也不知道,她是否会说这些东西。 季桓按着姜晏的嘴唇,俯身咬住她另一边乳头。 亵衣只脱了一半,这般咬着吸着,被弄皱的薄绸很快洇开一团深色湿渍。挺翘的奶尖尖若隐若现。 季桓一条胳膊受了伤,无法使力。 他喘息着用牙齿撕开姜晏的亵衣,揉成一团堵进她的嘴里。紧接着如法炮制,反捆了她的手腕。 “是你要惹我的。” 季桓指尖拂过姜晏水气濛濛的眼睛,低声自言自语。他的语气并非嘲笑,更像是一种自我说服。 岩石倾斜的表面渐渐染上人的温度。 如画的青年分开少女光裸的双腿,隔着绫裤抵住她湿润流水的花阜。硬挺的肉棍戳到藏在唇内的肉珠,刺激得姜晏腰身发抖。 她睁着眼睛看他。 季桓垂着眸子,一下一下耸腰顶弄。他的眼尾泛着动情的红,嘴唇抿得死紧,灼热的吐息落下来,打湿了她的锁骨。 月白的绫裤很快变得皱皱巴巴,染满了湿润的体液。 姜晏被顶撞得身体发热,模糊的呜咽几乎能挤出水来。她身下垫着两人破碎的衣裳,倒不是很难受,可这个姿势实在不自由,不能拥抱也无法亲吻,想说话也说不出口。 讨厌的季桓。 麻烦死了! 姜晏憋了一肚子斥骂的话,却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呻吟。季桓凑过来亲了亲她眼角的水,仿佛下了什么决心,忍耐着唤道。 “五娘……” 声音落时,他扯了湿哒哒的裤子,沉重的性器直接碰触到湿软花唇。贴着缝隙来回磨蹭数下,硕大的顶端抵住隐秘的穴口,一寸寸顶进去。 姜晏蜷起脚趾,胸口剧烈起伏着,两只乳儿颤个不停。 她泪眼朦胧地看他。此时的季桓仿佛一幅泼了艳色的画,眼眸染着朱砂似的绯色,嘴唇浸润水泽。他的胸前,尚且有一道斜长的血痕,细细的血珠子滚落腰腹。 “五娘。” 季桓再次叫道。 身下的性器肏进紧缩内腔,碾平层层褶皱,向深处钻探。 窄小的穴口已然被粗长的肉棍彻底撑开,薄薄两片软唇沾着淫水,可怜巴巴地摊开。 姜晏竭力呼吸着,眼里终于蓄满真实的泪水。耳朵轰隆轰隆的,大概是血液在疯狂流窜。在无比喧嚣的噪音中,她听见他稍微变了调的呼唤。 “……晏晏。” -- 11窥不见的人心 本就紧致的甬道,仿佛遭受了极大的惊吓,骤然一缩。 季桓被咬得闷哼出声,险些交待在里面。他咬着牙槽忍耐片刻,直至额角打湿鬓发,才开始抽插顶弄。 浅色的性器进进出出,动得快了,渐渐捣出淫靡的水声。 姜晏敞着无力的双腿,任由酸麻感从腿心蔓延至肚腹。她手腕硌得厉害,于是侧躺着身子,将脸庞埋进破碎的衣裳布料。 肚子好胀。 是完完全全被塞满,被填充的那种胀。 季桓喘得也很好听。她都不知道他在床事上是这样的,独断,克制,冷静又失态。 粗硕的性器每次插进来,都是先慢后快,重重地顶。一次更比一次深,直至他的胯骨碰到她的臀尖,饱满鼓胀的囊袋打在湿淋淋的腿心。 崖底很安静,除了风吹草叶的声音,剩下的动静,都是他们制造出来的。 啪啪啪的撞击清脆入耳,偶尔还混杂着液体湿黏的咕啾声。姜晏一时觉得这景象野蛮且下流,一时又想到,和她交合的男人是季桓,那个本不该有过多交集的季桓,未来被称作“笑面罗刹”的季中丞。 他也唤她晏晏。 像宿成玉在床笫间那般,唤她晏晏。 她现在没有嫁人,却含着他的肉根,身子被顶得又酸又软,胸前的乳娇娇怯怯地摇动着,两粒充血的奶尖晃得人眼花心慌…… 单只是想到这些淫乱的事实,姜晏就变得加倍兴奋,身下紧紧咬着季桓的肉棍,从穴口吐出透明的蜜液来。 她想她的确是有些疯了。 不是因为坠崖,或者杀人失败。 也不是因为中药时,将尚且懵懂的身子交给了面目模糊来历不明的男人。 早在她抱着阿桃赤足狂奔,躲在土堡里被烈火热油烧烂烧焦的时候—— 就已经不再是曾经的姜五娘了。 *** 洛阳,宿宅。 穿着轻柔裙裳的少女们在园中嬉戏,摘了迎春花簪发缀腰,笑声清脆,无忧无虑。她们绕着亭子你追我藏,或者拿着写了诗的纸念诵玩闹,一派安宁美好的景象。 “鬓发落满霜,可怜人未老……哎呀,十六娘还未及笄,竟写起相思的诗了。” “相思何人?快说快说……” “还能有谁,当然是我们家好几个傻妹妹日日盼夜夜想的季家郎……你们躲什么,谁不知道他就要回来了呀?” 一阵笑闹。 有人笑得面颊泛粉,歪倒在姊妹怀中,气喘吁吁地望向远处花下席地而坐的年轻人。 “阿怀,听爷爷说,清远侯府的车队明日能到,你去接人么?” 被称作阿怀的年轻男子尚未答话,另一个姑娘掩着嘴笑起来:“六哥哥当然要去,姜家五娘这趟出门,肯定很想六哥哥。如果明日见不到,说不定会杀到我们家来呢。” “她发起脾气来,也只有六哥哥哄得好。” 坐在花下的人摇摇头,清隽的面容被明黄的迎春花遮掩大半。他正在编织竹球,修长美好的手指绕着篾条,动作优雅而自然。 “晏晏脾气很好的,不会轻易与人生气。” 他的嗓音温润平和,让周围的打闹声不自觉低下来。 最小的十六娘终于夺回了自己写的诗,问:“那,六哥哥明日要出城接人么?” “这于礼不合。” 他依旧很耐心地解释着,垂眸专心编织纹样,“等她回家,我会亲自去侯府看望她。” 捏着相思诗的宿十六娘啊了一声:“六哥哥肯定也很思念姜五娘。” 少女们又你推我搡地闹起来,捏她的脸颊,打趣玩笑。在天真烂漫的热闹中,花下的人捧起编好的竹球,斑驳日光透过球心缝隙,落在他温和微凉的眼眸里。 -- 12脑补的爱情(900珠加更) 进出的肉棍蒙上了晶莹的水色。连带着颜色较深的精囊,也被淫液染湿,透明的液体晃荡着滴落草地。 季桓用力撞了数百下,撞得姜晏双乳乱晃,足尖绷直,泛红的软臀颤抖得如同被人蹂躏出汁的花瓣。 他咬牙抽出性器,茎身弹跳着,乳白色的精液不受控地射在少女起伏的肚腹,甚至有些溅到她樱红的奶尖。 季桓眼里仍是一片红。 他喘息着,俯身亲吻姜晏的身子,也不顾忌那些精水淫液,张嘴含住滑腻的乳珠。 姜晏敏感,哪里捱得住这般刺激,呜咽着想躲,又忍不住挺了胸,好让他再多吸一吸,含一含。 腿间的花阜已是湿黏不堪,软唇被撞成淫靡的色泽,穴口犹自翕张收缩,露出一点艳红的黏膜。 “唔……” 姜晏舌尖抵着布团,因为没法说话,津液不自觉地顺着唇角往下淌。 她软绵绵地瞪着季桓。鸦羽似的睫毛还挂着亮晶晶的水珠,通红的脸颊染满了湿漉漉的泪。 季桓放过肿胀的奶尖,刚想亲亲姜晏的脸,目光触及她的眼神,蓦地摇晃了下,仿佛有什么情绪正在破碎。 “……晏晏。” 他抽掉她嘴里的布团,“你……” 后面的话还来不及说,姜晏张嘴咬住季桓下巴,狠狠地咬,牙齿陷进肉里。她的虎牙略尖,如此这般,便像是生了气的猫儿,誓要从猎物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季桓没躲。 他感受着尖锐的刺痛,抬起右手抚摸她汗津津的脊背。一下又一下,不带旖旎意味。 姜晏咬破了季桓的下巴。她松口时,唇瓣沾着嫣红的血。 季桓没吭声,又去解姜晏手腕上的布条。刚解开,姜晏一耳光就甩了过来,打得他脸庞微偏。 其实也没有多疼。 姜晏咬这一口,已经耗尽了剩余的力气。她的双手被捆了近半个时辰,打在季桓脸上,也就是挠痒痒的程度。 但季桓整个人都失了温度,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仿佛姜晏的一巴掌,打碎了他的面具,也碾碎了所有隐晦不可知的念想。 “季桓!” 姜晏气得继续锤他,“你干嘛捆我的手,堵我的嘴?烦死了,知不知道我刚才多憋闷?哪有不让人说话的,你当我是什么?你把我当什么了?” 季桓眸子颤了颤,握住她的手腕:“不是,没有轻贱的意思。”也不对,该解释的不是这个,“……抱歉。” 姜晏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季桓这个模样。 他总是笑着的,看似不羁,实则给自己蒙了一层不可见的屏障。谁也无法触碰真实的内里。 姜晏看了一会儿,觉得很稀奇。 “算了。” 她挣脱束缚,抬手扒拉他的嘴角,“季哥哥,笑一笑,你刚和五娘行了敦伦之礼呢。” 季桓便随着她的动作弯了弯唇。 这只是个习惯性反应。 他看着她,目光深深。 良久,眼底浮起柔柔的光。好似春风吹皱湖水,雨露落入深潭。 “好。” 他说,“这的确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季桓帮姜晏擦了身子,伺候她穿好衣裳,将破碎的亵衣埋进土里。 他自己只有件破烂的外袍,权当披风挂在身上。因为姜晏没有鞋,所以由他背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姜晏折腾得累了,很快搂着季桓的脖子睡过去。软软的碎发挠着他的耳鬓,挠得他心口又开始痒。 明明只是个小姑娘。自己看大的姑娘。 远途出行一趟,就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季桓眼前闪过宿成玉的容颜。 他闭了闭眼,将姜晏的身子往上托了托,继续向前走。 挚友做不得了。 但有了个姜晏。 “难怪要杀我。” 他自觉想通了这里头的因由关节。姜晏本与宿成玉有情,然而不知何时变心,喜欢上了他。情谊难全,百般纠结,于是想要杀掉他,从此不再受情绪的煎熬。 毕竟是骄纵的姜五娘啊,这么做很符合她的性子。 如此一来,也能解释为何她暗杀失败后,扯着他的裤子行大不韪之事。 又别扭又疯。 倒是很适合与他在一起。 季桓轻嘲:“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道路逐渐平坦,前方隐约传来呼喊的声音。 季桓扭头,亲了亲姜晏睡得红扑扑的脸。 “晏晏,醒来罢。” 他说。 “我们要回去了。” ———————— 感谢大家的热情,奉上今天的加更。 我码字很慢,最近炒鸡忙,想了想还是改了下加更规则T T 真的一滴都没有了.jpg -- 13宿成玉 解释坠崖的遭遇,并没有耗费姜晏多少心力。 季桓办事妥帖得很,遇见救援的护卫时,先稳住了局面,让阿蘅带着姜晏去别处整理仪容。至于他自己,回去的路上便编了些惊心动魄的故事,听得众人心悸连连,后怕不已。 姜晏困倦不已,全程被阿蘅扶着,离季桓老远一段距离。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能瞧见他微笑的侧脸。 回到车里躺下时,阿蘅犹自感慨:“季郎君心细体贴,懂得顾全娘子名声。也好,这趟出来,咱们的人都是口风紧的,不会回去以后乱传闲话。” 姜晏累得不行,根本不关心季桓做了些什么,拿什么话来哄人。她敷衍地唔唔几声,盖着毯子睡着了。 一截藕似的小臂露出来,腕子上的金镯熠熠生辉。 阿蘅心疼地扯了扯毯角,目光落在姜晏手腕上,瞥见一圈浅淡的红痕。像什么东西勒出来的。 是坠崖时受的伤? 她摇摇头,没有多想。只道姜晏长途跋涉实在受苦,先前被蚊虫叮咬,这次又险些丢了命。 好在很快就要回到洛阳了。 洛阳好啊,繁华热闹,平平安安。 还有小主人最牵挂的宿六郎。 *** 路上的断桥修好后,车队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紧赶慢赶,再没休憩停留,次日总算赶着城门关闭的时间抵达洛阳。 姜晏在车里几乎要被颠糊涂了,中途叫停都没用。管事怕她再出点什么岔子,干脆装傻充愣,把决定权都推给了季桓;季桓呢,依旧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样,极尽敷衍之能。 姜晏实在要闹,他便趁人不注意,塞来一锦袋杏干,低声道:“你身子出了汗,不方便清洗,尽早回家还能舒服些。” 还挺有道理。 姜晏含着季桓给的杏干,半晌回过味来,这不是他害得自己出汗不舒服么? 杏干倒是好吃。 比自己家做的好吃。 姜晏捏着锦袋,隔一会儿就往嘴里送一片。 抵达洛阳城时,那锦袋里的零嘴儿,只剩一小半。姜家的人早已等在此处,姜晏探出车窗一看,都是些恍若隔世的熟脸。这个表叔,那个堂哥的。 季桓本就是沿途顺路护送,到了洛阳,和姜家人寒暄几句,便要到兰台述职。姜晏路上没机会和他讲寺庙里的事,此时干脆把人唤到车前,揪着袖子不肯放。 “先去我家。” 她理直气壮,“我爹爹肯定要谢你呢,况且我还有话和你说。” 季桓这一路已经把思绪理顺了,认定姜晏喜欢自己,甭管私底下如何相处,人前他仍旧是悠然自在,言笑晏晏。 装得挺像那么回事的。 “好啊。”季桓笑道,“我便先去拜访侯爷。” 他其实有点心虚。 毕竟清远侯是个宠女儿的,万一知道崖底的事,得拎着刀满院子砍他。 不过姜晏那句“我有话和你说”,实在听起来太暧昧了,弄得季桓耳朵有点烫。 他想知道她究竟会说什么。 为着这点儿微妙的期待,季桓跟着进了清远侯府。 然后,他的心情便仿佛被剑劈成两半。 一半轻飘飘地悬在半空。 一半跌落尘埃。 天青衣袍的年轻男子已经候在府中。 乌发束玉冠,衣摆绣山水。玉似的脸庞含着平静的笑意,眼如秋月,不染风尘。 “璧英。”他叫了季桓的字,“路途辛苦。” 季桓敛了笑意。 “——宿成玉。” -- 14人,皮,骨,心 姜晏刚应付完府里一堆人的寒暄问候,打算回自己院子沐浴更衣,就在半道遇见了对峙的季桓和宿成玉。 看架势,季桓本是要去主院见清远侯的。 结果一上来就碰到最不想见的人。 当然,所谓“最不想见”的心理,纯属姜晏猜测。毕竟她怎么看,都觉得季桓此刻的表情很冷。 而站在季桓对面的年轻人,双手捧着个精巧竹球,眉眼流露出淡淡的不解。 “璧英为何如此唤我?莫非我做了错事?” 说罢,他瞥见后方行来的姜晏,微微一笑,“晏晏,你回来了。” 姜晏站在弯弯曲曲的石径上,望着宿成玉。她的眼睛极黑,肤色又白,表情生动时便娇俏可人,但若是不显情绪,便有些森森然幽冷的意味。 空气短暂地凝滞了。 跟在姜晏身边的,除了阿蘅,还有几个婢女。 她们尚未察觉这气氛的古怪,暗笑着等待姜晏扑过去纠缠宿成玉,像以往那样撒娇埋怨。 宿六郎少时救过姜晏,于侯府有恩。而姜晏也常常黏着宿六郎,年复一年,如今这般关系,早被两家默认了未来的亲事。 “晏晏。” 宿成玉打量着她的脸色,温声道,“你可是身子不舒服?” 姜晏的确不舒服。 身体,心,都难受极了。 她摸了摸发髻间的蝴蝶簪,抿唇摇头。手指触及冰冷饰物,犹自发颤。没人知道她耳朵里响着婴儿的啼哭,没人知道她鼻间萦绕焦肉的味道。 宿成玉绕过季桓,朝姜晏走来。 “怎么了?”他感觉到了她的难过,“来,这是你之前要我编的竹球,可以弹起来的那种……” 很漂亮的竹球。 篾条间藏着流光溢彩的线。内里银珠滚动,声音清脆又好听。 姜晏看着宿成玉手里的东西,模模糊糊想起来,前世她离开洛阳探亲之时,的确磨着宿成玉编了个这玩意儿。 可是现在,她不需要了。 姜晏抽出发间簪子,在周围人都没预想到的情况下,猛地扎向宿成玉的眼睛! 原本神色担忧的年轻人倒退一步,下意识抬起胳膊阻挡。 于是,尖锐的簪头,深深扎进他的小臂。 鲜血溢出。 “娘子!” “五娘!” “天啊……这是做什么……快拉开,快点!” 现场一片混乱。 季桓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叁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扣着宿成玉的肩膀往后拖。婢女们则是拽着姜晏的胳膊和袖子,试图让她恢复正常。 但姜晏仿佛拥有使不完的劲儿。 她一击未中,干脆利落地拔出簪子,伸手去抓宿成玉的腰带。 可是没碰到,反而自己被阿蘅抱进了怀里。 “娘子,娘子!这是做什么……” 惊慌的喊叫声此起彼伏。 姜晏挣扎不脱,张嘴便咬在了阿蘅的手腕上。 阿蘅身子一抖,痛呼出声,怀里的姜晏便如出笼的兽,重新扑向宿成玉。 她的头发已然散乱,衣襟也歪着。然而她的表情绝望且狰狞,眼眸蕴着无比冰冷的光。 按着宿成玉的季桓,竟是看得出了神。 他本是护着宿成玉的,这一瞬间不知怎么回事,身体不听使唤,动也动不了。只能站在原地,臂膀搭在宿成玉胸前,眼睁睁看着姜晏举起手里锋利的发簪。 下一刻,她踩中地上乱滚的竹球,啪唧摔倒。 季桓:“……” 季桓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 婢女们纷纷围了上来,掰手的,夺簪子的,抱住小主人连声哄劝的,还有忙着喊大夫的。兵荒马乱间,宿成玉推开季桓的手,眸色沉沉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弯腰半跪在地,捏着袖角擦拭姜晏沾了泥的脸。 姜晏歪在阿蘅怀中,面色惨白,眼尾缀着泪珠。鼻头通红,想是方才撞到了坚硬地面。 她没有再试图攻击宿成玉。 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看着他。 宿成玉动作微顿,坚决而温柔地擦掉姜晏鼻梁上的灰尘。 -- 15朋友如衣服 ъしχs⒈cōм 他的手臂还在流血。靠近手肘的位置破了个血洞,隐约能窥见里面粉白的骨骼。 “晏晏。” 宿成玉眼里写着浅淡的茫然与担忧。他没有询问姜晏为何如此,只道:“你累了,先回屋歇息。” 姜晏沉默片刻,突兀一笑。 “我的确太累了。对不起,怀哥哥,吓到你了么?” 失去了攻击性的少女,说话软软的,细细的,仿佛被风一吹,声音就散了。 宿成玉微微地笑着,想要搀扶她站起来,却被避开了。 姜晏靠着阿蘅的帮助重新站好,眼睫动了动,抬眸望向季桓。 “季哥哥送我过去。” 婢女们皆是一愣。 倒不是觉着姜晏行事不妥,走段路而已,让人陪着也没什么。 可是,以前季桓和宿成玉同时在场,姜晏满心满眼都是宿成玉,鲜少搭理季桓。如今她扎伤宿成玉,提及季桓语气亲近,实在反常。 宿成玉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种反常。 他挺直了脊背,视线掠过季桓的脸。 其余的人,也都在看季桓。 姜晏拢了拢散乱的发丝,语气带点儿鼻音:“季哥哥?” 被众多视线打量着,季桓唇角勾起习惯性的弧度。他来到姜晏身前,步伐稍微快了些,也不等人,自顾自地向前走。 姜晏脚软,跟不上,干脆揪住季桓的袖子。 “你慢些呀。” 这声音,听着让人舌尖泛甜。 站在原地的宿成玉眉眼微动,神色不见端倪。白玉雕琢的脸庞平静淡然,垂在袖间的手,已被鲜血染红。 那颗无人问津的竹球停在脚边,形状干瘪,银珠散了一地。 ЪlshùЪеи.coм(blshuben.com) 姜晏住西院。 到院门口时,她的情绪已经彻底恢复,脸色也好了很多。 为了和季桓说话,姜晏遣走婢女。可惜因着方才的闹剧,这些人根本不放心离开,都躲在廊下角落偷听偷看。 姜晏根本没办法讲灵净寺的事。 反倒是季桓开口:“我想岔了。” 见过姜晏攻击宿成玉的模样,季桓心情很复杂。 他无法再用爱慕的理由解释姜晏行为,总之,姜晏先前杀他,绝无可能是因为移情别恋。 “你究竟怎么了?” 季桓开玩笑,“昨儿杀我,今日杀宿成玉,总不能是我们都得罪了你。” 讲到“我们”这个词,他咬住腮肉,轻轻啧了一声。 跟宿成玉放一块儿怪别扭的,不舒服。 姜晏恹恹的:“反正现在不杀你。” 季桓咂摸了下,觉得这话挺有意思。 “罢了,改日再聊。”姜晏没什么心情,将装着杏干的锦袋交给他,“这个放我这里不方便,你拿回去。” 其实已经快吃完了。 季桓抬手,借着衣袖遮掩,捏住了姜晏的手指。 “晏晏似乎藏着很多秘密。若是烦恼,尽可对我倾诉。” 他垂着一双桃花眼,“总归我和宿成玉断了情义,以后只有晏晏了。” 声音缱绻轻柔,不知能蛊惑多少无知男女。 然而姜晏心绪不佳,听了毫无波澜。 她推开他转身就走。 “五娘。” 季桓略抬高声调,顾忌着院里院外的耳朵,没有再用亲昵的称呼。姜晏扭头,停了脚步等他说话。 庭院光影斑驳,少女的身形显得单薄且模糊,仿佛并不存在于人世间。 季桓停顿须臾,无头无尾地讲道:“……你要开心点。” 姜晏弯起嘴唇:“谢谢季哥哥。” 季桓收了锦袋往回走。 发生冲突的地方,已经不见宿成玉的人影。地上躺着干瘪的竹球,斑斑血迹渗入泥土。 找了个奴仆打听,才知道人被请去花厅包扎。 侯府自然有安抚宿成玉的办法,季桓并不操心。他拜见了清远侯,没聊几句便借口兰台有事,提前告退。清远侯知晓方才的闹剧,有心多问问季桓内情,季桓半句不肯多说。 “五娘自然不会随便对宿成玉发脾气。”他叹气,“想必是宿成玉犯了什么错,伤了五娘的心罢。” 轻飘飘给宿成玉按了罪,季桓一脸忧思地离开。 -- 16灵净寺的“礼物” ъしχs⒈cōм 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姜晏沐浴洗漱,换了干净的亵衣,没有再去拜见长辈,就在屋子里吃了碗肉粥,吹灯歇息。 她也的确是累了,沉沉睡到半夜,惊闻窗门啪嗒作响,才醒了过来。 “阿蘅,阿蘅。有人推窗么?” 阿蘅正在外间小榻睡觉,迷迷瞪瞪爬起来检查一番,摇头:“没有呢,许是被风吹的。” 回身看见姜晏被子也不裹,露肩露背地坐在床沿,赶紧过去披衣裳。 春夜微冷,着凉就不好了。 阿蘅念念叨叨地忙活,姜晏低头,瞥见对方手臂红肿的咬痕。 “疼么?” 姜晏抚摸阿蘅的伤,低声道,“对不起。” 阿蘅吓了一跳,惊讶过后又失笑:“娘子一年到头也不和人说这种话,倒让我占了便宜。” 这如何算占便宜呢? 姜晏嘀咕了句笨,想起自己扎伤宿成玉的事,问:“我睡着以后,有没有人来西院?” 阿蘅点头,说叁娘来过,侯夫人也派了人,不过听说姜晏歇了,就没进来打扰。ЪlshùЪеи.co⒨(blshuben.com) “叁娘担忧娘子受了什么委屈,嘱咐婢子转告,她明日再来。夫人……夫人有些生气,本是要娘子去花厅,给宿六郎道歉的。不过听说宿六郎一直在为娘子说话,完全没有怨怼的意思。” 最终,这件事被理解为宿成玉因故惹恼姜晏,姜晏发脾气伤人。 “夫人……要娘子明早过去见她呢。”阿蘅小心观察着姜晏的表情,“她……她说……” 姜晏撩起眼皮:“说什么?” 阿蘅张嘴:“说‘既是到了出嫁的年纪,也该学学为人处世的道理。’” 嘭! 最后几个字还没说完,姜晏随手抓了床边小案的茶盏,狠狠砸在墙上。 砸完了,仍然觉着难受,脸颊渐渐红了。 侯夫人并非姜晏的亲生母亲。 论起关系来,本应是姜晏的姨母。与生母是亲姐妹。 十几年前,这对姐妹是长安有名的并蒂美人。清远侯娶了姐姐,育有二子一女。却同时和妹妹牵扯不清,暗中往来。 年幼的姜晏本以为自己是侯府唯一的千金。直到有一天,容貌娇美的姨母牵着一儿一女踏进门来,要做清远侯的平妻。 姜晏母亲刚烈,当即和离,搬回了长安居住。 本想两全的清远侯没能挽回妻子的心意。从此,侯夫人变成了另一个人,姜晏若是思念生母,只能千里迢迢去长安探亲。 “她不是我的阿娘,凭什么管教我。” 姜晏嗤笑,“我明儿才不去。” 事实上,这些年来,所谓的侯夫人基本也没法管她。 最多说些不中听的话,刺一刺姜晏的心。 好歹是重活一世,姜晏气劲儿很快消退,指使阿蘅倒茶来。 阿蘅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刚走到外间,发出一声惊骇的叫。 “娘……娘子……” 姜晏听着不对,循声而去,便见外间地面躺着一具僵硬的女尸。面容扭曲,无神的眼睛仍然睁着,脖间一道深深血口。 没人知道这尸体是怎么运进来的。 姜晏脊背发寒,扶着阿蘅的胳膊站稳,视线不住地往尸首身上飘。 “那是什么?” 她看到了地上折迭的纸条。 阿蘅抖得厉害,鼓足勇气捡起来,展开。 几行墨字显现眼前,端的是铁画银钩,力透纸背。 「此为引路之婢。因自绝性命,难以探查详细,便以密药封存,交与姜五娘处置。」 落款是灵净寺客。 霎时间,模糊潮湿的记忆,重新覆盖了姜晏的视野。 -- 17-18闻阙出场,晏晏拔 ъしχs⒈cōм 阿蘅不认得字:“上面写的什么?” 姜晏没有回答,将纸条揉碎揉烂,轻声道:“你再看看,这个人,是不是咱们家的。” 阿蘅不明白姜晏为何不声张不叫人,她几乎快要吓死了,强行逼自己观察地上的尸体。看啊看的,也就看出了头绪:“娘子,的确是路上丢的那个婢子,对,想起来了,这人一路上都不怎么吭声,总是缩肩低头的,所以大家都没什么印象……” 隔了半晌,轻呼一声,“冬天的时候好像见过她,在侯夫人院子里跪着,说是家里活不下去了,求夫人救一救呢。” 姜晏手指一颤。 她隐约摸到了某种关联,只是还不够确凿。 无论如何,要害她的幕后主使,十有八九在侯府。 话说回来,中了药与人交合这事,当场撞破闹将起来效果是最好的。但姜晏那夜平安睡到天亮,若非与她交合的男子将事情摁住,那就意味着,谋害她的人掌握了别的证据,打算等她回到洛阳侯府再闹。 姜晏到家时,见到了侯夫人,叁娘,还有上头几个兄长的妻室。她仔细观察过每个人的神情表现,没有看出任何异常。 所以,她更趋向于另一种可能,即那个陌生男子稳住了事态,没让人当晚闹出“捉奸”的丑闻。 如今,他还将婢女的尸首送了过来,让姜晏自行处置。 侯府内院并不好进。ЪlshùЪеи.coм(blshuben.com) 可是到现在也没听见什么捉人的动静。 陈设雅致的寺院客房,贵重的熏香,蓄养得很好的头发,被僧人隐瞒的存在,轻松送尸体进闺房的举动……种种细节,皆透露出此人身份不同寻常,行事邪门霸道。 现在尸体摆在这里,该怎么办呢? 姜晏想了又想,命阿蘅磨墨摆纸,对着尸体勾勒肖像。她画得不是很好,勉强能辨认五官特征。 画完之后,她又亲自上手,检查衣裙鞋袜。摸来摸去,没找见其他物件,于是决定把这具尸体藏到床底下。 阿蘅已是吓得傻了。帮着小主人将死尸拖到床底时,牙齿都在打架。 “好了,这几天先不要让其他人进我的屋子。”姜晏声音很虚,但脸色还行。她抱着枕头爬到外间小榻,“阿蘅,你和我挤一挤睡罢。” 屋子里藏着个死人,居然还能睡觉么? 阿蘅像看怪物似的盯着姜晏,终究没有上榻,而是缩在旁边,睁着眼睛过了一夜。 次日,姜晏没与侯夫人见面。 她叫了各院的管事,拿着名册查看问话。快到中午的时候,季桓差人送了消息,约她在皎月阁吃茶。 皎月阁是洛阳有名的消遣之地,能去那里用饭吃茶的人,非富即贵。 姜晏换了套嫩黄色的薄纱襦裙,带着几个婢女小厮出门。 季桓约在皎月阁楼上的雅间。她心里想着事,上楼没注意周围动静。拐弯时恰巧迎面来了几位男客,姜晏走得急,毫无预兆地撞进一个陌生的怀抱。 这一撞,口鼻间皆是清冽微苦的味道。混杂着淡淡的墨香。 “小心。” 清冷淡漠的语调,自头顶响起。 姜晏向后退了一步,抬头,看清对方容颜。 她张了张嘴,竟是没能说出话来。 站在面前的青年仿若谪仙,眉眼无情却又意蕴深远。褒衣博带,乌发仅以绸带松松系住,漠然的眸子不含任何情绪。 他让人想到落雨的青山,寒冬的雪,最冷的夜以及高悬的明月。 姜晏愣愣站着,直到对方眉心蹙起目露疑惑,才反应过来,拎着裙子往楼上跑。 耳听得有人轻声浅笑,打趣那青年:“子鸠,又吓到人了?我们常说,你应该多笑笑……” 后面的话,姜晏没有听到。 她寻见季桓定的雅间,匆匆跑进去,砰地一声关了门。几个婢女没跟住,站在过道面面相觑。 季桓候在里面,见状开玩笑:“大白天的,这般作态莫让人误解你我私会……” 下一刻,姜晏就扑到了他怀里。 笑容散漫的季桓登时失语,只觉一团柔软的火撞进了心里。 “怎么了?” 他拢起她的鬓发,低声问,“一夜未见,晏晏思念我?” 姜晏脸埋在季桓胸前,长长短短地呼吸着,平复内心的情绪。 “才没有。” 她的声音闷闷的。 回想起方才碰到的人,姜晏心脏一阵紧缩。 子鸠。 闻子鸠。单名阙。 当朝左相,名满天下,至高至洁,人间明月。 前世,姜晏尚未出嫁时,进宫陪伴公主说话。当日阴雨连绵,她撑着一柄深红油纸伞,在宫门外下车,而闻阙身着素衣,自高墙跃下。 濛濛细雨中,姜晏仰头,竟与他对视。然后,他坠落在她面前,摔得七窍流血,肢体扭曲。 在生命的最后一息,闻阙嘴唇微动,对受到惊吓的小姑娘说了句无声的抱歉。 …… 这便是姜晏与闻阙唯一的交集。 他为何而死,又为何择宫城自裁,始终是桩悬案。 人常道闻相光风霁月,而姜晏只见了他一面,就已明白这些赞誉从何而来。 因为,在他即将死去的时刻,还能为着吓到无辜的女子,勉力道歉。 时间回转,在这一世,姜晏终于第二次遇见闻阙。 不是扭曲可怖的模样,也没有血染素衣的惊心动魄。他好好活着,尚且活着,清冷卓绝,教人一眼忘却所有风月。 季桓并不知晓姜晏心中的波澜。 他只当她在和自己撒娇。不提喜不喜欢的,以前的姜五娘也经常找宿成玉黏糊,不过现在换了对象。 待遇提升,季桓心有戚戚焉。 “好了,别抱着了,让人传闲话不好。” 他低头,忍不住亲了亲姜晏的耳朵。停顿一瞬,嘴唇又落在她的脸颊,啄吻着,流连着,堵住她的唇舌。 开荤的人向来难以自制。 于是亲吻变成了抚摸,抚摸又带了情欲味道。季桓隔着布料揉捏姜晏的胸脯,喘息声潮湿动情:“晏晏,我们去逛园子好不好?” 皎月阁有游廊花圃,曲折园林。景致美好,极为私密,做什么都方便。 姜晏被揉得胸脯半露,奶尖尖几乎要凸出形状。她瞪季桓,声音浸着水:“我有正事。” 季桓:“那,说完正事再去逛园子。” 姜晏听着不高兴,怎么看季桓怎么不顺眼,干脆狠狠踩他脚背。 季桓依旧笑嘻嘻的,任由她踩。 “晏晏,别累着自己。”他想了想彼此的关系,“也别随便就生气,不然以后成亲,你天天对着我,岂不是要累坏。” 这话说得挺绕,姜晏懒得寻思,直接回嘴:“谁和你成亲?” 季桓眉眼弯弯,笑得特别招人。 “你啊。” 姜晏冷着脸看他。 看着看着,季桓的笑容维持不住了。 他咬了下牙齿,不确定地问:“晏晏难道不想与我成亲么?明明都……” 都行了夫妻之礼。 姜晏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季桓:“……” 季桓再次崩了心态。 免费精彩在线:ρо①㈧c℃.cом(po18) -- 19程无荣 姜晏才不照顾季桓的心思。 她整理好仪容,吩咐婢女们进来侍候。外面的人小心谨慎推开门,便见姜晏倚在窗边,与季桓隔案对坐,小声商议着什么。 带来的人都是有眼色的,个个站得老远,低头屏息不打扰。 “帮我查这个人。”姜晏将迭好的画像递过去,“是我家的婢子,日前不知受了谁的怂恿,想要害我。名字和来处都写清楚了,但我不方便仔细探查,此事交与你比较容易。” 她没有讲明灵净寺发生的事。 本来是要说的,看季桓恍惚疑惑的神情,突然没心情了。 枉他多情风流之名,以为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竟然会想着成亲。如此一来,姜晏若是道明春药交合之事,指不定要节外生枝。 麻烦。 真的很麻烦。 姜晏怀揣着对季桓的嫌弃之心,语气认真地嘱咐道:“季哥哥,你可要替我多上点儿心呀,尽早查清楚。” 季桓叹气:“杀鸡焉用宰牛刀。” 他个侍御史,沦落到查访内宅私事的地步,嘴上不情不愿的,行动倒挺积极,“今日我就派人处理。” 姜晏不依不饶:“就现在。” 季桓:“……行。” 得了准话,姜晏起身就走。季桓送到门口,不动声色地摘走她发髻间歪斜的珠花,语焉不详地说道:“五娘如今真是让我看不懂。” 姜晏忽略他眼中的探寻之意,嘴唇一弯,俨然是娇俏懵懂的闺阁少女:“季哥哥,我只管每日过得快活,别的再不关心。” 剩半句没说。 不能让她快活的人,就该下阎罗地狱。 *** 见完季桓后,姜晏没有直接回府。 她在外头逛了两个时辰,去以前常光顾的绸缎铺子,玉店,点心铺,挥霍了不少金银,满载而归。 清远侯疼爱幼女,单独给她拨银钱物什,不经侯夫人的手。因此,哪怕侯夫人掌中馈,也管不到姜晏。 前世姜晏大手大脚,今生她并不打算改。 不仅不改,还要花得更多。 总归清远侯的这份“疼爱”,不知暗含了多少对前妻的愧疚。 他想补偿在女儿身上,那就好好补偿。 姜晏进府时,侯夫人正在主院,对着清远侯哭诉五娘骄纵。 “她要去长安,谁也不敢拦;她回来了,顺心顺意的,就开始胡闹。宿六郎不见得犯了什么错,便险些被她扎瞎了眼,她倒好,不闻不问只顾睡觉,醒来也不与我见面,出去玩耍花钱……” 侯夫人姓孟,出身长安孟氏。即便年过而立,依然是一副好相貌,清丽端庄,说话也温温软软的,不吵不闹,只拿帕子按发红的眼角。 夫妻多年,清远侯难免听得心软,拍案而起:“我这就去找晏晏说话。” 待进了西院,却见院中仆妇忙碌,正在整理今日买来的裙子珠宝。姜晏坐在正屋,手里翻阅着名册,吩咐周围的管事。 “这几个人不要,打发到别的院子去。” “阿兄跟前那个机灵的,对,就他,换到西院来。” “……” 清远侯咳嗽一声,管事们赶紧退下。 “晏晏,忙着呢?” 姜晏抬头看见父亲,很冷淡地哦了一声,继续翻名册。 清远侯姜荣昌年过不惑,浓眉黑眼,面容很是威严。然而对上这个女儿,气势顿时矮了几截。 “整顿人手?晏晏也晓得关心这些琐事了……”他习惯性开始嘘寒问暖,“难不难?要不让叁娘过来帮你?你们姊妹向来关系好……” 啪,姜晏合了名册。 “爹爹不如多操心操心自己的事,比如离太子远点儿,免得惹祸上身。” 姜荣昌讪笑:“晏晏真爱开玩笑。” 然后他就被姜晏撵出去了。 唉,算了,算了。 姜荣昌自觉已经尽了为夫为父的本分,摇摇头离开。他近日酒喝得多,诱发头疾,府内的大夫治不好,便在外面寻人。正好有大夫登门,自称是神医妙手,也不知管不管用,试试再说。 姜晏重新安排了西院的人,板着脸立好规矩,回屋休息。 她有许多要操心的事,近的比如床底的尸体,远的,便是侯府存亡。 ……还有必须处理的宿成玉。 一件件来罢。 姜晏心烦,躺在外间小榻上,拿枕头蒙了脑袋,朦胧睡去。 睡梦中,她将宿成玉折磨成了一条狗。赤条条地跪着,身体捆着木棍,困在土堡中,仰着头喊晏晏。 ——晏晏。 他脸上有种奇异的神采,嘴巴黑洞洞的,呼出焦糊味道来。 ——晏晏,要我陪你玩么? 瞬间,周围景象幻化扭曲,破败的土堡变得明亮温暖,地面长满野草鲜花。跪坐的男子身形缩小,变成个眼眸明亮的小少年,而她自己蹲坐在地,用胖乎乎的手揪着花草,奶声奶气道。 ——怀哥哥,这是晏晏发现的地方,特别适合躲猫猫!藏在这里,谁也找不见我…… ——现在我带你来了,你可不要告诉别人!以后我们可以常常在这里头顽…… 梦境美好而甜美,沉睡的姜晏却仿佛被锥子扎破了心脏,疼得浑身痉挛。 她呻吟着醒来,想要按住抽搐的心口,然而左手腕动弹不得。 “别动。正号脉呢。” 陌生的男性嗓音响起,语气略显轻浮。 姜晏睁眼,这才看清榻边坐着个白脸男人,年纪约莫不大,穿一身宽松道袍,手指搭在她的腕间,作出聆听姿态。 阿蘅不在周围。 房内再无旁人。 姜晏警觉:“你是何人?” 她想起身,手腕被按得死死的,动弹不得。道袍男子张嘴,说话跟倒豆子似的:“哎呀,小娘子莫要慌张,鄙人姓程,程无荣,今日入府,蒙侯爷赏识,做了咱侯府的诊病大夫。初来乍到,承侯爷嘱托,先给各院主人瞧瞧身子。小娘子路途颠簸,回来后没有好好休养,心火旺盛,正该服用些汤药……” 姜晏只觉耳朵里塞进两只苍蝇,嗡嗡嗡个不停。 她盯着程无荣开开合合的嘴,心想这人长得普通,皮肤倒是挺白,白得跟纸似的。眼睛也黑……嗯? 不知是不是眼花,姜晏似乎瞥见程无荣瞳孔闪过奇异的靛蓝。 再看,又没什么异常。 “我给小娘子开一剂汤药,晚上便能睡得安安稳稳……” 程无荣放开姜晏的手,笑着背起药箱,目光不着痕迹地扫向里间,“打扰了,我现在得去北院给侯夫人号脉。” 姜晏被吵得耳朵疼,丧失问询兴趣,按了按眉心骂道:“滚出去,以后没我的允许,不准随便进来,否则剁了你的爪子。” 程无荣微微挑眉,在姜晏看过来时,俯身应诺。 “娘子说得是。” 出了西院,他哼着歌儿走在小道上,轻轻笑了笑。 姜五娘啊……的确如传闻所说,脾气不大好。不过,敢在床底藏尸,倒是很有胆气。 不枉他给那尸首塞了防腐的药。 “殿下要我过来照看,这哪里需要我照看?” 程无荣按住鬓边不太服帖的皮肤,忧伤叹气,“有本事娶了当王妃嘛,将我扔进侯府当大夫,每月那点儿碎银,都不够出诊费……啧。” -- 20被窥视的淫事 交给季桓查的事,两日后有了结果。 “她家里尚有爹娘兄弟,但景况不佳,娘瞎了眼,爹也是个瘸子。长兄是个赌棍,欠了不少外债,前些日子被打折了腿,险些一命呜呼。” 凭着公事办差的理由,季桓来到侯府,和清远侯姜荣昌呆了片刻,便借口逛园子,寻了姜晏见面。 两人站在僻静的花榭里。 “这婢女应当是求了侯夫人帮忙,讨得些银钱,给家里送去救命。”季桓道,“我推测她与侯夫人有什么交易。因为那个兄长喝醉了说胡话,提到妹妹要做大事,事成还有钱拿。不过,这些都死无对证了……前天晚上走水,一家人烧了个干干净净。” “恕我直言,晏晏。”季桓撩起她鬓边散落的碎发,“虽然我不清楚侯夫人差这婢女做什么事,但既然你说事情未成,如今的情况,显然是毁灭罪证。你母亲……手段是真的狠。” 姜晏别过脸,不让他碰:“她不是我母亲。我母亲在长安呢。” 清远侯早年乱七八糟的脏污事,季桓也清楚。 他掰正姜晏的脸,忍不住低头亲她:“晏晏,别恼。” 侯夫人做的事,已经没有确凿的罪证了。就算有,也不能拿人怎样。 “你若是在侯府住得不开心,趁早嫁到我家如何?”季桓见缝插针,“季家家风正,我父亲刚正不阿,母亲通情达理,妯娌和谐……” 姜晏张嘴咬住季桓的下唇。 她咬人是真不留情,很快,就尝到了血腥味儿。 季桓轻嘶,将姜晏按在花榭深红色的栏杆上,加深了这个吻。 左右周围无人,他亲得水声啧啧,直让她软了腰,主动搂住肩膀。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过后,轻软的襦裙落在地上,亵衣松垮垮滑落腰间。 季桓解了衣袍,喘息着哄姜晏转过身去,扶住栏杆。兴奋昂扬的肉棍探出锦袍,顶端分开少女的臀瓣,沿着柔软缝隙来回磨蹭。直到蹭得姜晏腰身颤抖,腿心滴落黏滑晶莹的淫水,才抵着穴口缓缓进入。 “晏晏放松点儿。” 季桓握着姜晏的腰,低声笑语,“你咬得太紧了,阿兄疼。” 姜晏气恼扭头:“你是我哪门子的阿兄!” 声音太大,惊飞了远处的雀鸟。 路过的程无荣脚步一顿。须臾,循着细碎的动静,走进花园深处。此间草木繁盛,春花灿烂,道路迂回弯折。他走了片刻,总算望见深红花榭。 杜鹃绕榭,玉兰如云。 在一片深深浅浅的艳色中,几近赤裸的少女伏在栏杆上,娇臀翘起,腿心夹着一根进进出出的肉棍。 身后的青年已是肏得狠了,每次抽插都重重撞在她的臀瓣上。那水波似的臀尖,泛着楚楚可怜的粉,日光斜斜落下来,竟映出几分晃荡的亮色。 “唔……拿开……” 姜晏口齿不清地说着,耐不住激烈肏弄,眼里盛着满满的水光。季桓一只手按着她的脸,虎口卡在牙齿间,任凭津液染湿掌心指缝。 “我可不敢拿开。” 他挺进深处,性器顶端撞在柔软宫口,“拿开了,晏晏又要叫,把人都叫来了,岂不是要上演活春宫。” 姜晏站都站不稳。 她用力咬住他的虎口,呜呜咽咽地呻吟谩骂。季桓听惯了这些,并不在意,俯身啃咬姜晏的脖颈,沿着脊椎线条一路亲吻下去。 隔着攲斜的树枝,程无荣屏息站立,视线久久停留在交迭的身体上。 季桓挺腰撞了几十下,也不拔出来,维持着连接的姿势,将她整个儿转过来,压在栏杆上肏。 如此一来,姜晏几乎正对着程无荣。她泪眼朦胧,嘴唇红通通的,下巴还染着季桓的血。 “不要这个……”姜晏搂住季桓的脖子,两只乳儿顶得一颤一颤的,“我的背,硌得好疼。” 娇能挤出汁水的小娘子,像猫儿似的抱怨撒娇。 季桓喉结快速滚动着,鬓边都是汗。他干脆托住柔滑的臀瓣,用抱孩子的姿势抱着姜晏,咬牙顶弄。 “啊……哈啊……慢一点呀……要捅坏肚子了……唔……” 姜晏紧紧贴着季桓的胸膛,乳肉被挤成扁扁的形状。她的身子往下滑,硬邦邦的肉棍又顺势往上顶,每次都顶到最深处。 “太深了……呜……” “晏晏不希望我入得深么?”季桓抱着她,边走边弄,淋淋漓漓的淫水落了一地,“那我浅一点?” 姜晏没力气吵架,张嘴咬住坚实的肩膀,指甲在季桓脊背挠出纵横交错的血道子。 “那就是要深一点。” 季桓噙着笑,啪啪抽插起来。少女的呜咽渐渐变了调,像淬了糖水的钩子,勾住程无荣的腰腹。 站在斑驳树影里的程无荣,垂目看了看自己的腰腿部位。 深紫色的道袍,已被顶出帐篷似的轮廓。 他用力磨了下牙槽。 姜晏。 姜五娘。 得了燕平王惦念,与宿成玉关系暧昧,且在自家园子里和季家郎偷情的姜五娘。 “哈……” 程无荣无声嗤笑,拈着几根金针,毫不犹豫地扎进肚脐周围的穴道。眼见欲望平息,他重新望向前方。 姜晏将将丢了一次,通身泛粉,股间精水淋漓。季桓堵住她的嘴,吸吮舌尖,印着齿痕的手犹自揉捏可爱娇嫩的乳肉。 樱果似的奶尖,亮晶晶地挺立着,被季桓的手指夹起揉捻。 淫靡颓艳。 程无荣眸底滑过诡谲的蓝。 他启唇,对着姜晏做口型。 “——淫狸。” —————— 狸指狸奴。即猫。 我今天是不是特别勤奋!而且字数很多!(骄傲) -- 21眯眯眼都是变态 事毕,日头西斜。 季桓不能久留,帮着姜晏整理好鬓发衣裙,便悄然离开。姜晏又休息了一会儿,感觉恢复了些力气,踩着虚浮的步伐回西院。 欢好过的地方犹自充血敏感,每走一步,都觉得腿心磨得厉害。 为了不显得姿势怪异,她走得很慢。 好不容易出了园子,迎面遇上背着药箱的程无荣。这大夫倒是热心肠,一眼瞧见她脸颊的坨红,殷切问询:“小娘子莫不是在发热?流了这么多的汗,很难受罢?且让我瞧一瞧……” 姜晏摆摆手,环顾四周,寻找阿蘅的身影。 她之前入园,捏了个“想独自摘花寻清净”的谎言,嘱托阿蘅在附近等待。眼下却找不到人。 “阿蘅?” 姜晏无视站在面前的程无荣,抬高声调呼唤。 周围没有回应的动静。 “小娘子找那个瘦高的婢女?”程无荣满脸挂着笑,狭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我方才见她捂着肚子跑,许是身体不适,去净手了。” 姜晏蹙眉。 “娘子要回西院?不如与我同行?”他殷切提议,“正好,给娘子号脉,瞧瞧病症。” 姜晏不想和程无荣一起走。 但这人跟狗皮膏药似的,嘴里叨逼叨个不停,快把她说晕了。 “我见娘子气虚体软,想来行动不便。好在我这药箱里有许多物什,且等等……”他低头翻搅着,拿出一柄精致短小的玉锤来,“小娘子扶着这个,对,我搀着你走。” 姜晏烦得很,用力抓住玉锤,训斥道:“走便是了,闭嘴!” 程无荣唇边弧度加深,仿若一只得逞的狐狸。 凭着一柄玉锤,他带着她回西院。 道袍宽松,广袖拂动,遮掩住碧莹莹的玉柄,便好似两人牵着手。 程无荣偶尔视线下移,打量姜晏鬓边的湿发,以及紧抿的红唇。 就在不久之前,这娇娇嫩嫩的小娘子,光天化日与人苟合,嘴唇不知被亲了多少次,亵衣胡乱卷在腰间,白生生的乳儿露得清清楚楚。季桓当真是有一套偷香窃玉的本事,孽根雄伟,捅得她上下一齐流水……也是季桓肏得舒服,所以现在走路都走不好,想必牝户又肿又红,两片薄肉都翻出来,精水沿着腿根往下流…… 燕平王知道她是这般模样么? 燕平王什么都不知道。 洛阳城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贵女,如姜五娘这般放浪胆大,胡作非为。寺庙睡了一个,洛阳城养着一个,另外还偷着一个。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男人。 姜荣昌毫无风范,养的女儿一脉相承。 也罢,如此一来,灵净寺的事不算委屈……以后燕平王余毒发作…… “你还要跟我进去?” 冷冷的、少女的嗓音,打断程无荣膨胀虚妄的臆想。 他眨了眨眼睛,看向姜晏。 原来已经抵达西院。 “自然是要进去的。”程无荣堆起笑容,“唉,小娘子真是不珍惜自己身子,既然难受,就该好好使唤府里的大夫。否则我领这月钱良心难安……” 嗡嗡嗡,嗡嗡嗡嗡。 姜晏捏紧手指,勉强忍耐住堵嘴的冲动。 这什么人啊,也太吵了! 而且…… 看她的眼神,总觉得奇奇怪怪的,教人不太舒服。 “聒噪。” 姜晏进门,“行,那你进来号脉,随便给我开点补身子的药。” 程无荣连声应诺,跟着进了闺房,在外间跪坐,摆出一副正经模样来。姜晏累得很,斜躺在小榻上,探出一只胳膊:“快点,弄完就走。” 程无荣小心搭上几根手指。 他看姜晏,姜晏眼睫微阖,脑袋枕着小榻,膝盖随意屈起,整个人活似餍足的猫儿。 “那玉锤……” 姜晏懒懒地问,“是做什么的?” 程无荣漫不经心地啊了一声,拿起搁置在小案的玉锤,在她眼前晃了晃。“这个么?” 宽大的袍袖扇起微冷的风。 有什么细微的香味,随风钻进姜晏鼻腔。 “这个啊,是用在人身上的……” 解释的声音越来越模糊,逐渐变得难以辨识。她困倦地伏在榻上,来不及生出警惕心,便沉入深深梦乡。 “——锤皮肉,卸人骨。”程无荣说完后面的话,“是给死人用的。” 他从药箱里摸出个玉瓶,倒了枚晶莹白丸。 “唉,我可真是个仁心慈悲的好大夫。” 程无荣摇头慨叹,一手捏住姜晏下巴,逼迫她张开嘴,一手夹着药丸,往嘴里送。 “吃了那么多精水,也不怕怀季家的孩子?还是得我照看着,免得东窗事发,惹了燕平王恼怒……” 指尖撬开贝齿,探进更深处,将药丸送至咽喉附近。抽手时,昏睡的姜晏无意识地做出吞咽动作,湿热柔软的舌头抵住两根手指。 程无荣没再说话,脸上的表情也消失了。 他轻轻按了按她的舌苔,指腹滑过坚硬的牙齿,带出晶莹黏连的津液。 “淫狸。” 面无情绪的男子,再次重复了这个称呼。 ————— 是个嘴很欠,脑子也很欠的变态。 我先骂,哈哈哈。 -- 22满目疮痍 姜晏清醒时,屋内已经没有程无荣的踪影。 她扶着额头爬起来,死活想不起来自己怎么睡着,又怎么和那大夫交谈的。小案摆着热气腾腾的汤药,阿蘅卷了帘子进来,手里端着一碟蜜饯。 “是程大夫抓的药,刚刚煎好。”见姜晏盯着汤药发愣,阿蘅笑道,“补气血的,闻着不算苦,加了甘草呢。” 姜晏望见外面黑沉沉的夜色,问:“我睡了多久?” “得有一个时辰啦。” 阿蘅很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先前她在园子外遇见程无荣,说了几句话,突然就开始闹肚子,所以去了茅房。急急赶回来时,姜晏已经回西院了。 “我进屋的时候,娘子已经睡着了,程大夫在收拾药箱呢。他挺细心的,与我讲了好多养身子的法子。” 阿蘅跪坐在小案前,拿勺子舀了汤药喂姜晏。 姜晏皱眉,扭头避开,捡了碟子里的蜜饯吃,含含糊糊道:“瞧着不是什么正经人,你竟然轻易相信他。” 不能相信吗? 阿蘅迷茫。 新来的大夫是啰嗦了点,打扮也怪,但的确厉害。清远侯多年难以治愈的头疾,他只用了半个时辰就解决了。侯夫人夜间惊悸的毛病,也已经药到病除。 程无荣什么都能治。哪怕某些难以出口的病症,几帖药下去,没人不夸的。 至于姜晏说的“不正经”…… 阿蘅回到西院时,程无荣的确与姜晏共处一室,但门口守着几个婢子呢。 ——她并不知道,那几个婢子囿于命令,犹豫着不敢靠近姜晏闺房,延误了一息,给程无荣留得短暂的动手机会。 “娘子放心,若觉得这人不妥当,以后我们换个大夫。”阿蘅想了想,面露愁色,“床底那个……那个怎么解决呀,这几日除了我,其余的人不能进屋,照料娘子也不方便。” 姜晏扯了扯发皱的裙摆,捻住轻薄绢纱,指甲隐约泛白。 “我自有打算。” 她照常用了晚饭,沐浴换衣,待夜深人静,吩咐阿蘅传了两个手脚利索的护院,将尸体抬到北院去。 “放下就走,不必与任何人解释。”姜晏道,“夫人若执意要问,就说是我找着了北院丢失的婢女,好心送回去。” 当晚,侯夫人再次犯了惊悸的毛病。 如姜晏所料,这位姨母并没有追究尸体的来源和死因。甚至没敢多问西院半句话。大晚上的,就派人将尸首运了出去,偷偷埋葬了。 清远侯姜荣昌对此一无所知。 姜晏知道,哪怕自己对父亲讲述妻子害女的行径,他也不会相信。姜荣昌向来不操心后宅琐事,早些年愚蠢得想要享受娥皇女英共侍一夫的待遇,与前妻和离后,依旧抱着妻小和谐的幻想。 至于上面的几个兄长,要么只关心朝堂局势,要么整日撩猫逗狗,遇着亲眷争端,全是和稀泥的手段。 以前姜晏也不在乎这些。毕竟活得顺风顺水,除了灵净寺的事,再没遇着危险。亲爹出手阔绰,绝不苛刻女儿;兄长每次回来,都带许多贵重玩意儿哄她开心。叁姊善良懦弱,从不对她生半分脾气。 现在姜晏重新审视这个家,终于难以回避满目疮痍。 *** 侯夫人差人在灵净寺下药,自然是为了折辱姜晏。搞个私相授受随便苟合的名声,姜晏难免成为洛阳城里的笑话。 好在事情没成。 之后一段日子,应当能清净很多。 且说宿成玉。 这人伤没养好,便登门拜访,寻姜晏出府散心。 “天气暖和,城里城外牡丹开得极好。”他温声细语,眉眼间不含一丝怨怼,“晏晏不是喜欢牡丹么?正好外出赏花。” 姜晏敛住眼底冷意,抿唇一笑:“怀哥哥不怕我再次发疯,捅了你的心窝子?” 宿成玉愣怔,秋月似的眼眸微微睁大,继而露出几分无奈。 “不要这么说自己。”他说,“晏晏做事自有道理,当日伤我,定是我哪里犯错,惹晏晏伤心。” 话真好听。 人也坦诚。 可是姜晏越听越疼,看不清宿六郎钟灵毓秀的皮囊之下,究竟包藏着怎样的魂魄。 “好啊。” 她笑起来,“怀哥哥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常去玩耍的土堡么?这时节,周围一定开了很多花。野牡丹,杜鹃,可以吃的白槐……” 姜晏语气轻飘飘的。 “我们就去那里玩。” -- 23她要他生不如死 ъしχs⒈cōм 想不想杀了宿成玉? 想啊,真的很想。 姜晏出门时,盯着宿成玉挺拔的脊背。 她可以趁他不注意,捅穿后心窝。也可以撒娇弄痴,抱住他的脖子,然后猛地割开侧颈。 只要演得好,心狠,果决,应该是能成事的,对不对? 可她不能就这么杀了他。 宿氏尚未没落的那些年,族中不知出了多少贤良豪杰,文臣将相。宿成玉的祖父,曾与先帝有师徒情谊,叔公则在朝堂风雨飘摇之际,一力匡扶正统,护天子坐稳了白骨浇筑的皇位。新皇登基后,顾念宿氏功勋,封侯拜相,宿成玉的父亲宿永丰便做了右相,满朝臣子谁不称一句宿公? 直至十一年前,阴山郡爆发疫病,难以抑制,郡守宿成德封九城,自殉。 宿成德是宿成玉的大兄。 右相就此一夜白头,无心政事。不久,竟犯了延误军机的大错,致使边关伤亡无数。帝大怒,将宿永丰贬为庶人,宿氏接连遭受打压,再不复昔日荣光。ЪlshùЪеи.co⒨(blshuben.com) 与此同时,天子开始提拔寒门士子,推新政,修学馆,辟仕途。吴地的闻阙,逐渐显露头角,一步步走上朝堂,成为左相。 右相之位,多年搁置。 宿成玉是宿永丰的幼子。 他参加侯府酒宴,以身挡油救下姜晏的时候,父亲已经逝世一年。 小姜晏被宿成玉抱在怀里时,吓得喊不出声音来,只知道看他的脸。 只有十来岁的少年,有着苍白而俊秀的面容。沉沉的眼眸里,堆积着暗红的光。 姜晏年纪小,不懂事,却被他身上某种坚决的气势所吸引,有事没事往宿宅跑,趴在床边看他背部溃烂的伤口,勾着他的手指喊哥哥。 后来姜晏爹娘和离,生母回了长安外祖母家。失去娘亲的姜晏,自觉与宿成玉境遇相似,更加黏他依赖他。 侯府氛围奇怪,姜晏不喜姨母,经常偷偷离家,吓得仆役满城找人。 小孩子有小孩子的秘密场所,城南的荒僻土堡,就是姜晏最喜欢的藏身之地。她在这里捉虫子,寻野葡萄,无聊了便一人分饰两角,扮演阿娘和自己。 将土堡地址分享给宿成玉后,玩耍的方式就更多了。 编花环,斗草蚱蜢。 照着话本子演些不伦不类的才子佳人戏。 姜晏曾经最喜欢的,是让宿成玉扮作成亲的小郎君,而她举着一片纱,模仿青庐帐,要他来娶她。 连成礼的规矩都搞不明白,还煞有其事地给宿成玉下命令。 ——不准撒彩果!也不能唱多子多福! ——孩子由怀哥哥来生!我怕痛! ——晚间睡觉,永远不可以和我抢被子…… ——早起的杏仁酥酪,也只能是我的。 后来两人真正成亲,宿成玉温情软意,果然处处由着她,纵着她。 每天早晨,也会亲自为她做一碗杏仁酥酪。 姜晏最是怕疼,怀了阿桃之后,却没有喊着打掉。 她真的,真的很喜欢阿桃。 …… 思绪回转。 姜晏走在高低不平的草地间,望见前方灰蒙蒙的土堡。 新鲜的野花簇拥周围,蜂飞蝶绕。 她一个不慎,脚下打个趔趄。宿成玉伸手扶住,无奈道:“晏晏还是牵着我的袖子,好不好?” 姜晏站稳,坚决而缓慢地挣脱他的手。 “不要。” 她看着他,眼眸弯如月牙,唇间露出尖尖虎牙。 “我不喜欢你了,也讨厌碰你。” 少女语气轻快,像是在开玩笑。 宿成玉愣了一下,叹气:“我究竟哪里惹到你了?你得说出来,我才知道怎么办啊。” 尚未及冠的他,面容清透俊雅,气质也不若前世沉稳深沉。轻轻蹙着眉的时候,便显出几分教人心动的愁绪来。 只是,这愁绪也是淡淡的,说不出真假。 姜晏推了宿成玉一把,自顾自坐到土堡旁边,粗暴揪扯周围的野花。 新鲜娇艳的花汁,碾碎在葱管般的手指间。 “怀哥哥再过几个月,就要进十叁曹了?” 宿成玉点头,视线落在她不安分的指尖:“等我行了冠礼,便为左相做事。承蒙姜伯父抬爱,把我引荐给闻相。” 姜晏哦了一声。 她当然知道他的仕途。 进十叁曹,供职决曹。明面上拥趸太子,其实为叁皇子做事。 也不知那夜宫变之后,与侯府彻底切断关系的宿成玉,有怎样的前程。许是一步登天,占了闻阙昔时的相位? 潜藏野心,蛰伏多年,或许是为了争夺权势,重振宿氏罢。 顶着这个姓氏,又在洛阳城有极好的声誉。姜晏现在不能杀他,不该杀他,否则她就是被人戳脊梁骨的恶鬼。 她不在乎名声。 但她凭什么让世人惋惜宿成玉? 既然他苦心经营,既然他渴求前程,那么,她就该徐徐图之,撕开他美好的表象,毁掉他的野心。把他踩在泥地里,让他成为人人唾弃的丧家犬。 真真正正的,生不如死。 ——————— 关于将军为啥抹掉不写。 因为燕平王和将军人设重迭,写了也没意思…… 后续还有好吃的角色呀! -- 24对一个人感兴趣,是故事的开始 程无荣在北院待了半个时辰,给侯夫人施针。细长的金针捻进后脑勺和脖颈处,动是不能随便乱动的,但不妨碍说话。 “她就是瞧我不顺眼!” 这位来自长安孟氏的夫人,死死掐着叁娘的手,长吁短叹,“就算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好歹我也算她姨母,这些年不给个好脸……” 姜叁娘是侯夫人的亲女儿,长得清瘦单薄,气色略显苍白。她坐在对面,为难地笑着,安抚道:“晏晏也有自己的苦楚。母亲既是长辈,何必在意这些面子上的小事。” 侯夫人见女儿如此,气得说不出话来,抬手拧她脸腮:“你还是我亲生的呢,怎么每次都替她说话?” 姜叁娘苦笑。 清远侯府拢共两个千金,叁娘怯懦,五娘骄纵。这两人脾性相差极大,身份也不同,关系倒还不错。 “那是我妹妹呀。” 叁娘低声解释。 程无荣不动声色收了针,笑道:“夫人今晚再喝碗安神汤药,应当不会犯惊悸之症了。” 侯夫人扯扯嘴角,勉强带点儿笑容,对他说了几句客气话,将个绢帛包裹的物件塞过来:“有劳程大夫,这是一点心意,拿了买些酒吃。” 程无荣捏了捏,笑容不改:“多谢夫人赏赐。” 退出北院打开绢包,里面有一小袋金珠,以及一根刻意被掰断的白玉攒红发簪。 他拿起簪子在日光下打量。 姜叁娘通身朴素,饰物多为青玉。 这种鲜艳娇嫩的发簪,府内只有姜晏使用。 “唉……” 程无荣眯起狭长眼眸,“我明明是来当大夫的,这般拉拢试探,打算让我做什么亏心事啊?” 说归说,他还是收了金珠,将断折的发簪扔进药箱。 黄昏时分,以采买药材的名义出府,进了一家喧闹酒楼。 点菜,吃酒。 侯府跟出来的小厮瞧见这一幕,偷偷回了北院,禀告给夫人。 侯夫人嗤笑。 拿了钱财,立刻就去享受,果然是个贪心的穷鬼。 这样最好,最容易纳为己用。 酒楼内,程无荣凭窗而坐,歪着身子看街面来来往往的行人。案几摆着的酒盏,装着满满的烈酒,然而他毫无兴趣。 大概是无聊,程无荣并拢两根手指,浸入冰冷酒水,缓缓地搅动着。白得不正常的皮肤,被酒液刺激得发红。 案前落下一片阴影。 程无荣头也不回,懒洋洋打了个呵欠:“清远侯府没什么事,有我在,姜五娘平安得很。告诉殿下,请他放心。” 说完又笑,“算了,他哪里会牵挂姜家的小娘子?除非他还馋人身子。我说,你们这些死士啊暗卫啊,如果有点善心,就帮我传传话,问殿下何时召我回去?” 来人惜字如金:“主人欲入洛阳。” 程无荣没当回事:“他怎么可能现在来洛阳?开玩笑,这里多少眼睛盯着,若是教人知道他不在边郡封地,可就麻烦了……总不能是真馋人身子,一两次疼痛也不愿忍了罢?……”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他扭头,案几对面的人已经不见。远处宾客嬉笑打闹,推杯让盏,一派乐融融的景象。 “……” 程无荣骂了句脏话。 他起身,视线不意落在街面,恰巧看到清远侯府的车舆行驶而过。竹帘晃荡,隐约露出少女娇俏的侧脸。 车旁,又有一年轻人策马护送,面容俊秀身形端正,格外赏心悦目。 是宿成玉和姜晏。 看这架势,大概刚在哪里玩了一圈。车上,辔头,载着许多艳丽的野牡丹。 真真郎情妾意,欢愉自在。 程无荣掀唇冷笑,笑着笑着,又觉得实在有意思。 他突然很想知道,姜晏是否还有其他秘事。 其他的,有趣的秘密。 -- 25不动声色的争锋与抢夺 ъしχs⒈cōм 姜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土堡的。 她和宿成玉闲聊,套他的日程,他的交游情况。她与宿成玉玩闹,像曾经那样,采摘野花,编草环。 视野仿佛分成两片,自己也劈成了两个。 一个她,带着恶意又灿烂的笑容,将碎散的花瓣洒在宿成玉脸上;一个她,蜷缩在火熏火燎的土堡里,与冷漠的夫郎对峙。 后来日头落了,她拖着疲倦疼痛的身体,轻声说,我要回家。 宿成玉送姜晏回清远侯府。 路上,他的神情轻松许多。大概觉得她并未与自己产生隔阂,前些日子的惊骇之举,只是女儿家闹脾气的表现罢了。 “晏晏,下次你再想去长安探亲,让我陪你好不好?” 他说,“璧英忙碌,而且他身上有些传闻。你尚未嫁人,和他走得近了不好。” 姜晏坐在车里,将盛开的花瓣一片片揉碎。 “没事,季哥哥其实挺可靠的。” 她心不在焉地回答着,手指拢住薄而艳的花瓣。 深紫色的汁液顺着指缝流淌。 自从重生以后,姜晏很喜欢做些破坏性的举动。 大抵“毁坏”是个好词。无论毁坏一个人,一件事,还是一些糟糕的回忆。ЪlshùЪеи.co⒨(blshuben.com) 土堡是姜晏永恒的梦魇。 是她和阿桃的葬身之地。 若想好好地向前走,就必须打碎这个梦魇。不能害怕它,不能逃避它。 因此,她选择和宿成玉重温故地。 也因此,她坚定了今后要做的事。 车外的宿成玉握着缰绳,似有所觉地抬头,望向街边的酒楼。 他瞥见了一抹深紫袍袖,但仅止于此。 “璧英是我挚友,我自然知道他可靠正直。”宿成玉收回目光,继续和姜晏说话,“但是,你也明白,璧英对待女子向来宽和,这些年惹出许多传闻。你与他相处,外人难免臆想,可能还会捏造不干不净的话……” “会么?” 姜晏丢掉手里的残渣,探出车窗对宿成玉笑,“我觉得没事呀,就算有不好听的传闻,又能如何?我就喜欢季哥哥……” 她拖长了调子,一句话说得又慢又柔和。 宿成玉手指收紧,神色安静地望向姜晏。 “……喜欢同他一起顽。” 车里的少女,带着天真又傲慢的情绪,“我姜五娘,想和谁玩儿,想怎么过日子,难道要顾虑外人的看法么?” “说得好。” 前方传来熟悉的笑语。 季桓策马而来,随手从宿成玉的马鞍周围折了一朵花,揉捻把玩。他今日穿着绛红色的外袍,头戴巾帻,发带飘飘,自有一番风流潇洒气度。 “迎面瞧着是侯府的车,都不用猜,就知道你在里面。”他弯着红唇打趣姜晏,“我耳朵灵,听见你们在聊我呢,怎么,背着我说坏话?” 姜晏哼了一声:“谁稀罕说你坏话。” 季桓扶住车舆,那朵嫩黄的野花无声飘落,掉在姜晏怀中。 宽大的袖摆遮掩了这一幕。 姜晏捏住花茎,问:“季哥哥去哪里?” “锦绣小苑有诗会。请我过去助兴。”季桓道,“沉如青办的诗会,这人你可能不认识,不过他妹妹是沉知婴,你该知道罢?” 姜晏的确知道。 沉知婴年方十八,洛阳有名的才女。兼容貌清丽出尘,有仙子之称。 “诗会其实也算赏花宴。沉如青是我同僚,以前一起读书。”见姜晏恹恹的,他问,“五娘要去么?沉知婴也在,请了许多年纪相仿的女子,应该很热闹。” 姜晏本来没有兴趣。眼尾余光瞥见宿成玉沉静的脸,突然改了主意。 “要去。” 季桓轻声笑了。 “那就走罢,我们一起过去。” 从头至尾,他没有搭理过宿成玉。 ———————— 免费精彩在线:ρо①㈧c℃.cом(po18) -- 26“晏晏真可爱啊。” ъしχs⒈Ⅽōм 车头调转。 正要出发,宿成玉开口了。 “璧英。” 他唤季桓。 季桓充耳不闻,只顾催促车夫扬鞭。 “璧英。” 宿成玉提高音调,“近日兰台忙碌,你可有闲暇参加诗会?若是再像上次闹到半夜,点灯赶卷宗,恐怕有碍身体。” 季桓勒紧缰绳回头,微微笑道:“宿郎君未入兰台,怎知兰台忙碌?” 宿郎君。 宿成玉沉默一瞬:“是我想岔了。” 自从季桓回到洛阳,宿宅递来的帖子全都压着不回。昔日挚友吃茶议事的邀请,也权当看不见听不着。 “况且,有件事我得澄清。”季桓弯着桃花眼,意味深长道,“我身体好得很。夜里再怎么折腾,熬着不睡,也不会怎样。” 这话乍一听很正常。ЪlshùЪеи.coм(blshuben.com) 神情沉静的宿六郎,却微微变色。 “璧英,莫开这种玩笑……” 他靠近车舆,右手抬起,似是想要替姜晏拉住帘子。季桓却大笑起来:“宿家郎君想了些什么污秽事?” 说罢,一声清脆鞭响,策马向前。 侯府的车夫,便跟着驱车驰行。 姜晏重新躺回软垫中,撕扯嫩黄的花瓣。她脸上不见什么表情,反倒是跟前的婢女迷茫不安,忍不住探头张望,一会儿看后面,一会儿瞧前面。 “娘子,六郎跟着我们呢。” 阿蘅今日身体不适,在西院休息。 顶缺的婢女唤作雪栀,年纪尚小,自有几分天真气,“宿六郎待娘子果真细心,还要陪着去锦绣小苑呢。” 季桓和宿成玉之间冷淡尖锐的氛围,这丫头半点没察觉。 姜晏扔了残破的花蒂。 下车时,仆役慢了一步,季桓扶住了她的手。 两人离得极近,姜晏用力踩住季桓的脚背,碾了几下。可怜季桓今日穿着玄色缎面的鞋履,印子格外明显。 “嘶……我又哪里得罪晏晏了?” 他低声笑问。 姜晏又踢了一脚,直接踢在季桓小腿上。 “你若真要与宿成玉割席,早该同他摆明态度。”她瞪他,眼瞳像猫儿似的,神色却很冷,“非要在我面前演这些有的没的,当我很在乎?” 说完拧身进锦绣小苑。 季桓望着她背影,尴尬摸鼻,而后喃喃:“我也不清楚你在乎什么啊。” 宿成玉差人牵了马,走过来问:“璧英方才与晏晏起了争执么?” 上一刻唇角含笑的季桓,语气淡漠地回道:“你看错了。” *** 锦绣小苑是世家子弟最爱的去处之一。 风景秀美,水碧树盛,有雕饰华美的登仙台,可纵情饮酒赏舞;亦有雅致敞轩,最适合论道品文,比试才艺。 姜晏进来的时候,听引路的婢女说,今日的诗会是沉家兄妹共同张罗的。沉如青请的都是年轻士子,官场同僚,妹妹沉知婴则是给城中各家贵女都递了帖子。 “虽然不混在一处,但两边诗题一致,好的诗作要抹了名字,交给很厉害的大儒点评呢。” 姜晏对作诗没有多少兴趣,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她本来只是想跟着季桓走,撇下宿成玉。都来了也就算了,正好寻个热闹地界,散散心吃吃东西。 反正那两人挺受欢迎的,估计根本脱不开身来找她。 事实也跟姜晏猜测得差不多。 季桓与宿成玉前后脚进门,立即被扯到沉如青面前,一群人闹哄哄的吹捧寒暄,笑声甚至传进了姜晏的耳朵。 她穿过簇拥着繁花的石径,走进灯火辉煌的敞轩。 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贵女。 和前头的吵闹不同,敞轩内氛围柔和许多。都是年纪相仿的姑娘,有的取了牡丹往同伴鬓边插,有的对着悬挂的百花图凝神思索。更多的人聚拢在一名白裙女子周围,询问待会儿诗题是什么。 这白裙女子身形高挑,站在灯火与群花中,真真是冰肌玉骨,清丽美好,墨画的眉眼染着叁分醉意。 ——沉知婴。 “诗题么,由先生身边的书僮送来……不要再问是哪位先生了,等他评诗结束,大家都会心服口服。” 说着,沉知婴随意移动视线,登时愣住:“姜晏?” 敞轩内变得无比安静。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姜晏,神情诧异尴尬兼有之。 众多目光聚于一身,刺得姜晏面皮发烫。 她终于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参加类似的聚会了。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是因为什么缘故呢? 啊,对了。 是她十四岁的时候,收到长安的信,得知母亲风寒多日不愈。心里难过,偏巧在贵女的聚会中,有人写了一首咏柳的诗。诗中提到芙蕖,“奈何蕖花不随意,怎如春柳万州飞。” 姜晏的生母,姓孟,名蕖。 孟蕖的妹妹,做了侯夫人的,叫做孟柳。 于是姜晏脾气炸了。 又摔东西又撕诗的,要和那人打架。沉知婴出来劝和,被姜晏误伤,耳垂鲜血淋漓。 后来,得知这事纯属误会,姜晏干巴巴地与人道了歉,但再也不来任何聚会场合了。 她觉得难堪。 重新站在这里,姜晏手心蓦地出了汗。 她嘴唇抿得紧紧的,只觉脸颊烫得厉害,从头到脚都不自在。 “我……” 她别过脸,手指挠腮,难得没了气势,“我随便过来看看,不行么?” 短暂的沉默过后,众人发出哦哦的应答声,离得最近的女子下定决心站起来,伸手:“五娘……” 怎料沉知婴抢先一步,牵住姜晏的手,往坐席带。 “我们五妹妹好久不来,今儿个总算给了惊喜。”沉知婴神情淡淡,举止却很热络,“来,坐我旁边,正好今日定了许多点心,你都尝尝。” 姜晏习惯性想拒绝:“我不……” 沉知婴:“酒酿圆子。” “不喜……” “蜜桂芝麻糕,水晶包。”被誉为仙子的沉知婴看着姜晏,继续报了一堆糕点名字,“都是雪芳斋做的。” 雪芳斋是洛阳最出名的点心铺子。许多糕点限量售卖,卖完就买不到。 姜晏瞅瞅案几摆的碟子,终是坐了下来。 刚落座,沉知婴拈着个雪白的兔子糕喂过来。她下意识张嘴咬住,牙齿轻轻磕在对方指尖。 不知是不是错觉,带着冷香的手指停顿一瞬,才抽了出去。 “喜欢么?” 沉知婴轻柔发问。 姜晏咬碎兔子糕,细细咽了下去,“……喜欢。” 她的表情还有些别扭,睫毛颤呀颤的,因为吃到了满意的点心,眼里游动着细碎的光。 周围隐约传来低微的叹息,有人抢着端了面前的蜜饯,往姜晏那里送。 这个好吃,那个也好看。 没一会儿,好好的诗会就变成了投喂场合。 ……姜晏这才记起另一件事。 在撕诗打架之前,洛阳的贵女们……都很喜欢给她喂东西吃。 尤其是,沉知婴。 “这个也喜欢么?”面前的人垂眸看着姜晏,抬手擦拭她唇边的碎渣。温热指腹按住嘴唇,似不经意地触碰内里软肉。 “晏晏真可爱啊。” —————— 虽然……但是……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沉知婴是女装大佬。 另:本以为这章能写到闻阙的,结果没有!还是剧情!QAQ 下章闻阙一定能出来! 燕平王也会出场。能炖肉!能!(改了一下,不是新角色的) -- 27闻子鸠! 随后的作诗评诗,姜晏半点儿没参与。 她尝了许多新鲜口味的点心,且灌了半肚子茶,实在坐不住,就趁着周围人都在提笔构思的时候,扯了扯沉如婴的袖子。 “我去外面逛逛呀。” 敞轩很安静,这话是贴着沉如婴耳朵说的。 微弱气音伴随温热的吐息钻进耳道,无端添了几分亲昵。淡泊出尘的沉如婴侧过脸来,定定看了姜晏数息,也凑近来,轻声道:“好,不要走太远。” 可能是离得太近了。 有那么一瞬间,姜晏以为沉如婴的嘴唇会碰到自己的耳垂。 她拎着裙摆,屏息敛声离开敞轩。 后面有湖,湖边翠盖葳蕤,八角赏景阁掩映其中。姜晏见雪栀留恋诗会,便没有叫人,独自踩着弯曲的小径前往八角阁。 那阁子是两层的,站在上层,可凭栏倚望湖光山色。姜晏记得,很久以前的自己特别喜欢进去玩。 今日锦绣小苑被沉家包场,也不会有乱七八糟的人,所以她放心走了过去。 天早已黑了。 月色皎洁,竹叶婆娑。湖边的空气潮湿微冷,蛐蛐藏在草丛一声接一声地鸣叫。 八角阁内似乎燃着豆黄的光,瓦檐与栏杆拉扯出斜长交错的影。姜晏越走越近,即将触摸到青灰色的门板,周围突然起了风。 带着咸味儿的夜风,卷起细碎的水珠和轻飘飘的芦草绒毛,掠过她的身体。有什么纸页哗啦啦飞了起来,像振翅的白蝶,跃出阁楼的栏杆,四下里飘舞翻卷。 “……呀。” 有张纸落在姜晏仰起的脸庞,她轻轻叫了一声,将其掀开。 然后,便与站在上层栏杆处的青年对上视线。 他一手扶栏,一手探向外面,似是要抓捕纷飞的纸页。绢似的乌发随意束着,肩头披了件银灰色的锦袍,面料隐隐流动光华。 今夜的月格外明亮。 然而所有的光彩,都似乎蕴在他身上。 “闻阙。” 姜晏捏着纸,叫道,“闻子鸠!”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他的名字。总之心怦怦地跳,脑袋装满了轻盈的情绪。 曾经从高墙跃下的人,现在活得好好的,真奇妙啊。 真奇妙,就像她一样。 “我又见到你啦!”姜晏弯着眼睛,“前头在办诗会呢,你也是沉如青请来的么?” 她的声音又清又亮。眸子藏着光。松软的垂髻随风而动,搔弄柔软的脸腮。云似的轻纱短衣,雪青色的裙摆,便也轻轻翻飞起来。 闻阙并不认识姜晏。 他低头看她,清冷的面容不见变化,薄唇动了动:“你是?” “我叫姜晏。” 她说,“我家在城北早桂街,你知道么?” 闻阙思索须臾,颔首:“我知道了。你是姜荣昌的小女儿。” 早桂街只住权贵,姜姓,唯清远侯府而已。 姜晏点头,扬了扬手里的纸:“这个你还要么?” “给我罢。” 闻阙俯身。姜晏踮起脚尖,努力伸长胳膊,这才将纸页送到他的指尖。 “多谢。” 他拿了纸,丝毫没有上位者的架子,微微躬身行礼。晕黄的灯火将他的身体镀了一层金色的边,他的眉眼,脸庞,却浸润在夜色之中,寂静深远。 ——许多人说,宿成玉像左相闻阙。 但只有亲自见到这两个人,方知晓个中差别。 “那我走啦。” 姜晏说,“她们该作完诗了。” 闻阙问:“你没有写么?” 姜晏摇头:“我不喜欢作诗。” 闻阙点头,嗯了一声。 “我也不喜欢。” 他如此回应。 姜晏摆摆手,拎着裙角踩着石径,走向灯火辉煌的敞轩。她中途想通一件事,即闻阙之所以出现在锦绣小苑,十有八九是做人情,给这些年轻人评选诗文。 啊,这么说有点怪。 因为闻阙的年纪也算不上老。而且长得好,简直像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想到这里,姜晏扭头,望向远处八角阁模糊的轮廓。她已经看不清闻阙的身影了,自然也不知道,阁中还有其他人在。 …… 动作敏捷的暗卫,正在湖岸捡拾散落的纸页。而八角阁中,闻阙转身,重新回到案前。 长案铺满卷宗书册。一盏油灯火光跳跃。 案桌对面,坐着个身形伟岸的玄衣男人。 “孤以为闻相不近人情,无论男女,鲜少宽和以待。”此人嗓音低沉,“方才所见,真是出乎意料。” 闻阙面无表情,鸦羽似的睫毛抬起:“殿下常年不在洛阳,对我有些误解也在所难免。” “说正事罢。不顾礼制律法私自进城,挟持我护卫家仆,困我于阁中,究竟所为何事?” “——燕平王。” -- 28一开口就会幻灭的仙女 作诗只给了一炷香时间。 姜晏回到敞轩时,贵女们已经叁叁两两坐着,闲话家常,等待评诗的结果。 她坐下,发现案上的点心又换了花样,而且摆了一小碗琥珀色的莲子汤。 “专门让人炖的,夜里凉,喝了暖暖身子。”沉知婴极其自然地握住姜晏手指,眉头一蹙,“只去了半刻,怎么就这么冰?” 姜晏心情好,说话尾音都是上翘的:“湖边比较冷,刚好起了风。你们都在作诗,外面下刀子恐怕也不知道。” 湖边。 沉知婴眸光微变:“你去阁子了?” “没进去。”姜晏摇头,“里面有人呢,我不好打搅,就提前回来啦。” 说到这里,双手突然被握紧了。 “?”她有点不舒服,立即抽了手,“婴娘好大的力气。” 白生生的指尖,因着方才的压迫,迅速泛了粉。姜晏揉搓几下,那粉便晕成嫣红,格外靡艳。 沉知婴叹气,低声问道:“……晏晏见着阁子里的人了?” 私下里,沉家姑娘偶尔也唤姜晏为晏晏。 姜晏没有在意,想到自己方才在湖边见到的画面,声音顿了一瞬,“没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隐瞒闻阙的事。 大抵闻阙来锦绣小苑,没有声张身份,只想做个隐姓埋名的先生。沉家虽在朝堂,却远离争斗漩涡,显然也不愿被人传出“与左相私交”的名声。 既如此,她姜晏不提更好。 “这样啊。”沉知婴微不可察地舒了口气,脸上带了点儿浅浅的笑意,“天黑风冷,那等僻静之地,晏晏没和陌生人碰面,也是好事。万一遇着什么奇怪的坏人就不好了。” 锦绣小苑都被沉家包圆了,还能有奇怪的人混进来,大咧咧地呆在八角阁吗? 姜晏默默看着沉知婴。 大概是觉得这理由过分尴尬,沉知婴的表情也有些不自在,以手握拳抵着嘴唇,轻轻咳了一声。 “喝罢,汤不烫了。” 她转移话题,顺势拿起汤匙,要给姜晏喂。 姜晏不肯,嫌沉知婴喂起东西来就没完没了,坚持自己喝。没了喂食的机会,沉知婴立刻变得恹恹,一手撑着额角,静静地看姜晏喝汤。 她生得清雅端庄,衣服也宽袍大袖的,不似其他贵女爱穿抹胸薄纱。这般斜倚案几,整个人仙气飘飘的,仿佛下一刻就会飞升而去。 端着诗稿的小僮进来时,姜晏已经喝了小半碗莲子汤,不愿再碰了。沉知婴捏着绢帕,手指托住姜晏下巴,仔仔细细擦拭嘴唇。 末了,叹息道:“晏晏果真娇嫩,稍微擦一擦,碰一碰,就红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眼神暗沉下去,喃喃自语,“以后竟然要给宿成玉那狗东西碰……” 小僮正在宣告诗会拔得头筹者,声音高亢,盖住了女子细碎的低语。 姜晏没有听清:“婴娘说什么?” 沉知婴却不肯再开口了。 她重新坐正,目视前方,在周围欣喜赞赏的视线集中过来的刹那,微笑欠身。 ——今晚的赏花诗作,男女混评,头名者两位,沉知婴,聂西。 全是这边的。 诗稿发下来,每个人的字句旁边都得了朱砂批文。言简意赅,鞭辟入里,无人有异议。 直至最后散场,闻阙的身份也没披露。 绝大多数贵女们都很兴奋,说说笑笑着一齐往外走。沉知婴牵住姜晏的手,偶尔回应其他人的问话。有几个姑娘挤到姜晏身边,试探着问:“五娘,再过十来天,我们想去城外踏青,你来么?” 可能是月色太亮了,衬得她们的眼睛也格外明亮,让姜晏说不出拒绝的话。 “……我也要去。” “太好啦!那我们到时候来接你!” 女孩子们嘻嘻哈哈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无忧无虑。 锦绣小苑外,她们遇上了另一群年轻人。 都是最好的年纪,有人哎呀叫着红了脸,躲在同伴后面不敢多看,亦有人大方行礼,目光坦然。 季桓被同僚包围着,远远瞧见贵女们露面,眼睛一亮,想靠近姜晏。然而沉知婴动作更快,直接送姜晏上了车。 待车舆出发,有婢女走到沉知婴身后,低声道:“宿家六郎也在,跟姜五娘一起过来的。” 沉知婴回头,看到人群中的宿成玉。他正在和一个高个儿青年说话,略有些心不在焉,视线频频移向远去的侯府车驾。 沉知婴轻呵一声:“让沉如青多聊一会儿,扣着人别放。和晏晏的亲事还没定呢,倒做出一副夫郎的模样,下贱。” 世人称道的仙子,说起脏话毫无阻碍。 “今晚是我摆的场子。”她冷笑,“陪晏晏回清远侯府的机会想都不要想。” 婢女:“……” 婢女:“主人,我觉得您抱负可以再远大一点。” 沉知婴:“闭嘴。” —————— 沉知婴:草,晏晏是不是见着闻阙了?闻阙比我好看,露个面就能勾引人,万一把晏晏勾走怎么办? 沉知婴:哦,忘了,晏晏眼里只有宿成玉。日他宿成玉的先人。 -- 29暖玉庄的私会( ъしχs⒈cōм 诗会散后,围守在湖岸周围的暗卫无声退开。 闻阙下了楼,踏进冷寂月色里,眸沉如水。一护卫紧随左右,哑声道:“燕平王欺人太甚。夜袭锦绣小苑,要挟大人与他同谋,简直不把人放在眼里。” 闻阙摇头:“我已拒绝了。” 护卫面容平凡,但眉骨至下巴有道斜长疤痕,开口说话便显出戾气来:“他私自入洛阳,已是犯了天规。夜袭朝廷重臣,罪加一等。许大人以厚禄侯爵,邀大人做叛臣反贼,是视大人为蝇营狗苟之徒,该死。” “叶舟。” 闻阙叫了他的名字,“慎言。” 护卫叶舟握紧佩剑,手背青筋毕露:“我可以杀他。万人之中取其头颅,并非难事。” “杀一人容易。”闻阙仰头,望向模糊灰暗的天际,“之后若何?” 太子平庸,叁皇子虎视眈眈。燕平王拥兵自重,如今擅自入都,亦不可能毫无后着。 “陛下沉迷丹药,最近越发昏聩了。还没到该乱的时候……” 他拢紧衣襟,眉眼结着寒霜,“走罢。” ЪlshùЪеи.co⒨(blshuben.com) 次日,姜晏给季桓递了信,嘱他在宿宅安插些暗线,盯宿成玉。 季桓觉得这事儿很有意思。 他问姜晏:“你是想打听宿成玉有什么不上台面的私行,还是要抓他的错,最好害死他?” 姜晏回道。 ——我要天天看着他,听到他,知道他的一切。 季桓酸了。 然而他不能不做,否则姜晏立马来个断交,翻脸不认人。 往宿宅安插暗线,并非一件易事。 宿家没落,但仆人感念旧主宽仁,都很忠诚。 季桓这头费心耗神地张罗,那头姜晏也不闲着。她循着前世的记忆,在同样的时间来到皎月阁,选了个凭窗的好位置,等待旧事发生。 前世,这一天,宿成玉应姜晏要求,亲自去雪芳斋买新品甜糕。 回来的路上,车轮断裂,因甜糕必须尽快品尝不能放凉,他决定弃车换马赶赴清远侯府。坏了的车舆横在街面,恰巧又遇上幸明侯世子的车驾。 幸明侯世子顽劣暴戾,并不将宿成玉放在眼里。见车舆拦路,他当即指着宿成玉的鼻子,说要替那短命的右相教训子嗣。 宿成玉维护父亲,被幸明侯世子抽了两鞭。 第叁鞭是冲着他喉咙去的。幸好有个衣着褴褛的少年扑了过来,替宿成玉扛下这伤。 幸明侯世子杀不得宿成玉,但可以选不长眼的乞丐出气。光天化日之下,抽得少年皮肉尽烂,只剩一口气。 后来,宿成玉将这少年带回了家。 再后来,少年成了宿成玉的亲信,忠奴,以及利刃。 姜晏算着时辰,静静等待着。 她看见了车舆如何失控,轮轴断裂。也见到了拎着甜糕的宿成玉,与面色阴冷的幸明侯世子对上。 一切都与前世重迭。 “宿六,你算个什么玩意儿?”幸明侯世子表情扭曲,将马鞭拧得嘎嘎响,“竟敢当街拦我车驾?你那早死的短命爹,就是这么教儿子的?活该他丢了官职,死了儿子,自己也吊死在家里的石榴树上!” 远近围观的路人,顿时哗然。 人们大多以为右相贬为庶人后郁郁亡故,然而幸明侯世子道出另一种真相。 吊死,并不是个体面的死法。 且当今圣上痛恨臣子自裁,觉得这是无声的反抗。 姜晏亲眼看到,宿成玉的脸色,一点点变白了。仿佛瞬间被抽了魂魄,只剩点残渣,存在黑黢黢的眼睛里。 “父亲是重病亡故的。” 他说,“请世子不要污蔑。” 啪! 冰冷尖锐的马鞭,甩在了宿成玉的胸膛上。 鲜艳的红色立即绽开。 宿成玉身形踉跄,下一刻却又挺直了脊背。 第二鞭反手抽下来,嘲笑似的,画成个触目惊心的叉。 观望的人群发出不忍唏嘘。但谁也不敢阻拦暴行。 姜晏给自己倒了杯酒,细细地喝。 她不善饮酒,冰凉液体入喉,咽喉和食道仿若着了火。但这种猛烈的刺激,能让她更清醒地看待宿成玉的行为。 前世,幸明侯世子鞭笞宿成玉的第二天,宿成玉穿着这身血淋淋的衣袍,举着父亲的衣冠进宫,求天子为父正名。同时,告幸明侯世子欺男霸女,恶行累累,望彻查。 天子震怒,责廷尉府查办幸明侯世子,此事牵出一大堆阴私,最终世子判了斩刑,幸明侯也褫夺爵位,收封地,一无所有。 而宿家得天子安抚,赏赐财帛甚多。至此,宿宅冷清的门庭,渐渐开始热闹起来。 宿氏曾对天家有恩。 天子抽了宿氏的根基,如今遇着机会,当然要帮宿成玉。如此一来,也保全了自己的美名。 姜晏前世不关心这些,现在仔细想来,终于发现,宿成玉在遇上幸明侯世子的这一刹那,恐怕就想好了接下来的计划。 他活该挨打。 他盼着挨打。 第叁鞭落下来的时候,赤着脚的乞丐少年突然上前,扑倒了面色苍白的宿成玉。 啪,啪,啪! 被触怒的幸明侯世子,双目赤红,发了疯似的鞭笞这不要命的乞丐。 姜晏酒劲上头,伏在窗边看。 不知名的少年死死护着宿成玉,衣服已然撕碎成破布,瘦骨嶙峋的脊背皮肉开绽,血水乱飞。 脏污的血,沿着肋骨流淌下来,染红宿成玉干净的锦衣。些许碎肉血沫溅在手背上,他指尖微抬,而后不再动弹。一张俊秀如玉的脸,毫无血色,但依旧沉静。 姜晏没有再看,扭头吩咐随行的仆从:“等幸明侯世子走了,你们全都过去,报侯府的名字,搀宿成玉去治伤。挑没用的大夫,但也不能太没用,教人瞧出破绽。那个挡鞭子的,也带走关起来,别让他俩接触……” 想到少年狰狞的伤,她补充道,“到时候找程无荣治。他不是说自己是神医么,若是治不好,人死了,就打碎他的胳膊扔出去。” 这几句话轻飘飘的,听着却让人心惊。 待仆从下楼,姜晏坐了一会儿,喝完杯中的残酒。 “阿蘅。” 她对身旁瑟缩不安的婢女说话,“你什么都不要想,看到的听到的,也不必与别人讲。” 阿蘅猛摇头。 姜晏笑了一声。 她容貌娇嫩,笑起来也招人喜欢,“这才哪儿到哪儿呢,不要担心,也不要怕。” 说话间,雅间的门被叩响。店伙计端着茶汤进来,木盘里还放着一张折迭纸条。 “有贵客赠您茶汤一碗。” 姜晏讶然抬头,想询问更多,店伙计迅速退下。 她展开纸条,看到了依稀熟悉的刚硬字迹。 「暖玉庄,夜候五娘,有事相商。」 落款,灵净寺客。 她盯着这字看了半晌,低头嗅闻茶汤味道。 和那个晚上喝的茶……气味很是相似。 姜晏没有品尝,尝也是同样的味道。她隐约从这茶汤和字条中读出了威胁,不对,好像也不能叫做威胁,瞧着有点古古怪怪的暧昧。 “算了,去便去。” 姜晏自言自语,心底稍稍兴奋起来。她的确被这个人吊起了兴趣,想见一见,知道究竟是谁。 总归他不会弄死她。 活着是件要紧事,因为活着才能毁掉宿成玉,避免侯府凄惨的结局。其他的都不重要,有什么重要的呢? 暖玉庄在城西,姜晏打问了地方,就带着阿蘅下楼。 街面的闹剧早已收场,人群散开,该带走的也带走了,地上只剩斑斑点点的血迹。姜晏看也不看,乘车赶往暖玉庄。 半个时辰后,抵达地点。 此处格外僻静,正门大开,直接将侯府的车驾迎了进去。姜晏隔着车帘张望,只见庄内景致幽美,富贵不比寻常。兼雾气袅袅,水声阵阵,别有一番意趣。 洛阳城内竟有这样的地方。 过了两道门,不能再驾车。一群打扮精致的女子迎上来,微笑着请姜晏下车,簇拥她走进宽敞厅堂。美食甜点流水似的端上来,只尝一口就撤掉;若姜晏犹豫不吃,撤菜便更加的快。 她坐在软绵绵的位子上,周围都是不认识的美人。她们给她捏肩,抚摸她的长发,用唱歌一样的嗓音夸赞她,从头发丝到脚趾头。 姜晏脑袋犯晕,每次张嘴想问话,就又被美色降服,不自觉地尝了喂过来的葡萄和奶酒。 至于阿蘅,同样被簇拥着,整个人都迷糊了。 到后来,喝多了奶酒,姜晏脸颊红得像是扑了胭脂。 “我不是来吃东西的呀。”她晕乎乎打了个嗝儿,“我要见的人呢?” 美人们捂嘴轻笑:“不着急,不着急。” 她们带她进奶白色的浴池,伺候她沐浴,还给她按脚。姜晏总觉得这事儿不对头,可是真的太舒服了,到最后干脆睡了过去。 一睡着,周围的人纷纷噤声,小心翼翼地帮着擦了身子,将姜晏抱到雅致的隔间。 门,吱呀关上。免费精彩在线:ρо①㈧c℃.cом(po18) -- 30验身 身形高大的男人踏上被晚霞染红的石道,暖风习习,卷起玄色绣金的袍摆。 他身后,跟随着几个俯首躬身的僚属。 “殿下,殿下……” 急切的、担忧谨慎的话语,如同细网缠绕周身,“闻阙此人必须收服,收不得,便要杀,否则后患无穷……” “殿下!” 玄袍男子蓦地止步,身侧护卫立即做出拔剑动作,横在喋喋不休的僚属面前。 劝说声消于无形。 “孤不必强人所难。”他没有回头,冷峻容颜覆着薄霜,“闻阙不肯为孤做事,是道不相同。但他何曾瞧得上那两个天家废物?且往后看,他不帮孤,也不可能帮太子和叁皇子。将人留着,哪怕换了天,一个闻阙照样能顶无数个你们。” 说罢,他大步向前,过了垂花门,独自走进幽静古朴的庭院。 绕过假山池水,葱茏绿树,便是黑白分明的屋墙。推开被花草掩映的小门,走一段路,经过屏风与珠帘,这才真正进到供人休憩叙话的隔间。 隔间内有宽榻,软垫,备着茶水的小案。方便人屈膝而坐,以礼相待。 但走进来的男人没有看见安静正坐的小娘子。 榻上躺着个肤白如玉的少女,她微微蜷缩双腿,一条胳膊枕在脑袋下面,似乎睡得很香。身上只裹着淡红色的软烟罗,此物朦胧轻薄,根本遮不住胸脯与双腿间含蓄的春色。 男人立在榻前,斜长的剑眉渐渐拢起,寒星似的双眸冷凝不动。 又一次,又一次的自作主张。 平时也没见手底下的人犯过蠢,唯独遇上这男女之事,脑子都仿佛扔进了浆糊里。 他揉了下隐隐作痛的额角,想要转身,却听得姜晏一声含糊低吟。 人醒了。 几乎是一瞬间,他伸手蒙住她颤动的眼眸,半边身子也就上了榻。 粗糙的掌心,刮得姜晏又清醒几分。 “……谁啊?” 她问。 奶酒的后劲还在。导致姜晏说话慢吞吞的,声音有种撒娇般的黏糊感。 但她也同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浴池中,面前还有个陌生男人。 周围没有其他动静。 此间,此时,这里只有她和他。 “你怎么不说话。” 姜晏吸吸鼻子,“我都闻到了,你身上的檀香味儿。” 她半点没露出紧张恐惧的神情。 这显然不符常理。 但又似乎,就该是姜晏的表现。 一如她在灵净寺客房主动挑衅,一如她在锦绣小苑湖边毫无尊卑地与闻阙搭话。 男人沉默,一手在榻上胡乱摸索着,抓到一条软绸。姑且不问这东西究竟用来做什么,总之代替手掌,绕过姜晏的眼,在她脑后打了个结。 “请五娘坐起来说话。” 他开口,声音很冷。 姜晏起身,轻飘飘的软烟罗随即落了下去,堆在腰间。她摸了摸自己白桃尖尖似的胸脯,哦了一声:“没给我衣裳呀。” 对方:“……” 姜晏:“色胚。” “孤……我忘了。”他的额角越发疼痛起来,关于自己究竟是忘了姜五娘没穿衣裳,还是忘了嘱咐手底下的人办事再靠谱一点,细究起来也没意义,干脆脱了外袍,将这带着体温的宽大袍服裹在姜晏身上。 将人请过来,当然是他的命令。 知晓她的喜好,让人好吃好喝地款待,也是他的意思。 但这件事办得太粗糙,以至于一场拟定的商谈变成了坑蒙拐骗的局。 燕平王哪里需要坑骗一个侯府的小姑娘。 他言简意赅解释了下因由,然后说到自己的病。 姜晏捏着衣襟听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噢,你身子不好,想和我睡觉,会感觉快活一点。” “……” “那你也可以找别人嘛。”姜晏不是很明白,“你看,你都不肯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叫什么也不说,显然身份很麻烦。况且,你这般作态,定是不想好好负责的,我好歹也是侯府姜五娘,随便跟人乱睡觉,怀了孩子怎么办?” 和季桓玩得随意,是有原因的。 前世季桓不娶不纳,因着御史中丞的官职,得罪了不少人。被押赴刑场的罪臣曾当众唾骂季桓断子绝孙,凄惨终老。那时,季桓微笑说道,我天生暗疾,虽看似与常人无异,但无法让女子受孕。 通俗点儿讲,就是缺精。 一言既出,洛阳多少人惊掉了眼珠子。姜晏对此记忆尤深,哪怕重活一世也忘不掉。 燕平王默然。 片刻,他道:“我有妙手神医,可制避子药。” 姜晏皱眉:“我不爱吃药。” 燕平王:“是我吃。” 姜晏咦了一声:“男子也可以?” “可以的。” 莫名其妙的,把姜晏逗乐了。 她扑哧笑出声来:“你真的很想和我做露水鸳鸯呀。” 这话拖长了调子,听着格外软绵,像什么动物的小爪子,轻轻挠着五脏六腑。 “不会骗你的。” 他说,“我不愿另寻他人,姜五娘愿意是最好的。” “若我不愿意呢?” 停顿一瞬,他回答:“五娘助我,我保清远侯府叁年太平。” 叁年。 听起来很短,但姜晏知道,按照原本的轨迹,叁年后的中秋佳节,侯府将迎来血腥结局。 “我才不信这种大空话呢。” 姜晏嘟囔,伸出手来,尝试触碰男人的脸。 “让我摸摸你呀。”她说,“如果我摸得满意,就可以和你玩。” 泛粉的指甲触及眉骨时,他似乎想避开,但最终没有动。 姜晏坐在榻上,由于身高的关系,他必须屈膝抵住榻沿,躬着脊背,方便她抚摸。 温暖柔软的手指,划过深邃眼窝,掠过高挺鼻梁,稍微拨开紧抿的嘴唇。然后往下,摸到紧绷的下颌线,有力鼓动的侧颈脉,坚硬凸起的喉结。 姜晏稍微往前挪了挪。 她探进他的衣襟,抚摸健硕的胸肌,指甲不意划过乳头。男人咬牙嘶了一声,嗓音有些忍耐:“别碰这里。” 干什么不让碰。 以后光着身子抱在一起打架,还能不咬一咬,亲一亲吗? 姜晏轻哼,凭手感勾勒对方壁垒分明的腹部,并顺势向下,摸索着握住了有抬头迹象的肉棍。 也怪燕平王自己,给姜晏披了外袍,剩下的衣服太好解。 “别动呀。” 姜晏手指用力,掂量着沉甸甸的肉根,“这个也得我满意才行啊。” 燕平王不想忍耐这小孩子般恶意的戏弄了。 他和她离得这般近,衣衫大敞要害皆露,全然没了体统。可她也不知道,披在她身上的玄袍已然松脱,内里光洁奶白的身子几乎一览无余。 她摸他,纤长手指握住深红茎身;他看她,那对挺翘可爱的乳就在唇边,稍微低头,就可以含进嘴里。 若是挪动视线,还能看到下面更隐秘的风景。 敞开的腿,饱满紧闭的桃缝。 “不是这么验的。” 燕平王闭了闭眼,猛地托起姜晏身体,将她压倒在榻。绣金的玄袍摊开来,恰似一片黑沉的水,垫在柔软的云朵下面。 “唤我云苍。” 他不再多言,粗粝的大手捏住两只柔嫩的乳儿,低头张嘴,薄唇含住嫣红奶尖。 ————————— 裴云苍:孤手底下一群废物。 -- 31哄着来 姜晏什么都看不到。 她眼前只有一片暧昧的红,绸带遮掩了视线,反将身体的感受加倍放大。胸脯被揉捏吸吮着,有点毛毛刺刺的痒,落进男人唇舌间的奶尖,则是湿漉漉的胀。很快,胀麻又变成了细微的疼。 这个人根本不擅长撩拨的手段。他是简单直接的,气势汹涌的,仿佛猛兽叼食野兔,一口口要将她吃进肚子里。 姜晏皮肤嫩,胸脯更是敏感脆弱,被他用牙齿咬着奶尖用力吸,立刻叫了出来。 “轻点儿,别咬呀,疼!” 她用双手推他的脑袋。指甲在耳根脖颈处胡乱地划来划去,挠破表皮。 这种地方不适合留下痕迹。 于是他松了口,注视着姜晏浸润水色的乳尖,随手扯掉自己单薄松垮的里衣。傍晚的余晖透进窗棂,朦胧的金红披在男人宽阔紧致的脊背上,也映出那许许多多斑驳的旧伤。 姜晏看不见,忍不住想抓掉蒙眼的绸带,对方已经俯身压下来,握住她的手指,用胯间昂扬的性器顶了顶腿缝。 彼此之间都没有衣物的阻隔,粗长肉根直接挤进花阜,夹在两瓣嫩红的肉唇间,就着细细的涓流滑了上去。 姜晏腰腹抖了一下。 “别取绸带。” 男人低沉厚重的嗓音落下来,因为身躯相贴,她感受到了他胸腔微微的震动。 真的是很有压迫力的一个人啊。看不到真容,反而更能体会到自己是被完全笼罩着的。这和季桓根本不一样,也不知道之前的自己为何能认错。 姜晏突然有点不安。 她不记得灵净寺夜晚的细节,不确定那时的欢愉和疼痛各占多少。药物使人淫乱,可如果没有药物呢? “云苍……”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喊了对方的名字。 燕平王姓裴,名寂。云苍是不为人知的称呼,来自于早已疯掉的母亲。 他没有应声,只将姜晏的呼唤当作催促,起身掰开她的腿,扶着硬得胀疼的性器往里插。 姜晏整个身子都弹了起来,踢蹬着双腿往后缩。她又气又急:“不能直接进来的呀!没人教你么?笨死了笨死了,我不要和你弄了,你自己去找别人……唔……” 裴云苍用嘴唇堵住了她的嘴。他亲得很是强硬,但动作实在拙劣生涩。牙齿抵着牙齿,舌头横冲直撞的,吸得姜晏脑袋发懵。 “不用别人。” 片刻后,裴云苍结束亲吻,喘息着回应。 他的确没学过床帷秘事的技巧。他这个身份,也没人敢教他怎么讨女人的欢喜。 可姜晏是侯府的娇娇女,吃穿用度从来没受过苦。平时嗑一下碰一下都不高兴,遑论忍耐粗暴的交合。 她不想和这个叫云苍的男人做了。 管他是什么王侯贵胄大人物,总之不做,不想做。 姜晏推裴云苍。锤他胸膛,踹他腹肌,脚丫子胡乱踹,没几下就踹到了沉重的囊袋。 裴云苍额头抽抽地疼。 今天本就是他发病的日子,随着时间流逝,身体各处的痛感已经开始蔓延攀爬。 他握住姜晏不安分的脚,也不管她抓挠的动作了,俯身反复地亲,亲嘴唇,亲乳肉和奶尖,濡湿的吻顺着少女起伏的肚腹往下走。 再没经验的雄性,也拥有取悦对象的本能。 姜晏被亲舒服了,也就不挠人了。她气喘吁吁地仰躺着,膝盖不自觉地夹住他的腰,声音有些打颤:“往下一点……左边……嗯……哈啊……” 细细密密的吻,在腹股沟附近燃起灼热的火。 姜晏咬着嘴唇,手指攥住身下玄袍。腿心又开始扩散那种甜蜜难耐的酸麻,温热的液体溢出穴口。 “你……按一按……” 她催促他,“快点呀。” 裴云苍很多年没听过这么多的要求和命令了。他拧着眉,乌黑鬓发被汗水浸透,蜜色的胸膛蒸腾着热气。带着剑茧的拇指,遵从姜晏的催促,按住湿润柔嫩的花阜。 娇滴滴的花瓣被揉开,就露出了里面潜藏的肉珠。裴云苍不甚熟练地按着,揉着,力道若是过轻,姜晏便发出不满的哼声,若是太重,就会被她踢。 真跟猫儿似的,脾气大,会挠又会撒娇。 水也多,淋淋漓漓沾了他一手。 裴云苍垂眸望着姜晏腿间淫靡的景象。密穴已经遮掩不住,收缩着吐出透明的黏液。他硬得快受不住了,顶端磨着穴口顶了顶,就又听见姜晏抽噎。 真哭还是假哭,能不能承受,他是完全没数。 只能拿手指往里插,一根,两根,一边抽送一边亲她的大腿。亲得挺狠,好几次印了齿痕。 姜晏也不晓得自己现在是哪种难受了。 她一条腿架在他肩上,腰身止不住地抖。出汗的手紧紧捏着玄袍,将这贵重面料揉成皱巴巴的形状。 也不知裴云苍问了什么,在高涨的晕眩中,她感觉到手指的抽离,紧接着更粗更长的东西捅了进来。 就着淫水,一插到底。 -- 32无歇止的夜 还是……那种仿佛要贯穿的错觉。 姜晏惊叫着想退,但已经没有退后的可能了。体内毫无空隙,彻底塞满,跪坐在她腿间的男人仍然挺腰往里送。 “满了……满了呀……呜……” 姜晏被顶得抽泣,实在捱不住,转而去抓裴云苍的手臂。他定是习武的,臂膀硬得像铁,挠也挠不动,只能抠下微末的血丝。 在混乱的喘息声中,埋在内腔的肉棍开始抽动。进进出出,深深浅浅,撞得姜晏好似半边沉了水的残舟,来回起伏荡漾。晃动的乳是白里染红的波,歪斜的乌发是婆娑的影。 她先是胀,身体有种被强行撑开的难受,然后是麻,每一次顶弄都直抵花心。男人的腰胯越发大力地撞在柔软的臀瓣,沉重囊袋击打着脆弱湿润的花唇。 姜晏一条腿还被裴云苍捉着,架在他厚实的肩膀上。 她哪里都去不了,身子都软成了浸水的绸缎,无意识的泪水打湿蒙眼布。 “轻一点……撞太深了……哈啊……肚子,肚子好难受……” 但这种难受,又不是寻常意义的难受。裴云苍不能领会姜晏的意思,他抓住她猫爪儿似的手,按在微微颤抖的肚皮上。 “只入到这里。” 他大概是想解释,这种程度不该难受。 姜晏却摸到了更真实的交合感。她的手,都不需要用力,就能察觉里面抽送进出的动静。粗长的肉棍正在一次次肏进身体,这事实无可辩驳,野蛮真切,刺激得她头脑晕眩呼吸急促,只会发出一些破碎凌乱的呻吟哭叫。 抽送间,触感粗糙的大手放开她,缓缓下移,重又按住嫣红充血的肉珠,上上下下地揉捏抚弄。 揉得姜晏呜呜咽咽,含着肉根的穴吐出新的蜜液。 她的臀尖都被撞麻了,撞红了,腿根染着黏滑的体液。抖着身子抵达高潮时,裴云苍将两条无力的腿盘在自己腰间,搂着她的后背把人整个人抱起来,就这么下了榻。 毫无疲惫迹象的性器,还埋在狭窄紧缩的穴肉里。 姜晏攀着裴云苍的肩膀,只觉身子有些下坠,偏偏这人抱着她走路,每走一步,硬挺粗长的肉棍就插到更深处。 姜晏受不住,张嘴咬住男人喉结。尖尖虎牙陷进皮肤,带来奇异的刺痛感。 裴云苍紧紧抿着薄唇,出乎意料地没有制止这个行为。 他抱着她走出隔间,一步步抵达水雾蒸腾的浴池。哗啦啦的水声过后,姜晏大半身子入了池,脊背抵在池壁,双腿完全按在两边,继续承受新一轮肏弄。 水是活水,奶白色,被交合的动静撞得波澜起伏,淅淅沥沥地溅在姜晏的脸庞,胸脯。 每一次抽送,都好像挤进些温热的液体。往出拔的时候,那些液体似乎又跟着流出去。来来回回,弄得她满脸潮红,彻底没了力气。 “哈啊……哈……要丢了,要丢了呀……” 她叫起来也跟猫儿似的,软绵绵甜呼呼,完全收了尖刺利爪。 裴云苍咬紧牙槽,狠命肏了几十下,在姜晏胡言乱语的哭喊声中,深深挺腰埋进甬道,射出一股股微凉的精液。 白浊之物顺着缝隙流淌而出,融入温热池水。 姜晏的脸全湿了。嘴唇红彤彤的,下巴还有些残余的津液。 她舒服够了,便重新泛起了困意,迷迷糊糊地往下沉。裴云苍揽臂捞住,将人翻过去,从后面整根插进去。 被肏得软绵的穴口,尚未察觉危机,就全然撑开,含住了不知疲倦的肉根。顶端撞在宫口,逼得姜晏轻轻叫了一声。 “啊……还要、还要弄么?” 身后的人已经开始激烈顶撞。比先前任何一次都凶狠。 “慢点,慢……哈啊……怎么还弄……呀……” 姜晏扶着池壁,脑子晕乎乎的,湿透的绸带逐渐松脱,斜斜挂在脸上。她的右眼得以重见天日,但一切都是水濛濛的,瞧不清楚。 “别弄了呀……我不要了……” 吃饱了、舒服了的贵女,只想上岸找个松软床榻睡觉。 可是她忘了,夜晚才刚刚开始。余毒造成的疼痛终于遍布裴云苍的身躯,他急需舒缓,发泄,他要减轻病痛的药。 “五娘。” 裴云苍伸手,生着茧子的手指插进姜晏微张的贝齿。他剑眉紧蹙,眼角泛着血丝,嗓音变得沙哑艰涩。 “你忍耐些。” “什……” 姜晏说不成完整的话,脸颊被手掌扣着,嘴都合不拢。与此同时,有东西深深送进腿心,男人精壮灼热的身体贴住脊背。 ——————— 我可能有点毛病,写剧情着急不能炖荤菜,炖了以后,又想看正经评论TT 有加更,正在写。 -- 33心怀鬼胎 ъしχs⒈cōм 后面的事,大多记不清了。 好像在浴池里弄了很久,直到她喘不过气了,才被抱上去。叫做云苍的男人也不换地方,就按着她继续做,中途她嫌地板坚硬,不肯配合,他还胡乱扯烂了帐子铺在身下。 到后来,姜晏嗓子都哑了,胸脯布满指痕,充血的奶尖尖肿得像熟透的樱桃。膝盖是红的,臀瓣和腰也是红的,腿心的花阜沾满精液,性器拔出去,穴口一股股往外流水,半天合不住。 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玩过这么大的。 所幸裴云苍后半夜停了,将人抱到隔间歇息。姜晏困倦得不知所以然,早就昏睡了过去,双手不解恨似的,还抠着他的背。 隔间没有点灯,光线昏暗。裴云苍摸了摸姜晏的眼,绸带中途他重新系过,是紧的。想想这肌肤相亲的关系,谁也不是路边的碎石野草,竟放纵厮混到这般地步,实在荒唐离奇。 他若是个有担当的,就该娶了姜五娘。 但世事纷乱,心思冷硬的晏平王,亦不会看重虚妄的道理。 裴云苍用袍子裹了姜晏的身体,记起先前的承诺,提声唤道。 “奉山。”ⒷlshùЪеи.co⒨(blshuben.com) 之前犯过错、手上印着交错瘢痕的死士,悄然出现在窗外。 “把程无荣带过来,告诉他,孤要男子服用的避子药。” 这话说得举重若轻,奉山愣了一瞬,赶紧应诺。 过了两刻,半死不活的神医被拎至暖玉庄。 程无荣眼神都是死的,深紫色的旧道袍皱皱巴巴,沾满了血。他走进隔间,看见裴云苍赤身裸体坐在屏风外的杌子上,拿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腿间潮湿的深红肉根。肌理分明的胸腹覆盖着乱七八糟的齿印和抓挠痕迹,臂膀和手背更加遭殃,指骨显而易见被咬破了皮。 “唉,殿下真不把我当外人……” 程无荣压住嘴角的抽搐,席地而坐,掀开药箱找金针。 裴云苍低声制止他:“不必施针,尚能忍耐。” “……” 行吧。 程无荣冷笑,用力合上盖子,发出嘭的一声。 随即,耳朵捕捉到屏风后翻身的动静。眼尾余光瞥过去,便瞧见那露出的榻席明显躺了一个人,玄色绣金的面料裹着白皙的足尖。 ——姜晏还睡在这里。 意识到这个现实,程无荣的脊背窜起细微的麻意。 他对上裴云苍冰冷的眼眸,扯扯嘴角挤出戏谑的笑容,无声告罪。 抱歉,失礼失礼,忘记殿下刚成好事…… 程无荣摸出个药瓶,呈给裴云苍。 说来也巧,前几天闲着无事的时候,他不知抽哪门子的风,正巧做了些男用的避子药。 哪能想到现在用得上呢。 裴云苍倒出青碧色的药丸,打量须臾,扔进嘴里。 “你最好别糊弄我。” 阴冷的警告,从头顶压下来,压得程无荣满心骂娘。 干,你难道没糊弄我? 明明差人传话,说打算进洛阳,结果传话的时候就已经来了! 对谁都多疑,对谁都防着,和姜家的小女儿倒是睡得畅快!完事又想起他来,也不管他刚治完伤患累得精疲力竭,催命似的弄到这庄子来。 还有这个姜晏,莫名其妙就捡回个濒死的乞丐,治起来不知多麻烦,还威胁他,说什么治不好就打碎胳膊……手艺人的胳膊,能随便打碎么?小小年纪,心竟然这般狠…… 想着想着,程无荣的心思就飘远了。 窗棂传来轻微的叩击声,奉山来报:“边郡军报,急送。” 裴云苍拧眉,冷冷看了程无荣一眼,起身向外走。路过楎架,随手取了外袍披上,在门口吩咐程无荣:“这里候着,有婢子过来服侍,叫她们别把人弄醒了。” 程无荣心里唷了一声。 待裴云苍离开,他拢着手站在门口吹夜风。站了片刻,见周围依旧安静,抬手猛拍自己额头:“哎呀,我竟然忘了,药箱放在里面……有个瓶子匆匆忙忙过来时破了,耽搁久了怕是伤人身子……就几步路,还是赶紧拿出来的好!” 程无荣一脸痛悔莫及,转身推门。 手还没碰着呢,尖锐短箭自暗处嗖嗖射来,蹭着他的脑袋轮廓,在门板上钉了一圈。 “……”免费精彩在线:(яΘūщèńńρ.мè(rouwennp.me) -- 34你馋她身子,你下贱 程无荣只能在外头守着喂蚊子。 婢女来了又走,直到月亮快要落下树梢,才有个高大魁梧的女暗卫抱着姜晏出来了。 这抱得也讲究,从头到脚都拿锦被裹着,程无荣只能瞧见她略尖的下巴,以及颈间一缕蜿蜒的青丝。 “朱鹭。”他认得这暗卫,“现在要送回去么?” 朱鹭面无表情地看程无荣,脸上只有俩字:废话。 “等等我,我也回侯府,顺便送我回去呗。”程无荣忙不迭地进屋取药箱,药箱里自然没什么打碎的瓶子,只是他想私自接近姜晏捏的借口。匆匆背着药箱出门来,外面已经没有朱鹭和姜晏的踪影。 “……” 随用随抛的程神医倍感凄凉。 *** 无梦到天亮。 醒来,姜晏看到自家卧房熟悉的帐顶。摸摸被子里的身体,果然没穿衣裳,不过能闻见淡淡的香。 是浴池的味道。 腿间还有点湿润,但没黏黏的液体流出来。姜晏隐约记得,好像是那个男人帮着清理了。 可不就是得他伺候。 想起昨夜失控的局面,姜晏抿抿嘴,不大高兴地起来穿衣。 身上的红印子还没消,也不能叫阿蘅帮忙。 她随便套了件雪青色的裙子,拢着长发下床。晨起洗漱用饭,是甜口的银耳粥配面点,那点心有捏成兔子的,也有做成花瓣的,精巧可爱,粉红淡绿,瞧着特别有食欲。 姜晏捡着尝了几个,眼睛都亮了:“咱小厨房换人了?” 阿蘅笑:“不是呀,这些点心是沉家姑娘送过来的。” “婴娘?” 姜晏惊讶,多问了几句,这才知道,沉知婴将雪芳斋的师傅请进了家门。 也不知费了多大功夫——她之前想请,没请动。有独门手艺的人,总归有几分傲气,寻常金银砸不动,侯府的身份也不行。姜晏贪嘴,但不执拗于此,所以没有坚持挖墙脚。 想想过几天有个踏青的约定,她的心情又好起来。 “阿蘅,叫程无荣来我这里。” 姜晏揪着面兔子的耳朵玩,指尖稍微被烫红了些,“我有些困倦,想找他开药呢。” 片刻,睡眠不足的程无荣摇摇晃晃地飘了进来。一双眼睛半睁半闭的,说话有气无力:“请五娘探腕。” 姜晏摇头,屏退阿蘅:“我不诊脉,你直接开药就好了。” “什么药?” “避子汤药。” 程无荣登时打了个激灵,清醒了。 他看向她。 姜晏眼眸弯弯,笑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还有消肿的药膏,我肌肤娇嫩,不要那种抹上去疼的。如果疼,我就让人打折你的手。” 程无荣收了表情,缓缓坐下来,面对姜晏。 夜里,他好歹央了庄子的护卫,赶在天亮之前回到早桂街。侯府一开门,他便进来,只说自己在外头吃了酒,一夜未归。 是露了什么破绽么? 或者,在暖玉庄的隔间,她听见了自己和燕平王的交谈? 否则怎会直言不讳地提到避子药,提到这些? 一个未出嫁的千金,是不该说这些的…… “我听说,程大夫近日常去北院给夫人看病。” 姜晏双手交握,下巴轻轻搁在指背,“夫人出手阔绰,想必待你不薄。” 程无荣略微放松了点儿:“所以?” 孟柳意图拉拢收买侯府大夫,以备日后给姜晏使绊子。 这种小动作,以前或许能瞒住姜晏,但现在不行了。她换了西院的人手,侯府的大小事宜,总能传进耳朵。 “所以我在拉拢你呀。” 姜晏的语气轻松又活泼,“你看,我这里也有各种杂七杂八的琐事,这个磕了那个碰了,用得着大夫的地方多啦。今日需要避子药,明日说不准就要砒霜了,夫人胆小,不能教她知道啊。” 她揉捏着胖乎乎的点心兔子,毫无预兆地将其撕成两半。内里红艳艳的馅料流淌出来,像一滩新鲜的血。 “行了,快点开药。” 姜晏不耐烦,“别管是给谁开的,以后我要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随传随到。否则,我就拿你偷窃侯府财物的罪名,打死扔出去。” 昨天还是打碎胳膊,现在升格了。 程无荣缓缓扯起嘴角,狭长的眼睛眯着,像只微笑的白脸狐狸。 他不会告诉她,燕平王已经喂过药。那药胜在方便,而且清甜。 “小娘子要什么,在下自然能做什么。绝不多听多看,多嘴多舌。” 程无荣从药箱捡出一盒膏药,亲自递送到姜晏手中。苍白冰凉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的掌心。 “这是消肿祛瘀的药。” 他笑着解释,“近日新做的,费了许多药材,只成了这一盒。用时,需以指尖挑起,按在伤处反复磨……” 是哪里要抹药呢? 程无荣看着姜晏。 “用体温融化药膏,徐徐按摩吸收……” 燕平王裴寂少时征战沙场,臂力惊人,一柄战戟破敌阵。如今开了荤,床帷密事想必也激烈得很,她这娇小的身子,如何吃得消? 怕是都弄得肿了,红了,这般懒懒地坐着,股间都觉得酸软罢? “……一炷香的时间便好。多余的药膏,拿帕子擦拭掉。”程无荣喉咙有些干,幽深的眼瞳紧盯着姜晏的脸,眸光滑过妖冶的蓝。 “如此一日叁次,很快就能消肿了。” ——你要自己涂么? 抑或…… “是否需要我做个示范?” ——————— (作话不计费) 前两章因避子药bug,已致电编辑请求修改。 因假日缘故,大约周二才能回复我。 修改剧情不多,基本就是裴大狗狗没有弄进去,后来不清醒了弄进去了,找了程神医拿男女用的避子药。给晏晏喂了,自己也吃了(男人事后吃没用,他主要是觉着自己该吃)。 程无荣前期挺招人烦的哈哈哈,可以骂。 还有就是宿成玉这个人,就跟剥洋葱似的,一层又一层,很难看清真实的内在。如果有人觉得:宿成玉是不是有啥不得已呀他看起来也不错……之类的想法很正常,因为他很有迷惑性。遇着这种时候,谨记一个原则:不能相信他,总之干死他。 -- 35锁到狗窝里 又来了。 那种让人不舒服的注视。 姜晏随手抓起撕烂的面兔子,砸在程无荣脸上。 “不要,烦死了,快滚。” 半凝固的馅料,粘在他苍白的脸颊,一时间颧骨、眉梢、嘴角都溅着细碎的红渣。 程无荣用指尖抹了点,送进自己嘴里。 “哎,小娘子这里的点心真香,我素惯了,每日只尝些药草酒水,嘴忒酸苦……” 姜晏干脆将案上的碟子碗盘一推,全让程无荣拿走。 她转身回了里间,揉揉酸困的腰身,打算拆解了发辫再躺会儿。怎知阿蘅进来,说院里的仆役有事禀告。 姜晏只好慢吞吞地出去。 原是昨日带回来诊治的小乞丐醒了,挣扎着闹。 “给安顿在东厢房了,该治的伤也治了,药材费咱好多银钱。”办事最麻利的家仆阿鹤解释着,说话倒豆子般快,“方才醒来,知道这里是清远侯府,就闹着要走。小主人正用饭呢,我们怕打搅清净,就把他绑起来堵了嘴。” 姜晏不甚在意地唔了一声。 她倚着阿蘅,缓慢走进东面的厢房。里面果真闹得狼藉,案桌杌子全都歪着,碎瓷片一地。几近赤身裸体的少年被反捆着手脚,嘴里塞了布团,佝偻着躺在地上,活似一只干虾。 他身上的伤已经被处理过了,该包扎的包扎,该抹药的抹药,皮肤红红绿绿的特别怪异。破烂的衣衫只剩一小片碎布,堪堪裹在腰间,遮掩重点部位。 为了方便问话,阿鹤赶紧把堵嘴的布团抽了,正要把人扶起来,姜晏制止了。 她只留了阿蘅,将其余人遣出房间。 看着这狼狈警觉的少年,姜晏有点嫌弃地探出脚尖,抬起他的下巴。 这是一张沉默且瘦削的脸。 与前世重迭。 姜晏弯弯眼睛:“你叫什么名字?” ——她当然知道他的名字。 宿成玉汲汲营营的那几年,身边经常跟着个木讷寡言的少年。不怕苦,不怕累,为苏成玉赴汤蹈火,惟苏成玉是从。 “……” 少年不吭声。 姜晏叹了口气,仿佛很忧愁地抱怨:“你瞧瞧呀,我明明是好心,见你快被打死了,冒着得罪幸明侯的风险,把人捡回来救治。结果你呢,砸我的屋子,还打我的人,现在甚至不肯好好与我说句话。” 他瑟缩了下,干裂的嘴唇颤动着,挤出微弱的声音:“我叫阿蝉。” 姜晏却没有叫这个名字。她弯腰蹲坐下来,神色好奇地看他:“你认得我么?我是姜五娘,经常和宿成玉一起玩。” 阿蝉犹豫了下,点头。 谁不知道洛阳双璧是何等人物,提及宿成玉,自然会聊他的小青梅。 高门贵女,骄纵天真,多年如一日地待宿成玉情深意重。 “昨儿你为什么替他挡鞭子?” 姜晏问。 阿蝉不答。 这是姜晏前世没有寻见答案的问题。 她必须得知道少年保护宿成玉的动机,才能因势利导,将这少年变成自己的东西。他当然还得去宿成玉身边,成为宿成玉的亲信,宿成玉的刀,但…… 他理应先变成她姜晏的狗。 “为什么不回答呢?你这样儿的……”姜晏伸出食指,在对方的脸颊戳出一个深坑,“以前和宿氏有交情?受过他们家的恩情?或者是想博个功德,以后过好日子?哎呀,不是什么很难回答的问题罢?” 阿蝉仍旧不吱声。 就像前世,她和宿成玉在卧房喂食厮混,滚在榻上亲吻交迭。他守在门外,直直地跪着,手里捧一封公文密函。等宿成玉把姜晏哄舒服了,合衣出去拿密函去书房,不高兴的姜晏拿东西砸人,发作脾气,这奴仆头破血流也一声不吭。 他惯会煞风景,搅她的心情。 “你让我不高兴了。” 姜晏起身,叫了阿鹤进来。 “把人拖到后面的狗窝里。”她以前养过一只小狗,白茸茸的特别可爱,可惜病死了,“锁起来,别让他吵。问清楚人哪儿来的,什么身份,和六郎什么关系……” 姜晏口吻轻飘飘的。 “怎么问都成,只要别把人弄死了。我们不是有大夫么?让程无荣过来守着。” -- 36另一面( ъしχs⒈Ⅽōм 及至正午,煎好的避子汤药送到姜晏面前。 她懒懒躺着,闻也不愿意闻,看见那黑糊糊的玩意儿就皱眉:“他没有不苦的药方子么?” 有。 但程无荣故意的嘛。 姜晏蒙在鼓里,左右没有办法,只能勉强拿勺子舀了喝。 喝一口,想吐。 喝两口,骂人。 叫云苍的狗东西。 管不住下半身的狗东西。 她翻来覆去地在心里骂,倒是没考虑过自己当时的表现。 反正都是狗东西的错。 好不容易喝完大半碗苦得要命的药汤,姜晏眼睛都是红的,睫毛根泛着湿气。她拈了最甜的蜜饯往嘴里送,还没吃呢,阿蘅领着个高大威猛的女人进来了。 “叫做朱鹭。”阿蘅有些畏惧又有些好奇地站在一旁,给姜晏介绍,“府里新招了一批护院,侯爷见她武艺过人,又是女子,便拨到咱这边了。以后娘子出门游逛,朱鹭陪着也方便。” 姜晏倚在床边,仰望着朱鹭鼓鼓囊囊的臂膀,以及坚毅冷漠的脸,连蜜饯都忘吃了。ЪlshùЪеи.coм(blshuben.com) 好高,得和季桓一样高。 看起来特别有力气,感觉能一只手把人拎起来。 姜晏眼睛都亮了。她踩着木屐下床,忍不住捏朱鹭的胳膊和腰,以及坚硬得几乎无起伏的胸脯。朱鹭被捏得很不自在,刚想避一避,转眼瞥见案头的药碗。 暗卫自小经历严格训练,五感敏锐。朱鹭轻易嗅到了某些药物的味道,眼神发冷:“主人喝了什么?” 姜晏正环着朱鹭的腰摸背肌,闻言一愣,笑嘻嘻道:“养身的药呀,程大夫开的。” 养身? 朱鹭默然,片刻之后,手指捏得嘎嘣响。 “人在哪?” “应该就在咱院子罢?我让他帮忙看护病人呢……”姜晏目光探寻,“怎么啦?” 朱鹭摇头,只称自己来了西院,需要掌握所有人的情况,以便更好地保护姜晏。大夫身份特殊,所以她想看看是否可靠。 于是姜晏把程无荣传唤过来。 披着道袍的神医与藏匿身份的暗卫四目相对,谁也没表现出异常。 只是这天晚上,月黑风高,有人被拎出侯府,揍了个鬼哭狼嚎。 “我改药方了!我改过药方的!不会伤她身子!”到最后,被压着打的程无荣举手讨饶,“你还信不过我么?我会欺负她?最多就是掺了点儿黄连……唉朱鹭啊你不懂,别看这丫头长得娇小可怜,心可狠了,多吃点黄连败败火……” 朱鹭一拳揍下去,终结了程无荣的控诉。 “主人命我保护姜五娘。” 她照搬燕平王的命令,认真刻板,“不准任何人欺辱姜五娘。” 程无荣两眼无神,干脆躺平在阴暗的小巷里。他的脸给揍歪了,白得像纸的皮肤隐约起了褶皱,好似一张面具没扣正位置。 “我哪能欺辱她?” 程无荣拿袖子盖了脸。 回想起后院狗窝里,被铁链锁着的少年,他呵笑一声。 有意思,多有意思啊。 每天都能窥见姜晏新的真实。 她是什么样的? 勾叁搭四,假作娇弱,还是心狠手辣,藐视性命? 她想做什么,又想得到什么? 真的,很想再知道一些。 再看一些,再听一些。 人世百态,须弥一芥。无论野心勃勃的燕平王,还是侯府娇养的小娘子,都让人觉得有趣,觉得热闹,觉得疯狂。 他乐意旁观。 他乐意赏玩。 亦……沉浸于医者的扮演。 *** 宿宅。 白发苍苍的大夫抖着手,替宿成玉缠好腰腹的细麻布。横亘在他胸前的两道交叉血痕,便被掩盖住。 宿十六娘抱着皮毛蓬松的猫儿进来,小声问道:“六哥哥,宫里派了医官来,你为什么还要用姜五娘请的大夫呀?” ——早晨,宿成玉血衣面圣,状告幸明侯世子累累恶行,祈求天子为父正名。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甚至没有遭遇多少为难。皇帝传了廷尉府查办幸明侯府,之后摆出和蔼神色,要宿成玉留在宫中治伤。 宿成玉称家中亲眷哭泣难安,需尽快归返。 所以,皇帝便派羽林卫护送他回家,一路车舆兵马,气势浩荡,真是好不威风。 再过些日子,等幸明侯府败落,宿氏 ……便要起来了。 宿成玉按住疼痛的胸口。他的伤完全没好,从昨天到现在,撕裂的皮肉总是泛着啃噬般的痛。 “清远侯府看重我,五娘也关心我。遇着我受伤之事,便派人救治看护。”他笑了笑,黑沉的眸子望向满头大汗的大夫,“无论治得好不好,都是一份心意。” 宿十六娘瘪瘪嘴,小声嘟囔:“可是他们请的什么大夫呀……六哥哥的伤,瞧着还是很严重。” 宿成玉摇头:“不碍事,总会好的。” 说话间,被十六娘抱在怀里的猫儿挣扎起来,想要落地。她紧了紧胳膊,怎料这猫用力踢蹬,胡乱逃窜出去,尖锐前爪划伤宿成玉的手臂。 十六娘惊慌出声:“六哥哥!” 他垂眸看自己小臂的新伤。 又细,又长,细细的血珠子渗出破损皮肤。 “……不碍事。” 宿成玉淡淡说着,指腹抹掉血水,吩咐身后的仆从。 “把猫捉了。”免费精彩在线:(яΘūщèńńρ.мè(rouwennp.me) -- 37肮脏的泥水养不出高洁的玉 幸明侯世子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宿氏复起的希望也好似灰烬中的火星子,突然迸出了焰苗。 但灰烬终究是灰烬,如果没有新添的薪柴,那点儿挣扎的火焰迟早会黯淡消失。 所以前世,宿成玉搭上了叁皇子的船。整个清远侯府,便成了他功成名就的筏子。 只凭靠宿氏旧日的荣光,是无法取信于叁皇子的。姜晏虽远离朝堂,但生在钟鼎之家,自然对叁皇子的脾性有所耳闻。 那是个阴毒且疑心极重的人。 清远侯素与太子交好,整个姜氏亦是太子有力的后盾。这种坚固的关系要一直上溯到太子母家与姜氏深厚的渊源,细究起来,还有几分不可割舍的亲缘。 宿成玉幼时救了姜晏,与清远侯府结下一份恩情。此后多年,姜晏与宿成玉常有往来,不知不觉中,宿成玉也得了清远侯姜荣昌的赏识,遇着困难之事,姜荣昌不吝于帮扶一二。 任谁看来,宿成玉都是清远侯的人。更何况,后来他还与姜晏成亲,夫妻甚是恩爱和谐。 这样的宿成玉,如何能取得叁皇子的信任? 怕是一开始投诚的时候,就决定要将姜氏卖个彻底了! 每每想到这里,姜晏就觉着心在流血。 她可以像曾经一样,日日活得自在恣意,可以享受不重样的衣裙首饰和精致可爱的点心。她可以和季桓或者云苍厮混,沉浸在短暂的欢愉中,不断往下落,往下落,落进无底的情爱沼泽,将所有礼法伦理砸个稀巴烂。 她当然能感受这种种重生的快活。 但快活总是易于消逝,消逝之后,庞大的悲楚与恨意就又拥抱住她。在她耳边絮语,在她脑内嘶喊,将她的五脏六腑搅成破烂。 …… 又一个破碎沉重的梦境结束后,姜晏在平和明亮的春光中醒来。 她抹了把麻木冰凉的脸,在床上躺了很久。 晚上睡得不好,十有八九得归咎于宿成玉。 血衣告状的事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幸明侯府一派鸡飞狗跳,用不了多少时日,就会落得个树倒猢狲散的下场。宿宅门庭前渐渐多了权贵的车驾,姜荣昌心里高兴,昨儿还在姜晏面前多夸了宿成玉几句好话。 清远侯想得简单,他将宿成玉看作女儿未来的夫婿,自然乐于见到宿氏有起色。姜晏看这个爹就烦,把人撵出院子,夜里就做噩梦。 “什么时候跟太子一刀两断了,才是值得高兴的事呢……蠢物……” 姜晏喃喃骂着,无精打采爬起来洗漱。 想要让清远侯府远离天家争斗,实在难上加难。姜荣昌虽然宠爱女儿,但从不将她的想法当回事。况且现在太子地位稳固,叁皇子尚在蛰伏,她要跟人说以后叁皇子会杀兄逼宫,一夜篡位,只会被人当作失心疯的傻子。 至于宿成玉…… 宿成玉何时搭上的叁皇子,姜晏并不清楚。 她以前常与宿成玉在一起,从未见过宿成玉和哪个皇子王侯有往来。按着季桓这些日子查的消息,以及宿宅的动向,姜晏姑且推断,幸明侯案是宿成玉接触叁皇子的契机。 所以,她才放任了幸明侯案的发生。 但很奇怪,好几天了,宿成玉都没有结交任何权贵的迹象。和叁皇子更是毫无接触。 他就安安静静呆在家宅养伤,养怎么也好不了的伤。 姜晏不再指望季桓安插在宿宅的眼线,重又问起关在狗窝的小乞丐来。 “怎样?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前来禀告的阿鹤摇头,神情很是犹豫。 “从未见过如此心性坚硬之人……无论怎么弄他,他都不吭声,简直像是存了死志。” 姜晏轻嗤。 世上大概真有心性坚定不怯死亡之人,但不可能是这个阿蝉。 高洁的品格得配高洁的人。 效忠宿成玉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 38想不想吃肉骨头? 这天,姜晏在叁娘的屋子里坐了片刻,看不惯屋内陈设清简,硬是让管事从西院搬了些家具饰物,绢帛布匹。 姜叁娘颇为无奈,直说自己不需要。 “叁姊又比我大多少呢?年纪轻轻的,谁不喜欢鲜艳的颜色?”姜晏哼了一声,下巴微微抬起,“别总觉得亏欠我,这顾忌那小心的,好似我很可怜一样。” 姜叁娘自然不认为五妹妹可怜。她只是心里愧疚,觉得自己是占鹊巢的鸠。 “论愧疚,也轮不到你。” 姜晏淡淡的,“我那个爹,你那个娘,都过得挺自在的。你清修思过算怎么回事,要铰了头发当姑子么?” 姜叁娘话听一半,脸色煞白,后头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哪里舍得当姑子。”她拉住姜晏的手,轻轻叹息,“我还得看着晏晏出嫁呢。” 手上一片温热,诱得姜晏眼底发烧。细碎的疼痛伴随着潮湿的酸意涌上眼眶,又被压下去。 前世的中秋夜,噩梦般的中秋夜,姜晏抱着阿桃回侯府小聚。虽说是家人团圆的好日子,但其实她对家人没多少依恋牵挂。唯一能真心实意说几句话的,只有姜叁娘。 灾祸降临时,也是这个叁姊,偷偷将姜晏推出隐蔽的小门。为了拖延足够的逃亡时间,叁姊堵死了小门,又唱又笑地扯了衣裳满院跑,引走搜府的兵卫。 明明性子懦弱又胆怯,到最后却拿出了毕生的勇气和脸面。 ……想着想着,姜晏的难过又变成了愤怒。 她拧身就去了主院,逮着姜荣昌骂:“生而不养算什么本事,叁姊不是你的孩子么?她不爱争抢,你做爹的也不多关心关心女儿?” 侯夫人孟柳情绪不好的时候,总拿叁娘出气。 但凡姜荣昌上心些,也不至于让这个女儿受罪。 姜晏指着鼻子骂了一通,姜荣昌什么都没说,忙着拿袖子遮她的嘴。一男子自屋后走来,笑道:“晏晏还是这般活泼。” 姜晏扭头一看,哦,是太子。 相貌温吞寡淡,身形有些发福的太子司澜。 姜荣昌拥护太子,司澜偶尔会来侯府,商议一些私密事务,或者闲话家常,笼络笼络关系。 小时候姜晏还挺喜欢和司澜玩的,因为这人白白胖胖的,说话也慢,很像一只好脾气的大猫。 但现在她看见他就烦。跟看瘟神似的。 唤了声太子哥哥,随便行个礼,就跑。 司澜见怪不怪,还拿姜晏说的话打趣姜荣昌。清远侯先后迎娶一对姐妹的事迹甚是出名,不在意这个的,便只当这事是有趣的乐子。也只有受到伤害的当事人,才会多年如一日愤恨恼怒,心气难平。 姜晏憋着火回了西院,直接去见阿蝉。 阿蝉在狗窝里,拿铁链吊着,身上全是鞭痕和棍伤。头发蓬乱如枯草,脑袋垂着一动不动,像是已经死了。 可他不会死。 受再多的伤,也有程无荣治伤吊命。 姜晏停在阿蝉面前。负责审讯的奴仆赶紧拎了一桶冷水泼过去,激得这少年瑟缩颤抖。 “醒了啊。” 姜晏拿帕子垫着手,抬起阿蝉的下巴。 她看到了一双空洞疲惫的眼睛。 看啊看的,心里的火气渐渐下去了。 “诶,你饿不饿呀?”姜晏笑起来,眼睛弯得像月牙儿,“想不想吃肉骨头?” -- 39为何你裙子底下藏着棍子 ъしχs⒈cōм 在少女的注视下,气息奄奄的阿蝉缓慢地做出了吞咽的动作。 他的确很饿。 快要饿死了。 被关起来的这些日子里,他饱受严刑拷打,每日只能啃一块冷硬的糙米糕。水是臭的,不喝不行,喝了恶心。 偏偏那些看守的奴仆,每逢晌午傍晚,便端着陶碗在旁边大口吃菜,畅快啃肉,有时还喝酒。 西院待遇好,婢女穿的都是好料子,杂使仆役也过得滋润。 唯一一个受苦受难的,就是阿蝉。 “我的团团以前爱吃肉骨头。炖得烂烂的猪大骨,它一日就能吃干净。”姜晏描述着,“团团是只狗,白白的,眼睛很黑,只听我的话,我叫它咬谁它就咬谁,叫它打滚它就打滚。特别讨人喜欢。” 她深深叹了口气,显出很失落的样子,“可惜团团死了,再没有那么听话的狗了。” 说到这里,姜晏让人拿肉骨头来。 散发着香气的猪大骨,用盘子端着,送到她面前。 姜晏拎起骨头,随手扔在阿蝉脚边。浓厚的汁水,溅在他皮肉翻卷的小腿上。ⒷlshùЪеи.co⒨(blshuben.com) 阿蝉疼得抽搐起来,将铁链拽得哗啦啦响。 “给你吃呀。” 姜晏语气柔软,“这是团团最喜欢吃的骨头。” 吊起来的少年无法屈身,更无法跪在地上啃食肉骨。 姜晏欣赏了一会儿他的痛苦狼狈,心情很好地离开。 宿宅没有异动,宿成玉伤口溃烂,身体发热,竟是连日卧床歇息了。先前姜晏派的大夫总算被送走,换了宫中的医官看病治伤。 左右无事,到了踏青的日子,姜晏推拒了季桓的见面请求,高高兴兴同贵女们出城游玩。 一路甚是热闹。 春光明媚。姜晏穿着漂亮又轻薄的衣裙,头发梳成飞仙髻,血红色的玉坠子在颈间晃来晃去,衬得那截肌肤欺霜赛雪,莹润剔透。 沉知婴的目光,便随着摇晃的红玉坠子,轻轻移动。 城郊有成荫绿树,芳草落英,碧色湖水波光粼粼。一群人闹得累了,就在树荫下乘凉休息,拿出弹棋比试输赢。 姜晏嫌热,独自坐在一棵老树下,揪扯脚边的草叶。沉知婴过来,从食盒里取了清凉的糖水,给姜晏喂。 姜晏喝了两口就不喝了,皱着眉头喊甜。 沉知婴叹气:“我自己做的,果然手艺比不得雪芳斋。晏晏改日来我家玩,想吃什么,让人做。” 姜晏懒得去。 不过,提起沉家,她想起来一件事:“婴娘,你可知道,那些个王侯伯公,有没有叫做云苍的?” 沉知婴的父亲是宗正卿,掌皇族宗庙事务。 “……没听过。” 沉知婴摇头,“你问我却是问对了,但凡有名有姓的王公贵胄,我都记得清楚,无论字号,皆无云苍。” 姜晏并不意外地哦了一声。 从暖玉庄回来的第二天,她就查过“云苍”了。此人虽未透露身份,但言谈举止自带威严,绝非生于普通人家。 查来查去没有结果,如今随口一问,也没抱太大希望。 “晏晏为何要查这个?” “我找个人。”姜晏含糊混弄,“你有空帮我查一查,也许是什么乳名呢。” 沉知婴笑着应下。 不远处贵女们闹着喊她俩过去玩棋,姜晏起身,不料腿脚发麻,身子歪了歪倒向旁边。沉知婴没有防备,伸手捞人,反而被压倒在软绵绵的草地间。 一声闷哼。 姜晏掌心按到了什么软而韧的东西。 她撑着胳膊想爬起来,身下的沉知婴顿时吸气,发出更隐忍的呻吟。 嗓音沙沙的,有点哑,还有点媚。 姜晏愣住。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压着沉知婴的大腿,左手按住的位置……好像,在两腿之间。 隔着面料柔软的裙子,某种陌生又熟悉的棍状物,轻轻顶住手心。免费精彩在线:(яΘūщèńńρ.мè(rouwennp.me) -- 40被砍掉趾骨的猫 姜晏跟沉知婴四目相对。 空气一时间很尴尬,非常的尴尬。 “是玉笏。”沉知婴顶着仙气飘飘的脸,语气如常地解释道,“父亲今日朝议,忘记带了,落在这车里。我见着便藏在身上,不然不放心,怕弄丢。” 是么? 姜晏抬手,浓密的眼睫颤了颤,掩住情绪:“婴娘藏东西的位置真特殊。” 沉知婴强笑。 长在人身上的东西,如何与死物相提并论。 玉笏的说法,只能骗骗不谙世事的小孩儿。 但姜晏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见识过男子身体的模样,不止一次,不止一人。 “……晏晏。” 沉知婴变得有点慌张,连忙起身,试图用手抚摸姜晏的鬓发。但姜晏偏了偏脑袋,不给碰了。 “骗子。” 她猛地站起来,用力推了沉知婴一把,拎着裙子跑掉。 独留沉知婴坐在斑驳陆离的树影里,神情怔怔,一只手悬于半空。周围笑啊闹的声音,仿佛隔着千里万里,再也听不真切。 *** 姜晏记事起,就认识沉知婴了。 都是洛阳贵女,彼此差不了几岁,父母赴宴聚会的时候,小孩子们自然会凑到一起玩。谁是谁家的,叫什么名字,简单介绍一下就能牵手抱抱喊姊妹。 印象中,沉知婴总是打扮得很素淡,像个干干净净的小仙子。姜晏向来对长得好的男女比较宽容,被沉知婴示好,拿零嘴儿笼络笼络,就成了朋友。 这没什么奇怪的。大家都喜欢和沉家的人做朋友,风雅,有趣,不招麻烦。沉知婴不会利用姜晏,而且很擅长照顾人,总能哄得姜晏开开心心。有时候姜晏自己闹脾气了,躲在家里不出门,阿娘还会逗她:“不找婴娘玩么?” 有了宿成玉以后,姜晏和沉知婴的来往就少了。不过,寻常聚会,还是亲亲热热,气氛和谐。直到侯府闹了姊妹共侍一夫的笑话,原本的家分崩离析,姜晏逐渐远离一切热闹场合。 ——只有宿成玉,是和自己境遇相似的。 ——只有宿成玉,是愿意陪着她,哄着她,任由她发脾气的。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姜晏活得越来越别扭,越来越敏感。以至于在诗会上,因为误会一首诗,和人大打出手。劝架的沉知婴被她甩了一下,脑袋撞在尖锐的烛台。人没事,可是耳垂撕破口子,殷红的血流满脖子,格外吓人。 前世姜晏一直为此感到后悔。 好不容易有了重活的机会,能赶在事态不可挽回之前,与沉知婴以及其他人重修旧好,这是近期最值得高兴的事了。 然而毫无预兆地,沉知婴变成了个男人。 她怎么能是男人呢? 打小就认识,一起玩耍一起睡觉,给自己梳头,陪自己选衣裳。月事来了不舒服,还帮着揉肚子换裙子。 回程的路上,姜晏越想越气,揪着软垫一通乱砸。阿蘅在旁边看得好笑,又不知道她为何生气,只能拿出食盒问:“娘子,吃新做的果脯么?” “不吃!”姜晏脸都是红的,“我是猪么,一天到晚吃吃吃!” 阿蘅不敢吱声了。 咣当,车身猛地歪了方向,马儿嘶鸣。姜晏没坐稳,半边身子撞在车壁,胳膊生疼。 这下好了,原本只是生气,现在多了委屈。 她鼻子一酸,眼睛立刻雾蒙蒙的。刚要发作,外头护送的朱鹭过来解释:“路面窜出来一只猫,马惊了。” 猫? 猫也不行。 姜晏掀了帘子就往下走,边走边放狠话:“找着主人,要他给我道歉!” 说着,她看见了车驾底下蜷缩发抖的花狸。毛很长,结成一绺一绺的,色泽暗淡,蓬松的大尾巴沾着猩红的泥水。 姜晏走近几步,这猫仰起脑袋,冲她发出呜咽般的叫声。一双漂亮的绿眼睛,透出几分恐惧的仓皇。 “朱鹭,它怎么了?” 姜晏放轻了声调,“你把它抱起来我瞧瞧。好像哪里伤着了……” 朱鹭弯腰,动作利索地捏住猫的后颈皮,轻轻松松拎了起来。长毛花狸抖得厉害,尾巴夹在股间,四肢微微蜷着。 它的爪子糊满了黑红色的血泥。毛发凌乱地黏着肢体,露出肿胀溃烂的皮肉。 姜晏突然觉得很疼。 这只猫,四只足爪,都被人活生生砍掉了一截。 -- 41“宠”与“爱”(2000+) 霞光覆街,车马辚辚。 身着绛红官袍的青年微微阖目,手肘抵着车窗,指尖轻轻按揉玉白的额角。车内有矮几,上置玉壶碧盏,茶香袅袅,然而无人享受这闲适意趣。 跪坐在矮几对面的中年官员神情沉重,说话声也带着挥之不散的忧愁。 “……今日朝议,陛下的气色越发差了……边关急缺军备的奏疏递了半月,现在还没有批复,阴山、乌和、长陵各郡的赋税账目也需陛下过目定夺……我定不是最着急的,但他们着急,全都要来质问我,催促我,我个大司农看似风光,如何有这天大的权力,越过陛下做事?左相或许也听说了,昨日大将军府的陈校尉,直接堵我家门口,指着我的鼻子骂蠹虫!真是……真是丢尽颜面……” 闻阙微不可查地笑了笑,道:“大司农身负重职,难处自然也要多些。” “都有难处,都有难处呵……”大司农摇头,眉心皱得更紧了,“我不敢妄自揣测圣心,但……陛下沉迷丹药,搁置政事,圣体日渐虚弱……近日唯一上心处理的,也就是幸明侯的案子了……何不杀了蛊惑陛下的道士?我等臣子可联名上书,请求处刑这坑蒙拐骗的妖道……” 闻阙纠正:“不是妖道,陛下登基那年,便将此人奉为国师。” “这种祸害如何能称作国师!”大司农愤愤地,忍了又忍,道,“罢了,方才都是气话,若是能杀,左相也不会容忍妖道至今。且说边关军备和各郡赋税的问题……陛下心力不足,却也不愿放权于丞相太尉……这可如何是好?” 车驾过桥,带着水草腥气的暖风掠进车舆。小贩的叫卖呼喊,稚童的哭泣叫嚷,妇人们的嬉笑,年轻士子的吟诵声……全都扑到闻阙的面庞。 他转头,望向车外的热闹繁华。金红的霞色染亮清冷的眼,驱散了一身孤寂。 “寻着合适的时机,我会奏请陛下,让太子代理朝政,我协同监督。此事急不得,否则适得其反。” 大司农欲言又止,深深叹气。 “劳烦大司农再等待数日。若是遇着难处,可拜访季慎之。”闻阙视线放远,落在长街远处。他看见了清远侯府的车驾斜在路边,面容娇俏的少女不大高兴地抱着一只脏兮兮的猫,正和身边的婢女说着什么。她今日穿了银白的短衣,搭绛红色襦裙,颈间血红的坠子摇来晃去,很是新鲜可爱。 “大司农可知,世间什么最贵?” 闻阙突兀发问。 大司农愣了愣,一时张口无言。 “是太平。” 闻阙收回目光。车驾拐弯,窗外风景变幻,已经看不见抱猫的少女。 “子鸠之心,惟愿太平而已。” …… 姜晏把花狸带回了侯府。 “叫程无荣过来。” 她将这猫放在小榻上,也不顾血泥弄脏锦被棉褥。 没一会儿,披头散发浑身带着水汽的程无荣进来了,表情格外一言难尽:“你着急催我过来……就是为了一只野猫?” 姜晏不耐烦:“快点,看看怎么治。” 程无荣无语凝噎。 “唉,这也不是什么急事儿啊,我正沐浴呢,澡豆还没搓完,头发起沫儿,顾不得擦就赶紧往这儿走。早知如此,我便收拾齐整……” 唠叨归唠叨,他坐在榻前,仔细翻检花狸的皮毛和四肢,捏骨头抠嘴巴,眼睛耳朵也都没放过。 姜晏蹲坐在旁边,双臂抱着腿,视线紧紧盯住程无荣:“怎样?” “不怎样。”程无荣回答得漫不经心,支使门外站着的朱鹭进来帮忙,“你按着它的腿和脑袋,别叫它动。” 随后,他动作利索地给猫喂了药,清洗伤口,敷膏包扎。 “不是什么严重的伤。”见姜晏眼巴巴地等,程无荣解释,“趾骨被砍了一截,以后指甲怕是长不出来了,但是能站能走。跑啊跳的,就别想了,如果恢复得不好,恐怕会变成跛子。” 姜晏:“这还叫不严重?” 程无荣挑眉。 “娘子心善。”他的语气仿佛嘲讽,但是又带着点儿戏谑,“命贱的人,每年不知死多少个,如果去乱葬岗瞧一瞧,指不定还能遇上半死不活的,肚子都给剖开了,里面的东西流了一地,人还喘气儿,能说话。至于小猫小狗,被车碾死的,被人打烂的,多了去了。相较起来,这猫倒是好运气,只被砍了趾骨……” 姜晏听着不舒服,黛眉拧成一团。 “这如何能叫做好运气呢?” “当然是好运气。”程无荣道,“这花狸瞧着不像野猫,耳朵牙齿干净得很,脾气也温驯。想是哪户人家养着的,嫌弃它爪子挠人,所以用了这断趾的法子。如此一来,待伤势痊愈,这猫便安静倦懒,不会伤人,也无法抓挠任何东西了。” 一些富贵人家,偏爱如此行事。 阿蘅在旁听得难受,开口补充:“我们是在街上撞见的,这小东西胡跑乱奔,险些惊了马。” “那便是了。”程无荣拿了帕子擦手,“大概是断趾的时候过于惊慌,逃了出来,又找不见家,伤势无法得到妥善处理。看样子已经拖了几日,所以爪子瞧着吓人,消肿就好多了。” 姜晏听着,抬手抚摸花狸的肚子。 它有气无力地躺在那里,皮毛乱七八糟,被人摸也没有多少反应,只晃了晃尾巴尖。 程无荣笑:“摸猫可不能直接摸肚子啊。” “你倒是什么都懂。”姜晏白了他一眼,“那你说说,该怎么照顾,才能把它养好?” “养不好了。” 程无荣收了笑,“我明白小娘子的意思。但这猫去了趾骨,伤势痊愈也无法随意跑跳,而且它多受了几日苦,刻骨铭心,以后走路都会感到害怕。” 屋内静悄悄的。 阿蘅去小厨房,嘱咐厨娘准备猫食。朱鹭依旧面无表情,站到门口守卫。程无荣见姜晏动作笨拙,眼睛眯了眯,终究凑过去,教她挠弄花狸的耳朵和下巴。 “不要摸肚子。”他说,“狸奴防备生人,只肯对喜欢的人敞开肚皮。你这般弄,它该害怕了。” 程无荣的嗓音似乎好听了许多。 姜晏仰头。这个角度,对方的脖颈线条一览无余。样貌挺普通的大夫,脖子倒是好看,白皙的肌肤映出细细的青色经脉,喉结随话音上下滑动。带着湿气的深棕长发披散肩背,发梢微微蜷起。 不知是不是灯光的关系。 有一瞬间,姜晏瞥见,他那滴水的长发,闪过一丝银光。 -- 42既然要追求刺激( ъしχs⒈Ⅽōм 当晚,这猫便留在卧房。 姜晏很是上心,隔半个时辰就要看一看猫的情况。她用湿帕子给猫擦毛,拿筷子蘸了肉糜喂,嘴里喵喵喵喵地叫,仿佛这么做,能让猫听懂似的。 阿蘅劝了好几次,才把人劝上床睡觉。 夜里猫儿踢蹬,呜呜咽咽地哭,姜晏便又惊醒,赤足跑到外间照看。阿蘅心疼且无奈:“娘子,有我呢,你安心睡呀。” 姜晏不肯睡。 她坐在猫儿面前,胳膊抱着腿,下巴搁在膝盖上。长长的青丝垂落腰间,像最好的绸缎。 “我瞧着它,便觉得难过。” 姜晏低声说,“它的前主人,要么狠心,要么没有心。” 阿蘅叹气,披着衣裳去外面叫人,要厨房炖梨汁。转而瞧见门外抱剑守卫的朱鹭,好心道:“夜里无事,你也歇着罢。” 朱鹭婉拒。 身为暗卫,她每日休息两个时辰就足够。 阿蘅劝不动,便陪着朱鹭站了一会儿,等梨汁送来。屋子里偶尔传出少女逗弄猫儿的声音,柔软且笨拙。 “娘子以前养过一只小狗,叫做团团。” 阿蘅小声解释,“那是前夫人从长安捎给她的,她特别喜欢,走哪里都要抱着。后来……后来团团不小心咬伤了现在这位侯夫人,所以被打死埋了。”ЪlshùЪеи.co⒨(blshuben.com) 小狗死后,姜晏再未养过任何宠物。 和侯夫人的关系,也一度变得极差。不请安,不问候,甚至不愿见面。 “你也看见后院锁了个人。”阿蘅捏紧衣襟,像是要说服自己似的,“娘子近来性子是有些变化,但她的心肠依旧很软。那个乞丐,定是做了特别严重的错事,才会遭到如此对待。不说别的,就为这么只养不好的猫,觉也不好好睡……” 阿蘅低头,自言自语,“娘子让人心疼。” 朱鹭不发一言。 她是燕平王的暗卫,论理不应关注侯府私事。姜晏如何,心肠恶毒或善良,只要不影响殿下,都是没关系的。 而她的任务,是照看姜晏,有需要的时候带姜晏出府。殿下身体有疾,发作时可以凭交合之欢缓解疼痛。正常的高门贵女不会愿意这般献身,姜晏情况特殊,性子也怪,正好与殿下做对露水鸳鸯。 鸳鸯本无情意。 交合各取所需。 *** 姜晏给花狸取了名字,唤作球球。 也不知道这取名思路怎么来的。 总之,姜晏得了球球,每日就在家照顾。沉家的帖子递进侯府,她看都不看;沉知婴亲自上门,她也不肯相见。 没几日,仙气飘飘的沉家贵女,身形都瘦了一圈。 季桓政务缠身,好不容易抽空登门,想和姜晏说些亲密话,做些亲密事,然而进了西院便被姜晏塞了一根药杵。 “球球胃口不好,将鸡肉细细捣碎了,它能多吃几口。” 姜晏如此说道。 可怜季郎君为了见姜五娘,打扮得格外清雅风流,衣冠华美不提,腰间配饰都是仔细挑选过的。这般精心准备,却只能坐在庭院台阶上,抱着捣药罐使劲怼鸡肉。 姜晏则是去了后院。 锁在狗窝的小乞丐半死不活的,看见她,眼睛却起了亮光。 自从那次姜晏扔了肉骨头,隔叁差五便会过来,拿炖好的肉诱惑阿蝉。 给他闻味儿,勾着他吃,然后再丢掉。 阿蝉没被严刑拷打毁掉心气,却被口腹之欲折磨得要疯。 所以这次,姜晏估摸着时机差不多了,像往常一样捏着骨头勾引阿蝉时,没有及时丢弃它。挣扎的阿蝉,自然也没想到这次能吃,自暴自弃张嘴,不料尝到了味道香浓的肉。 意志的崩毁,往往只需要一个契机。 姜晏举着骨头,笑盈盈地看着阿蝉抻着脖子疯狂撕咬。 他吃得真急啊。 像一条饿坏的狗。 “娘子,娘子……” 阿鹤压着嗓子禀告,“宿六郎来了,正在前院和侯爷叙话。” 姜晏一怔,手指松脱,被咬了大半的猪骨头随即坠地。 她看向满嘴是油气喘吁吁的少年,重新摆出笑容。 “贪嘴的狗东西。怎么能浪费吃食呢?” 姜晏轻声细语,“太蠢了,该打。” 她转身离去,身后迅速响起棍子击打皮肉的声音。间或夹杂着一声低哑的哀鸣。 ——还不够。 姜晏捏紧手指。 要把这人彻底驯服,驯成自己的,知根知底,才能送到宿成玉身边。 不能着急。 不必心急。 距离噩梦般的中秋夜,还有叁年时间。 她穿过缠满藤蔓的回廊,踏进昏暗甬道。拐弯再走几步就到前庭,肩膀却被人按住了。 季桓紧紧搂住她的腰,低头索取柔软的唇。 “晏晏,晏晏……” 他想得狠了,声音有些咬牙切齿,“好些日子不见面,你难道不想我么?” 姜晏还真不想。 她推他,语气嫌弃:“别在这里抱我,一股子生肉味儿!宿成玉要过来了……” “来便来,正好让他瞧瞧,你如今与我在一起。”季桓笑了下,堵住姜晏的嘴唇,吸吮舔弄,缠着软舌不肯放。一双有力的手掌,按着腰身来回抚摸,摸得姜晏呼吸急促。 “你……唔……亲够了就放开……” 她还得去前面见宿成玉呢。 宿成玉因病卧床多日,今天登门造访,自然是来见她的。 一直没探听到这人的异动,见个面也好。 姜晏神思游离,气得季桓捏了几下她的胸脯。 “没心没肺……” 他直接将人抱起来,按在墙壁上,一边亲吻一边探进抹胸布料,修长手指拢住白软的乳肉。姜晏怕掉下去,只能搂住季桓脖子,双腿紧紧夹住他的腰胯。 温存间,有脚步声逐渐靠近。 “宿郎君?” 阿蘅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那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立即停止。 姜晏被季桓亲着揉着,奶尖尖充血挺立,脖颈肩膀都泛着粉。她分神听前庭的动静,不料季桓张嘴,一口咬在耳垂上。 携着湿气的低语,情意绵绵钻进耳道。 “晏晏有我侍奉,还关心别的男人。” 姜晏瞪向季桓。 昏暗甬道里,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前头的人依旧在对话。阿蘅问宿成玉:“郎君身体好些了?” 伤病未愈的年轻人站在灿烂阳光里,微微笑着,眼瞳漆黑如墨:“好些了。今日能够起身走动,所以过来看看晏晏。我们有些日子没见了。” “劳烦郎君等一等,娘子去了后院,马上过来……” 在细碎的谈话声中,姜晏的抹胸被扯了下去。两只挺翘小巧的乳房,彻底暴露在阴凉的空气中。 季桓弯起一双桃花眼,将她的身体托得更高。殷红带笑的唇,随即含住硬挺的奶尖。免费精彩在线:(яΘūщèńńρ.мè(rouwennp.me) -- 43手指抚慰 “唔……” 姜晏弓起身子,胡乱抓住季桓的头发。被舔吸的感觉太舒服了,舒服得身体酸痒,心脏咚咚地跳。耳边能听到宿成玉平静温和的腔调,也能听到唇舌吸吮乳尖的啧啧声,正常与不正常,淫乱与常理混淆,晕眩的视野开始绽放大片大片的迷光。 阿蘅在说话。 “外头晒,郎君且随婢子进屋……雪栀,奉茶……” 脚步声似乎近了,又似乎拐了个弯,朝别处去。姜晏忍得鼻头都泛红,眼睫挂着泪珠,指甲将季桓的头发都扯乱了,玉冠歪歪斜斜地挂在脑侧。 “晏晏就爱欺负我。” 他随手摘了玉冠扔掉。满头青丝落下,遮掩俊美多情的面容。 姜晏被放下来,脚总算着了地。本以为这就结束了,怎料季桓又环住她,一手探进裙底,摸索着按住湿润的花阜。 “不要在这里弄!”姜晏踢他,“动静太大了,蠢货!” 季桓无奈,低头亲了几口,食指中指并拢,顺着隐密的唇缝往下探。修长的手指灵活又体贴,绕着穴口打转,蘸了淫水抚慰敏感的肉珠。 “不做那个。” 他亲她紧皱的眉心,边动作边解释,声音缱绻,“我帮你弄舒服了,你再去见你的怀哥哥。” 姜晏抿着嘴唇不说话。 她大概明白他在做什么了,略略放松了身体,双手揪住他的衣襟。季桓忍着粗重的呼吸,不断地亲姜晏,从眼尾到脸颊,偶尔腾出手来,揉捏她裸露的双乳。 探进花阜的手指,已经搅出淫靡的水声。就着蜜液的润滑,有力的指尖来回按揉肉唇间潜藏的小珠儿,时轻时重,速度越来越快。 “晏晏,晏晏……” 季桓扶着姜晏的脑袋,俯身发狠地亲她,来回磨蹭的手指愈发用力,摸得少女腿脚发软。 她很烫,被抚慰的部位特别的烫,热烘烘的快感像洪流冲刷腰腹大腿,一次一次,直至水决堤溃。攀上高峰的刹那,她应当是叫了,但叫声都被季桓堵在嘴里,一点点吞食干净。 发泄过后的身子完全没有力气。 姜晏站不住,全靠那只手托着。温热的淫液淌过季桓的掌心,顺着指缝往下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谁都没动,彼此贴着身体,交换混乱的喘息。 “我要过去了。” 后来,姜晏率先开口。她努力站稳,抽了抽鼻子,“你弄得我好困,烦死了。我还有正事呢。” 姜五娘舒服了就犯困。 季桓抽出湿淋淋的手,拿帕子擦干净了,替懒洋洋的少女穿衣裳。他自小锦衣玉食,也不是个擅长服侍人的,一件抹胸折腾了半晌,都弄得松松垮垮。气得姜晏推了一把,自己整理衣裙和发髻。 收拾得没有破绽了,她走出甬道,去见宿成玉。 季桓站在昏暗之中,也不管自己衣袍凌乱发皱,抱臂倚着落满绿藤的墙,冲姜晏的背影笑。 “晏晏,你慢一点。” 他瞧着她姿势还有点别扭。 姜晏回头狠狠瞪了一眼,走了。剩个季桓久久站着,脸上的神情渐渐淡薄,变成某种若有所思。 “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 姜晏到的时候,宿成玉的茶已经冷了。 他不惯在外饮食,只尝了半盏,便没有再碰。姜晏这会儿困倦,腿心也敏感,进来便懒洋洋倒在榻上,问:“怀哥哥好些了?” 宿成玉点头。墨黑的眼眸动了动,望向姜晏泛红的眼尾:“晏晏方才哭了?怎么回事?” 姜晏打哈欠,表情自然:“没有呀,大概是太困啦。我在后院收拾狗窝来着,累到了。怀哥哥有事找我?” 他们之间本不该有这种问话。 宿成玉找姜晏,姜晏找宿成玉,是不需要理由的。 “……我思念晏晏,所以过来看看你。”他坐正了些,双手搁在膝上。“晏晏不想我么?” 姜晏支使阿蘅拿了个软枕,抱在怀里。 “不想呀。”她眼眸弯弯,语气随意得像是开玩笑,“以前想的次数太多了,把感情都预支完啦。” 听着也的确是玩笑话。 所以留在屋内服侍的阿蘅和雪栀都露出了笑容。 宿成玉神色微微有些无奈,只好顺着姜晏的话说:“看来以后我得多想想晏晏,把欠的次数补上。” 姜晏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 空气一时静默。往常叽叽喳喳的少女没有说话的意思,宿成玉沉默须臾,主动提起话头。 他讲到前些日子幸明侯世子当街闹事,清远侯府的家仆随后赶到,帮着请大夫抓药照顾。他感谢侯府也感谢姜晏,说了一大通,最后问道:“救我的那个乞丐……听说也被侯府救治了,如今身在何处?我想见见他,当面答谢。” 姜晏懒懒的:“不知道呀,我又不关心一个小乞丐。” 这个事安排得还算妥当。姜晏全程没出面,捏造了个“侯府的人就在附近采买,得知幸明侯世子欺辱宿成玉,于是赶来救人;姜五娘闻讯担忧,特地嘱咐仆从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大夫治伤”的故事。至于请来的大夫医术高不高明,治得好不好,不能算在她头上。 “许是疗伤后,给了些药资,就放人离开了罢?我们家肯定不做那等强留人的事,也没听说这几日有外客居住。”姜晏看了宿成玉一眼,“怀哥哥为人清正,若是放不下,我让人在城里打听打听。” 话音未落,屋后传来怪异的嘶嚎。什么东西塌了,咣当轰隆的,许多人在惊叫。 宿成玉略动了动:“发生何事?” 姜晏捏着枕头边不说话。 没一会儿,阿鹤进来,笑着解释道:“后院养了条狗,性子烈,教训了几下,忍不住疼闹起来了。” 狗么? 宿成玉看向姜晏。 “晏晏又养狗了啊。” 他叹息,“是好事。” 姜晏讨厌宿成玉这种仿佛知晓一切的口吻。她腾地坐起来,理直气壮道:“我不光养狗,还养猫呢,我爱养什么养什么。” 宿成玉安静沉默片刻,缓缓道:“这样啊。” 他走到姜晏面前,伸手,轻轻扶正她发间歪斜的钗子。 “那,人呢?” 宿成玉语气温和,眼神也平静,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使性子的孩子,“看哪个人顺眼,就和哪个人在一起么?” -- 44勾心斗角的男人 重生的姜晏并没有完全掩饰自己对宿成玉的态度。 她忽冷忽热,喜怒无常,有时说话好听,使唤人也很自然,但又在许多细微之处流露出对宿成玉的疏离。 比如见面的次数少了,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热切地缠着宿成玉做这做那。幸明侯世子当街打人的事闹得风风雨雨,她却从未登门探望心上人的伤势。 反倒是季桓……自打回了洛阳,来侯府勤快许多。 “怀哥哥这话说得不明白。”姜晏歪着脑袋,故作困惑,“你什么意思呀?” 宿成玉松开发钗,指尖并未离开,缓缓抚摸少女柔滑乌黑的发髻。须臾,他换了话题,“我听闻璧英来了西院,怎么没看见他?” 屋外恰巧响起一声笑。 “谁念我呢?”季桓大踏步走进来,含笑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转,最终停留在姜晏脸庞,“五娘,你这猫好沉,脾气也暴,瞧把我折腾的。” 他依旧没有束发,只将衣袍拉正了些,胳膊抱着倦懒的花狸。 “捣了小半个时辰的鸡肉糜,腕子都酸了,拿给这小祖宗喂,它还咬我欺负我。”季桓无奈叹气,自然而然地坐在姜晏身侧,将怀里的猫送出去,“喏,快接着,太沉了我抱不住。” 他长发披散,衣襟发皱,耳根颧骨印着斑斑红痕。明明是情爱遗留的证据,却安之若素,仿佛真是被猫欺负成这般狼狈。 花狸体型不小,被季桓托着送了一送,宿成玉和姜晏之间的距离自然拉开。 “这猫……” 宿成玉站定,打量几眼,神情似是恍然。他没有问猫的来处,只道,“晏晏看起来很喜欢它。” 废话。 姜晏小心接过花狸,检查爪子的愈合情况。精心照料了几日,伤口已经消肿,破损的位置也都结了痂。 按程无荣的说法,再有小半个月,就能下地走路了。 “球球,球球,今天疼不疼呀?” 姜晏小声呼唤着,不厌其烦地与花狸说话。季桓坐在旁边也不闲着,一会儿摸猫背,一会儿挠下巴,特别积极地分享养猫心得——十句有九句是听来的,剩下一句纯属胡诌。耐不住他说话讨巧,哄得姜晏笑了好几次。 宿成玉站在原地,看着这轻快美好的景象,脸上的情绪越来越淡,直至消失。 没有了表情的宿成玉,便好似一尊空心的人偶,毫无颜色,彻底死寂。 他动了动嘴唇,声音轻得像气泡。 “……晏晏。” 姜晏没听见。 宿成玉向前一步,刚开口,突然紧蹙眉心,按着胸腔咳嗽起来。 这一咳,打断了姜晏和季桓的交谈。阿蘅连忙去端茶,他抬手制止。 “不必……我马上就走。” 宿成玉缓了一会儿,重新抬眸望向姜晏。他声音嘶哑,眼角染着些微红意,瞧着终于有了几分活人气息。 “晏晏不喜欢看我这病恹恹的模样,等我真的好了,再来邀晏晏出去玩。” 他往前靠了靠,手指探向花狸的脑袋。姜晏下意识后退,紧紧护着猫,他的动作便落了空。 只想示好的宿成玉停顿一瞬,手指根根蜷起。 “我到现在还是不明白,究竟哪里犯了错,让刚回洛阳的你气成那样,气得仿佛要杀了我。”他很浅地笑了一下,“总归是我的不对,晏晏尽管出气,气消了就好了。但是,气归气,不能教人欺骗糊弄,尤其是那些惯会花言巧语偷香窃玉的浪荡子。” 话音落时,姜晏略微惊讶。 她很少听见宿成玉使用如此尖锐的言辞。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这个人总是温和的,就算情绪不好,也不会直接表露攻击性。 但现在,宿成玉的眼眸很冷。他气息虚浮地站在那里,仿佛风都能刮倒,却不吝于显露对季桓的敌意。 坐在榻边的季桓面含笑意,装作听不懂似的,附和道:“六郎说得对,不能让五娘被坏人骗了去。六郎慢走。” 待宿成玉离开,姜晏立即踹了季桓一脚。 “坐远点儿,别挨着我。” 冷落宿成玉,亲近季桓,自然是故意的。 她想试试宿成玉的反应。 结果不出所料。 宿成玉有求于侯府,不会轻易与姜晏翻脸。他需要结亲,他必须结亲,这样才可以在仕途上走得更远,才可以窃取姜荣昌和太子往来的机密。 姜晏与季桓亲近,只会让宿成玉产生危机感。 有了危机感,做事还会周密不疏么? 姜晏等着宿成玉的动作。 她抱起猫往外走。季桓心情挺好,想再待一会儿,可惜遭到了逐客令。他唉声叹气的,作出伤心模样,姜晏忍不住怼道:“你装什么,有什么可伤心的?” 季桓苦笑:“我叹我抛弃挚友,却换不来晏晏真心。” 姜晏只觉得好笑。 随随便便就和宿成玉割席断交,这也能叫做挚友? 季桓摇头。 “晏晏你不懂。割舍时自然难过,但我是个拎得清的,二选一从不拖泥带水。非要论个长短的话,只能说,宿成玉没那么重要,也没那么好。” 他说,“我很乐意有这个机会选择你。” 不像许多年前,在侯府酒宴上,眼睁睁看着宿成玉挡在姜晏身前,拦住了滚烫的热油。 ——————— 想多写一点,但是写太慢了,决定放在下一章。 从下一章开始,剧情就要变快了,该铺垫的东西都铺垫得差不多了。 -- 45驯服的狗 姜晏并非真正关心季桓的心路历程。 在有些事上,她吃了太多的苦,然而对于感情,她还只是任性恣意的稚子。人弄到手了,态度殷勤热络了,她便觉得乏味,觉得理所当然,不肯多花一点心思去体悟对方的情绪。 反正季桓喜欢她。 这种喜欢,约莫早几年就有了苗头,只是被常理人情压着,隐密不发,难以生长。若非姜晏搞出下毒刺杀勾引之类的举动,两人想必永远都是普通关系。是季哥哥与姜五娘。 现在季桓被姜晏牵引着踏上了歪曲的道路。不,他自己并不觉得是歪路。前些日子他告诉姜晏,自己已经与宿成玉正式断交,话里话外试探季家何时上门提亲。 今天辞别,又问了一遍。 “晏晏,下个月初五是好日子。”季桓道,“你要不要我家的大雁?” 姜晏打了个呵欠:“不要,你送过来我就煮了吃。” 顿了顿,又道,“季璧英,别整天胡思乱猜,揣测我的想法。我的想法特别简单,及时享乐,你情我愿,顺带着给我做点事。我不喜欢没用的人。” 春风和煦,日光明媚。空气飘浮着迎春和杜鹃的香气。 姜晏抱着毛茸茸的花狸,猫儿似的眼睛半睁半闭,松软的鬓发轻轻拂动粉腮。她这般倦懒,又有种理直气壮的傲慢,说话不遮不掩,听得人心头发颤。 季桓定定看了片刻,忽而微笑喟叹。 “我真的看不懂晏晏啊。” 她有什么难以看懂的? 姜晏漠然地想,洛阳也不是没有其他放纵玩乐的贵女,婚前品尝男女之乐并非侮辱门庭的大罪。远的不说,如今年方二十的陵阳公主,上个月定了驸马,这几天照样挑选新入仕途的美男子携手共游,夜谈整晚。 她姜晏无非是太死心眼了,以前只晓得缠着一个宿成玉。 若是眼界放宽些,也不至于落得如此难堪凄惨的下场。 *** 锁在后院的小乞丐承受不住折磨,把狗窝弄塌了。 阿鹤指挥着仆役,将这少年关进柴房。柴房旁边就是做饭的地方,从早到晚都散发着各种食物的香气。 姜晏吃得精细,选的厨娘手艺自然好,花样也多。每每天还未亮,膀大腰圆的厨娘便从水瓮里捞了鱼刮鳞剖肉,煮开胃的鱼片粥。面粉掺着桂花蜜,捏成团子裹上荷叶蒸熟,就是讨喜又饱腹的甜点。到了晌午,砧板咚咚灶膛呼呼响,香辣的炒肉清甜的羹汤,煮玉米蒸酥酪炸金脆的虾丸…… 阿蝉蜷缩在冰冷的角落,膝盖抵着胃,狠狠压着,都压不住可怕的饥饿。 他饿得要疯的时候,便会想起姜晏来。这个长得漂亮穿得也漂亮的小千金,笑起来眼睛像勾人的月亮,声音又软又甜。她每次来,就意味着他能闻到、尝到正常的肉,他可以就着她的手撕咬骨头,直至黏哒哒的肉汁顺着纤长白皙的手指滴落地面…… 她笑他是狗,但这种嘲笑算得了什么呢? 听多了,反而觉得,嘲笑也是带着娇嗔的,是埋怨和鼓励。 好饿。 阿蝉躺在暖哄哄的食物香气里,视线模糊,思绪混乱。 眼前偶尔闪现奇怪的画面。焚香的案几,高耸的黑塔,摆着红彤彤猪头的餐盘,漫天飞舞的纸铜钱;细碎的哭嚎,尖锐的喘息,日复一日的逃亡与乞讨…… 过多的幻觉充塞大脑,又顺着口鼻流出来,变成黏稠恶心的气息。 “……好饿。” 他喃喃低语,身体一阵阵地痉挛。 每天的刑罚从不迟到。 但疼痛感正在淡化。与之相反,精神的饥饿攫夺理智,每时每刻都在摧残可悲的魂魄。 阿蝉记得肉骨头的味道。因为记忆太深刻,所以烂米和臭水变得更加难以下咽。他渴盼正常的食物,他一日日地盼着,直至某天,侯府的小千金终于踏进这灰暗逼仄的牢狱。 “要吃肉么?” 她笑盈盈地问他。轻易就能折断的素手,捏起炖烂的猪大骨,喂到他嘴边。 “给你吃呀……只要你听话。” “如果你不听话,我就再也不来啦。”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阿蝉挣扎着抬起头来,在姜晏决定扔掉肉骨的前一刻,张嘴咬住,牙齿磕着骨头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他生怕她离开。 他窥见了她的不耐烦。 人的意志是多么浅薄的东西啊,阿蝉可以忍受躯体的折磨,却无法遏制疯狂的饥饿。他像一条被打折了腿的狗,歪歪斜斜地躺在地上,只靠一张嘴,一副牙齿,以及肿胀溃烂的舌头,竭力吞食着姜晏手中的肉骨。 炖烂的肉掉在地上。坚硬的骨磕出了裂痕。 姜晏垂眸,静静看着脚边的肉屑污渍。 四天而已。 在家养病的宿成玉今日堪堪有了动作,关在柴房的小乞丐已经溃败求饶。 “说罢。”她问,“你从哪儿来,与宿成玉什么关系?” -- 46恩情 饱受多日煎熬,阿蝉的喉舌严重损伤。 他费力吞咽着嘴里残存的肉渣,疼痛的舌头抵住上颚,尝试许久才呼出嘶哑的气音。 “建明八年……阴山疫病肆虐,我……曾受宿氏救命之恩……” 姜晏没有表情变化。 建明八年,距今已有十一年之久。那时阴山郡疫病闹得沸沸扬扬不可收场,兼秋收困难出现粮荒,许多乡县十室九空,医馆无药粮仓无粟,来不及收殓的死尸就横在街上,脓水臭不可闻。 混乱的世道,加之部分官差的不作为,致使郡内出现多起暴乱事件。为此,朝廷派人前往阴山郡,协助郡县官兵治理疫病拨调物资,平定地方暴乱,安抚民众情绪。 然而疫病与粮荒没能及时遏止。眼见事态越来越严重,郡守宿成德决意封城,火油弓箭屠戮生者,九城十八乡百姓无论患病与否,皆葬身烈火之中,烧至尸骨焦黑。 宿成德自己也殉了城。 此事过于惨烈,虽有人叹息宿成德迫不得已,为天下苍生自甘背负千古骂名;但更多的言论痛斥宿成德恶鬼心肠人性泯灭,死不足惜。一时间骂声沸反盈天,宿氏声誉受损,右相宿永丰走在路上都曾被百姓拦路唾面。 当时,因着长子宿成德的死亡,宿永丰满头尽霜。他拦住了想要拿人的护卫,众目睽睽之下,对着愤怒的百姓屈膝长跪。 ——我心愧悔。 举重若轻的四个字,消解了无数疯狂的怨恨嘲讽。 而这一跪,保住了宿氏高风亮节的名声。 姜晏自认没有宿永丰唾面自干的气量,也难以评判此人是非。毕竟那些年她还小,什么都懵懵懂懂的。宿永丰的事迹常常被人提起,姜晏不耐烦听,也被迫记住了一些,譬如右相仁德宽厚体恤民众,吃穿用度格外俭朴;写得一手好字,书坊如今还有他的碑帖;门生无数广结善缘,朝廷许多官吏都得称他一声先生…… 然而记忆最深的,还是宿永丰当街这一跪,以及随后不久因办事不利被贬庶人后的大厦倾颓。 她站在阿蝉面前听,听他断断续续地讲述十一年前的阴山疫病。他没有提宿永丰,也没有提宿成玉,口中只有一人。 宿成德。 屠城殉城的宿成德,背负骂名的宿成德,让宿永丰一夜白头的宿成德。 宿成玉的……大兄。 “因为疫病饥荒……我双亲相继亡故,亲族……皆无……” 阿蝉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腥气,掺着恐惧,“一日……被官兵捉走……因着八字纯阴,充了金乌塔的祭品……” 姜晏皱眉:“金乌塔?” “在……在俞县……”阿蝉喘了几声,他的眼眶深深凹陷着,眼珠子泛着浑浊的光,“听说……是,国师……国师的意思,筑金乌塔镇压妖魔,疫病灾荒便可消退……” 国师? 姜晏想了又想,总算从记忆里扒拉出个模糊的印象。 当今天子信奉神鬼之说,喜服丹药,的确捧了个道士做国师。 但这道士深居简出,鲜少露面,姜晏两辈子都没见过真人。至于筑塔镇疫病的事,更是闻所未闻。 阿蝉说,筑金乌塔需要供奉八十八个生辰八字纯阴之童,八十八个尚未弱冠的纯阳少年。他被押至祭祀场所时,绑得像只待宰猪羊,抬头就能望见远处高耸的漆黑塔尖。 祭祀流程复杂繁琐,他和其他的祭品跪在地上,连续几日滴水未进,饿得满眼都是恶鬼飞舞的幻觉。 后来,夜深时分,几个同为祭品的孩子互相帮着松脱绳子,打算逃命。 “太饿了……” 阿蝉低声呢喃,“太饿了,所以想吃香案的肉。” 满满当当摆在周围香案上的食物,诱惑着饥肠辘辘的稚童停下脚步。他们尚且不知道自己身为祭品的最终命运,不知道为何会被绑在这里,于是咽着口水扑向案桌。 阿蝉抢了一条鸡腿。 边撕咬边逃跑,油腻腻的鸡皮卡在喉咙里,堵住发狂的呼吸。 他听见身后接连响起的刀剑声,哀嚎声,负责看守的兵卫正在宰杀不听话的祭品。 而他的眼眶盈满热气,四肢像冰一样冷。夜是那样的黑,黑得不辨方向,跑着跑着,竟然撞进了一位大人的怀里。 油污的鸡腿,弄脏了华贵的官袍。 阿蝉惊骇瑟缩,以为死期将至,却听到对方宽容的叹息。 “这般小的孩子……既是遇着我,算一段缘分罢。” -- 47日渐陌生的家 вしχs⒈ⅭōⅯ 此人便是宿成德。 作为阴山郡郡守,来俞县查看金乌塔修建情况,顺手放走一个可怜的孤儿。 祭品没了可以再补。 但宿成德给予阿蝉一份救命的恩德。 此后,阿蝉四处流亡,得幸逃出阴山郡,成了个漂泊无依的乞儿。 得知宿成德殉城时,他已在百里之外,免去横死之灾。 “去年……我来了洛阳……” 阿蝉道,“远远见过几次宿家六郎的风采。” 他惦念着救命之恩,但无以为报。恰巧前段时间幸明侯世子当街寻衅,他便奋不顾身冲出去,为宿成玉挡鞭子。 “我合该还这份恩情。” 阿蝉说。 姜晏听得困了,拿发麻的脚踢了踢阿蝉的肩膀。 “狗屁的恩情。” 她骂,“狗屁的宿成玉。” 这简直不可理喻。ⒷlshùЪеи.co⒨(blshuben.com) 但阿蝉一声不吭,任由姜晏发作。 “我不喜欢你的想法。”姜晏歪头看了阿蝉一会儿,甜甜地笑起来,“你既落到我手里,就该只听我的。恩情不恩情的,都结束了,别打算上赶着给宿成玉当狗……” 阿蝉嘴唇翕张,想否认姜晏的话。 但她随即说道,“你做我的狗嘛。” 难听的言辞,以一种撒娇的语调说出来,傲慢且敷衍。 阿蝉挪动着干涩的眼珠,看向明媚的少女。她美好得如同朦胧的画,锦缎簇拥的珍珠,是滚在泥污里的人不敢肖想的梦。 “只要听话,我会喜欢你的。” 姜晏眼眸弯起,“不听话就去死吧。” *** 从柴房出来,姜晏唤程无荣过来说话,询问是否有好用的毒药。 “不能直接把人毒死了,但是隔段时间就会发作,疼痛难忍,需要定期服用解药……” 她一条条给程无荣描述,听得程无荣唇角抽搐。 “小娘子话本读太多……”话说一半,瞧见姜晏晴转阴的脸色,立即改口,笑嘻嘻道,“不算难事!等我钻研几天!” 姜晏非常高兴,将人关了起来,助其专心致志研制毒药。 既是府里的大夫,考虑到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姜晏直接去了主院,找清远侯。她想告诉他程无荣暂且留置西院,别让不相干的人打扰。 结果进了院子,被父亲身边的人拦住。不让进屋。 “侯爷有要事。” 什么要事能拦着她?姜晏觉着不对,这时辰太子不可能来,姜荣昌也没见外客。她走了几步,实在行动受限,情绪不由烦躁起来。 “滚开!” 姜晏惯常不给姜荣昌留面子。 她也没必要给他留面子。 自从生母和离回了长安,姜晏就是一枚长满了刺的苍耳,随时能跳起来扎父亲的脸面。 她狠狠推搡阻拦的人,正欲发作,西边卧房突然传出细碎的动静。像……女子的惊呼,男子的喘息。 姜晏站着不动了。 仿佛一桶冰水浇了脑袋,连呼吸都冻住。 她听见面前为难抱歉的解释,声音忽远忽近,模糊不清。 “……今日……黄家送了妾……侯爷不准娘子知晓……明日再说……” 黄家,哪个黄家? 姜晏想不起来了。也不必想。她静静地站着,手指拢住裙带,粉白的指甲抠得发青。周围大概有许多目光,明里暗里地打量她,生怕她发脾气砸东西,破坏姜荣昌的好事。 可姜晏没有吵闹的欲望。 她只是觉得,某种难以忍受的黏腻感正在顺着脚背往上爬,爬过脊背,钻进喉咙,搅得胃袋抽搐欲呕。 再在这里待一刻都是煎熬。 煎熬无比。 沉寂中,姜晏转身往外跑。离开主院,穿过廊道,将婢女的呼唤声甩在身后。 侯府门外,沉家的仆从正磨着守卫递信,笑得跟哭似的:“您几位行行好,把这书信交到五娘手里,奴替主人谢谢您几位大恩大德……” ——因为和沉知婴闹僵,姜晏嫌烦,这两天都不收沉家的帖子了。 而且不允许沉知婴上门。 外面的仆从还在说好话,姜晏拎着裙子跑出来,劈手夺过书信,粗暴拆开。 信上文字清丽,约她皎月阁一叙。 挺巧,宿成玉今日出门,也是在皎月阁见客。 「权当最后一面。念我郁郁成疾,恳请晏晏垂怜。」 措辞写出诀别的味道,哀哀切切,可惜被姜晏撕了个粉碎。 “备车。” 她面无表情地下命令,“去皎月阁。” —————— 免费精彩在线:(яΘūщèńńρ.мè(rouwennp.me) -- 48被遗漏的真相 ъしχs⒈Ⅽōм 今日倒也应景,天空始终灰蒙蒙的,有种风雨欲来的潮湿感。 姜晏抵达皎月阁,跟着引路的仆役走过石径小路,口鼻间皆是泥土腥气。园林葱茏的树木花草静止不动,乌燕盘旋枝桠,时不时俯冲而下,捕猎藏匿于草皮缝隙的虫豸。 沉知婴约在一处叫做杏园的地方。这种园子通常是不开的,专供贵客大行宴饮,若是来的人少,有更适合的雅间敞轩。 但也有人不缺钱和权势,看中此处园林游廊幽静私密,选作议事会面的场合。 譬如沉知婴。 譬如……与宿成玉见面的客人。 姜晏转过一丛明艳杜鹃,似不经意地抬起眼帘,视线掠过西北方向的朱红飞阁。 隔着青瓦白墙,姹紫嫣红,隔壁的蝶园正是宿成玉和人相会的地点。她出门较晚,此时他约莫已在蝶园待了小半个时辰。 思索间,姜晏止住脚步,食指点了点远处张牙舞爪的飞阁:“我喜欢那处,叫沉知婴换个地方,我们去那里吃茶。” 引路的仆役一脸为难:“姜娘子不知,蝶园今日有客。” 就是因为有客,所以才要过去。 姜晏抬起下巴,骄矜道:“什么客人,用不着这么大的地方,和我们换换便是。”ЪlshùЪеи.co⒨(blshuben.com) 说着,她径自朝蝶园走去。仆役着急,又不敢得罪清远侯府的千金,只能虚张着臂阻拦,嘴里赔罪个不停。 “哎哟,姜娘子,莫跟小人开玩笑,皎月阁有皎月阁的规矩……” 姜晏哪里管他,竖眉怒喝一声朱鹭,身高马大的婢女立即将仆役按倒在地。只剩个阿蘅迷茫愣怔,迷迷糊糊地跟着姜晏走,好心相劝:“杏园也不错,沉家娘子还病着呢……” 在唠唠叨叨的劝说声中,姜晏冷着脸前行。 起初她走得很快,视野出现蝶园的月洞门时,就放慢了步伐,乌黑的瞳仁紧紧盯着前方。 出来,快出来。 她心中默念着,眼见月洞门出现个托着盘子的仆役,立即转身,对阿蘅大声斥责:“你管她病不病!多走几步怎么了,我就要换!” 话音未落,姜晏仿佛气急了,路也不看,胡乱朝着月洞门跑。阿蘅瞧见逐渐靠近的仆役,生怕那盘子碗碟砸在姜晏身上,一迭声地唤着,追过去抓袖子。 “娘子小心——” 叮铃咣当,噼里啪啦,姜晏撞上端盘的仆役,脚踝一崴,两人歪斜着摔倒。阿蘅被拽得往前一扑,跪在了地上,堪堪用胳膊推开姜晏的腿,避免她被碎裂的瓷片割伤。 现场一片狼狈。 蝶园顿时涌出一队持刀侍卫,手扶刀鞘,朝摔倒的几人走来。 倒霉的仆役压在姜晏身下做了肉垫,正龇牙咧嘴地叫,下意识伸手扶人。姜晏只觉腰间一片温热,脸色大变,反手狠狠一巴掌:“放肆!看我不砍了你的手!” 这仆役面容清秀,左右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被扇蒙了。 “对不住,对不住……” 他连声道歉,双手慌乱地按在地上,碎瓷片割得指尖鲜血淋漓。姜晏冷冰冰地看着他,抬手又是一巴掌,不防被人攥住了手腕。 “姜家五娘真是好大的脾气。” 阴森森的嗓音,从头顶落下。 姜晏僵住,缓缓抬头,望见身侧神情阴鸷的少年。周围站了一圈儿侍卫,气氛紧张,而这少年捏着她的腕子,力道有如铁钳。 他亦是一身侍卫装扮,腰佩短刀,脚蹬乌靴。 容貌陌生,不着金玉,却让姜晏心底生寒。 被捏住的手腕很痛。 快要折断般痛。 姜晏的视线仿佛受了惊的蝴蝶,仓促而轻快地掠过腕间那几根冰冷的手指,垂落在地。 “放开我。”她咬住嘴唇,重新与他对视,声音带着一股色厉内荏的味道,“你是什么东西?怎敢碰我?” 少年的眼神是阴毒的蛇,缠在姜晏身上,逡巡移动。 半晌,他松手,讥讽一笑。 姜晏立即爬了起来,瞪了仆从一眼,转而催促阿蘅:“走了,我们回杏园去!今日蝶园也不知招待了哪个客人,带的侍从讨厌得很,败兴!” 周围的侍卫依旧一动不动。姜晏脖颈起了细细麻麻的疙瘩,表情却看不出破绽。她咕哝着抱怨的话,傲慢地迈步向前,踏出虚浮的步伐。挡在面前的侍卫悄无声息地让开,她便雄赳赳气昂昂走了出去。 主仆俩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葱茏树丛。 少年看了片刻,手指摩挲着质地坚硬的刀鞘。身旁侍卫站出来一个,俯首问道:“要查么?” 他微微颔首。 “瞧着不像是来找宿成玉的,虽说这姜五娘黏人得紧,却也不该知晓今日会面之事。若她知道,就有意思了。”少年冷笑,“不过是个宠坏了的傻子,以前什么都不懂,以后也变不成聪明人。” 话说到这里,他看向跪伏在地的仆役,“怎么摔的?” 仆役狼狈解释:“这位娘子走得急,没有看路……小人端着东西,一时不慎……让各位贵客看笑话了。” 漫长的寂静过后,少年轻轻哦了一声。窒息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 “真倒霉啊。” 他如此感慨道。 *** 姜晏在走路。 越走越快,越走越急。 将阿蘅甩得远远的,一味奔向前方。 她听见自己混乱的呼吸,心脏咚咚咚跳着,嘶嚎尖叫。手指摸到腰间,从衣带缝隙摸出个折迭的油纸片,打开来,里面只有扭曲的掐痕。 方才撞到的仆役,是季桓在皎月阁养的探子。前日宿宅传来密信,得知宿成玉要出门会客,姜晏便提前做了安排,要这探子争取到进蝶园的机会。 然后,带些秘密出来。 比如,宿成玉究竟与谁碰头。 谈了什么,要做什么。 她本来另外安排了接头的人,只需要坐在家中等待密信送达。但姜荣昌做恶心事,姜晏无法忍耐,干脆亲身前来。 拿到的东西,只是一片随便从油纸撕下来的边角。探子应当被盯得很紧,没有余裕传讯,只用指甲掐了最简单的印记。 ——五铢钱的形状。 宿成玉的父亲有个最出色的学生,姓黄名宸,供职水衡都尉,掌上林苑,专管铸币之事。黄宸顾念旧恩,未曾与宿氏断绝往来,和宿成玉见面也不算什么重要秘密。 但宿成玉要见的人,并非黄宸! 他要见的,他见到的,是—— 轰隆轰隆,天际响起深远的雷鸣。大地震颤,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砸下来,落进姜晏的眼瞳。 她揉碎了油纸片,脚步逐渐沉重,僵硬的双腿拖曳着寒冷的躯壳。 怎么前世就没发现呢? 穿着侍卫服的少年,左手中指第一指节的位置,有个月牙儿似的白痕旧伤。 很久、很久以前,团团死的时候,姜晏抱着小狗的尸体,抽噎着闯进宿成玉居住的院落。在门口,她同样撞见过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年。 戴着斗笠,粗布短裰,赤脚踩着一双粗糙草鞋。面容遮得不清不楚,袖口挽起,模样很是贫寒。 当时姜晏就站在宿成玉的面前纵声大哭。 怀哥哥,团团死了,团团被坏人害死了…… 她哭得好伤心,声嘶力竭,喘不过气,喉咙快要被扯烂。而宿成玉久久静默着,像是被她的痛苦弄得不知所措。 头戴斗笠的少年轻拍宿成玉的肩膀,语意不明地说道,你哄哄啊。 姜晏泪眼朦胧,扭曲的视野映出少年的左手;中指第一指节的侧面,印着月牙形状的白痕。下一刻,他收手离开,踏出院门。 宿成玉往前赶了几步,张嘴说话。 说了什么话来着? 跨越漫长的岁月,姜晏重新铺开旧时的画面。她仿佛再次变成了无助哭泣的孩子,怀里抱着僵硬的尸体,仓皇无措地揪扯宿成玉的衣袖。 别走,别走…… 她以为他要和那个农夫打扮的少年一齐离开。 但宿成玉只是站在院门送别。微微躬身,嘴唇张合,吐出难以辨认的呼唤。 ——叁殿下。 -- 49枕边人 建明八年,阴山郡疫病肆虐,四下饥荒,朝廷驰援未果,最终封九城十八乡,郡守宿成德身殉谢罪。 其父宿永丰闻讯白头,不久犯下延误军机的大错,被贬为庶人。 建明九年,宿永丰逝世,对外宣称重病亡故。 建明十年,幼子宿成玉赴清远侯生辰宴,在意外发生之际,以身挡油,救姜晏一命。 这份恩情,将清远侯府与宿氏牵扯在了一起。年幼的姜晏懵懂不知事,出于对宿成玉的好奇和好感,常常黏着他顽。 建明十二年,孟柳携一儿一女来到清远侯府。侯夫人孟蕖就此与姜荣昌和离,搬回长安居住。 失去了母亲的姜晏,自认与宿成玉同命相怜,愈发依赖于他。 建明十四年,因惦念娇气的女儿,孟蕖托人千里迢迢送来一只白色小狗。姜晏很是喜欢,天天逗它玩儿。年底,小狗咬伤了路过西院的孟柳,所以被活活打杀。 没人觉得这个决定有问题,毕竟孟柳的伤势的确狰狞可怕。不过是一只狗,死了就死了,姜晏年纪小,再哄着给她弄新的来——姜荣昌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怎知尸体埋在花圃之后,闻讯而来的姜晏发疯似的刨开泥土,抱着脏兮兮的小狗冲出府邸,跑到宿成玉面前哭嚎。 那时她才九岁。 与宿成玉相识四年有余,已经将他奉作最信赖的人。 宿成玉呢? 也就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啊。 这般年岁的少年,就算存着攀附侯府的心思,怎能看清政局提前押注叁皇子,谋划未来之事?他丧父失兄,门庭冷落,昔日父亲的亲朋僚属都已疏远,只剩寥寥数人感念旧情,愿意帮衬一二。莫非有谁做了宿成玉的幕僚门客,伯乐尊师,早早献策要他利用侯府向叁皇子投诚,借机东山再起? 又或者,结交叁皇子,是宿成玉自己的决定? 那他什么时候结交的?什么时候投诚的? 是得了侯府恩情,与她姜晏来往甚密之时,还是……更早?早于建明十年的生辰宴? 姜晏越想越冷,连牙齿都在打架。她听不见阿蘅的呼喊,也感受不到雨水的击打,赶过来的朱鹭撑了把伞替她遮挡,被推开。 “……离我远点。” 姜晏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说出声。也许朱鹭没有听清,所以坚持撑伞跟随,送她走进花草簇拥的暖阁。 扑面而来的热气,熏烤姜晏的眼。 她看见了沉知婴。这假作女儿装扮的年轻郎君,今日依旧穿着月白的深衣,纤长的手指拢着热气腾腾的茶盏。清丽出尘的容颜,笼罩着浅淡的病气与忧愁,常人看一眼都会心碎。 朱鹭和阿蘅没有进来。暖阁内伺候的婢女拨亮炭火,悄悄地退出去了。 门扇一关,沉知婴立即起身,拿了帕子擦拭姜晏湿淋淋的头发和脸。 “怎么淋着了?就这么几步路,你的婢子都照顾不好?”他习惯性地用手指扶住姜晏下颌,感觉到丝丝冰凉,顿时蹙眉,“我叫人拿衣裳,你这裙子湿得厉害,待会儿该着凉了。” 姜晏偏头,避开沉知婴的触摸。 外面狂风骤雨,树叶花瓣凌乱地拍打在门窗上,发出惊心动魄的响声。她站在温暖的气息里,薄衫紧紧黏在背上,裙子裹着双腿,冰冷的水像蚂蚁窸窸窣窣滑落脚踝。 地面很快积了一滩湿渍。 沉知婴沉默垂眸,拽了拽姜晏僵硬的指尖。 “晏晏,我知道你还在生气。我真不是故意骗人的,你看,我身子不大好,很容易生病……幼时更是凶险,随便吹吹风就发热晕厥,好几次险些没了命。你知道国师么?他说我命格弱,当女儿养着才能续续命……你别气了,好不好?” 姜晏耳朵里轰隆轰隆的,充塞各种乱七八糟的嗡鸣。她听不大清沉知婴的声音,只能瞧见对方一张一合的嘴唇。 “一个人……一个正常的人……”姜晏挤出微弱的话语,“从幼年开始,就能装扮得天衣无缝,步步为营么?没有感情,没有道德,所作所为皆是算计?” -- 50肏你这个心思龌龊的贱人 宿氏尚未没落时,是太子拥趸。而叁皇子司晨脾性怪异,为帝王所不喜,兼行事低调,鲜少人前露面。 宿成玉接触叁皇子,只可能在宿氏倾颓之后。 姜晏本以为,最起码两人刚认识的那几年,宿成玉存着几分年少真情。 就算要谋划算计,将整个清远侯府当做筏子,踩着一众尸骨往上爬……也该是后来做的决定。 因为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被热油烫伤了脊背,皮肤溃烂流脓,趴在病床上还要忍受姜晏叽叽喳喳的吵闹,微笑着应付她那无聊的话语;每每读书写文,凝神沉思之际,被姜晏砸石子扔花,也不恼不怒,只拿无奈的口吻劝阻。她难过的时候,孤独的时候,扑在他怀里声嘶力竭地哭,面容尚且稚嫩的他也会露出类似心疼的情绪。 晏晏,晏晏,别难过。 有我呢。 现在姜晏才知道,从很久以前开始,最起码六七年之前,尚属少年的宿成玉已经是个完美的骗子。 关怀是假的。 心疼也是假的。 假的,假的,什么都是假的!他是没有心的怪物,披着皮的畜生,而姜晏自己,从头至尾就是个笑话。 沉知婴不知道姜晏的想法。 他将她的话当成了谴责与叱骂,漂亮的眼眸黯淡下去,手指探进衣领,按住发痒疼痛的喉咙。 “咳……晏晏,我没有算计过你。我知男女有别,以前……以前是我忘了分寸,举动亲密了些。你消消气,先把衣裳换了,别生病,好不好?今天把这些破事都说清楚了,以后我再不来打扰……” 话未说完,面前的少女突然伸手,将他推倒在身后的软塌。沉知婴这几日思虑过甚,本就体虚气短,没有防备住,脑袋重重磕在雕花窗棂,疼得两眼发黑。 哗啦啦的雨声,风声,掩盖着暖阁内的动静。 “晏晏……” 沉知婴扶着疼痛的额头,刚要起身,带着湿气的重量压在了他的大腿上。姜晏骑了上来,一手捏着裙角,一手揪扯他的腰带,将整齐的深衣扯得松散滑落,露出内里单薄的亵裤。 沉知婴的脑子可能撞傻了。 他忘却思考,失去判断,眼睁睁看着姜晏扯开亵裤,将里面那根羞于见人的孽根掏了出来。 “闭嘴,吵死了。” 湿淋淋的少女声音低哑,像哭过一般。她的眼尾也是红的,挑着漉漉水光。 “沉知婴,我听不清你在聒噪什么。” “不是要赔罪么?” “不准动。” 她学着市井听来的下流话,轻声道,“我要肏你这个心思龌龊的贱人。” —————— 免费精彩在线:(яΘūщèńńρ.мè(rouwennp.me) -- 51满脑子的黄色废料属于是 龌龊。 这真是个贴切的形容。 沉知婴知道自己藏得并不好。 记事起,他就换了身份,成为沉家的小千金,沉如青的妹妹。除了父母兄长以及贴身伺候的奴仆,再无人知晓他真实的性别。 裙裳,珠簪,耳坠,香粉。 胭脂,手镯,亵衣,发髻。 他熟知女儿家的一切物事,模仿女儿家的举止言辞。他一日日长大,男女界限变得十分模糊;然而身体的违和感,又时时提醒他是个套在粉妆皮囊里的男儿郎。 第一次与姜晏见面,大概是沉知婴八岁的时候。 清远侯夫人登门做客,带了女儿来。她裹着绛红绣白梅的披风,胖嘟嘟的脸蛋藏在毛茸茸的兜帽里,仿佛一只雪捏的团子。身子还不到沉知婴肩膀高,说话时嗓音软软糯糯,口齿不清。 ——我住早桂街,叫我晏晏呀。 沉知婴嘴里当即含了一句脏话。 干。 她好可爱。 彼时沉知婴还只是个身心不太协调的稚童,遇着中意的人或物,就会生出“想要”的意愿。他用了一盘点心,几次游戏,迅速与姜晏拉近关系,成为她可靠又体贴的婴姊。 清远侯府就这么一个宝贝千金,姜晏没有姊妹,自然处处依赖沉知婴,喜欢沉知婴。沉知婴也没生出歪心思,他自己还只是个孩子呢,亲近姜晏,无非是觉着喜欢,觉着可爱,想带在身边,抱在怀里,像那些感情亲昵的闺中密友一样,相伴着度过无聊冗长的时光。 然而不久之后,姜晏就有了宿成玉。 一个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宿成玉。 孩童往往是最天真也最残忍的。姜晏在乎宿成玉,放在沉知婴身上的心思自然就变少。沉知婴不忿于这种改变,好几次赶在姜晏去找宿成玉的时候,揪她的发髻,拆她的簪花,把人弄得气鼓鼓的。 别气呀。 沉知婴咽下单纯的嫉妒,微笑着说,五娘,我重新给你梳个头,比之前的好看。你怀哥哥见了,也更喜欢,是不是? 于是姜晏破涕为笑。 这种事做得多了,自然逃不过沉母的眼睛。沉家家风重仁德,沉母担忧次子以后心性不正,特意找沉知婴说了几次话,提醒他莫要欺负五娘,也莫要干预五娘的事。 沉知婴不觉得自己在欺负人。 因着男扮女装的关系,他常常待在家中,没有访客时,就独自坐在房中读书。他什么书都读,阳春白雪下叁滥,只要是带字带图的,哪怕是本账册,他也要看一看。 有些书册按理不该被沉知婴接触到,但他有个极不靠谱的兄长,喜欢在各种旮旯角落藏违禁物。刺客秘闻,毒药配制百年考,世家丑闻辑录,艳情话本,模仿交合的小人偶……沉知婴无聊就寻宝,把兄长的宝贝全都掏出来观赏。 奇怪的知识懂得多了,人也就快乐地长歪了。 长歪的同时,沉知婴对姜晏有了新的心思。 想多亲亲,多抱抱。 想看她哭,看她笑。 这些心思起初朦胧模糊,随着姜晏长大而日渐清晰。她来找他玩的时候,他会关注她柔软的手指,她靠在他怀里抱怨家里长短,他会臆想一些更亲密的接触。 可是臆想无法成为现实。 现实中,他与她的关系正逐年疏远。 如何不疏远呢? 姜晏早已有了真正的长姊。虽然那姜叁身份尴尬,却待她极好。侯府闹了二妻的笑话,姜晏与母亲别离,心中郁郁,将情绪都倾泻给了宿成玉。 沉知婴算什么啊?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一个男女不分心思下流的玩意儿,合该被姜晏疏远,被姜晏遗忘。 他不是不想争。 在他“及笄”以后,开始明晰自己的渴望之后,他也有过争夺的意图。但宿成玉看穿了他的心思。 ——晏晏还小呢。 私底下,宿成玉对沉知婴说道。 ——等她懂事了,让她自己选罢。 寥寥数语,轻描淡写,打得沉知婴狼狈不堪。 宿成玉并不知晓男扮女装的秘密。这宿家养出来的小郎君,公平地看待每一个接近姜晏的人,公平地排斥他们,防备他们,无论男女。 沉知婴当然不甘心,可是宿成玉的话犹如尖锐的利刃,稳狠准地扎穿了他的心脏。 他无法堂堂正正地与人争抢姜晏。姑且不论女子如何夺爱,他伪装的这些年,做了太多逾越边界的举动,若要清算,足以将他钉在耻辱柱。 他也无法被姜晏选择。身为女子的自己,实为男子的自己,都不会是姜晏恋慕的对象。 所以,当姜晏在诗会上大打出手,弄得场面一团糟的时候……沉知婴按着鲜血淋漓的耳朵,静悄悄地做了退让与放弃的决定。 她爱与谁在一起,便与谁在一起。她爱和谁成亲,便和谁成亲。只要她自己喜欢,自己高兴。 而沉知婴自己,将继续过着违和而混乱的日子,模糊界限,不辨男女,忍受身心的冲突与挣扎。披着淡泊出尘的美人皮,藏匿男子本能的渴求与欲望,在漫长的岁月中寻不到逃脱的出口,将自己养成扭曲龌龊的怪物。 这样便好。 这样也好。 可是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沉知婴歪斜着躺在软塌上,半边身子抵着坚硬的窗棂。衣袍大敞,腰胯尽露,兴奋硬直的肉棍紧紧贴着腹部。而姜晏骑着他,柔软隐秘的花阜毫无阻隔地压在棍身,来回厮磨。 她的裙子乱七八糟地掀了起来。藕似的腿微微屈起,白得晃眼。纤细的腰身前后摆动,起落的裙摆遮掩着可怜可爱的秘处,若是动得厉害些,就能看清嫣红的唇缝如何压着生涩的肉棍,从茎身到龟头,细细地含着,吸着,用力地碾着,磨着。 暖阁外面的风似乎停了。 沉知婴满耳皆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他以为自己在做梦。就像他曾经做过的无数个露骨下流的梦。 十七八岁正是血气旺的年纪,他在姜晏身上寄予了许多不可言说的淫靡臆想,喜欢与欲混杂在一起分不清哪个更多,总之值当姜晏那句辱骂。 龌龊的贱人。 沉知婴喘息不已,顶着晕眩轻浮的脑袋,伸手去扯姜晏的抹胸。 他想看她的乳,揉她的胸,最好能用嘴含一含,吸一吸,把羞涩的奶尖咬成饱满的樱果儿。他想扶住胀痛难耐的孽根,好好欺负她腿间的秘处,弄得铃口湿哒哒地沾满淫水,再一寸寸顶进去,入到尽头。顶啊撞呀,肏得这馋嘴的小猫哀哀哭叫,肚子里喂满了精水…… “啪!” 响亮的巴掌,打落沉知婴的手。 他睁大眼睛,紧接着又是两耳光,毫不留情地扇过来,脸颊火辣辣痛。 白皙的皮肤,迅速浮起淡红的指痕。 沉知婴终于清醒了。 “说了别动。”姜晏自己也手疼,眸子盛满潮意,“你听不懂么?” -- 52射得到处都是 沉知婴的秘密被拆穿之前,他那亲密的举止,若有若无的体肤接触,只会被姜晏理解为女子之间的黏腻。 一朝阴阳颠倒,再回顾以往相处的点点滴滴,许多细节都超出了规矩,甚至有些淫亵的味道了。 没有任何一个正常人会毫无芥蒂地接受这样的沉知婴。 姜晏不是正常人,她其实对他没多少怨愤和厌恶,只是感受到了欺骗,以及某种绵长而深沉的倦怠。 算了,算了罢。 没有婴娘,也没什么要紧。 她现在有很多事要操心,失去一个重归于好的旧友又怎样,洛阳城的女孩子多的是,等她有心情了,努努力,一定能交到更可靠更好的朋友。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姜晏毫不犹豫地远离了沉知婴。 若不是对方执意纠缠,偏巧侯府又出了恶心事,姜晏断不可能出门见他,听他絮叨那些无用的道歉与解释。 事实上,她根本不在乎他的苦衷,记不住他诉说的理由。 今天是个糟糕无比的日子,她勘破了宿成玉与叁皇子早有往来的事实,对自我愚蠢的厌恶如同衣料烧化的黑灰沉沉堵在气管里,逼得她喘息不能,头脑晕眩。愤怒,焦躁,悲伤,恐惧,种种冰凉欲呕的情绪化作利刃钝刀,在耳道里撞出疯狂的嚎叫。 得找个发泄的路子才行。 得破坏点儿什么,伤害点儿什么,把力气都使出来,把自己撕个粉碎,然后痛痛快快哭出来才行。 姜晏如此想着,便如此做了。 她推倒了沉知婴,趁着他生病虚弱,借着风雨的喧嚣,将他骑在身下狠狠地磨。暖阁很温暖,但姜晏依旧被冻得牙齿咯咯响,她将所有的不舒服都倾泻在他身上,并对他的反抗异常恼怒。 “别动。” 姜晏扇沉知婴的脸,因为情绪失控,训斥的语调像被雨水打湿的嫩枝,颤抖且破碎。她无心观察对方的表情,乱七八糟骂了一通,就继续撑着他的腰腹,继续这种类似于强暴的动作。 但这哪里算得上强暴呢? 如果她肯分出一点点心神,注意沉知婴的反应,就会发现他已经目光迷蒙,红肿的脸庞泛着淫靡妖媚的颜色。 “晏……晏晏……” 沉知婴憋得厉害,偷偷将衣襟拉得更加松散,左手绕到背后,去解裹胸布的结。 他的胸膛缠着数圈柔软棉布。不算很厚,穿上衣服以后,勉强能拟出可怜的弧度,教人误以为这是个身形贫瘠骨架有些粗大的少女。 也只有脱了衣裳,才能显露出真实的模样。 “晏……唔……” 刚刚将裹胸布扯松一点,沉知婴欠起的脊背就被姜晏按下去了。 她俯身向前,很不耐烦地开始撕扯他胸膛的棉布。因为过于粗暴,沉知婴的胸脯与肋骨被勒出浅浅的红痕。他咬着嘴唇发出轻微的哼声,很自觉地不动了,只拿水色粼粼的眼睛望着她。 碍眼的棉布被扯得七零八落之后,玉白色的平坦胸膛便再难遮掩。 姜晏手指屈起,圆润的粉色指甲划过沉知婴红润发硬的乳头,随即紧紧抓住布条。她没起身,就着前倾的姿势,摇动腰身,一下一下地磨腿心的肉珠。 夹在两人身体之间的肉棍,浸润着亮津津的水光。姜晏每每磨到前端,都能感受到它难以抑制的跳动。 沉知婴的性器并不算粗。 没有季桓那般尺寸可观,也没有云苍狰狞威猛。但胜在长度足够,形状也很精致,色泽是很干净的浅红。 而且周围没有毛发。 确切地说,姜晏将沉知婴剥了大半,也没见到任何让她不喜的地方。或许是从小充作女儿养的缘故,沉知婴的肌肤特别细腻光洁,摸着如同上好的绸缎,体形也略显纤细,介乎男女之间,有种雌雄莫辨的美感。 姜晏垂下眼帘。 她抿着嘴唇用力顶了几下,短暂的欢愉自腿心蔓延开来,顺着腰腹往上窜。 “嗯……” 微弱的呻吟终止于喉间,捕捉到声音的沉知婴却呼吸加快,腹部紧绷着起伏几下,翕张的铃口急不可耐地射出乳白的液体。 ……可能有点太多了。 沉知婴迟钝地想。 他的腰身,胸膛,乳头,甚至于姜晏的手腕…… 全都沾染了味道黏稠的精水。 -- 53我们再试试好不好? 雨声渐渐落下去了。 外面传来鸟雀清脆的啼鸣。 姜晏抚摸着沉知婴胸腹的精水,缓缓地将这些黏滑的液体抹匀。指尖剩余的一些,被她喂进他灼热的嘴唇。 这个动作有些侮辱的意味。 但沉知婴的反应更奇妙。他抬眸望着她,像是依依不舍地,用湿润柔软的舌尖裹住指尖的精水,轻轻吸了一下。 细微的麻意顺着手指流过臂膀,姜晏倏尔起身,捡拾落在地上的亵裤。春夏的暴雨来得快也走得快,暖阁烧着炭,身上衣裙已经烘干大半。 沉知婴静默须臾,稍稍掩住衣襟,从后面抱住了她的腰。 “晏晏。” 初尝情事的沉家郎君带着几分愧悔,几分迷茫,低低地恳求道,“再和我待一会儿,和我说说话,好不好?” 其实倒也不是渴望交谈。 “你……哪里学的那些……不,我不是质问的意思,晏晏……”沉知婴喉结滚动,声音携着滚热的气息,“没关系,如果这样能消气的话,我们再试试好不好?” 有仙子之称的沉知婴,文采斐然的沉知婴,言辞竟匮乏至此,翻来覆去尽是同样的问询。 他那安静的胯下之物,重新硬挺翘起,前端从衣袍间探出来,直直地抵着姜晏的臀缝。 “不要。” 姜晏用力打落沉知婴锁在腰间的双手,动作迅速地整理好仪容,垂眸道:“我累了,要回家。” 发泄过后只会迎来空旷的疲惫与寂寞。 她罔顾沉知婴的情绪,快步离开暖阁。阿蘅守在不远处,模样颇有几分踌躇,见她出来,立即松了口气,笑道:“再不见人,婢子都想闯门了。适才听暖阁咣当咣当的,还以为娘子和人打了起来。” 沉家德高望重,沉知婴的品性也很好,所以阿蘅耐着性子等了许久。 至于朱鹭,站在更远一点的地方,手里把玩着小巧的梭镖。沉默的视线扫过姜晏身躯,不着痕迹地收回。 一行人出了杏园。路上来往仆役,神色皆沉重默然,问了问,方知晓有茶仆得罪贵客,被打杀了。 “就在蝶园……” 听至此处,姜晏眼前蓦然浮现叁皇子阴鸷的脸。她手脚冰凉,匆匆离了皎月阁,乘车归府。 车舆疾行,铃铛声声。 姜晏拥着薄毯,喝了皎月阁外送的姜汤,才将这股寒意压下去。 疲倦的思绪,重新开始运转。 叁皇子司晨鲜少真身露面。 他似乎很喜欢乔装打扮,扮作农夫,扮作侍卫,用各种意想不到的身份在外走动。 联系前世司晨在宫变之夜夺权成功,此人显然心思深沉,且多疑。 因为多疑,他和宿成玉会面,都要选在幽静私密的蝶园,让水衡都尉黄宸做幌子,自己混在侍卫之中。 因为多疑,他注意到姜晏和茶仆的吵闹,亲自上前,与姜晏对峙。 如果姜晏是奔着司晨来的,难免要在这种情况下自乱阵脚,慌张恐惧。如此一来,姜晏恐怕无法平安离开。 好在她掩饰得当,打消了他的一些猜疑。 但…… 与她相撞的茶仆,就没这么好命了。 大抵是仍怀猜忌,或者觉得宁可错杀不能放过,总之,司晨处理了顶着仆役身份的探子。 此人临死前留给她的,只是一片简陋的油纸。 姜晏捏着毯角,徐徐呼了口气。 她的胃正在烧灼,不知是不是姜汤的关系。衣裙早已干透,身体深处却泥泞潮湿,幽幽散发着腐烂的气息。 清凉的风穿过车窗,轻轻拂动姜晏的额发。 她听见街上悠长热闹的叫卖声,挑着担子的卖货郎唱着歌,挎着竹篮的姑娘手执花枝,人间自有人间的烟火气,洛阳城处处飘荡着安适倦懒的味道。 一缕酸甜的冷香袅袅落进车厢。 “慢些。” 姜晏起身伏在窗边,催促策马护送的朱鹭,“前面是不是雪芳斋?买些酸桃糕来。” 朱鹭犹豫了下,本想说这等跑腿活计交与别人更好,眼尾余光瞥见街面另一辆驶来的车舆,脊背不由挺得更直。 “朱鹭?” 姜晏不明所以。 她微微昂首,探寻似的看向面容冷硬的婢女。 叮铃,叮铃…… 那架车舆越来越近,速度减慢了些。姜晏难免被吸引注意,目光跟着动了动,二车相遇的刹那,那车窗悬挂的竹帘被风掀起,隐约露出男人的鼻唇与下颌。 饶是短短一瞬,姜晏仍然注意到,此人鼻梁高挺,唇角微微抿着,气势很是冷厉。 —————— 今天太累了,本想双更,还是先休息吧。 说个题外话,我今天看见盗文,把沉shen知婴打成了沉……hahah 还是题外话,我知道因为《失贞》,有些小伙伴对碎玉抱了同样的期待,因此我感到很不安,因为碎玉初衷只想写个不费脑子的小短文,很担心让大家的期待落空;;西幻题材其实十多年前就在写,时间loop也并非第一次尝试,所以失贞写得很顺,毕竟都是熟悉的东西。 古言……嗯,虽然我会努力的……但……毕竟大家都知道,猫条它不会写恋爱!(其实也不会写权谋,因为角色智商无法超越猫条智商) 总之敬祝大家开心如意,健康平安。今天是胡言乱语的猫条。 -- 54相见不相识 是哪里见过么? 莫名其妙地,姜晏生出微妙的熟悉感。 车舆没有徽记,她认不出是哪家的,思索片刻便失了兴趣,重又坐回车厢。朱鹭很快买了酸桃糕回来,姜晏倚着靠垫将淡粉的糕点撕成一片片,喂进嘴里。 酸甜的味道融化舌尖,勉强消减几分不适。 得回去洗洗身子。 姜晏想。 泡会儿热水,喝热腾腾的粥。打起精神来,再寻季桓问清那探子是否有家眷,差人照顾后事。 姜晏自认不是善人。 不像叁娘,喜欢诵经上香,体贴奴仆,偶尔还施个粥。 但皎月阁的探子,的的确确因她而死。 与她的愚蠢和松懈密不可分。 姜晏用力咬下齿间的糕片。 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要对付宿成玉,毁掉宿成玉以及叁皇子的野心,扭转叁年后溃败的结局,单靠自己绝对不行。以前她想徐徐图之,然而这样的宿成玉,真的能等她精心部署一切么?等她搜刮他的秘密,掌握他的要害? 太悬了。 姜晏将剩余的糕点一股脑塞进嘴巴。 吃得太多,有些发腻,她按住痉挛的咽喉,极力将黏糊糊的味道吞下去。 “……要找些好用的人。” 她自言自语。 昏暗的车厢里,少女眼眸低垂,脸色隐约有几分苍白,瞳孔却漾着寒星一样的光。 *** 入夜,没有徽记的车舆驶进大将军府的侧门。 月藏乌云,寂静无风。黑沉沉的天空下,武库重地犹如盘踞在地的猛兽,俯视着铁门前几个来回逡巡的武官。 一人被坚执锐,身形如松,直挺挺站立着,沧桑的眉眼不掩威严。 “莫晃了,晃得老子眼花。”他一张嘴便是长安口音,语气凶恶地呵斥那几个走来走去的武官,“此地重兵把守,老子还是个大将军,曹中军,王校尉,李校尉,你们几个瓜怂慌什么?” 武官们闻言站定,纷纷露出痛苦神色。 一人小声道:“那可是燕平王……” 咚,沉重战戟敲击地面。 “竖子而已,又有何惧?他进了这大将军府,难道不是任由我们宰割么?老子今日就叫他有来无回……” 车轮声渐近。伴随着骏马长长嘶鸣,疾驰的车舆停在几人面前。 裴云苍躬身下车,寒凉视线扫过所有人,最终停在身形挺拔的中年将军身上。 “安平兄。” 他如此唤道。 当朝大将军魏安平表情阴沉,猝不及防挥动战戟,锋利的兵刃携着腥风指向裴云苍喉间。 四周暗处立即响起刀剑出鞘的动静。 裴云苍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睛都没眨。 “安平兄。”他语气淡淡,“孤只是来叙个旧。昔日你我并肩作战抵御外寇,死人堆里捞人的交情,多年未见,你只想着吓唬孤么?” 魏安平问:“只是叙旧?” 裴云苍答:“只是叙旧。” 周围的武官皆是一脸喂屎表情。 哪个异姓王会私自入都,来大将军府找人叙旧啊?若不是顾忌燕平王的行事风范,猜想他可能布置了什么危险,早该将人押送入宫。 寂静中,魏安平突兀纵声大笑。随即收了战戟,上前揽住裴云苍肩膀,狠狠拍打几下:“既是叙旧,我们就该换个地方,坐下来好好吃酒……” 方才的紧张气氛,似乎一扫而空。 裴云苍微微扯起唇角,不动声色地抚平肩膀褶皱。 隔着衣裳布料,被击打的臂膀隐隐作痛。这种痛,并非来自外部,而是游荡在骨髓与血肉中,像蚂蚁窸窸窣窣地爬动。 ——余毒又快发作了。 裴云苍眼前闪过路上偶遇的景象。 清远侯府的马车缓缓行进着,倦懒且娇气的少女伏在车窗,仰着脸催促朱鹭买点心来。满街洋溢着玉兰与杜鹃的清甜,然而最甜的,便是她那软软的声调。 ——快点呀。 走在阴暗寒凉的路上,被无数弓弩与暗箭指着脊背,裴云苍竟微微走了神。 他有些怀念那浅薄又简单的快乐了。 -- 55不过是世俗之见 вしχs⒈ⅭōⅯ 姜晏到家已是晚上。 其实她不想回侯府,但此时此刻,也没有别的地方供她合情合理地过夜。有一瞬间,她想到了暖玉庄的男人,那人应当有本事把她弄出去再静悄悄地送回来,但也得她先在西院露个脸,应个卯,夜深人静行潜逃之事。 主动联络很麻烦,得挑选嘴严的仆人去暖玉庄送信,再等回音。姜晏没什么耐性,既然回了侯府,忍忍也不是不能住。 总归姜荣昌于男女之事是个烂人,无论抬妾与否,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作为他的女儿,姜晏很早就学会了不抱期待。 她踏进侯府的时候,清远侯换了身整洁装束,一脸严肃地守在路上等。姜晏远远瞧见这人的脸,立即转身,不顾姜荣昌连声呼唤。 “晏晏,哎,晏晏啊,爹爹跟你说说话……” 姜晏走了十几步,忍耐着攥紧手指。姜荣昌已经赶上前来,张嘴解释送来的妾:“黄家也是一片好心,你不知道,我今日赴黄老爷子的听松宴,有许多贵客在场,那黄家的小娘子进来献舞,不小心泼崴了脚摔在我怀里,几个侯伯拿这事取笑,我若不收了她,她以后如何自处……” 姜晏打断他:“爹爹不必再说,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她不想知道纳妾的理由。 木已成舟。ⒷlshùЪеи.co⒨(blshuben.com) 前世姜荣昌没有纳妾,今生许多事情发生变化,出现一些差池也很正常。 姜荣昌看着女儿冷漠的表情,张了张嘴,讪讪道:“是,你还小,这些事不适合听……”停顿数息,又补充,“晏晏啊,我听说你最近都不怎么与六郎来往了,还在闹脾气么?听爹爹一句劝,纵使他哪里做得不满意,品性却是一等一的好,模样也出挑,爹爹愿意你们往来,也是考虑到他处处由你拿捏,成亲了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你……” 清远侯对宿成玉青眼有加,是有原因的。 宿成玉乃右相之子,少时便有儒雅之风。脾性温和,文采斐然,最难得是心思端正,这些年从未主动与侯府讨好处,也没私下做过败坏品行的恶事。 宿氏没落,但名声仍在。姜晏本就喜欢宿成玉,两人成亲,宿成玉不会像那些矜傲浅薄的富贵子弟任性施为,他能一直宠着姜晏,把她照顾得舒舒服服,快活自在。 姜荣昌在男女之事上拎不清,自认世上多数男子与自己并无差异,为了让女儿过得幸福,他也算精挑细选,百般斟酌,才选定了宿成玉。 除了宿成玉,还能选谁呢? 身份高些的男子,哪里能永远惯着姜晏这般骄纵的脾气?如何能终身不亲近其他女子,不纳妾偷香? 真要论起来,比宿成玉更好的人选,只剩下当朝左相闻阙了。 但姜荣昌根本没法将自家女儿和闻阙联系在一起。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嘛。 他殷殷切切,沉浸在为人父母的情绪中,掐着指头絮叨宿成玉的好。 一回神,女儿早就走了,只剩个北院的仆妇候在跟前。 姜荣昌:“……” 唉,当爹好难。 他问仆妇:“你来做甚?” 仆妇就开始擦眼角哀叹哭诉。诉说夫人身体不适,难受得紧,希望侯爷过去看看。 病自然是假的。 无非是侯府多了个女人,孟柳遣人过来试探态度罢了。 姜荣昌叹了口气,面上浮现几分真实的关切:“我这就去见夫人。” 他不讨厌女子这种小心机。 不如说,孟柳的反应,很让他受用。 前段时间,妻子与小女儿关系差得很,姜荣昌觉着烦,便疏远了孟柳。恰巧黄家送妾,迎个新人入府,他自己心情舒畅些,孟柳也能改改性子。 真是一举多得。 姜荣昌摸摸下巴,心情平和地往北院去了。 -- 56扎穿他的脖子 ъしχs⒈Ⅽōм 回到卧房的姜晏,径直扑倒在床。 “阿蘅,叫人备水,还有,给我熬碗浓浓的汤……”她声音越来越低,“对啦,把程无荣叫过来,我有事找他。” 阿蘅犹豫着看了看小主人扭曲的躺姿:“婢子让朱鹭进来伺候?” 好歹程大夫是男子,单独进屋见姜晏,总有几分不妥。 姜晏抹了把脸,强撑着疲倦说道:“不必,就几句话的事。” 阿蘅只好应诺。 人退出去,姜晏坐着等了一会儿,头疼得厉害,便又躺倒眯眼。 她心里装的事太多了,情绪也低沉。 本来只想缓一缓,不知不觉神思恍惚,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人走了进来,压着嗓子唤道:“小娘子?” 姜晏睁不开眼。 她似乎闻到了什么细微的香气,意识愈发朦胧懒散,难以清醒。来人伏在床边,好像嘟囔了句什么,随后捏住她的下巴。 微冷的香丸抵住舌苔,迅速融化成水。 姜晏吞咽着,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叹息,声音仿佛隔着纱。 啧啧……又沾着一身味道回来……今日见了哪个男人?果真性淫……怕是下面还含着黏糊糊的精水,我若不操这个心,哪天怀了孩子,都不知道是谁的种…… 说话间,裙摆被掀开了。ЪlshùЪеи.co⒨(blshuben.com) 属于男子的手指,轻轻划过姜晏两腿之间紧夹的亵裤,在湿润处停了停,随即勾住裤边。 ……还是擦一擦的好…… 细碎的咕哝,钻进姜晏耳道。 危机感瞬时笼罩全身,她竭力挣扎着睁开眼皮,在程无荣扯动亵裤的刹那,起身甩了他一耳光。 “来人——唔……” 怒喝尚未惊动院中仆从,程无荣眼疾手快,扑过去死死捂住姜晏嘴巴。他显然吓了一跳,低声下气地劝说:“别叫人,唉,你先别慌,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想给你擦擦身子……嗷!” 姜晏一脚过去,稳狠准地踹在程无荣的胯间。 他整个人都扭曲了。嘴皮子抖着,惨败的脸似乎变成了纸。 都这样了,还顽强地摁着姜晏,将她按在床铺间。 “听我说……” 程无荣吸着凉气,声音是从牙缝间挤出来的,“罢了,我便直说罢,你那些事我都知道,怪我心肠仁慈,怕你玩出事,每每趁你睡着喂避子丹,你该感谢我才是……避子汤伤身,唯独我这丹药不损脏器……” 姜晏只注意到程无荣狰狞的表情。 她被压在他身下,裙子完全堆在腰间,两条腿光裸着。 他说什么也没用。 姜晏张嘴,尖利牙齿狠咬程无荣的掌心肉。 她尚有一只手自由,摸索着探进枕底,握住一把冰凉金剪。这东西常年藏在床上,一则防身,一则有辟邪的说法,似乎可以减少噩梦。 但现在,姜晏打算用它扎穿程无荣的脖子,剪断喉管与血肉。 让这个心怀不轨的、无耻且下流的大夫,死在她的闺房。 -- 57性爱指南 尖锐的利器在空中划过长弧。 堪堪刺破程无荣的侧颈。 他预先察知了这危险,往旁边避了避,于是剪刀斜斜拉过下颌,撕烂了苍白的皮肉。 没有血渗出来。 这不对劲。 姜晏心头升起朦胧的迷惑。来不及仔细思考,身体已经作出继续攻击的反应。 她用剪刀扎程无荣的眼。 被程无荣捏住手腕,拧至失力。 她踢程无荣的要害。 被程无荣屈膝按住双腿,不知是不是碰到了什么穴道,腰腿酸软得厉害,难以动弹。 深谙医理的大夫尽最大可能,在鸡飞蛋打的痛苦中压制着胡乱扑腾的少女。捂着嘴巴的那只手,掌心一抽一抽地疼,大概是被咬没了肉。 即便如此,也不能松手。 万一姜晏喊出声,招来朱鹭,程无荣觉得自己今天就得玩完。 “嘘……嘘……你就不能好好和我说话么?” 他急得很,完全忘了眼下这情形纯属自作自受。两人缠作一团,较量半晌,谁也没讨着好,一个满头大汗,一个气喘吁吁,彼此都红了眼。 后来还是程无荣腾出手来,摸了几根金针,扎在姜晏肩膀手腕以及膝盖处。 总算乖了。 程无荣抹了把汗,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给姜晏讲道理。从男女欢爱必须注意的十二条事项,到女子如何爱护自己的身体,避免无穷无尽的各种病痛。 “……就算服用避子药,也得仔细擦洗!哪怕那男子缺精生不出子嗣,也不能胡来!”涉及医理,他滔滔不绝,列举许多病例吓唬姜晏,末了总算绕回重点,“所以,我方才并无歹心,身为大夫,犯了关心病患的毛病而已。” 姜晏静悄悄躺着不出声。 程无荣试探着问:“你明白了?能放过我么?” 姜晏:“……” 程无荣死活等不到回应,寻思人应该是气着了,嘴里絮絮叨叨地赔罪,腆着脸凑过去拔针。金针尽数拔出,姜晏撑着床沿起身,闷不吭声地给了程无荣一耳光。 手腕没力气,她缓了一会儿,又来了几下。 白脸大夫的五官似乎都被打歪斜了。 “……药。” 姜晏犯恶心,垂眸不看对方的脸。 “给你两天时间,把我要的毒药做出来。如果做不到……” “就打死我扔出去喂狗。”程无荣没皮没脸地接话,笑嘻嘻起身作揖,“小娘子放心,在下日夜不休,哪怕熬瞎了这眼,也要把药制好。” 姜晏倚着床栏,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她的气色也不好。青丝洒落肩头,裙裳凌乱,整个人看起来像被揉皱的玉兰,唯独唇边染着一抹诡谲猩红。 程无荣多看几眼,埋头退了出去。 没走几步,横里一柄长剑拦住去路。他身形僵硬,缓缓扭过头来,望见暗卫朱鹭冷漠的脸。 …… 夜里,关在柴房的小乞丐被打到吐血昏迷。 清洗地面用了叁桶水,沾血的棍子扔进灶膛烧,连烟火气都带着腥臭味儿。 姜晏在阿蘅的服侍下沐浴更衣,长发烘烤半干,正要上床歇息,阿鹤前来禀告:“那乞儿声声念着,要见娘子。” 姜晏本不想去,瞧见手腕针眼,又改了主意。 她披着一身香气来到柴房,问那瞧不出人模样的阿蝉:“你待如何?” 阿蝉扭曲着趴在地上,宛如痉挛肉虫。 他挣扎许久,拼着力气爬至姜晏脚边,嘶哑恳求放过自己。 “阿蝉……阿蝉愿意给主人当狗……” 再硬的球,一旦破了口子,都会迅速瘪掉。日前他渴求食物而道出身世,待遇没能得到改善,骨气便渐渐消磨折损,直到此刻彻底消失。 哪怕知道所有的磨难都来自于姜晏,哪怕清楚肉骨只会在疼痛之后出现。 他也…… 选择向姜晏屈服。 ——————— (作话不计费,内容与文无关,介意可直接点击目录跳转下一章) 今天还有更新。 最近很想吃火锅,麻麻辣辣热气腾腾的火锅,蘸料有新鲜的小米椒和香脆的花生碎。 因为无法一个人去吃,父母也不愿出门,所以鼓起勇气邀请了同事。大家很高兴,聊着聊着,便要吃喝玩乐一条龙,话题逐渐与我无关,计划的活动也是我无法参与的类型。 再次被遗忘了。 哪怕一开始,是我说去吃火锅吧,我请客。 很多年我都是个边缘人。 因为害怕孤独做了很多蠢事,后来逃到网络里,开始学着写文。许多人夸我写得好,极尽溢美之词,也有许多人嗤之以鼻,说我恶心。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所以从一个圈子跳到另一个圈子,一种题材跳到另一种题材,西幻,古言,武侠,未来,快穿,犯罪,校园,公路悬疑…… 但我还是不知道怎样才能抵达“好”。 总之肯定不是现在这样。 随便瞎扯几句,大家看了不要在意(没微博了人就容易在作话唠叨)也不必夸夸,我自己能支棱起来诶嘿嘿。 生活真的好累啊,能健健康康顺心顺意地度过每一天的人,就已经很厉害了。 我想吃火锅。 但是不吃火锅了。 -- 58恶意 做个恶人有多难呢? 心肠硬一点就行。 做个疯子又如何呢? 只要心无忌惮。 姜晏前世足够任性,走累了要人背,不高兴要人哄。哪怕幼时被迫与娘亲分离,忍受着许多贵女的讥笑,也要摆出十分的骄傲来,对周围每一处细微的恶意张牙舞爪。 她是吃不得苦的。 她不愿让自己吃苦。 所以她和父亲吵架,和朋友打架,把姜叁娘送来的珠花剪得稀巴烂,长途奔波去长安见母亲,对着那文静秀气的女子撒泼砸东西大声哭叫。 娘,阿娘,为什么走的时候不带上我? 为什么不要我? 闹得母亲红了眼眶泣不成声,外祖母抡着拐杖满院子揍人,也不肯说半句道歉的话。 每每返回洛阳,在颠簸的车厢里,用枕头压着脑袋,才能借着辚辚车声呜咽抽泣。 对不起,对不起。 阿娘,对不起。 世人并不苛待和离女子,但孟氏无力与姜氏抗衡。姜荣昌不愿放手,不肯落个抛妻弃女的名声,孟蕖便无法带走年幼的女儿。 姜晏只能留在侯府,一日日长大。 她硬生生长了一身的软刺,只肯对宿成玉放下心防。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宿成玉就能安然无忧地享受她的依赖和爱;姜晏若是作起来,连宿成玉也要遭殃的。 被她打,被她骂,被她逼迫着作出种种狼狈的姿态。譬如脱了鞋背着姜五娘徒步走回侯府,或者逃学陪她在土堡玩耍。闹得全洛阳都觉着这两人非成亲不可收场,姜晏便和宿成玉做了夫妻,平日里鹣鲽情深,烦躁时依旧折腾。 冬天要花,夏日要冰。 要他用一切的言行验证爱意,要他绝无二心百般柔情。 万事终究一场大梦。 梦醒的姜晏开始正常地发疯。 她问阿蝉:“我如何信你忠心不二?狗也可能是疯狗,时时刻刻惦记着反咬主人,以报旧日之仇。” 阿蝉只会摇头否认。 于是姜晏拿来个小瓷瓶,声称里面装着毒药,要他吞服。吃了以后,每隔十天半月,得找她领缓解的药,否则就会毒发身亡。 阿蝉毫不犹豫服了药,随后浑身发抖,蜷缩着呕吐失禁,直至昏迷不醒。 ——姜晏给他喂的是掺了土的微量砒霜。 “来人。” 待阿蝉昏死,她唤来仆从,“挑粪水来,灌他的嘴。要他吐个干净,一点儿也别剩下。” 因为嫌弃柴房脏污,姜晏率先回房,没再关心阿蝉的死活。 同一时间,侯府后巷,朱鹭对遍体鳞伤的程无荣叁令五申:“我这就送信给殿下,看他如何处置你。殿下的命令没来之前,你不得靠近姜五娘。” 程无荣捂着皱巴巴的脸嬉笑:“小朱鹭啊,你耳力过人,何必装傻?我都能猜到姜晏今日出门做了那事,你跟着她,你难道不知道?” 朱鹭沉默着握紧剑柄。 杏园的风雨遮掩不住暖阁动静,守在外头的她,的确听到了许多细碎凌乱的暧昧声响。 朱鹭此前未曾与沉知婴打过交道,今日匆匆一瞥,只觉是个病怏怏的美人。 且…… 有磨镜之好。 “姜五娘的事,我自然也会禀明殿下。”朱鹭拇指狠狠挫了下,表情不甚分明,“一码归一码,你意图对姜五娘行不轨之事,该打。” 程无荣大呼冤枉。 他和姜晏在卧房闹的时候,朱鹭被琐事纠缠,回来得晚。听动静也听得并不仔细,只将程无荣当作动手动脚言语不规矩的下流胚。 事实上,这形容也没错。 “她与殿下不过露水鸳鸯,你何必管这些呢?”程无荣叹气,“这次是我举止不当,惹了小娘子生气。若以后她心悦我,也愿意与我共赴鱼水之欢,你当如何?小朱鹭啊,做人不能太死板,在哪儿都不讨好。” 月凉如水,银辉倾泻而下,将巷道切割成泾渭分明的阴阳。 程无荣脊背贴着墙,喘了一会儿气,又问:“殿下何时离开洛阳?” “这不是你该打听的事。” 朱鹭冷冷回应,片刻,补充道:“用不了多久。” “我猜他前些日子巡查了地下密道,摆放了几个摇摆不定的老头子,还泄露行踪给魏安平,好让这练块儿的大将军心生忌惮,误以为燕平王在洛阳呼风唤雨来去自如。”程无荣像模像样地捻指掐算,“现在应该见着魏安平了?啧,拉拢魏大将军可不容易啊。” “除非……他拿捏了魏安平的要害。让我想想,是什么呢……啊!” 程无荣恍然击掌,“说起来,魏安平出身长安,以前是个穷小子嘛!心慕高门贵女而不得,还闹出过被人泼泔水赶撵羞辱的笑话。一朝从军,多年征战,硬是给自己博了泼天的功名,可惜荣归故里之时,心上人早已出嫁……那心上人叫什么来着?荷花?芙蕖?不对不对……哦哦,想起来了……” 他弯着细长的狐狸眼,语气是藏不住的恶意。 “叫孟蕖。” “燕平王睡了孟蕖的宝贝女儿,又派你我守在侯府,难不成是喜欢姜晏,以后要娶姜晏做王妃?不不不……” “他只是将姜晏也算计进来,当个好用的棋子。” “比如……” “拿姜晏的命要挟魏安平,逼魏安平投诚,助他谋反。” -- 59未曾明朗的局势 天际微亮之时,大将军府内的私密会谈接近尾声。 满身酒气的魏安平拍着肩膀送别裴云苍,依依不舍般搂紧他的脖子,吐出的话语却是含混的威胁。 “念在多年出生入死的情谊,我允你此次平安出入将军府,趁着日头未出,尽早离了洛阳回边郡罢。裴寂啊,人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别强求不属于你的东西。” 裴云苍的眉眼染着寒冷的晨雾。斜而密的睫毛压着冷夜的星。 他反手捏住魏安平的手腕,低声道:“如何不该属于孤?如今坐在庙堂之上的,比起孤又好在哪里?若论正统,他……” 魏安平勃然变色:“裴寂!” 裴云苍闭了闭眼。 “老子不清楚你现在做到了哪一步。”魏安平挣脱手掌,拳头重重杵向对方胸口,“纵使你在洛阳城下挖了密道,收买了几个毫无气节的谋臣武将……不,哪怕你能将闻阙招揽过来,也没用。裴寂,大熹如今才太平几年?老子当年走投无路当了兵,侥幸没死,才活成现在这模样,可你难道不知道打起仗来要死多少人?又有多少百姓要沦为流民?你现在争什么争,滚回去当你的燕平王!” “若再让我看见你,休怪刀剑无眼,律法无情!” 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 裴云苍并未坚持,离开时只抛下一句话。 “安平兄如今镇守洛阳,不得奔赴边关,亦无法返乡探望长安故人……安平兄依旧忠心耿耿,真是好肚量。” 气得魏安平一拳锤塌侧门。 *** “——大将军魏安平祖籍长安,小时候么,听说家里穷得很。他爹认得几个字,便在长安支摊子给人写信,赚钱养家糊口。结果不知怎的得罪治所小吏,抓牢里关了几个月,出来就病死了。魏安平要奉养老娘,便凭着一身力气进你外祖母家做护院。”姜荣昌捧着茶,神色略显不屑,“他倒是有眼光,看上了你娘,可惜认不清自己身份,没多久就让孟家撵了出去。那时候清河一带逆贼叛乱,郡国征兵,魏安平恰好没了亲娘,为着领那点儿银钱,应征做了个套马的小兵……谁知道他运气好,打了几回仗,在主帅面前露了脸,一路提携,后来又屡立战功……” 清远侯显然对这威名赫赫的魏安平有意见,语调的酸苦都要溢出来。 “……他就是好命!比他能打的也不少!可你猜怎么着,西平逆水之战,他随手捞了个快死的小子,没成想这小子是偷偷混进大军的裴寂!裴寂你知道么?就是如今的燕平王……” 姜荣昌说着说着,逐渐气愤起来,一碗茶放凉了都没动。 姜晏坐在他对面,静静坐着舀粥喝。 大早上的,她难得主动来了北院,拜见父亲母亲。姜荣昌颇感意外,也不管女儿“想和爹爹一起用早点”的理由多么诡异,乐呵呵地摆了饭,对姜晏有问必答。 侯夫人孟柳全程摆着温婉的微笑,端坐一旁,活似没有感情的假人。 “且说这燕平王。”姜荣昌摇头晃脑,啧啧称奇,“大熹如今只剩叁位异姓王,燕平王裴寂算是个中翘楚。他爹以前就挺有能耐的,圣上未登基时,朝堂乱得很,许多人都以为他爹会篡位……虽然最后也没做什么,但还是招致猜忌,一家子都给发配燕郡了。他爹也懂事,在燕郡整日吃喝玩乐干荒唐事,养了个儿子裴寂也不肯好好地教。这裴寂呢,偏生长着反骨,就爱舞枪弄棒,读兵书学政论,年纪轻轻逃离燕郡,隐姓埋名混进军营跟着一帮泥腿子打仗……这便有了西平之战的事。魏安平无意救下濒死的裴寂,两人结为义兄弟,打下许多功绩……再后来,边关鞑虏入侵,国难当头,裴寂与魏安平拼死守住了城,名扬大熹。” 时势造英雄。 年少离家的裴寂,终究靠着一身胆气与谋略,挣得护国之功。天子为安抚将士,彰显仁德胸怀,封裴寂为燕平王,镇守安顺国。 而魏安平,也在长年累月的风霜刀剑之中,爬到了大将军的位置。 可安顺国地方贫瘠,周围便是燕郡。 魏大将军也被召回洛阳,明面儿坐镇将军府,却连出城的自由都没有。 天子多疑,善猜忌。 他怕燕平王造反,一如忌惮曾经的裴父。 他也怕魏安平拥兵自重,成为新的隐患。 姜荣昌倒是很满意这种安排,毕竟魏安平曾经只是个觊觎孟蕖的穷小子,虽然十多年前娶妻生子,然而发妻已逝,再未另娶。孟蕖回了长安以后,任谁提亲也不答应,若魏安平还存着旧日的心思,回长安勾搭孟蕖怎么办? 魏大将军的名声,可比清远侯响亮得多。姜荣昌与孟蕖和离多年,但还存着比较的心思,总而言之……他不希望魏安平和孟蕖共结连理。 “晏晏啊……” 姜荣昌说得口干舌燥,回过神来和蔼发问,“你问魏大将军的事情做甚?” 姜晏正好喝完最后一口粥。 她拿帕子擦拭唇角,冷漠回答:“无事,随便问问。” 说罢,起身告别。 孟柳勉强挤出笑容:“晏晏这便要走么?留着陪我说说话罢,我怪想的。” 姜晏哦了一声:“我不想。” 她甩下表情僵硬的侯夫人,以及摸鼻尴尬的清远侯,毫不留恋地踏出北院的门。 棕黑色的长毛花狸一瘸一拐地走出草丛,支着蓬松的大尾巴,冲姜晏喵喵地叫。翠绿色的眼瞳睁得溜圆,乖顺且可爱。 “球球。” 姜晏抱起它,软声换着,拿手指挠弄下巴。在猫儿舒服的呼噜声中,她想起昨夜支离破碎的梦境。 淅沥冷雨,高耸宫墙。 闻阙如飞鸟坠落大地,晕开猩红的艳色。 转瞬又是季桓骑马从长街而来,面带笑容,眼尾溅着泪痣般的血。 旧的记忆掺了新的画面,梦中,新婚不久的姜晏伏在竹榻休憩,廊下婢女低声闲聊,提到外面兵卫巡查,不允百姓祭拜将军。 哪个将军? 梦里的姜晏挣扎着想要听清楚,意识起起落落,终究在醒来的前一刻,捕捉到前世忽略的讯息。 ——大将军魏安平协同燕平王谋反,失败后终被枭首,脑袋挂在城门示众叁日。 “娘子,娘子……” 阿蘅的声音渐渐传进耳朵,“宿郎君来了。” 姜晏猛地抬头:“叫他回去。我有事,要出门。” 阿蘅茫然:“去哪里?” “……” 姜晏抚摸着花狸柔顺的长毛,神色几经变化,最终归于坚定。 “去丞相府。” —————— 谢谢大家的评论。 啾啾。 -- 60“闻相。” 然而门口依旧遇见了宿成玉。 宿成玉的身子应当是大好了,气色红润许多,站在侯府外,风姿卓然清雅如竹。姜晏出来时,他微微笑着上前,丝毫不提自己被拒绝进入之事。 “晏晏要出门?去哪里,可否允我同行?” 姜晏紧紧咬着牙槽。 瞧见宿成玉的刹那,一股反胃感便涌上嗓子眼。若不是勉力忍着,恐怕要当场吐出来。 讨厌。 恶心。 想杀,想杀,想杀。 “不要你跟着。” 她抱着猫登车,眼角余光瞥见宿成玉若有所思的脸,忍耐须臾,道,“算了,怀哥哥同我去罢。” 去丞相府,行踪总归难以遮掩。 姜晏有个兄长在丞相府做事,借着这层关系,她捏了个递送信函探望亲人的幌子,方便进出。 既然宿成玉要跟着来,姜晏干脆给谎言加码:“怀哥哥行过冠礼便要进丞相府了,我今日过去,正好嘱咐二哥照顾你。” 宿成玉闻言一愣,肩膀微微放松。 “晏晏有心了。不必为我操劳这些,凡事我自会应对。” 姜晏面无表情哦了一声。 其实她那个兄长屁用没有,虽说供职十叁曹,但只是混日子的,没半点儿力争上游的志气。如果不是身份矜贵,没犯大错,早该被闻阙清理出去。 姜晏亲缘浅薄,随口卖宿成玉一个人情,无非是为了维持彼此名存实亡的关系。 她抱着花狸逗了一路,下车时臂膀酸软,宿成玉顺手接猫,不料被花狸咬在拇指附近,手心手背钻了几个血洞。 “抱歉,它怕生。”姜晏压住微翘的唇角,不甚诚心地询问,“疼么?” “无碍。” 宿成玉用帕子缠流血的手掌,轻声叹息:“我向来不招猫狗喜爱。” 与守卫报备过后,片刻,姜晏顺利进门。引路的差役解释道,左相在十叁曹核查卷宗,尚未离开,她需得等一等。 姜晏蹙眉抱怨:“要多久呀?” 差役平时见不到这等娇娇软软的贵女,听得耳朵都要化了:“半刻,应当半刻就好了。还请二位去旁边的院子稍作歇息……” 说话间,前方石道走来许多人。姜晏迅速低头,脑中思绪万变,仿佛没留意似的松脱了手臂。花狸落地,细细叫了一声,对主人的行为并未表示任何不满,而是好奇地走来走去,嗅闻周围环境。 它的腿脚尚未完全痊愈,但也能够自主行动了。程无荣的医术,的确高明。 姜晏低声惊呼着,弯腰去捉花狸。她像是不擅长照顾猫,动作显得无措又笨拙,试了几次都没能揽住花狸的肚子。前方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姜晏置若罔闻,旁边的宿成玉担忧开口:“晏晏,快退下……” 已经迟了。 嗅来嗅去的花狸往前窜了几步远,面前出现一双云锦暗纹履。它闻了闻,大概是觉着喜欢,大尾巴高高翘起,宛如蓬松的扫帚。 走在最前头的人停下脚步,任由它试探嗅闻。 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空气寂静凝滞,引路的差役立在道旁,紧张得不敢说话。唯独姜晏扑向花狸,稳稳将其抱起,嗔怪道:“可算抓住你了!” 她起身,含着笑的视线对上青年清冷平静的眉眼,登时愣住。 闻阙站在石道上,身后跟着数十位官员。他长冠束发,鬓垂玉珠,绛红官袍庄严肃穆,领口的褶皱挑不出半点错误。 姜晏缓慢地眨了下眼睛,适时让自己的愣怔掺杂微弱的惊慌。 所有的情绪都是假的。连同此刻天真莽撞的自己。用拙劣的演技吸引闻阙,成功拦住了人,接下来的行动才是最重要的。 “闻相。” 姜晏抱着猫退后数步,与宿成玉并肩,头颅微垂。 “五娘失礼。” -- 61自作多情 今日核查卷宗,十叁曹主官皆在闻阙身后。 姜晏的兄长,也没有缺席。 这给姜晏省了许多事。她忐忑不安地解释着自己的来由,偶尔抬眼偷偷望向兄长和宿成玉,全然一副娇柔乖巧的模样。宿成玉紧跟着行礼赔罪,言辞不乏回护之意。 闻阙听完了,面上无甚变化,冷秋似的眼瞳微微转动,看向姜晏怀中的花狸。 “它怎么了?” 花狸的四肢依旧缠裹着暗白色的细麻布。 姜晏有些意外,摸了摸它温暖的身躯,回答道:“被坏人砍断了趾骨,还没养好呢。” 按程无荣的说法,花狸足爪已经消肿,伤口全都结痂,平时可以试着走动走动。总摁在窝里躺着不好,况且也摁不住。 “这样啊。” 闻阙向前半步,抬手抚摸花狸毛茸茸的脑袋。他的手很好看,宛如精雕细琢的玉石,指腹与虎口却生着薄茧,食指关节处甚至染着一点墨渍。 姜晏看着这手,便将自己满脑袋的算计都打了叉。闻阙不同于任何官吏,他为官多年,所得评价不过“纯粹”二字,毫无私心,光风霁月,绝不自矜自傲。 比起迂回刻意的试探,不如直接开口。 “闻相。”姜晏声音抬高了些,清泠泠的眼睛直视闻阙,“太常卿曾道,闻相可做天下师。五娘近日读《礼》,有惑难解,今日得幸遇见闻相,不知可有闲暇讲学半刻?” 这请求委实唐突。 以至于在场众人纷纷露出不虞神色。宿成玉扯了扯姜晏的袖子,小声提醒:“晏晏,莫要冒犯……” 也正是这声提醒,让官员们恍然大悟。 姜晏哪里需要向闻相请教学问。她与宿六郎感情深厚,宿六以后要进十叁曹,今日把人带过来,恐怕是为了让宿六在闻相面前露脸。 真正想“请教学问”的人,除了宿六,不做他想。 联系到宿氏没落的处境,以及前些日子宿成玉血衣入宫状告幸明侯之事,众人表情明显和缓许多,看待宿成玉颇有几分感慨心思。 能借力打力扳倒幸明侯,保全父亲声誉,也算他不堕宿氏气节。 但…… 拜会闻相何须女子帮衬,今日之举,宿成玉落了下乘啊。 不论这些人如何品评猜测,姜晏屏息等待闻阙回应。 须臾,不苟言笑的左相略微颔首,应承了这突如其来的请求。因为还有事要忙,他吩咐差役带姜晏和宿成玉去惜抱厅,自己带着一众官员匆匆离开。 姜晏快乐地抱着猫儿进了清雅又僻静的惜抱厅。此处专供左相与人议事吃茶,摆件挂画便也是闻阙的喜好,香炉白烟袅袅,满室皆是清苦寒冷的味道。 姜晏第一次来,好奇地转来转去,拨弄陶瓶里歪斜的枯枝。宿成玉跟在身后,欲言又止,终究开口:“晏晏,你为我着想,我很欢喜。但这些官场上的事,真的不必帮忙……” 姜晏可不是为了帮宿成玉。 她用指尖戳了戳枝头紧闭的花苞,半真半假地嘟囔道:“你不喜欢,你可以回去呀。” 宿成玉默然。 片刻,他道:“昨日闻相奏请太子协理朝政,圣上不允。闻相再奏,太子得权,圣上心有不喜,责难丞相府纠察二十年政事卷宗,因而丞相府近日甚为忙碌。” 言下之意,姜晏不该拿琐事打搅闻阙。 “闻相会委屈自己奉迎姜五娘么?” 姜晏压着冷笑,转身推开宿成玉,自顾自地坐在席上,“你好烦,要不你回去罢。” 她真心实意赶人走。 可惜宿成玉理解为气话。 “晏晏……” 哄劝的言辞尚未出口,闻阙进来了。姜晏眸子亮了亮,起身行礼,声音欢快得几乎要飞起来。 “闻相!” 闻阙听得好笑。 他记性很好,好得足以回忆那个月色皎洁的夜。毫不拘谨的小姑娘站在纷飞的纸页里,笑盈盈地唤他闻子鸠。 姜家五娘天性烂漫,在闻阙眼中好似初春绽放的粉桃。不沾脏污,不知艰难,干净得让人喜欢。 可惜这种喜欢,只是对易逝之物的欣赏与怜惜。 是长辈对稚子的宽容和理解。 是一个活在长夜里的孤行客,偶尔生出的感怀。 -- 62“你两年后,会死。” 叁人落座,简单寒暄,闻阙问起二人情况。 他应承了姜晏解惑的请求,便真拿出师长的态度,细细了解他们读了哪些书,各自学到什么地步,有何疑难之处。 姜晏是半瓶子水空晃荡,答了几个问题就开始心虚,连连摆手要闻阙先考察宿成玉的学识。 这倒应了先前众人的猜测,姜五娘用讲学的借口为心上人铺路搭桥。 闻阙对清远侯府的事略有所闻,笑一笑,并不说什么。知慕少艾,原也难得,姜晏扯着宿成玉来丞相府,莽撞不掩率真,比起心思弯弯绕绕的官油子顺眼得多。 至于宿成玉。 右相之子,颇有先父遗风,几番对答缜密沉静,倒也不虚其名。 两人交谈之际,姜晏摸摸案头的竹简书册,见旁边有笔墨,眼珠一转,提笔悄悄在竹简空隙处写了几个小字。 待闻阙视线重新回到姜晏身上,她捧起沉重竹简,煞有其事地开口:“闻相,恰好这里有《曲礼》,‘居丧不言乐,祭事不言凶,公庭不言妇女’,前头的都懂,但最后一句有什么道理?五娘想不通呀,朝堂上为什么不能提女子?” 这问题听在寻常人耳朵里,属实有点胡闹。 宿成玉出声:“晏晏……” “五娘真的不懂。”姜晏皱着眉心,手指点了点竹简的墨字,“而况闻相在这里作了旁批,好些字我认不得……” 闻阙眸光微动。 他对上姜晏殷切的眼神,沉吟须臾,起身走来。带着苦香的衣袖,轻轻掠过姜晏身前的小案。 “什么字?” 闻阙垂眸望去。 姜晏手中捧着的,自然不是什么《礼》,而是一卷《马政》。这《马政》,乃太仆卿新近修纂,亲笔所书,月前送到丞相府来。 太仆卿是个很讲究古礼的老头子。即便时下风靡软而吸墨的芦香纸,他依旧钟情沉重不便的竹简。 闻阙记得清楚,自己从未在竹简上留任何标记。 姜晏食指点着的地方,是一串歪斜随意的新字。 ——请单独叙话。 可能是写得匆忙,最后一个字拉出长长的斜痕。 闻阙面无表情,淡淡地凝视着姜晏的字。 在短暂的沉默中,姜晏有些喘不过气,按在竹简上的手指,也莫名灼热难安。她不由加重力气,珍珠粉的指甲泛起紧张的白。 “……这注解,的确晦涩难懂。若要细讲,恐怕得费些时间。” 闻阙直起身来,看向对面的宿成玉,“宿六郎可否替闻某去户曹取份文书?闻某忙碌,为姜五娘讲完这句,便要处理政事了。” 惜抱厅门窗大敞,外面站着许多带刀兵卫。日光明媚,鸟雀啾啾,一派安宁景致。 宿成玉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俯身应诺,退出厅外。 “你可以说了。” 闻阙重新回到坐席,平静地看着姜晏。 姜晏摇头:“兹事体大,我要说的话,不该被第叁个人听到。” 闻阙微微扬眉。 “无碍,外头的人,于闻某而言,只是甲胄刀剑。” 既然他这么说,就无需顾虑。 姜晏慢慢地卷起竹简。借着这个动作,她梳理了纷乱的思绪,喧嚣的心脏也逐渐平静下来。 “闻子鸠。” 她挪动膝盖,正对着闻阙,挺直脊背说道,“你两年后,会死。” -- 63破釜沉舟 вしχs⒈ⅭōⅯ 大熹朝有个不干人事的国师。 他曾在最动荡的时期现身阴山,指着流落在外的皇子司应煊,声称“此子可登大典”,随后宿氏借势力保司应煊,在内忧外患之际扶其登基,挽救了倾颓空虚的皇室;他也在阴山郡爆发饥荒疫病之时,鼓动新天子筑金乌塔镇压妖魔,因而害死数百稚子;他还炼制丹药,蛊惑天子日夜服用,致使天子无心朝政,庙堂风云诡谲争斗不断。 闻阙每每见到这国师,对方总是掐着苍白的手指,用暗哑难听的嗓音说道:“闻相有短命之兆。” 当夜,闻阙身边的护卫叶舟潜入宗庙,趁黑打断国师两条腿。 闻阙当然不是寻衅报复。 做这种事,一能假作鲁莽消解帝王的猜忌之心,成全司应煊不怎么正常的“制衡之道”;一能向国师证明,任何装神弄鬼的卜算,都是笑话。 然而,时隔几年,清远侯府的姜五娘,竟然摆出煞有其事的姿态,说了更加荒唐冒犯的话语。 “你两年后,会死。” 闻阙坐在飘飘袅袅的苦香中,没有动怒,也没有不满。他很好地掩饰了自己对姜晏的失望,平静问道:“我当如何死?” 姜晏察觉了他的情绪。 但她不能退却。 “秋八月,休沐日,阴雨连绵。你在朱雀门,着素衣无佩饰,跃下高墙,手足皆断。”ⒷlshùЪеи.co⒨(blshuben.com) 姜晏见闻阙神色渐冷,语速加快了些,“我看到了。那天,我进宫陪陵阳公主说话,在宫门外撞见了你。当时你还……与我道歉。” 不知是哪处言辞触动了闻阙,他眼睫微动,指背叩击案角:“继续。” 姜晏便说了下去。 她说闻阙死后,城中流传许多不实猜测。帝王不喜臣子自裁,因而闻阙的丧事没有大操大办。 她说自己不久嫁作宿家妇,而魏安平协同燕平王谋反,失败后头颅挂在城门口。 她说她育有一女,本以为夫妻情深,怎料宿成玉早已暗投叁皇子司晨,窃取侯府机密帮着司晨夺权。中秋团圆夜,宫中生变,司晨赢过太子,而功臣宿成玉带兵屠戮侯府,以示决绝。 她说…… 她将自己的重生秘密倾吐一空。 “我知这些言辞不足为信。” 姜晏道,“两月后,宿成玉行冠礼,进十叁曹,彼时洛阳会有一桩窃印大案。廷尉正的官印无故失踪,宿成玉奉命协助廷尉府追查犯人,因而破获近十年来朝廷重臣内外勾结贿赂换囚、构陷罪责等真相。涉事官员很多……” 她咬住唇肉,沉默了一会儿,“太多了,我记不清。只知道……最大的官,是御史大夫季慎之。” 季慎之,是季桓的父亲。 “破案之后,为震慑朝臣,安抚子民,天子决意杀季慎之,以儆效尤。” 那之后,季桓便失去了至亲。 他愈发流连花丛,行事张狂,却也凭着自己的手段,成为兰台最让人忌惮的笑面毒蛇。 侍御史,到御史中丞。 也许将来,够到了父亲曾经的位置罢。 “闻相若是不信我,便等上两月。”姜晏咽了口唾沫,喉咙有点痛,“待窃印大案发生,就能验证这些话的真假。” 闻阙久久沉默着。 “叶舟。” 他唤了个相貌很凶的护卫过来,“换茶汤。” 呈上来的茶汤冒着热气,姜晏在闻阙的注视下尝了一口,被苦涩味激得小脸紧皱。 “好苦……不要这个。” 涉及茶点,她挑剔的小毛病便冒出来了。 闻阙似是轻声笑了笑,问:“你要什么?” “酸梅汤。或者甜甜的杏子酿。”姜晏说完,停顿一瞬,拿乌亮的眸子观察闻阙,“……可以么?” 闻丞相颔首。 见状,护卫叶舟的表情格外奇怪,看了姜晏好几眼,才出去了。 姜晏问:“你信我了?” 闻阙不置可否。 他望向惜抱厅外明晃晃的日光,一手自然下垂,抚弄花狸毛茸茸的脑袋。方才交谈的时候,这花狸始终在厅内嗅闻巡视,如今才靠近闻阙,呼噜呼噜地蹭他微凉的手心。 “两个月罢了,闻某愿意等一等。” 闻阙被猫鼻子拱得发痒,手掌抬起,无奈按住它的脑门。 “若说是胡编乱造,姜五娘编得委实离奇了些。不过……” 不过什么? 姜晏盯着这画一样的美青年。 叶舟送来了冰冰凉的杏子酿。她嗅到酸甜轻盈的味道,与此同时,坐在正位的闻阙不堪花狸骚扰,将它抱进怀中。 “不过,若我真的选择跳墙自绝,一定是发生了很可怕的坏事。”他眉眼微扬,面容浮现浅淡笑意,恰似冬雪初融,寒月浸水,“若我死在无辜之人面前,也一定会心怀歉意。” 闻阙待人疏离,虽有亲朋,却无挚交。 无人比他更了解自己。 所以,他愿意交付姜晏叁分信任。 等待两个月后的窃印案。同时,利用这段时间,暗查廷尉府的阴私,以及魏安平和裴寂的关系。 毕竟,作为一个不谙世事的侯府千金,姜晏说的东西太多,太重了。 他可以不信所谓的魂魄重生,但他不能完全轻视姜晏的言辞。 姜晏其人…… 也不得不查。 闻阙垂着眸子,抚摸怀中花狸蓬松的皮毛。 手指捋过脊背,拍打尾巴根,动作很是熟练。花狸越发黏糊起来,翘着屁股呼噜蹭衣裳,蹭得闻阙衣襟松散,胸前沾了好几根毛。 宿成玉端着文书进来时,闻阙正捏住花狸后颈,为难且郑重地对着姜晏说话。 “姜五娘。” “你这猫……” “似乎发情了。” -- 64疯的基础是狠心。(补更) 球球是只母猫。按程无荣的说法,也就一岁左右。 姜晏不知自己怎么想的,脱口而出:“是因为春天么?” “或许。” 闻阙小心将花狸放在地上,转而接过宿成玉带来的文书,颔首道谢。 这花狸还要往他身上蹭,姜晏眼疾手快,赶过去一把捞进怀里。 “时候不早了,闻某失陪。” 闻阙理了理松散的衣襟,客气而疏离地结束了这场会面。临别时,对姜晏说道:“既是发情,它最近会闹腾一些,需得仔细照料。勿要放它随意乱跑,若要找个小郎君,挑体格健壮的好些。” 给猫配种这事,由闻阙亲口说出,莫名有种严肃庄重的感觉。 姜晏还是第一次听人用“小郎君”形容交配用的公猫,她没忍住,弯弯眼眸笑出声来。这一笑,胸腔郁积的情绪似乎消散许多。 “闻相也养猫么?看起来很在行。” 宿成玉在旁,张嘴欲言,继而沉默。 明眼人都瞧得清楚,闻阙未对姜晏没大没小的言行表露不满。既如此,也轮不到宿成玉提醒阻拦。 “嗯。” 闻阙站在惜抱厅门口,半边身子浸润于灿烂日光。他身形挺拔,比宿成玉还要高些,看待姜晏难免带着俯视的味道。 但这俯视并无傲慢。 像一只毛发蓬松脾性温和的大猫,安静地凝望活泼又焦躁的小崽子。 “是个不怎么爱动的小郎君。喜欢在梨树上晒太阳。” 他如此描述自己豢养的爱宠。 姜晏记在心里,同宿成玉探望兄长走了过场,回去的路上,便一直摸着花狸的脊背想事情。渴望抚慰的猫儿喵喵地叫着,在她怀里乱拱乱蹭,被拍了屁股。 “别急。” 她说,“会给你找小郎君的。” 在侯府下车时,宿成玉想跟着进门拜见清远侯。姜晏赶他走,他无奈笑笑,郑重其事地行礼道谢。 “谢晏晏今日为我操劳。” 姜晏不耐烦听这些,抱着猫要走,突然想起件事来:“怀哥哥,你屋里挂的字画,还有装花的陶瓶,都和闻相的惜抱厅很相似呀?” 唔,细究起来,宿成玉所用的熏香,味道也有些熟悉。 她的话语尚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然而听话的人脸色立即变了。 宿成玉缓缓直腰,一只手扶住车舆横木。浅淡的血色,悄无声息渗出缠裹虎口的手帕。 “……啊。” 他牵动唇角,一点点弯起微笑的弧度,“只是文人士子惯用的摆设罢了。” 是么? 姜晏拢共没接触过几个读书人,犹疑点头。回到府中,自有西院仆役跟上,给她塞了季桓的密信。 昨夜她已联络季桓,讲明皎月阁暗探折损之事。季桓回信称已经妥善安排,姜晏不必为此愧疚。在信的末尾,他问:“晏晏涉身何事?不若小聚,璧英愿分忧。” 姜晏将信揉碎了扔在池塘里。 还不到时候。 现在这个薄情自在的季桓,对宿成玉没有恨意,对仕途也没有足够的野心和渴望。 丧父之后,他才会发生自内而外的变化。 届时,季桓的笔,能够真正化作杀人的刀,将宿成玉的声誉彻底毁掉。 “娘子……” 阿蘅跟上来,被姜晏的眼神吓住,讷讷道,“要将猫给婢子抱么?一路了,胳膊受不住……” 姜晏回神,摇摇头,将花狸放下。 “乖孩子。” 她揉揉花狸的脑袋,沉寂的眉眼重新变得明媚起来,些微癫狂的神色一扫而空。 “去玩罢……” 仿佛是对花狸说话,又似乎在喃喃自语。 “轻松的日子不多了。” —————— 昨晚一不小心睡到第二天了。 这是补更。 继续码下一更。 -- 65不安宁的一夜 惜抱厅的灯火,夜半方熄。 闻阙回到家宅又处理了些信函,这才解衣拆发,准备沐浴歇息。绛红的袍服之下,是浅白的里衣,脱掉以后,肩膀的淤青便格外明显。 他用手指按了按,唇角抿成紧绷的线。 叶舟呈上药膏:“大人辛苦。” 闻阙没有吭声。 身涉朝堂,无人不辛苦。 他今日据理力争,为太子争得理政机会,天子不豫,偏殿召见时拿镇纸砸人,他自然得接着。 “皮肉之苦罢了,陛下怕的是臣子夺权,但太子终究是他立的太子,宫中这情势,也不由得他选。” 叶舟手掌攥紧又松开。 “太子是太子,可大人不被天子信任。他允太子理政,便从丞相府这里剥权抽人,损的是大人多年经营的根基……” “陛下不信任所有人。”闻阙摇头,“无碍,分出去的东西,别人也不敢心安理得地用,迟早还要还回来。” 此时此刻,他才显露出一点冷厉的锋芒。 “查查姜五娘出生以来的交游情况,以及清远侯府与裴魏二人的关系。”抛开魂魄重生的可能,闻阙现下更怀疑姜晏受人驱使,拿他当对付叁皇子的刀。廷尉府和魏安平那里,自然要查,但姜晏同样不能放过。 姜氏与太子亲好,若说姜氏想处理叁皇子司晨,似乎也能讲得通。但当前局势远远不到图穷匕见的地步,让一个小姑娘出面扯七扯八也太荒诞了。 毕竟司晨惯于蛰伏,近两年才开始展露手腕。因其行事狠辣绝情,天子尤为不喜。虽招揽了一些拥趸,但情况尚在闻阙掌握之中。 让他真正感到威胁的另有其人。 “燕平王……” 闻阙语气冰冷,“如今潜藏何处?” *** 幽深狭长的暗道,亮着摇曳的火。 一队乌衣侍卫无声前行,仿若静默的鸦群。裴云苍走在其中,步伐不紧不慢,皂靴碾碎地面的烟尘。 “此道通往朱雀门。”僚属压着嗓子说话,“途中设五座武库,贮藏量与殿下前些日子在南道、西道所见相同,兵器尚未运进来。” 裴云苍嗯了一声:“不急,小心打草惊蛇。” “北道明年便能打通。”僚属搓搓手,被暗道内阴冷的空气弄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运送军备约莫要一年半载,这期间若是没有旁的事打搅,最迟后年,万事俱备。” 一行人走到了岔道口。 通往不同地点的洞门,呈现着同样永无止境的黑。 裴云苍抬脚,走进右边洞门。 此路指向暖玉庄。 “孤不能在洛阳城内呆太久。过几日回灵净寺。”他偏头问身后一人,“奉山,清远侯府可有信来?” 名为奉山的死士愣了愣。 还真有。 是朱鹭送来的消息。 顾忌着周围人多,奉山没有禀告,直到出了密道,跟着裴云苍走进寻常休憩的院落,才异常艰难地开口。 “朱鹭道……姜五娘日前与沉知婴约见皎月阁,二人……似有磨镜之事。” 裴云苍走得好好的,猛地打了个趔趄。 “……?” 被人议论的姜晏,抱着被子睡得正沉。 漫天星光落在罗帐间,像柔软的手安抚着她的脊背。 隔着重重街巷,高楼瓦墙,寂静的宿宅点着朦胧的光。 宿成玉披着湿发,只着里衣,坐在窗前拨弄一串磨了色的铃铛。铃铛的编绳已经褪色,隐约可见几处修补痕迹,银铃内的珠子也撞不出清脆的乐声了。 但他依旧触碰得很小心。 叮铃…… 叮铃…… 微凉的指尖,抚过纹路拙劣粗糙的编绳。 最底下的铃铛晃呀晃的,在星光的映照下,折射出歪歪扭扭充满稚气的刻字。 「晏晏赠。」 “赠”这个字,大约是太过复杂,因而刻得丑绝人寰。 宿成玉牵扯嘴唇,试图露出笑容来,终究失败。夜风穿过死寂的庭院,角落有棵枝叶繁茂的石榴树,扭曲舞动着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 -- 66整日发情的狗东西 ъしχs⒈Ⅽōм 重生的事,宿成玉协助叁皇子篡权夺位的事,闻阙的死,燕平王与魏安平的谋反,叁年后血腥又可怖的中秋夜…… 姜晏对闻阙说了许多。 但她没有点明自己的目的,也未对闻阙提出任何诉求。 她给了他时间,让他去查,去求证。等他愿意相信这一切,届时一定会主动联络她,达成真正的合作。 闻相是个聪明人。 聪明,且冷静,目光长远,心思缜密。 他会需要她。 姜晏踏踏实实睡了一觉,被猫儿挠窗的动静吵醒。 迷迷糊糊起来洗漱的时候,府里那个新纳的妾室过来了,隔着屏风袅袅婷婷地欠身。 “蒲水见过五娘。” 大概是听说了侯府姜五娘的脾气,她的嗓音娇娇怯怯的,有种藏不住的惶恐。 姜晏被阿蘅伺候着擦了脸,随意抬眼一瞥,隐约瞧见个妆容浓艳的女子,兴致缺缺收回视线。 “你从北院来?” 姜晏问。ЪlshùЪеи.co⒨(blshuben.com) 屏风外的黄蒲水点点头:“刚给夫人请了安。夫人贤淑和善,邀我共食粥饭。” 捏着湿帕子的阿蘅不觉皱眉。 孟柳虽然外表柔弱温婉,骨子里却很强硬,绝无容人之心。自打新人进府,连着两夜清远侯都留宿北院,不难看出她的手段。 但孟柳毕竟是孟柳,敲打立威之后,便能对着黄蒲水摆出好态度。然后,四两拨千斤地将这黄蒲水推到西院来。 脾性骄纵的姜晏,定不能容忍黄蒲水上门,大吵大闹甚至动手都有可能。 思及此处,阿蘅低声道:“娘子……” 安抚的话尚未出口,姜晏轻轻哦了一声,面上没有多少表情。 “黄家……是城北那个黄家?水衡都尉黄宸与你什么关系?” 黄蒲水愣了数息,答道:“是我远房叔父。” 等了一会儿,见姜晏没有说话的意思,念了几句吉祥话,悄悄退出去了。姜晏对着妆镜挑发簪,见镜子里阿蘅神色怔怔,问:“怎么?” 阿蘅连忙收了表情,勉强笑道:“娘子与以前大有不同,婢子心里高兴。” 姜晏看不出她有多高兴,喜忧参半更贴切。 自从回到洛阳,姜晏冷淡宿成玉,与季桓往来,囚禁乞丐肆意凌虐,种种作为与往日大相径庭。阿蘅一个贴身婢女,看得多了,知道的也多,但很多时候只能将这些秘密嚼碎了往肚子里咽。 “人都会长大。” 姜晏抚摸着腿边撒娇的花狸,“懂事了,就该知道有些事情哭闹无用,不如丢开,自己过自己的日子,讨个开心快活。” 过了几天,程无荣的药制好了。 慢性毒药,十天一服,如没能按时服用,便会脏腑绞痛涎水流溢,疼到发疯自杀。 程无荣对成品很是骄傲,口若悬河地讲述着它的功用,以及自己这些天多么辛苦多么崩溃:“真的,小娘子不知道这一颗药丸折损了多少珍稀草药,哎哟,我的那个心痛……好歹先做了一瓶,瞧这色泽多么透亮,闻着没味儿,吃进嘴里却像桃子,又香又糯……我唤它甜梦丸……” 姜晏听得很高兴,顺手就将桃子口味的甜梦丸扔进程无荣滔滔不绝的嘴巴。 可怜程大夫多日劳累,口干舌燥,药丸刚进嘴,他下意识就咽肚子了。 再要抠,已经融化,抠不出来。 姜晏觉着挺好。 “吃了这东西,以后你也能乖一点。”她轻飘飘做了决定,“程大夫可别想着偷偷做解药,你刚说的那些难得的药材,都得用我的名目在府里领呢。我会好好看着你的。” 程无荣扑通跪了地。 “所以,”姜晏揪住他的衣领,用力拉拽,“你以后只能听我的话,并且,别想着动不该有的心思。” “我已经对你很慈悲了。” 骄矜的少女咬着甜丝丝的腔调,一字一顿,“整日发情的狗东西。” -- 67欲望 识破一个人的欲望有多容易呢? 看他的眼神,他说话时手指微妙的动作,他笑时呼出的虚伪气息。 所有矫揉造作的假相都遮掩不住程无荣那种黏腻的、居高临下且满是恶意的渴望。 自从姜晏睡意朦胧时撞破了对方的举动,再往后,审视一个人的内里变得异常简单。她曾想杀了他,后来又觉得人依旧可以利用,想来想去,还是用毒控制住,安心又解气。 “蠢货。” 她骂他。 但跪着的程无荣根本不怂。 他仰着脸看她,脖颈被勒得死紧,青色的筋脉压迫得突突直跳。少女的威吓如此郑重其事,然而他只注意到了她饱满水润的菱唇,以及唇齿张合间隐隐露出的粉色舌尖。 哎呀。 哎呀呀。 程无荣细长的五官挤成微笑的形状,仿佛给脸套了个狐狸面具。 “知道知道,小娘子……” 掩藏在道袍下的阳物,静悄悄地支起窥伺的欲望。 “……我会乖一点的。” 姜晏松开程无荣的衣领,很嫌弃地用帕子擦了手,拿着药瓶去找阿蝉。 阿蝉虽然换了地方住,但还像个小乞丐。整个人灰蒙蒙的,又破又脏,蓬头垢面。 她亲自给他喂药,手指沾到干裂的嘴唇,便像是碰着了什么脏东西,迅速缩回。阿蝉含住色泽漂亮的小药丸,咬也没咬,囫囵吞下喉咙。药物融化成涓涓细流,缓缓淌过食道。 “以后,你便唤作蝉奴。” 姜晏改了少年的称呼,将甜梦丸的效用讲给他听,“如果不想痛死,每隔十天来找我领解药。不来也不行,我会派人去找你的。” 她如此这般如此那般地威胁了一通,支使蝉奴凭着救命恩人的身份去宿宅投奔宿成玉。她要他入住宿宅,如前世那般成为宿成玉的随从,亲信。 然后将听到的,看到的,尽数转述给她。 “宿氏的恩情你已还完了。”姜晏道,“就算你还惦记着报恩,该报答的人也该是宿成德,而非宿成玉。永远记着这一点,别背叛我。” 她像每一个话本子里的恶毒人物那样,极尽恐吓敲打之能。蝉奴低着头听,全程不吭声。等姜晏走了,阿鹤几个仆从进屋,架着人往出送。 阿鹤算是西院半个管事,手脚勤快,脑子聪明,而且唯姜晏是从。蝉奴被关在西院的这段日子,都由阿鹤看管,阿鹤张罗着用刑。 既是到了离别的时刻,阿鹤笑问:“怎的,终于能出去了,有何感受?” 蝉奴没有回答。 两刻后,混混沌沌的他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孑然一身,衣衫褴褛。热闹平和的烟火气直往口鼻钻,而蝉奴抬起布满血痂的手,按了按凸起的喉结。 “……很甜。” 他迟缓地回答了阿鹤的问话。 *** 许是万事冥冥注定,不需傍晚,姜晏就收到了蝉奴与宿成玉见面的消息。 近日似乎再没什么忙碌事,她便去找叁娘用晚饭,检查了一番叁娘的吃穿用度,勉强满意地回了西院。 球球依旧黏人得紧。找程无荣看过,的确是发情了,如果不好好处理,容易旧伤添新病。 姜晏逼着程无荣配药,配减缓猫儿症状的药。程无荣苦不堪言:“我个给人看病的大夫……” 姜晏:“少废话,你自个儿说过的,神医妙手,包治百病。” 程无荣一寻思,行,他还真放过这种大话。 只能唉声叹气地钻研新药。 “其实,娘子若能狠狠心,冒点儿险……”他诚心诚意建议姜晏,“我可以给球球开腹,把它孕育子嗣的部位切掉些,一劳永逸。” 姜晏没答应。 “我比较喜欢把你的那根玩意儿切掉。” 她说。 程无荣笑得眼睛成了细线。 改日,沉知婴送来请帖,邀姜晏登门叙话,试他做的新胭脂。 婴娘不仅才华横溢,女儿家的手艺也颇为出色,每每制胭脂做香粉,城中贵女赞叹不已。 姜晏不缺胭脂。 她正在最好的年纪,哪怕不涂脂抹粉,面容也足够娇艳。 但沉知婴自那日暖阁被姜晏压着玩了之后,回去病情便加重,恹恹躺了许久。如今身体转好,殷殷切切地请姜晏过去,姜晏似乎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她已经不怎么讨厌他了。 既然沉知婴不觉得彼此关系难堪,还敢邀她见面,那就见罢。 姜晏打定主意,带着朱鹭和阿蘅去沉家。 大病初愈的美人在花厅候着,肩头披了件月色的绸衫,莹白的手指抚弄月季湿漉漉的叶片。 姜晏进来时,他呼吸微微变化,指间的薄叶瞬间撕裂,挤出晶莹滑腻的汁液。 “晏晏。” 沉知婴上前,不顾周围婢女在场,笑着握住姜晏双手。 忍耐多日的情绪与欲望,痉挛着压在舌根处,又随着灼热的吐息流泄而出。 “我很想你。” -- 68燕平王果真胸襟宽广 留在沉知婴身边的婢女尚且面无表情,朱鹭却眉心微跳。 跟着其他人被一齐撵出花厅,远远地站在外头看风景时,她不大高兴地抱着自己的剑,盯视面前一丛开得娇艳的月季。 阿蘅是个心思简单的,乐呵呵地与朱鹭搭话:“看来娘子与沉婴娘和好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朱鹭扭头,遥遥望进花厅,看着那几乎挨在一起的两个女子,迟疑开口:“主人……以前也与沉知婴这般要好么?” 隔着十来丈距离,面若谪仙的沉知婴与姜晏同坐花下,似乎谈论着日间琐事,声音朦朦胧胧听不真切。嫣红的嫩黄的月季遮掩了她们的身形,却遮不住彼此的面容神情。 朱鹭清晰见到,沉知婴唇噙笑意,剪了一枝嫩黄的花,别在姜晏耳边。手指随即向下,拢了拢姜晏的碎发,轻轻捏住耳尖。 阿蘅犹自不觉,感慨道:“自然要好,两人从小就认识呀。沉家娘子虽然瞧着冷冷淡淡的,其实很体贴,向来照顾娘子。读书,玩耍,梳妆……”她仔细数着沉知婴常为姜晏做的事,“有时候娘子在这边呆得困了,懒得回家睡,就占着人家的床榻……啊,有次她倦得不行,还支使沉娘子伺候她沐浴呢,都不要我们插手。” 朱鹭:“……” 朱鹭默默别过脸,继续盯着月季发呆。 她觉得自己好像窥破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但说实话这秘密又和自己没关系。该呈报的事早就呈报给燕平王,无论是姜晏疑似与沉知婴有私,还是程无荣对着姜晏起色心。 但燕平王的回音简单到匪夷所思,只叫她继续待命,侍奉姜晏左右。 大约世上有些男子并不在乎磨镜之事,而况殿下与姜晏关系特殊,不打算干预她的交游情况。 至于程无荣…… 程无荣很早以前就跟着殿下了,西平之战殿下身负重伤几近濒死,被魏安平捞出来以后,是路过的程无荣帮着治伤救命。 那时殿下还没有封王,只是个逃家从军的少年郎。直到功绩赫赫,受帝封赏,殿下的父亲才肯拨赠家产,将一支训练多年的暗卫交到殿下手中。 许是程无荣于燕平王有救命之恩,且两人结有多年情谊?否则朱鹭也想不通,为何殿下对程无荣的行径毫无反应。 总不可能……有人隐瞒了密报,没对殿下讲程无荣的事罢? “阿嚏!” 远在暖玉庄的奉山打了个好大的喷嚏。 他抽了抽鼻子,仰头看见灿烂日光。暮春时节,暖和得很。 屋内传来纸页翻动的轻响,奉山迅速挺直脊背,一手扶住剑柄。筋脉凸起的手背瘢痕交错,扭曲的印记顺着皮肤爬过手腕。 ——那是他在灵净寺守夜时,私自放姜晏闯疏香院所受的刑罚。 ——————— 还有一更 -- 69婴娘要肏得晏晏哭出来。 вしχs⒈ⅭōⅯ 姜晏与沉知婴的相处,其实并没有多么和谐。 如果朱鹭离得更近些,就能听清两人的对话。 沉知婴:“晏晏,这花果真配你,可惜过不了半日就蔫,无法当珠花用。” 姜晏:“我也不稀罕。” 沉知婴:“那换这株春水绿波?我养了好些时候呢,这几天才开,你试试喜不喜欢,改天我打个模子,给你做发簪。” 姜晏瞥了一眼开得正好的春水绿波。这花通体莹白,边缘却泛着讨喜的淡粉,好似懵懂不知事的豆蔻少女。 联想到以往一些不太好的回忆,她拍开沉知婴动来动去的手,骂道:“龌龊。” 沉知婴微微睁大双眸,似乎有些委屈:“我养的花如何也龌龊?” 顿了一顿,又回过味儿来,这是骂他呢。 “我以为晏晏肯来,定是过往不咎了。” 他语气失落,“晏晏真记仇。” 姜晏并不吃这一套,揪掉鬓边鲜花砸在沉知婴善于欺骗的脸庞。 “你就是龌龊。”她说,“以前你瞒着我,哄着我,与我同榻而眠,还装没事人一样帮我擦身沐浴。” 沉知婴叫屈:“沐浴就一次!况且你我那时还小,我可没起什么坏心思,只将你当妹妹的。”ⒷlshùЪеи.co⒨(blshuben.com) 姜晏冷笑:“合着你还挺遗憾?” 纵是气恼也动人,沉知婴忍不住上手,捏姜晏的脸颊。 捏啊捏的,被姜晏锤了几拳,胸腔痒得厉害,干脆捉住她的胳膊,将人抱进怀里。 “晏晏,晏晏。” 沉知婴从后面拥着姜晏,下巴搁在她颈间,轻轻磨蹭少女柔软的耳垂。在满室馥郁中,他嗓音低暗许多,“我真的好想你呀。” 姜晏挣扎几下,蓦地感觉到臀缝顶着什么坚硬的东西。耳边的吐息异常湿热,沉知婴的声音缠缠绵绵裹住身体:“晏晏,上回你同我做的事……我们今日再试试,好不好?我都不晓得晏晏从哪里学来的玩法,未嫁的女子可不兴这个,看张避火图都难得……” 说着说着,他的嗓音愈发颤抖。出于某种难以言喻的兴奋,他张嘴咬住姜晏耳垂,牙齿轻轻厮磨着。 “是话本里……看的么?” 姜晏耳朵敏感,一时间被撩拨得半边肩膀酸软麻痹。然而沉知婴的问话勾起了糟糕的记忆,她突然推开他,走到后面去,隔着支起的窗扇看外边葱茏绿树。 哪里学的玩法。 自然是和宿成玉成亲以后,尝了床笫之欢,闲来无事钻研出来的。 温热的怀抱重新笼住了姜晏。沉知婴抱着她的腰,借厅内花草掩映,大着胆子啄了几口。姜晏再要推拒,他便退了几步,携着她共同坐在高脚花架上。 这花架乌木雕琢,支撑稳固,托面平滑,竟也能稳稳承受两人的重量。 只是,如此一来,姜晏便完全坐在了沉知婴腿上。位置有些高,哪怕她抻直了腿,也只能让足尖堪堪蹭过地面。 藏在裙子底下的欲望,直白地硌着姜晏的花阜。所幸有几层衣料阻隔,不至于肌肤相贴。 但这单薄的阻碍,很快也要消失了。 “晏晏……” 沉知婴很喜欢唤姜晏的名字。 他探出舌尖,舔舐她淡红的耳廓,所经之处皆是湿濡唾液。因为角度的缘故,他的举动看起来就像是在与少女低声絮语。 候在外头的阿蘅抬头望了一眼,抿唇笑了笑,转而与沉家的婢女攀谈。 “这里的花养得真漂亮……” 无人注意的间隙,沉知婴低低喘息着,勾起姜晏的裙摆。他自己的裙子早已松散,稍微扯一扯,气势昂扬的肉根便弹了出来。 “晏晏,晏晏。” 沉知婴捉住姜晏手腕,压着嗓子说话,“我教你新的玩法,怎么样?” 他肩头的月色绸衫像水一样倾泻下来,掩住两人紧贴的腰臀。姜晏的裙子被掀了起来,亵裤松垮垮垫在腿根,嫣红饱满的花阜在空气中暴露一瞬,继而紧紧压在硬直的性器上。 沉知婴按着姜晏,直至两人的坐姿再无缝隙。 他搂着她,抱着她,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长长叹了口气。 “坐稳些。” 沉知婴说。 “外面还大亮呢。动得厉害,就要被人发现了。” 姜晏不太适应地挪了下屁股,激得沉知婴轻声吸气。 他挺腰抽送几下,圆硕的龟头分开花唇,重重顶在凹陷的穴口。姜晏腰身一麻,几乎要叫出声来。 她咬住嘴唇平复了一会儿,才道:“你就是心思龌龊,总想着这种事……” 可她也没拒绝他呀。 明明在暖阁做了那种事,今日还应邀前来。 沉知婴亲了亲姜晏的脸颊。藏在他身体里的欲望怪物,正在扭曲膨胀,尖声嘶喊,撕扯着皮囊想要破胸而出。 “晏晏自己也想要,所以才来找我。” 他缓缓挺腰,清绝的面容染上艳色。 “我与你,如今也只能是这样的关系了。” “我总归是欢喜的。今日……” 他略微后倾,被衣裙遮掩的性器滑过腿缝,悄无声息抵住穴口。 “婴娘要肏得晏晏哭出来。” -- 70抱在怀里弄 姜晏有段时间没做了。 异物缓慢地顶进来的时候,她感觉不大舒服,蹙着眉心发出模糊的呻吟。狭窄的甬道一寸寸被拓开,又蠕动收缩着,试图将陌生的性器排挤出去。 沉知婴被箍得发疼。 他没想到她真允了自己,大脑亢奋的同时,浑身血液都仿佛集中在下腹,感受这疼痛且美好的欢愉。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沉知婴充作女儿养育,扭曲的性别滋生了更扭曲的性欲,他早慧,早成,未满十叁便已梦遗,如今亦是能够面不改色与姜晏闲谈,夜里臆想着胴体自渎。然而想象永远与现实不同,直至这一刻,真正的交合带来头皮发麻的悚然,疯狂的快乐撕开体面的皮囊。 “晏晏咬得好紧。” 他一手握住姜晏两只手腕,腾出右手来,按了按两人结合的部位。手指很快沾染黏液,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沉知婴送进嘴里含住,尝到了浅浅的咸味儿。 不算难吃。 沉知婴又往里送了送,将性器捣进更深的地方。湿润的手指悄悄移上来,借着外人看不到的角度,揉捏姜晏面团儿似的小奶包。 快入夏了,姜晏的抹胸并不厚重。被撩拨刺激十来下,奶尖尖便将浅草色的布料顶出两粒凸起的轮廓。 她喜欢被这么揉。 因为喜欢,容纳着性器的蜜穴吐出新的淫液,沉知婴的进入变得更加顺畅。 姜晏腿根发酸。 她起初绷着身子,直至现在才想起要放松,将重量都放在他身上。腰腿一放松,湿漉漉的甬道便又吞了一截进去,什么东西顶到了花心,再难前进。 好长。 姜晏忆起沉知婴的尺寸,一时间有些紧张。以前她和暖玉庄的男人欢好,总有种肚子要被捅破的错觉,若是沉知婴这个长度……真插到底会怎样啊? 身体总能最诚实地反应情绪。姜晏内腔紧缩,夹得沉知婴额头渗汗。 “唔……晏晏,别咬……让我进去呀。” 可是他已经进去很多了。 姜晏呼吸粗重,咬牙道:“就到这里,不准再动。” 沉知婴察觉到她脊背的颤抖,揉弄乳肉的手立即移至肩胛,来来回回地抚摸安慰。 “好,就到这里,不动了。” 但他怎么可能不动。 大抵抽插是男子天生的本能,他忍耐片刻,就开始挺腰顶弄。 动作并不明显,远远看去,像感情亲密的姊妹嬉戏玩闹。 “晏晏好软。” 他含混呢喃,眸底藏着迷乱的神色,“又湿,又软,吸得婴娘快受不住了。” 姜晏的腰也开始抖了。 她坐在他身上,屁股湿淋淋的,股间全是热气。那个硬长的玩意儿埋在身体里,小幅度地顶撞柔软宫门,有时候撞得歪了,姜晏的肚皮都鼓起奇怪的弧度。 也不知撞了多少次,总之身子已经酸软,失去了警惕的力气。沉知婴瞅准机会往前一顶,破开最后的障碍,彻彻底底入了姜晏的身。 “啊……” 姜晏短促地叫了一声,引来婢女们疑惑的目光。 她虽然有些疯,却也没有当众示淫的嗜好,只能咬住嘴唇,含糊不清地骂沉知婴管不住自己的孽根。 “是管不住呀。” 沉知婴拢着姜晏,边顶边喘息,“晏晏,你不知道我想过多少次现在的光景。” 因为亢奋,他变得口不择言。 “想你如何含着我,绞着我,被我弄得鼻子都哭红了,还用腿勾着我,一遍遍地要。” “你与宿六,也这般做过么?” “如这般……叫我插得胸脯颤颤,腿心流水流得衣裳都湿了?你摸摸,我今日新换的裙子,绣的桃花都被你染了色……” 沉知婴捉着姜晏的手,要她摸他怀里皱巴巴的衣料。 姜晏摸到了凹凸不平的刺绣,湿濡而起伏的腹部,以及自己咬着性器的穴口。手指往下探,便触摸到沉知婴沉甸甸的囊袋。 “嘶……” 沉知婴被摸得额角突突跳,两颊覆着绯色的云霞。 他此刻犹如仙子堕魔,妖艳得不像话,也下流得不像话。 “晏晏好生热情。” 他轻轻吻过她渗汗的后颈。 “现在便想吃我的精水么?乖,不急……” 湿滑的肉棍来回抽插肏弄。姜晏缩了手,转而揪紧沉知婴大腿两侧的衣料,撑直的足尖抵在地面,腰腿时不时地颤抖绷紧。身后的人屏着呼吸专心挺腰,月光似的外衫荡起轻浅涟漪。 -- 71下流臆想 来沉家时,姜晏已经预想到,她和他有可能走到这一步。 暖阁的事情是个转折,他们的关系再也无法回到从前。若沉知婴主动联系她,便是默认了两人以后的相处方式。 所以,对于沉知婴的求欢,姜晏并无多少抵触。 她只是稍稍有些意外……关于沉知婴的急迫与大胆。 外面还有人呢。 花厅的门窗都敞着,天色大亮,日光明媚。 风气清正的沉家,竟然也能发生这种白日宣淫的异事。 姜晏觉得有趣。这种念头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汹涌湿热的爱潮。意识的紧绷与身体的酸麻逐渐融合,混乱,灼热的欢愉如同噼里啪啦的火星子,顺着尾椎窜上脑袋,在眼前炸开白茫茫的云烟。 “哈……啊……” 姜晏瞳孔涣散,指甲深深陷进沉知婴的腿肉。她似乎看见了许多旧日的画面,许多的爱恨伤痛与离别,许多的欺骗和遗忘。 然后,这些记忆全都被撞碎,捣烂,只余沉知婴萦绕耳畔的淫词秽语。 “动静小些,仔细被人发现。” “若是发现了,晏晏就只能嫁给婴娘了。啊,可是婴娘无法恢复男儿身,那就只能找个懂事的郎君入赘沉家,做我明面儿的摆设夫婿;然后晏晏也一并嫁进来,白天与我姊妹相称,夜里做真夫妻颠鸾倒凤……” “夜夜吃精水,过不了多久,就要怀孩子。我们可以一起养……” 沉知婴越说越离谱。 好在姜晏这会儿脑子也不清醒,竟然顺着他的话想了想:“我才不给你家做妾。” “不做,当然不做。”沉知婴高兴起来,双手按着姜晏的腰胯,顶撞的同时往下按,“晏晏只能是我的妻,我们一生一世一双人,好不好?” 姜晏道:“不好。” 沉知婴忽略了她的回答,自顾自地说:“我嫁给晏晏也是可以的。总归只能是你我两人,再容不得第叁人。宿六想都别想,他哪里配得上?我一眼就知道他不是好人。” 姜晏掐得手都酸了。 她根本没怎么听他瞎叨叨,腿间花阜颤抖着迎来沉软的快乐。淅沥沥的淫液挤出穴口,浇在沉知婴的裙子上。 快乐过后便是疲倦。 姜晏坐不住,朝旁边歪倒。沉知婴及时揽住,借着弯腰搂抱的姿势,狠命撞了几下。姜晏感觉到体内肉茎的弹跳,挣着要推开,却被他捂住了嘴。 “别……唔唔……” 积存了许久的精水,一股股射进来。 沉知婴眼睫都挂着水珠。 他声音哑着:“没事,别怕,就算弄进去,也不会怀孩子的。” 因为身体不甚康健,阴阳错乱,沉知婴早早被大夫告知绝嗣一事。 他方才说的那些嫁啊娶的浑话,根本作不得数的。 姜晏愣了一会儿,掰开沉知婴捂嘴的手。 她坐在他腿上,轻轻喘息着想事情。 沉知婴竟然和季桓一样,也无法生育子嗣。这是什么风靡洛阳的怪病么?一个两个的,都宣称自己以后会断子绝孙。 沉知婴平复完毕,拿帕子擦拭姜晏臀缝的精水。他帮着她穿好亵裤,整理裙子,又折了一朵半开的红月季簪在她的发髻间。 “晏晏若是不信,我可以请那个大夫过来。是宫中的医官,每每为我诊病,都蒙着眼的,根本不知道我是谁,自然也无串供的可能。” 其实也不用验证。 姜晏看着他的脸,就知道他没在撒谎。 那是和季桓截然不同的态度。 回侯府的路上,姜晏突发奇想。 有没有可能……就是说,有没有可能,季桓前世的绝嗣宣告是谎言呢? 也许她该找个大夫为季桓诊查。 思索着乱七八糟的事,姜晏回了西院,准备沐浴更衣。朱鹭跟随其后,面色有种说不出的古怪纠结。 待姜晏进了盥洗房,唤阿蘅过去伺候时,朱鹭主动抢了机会。 “我来罢,主人说过,也想让我替她擦背。” 阿蘅迷茫,姜晏说过这话么? 但瞧着朱鹭棱角分明的脸,阿蘅终是选择退让。姜晏……的确是很喜欢对着朱鹭捏捏抱抱的。 打发了婢女,身形壮硕的朱鹭坦然走进盥洗房。作为一名暗卫,她白日里虽未听清花厅内的絮语,却能判断姜晏与沉知婴迭抱的姿势。 这两人定是又行了欢好之事。不拘怎么做的,反正朱鹭也不清楚女子之间的复杂玩法,她现在耳朵嗡嗡响,心里还揣着极其沉重的情绪。 ——回来的时候,朱鹭收到了暖玉庄的命令。 那位殿下即将离开洛阳,临行之前,还需姜晏相助,行鱼水之欢。 即是说…… 刚和沉知婴玩过的姜晏,现在得赴燕平王的约。 ——————— 这章埋了个刀。 -- 72一天之内的两个男人 朱鹭当然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她从袖口抽出准备好的字条,向水雾缭绕的里间走去。挂着衣裳的楎架旁,姜晏解了短襦,正将手放在腰间。听见脚步声,扭过身来,露出一片雪白的胸脯。 朱鹭顿足,迅速别开脸,将捏得发皱的字条递过去。 “路上,有人塞来此物。” 姜晏似有所觉,接来展开,果不其然是那人的字迹。内容言简意赅,邀请她即刻前往暖玉庄一叙。 当然,可能是出于保密的顾忌,字条并未明确点出他的身份,暖玉庄也用了更含糊的指代。 姜晏未做清洁,这会儿站着便觉得有黏黏糊糊的东西流出来。她的目光在“即刻”二字停留一瞬,漫不经心地移开。 天色还没暗下来呢,着什么急。 “阿蘅怎么没进来?” 姜晏随口问着,将揉碎的字条扔进换洗衣物的竹筐。借楎架遮挡,她抽了条汗巾擦拭腿间的黏腻。朱鹭回答了个什么她也没在意,抽了腰带褪外裙,忽听得外面几声惊慌猫叫,伴随着瓦片劈里啪啦落地的声响。 这下也不急着沐浴了,姜晏重新穿好衣裳,到外面看情况。 原来是花狸不知怎的爬到了屋檐上,肢体又不够灵便,摔下来了。找程无荣过来查看,程无荣摸了半天,说没有大碍,只是腿骨有些挫伤。 开了药,他再次建议姜晏:“这段日子特殊,球球肯定比平时更折腾。其实狸猫发情无甚好事,等它熬过去,让我试试刀罢?” 说的是给花狸开膛破肚切物件等事。 姜晏看了一眼程无荣,觉得他根本不关心球球的死活,只想拿它练手。猫不比人强壮,真要开刀,指不定会就此送命。 她照旧拒绝了程无荣的提议,并差人将他请回药房,继续钻研怎么减缓猫儿发情的症状。 可怜程无荣刚出来透透气,又重新回到自己的牢狱。 时候不早,姜晏没了沐浴的心情,想着总归这一夜要闹腾,干脆就这么出了门。 抵达暖玉庄,夜幕已是繁星点点。她被人蒙了眼,带进上次的隔间,待周围安静下来,要见的人推门而入,坐在了她的面前。 姜晏伸出手来,摸到对方雾湿的长眉。她吸了吸鼻子:“你刚刚洗过了呀。” 裴云苍看着这娇娇小小的侯府千金,喉头滚动:“嗯。” 余毒发作有一会儿了,他的四肢流窜着疼痛,致使说话的欲望极速下降,想问的事情也懒怠询问。但也不是什么都不说:“我已服药。五娘不必担忧。” 姜晏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男子服用的避子药。 听着稀奇,她笑起来:“管用么?别吃了哄人的东西啊。” 裴云苍握住姜晏乱动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他不需要解释什么,真要论起来,按他的身份,也无需大费周章地对姜晏以礼相待。清远侯的门庭的确有些看头,然而在燕平王面前算不上个事。 他都要造反了,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清远侯呢? 但裴云苍不是没有原则的禽兽。 仁义礼智信,说不上多么遵守,好歹也像个样子。 更何况,姜晏是孟蕖的女儿,而孟蕖,是魏安平多年念念不忘的旧梦。 裴云苍倾身向前,扯开姜晏腰间的绦带。 “先弄一次,再带你过去沐浴。” 姜晏身上一凉,抹胸和短襦都被扯了去。裴云苍粗砺的手掌顺着她光裸的腿往上摸,稳稳托住两瓣臀肉,将她抱到自己身上。 温热的手指,触到了一点奇怪的湿意。 裴云苍心头滑过短暂的疑惑。就在此刻,姜晏突然环住他的腰背,柔软的胸乳就这么蹭啊蹭的:“那我们快些呀……” 最后的尾音,微微上扬,像小猫的爪子踩踏心脏。 “云苍。” 姜晏看不见男人的脸,无从想象他的表情,只能从对方变得粗重的呼吸中判断一二。她扭着腰蹭他,主动扯下亵裤,摸索着掏出他的性器往腿心按。 因为动作过于笨拙,完全没有勾引人的妖媚感。 但她轻轻皱着鼻子,小声抱怨弄不进去的模样……是正常人捱不住的撒娇。 裴云苍忘却了那一点违和的困惑。他拢住她的手,引导她扶着粗硕的性器往里吞。吞到底。 狰狞昂扬的肉棍,就这么埋进姜晏体内。 与沉知婴残存的精液搅在一起。 -- 73“能干” 人放纵的尺度,是一点点加大的。 像蒙着眼的旅者,在黑暗中摸索试探,踩着泥泞逐渐走向不知底的深渊。 姜晏仍旧不清楚云苍的身份。 只知道他非富即贵,家世定然不在清远侯府之下。身子很壮,肌肉结实,站起来应当比季桓还要高。胸腹有陈年的伤疤,脊背更是纵横交错,极有可能上过战场,而且不止一次。 前些年大熹内忧外患动乱纷纷,许多王侯武将操戈征战,亦有文臣奔赴边关。姜晏在自己打听来的名册里勾勾抹抹,无法将“云苍”和某个谁完全匹配。 当下,她搂抱着他的脖子,身体被颠上颠下,肚子热得要融化,也就没有心思想这些了。 裴云苍的体力,显然远胜常人。他抓着姜晏柔滑的臀,一次次抬起压下,要她完完全全地吞吃自己的欲望。隔间光线昏暗,没有点灯,他与她都是模糊的轮廓,是暗中交媾的肉躯。一个伟岸而有力,臂膀腰腿都显出流畅结实的线条,头颅微微垂着,仿若叼食猎物的灰狼;一个柔软且娇嫩,像被碾碎的玉兰,或者亮色的绸缎,攀附着晃荡着,玉琢的足尖绷成颤抖的弧线。 彻底的体型压制。磅礴的索求感。 但姜晏一点都不怕他。 她舒服了便又哭又叫,难受了便又掐又打。泄身的时候狠狠咬对方的肩膀,股间淫水淋漓,浇透了沉重的精囊。 裴云苍胸前全是指甲刮挠的血痕。 他低喘着在她体内注入精水,然后站起身来,将瘫软的小姑娘按在窗棂上,继续顶撞。 姜晏不喜欢这样,揪着裴云苍的头发咬他:“不要在这里!背硌得痛!” 曾几何时,她也对季桓发表过类似的抗议。 裴云苍眼睛都是红的。脑袋充塞着剧痛与情欲的欢欣,只能分出一点理智,照顾姜晏的意愿。 他换了个地方,把姜晏压在宽榻。捉着腰,从后面进去,撞得姜晏臀瓣泛起珍珠似的粉。 用完了宽榻,再抱着去浴池,一路肏着走,精液与淫水混合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水里弄,岸上弄,靠着温热的铜牛雕弄。姜晏双手握着铜牛弯曲的角,嗓子都喊哑了,脸上全是汗和泪。她真喜欢这样的舒服,舒服到无法思考任何事,快乐到脑子成了废物。连力气也不用使,身后的男人托着她的腰胯,顺带着也承受了她所有的重量。深红的肉根激烈抽插,捣出的白沫都堆在穴口,精囊也反复拍打嫣红的花阜。啪啪啪啪,满室都是无休止的回声。 到最后,累得不行的姜晏发出了猫儿似的尖叫。 “不要了,不要了!肚子都鼓起来啦,好涨,里面已经满了!” 她当然是在胡说八道。 但裴云苍听得喉头滚动,俯身咬住姜晏后颈,深深地将精液灌注进收缩不已的甬道。抽出来的时候,白浊之物顺着未闭合的穴口缓缓流出,景色淫靡且可怜。 姜晏已是累得脚趾头都不想动了。 她被男人抱着,重新在温热的池水里洗了一次。中途迷迷糊糊睡着,再醒来,自己躺在榻上,身边的人还在。 隔着蒙眼的绸带,姜晏感知不到光。她胡乱伸手摸,摸到裴云苍赤裸的胸膛。再要动,就被对方握住了手。 “怎么?” 他问。 事后的男人嗓音更加沙哑,沉沉有若寒潭流动。 姜晏钻进裴云苍怀里,理直气壮扯了条胳膊过来,给自己当枕头:“天是不是还没亮呀?几更了?” 隔间一片黑暗,唯独窗棂映着淡淡的星光。 裴云苍注视着怀里的姜晏,他只能瞧见个模糊的脑袋。 “叁更刚过。” 还这么早啊。 姜晏打了个呵欠,随口发问:“你怎么没送我回去呀?” 裴云苍顿了顿。 他再过半个时辰出发,回灵净寺。也不知怎么回事,最后这时候,没让朱鹭把人送回侯府,而是留在此间共处一榻——即便朱鹭就在外头候着。 也许他是为了问话。 裴云苍如此想着,开口:“姜五娘除却男子以外,也喜欢女子么?” ——————— 今晚我努力多更一点。 所以…… 想要评论,饿饿 ????? -- 74事后试探 ъしχs⒈ⅭōⅯ 姜晏还不知道,自己和沉知婴的“磨镜癖好”已经传到了燕平王的耳朵里。 她问:“哪种喜欢?” 裴云苍将一只手伸进姜晏腿间,按了按她尚且潮湿的唇瓣:“这种。” 激烈的性事余韵未退,姜晏浑身抖了一下,下意识夹紧他的手掌。 “我不知道呀……为什么这么问?” 过了片刻,裴云苍抽出手:“无事。” 问这种问题,总归有点儿蠢。姜晏和其他女子有私,似乎并非难以容忍之事,当初知晓这个消息,他的感受多为诧异。 诧异过后,也就勉强接受了。 沉家的女郎在洛阳有些名声,裴云苍无需打听也知道,那是个仙气飘飘仿佛喝露水就能活的人物。贫瘠的情事经验限制了燕平王的想象力,他最多只能勾勒女子之间贴贴抱抱的画面,想不到太多污秽的玩法。 若他知道沉知婴实为男子,断不可能心平气和躺在这里和姜晏闲聊。 哪怕他和姜晏只是露水鸳鸯。 所以说男人就是麻烦。各种男人有各种麻烦。 姜晏还有些困,没纠结裴云苍的问题,半眯着眼睛继续摸他的脖颈胸膛。ЪlshùЪеи.co⒨(blshuben.com) “你现在还疼不疼呀?”她对交合的效用很感兴趣,“和人睡觉真的能治病?” 裴云苍嗯了一声。 “不是治病,只是减缓。尚且有余痛,不若先前严重。” 他的毛病时不时就发作,没有严格的期限。很多时候闹腾得不厉害,就硬生生扛过去,扛不住了,才想着借助外力。 姜晏就是他的外力。 “哦……”姜晏恍然,“难怪你不怎么找我呢。” 这话其实没什么意思。 但听着很像埋怨。 “我能把这个掀掉么?”姜晏抓住眼前的绸带,语气不太高兴,“系了好久,眼睛箍得疼,反正黑咕隆咚瞧不见你的脸……” 话没说完呢,她自个儿已经把绸带扯下来了。裴云苍手指微动,终究没有阻止。 黑暗中,姜晏又往裴云苍怀里贴了贴,笑嘻嘻地捧住他的脸。 “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没送我回家呀。是不是舍不得我走?” 柔软的手在冷峻的脸上摸来摸去,摸得裴云苍眉心挤出褶皱。他不习惯这种亲昵举动,也不擅长应对亲昵的问话,声音不自觉冷了下去:“宽榻尚可容人,如此而已。” 姜晏听得出对方情绪变化,轻轻哼了声,把手收回去了。 谁还没个脾气咋的。 她往外挪了挪,开始挑挑拣拣:“你现在都不住寺庙了,怎的还是一身檀香味儿,呛鼻子。” 裴云苍道:“我煞气重,灵净寺僧人告诫我可焚香静心。” 不光焚香,平时没事了他还读佛经,抄佛经,可惜完全没有修身养性。 姜晏:“我不喜欢这种香。”她记起惜抱厅的熏香,“我喜欢更淡一点,冷一点的,像落雪青松,结冰的湖……啊,闻相你知道罢,他的熏香就很好闻。” 闻阙? 裴云苍皱眉,蓦地想起许久之前的事来。 他曾夜探锦绣小苑,在湖边的八角阁内邀请闻阙共谋大事。邀请自然未成,偏巧清远侯府的姜五娘踏着月色前来,在楼下望见闻阙,彼此聊了几句闲话。 如今想来,姜晏对待闻阙的态度,的确有些奇怪。 他问:“你是喜欢闻阙的熏香,还是喜欢他的人?” 姜晏抱住薄被,故意答道:“都喜欢呀。” 因为语气太坦荡了,裴云苍反而没信,淡淡道:“哦。” 姜晏踢了他一脚。 身子折腾得狠了,踢在裴云苍腿上,也没几分力道。再要朝着胯下要害踢,裴云苍大手一捞,直接将她的脚握住。 粗砺的指腹磨蹭脚心,痒痒的,还有些刺。姜晏脚趾蜷起,挣了两下没挣脱,便说:“你管我喜不喜欢闻阙,谁不喜欢他呀?模样那么好,脾气也没得挑,还是当朝左相,多少人想嫁给他呢。” 要说人就是作怪,裴云苍明明没打算和姜晏走到成家那一步,却听不得她在他面前夸赞另一个男人。 说不清是不服还是不喜,他握着姜晏的足腕,径直按在自己腿间沉甸甸的部位。 “你如今是嫁不得他了。” 姜晏足弓紧紧贴着裴云苍的性器。她能感受到这处丝绸般的质地,略有些黏稠、滞重,而且充满蓬勃的侵略意味。 明明是温的,却烧得她脚底发热,整条腿都麻了。 “……要你管我。” 姜晏小声嘟囔,“你是我的谁?又不是我爹,我兄长……也不是我的夫郎。就算是我夫郎,也管不了我呀。” 她向来理直气壮,没理的事能说成有理的,占了理,更不能让人得半分便宜。 裴云苍胸腔颤了一下。 姜晏问:“你笑了么?” 裴云苍压平嘴角,冷声道:“没有。” “哼。” 姜晏眼珠转了转,试探着脚下用力,踩了几下。 裴云苍呼吸加重,警告似的握紧她的足腕:“别闹。” 姜晏偏要闹。 她轻轻重重地踩,踩得他再次起了反应,沉甸甸一根物什硌着足弓。 “云苍……” 姜晏语调变得甜蜜起来,“我不想睡了,你和我说说你的事情,好不好?”首发:гǒμsēщǒ.cǒм -- 75燕平王的过去 вしχs⒈ⅭōⅯ 有什么可说的呢? 抛开陈年累月的秘密不谈,裴云苍竟然无法找到可以袒露的事迹。 他的所有经历,都充塞着铁锈似的味道。既不有趣,也不轻松,没有任何叙说的必要。 但也许是色令智昏,抑或余毒未清,痛楚尚存,裴云苍沉默半晌,终究开了口。 “我自幼住在一个很冷的地方。” 燕郡荒凉,常年风沙。 “家中无甚兄弟,父母视我如累赘。” 他的父亲曾经风光,被打发到燕郡以后,却变得浑浑噩噩,整日挥霍金银大兴土木,建造飞萤台,搜罗男女美人,酒肉池林夜夜笙歌。 这当然是消除帝王忌惮之心的最好办法。 但也寒了母亲的心。 “我的母亲,是个很规矩的女子。” 裴云苍垂下眼帘。 胯下的刺激依旧在持续,他的视野浮现大片大片的光点。岁月仿佛逆转,幼时的画面重新铺开,满身是伤的稚童走过婆娑杨柳,烂漫日光,在垂着竹帘的敞轩外跪下。 ——母亲。ⒷlshùЪеи.co⒨(blshuben.com) 他呼唤她。 竹帘后的女子伸出手来,微笑着应道,云苍,快过来。 ——过来背书。 裴云苍生来聪慧,开始识字以后,看半卷兵书就能拿石子摆阵。父亲起初撞见,大恸哭泣:此子当成威胁!而后便厌恶他,冷待他,烧了家中的兵书不算,连棋子这等玩物也扔掉。隔叁差五,又传他过去考问,哪里不满意,就打。 裴云苍不满十岁,脊背已满是伤痕。 他大约天生反骨,越被阻拦,越要读书学武。他的母亲呢,曾经与父亲伉俪情深,自从搬到燕郡,被迫旁观父亲变得浪荡混帐,时间久了,人也就疯了。 疯了的裴母,将丈夫的变化归咎于仕途坎坷。她无法挽回,便将希望都寄托在独子身上,希冀裴云苍能更加出色,更加努力,让父亲满意。 可父亲并不希望裴云苍出色。 裴云苍每每在父亲那里挨了打,转道去见母亲,母亲对他身上的血痕视而不见,永远挂着一脸慈爱,催促他背书念诗写文章。 “后来,我渐渐大了,便想离开家宅。”裴云苍掩去所有细节,几乎什么也没有说,“有一次,父亲酒后失态,抓着我的头发往烧红的炭盆按。我竭力反抗,弄伤了他,当天夜里撬开门锁逃了。” 逃进茫茫风雪夜,奔向更广阔苍凉的天地。 当兵,打仗,受苦,活了又死死了又活。结识魏安平,遇见程无荣,封赏燕平王,又找了傀儡替身坐镇封地,自己藏匿洛阳远郊的灵净寺。 但这些事,不需要对姜晏讲。 他只说:“灵净寺是个很清静的地方,适合久居清修,所以我住在那里。” 姜晏头一次遇见这么不会讲故事的人。 拢共说了不到十句话,内容异常跳跃,没头没尾,难以揣摩。 她动也懒得动了,抽身就要睡觉,可是正到要紧关头,裴云苍哪肯放人,按着姜晏的足背,自己动了起来。 硬邦邦的棍子,贴着屈起的足弓来回抽送。湿润的龟头时不时戳在姜晏脚心,弄得她又痒又麻。 屋子里什么都看不清。于是男人的喘息声格外清晰,厚重。 他是匍匐的兽,一下下顶着撞着,微凉的精液射在姜晏的脚趾间。 黏糊糊的,气得姜晏抬脚又踢,蹬到他的脸。 裴云苍想起第一次欢好的事来,面庞无甚情绪,乌沉的眼瞳蕴着光。他按住她,俯身亲了下少女紧抿的唇角,将自己嘴唇沾染的精液蹭到她脸上。 “五娘,再会。” -- 糜艳破絮·沈知婴前世番外(一) 那是一个很冷的下午。 天空堆积着散不开的乌云,整个沉宅漂浮着秋雨过后的肃杀气。沉如青将满地的落叶踩得嘎吱响,边走边问:“他这模样……几天了?” 跟随的奴仆唉声叹气:“已是第叁日了。自从那日外出游逛,在河堤附近遇见了姜五娘,说了几句话,回来便闹起来,砸了许多东西,房门也关着,不让任何人进去。我们没有办法,只好按着老夫人的意思,早中晚运送水米饭食进屋……但也不怎么吃……” 沉如青走到门前,望见木窗高处掏空的窟窿。一根绳子倾斜着横亘其中。 他笑了笑:“就这么送饭送水?” “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父亲不在洛阳,祖母与母亲都太过心软。”沉如青叹了口气,并不犹豫,“把铁锤带来,砸门。” 建明二十年,沉如青在太学担任学官。刚忙完策论考试,连口热水都没喝上,就被家里的事情催回来。 他站在萧瑟冷风中,笼着袖子,平静地看着仆役砸门。 咣,咣,咣,上好的雕花木门很快成了一堆破烂碎屑。 愤怒的嚷叫伴随着腐烂般的气味,轰然倒向门外。 “滚!别进来!都说了别进来,不想活了么!” 沉如青偏了偏脑袋,按住疼痛的耳朵。他挥退众人,独自踏进味道难闻的房间。地上全是碎渣,除了门板的残骸,还有一些倾倒的案桌,碎裂的花瓶,撕成破烂可怜巴巴躺着的字画。沉如青看了一眼那画卷,意趣雅致的兰草糊满发霉的粟米,千金真迹成了烧火的破纸。 再往里走,光线逐渐昏暗,四下里拉着帏帐,黑咕隆咚的瞧不出东南西北。 沉如青凭着直觉左拐右探,总算在角落深处找到了闭门不出的弟弟。 说是“弟弟”,似乎也有些勉强。 躲在帏帐后的人披头散发,衣衫不整,一只手紧紧攥着修剪花枝的金剪。面容的确是美的,黛眉如远山,眼眸似墨石,颧骨浮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的胭脂却是晕开了,鲜红的色泽一直延伸到两颊,乍一看,活似吃过人的鬼怪。 沉如青隔着六七步站定,皱眉:“沉知婴,你又发什么疯?” 他的弟弟,或者说“妹妹”,这两年脾气逐渐变得乖张离奇,有时候坐在镜子前梳妆打扮一整天,有时则是突然铰烂绣好的荷花图。 诗会酒宴的举办次数,也越来越少。偶尔沉知婴出行,也不赴哪家贵女的约,只是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 “上次你发脾气,是四个月前。”沉如青被食物的腐烂味儿刺激得想干呕,硬生生忍住,“那次是因为姜晏接了赏花宴的帖子,然而没来。这次呢?” 站在黑暗中,穿着深红裙裳的沉知婴抬起眼帘。 他像一只艳鬼。 抹掉了伪装,撕开了体面的鬼。 “……这次,是偶遇。” 沉知婴动了动干裂的嘴唇,“我很开心能遇见她。” 沉如青没有接话,他便自顾自地讲了下去。 “她又长大些了,瘦了点儿,但是更好看。瞧见我的时候,还有些别扭呢……” “毕竟我们已经好几年没好好说过话了。还是小时候好,晏晏最喜欢我,总要我给她梳头发,戴耳坠,抱着我一起睡觉。” “我当然知道我们不行的,你看,她与我生分之后,我也没有打搅她。我连她的脸都要忘干净了,有什么忘不了的呢?洛阳的贵女这般多,我不缺玩伴,不缺密友,对,我能和她们一起,和她们一样的活下去。” 沉知婴的措辞颠叁倒四。 他陷入了某种混乱的臆想,微笑着抚摸自己的脸:“阿兄,我生得这般美,多少世家子弟不顾我年长,也要迎娶我进家门。可我是该嫁,还是该娶呢?” 许多年前,国师的指点,让险些夭折的沉知婴换了阴阳身份。 许多年后,国师不肯改口,沉家不能背负“违背天命”的罪名,因此沉知婴永远成为了女子。 “我真想杀了他。” 沉知婴低声呢喃。 他的恨意来得快也走得快,不需片刻,情绪就又转移到姜晏身上。 对,姜晏。 姜晏是沉知婴对性事的最初臆想。 他的第一次遗精,是因为她。 他的第一次自渎,是想着她。 关系疏远之后,沉知婴花费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来遗忘一个人。 忘了便忘了,怎知偶然遇见,说几句问候的闲话,碰碰手背,闻到她脖颈的汗味儿,潜伏在腿间的丑陋玩意儿就醒来了。 “阿兄。” 沉知婴道,“真奇怪啊,站在晏晏面前,我似乎又成了个男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庞浮起缥缈的微笑。 紧接着下一刻,情绪骤然阴沉。 “可宿成玉怎么总赖在她身边呢?好不容易偶遇晏晏,我差点儿就能告诉她我的秘密,我想让她选选我……可宿成玉怎么又跳出来了呢?那种——那种肮脏卑劣糊不上墙的烂泥,只会模仿闻阙存活的废物,凭什么得了她全部的信任,全部的喜欢?” “凭什么……” 沉知婴丢掉手里的剪刀。 他用嶙峋瘦削的手指捂住自己的脸。 “凭什么她要用那样的眼神看他?” -- 糜艳破絮·沈知婴番外(二) 喜欢,是藏不住的。 或许是一个笑容,一句话,抬起又放下的手臂。是离别时的不舍,再会的欣喜。 又或者,是姜晏望向宿成玉时,永远闪烁着亮光的眸子。 亮晶晶,水粼粼。 刺得沉知婴仓皇败逃。 他无法插足这两人之间。一切都太迟了,太迟了,早在许多年前,他使坏心眼揪姜晏头发骗姜晏陪伴自己玩耍的时候,宿成玉已经向她敞开了怀抱。用皮囊,微笑,纵容体贴的态度以及堂堂正正的男子身份,将姜晏诱捕吞食。 “我最清楚,宿六只是个不伦不类的伪君子,装腔作势的骗子……”沉知婴自说自话,“他根本没那么喜欢晏晏,他更喜欢晏晏的身份。运道好啊,有姜荣昌提携,刚上任就办大案。人也贪心,既要名声,又要晏晏,自己没半点风骨,连皮带骨都是照着闻阙描的……” 可这又算什么错呢?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曾经的权贵子弟落了难,凭着本事重新一步步爬上来,就算这期间得了清远侯的荫蔽,又怎样呢?就算效仿闻阙行事,又如何呢?闻子鸠朗朗明月,本就是年轻人追逐的方向。 世人不会耻笑挣扎攀爬的宿成玉。 只会夸赞他心有大志,不自伤于绝境。 世人也不会指责宿成玉利用女子谋取名利。 但凡长眼睛的,都能看到这对青梅竹马多年不改的感情,看到宿成玉对姜晏的温柔纵容。 也只有沉知婴,怀着苛刻甚至憎厌的情绪看待宿成玉。 他喃喃斥骂宿成玉的不堪,沉如青听得厌倦,反问道:“早干嘛去了?你既说宿六不好,以前有大把的时间阻挠他,打压他,让他露出所谓的真面目。沉知婴,你也不是完全没这手段罢?自己什么都不做,现在抱怨这些?” “你知道什么?”沉知婴猝然抬头,“你知道什么,啊?她那般依赖他,没了他,得多伤心……” 沉如青语气平淡:“这就是你软弱的借口?” 帏帐后的沉知婴冲出来,揪着沉如青的衣襟,将人狠狠掼在墙上。 他压着他,尖利怨毒的气息从口鼻流淌而出:“沉如青,你又用什么身份来嘲笑我?少摆兄长的架子了,你算我哪门子兄长?——就一个抱养的野种!” 沉知婴是叁房的子嗣。父亲当年在蜀地做官,仕途凶险,思虑过甚的母亲不顾腹中胎儿,硬是长途跋涉前去陪伴。怎料道中遭遇水患,惊惧腹痛诞下一子,尚未收拾好襁褓,婴孩便被高涨的洪水卷了去。 痛失幼子之后,母亲郁郁寡欢几年,因缘际会抱养了个流民遗弃的男婴儿。这男婴,便是沉如青。 至于沉知婴的诞生,是后面的事了。 无论如何,兄弟俩相处还算平和,从小到大没闹过红脸。 如今却变得气氛难堪。 沉如青没有动怒。他推开发疯的弟弟,整理好衣冠就走。临别时那一眼,写着说不出的怜悯。 而沉知婴赤脚站在碎瓷片之间,静悄悄地不说话。嗓子是哑的,四肢极度冰冷,整个人依旧像只诡谲的艳鬼。 建明二十一年春,姜晏与宿成玉成婚。庆贺的钟鼓之音,响彻整个洛阳城。 沉知婴坐在自己的“闺房”中,同样穿了身深红长裙,对着镜子仔仔细细描摹眉梢,花一夜时间辨认自己究竟是沉郎,还是婴娘。 建明二十二年秋,叁皇子司晨以护驾之名杀太子,围帝宫。宿成玉屠清远侯府,斩断太子一党的后路,并将妻子姜晏烧死在土堡中。 焦黑的烟升腾半空,久久不散。 天亮时,落了第一场秋雨。 -- 糜艳破絮·沈知婴番外(三) 沉知婴冒雨赶来,竟是连姜晏的尸骸也没瞧见。 他在污臭呛人的土堡里站了很久,呆愣愣地凝视着地面与墙壁扭曲的灰痕。 自从姜晏嫁作人妇,短短一年左右的时间,沉知婴变得更加善忘。他记不清幼年的欢笑与玩闹,也想不起那些怀抱着旖旎别扭情愫的过往。甚至连姜晏的脸,也被时光碾成薄薄的纸片。 可是,就在这个秋雨连绵的清晨。 对于宿成玉的厌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而姜晏的名字,像一把生了锈的钝刀,反反复复在他的心窝里搅。 “疼……” 沉知婴弓起脊背,手指死死抓住心口,迷茫呢喃,“疼……” 被最喜欢的人活生生烧死,一定很疼罢。 她向来是吃不了苦的,稍微受点儿委屈就要发脾气。捏捏脸蛋,都能留下红印子。 沉知婴还是想不起姜晏的容颜。他的记忆是破烂的棉絮,一块一块的,刺骨的寒风从缝隙间钻进来,呜呜咽咽地盘踞了大脑。 再后来的事,大抵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 叁皇子斗倒了太子,没多久又顺利从气息奄奄的皇帝手中得了传位的旨意。曾经支持太子的诸多家族大伤元气,其中以姜氏为最。 清远侯府门前的血迹,好几个月没有消退。 而行事决绝的宿成玉,因累累功绩,叁皇子亲善有加。新帝即位后,宿成玉便擢为右相,补了先父当年的空缺。 宿氏一日日重新风光,几十年间的荣辱变化,仿如一场大梦。若说有什么不一样,也只是宿成玉个人的声誉罢了。 毕竟,一个能亲自带兵屠清远侯府、追捕妻女并亲眼看着她们死于火油之中的男人……实在教人心生悚意。 更何况,宿成玉如今的地位权势,有多少是用姜氏的命填来的呢。 清高者不免讥讽暗骂,不屑与之为伍。趋炎附势者,则少不了夸赞宿成玉心怀大志行事果决,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耗费多年与清远侯虚与委蛇,可与先贤卧薪尝胆之举相比。 沉知婴每每从别人口中听到宿成玉的消息,都觉着恶心欲呕。 但他也只能骂几句恶心。 姜晏的尸骨收拢到了哪里,沉知婴不知道。清远侯府的人死了大半,活着的也都充了贱籍,难以相见。或许是那日宿成玉烧死妻女的行径过于惊骇,而姜氏已是不可提的存在,人们鲜少关心姜晏最终的去处。总归死是死透了,有什么可挂怀的呢?君不见,连长安孟氏也受了牵连,昔日门庭早已被萋萋野草覆盖。 建明二十六年。 沉知婴终于疯了。 他彻底厌倦错乱无聊的人生,经常赤着脚大哭大笑地奔跑在雨地里,说些花开了天暖了该办诗会的昏话。一日爬到家中最高的楼阁顶,摘了满怀的桃花,欣喜而快乐地自言自语。 “正好做新胭脂,装在银钿花的小盒子里,给大家送去。阿莹得一盒,谭四得一盒……” 沉知婴罔顾底下惊慌哭泣的母亲,仔细数着旧日相识的贵女。所有的名字都没有对应的脸,连声音和衣着打扮都忘却了。 “还有……要给晏晏留最好的一盒……” 提及姜晏,沉知婴抬头,被灿烂的日光晃花了眼。模糊的侧影隐约浮现在视野之中,他向前迈步,身体骤然坠落。 守在底下的人全都仰着头,张着手臂,看着他落下来,落下来,然后…… 啪咚。 纷纷扬扬的桃花,飘舞旋转着覆盖了沉知婴枯瘦空白的脸。 —————— 总算登上来了 -- 糜艳破絮·沈知婴番外(四)7400珠 沉知婴娘死了。 说是病死的,此女身体羸弱,已经连续几年没有外出露面。这期间,自然有贵女登门探看,但都被沉叁夫人婉言劝阻,未见其人便打道回府。 城中早有沉知婴不久于世的传言,没曾想如今尘埃落定。一时间,许多人想起当初清雅脱俗的文仙,不免感慨佳人薄命,世道无常。 丧葬事宜也算大操大办。沉如青忙前忙后,身心俱疲,闲下来实在无法分拨精力安慰默默哭泣的母亲,干脆在周围随便走一走,喘口气。 结果走着走着,抓着个偷偷吃席的可疑男人。 此人身披破旧道袍,灰白的头发蓬草似的扎在脑后,两只手抓着猪脑袋,啃得满嘴流油。 沉如青瞧着不对,立即将人捉了拷问。没多久,对方便杀猪似的嚎起来,连声嚷着:“我来见令弟!我要与令弟说话!” 沉如青:“哪个令弟?” 道士神情萎靡,打了个饱嗝儿:“嗝……就你最亲的那个。” 沉如青色变。 外人皆道沉知婴病逝,然而事实是他并没有死,只摔断了腿,搬到外面庄子住了。这死遁之法实属无奈之举,家里也是没有办法,希望沉知婴脱离以往身份,重新寻个活法。至于怎么活,能不能活下去……谁也没谱。 沉如青盯着道士看了许久,突然福至心灵,伸手摸来摸去,在对方脸上剥了张人皮下来。 道士的真容得以暴露。 沉如青看得额角突突直跳。 自打新帝即位,便开始肃清朝纲。先前被封为座上宾的国师,转瞬之间成为落水狗,人人喊打。新帝自然是要杀之以儆效尤的,然而不知这妖道使了什么法子,竟然逃出皇宫,再寻不着。 现在,国师搁这儿现身了。 沉如青真想直接把人杀了,忍了半晌,终是将国师送到庄子上,交由沉知婴发落。 他心底尚且存着微弱的希冀;沉知婴的命,本就是这国师害的,如今见着国师,说不准能解开心结,恢复正常呢。 可惜事与愿违。 住在庄子的沉知婴,依旧疯疯癫癫的,见了国师也没转好。那国师呢,打着赎罪的名号,赖在沉知婴身边不走了,哭着嚎着赌咒发誓要把人治好。 闹哄哄几天过后,夜里,沉知婴用拐杖敲破了国师的脑袋。 “我听沉如青说,你会易容。” 难得有片刻清醒,他道,“你给我画画脸,将我画得美丽无比,胜过宫中所有嫔妃。” 年底,大雪叁日,洛阳成了白茫茫一片。 宫城挂满了喜庆的绸缎与铜灯,天子夜宴群臣。酒过叁巡,有一武将醉醺醺献上舞姬数人,为宴会助兴。 天子居正位,与下首宿成玉谈笑晏晏,彼此手中都举着酒盏。身形曼妙的舞姬流入席间,扭腰挥袖,香气弥散。为首者宽袍大袖,不露半寸肌肤,然眉眼动人,似乎能勾走宾客魂魄。 她踩着莲步,在馥郁的香气中接近天子,广袖翻飞间,涌动的软香更为热烈。天子饮酒半盏,阴鸷的面容含着一缕兴味,抬手指道:“此女留用。” 怎知就在这一瞬间,女子袖口闪现银光。 她按动藏匿腕间的弓弩,箭矢射向天子胸口。危急时刻,左右羽林卫挥动大刀,劈断破空箭镞,亦将此女砍得身首分离。 美艳的头颅骨碌碌滚动着,停在左侧案桌前。 坐在案后的季桓动也未动,面上挂着捉摸不透的笑意。弯起的桃花眼,对上舞姬涣散的瞳孔。 “再见。” 季桓做口型,对着惨死的舞姬告别。 再见,沉郎君。 -- 糜艳破絮·沈知婴番外(终)7900珠 大抵人活着就得有个目标。死,也要寻个死的理由。 譬如季桓,与宿成玉结下杀父之仇,从此心性大变,成了人人忌惮躲避的笑面毒蛇。他盯着每个人,专找他们的错处,秘密,伺机扑咬攻击。 大司农就是季桓刀笔下的亡魂。 新帝即位,并未偏袒宿成玉而排挤季桓,反而因着多件功绩,擢季桓为御史大夫。 这事儿挺有意思。 宿成玉子承父业,做了右相。季桓同样子承父业,担当监察百官的御史大夫,辅佐并掣肘宿成玉。 天家司氏,玩权衡之术永远都是这一套。 …… 夜宴刺杀事件发生的前叁个月,沉知婴找到季桓,请求联手。 他已经从国师那里得了人皮面具,足以假扮女子不露破绽,然而想要混入宫中,必须季桓帮忙。 季桓并不惊讶沉知婴的男子身份,他问:“你要做自取灭亡的蠢事,怎敢拉着我?” 沉知婴道:“因为你与我相同,都想让他们死。” 季桓只是笑。 沉知婴还疯着,疯出了新高度。表面看起来挺正常,其实早已失去了理智和判断。 “我也是要死的。” 沉知婴说,“我活得厌倦,于是决意去死。但死前总得做点儿有道理的事情,想来想去,那就给晏晏出出气罢。” 于是,叁个月后,季桓安排沉知婴潜入宫宴。以舞姬的身份,刺杀天子以及宿成玉。 一切都毫无悬念。 季桓冷眼看着沉知婴射箭失败,脑袋分家。 又在闹哄哄的氛围中,目睹天子扼喉吐血,黑红的液体淋淋漓漓染湿衣襟。 ——沉知婴献舞的时候,袖间藏了掺毒的香粉。这香粉落在酒水之中,饮入肚腹,自然要出事。 周围一片尖叫呼喊。 季桓视线挪动,看向对面的宿成玉。两相对视,表情淡漠的宿成玉眉心蹙起,张嘴要说什么,猩红的血同样喷涌而出。 “陛下!” “宿相!” “快来御医——” 混乱中季桓起身,缓步走至案前,弯腰捧住沉知婴的头颅,转了转方向。好让这沾了灰的脑袋,正对前方。 完成这个诡异的举动,季桓往后退步,拿洁净的帕子擦拭指尖。 沉知婴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 光怪陆离的视野中,似乎出现了个灰发宽袍的道士。这道士扯着悲天悯人的腔调,将两枚药丸分别送入司晨与宿成玉口里。 “可怜,可怜呵……” 沉知婴迟钝地听到国师的慨叹。 “世上之事总难如意,如此方能得趣……”此人说着轻飘飘的话语,转头看向沉知婴,诡谲蓝眼弯起微妙的弧度。霎时间,磅礴的恶意攫夺了沉知婴不甘泯灭的意识。 啊…… 说起来…… 连谋害皇帝和宿成玉的香粉……也是这妖道赠予的啊…… 玩弄人心……以此为乐的……妖……道…… 在悲凉寂静的黑暗中,不知名的魂魄一点点破碎,消失。 宴席依旧热闹,依旧混乱,大臣们惊惧难安,羽林卫团团包围,刀剑指向突兀现身的国师。 前,国师。 “要杀我么?” 灰发男人不慌不忙地笑出声来,笑得紫袍抖动眼角泛泪。他站在辉煌灯火里,五官深邃长眉高鼻,上挑的眼眸流动着潋滟的光。这是一张极美的脸,极妖异,极白,右眼下方点着米粒似的红痣。 “杀了我,陛下的毒可就治不好了啊。我是最清楚的,这种毒,得按月服用解药,吃个十年十五年的……如今只有我能制解药啊。” 他摇头叹息,任由锋利刀刃悬停喉间。冰凉恶意的眼神,落在年轻天子的脸上:“怎样?陛下选择毒发而死,抑或长寿延绵?” 司晨歪倒在案边,怨毒而厌憎地看着祸害先帝的妖道。良久,他呲了呲牙,牙缝全是血。 “——来人,给国师奉座。” 季桓看了眼面色苍白的宿成玉,讥嘲般笑了笑,挥手命人拖走沉知婴的尸体,以备查验。 这查验,不会牵连他自己。 也不会牵连沉家。 所谓的刺杀只是宴席余兴,天子尚且存活,宿成玉也不会死。曾经的国师如今又成了国师,兜兜转转,新的轮回开始转动。 至于死在冬夜的亡魂…… 无人识记,无人哀悼。 亦得不到一声恸哭。 ——————— 前前章年号错误,感谢指正。 嘤嘤的番外结束了,前世的事还有季桓视角,宿成玉视角等,以后逐渐拼凑完整。 正文主线很快就到鸠鸠。 -- 76不要将我当成傻子 与前次相同,姜晏依旧不清楚自己怎么回去的。 似乎是和云苍亲着亲着又弄了一次,迷迷糊糊睡着,再醒来,便瞧见自家卧房熟悉的帐顶。 姜晏去暖玉庄,用的是可靠的车马仆役,不担心有人乱传闲话。暖玉庄的那位办事牢靠,每每派穿戴清雅的女子迎接,举手投足有若贵女,旁人见了,也只当姜晏结交了哪家的千金,聚在一起玩耍罢了。 但玩耍不可能过夜,昏睡的姜晏也无法堂而皇之坐车回家。 她记得昨晚带了朱鹭,于是传朱鹭进来问话:“昨夜我何时归家?” 隔着薄红的纱帐,朱鹭隐约瞥见姜晏肩头点点红梅,垂下视线:“在庄子待了半个时辰便回来了。” 不可能。 姜晏又问了几句,知晓有人扮作自己的模样登车先行离开。这就有意思了,能伪装身份一路回家而不招致任何猜疑,单凭衣着打扮可不行……云苍找了个容貌肖似她的女子?抑或此女精通画脸易容? 易容这个词,还是姜晏从话本子里看的呢。 她想来想去,想得扑哧笑出了声。笑过之后,又摇头嫌弃:“侯府的防卫也太差劲了。” 伪装姜晏的人提前回侯府,等真正的姜晏夜半归家方能替换。姜晏怎么进的屋,假姜晏怎么悄悄离开,完全是个谜。 她打了个呵欠,挥退朱鹭。 腰腿还困倦得很,某个操劳过度的地方肿着,动一动都难受。姜晏干脆哪儿也不去了,就倚着床,使唤阿蘅给自己擦脸洗漱。吃了几个小糖包,她要来纸笔,咬着笔杆苦思冥想半晌,开始写字。 「桓哥哥,见字如唔。」 「五娘不日将前往一场文会,题已知晓,但腹中笔墨不多……苦难砺心志,奢靡难久长,此题当引豪杰人物……」 很敷衍地过渡了几句,切入正题。 「你可知当世哪些王侯将相有类似遭遇?」 想了想,姜晏详细补充了一些细节。比如幼年不受双亲喜爱,被父亲责罚虐待,少时离家外出闯荡。 写完这封信,她差阿蘅拿走。听闻是给季桓的,阿蘅嘴皮子蠕动片刻,犹犹豫豫应下。待到中午,姜晏用过午饭,听雪栀描述新来的黄夫人如何受宠,阿蘅回来了。 “娘子。” 阿蘅遣雪栀出去,跪坐在姜晏面前,“婢子有一事想问。” 姜晏心不在焉地玩弄吃剩的桃子点心:“季桓收着信了?” 阿蘅点头。 这面容清秀的婢女绞着手指,仿佛积攒了所有的勇气,开口道:“娘子可是变了心,打算与季郎君结亲?” 姜晏并不意外阿蘅会有这样的猜测。 男女的来往总归要敏感一些。 她扔了手中稀烂的面团,懒懒道:“这不是你该打听的事。” 阿蘅便不吭声了。 院中花狸躺在软草间打滚,喵呜喵呜地叫。蝴蝶绕梁,花香馥郁,一派闲适安宁的景象。 日落西沉之时,季桓自兰台归家,被父亲季慎之叫去训诫了半个时辰,方踩着疲软的步伐回到居所。 “我一定是上辈子做尽坏事,才托生到这样的家里。”他边解衣领边哀叹,“谁家的父亲如此苛待亲儿?兰台的事务,最麻烦最难搞的,必定是我接手;好不容易回家喘口气,还得被他从头到脚挑剔一番,反省当日犯过的小错……写奏疏时和同僚开几句玩笑都不行,赶明儿我焚香沐浴再干活,如何?” 跟随的仆役哪儿敢接腔啊,只能陪笑。 季桓随便解开官袍扔在楎架上,余光瞥见案头信笺,长眉微挑。拆开来看,先是一笑,而后这笑意渐渐沉寂。 仆役静悄悄地退出去了。 季桓独自坐在屋中,将信纸铺平,一手压着墨迹,指尖轻轻叩击。他不笑的时候,便显得格外冷漠疏离,眉梢眼角都写着清醒的薄凉。 “先是查宿六,进皎月阁探听讯息……” “请闻阙指点文义……” “如今都开始操心怎么写文章了。” “平时看几个字都犯困的人……晏晏……” 季桓将姜晏的名字含在唇齿间,缠绵而倦懒地,“不要将我当成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傻子啊。” -- 77“主人。” ъしχs⒈ⅭōⅯ 日子就像漫长而疲乏的梦。晨起,日落,循环往复。 今日宿成玉登门拜访,明日沉知婴邀请赏花。 偶尔也有季桓的书信送来,语气温软地约姜晏去某个山清水秀安静私密的地界私会。 姜晏哪个都不想搭理。 她给宿成玉出了新难题,要宿成玉亲手打磨一套棋具;给沉知婴送去几匹上好的绢帛,支使他绣些漂亮的裙子和手帕荷包,什么时候让她满意了才能相见;至于季桓,打发起来最简单,只需要此人认真答复先前的信件,将符合条件的人物罗列出来,附生平简录。且不得有所疏漏。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月,姜晏都过得很清静。 期间,关在房中的程大夫呕心沥血,顶着偌大的黑眼圈,总算做出些缓解母猫发情症状的小药丸。 求爷爷告奶奶地哄着花狸吃,可花狸嫌苦,咬得程无荣两手都是伤。好不容易喂下去,程无荣自个儿毒性快要发作,他扯着姜晏的裙角哭得泪一把鼻涕一把:“小娘子哎,炼药也要炼好久,你不能把药材卡得那么死……” 姜晏一脚把人踹开。ЪlshùЪеи.co⒨(blshuben.com) 隔了几天,她带着程无荣做好的解药,去见蝉奴。 蝉奴已经是宿成玉身边的仆人了,穿着体面的青布短裰,腰间挎着弯弯的短刀。清癯的面容不苟言笑,见到姜晏,沉寂的眼珠子便蒙上似痛似恍惚的光。 “好好待着,有事不得隐瞒。” 姜晏给蝉奴扔了药,看也不看他,先行离开。蝉奴没能接住这药,缓缓屈膝跪下去,僵硬的手指抓了几次,才将药丸捏在手中。 ——体内的毒,两个时辰前就已发作。姜晏显然不甚上心,硬是让他熬了许久时间。 蝉奴张开疼痛的嘴巴,将散发着香气的药囫囵吞下。 清凉馨香的味道顺着胃管流淌而下,干涸的喉咙终于得以出声。他试了又试,发出嘶哑难听的呼唤。 “……主人。” 发颤的手指在虚空做出抓握的动作。 “主人。” *** 见过蝉奴,姜晏原路折返。 她没能从蝉奴那里得到有用的讯息,这也正常,蝉奴接触宿成玉的时间尚短,当下他最重要的任务是取得宿成玉的信任。 姜晏肯亲自见蝉奴,是为敲打威吓。 她觉得自己挺像话本子里的恶毒坏人,所以回家的路上心情一直不错。临近早桂街,一卖花姑娘笑嘻嘻地跑过来,递上沉甸甸的竹篮:“有位美郎君买来送给娘子。” 满满一竹篮,全是开得饱满的玉兰。 朱鹭要验,姜晏心有所感,主动接过竹篮抱在怀里翻检。果然,层层迭迭的花瓣底下,藏着不起眼的字笺。 闻阙约见姜五娘。时间为此刻,地点在两条街外的茶肆。 姜晏握着这字笺,嘴唇一点点翘起来。 总算等到了。 “阿蘅,把球球抱出来。” 她高兴时语调都是轻软的,“我想去吃茶,快点呀!” 吃茶为什么要带花狸,阿蘅是想不通的。不过姜晏的主意向来任性,也不需要周围人理解。待花狸送上车舆,姜晏笑着亲了亲它的脑门。 “球球,球球……” 她的眼眸盈着碎星。 “我们要去干坏事啦。” -- 78坏透了。 вしχs⒈ⅭōⅯ 约见的地方很是清静。回廊绕绿,流水潺潺。姜晏在门外和脸上有疤的护卫打了招呼,抱着猫进去,便见闻阙坐在一方小案后,垂目翻阅着什么文书。 “闻相。” 姜晏规规矩矩行了礼,没得到回应。她也不慌,弯腰放了花狸随意走动,自己屈膝坐在小案对面。视线掠过文书密密麻麻的墨字,只觉头昏脑胀,半分意趣也无。也正是这一瞥,她捕捉到几个似曾相识的字眼。 燕平王,安顺国军备…… 燕平王裴寂,姜晏已有耳闻。 姜荣昌曾给她讲过裴寂的事迹,仔细算起来,和暖玉庄的云苍颇有几分吻合。但燕平王镇守安顺,无令不得进洛阳,否则就是谋逆犯上的大罪。 而且,也没听说燕平王中过什么难以根除的毒。 走神间,闻阙放下文书,揉了揉眉心道:“你来了。” 他今日穿着天苍色的常服,发间半幅巾帻,除却腰间佩玉,浑身再无雕饰。ⒷlshùЪеи.co⒨(blshuben.com) 如此朴素的装扮,反倒衬得容颜愈发出色。 姜晏手指抠了下竹席的纹路。常人很难近距离抵御这种美色攻击,出于保护理智的考虑,她该退一退,退到更安全的位置。 但姜晏又觉着不服气,坚决不肯露怯——长得好看又怎么了,她自个儿也不差,哪能轻易受影响。 “当丞相真累,休沐日也不得歇息。”她胡乱扯了一句,便直入主题,“闻子鸠,你如今叫我来,是愿意信我了么?” 为了保有气势,姜晏换了称呼。 闻阙已经习惯她不够尊敬的说话方式,神色平静地摇头:“并未全信。魂魄转世之说委实离奇,恕闻某难以接受。不过,这不重要。” 姜晏睁着一双清亮的猫儿眼,看他半晌,应和道:“的确不重要。” 她向他剖白秘密,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 如果她是有价值的,那么,他才会真正地正视她,审查她,与她共谋利益。 “想来姜五娘也明白,我这段日子定然查访了许多事。”闻阙斟茶一盏,推至姜晏身前,“姜氏无需派遣你来怂恿我对付叁殿下,若你受了谁的指派,背后之人绝非出身姜氏。” 姜晏皱眉,张口欲言。 闻阙抬手打断,目光温和而疏离:“我亦猜想,是否姜五娘与宿六感情不睦,意气用事,因此在我面前诋毁宿六,使他仕途不顺。” “我才没有诋毁他。”姜晏小声说,“他就是很坏的,坏透了。” 闻阙唇边弯起很浅的笑意。 只是这笑意未及眼底。 姜晏的话听着像女儿家的抱怨,但据他所知,姜晏与宿成玉的关系的确发生了变化。与此同时,姜晏曾几番前往一个叫做暖玉庄的地方。庄子看似简单,实则守备森严,所谓的主人是个商户,然而顺着商户的宗族关系一路追查,查到的人脉却隐隐指向燕平王。 燕平王行事乖张,且为人无甚道德。也许他哄了姜晏为自己做事,又或者,是姜晏主动为燕平王分忧……?闻阙不喜这样的猜测,但没有第叁种理由,能够解释姜晏的行为。 -- 79我不想再看你摔得尸骸破碎毫无作为。 “廷尉府的阴私,我亦掌握了一些。如五娘所言,的确有许多可疑之处,追究下去,定能查出不少见不得光的陈年旧案。” 能交到廷尉府的案子,只能是大案重案。 犯法者,公侯大夫,亲王将相。 既然身份贵重,廷尉办差也多有掣肘顾虑。以权谋私、中饱私囊也变得合情合理。但这不是最可怕的。 可怕的是,监察百官的御史大夫不能秉公办事,反而与廷尉府沆瀣一气,减轻某些罪人的刑罚,构陷某些囚犯的罪名。 “季慎之素有铁面赤心之名,在朝中不偏不倚,不结党营私,不参与争斗。”闻阙望着姜晏,“现在还没有季慎之犯错的证据,我也只是有所疑虑。但如果他真的如你所说……届时查案的人无论是我,还是你说的宿六,都不会替他遮掩罪名。季家与清远侯府常有往来,你明白以后会怎样么?” 姜晏点头。 她明白的。 季慎之若是罪行暴露,下场只有死。丧父的季桓会仇恨宿成玉,如若知晓姜晏知情不报,恐怕连姜晏也一并恨了。 所以,她不会让他知道。 “我没有理由替旁人遮掩罪责。”姜晏道,“宿成玉除季慎之,一则扬名,一则为叁皇子铲除障碍。而你,则是想着天下的公道,为了公道,也不会放过季慎之。” 闻阙:“此事尚未寻到证据,不可妄言。” “你既然与我议论,便是心里有数了。”姜晏握住温热的茶盏,“无论你怎么猜测我的动机,我说过的话,你已经信了一半。窃印之案,若是不急,大可等待宿成玉以身验证;你若疑虑我来意不善,尽可以将我放在眼皮子底下时常审问。不过,我今日来,尚且有一件事要说。” 她轻轻啜饮茶汤。 “我的父亲,月前纳一黄家女为妾。此女本是衡水都尉黄宸的远房亲戚,自打进了侯府,侍奉父亲颇为殷切。” 提及后宅琐事,姜晏语气淡淡。 “黄宸与宿氏有旧,多年帮衬宿成玉。不仅如此,黄宸还是叁皇子的人。”她想起皎月阁凶险的会面,“叁皇子每每出行,总爱伪装身份,月前他在皎月阁约见宿成玉,借的是黄宸的名头,聊的东西绝非小事,因而连端茶送水的仆役也杀死封口。黄宸位高权重,当为叁皇子倚重之人,如今我家这位黄夫人,极有可能是安插进来的眼线。” “闻子鸠。” 姜晏直视于闻阙,“姜氏存亡比不得天下安危,但只有庙堂安定,方能得天下太平。道理你比我清楚,我只想护我亲族平安,且让宿成玉暴露本性死无葬身之地。而闻子鸠,当守着公道与太平,避免将来那些可能发生的祸端……” “我不想再看见你摔得尸骸破碎毫无作为了。” -- 80步步接近 毫无作为。 她倒是真的敢说。 闻阙望着姜晏。清远侯府的小千金娇俏又明媚,坐在清雅简净的房间里,是压不住的一抹艳色。葱管似的手指拢着陶土茶盏,圆而媚的眼眸仿佛浸着冷泉,波光粼粼的,水里还映着一个他。 还是小孩子啊。 闻阙想。 他对于姜晏的怀疑又减了几分,论起来,他也不希望这样的姜晏和燕平王扯上关系。朝堂局势晦暗不明,处处藏着脏污与凶险,身为左相的自己尚且高处不胜寒,一个小姑娘……哪怕是清远侯府的千金,折在里头也是弹指一挥的事。 若她与燕平王没有关系就好了。 若她只是个意气用事的人,来他面前胡搅蛮缠,意图为难曾经的心上人;或者,她的确转世重生,带着前生疮痍的记忆,想要为他敲面警钟。 那么,他也能放下提防,淡淡称赞一句少年无畏。 无畏与莽撞,本就是年轻人独有的资格。 “姜五娘听说过一个传闻么?”闻阙掩住文书,“相传前些年大熹动荡时,有叛军在洛阳城下挖了密道。后来叛乱既平,天子也曾派遣南北军掘地搜查,没有找到所谓密道,反而发生了一些高楼庙宇倾塌的怪事。僧道者说这是动了都城的龙气。天子信奉鬼神之说,于是不再查探,也不允旁人议论此事了。” 姜晏不知道这个传闻。 她表现出的茫然,被闻阙尽数收入眼底。 密道究竟是否存在,他并无证据。但前些日子燕平王裴寂私自入洛阳,四处行动神出鬼没,后来又毫无征兆地销声匿迹。城门守备早已变得无比森严,此人绝不可能堂堂正正离开,定是走了其他路子。 联系燕平王的做派,闻阙怀疑密道确实存在。并且,这密道也是燕平王敢进城拉拢朝臣谋逆的底气。 “罢了。” 闻阙压低眼睫,“今日就到这里罢。” 他已经了解姜晏接触自己的意图,即便这意图有可能是假的。不论如何,姜晏有句话说对了,他是该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审视观察,直到确认她不属于任何一方复杂势力,不会做出任何不利之事。 “……哦。”姜晏干巴巴应了一声,对闻阙身后刨柜门的花狸伸手,“球球,回来,我们走了。” 花狸忙着研究木门的雕花。 姜晏对闻阙扯出个抱歉的笑容,起身绕过他,弯腰抱猫。动作之间,她扯松腰间的小荷包,将细碎的粉末撒在闻阙袍摆。 这粉末由木天蓼研磨而成。花狸嗅觉敏锐,当即瞪圆了眼睛挣脱姜晏臂膀,扑到闻阙后背,开始打滚抓挠。 “哎呀,不能这样。”姜晏虚情假意地阻止道,“球球别淘气,怎么总是黏着闻相不走呀?这么喜欢人家么?” 花狸的伤已经痊愈,没了利爪,怎么折腾也刮不破闻阙的衣袍,但也将这苍青的面料弄得皱皱巴巴。它正兴奋呢,压炕似的不肯起来,姜晏拽了一拽,没拽动,反而险些将闻阙的外袍扯落肩头。 闻阙眉心一跳。 他按住衣襟,转而抚摸花狸的耳根,动作熟络地挠弄片刻。姜晏蹲坐下来,弯着眸子看他,半晌开口:“闻子鸠,你待猫真好呀。” 少女的嗓音变得懒懒的,调子拖长,像是在和人撒娇。 闻阙顿了下,才说:“猫狗之物,心性单纯。” 这便是不喜人心复杂了。 姜晏歪着脑袋,漆黑的眼珠子忽闪几下,“我记得你说过,家里养了一只小郎君。你瞧,球球现在还没有找到交配的猫儿,可不可以让它见见你家的小郎君,若是合眼缘,就凑在一起做对露水夫妻……” 闻阙视线移动,对上姜晏坦然而期待的神情。他思索一瞬,回绝:“恐怕不妥。它不爱出门,只喜欢待在自家宅子里。” 这岂不是更好。 姜晏拍手:“那就让球球去见小郎君嘛!正好,今日我也在,我随你回家,顺便也认认闻相养育的猫儿,好不好呀?” 她笑靥如花。 “闻相家里的小郎君……” “一定特别招人喜欢。” -- 81“登堂入室” ъしχs⒈ⅭōⅯ 想要取得闻阙的信任真不容易。 姜晏自认已经拿出足够的诚意,但这远远不够。闻阙的确是温和的,但也疏离冷静,心思缜密,凡事都得在脑子里过个十遍八遍,任何细节都不肯疏漏。 宿成玉将来接手的窃印案,是姜晏最能拿出手的证据。 证明她并非受人驱使,的的确确魂魄重生。 如今距离窃印案还有一段时间。 她得拉近她和闻阙的关系,最起码,让闻阙正视她,估量她,对她有个好印象。千万别弄巧成拙,变成闻阙防备敌视的存在,某天夜里不明不白人没了。 姜晏不惮以最坏的思路揣测闻阙。 即便闻阙十有八九不会特意对付侯门的小千金——他压根儿不是那种人。 和人套近乎并非姜晏专长。 而且她也没耐性伪装成知书达理的模样,对闻阙尊敬有加。伪装是门本事,姜晏自认做不到宿成玉这般表里不一,她装一会儿决计就会暴露本性。ЪlshùЪеи.co⒨(blshuben.com) 所以,干脆一开始就不要伪装。 放松一点,冒进一些,试探闻阙的底线,制造一个个相处的机会……动机不能太明显,做事也不能太主动,要把握合适的尺度。 猫猫狗狗是最和平的话题。 多夸夸他养的猫,适当表露期待,以及一点点为难。 看,位高权重的丞相大人就态度松动了。 “也不是不行……”闻阙斟酌言辞,“你若一定要让它们相见,便随我走罢。” “太好了!” 姜晏蹦跳了下,显现出十分开心的样子,“快走快走,现在就出发。” 可能是因为高兴,她揪住了闻阙的袖子。待闻阙眼神示意,才收手站直,清了清嗓子:“我们怎么走?” 这情态自然也是装出来的。 闻阙没瞧出端倪,唇边泛起微弱的笑意。他将纠缠不休的花狸抱进怀里:“五娘若不嫌弃,便与我共乘一车罢。” 尚未出嫁的姜五娘,若是乘坐侯府车舆前往闻宅,少不得传出闲话。 毕竟……闻阙虽然年近而立,家中半个妻妾也无。 命随行仆役在此等待之后,姜晏跟着闻阙离开。 路上,她与他面对面坐着,一个腰板挺直如松,一个单手托腮姿势随意。 “是怎样的猫呢?” 姜晏时不时提起话头来。 “和球球一般大?啊,我说的是体型……你瞧,球球还在长肉,以后指不定会更大呢。” “发情真让人头疼,夜里也叫,叫得嗓子都哑了。我实在觉着心疼……” “说起来,小郎君发情的时候怎么解决呢?我呀,让家里的大夫配了些抑制的药,勉强有些效用……你要不要呀?” 闻阙并无厌烦,言简意赅地回答着她的问话。 临近下车,姜晏知道了那猫叫做乌雪。今年叁岁,已经是成熟的大猫了。 等她踩着小杌子下来,已经身处闻宅内院。闻阙带着姜晏走过青石板路与拱桥溪流,在一处竹树环绕的庭院止步。 院中落着许多树叶与细碎花瓣。闻阙触碰院墙悬挂的铃铛,反复几次,便有只皮毛雪白蓬松的猫儿慢吞吞走出来,拿清澈透亮的蓝眼睛打量姜晏。身后墨色的尾巴支棱起来,如同一把大扫帚。 “乌雪耳朵不太灵。” 他放了花狸落地,对姜晏解释,“你若要与它顽,多让它闻闻味道。” 初到陌生地盘的花狸小心谨慎地迈动步伐,雪里拖枪的长毛大猫则是缓步靠近,在空气中嗅闻试探。 姜晏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直到它俩顺利碰面,谁也没有哈气呲牙。 “真好。”她真情实意舒了口气,“看来彼此印象都不错嘛。” 不打扰两只猫认识,姜晏转而向闻阙讨茶喝。 既是到了家宅,闻阙自然要待客。他请她进屋坐下,这会客的屋子敞亮且清雅,墙面挂一幅楚辞,另有陶瓶花枝摆件若干。雕镂古朴的香炉,袅袅升腾着清苦的气息。 姜晏看了一圈儿,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寒。 前世,嫁给宿成玉之后,住的院子布局与这里有些相似。在外面不太注意,进屋之后方能发现,宿成玉用于会客议事的堂屋……竟与此间完全相同。 连陶瓶里花枝的摆放角度,都如出一辙。 尒説+影視:ρó㈠捌мó.cóм -- 82画皮 斜映的余晖里,坐着眉目安静的年轻人。 他挽着一双袖子,垂眸仔细打磨手中的棋石。沙沙,沙沙,细碎的摩擦声轻快急促,淡白粉末如烟如雾,落在青筋隐现的小臂。 这是姜晏派给宿成玉的任务。 他需要亲自打磨一套棋具,换取及冠时的赠礼。 世上恐怕再没有比姜晏更不讲道理的女孩子。想要从她手里得到些什么,得用好几倍的精力和诚心来换。 即便她回赠的东西,可能只是一些零碎拙劣的小玩意儿。比如琉璃珠,玉络子,不肯绣花的手帕,刻着歪歪扭扭字迹的银铃铛。 这些年来,宿成玉不知送出去多少心意。姜晏给他的寥寥无几,全都仔细收在屋里。 沙沙,沙沙。 宿成玉专心致志重复着手上的动作。 蝉奴跪坐在旁,帮忙擦拭已经磨得光洁圆润的白玉棋石。隔着敞开的木窗,庭院中的石榴树被风吹得飒飒作响,其间似乎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呜咽。 啪嗒,宿成玉手中的棋子脱落在地。蝉奴抬头望去,宿成玉捏住流血的手指,破损的指腹肿胀青黑。 是血泡破了。 “蝉奴,端水。” 蝉奴立即放下软布,起身出去。没一会儿,他端着盛满清水的铜盆回来,见宿成玉倚着窗栏随意坐着,目光投向院中。 又是这样。 自从蝉奴来了宿成玉身边,经常看到此人凭窗出神,凝望那株平平无奇的石榴树。 不…… 倒也不算平平无奇。 蝉奴记得,幸明侯世子当街挑衅宿成玉时,曾嗤笑其父宿永丰吊死于家中的石榴树。 后来宿成玉血衣面圣据理力争,借天子的恩典澄清了这个说法。 然而看宿成玉的表现,传闻恐怕并非空穴来风。 “主人,水来了。” 蝉奴扯着嘶哑的嗓音,将铜盆放在宿成玉面前。对方没有回头,只淡淡嗯了一声,疲倦僵硬的左手搭在窗栏处,指尖缓缓抠进木纹。恰巧是起了血泡的食指,浓红的血挤压而出,很快染湿窗栏。 宿成玉仿佛不知道什么是痛。 如此望着石榴树,清淡的眉眼显出几分恍惚来。 “蝉奴。”他开口,“你如何看待我大兄殉城之举?” 宿成玉的长兄宿成德,是为阴山郡守。十一年前,阴山疫病饥荒肆虐,为控制局势,宿成德封城屠城,自绝于阴山。 这件事,是宿氏倾颓的契机,间接导致了右相宿永丰的死亡。 蝉奴跪坐在地,俯首回答:“郡守大人是蝉奴的救命恩人。” “是,你说过的。国师于俞县建金乌塔,以活人祭祀,平疫病祸乱。”宿成玉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八字纯阴的幼童……以及八字纯阳的少年。大兄一时慈悲,放走逃命的你。他向来如此,在细枝末节的小事上揪扯不清。” 蝉奴无法接话。 “我也是这样的。”宿成玉的声音低了下去。“毕竟我和他一样,都由父亲教导长大。” “父亲常说,做人要心怀大德,有悲悯之心,刚决手段。要与宗族共荣辱,要高洁如明月,但也不惧代价,不畏苦难。” 说完这句,他沉默半晌,“父亲希望我成为这样的人。这是他对我最后的期愿。” “我花了很长的时间努力。” “在典籍书册里找先贤,在大熹的庙堂找典范。” “后来……” 他找到了闻阙。 一个完美符合理想的范本。 一件可供他描摹勾画、缝制皮囊的参照物。 *** 闻宅内,姜晏的视线同样越过木窗,看向外面婆娑的竹树。 乌雪蹲坐在落叶间,与球球互相嗅闻。闻着闻着,伸出柔软猫舌舔舐花狸的脑袋。这只白猫体型要大一些,性子也温和安静,球球挣扎着反抗了几下,也就任由它舔了。 两只猫儿都是蓬松长毛,大尾巴扫来扫去,很快缠在一起。 姜晏扯扯嘴角,身体的寒意似乎消散许多。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未嫁之前,都曾频繁进出宿宅,寻宿成玉玩耍。 尚未弱冠的宿成玉住在简朴的小院子里。据说是因为宿永丰生前奉行俭德之道,不允子女奢靡浪费。 那个小院子,每间屋子姜晏都去过,有些陈设和丞相府惜抱厅神韵相似,但并不完全相同。 直至姜晏出嫁,宿成玉总算换了更大更敞亮的院落居住,屋内装点用了许多心思。姜晏那会儿还嫌弃,嫌弃宿成玉过于无趣,房间里都是冷冷淡淡的颜色,就差点一炷香准备参悟佛理。 如今初进闻宅,见到闻阙这边的布局,她才知晓宿成玉隐藏多年的秘密。 被人称赞有“闻相之风”的宿六郎,一直在模仿闻阙啊。 模仿闻阙的举止谈吐,穿衣打扮,甚至于闻阙居所的摆设,使用的熏香…… 及冠之前宿成玉鲜少接触闻阙,所以相似之处不多。进十叁曹,成了闻阙的下属,自然渐渐熟悉惜抱厅与闻宅的一切细节。 这便能解释,为何成婚之后宿成玉能将这间屋子的所有摆设物复刻得毫无瑕疵。 好奇怪。 好诡异。 年轻世子追随效仿左相言行并非罕见之事。但宿成玉的做法太奇怪了。 过于异常,以至于教人毛骨悚然。 大热天的,姜晏胳膊愣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出神间,氤氲热气笼罩手背,有细瓷碗放置在案。 她回头,原是疤脸护卫呈了甜汤上来。闻阙察觉姜晏神色恍惚,问道:“可有不妥之处?” 姜晏摇头。 “闻相待人好生细致。”她舀了勺甜汤送进嘴里,声音轻快,“竟然还记得五娘不喜欢喝苦涩的东西呀。” 闻阙愣怔一瞬。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他的做法只是出于礼节。从姜晏口中说出来,却莫名带了暧昧轻佻的味道。 好在姜晏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讲下去。 她嫌汤太甜,喝了一口就放下勺子。 “闻子鸠。” 姜晏长长叹了口气,指着外面挨在一起舔毛的两只猫,语不惊人死不休,“它们怎么不交配呀?是不是不会做,得我们上手帮乌雪弄进去?” -- 83论如何玷污高岭之花 交配。 弄进去。 每个字都简简单单,连起来却无比露骨直白。闻阙面上淡淡的,握在手中的茶盏却晃了晃,险些泼洒出来。 自从进了洛阳,官至高位,他已经很久没听到这种……毫无遮掩的措辞了。 面前的姜晏神情自然,眸光清澈,怎么也不像心思旖旎的样子。闻阙放下茶盏,忽视心头掀动的涟漪:“你随我来。” 两人起身,来到庭院。 闻阙屈膝蹲下,抬手抚摸乌雪的脑袋,打完招呼再与球球示好。从耳朵挠到下巴,玉似的手指顺着棕褐色的皮毛一路抚摸至尾巴根,轻拍数次。 姜晏抱着膝盖在旁边看。 闻丞相不愧是养猫人,这手法,简直臻至化境。 “应当是过了日子。”他问姜晏,“最近几天是否安静许多?” 姜晏一想,还真是。 闻阙细细问了几句,譬如花狸饮食如何,先前的表现怎样,如今这状态持续多久。末了,点点头:“恐怕再过个十天半月会兴奋些,现在无事。” 姜晏似有所悟,原来猫儿发情与人差不多,并非时时刻刻都想要,除非来了兴致,或者心情不好需要发泄纾解。 这个譬喻显然很不恰当,好在闻阙听不着。 “我还以为它安静乖顺是因为服了药呢。”她语气有点失望,“好不容易带过来,结果成不了洞房。” 洞房这个词,虽不伦不类,但较之交配委婉许多。 闻阙垂着眼帘,密匝匝的睫毛掩住墨色瞳孔,薄唇微弯。 “成不了是好事。狸奴交……做那事的时候,并不欢愉。承受者……”他斟酌着组织得体的措辞,“会觉得痛。” 姜晏:“为什么痛?” 她看了一眼安静舔毛的乌雪。大白猫美丽又优雅,看起来毫无凶性。 闻阙沉默数息,隐晦解释:“公狸生有倒刺。” “哪里有倒刺?” “……” 对上姜晏清亮的眸子,闻阙抿唇。他试图回避这个话题,然而姜晏自顾自地咕哝:“我还以为和人一样,弄起来很快活呢。” 闻阙:“……” 他自然不会问姜晏如何产生这样的认识。问便是失礼冒犯,但若要呵斥……或许她什么都不懂,只是听了些腌臜东西。直接挑明责备,难免伤人脸面。事情传出去,少不得变成“左相斥责姜五娘不知礼义廉耻”之类的流言。 但此时闻阙忘了,他与她身处内宅庭院,周围并无外人。他们做什么,说什么,都将成为无人知晓的秘密。 “人……也不一定快活的。” 闻阙轻咳一声,“旁人的说法不可尽信,也不必乱听乱看,误入歧途。” 左相博学多才,指点后辈甚多,但如此这般提醒一个小姑娘慎重床帷秘事,还是平生头一遭。 他略觉不适意,匆匆放开花狸:“你该回去了。” 哪知姜晏正打算抱猫,伸出去的手撞到闻阙手背,顿时触及一片温润。她道了声歉,搂着球球站起来。不知是不是日光斜映的关系,青年玉色的耳廓隐隐泛着浅薄的桃红。 “等球球下次难受的时候,我可以带它过来么?” 姜晏问。 闻阙颔首:“只一次。” 姜晏才不管次数限制,她甜甜地笑起来:“那我走啦。” 春衫轻薄的少女抱着花狸步伐轻快地离开。闻阙送出院门,直至载着姜晏的车舆远行不见,才弯下腰来,拈起自己的袍摆。 审视片刻,他从横斜的衣纹里拣出细碎的棕色木屑。 -- 84“干你。” вしχs⒈ⅭōⅯ 回到茶肆,姜晏将花狸交与阿蘅,边走边甩手抱怨:“球球好沉,是不是名儿没起好呀,最近越来越胖了。” 阿蘅笑道:“娘子胳膊酸,回去拿热帕子敷一敷,不然明儿要疼的。” 出茶肆,登上侯府的车,姜晏便倒在软垫中,叹了声好累。阿蘅试探着问:“娘子方才跟着闻相去了哪里?只教我们等,也没说详细。” 姜晏:“去他家给球球相看郎君。” 阿蘅恍然大悟。 这个理由听着离谱,放在姜晏身上极为合理。 作为贴身婢女,阿蘅一点都不觉得闻阙允许姜晏进门是多么难得的大事。姜晏向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鲜少有失败的情况。 比起姜晏,阿蘅反倒忧心闻阙的意图,虽说左相名满大熹声望极高,但好歹也是男子,身边没妻没妾的,把姜晏单独带进府邸多不合适啊?而且闻阙出身吴地寒门,二老早已去世,也没个叔表亲戚在洛阳,自个儿住着大宅子,行事哪儿有人管呀。 “就只是相看了一只猫?” 阿蘅问。ЪlshùЪеи.co⒨(blshuben.com) 姜晏懒懒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端详自己的手指,意义不明道:“还做了点儿坏事。” 将木天蓼撒在闻阙衣摆、借机进入闻宅、故意摆着天真的模样说些下流话扰乱闻阙心神——如果这些举动称得上“坏”的话。 姜晏想让闻阙觉得自己足够简单,手段足够拙劣,如此,他才会放下戒心。 除此之外,冷静自持的左相被迫陷入为难之境,瞧着也很有意思。 “我就是仗着他人好。像他们说的,纯粹,高洁。” 姜晏自言自语,“可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是人就该有私心,有利欲,有缺憾与阴影。” 太干净的东西,多让人想弄脏呀。 *** 又是一个艳阳天,沉知婴邀姜晏过去试裙子。 说是交予的绢帛已经绣了样子,但尺寸有些拿不准,需要量体裁衣。 姜晏没想到沉知婴还真亲自弄这些,她有些好奇,便如约登门。沉知婴瞧见了人,很是高兴,牵着姜晏的手步入内室,给她看架子上铺挂的布料。 “帕子已经绣好了,是一对儿戏水鸳鸯,裙子绣了迎春花,你瞧喜不喜欢……” 姜晏看向前方,浅白的绢静静垂着,其间点缀无数细碎花瓣。好似柔风吹过,点点嫩黄飞舞飘落,堆积一地碎金。 沉知婴自后环住她,下巴搁在肩膀上,撒娇似的叹息:“做这些活儿好累啊,晏晏,我的手扎了好多血点子。” 姜晏并不心软:“没让你赶工,你自个儿要折腾身体,熬病了可别怨我。” 沉知婴笑得胸腔都在抖。 “晏晏说的是。” 他偷偷亲了下姜晏的脖子,双手贴着她的腹部往上滑,隔着布料揉捏双乳。姜晏下意识扭头朝外看,但这个位置看不到外面,视线全被隔断挡着,只能窥见斑斑点点的日光。 “没人在这儿打搅我们。我已经嘱咐过不鸣,院子里不留人,你带的两个婢女也请到别处歇息吃茶了……” 不鸣是沉知婴身边婢女的名字,总是丧着脸,一副不想干活想养老的样子。但姜晏记得此人办事很可靠,诗会呀宴席呀打理得井井有条。 略一走神,姜晏耳垂吃痛。 她被沉知婴咬了一口。 “量尺寸得脱衣裳,如此方能不出谬误。”沉知婴含着一小片耳垂又舔又吸,手指也不闲着,解开姜晏腰间绦带,将裙子与抹胸全都扯落在地。“对了,我还给你缝了个奶兜,你先试试这个合不合身。” 姜晏身上只剩件半透明的白绡短衣,什么都遮不住。她匪夷所思道:“什么奶兜?” 然后沉知婴就从怀里掏出一条质地轻薄的短褂,制式与抹胸相似,只在两头缝制软扣与系带。 这着红妆的郎君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胭脂艳丽的唇瓣。 “是兜奶的东西。” 他好像一点都不觉得说下流话多么糟糕,语气轻柔平和一如既往,唯独急促的呼吸泄露心绪,“晏晏胸前这两团乳肉太嫩了,掐一下就挺起来,平常布料肯定擦着疼。眼看入夏,天热,换这条奶兜,凉快还舒服。” 明明有更正经的叫法,喊什么奶兜。 姜晏遮住胸脯,压了压嘴角:“不要。” 沉知婴弯腰,亲她的脖颈,锁骨,把手腕拉开,张嘴咬住一侧乳尖。他吸得卖力,嘴唇的胭脂乱七八糟地印染在乳晕周围,仿佛给姜晏涂了一朵靡艳的花。 姜晏紧紧夹着腿。她喜欢被亲,这会儿腿心已经变得湿滑,小肚子一紧一紧的。 “不要什么不要。” 沉知婴吐出水渍晶莹的乳尖,嘴唇牵出一丝银线。他抬眸望她,眼底翻涌着压抑的迷乱。 “你找我,就是想要。” “我也想要。” “日日夜夜,每时每刻……” 他跪下来,吻住姜晏缀着水珠的花阜。姜晏平生第一次被人亲这个地方,根本受不得刺激,发着抖抓住沉知婴的发髻。 “呀……你干什么……” 沉知婴头皮发疼,眼里氤氲起潮湿的水雾。 他用力吸吮住姜晏腿间的唇肉,舌尖探进缝隙顶了几下,含糊回应。 “干你。” ———————— 嘤嘤有性瘾。尒説+影視:ρó㈠捌мó.cóм -- 85他没有底线 姜晏从不知道人的舌头可以这么灵巧。 又软,又热,也很有力气,顺着缝隙来来回回地舔。她应当流了很多水,所以他舔吸的声音特别清晰,啧啧作响,一点都不遮掩。 姜晏腿抖得站不稳。 她喘息着弓起脊背,用力搂抱住沉知婴的脑袋。手指插进顺滑的乌发,紧紧揪住发根,指甲几乎要划破头皮。 “慢点……哈啊……别钻进去呀!” 灵活的舌尖抵进酸胀的穴口,浅浅戳刺。姜晏下意识夹腿,将沉知婴的脸整个人埋住,于是腿间的触觉更明显了。 他的鼻梁也陷进了湿软的花瓣。嘴唇包裹穴口,配合着戳刺的动作,厮磨吸吮。异常灼热的吐息毫无章法地拍打在姜晏的腿心,这股热意蔓延肚腹,笼罩胸背,一直爬上白皙的脖颈与发麻的后脑勺。 还差一点。 姜晏模模糊糊地想,还差一点就到了…… “前面……”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也是抖的,湿的,“前面也要亲……啊……” 话没说完,埋在股间的沉知婴已经仰起脸,带着满面亮津津的湿意,用唇舌裹住了姜晏充血鼓胀的肉珠。略显粗粝的舌苔碾过敏感软肉,换来她失声尖叫。 “到了……呀啊啊啊啊!” 大量透明稀薄的黏液涌出蜜穴,接连不断地滴落在沉知婴的胸口。 他的衣服显然也不能穿了。 姜晏没了力气,身子沉沉地往下坠。沉知婴拦腰搂住,一手扯掉自己的外袍铺在地上,裙子也不脱,就这么将姜晏摆成仰躺敞腿的姿势,挺着长且直的性器插了进去。 轻柔层迭的绉纱裙,伴随着他起起伏伏的动作滑落而下,遮掩了彼此交合的部位。 但遮不住性器进出的水声。 好下流。 姜晏大敞着双腿,膝盖被沉知婴握着,视野摇摇晃晃。她勉强抬起身子,手指勾住他胸前的布料,连同里面隐藏的裹胸布一起往外扯。 “我自己来。” 沉知婴喘着气,一只手伸到背后,解散系带。里里外外的布料都扯干净了,光裸的胸膛与腰身便都显露出来,白皙的肌肤,嫩红的乳晕,覆着薄薄肌肉的腰腹来回摆动…… 除了妖媚,姜晏再找不到第二个词来形容。 平时的沉知婴是装的。仙气飘飘,淡泊清雅,仿佛不通情爱之事。 此刻的沉知婴才是真的。沉溺性欲,激烈索求,眼里装满了渴望与快乐。他的确很快乐,快乐得什么都不顾了,似乎连男女区别也忘却,咬着唇呻吟喘息,胸前一片潮红。 “晏晏,晏晏……你里面好热,而且好紧,快把婴娘夹断了……哈啊……” 声音媚得很,挺胯的动作却又快又急,恨不得将精囊也塞进去。 “晏晏……” 他抚摸她的乳,指尖偶尔掐住乳珠:“你这里这么嫩,这么小,掐一掐就肿了,以后怎么喂奶呀?” 姜晏不喜欢这个话题,啪地打了沉知婴手背。 “你好吵。” 沉知婴吃吃笑起来,挺腰顶到最深处,俯身亲吻姜晏的嘴。姜晏要躲,没躲开,反倒教他得了机会,舌头直接钻进来,缠住自己的,吸得舌根发麻。 “唔……嗯……” 呻吟与呜咽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 姜晏嘴合不拢,津液顺着唇角流出来,又被沉知婴舔食干净。她都快被撞得散架了,一边推搡他胸膛一边骂:“你怎么什么都吃!” 沉知婴嗯了一声:“晏晏上面和下面流的水,婴娘都喜欢。如果晏晏愿意的话,尿出来也可以的……” “什……” 姜晏惊得睁大了猫儿眼,承受抽插的内腔忍不住收缩绞紧。沉知婴闷哼咬唇,当即泄了身,浓稠乳白的精水灌注甬道,一股股冲击在隐密花心。 他咬得下唇渗了血。 射过的性器也不拔出来,恋恋不舍地埋在里面,裹着黏滑的体液缓缓抽送。 “看来晏晏喜欢这个。” 他问,“要排溺么?” -- 86未曾设想过的兄弟关系 排个屁! 姜晏抓住沉知婴的头发,胡乱扯了一通,扯得他发髻脱散珠钗歪斜。 “好痛啊……” 沉知婴软着声音抱怨,眼睫毛挑着水珠,“晏晏又与我生气。” 姜晏才没生气。 她就觉得离谱。 这人自从放纵了天性,什么话也敢说,丝毫没个顾忌。而且……精力好足。 刚刚射完的性器,又变硬了,满满地塞在里面。 “换个姿势好么?” 沉知婴抱起姜晏,一步一顶,走到旁侧的雕花高脚木桌前,央道,“手肘撑着边沿,左腿抬起来……” 姜晏依言侧转身体,胳膊托在桌面。她腿酸,使不上力气,由沉知婴握着腿弯,一点点抬到高处。 体内的性器滑出去了。湿热的感觉刚消失一瞬,贴在姜晏身后的沉知婴重新顶了进来,直抵花心。 “啊……” 她小小惊呼着,低头看去,清晰见到自己腿间进出的肉棍。 沉知婴起初顶得慢,熟悉姿势之后,便渐渐放快,撞得姜晏另只脚也几乎离地。她高高低低地呜咽起来,胸前的乳肉颤抖着来回磨蹭小臂,顶端红珠擦得愈发充血。 “哪里……哪里学的姿势啊?” “自然是书里。”沉知婴啃咬姜晏潮湿的肩颈,“我看了好多书呢,今日试不完,以后挨个儿试一遍,好不好?” 姜晏一时没答话。她被撞得晕晕乎乎的,脑子里白茫茫一片,待寻见自己的声音,已是淫水淋漓腿根抽搐。 “第二次。” 沉知婴贴着她的耳廓低语,“能让晏晏舒服,婴娘心里也欢喜。” 姜晏张张嘴,嗓音有点哑:“叫什么婴娘啊,这里又没有外人。” 沉知婴脸庞滑过晦涩的情绪。 怪异,不协调,错乱且迷惘。 但他很快恢复了过来,把姜晏抱起,正对着自己坐在桌沿。少女饱尝情欲的花阜泛着嫣红的色泽,内里两片小小的唇瓣黏着精水,白浊的液体还在往下滴。没有完全合拢的穴口翕张着,露出一点粉红的内壁。 “我喜欢晏晏的说法。这里没有外人……” 沉知婴撩起垂落的裙纱,挺杆入洞。 皮肉相击,发出淫荡又黏稠的响声。 他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肩头,半遮不遮地垂在胸膛,随着动作来回摇晃。若不仔细看,便像是骨架稍显宽大的女子,在与心爱之人磨镜媾和。 姜晏瞧得迷糊,双腿自发地盘住了沉知婴的腰。她摸他,手掌贴着胸膛抚弄硬硬的乳头,顺着锁骨滑上脖颈,探寻喉结的位置。 不太突出,但的确存在。 姜晏摸得兴起,沉知婴呼吸却越来越重。他咬着牙槽骂了句什么,双手托住她的臀瓣,用力按向自己。 啪!啪!啪啪! 硬得像铁的肉棍狠狠肏进去,不留空隙,整根没入。 姜晏尖叫起来,指甲刮挠喉结,在沉知婴的脖颈处留下一道道血痕。他也不觉得痛,张嘴堵住姜晏唇舌,腰身发了狠地摆动。 “呜呜……慢……” 姜晏很快连挠人的力气也没有了。 她只能挂在他身上,视野雾濛濛的,什么也看不清。大抵这个年纪的儿郎血气旺盛,就算体格比不得云苍那种武夫,也足够蓬勃有力,一次次送她攀上浪潮。 可是她得的趣味够了,他还没够。 抱着肏了有一刻时辰,又要换到隔断那里,从后面弄。弄得地上全是水渍。姜晏的腰腿都没知觉了,沉知婴竟然还不愿意停,亲着哄着,又揉又抱的,将那片薄薄的布罩在她的双乳上,一手揪着系带,继续抽送。 “我恨不得死在里头。” 他如此说着,表情迷乱且恍惚,媚意十足的脸庞蒙着破碎的笑意。“……好多话本子都有这句呢,总算有机会扮故事里的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姜晏跪坐在绣满迎春花的绢帛前,将嫩黄的花瓣揉得潮湿扭曲。沉知婴跪在后头,与她耳鬓厮磨,身体耸动着向上顶。 “想天天抱着晏晏,给晏晏喂饭,梳头,画妆面。孽根永远插在里头,教淫水滋润着,暖着,一点都不寂寞。” 他闭上眼眸。 “晚上睡觉,也要抱在一起。想要了随时都能做,谁也说不得闲话……” 姜晏面颊绯红,瞳孔失焦,根本听不见沉知婴多少话语。她纵着他的欲,但也不曾想过探进他的胸腔,摸一摸里面瑟缩痉挛的心脏。 他们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直至轻微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停在隔断位置。 啪嗒。 是书册掉落在地的声音。 姜晏率先惊醒,身体迟钝地往前一扑。股间的性器随即拔出,堵不住的白浊之物顺着大腿往下流淌。 她扭头,越过沉知婴赤裸的肩膀,望见镂空隔断旁边静默站立的男人。墨发,黑眸,雨后山水般清冷的容颜,以及绣着青竹的雅致衣衫。 ——闻阙。 怎么会是闻阙? 姜晏脑袋彻底空茫。因为太过意外,她忘记拿东西遮掩身体,就那么歪斜地坐在地上。挺着湿润肉棍的沉知婴后知后觉,顺着姜晏的视线回头看,迷离的眼睛逐渐清醒。 “啊……” 他用沙哑的嗓音唤道,“阿兄?” -- 87他以为会失去一切。 什么意思? 为什么沉知婴会称呼闻阙为阿兄? 又为什么,闻阙会出现在沉家,出现在本不该放人进来的院落? 即便这里并非沉知婴的闺房,而是一间用作女红的屋子……闻阙的出场,也显得毫无道理。 姜晏赤身裸体地坐着,下意识揪紧绣花的绢布。伴随着细碎的滑动声,大片鲜嫩的迎春花落下来,遮掩了她遍布情爱痕迹的腰身。 沉知婴随即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扯着绢布,试图包裹姜晏尚且裸露的胸乳。 站在不远处的青年早已转过身去,一言未发大步离开。他失手掉落的书册,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晏晏……” 沉知婴慌得很,“我不知道他会进来,肯定是外头守门的人疏漏了……” 大熹民风开放,没有谁失了贞洁就无颜存活于世的说法。但尚未嫁人的贵女和个不男不女的家伙白日私通,还在这种屋子里颠鸾倒凤以至于被其他男人看光……绝对很糟糕。 再加上,撞破这场面的人,是闻阙。 沉知婴感觉自己快要吐了。 焦虑和恐惧紧紧攥着他的胃袋,跪在地上的膝盖和小腿正在神经质地痉挛。 他要失去姜晏了。 他要失去姜晏了。 “别怕,别怕,没事的你相信我,别害怕……” 他眼睁睁看着,姜晏的眼睛红了。 泪水一点点积聚而起,很快盈满眼眶,掉线珠子似的滚落脸颊。 “怎么能让这个人撞见啊?” 姜晏锤了沉知婴两下,声音哽咽,“换谁不好,怎么是他啊?” 她快气炸了。 费心费力多少天,在闻阙面前伪装试探,想让他对她放下戒心,愿意与她联手,毁掉叁皇子与宿成玉图谋的大事。 结果,出了这种荒唐的意外。 “为什么闻阙能进来?” 姜晏心情不好,手掌拍在沉知婴脸上,就像是扇了一耳光。 指甲划过皮肤,在他的右脸留下细细红痕。 沉知婴眼里的光也被打碎了。 他喃喃说了句对不起,抱住姜晏,不断地亲她脸上的泪。 “会解决的……我能解决……给我一点时间好么?你等等,稍微等等我……” “别离开我。” 姜晏不会知道,沉知婴的恳求有多么惶恐。 他仿佛是个暂时坠入美梦的稚童,自从在暖阁被姜晏推倒,就抛弃了所有的判断和理智。既不过问姜晏为何愿意与自己亲近,也不在乎将来这种关系会走向何方。 一切都只是幻梦罢了。 水中月,镜中花。 梦境终有尽头,他只希望结束的时间再晚一点,总之,绝不该是现在。 绝不能如此仓促难堪。 哄着姜晏换了身新裙子,带她去闺房歇息。又唤人熬煮甜汤,端小点心,该准备的都准备好,沉知婴才整顿仪容寻闻阙说话。 闻阙在一处水榭等着。 周围姹紫嫣红,栏外水波粼粼。他坐得端正,身形有如压雪青松,清隽的脸庞映着明暗湖光。 沉知婴行至面前,哑着嗓子唤了声兄长。 -- 88三人婚姻? 闻阙的身世简单又离奇。 许多年前,沉知婴的父亲因言获罪,贬谪至蜀地,境遇十分坎坷。沉母夜夜难眠,即使大着肚子,也决定前去陪伴。路途遥远,天公不作美,一场水患险些要了她的命。好歹人没事,但婴儿早产,且于混乱中被洪水卷走,再也寻觅不见。 将将诞生的婴孩,如何能抵御凶险水患? 所以,没人认为他能活下来。 灰心丧气的沉母好几年心情郁结,甚至为这可怜的孩子建了衣冠冢。 冢内…… 也只存着一小截干巴巴的脐带而已。 殊不知这婴儿福大命大,没有丧生在冰冷的江水里。他被一对贫苦夫妇顺手打捞上来,因着水患肆虐,处处混乱,这对夫妇并未遇上搜寻婴儿的沉家人。而降生不久的婴孩气息奄奄,实在可怜,刚好妇人也在水患中丢失了一岁的幼童,触景生情,于是决意照顾这婴孩一段时间。 一照顾,便是许多年。 夫妇一个姓闻,一个姓于。 给婴孩起的名字为闻缺,名字差些好养活嘛。 闻姓夫妇原本务农,一场水患冲没了屋子和田地,又得养活孩子,所以他们搬迁至阴山郡,投奔俞县的亲戚顺便做点小生意。 虽然手头常年拮据,却没短过闻缺的吃穿。因为闻缺自小显露出异常聪慧的本领,这对夫妇毫不犹豫地拿出家底,供他念书上学堂。商户低贱,若是家中能出个读书人,不说选贤当官,在俞县做个教书先生也体面啊。 可惜世事难料,十一年前阴山疫病爆发,闻缺的养父母不幸患病,先后逝世。 因种种原因,闻缺侥幸活着离开俞县,离开地狱般的阴山郡,改换身份,成了吴地的寒门少年闻阙。 他凭着自己的本事通过推举选试,踏进官场,披荆斩棘登上高处。 又因偶然的机会,与沉家叁夫人也就是沉知婴的母亲相遇。对方见着闻阙的脸,眼泪就下来了。 闻阙与沉叁夫人早逝的胞弟容貌肖似,且手腕内侧生有一枚蝶形疤痕。 当年沉叁夫人水中早产,漂来的断树砸中她的肩膀,致使怀中婴儿脱手坠落,被树枝挟裹冲走。她始终记得,尖锐的枝条戳破了婴孩柔嫩的手腕,鲜血淋漓。 出于某种母亲的直觉,沉叁夫人揪着闻阙不放,非要追问身世。闻阙本就知晓自己被收养的因由,聊了半刻细节都对得上,母子关系确凿无疑。 亲人相认本该是件喜事,然而闻阙拒绝了认祖归宗的邀请,只肯与亲生父母以及“弟妹”私下往来。 “闻某身处风浪,不愿牵连沉家。” 他说。 即便是私下往来,闻阙和父母兄弟的关系也并不热络,维持在一个比较客气的距离。 逢年过节见见面,偶尔指点家中小辈。给沉如青和沉知婴的诗会撑撑场子,又或者帮他们评文讲经,点拨局势…… 如此而已。 说实话,沉知婴每次面对这个真正的兄长,心里难免有点儿发怵,以及隐隐的自卑。 闻阙太明亮了,相较而言,自己潮湿且阴郁,只能在容貌气质上博得几分相似。 但沉知婴今天顾不得这些。 他满眼皆是姜晏的泪,泪水烫得他舌尖发苦,喉咙疼痛,心口一阵阵地抽搐。 “阿兄为何不告而入?” 沉知婴质问。 “我明面儿上还是沉婴娘,你作为外男,怎可直接进屋?不鸣没拦住你么?堂堂左相竟能如此失礼?” 沉家的家训,本不该养出沉知婴这样的性子和举止。 闻阙侧过脸来,静静看着自己的弟弟。 沉知婴来得匆忙,头发松松笼在脑后,身上裹着月白的袍子。眉梢眼角尚有残余妆容,渗血的唇瓣显现出艳丽的红。 “你的婢女并未阻拦我。”闻阙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眼眸半阖,透出几分疲倦,“她只道院中无外人。” 沉知婴想也没想:“不可能,不鸣有何理由这么做?定是你权势压人。” 闻阙:“我何需如此?” “谁知道呢?”沉知婴冷笑,“我还想不通呢,你没事找我做甚?以前也没来过这里,都是我恭恭敬敬地去见你。” 闻阙沉默数息,墨似的眼眸望过来。 “我找你,是因为沉夫人。她今日邀我见面,商谈你的事情。” “我的事?” “你的事。” 闻阙瞳色沉沉。看得沉知婴莫名心惊。 “你与姜五……沉夫人已经知晓。她忧思过甚,既担心你走歧路欺侮姜五不负责任,又苦于无法让你恢复男儿身,所以请求我帮忙。” “帮什么忙?” “她希望我迎娶姜五,一并收‘婴娘’进门。借我的名头,好让你们能够朝夕相处,做一对有份无名的夫妻。” -- 89自甘为妾 Ⓑしχs⒈ⅭōⅯ 什么? 沉知婴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他呆立原地,耳朵嗡嗡响,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以前也不是没和姜晏说过类似的戏言。找个男人当摆设,假成婚,以妻妾之名与姜晏朝夕相处…… 但那只是玩笑话。 他万万没想到,母亲竟然想出了类似的法子,要以遮人耳目的方式,让他和姜晏共结连理。 “母亲何时得知?不,这个已经不重要了……”沉知婴有些焦躁地咬住大拇指,眼神飘来飘去,语调却是亢奋的,“怎么成亲?我和晏晏做平妻?母亲肯定不愿意让我做妾……可是晏晏家里那个情况,她自然不喜欢平妻的……” 想了又想,他态度变得坚定,“我愿意做小,我去与母亲说。” 水榭内一片寂静。 闻阙缓缓道:“我并未说过已经答应夫人请求。” 带着潮气的风吹皱湖水,迎面而来的凉意激得沉知婴打了个哆嗦。他终于冷静几分,开始审视自家兄长的态度。 母亲之所以想出这种法子,显然是病急乱投医。 无论假成亲有多么荒唐无奈,扮演夫郎的男子其实有很多选择。但母亲不放心外人,干脆选择闻阙——闻丞相位高权重,声誉极好,且无意于男女之事,多年不曾娶妻纳妾。他是沉知婴的兄长,自不会对沉姜二人心怀怨怼,更不可能泄露沉知婴的男儿身秘密。 而姜晏,明面儿嫁给闻阙,绝不算低就。 我可以做妾的。ЪlshùЪеи.co⒨(blshuben.com) 沉知婴想。 活到现在,他根本不在乎什么脸面,什么名声,男子的性欲如烈油煎熬躯体,女子的表象桎梏精神。他对姜晏有欲望,他渴求肉体的缠绵,放荡的交合,他喜欢一切绝不私密的欢好方式。 如果成婚,他是妾,晏晏是妻,以后就算两人睡在一起,也没人觉着不对。主母与小妾关系亲密算什么怪事么?多正常,多自然,多……淫荡。 想着想着,沉知婴就又兴奋了起来。 谁家贵女都喜欢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亲事,教外人以为家里还有个妾,晏晏肯定不高兴。不高兴怎么办?只能哄着,日日夜夜地哄,尽心尽力地伺候,孽根深深地肏进去,肏到她里里外外都发软,舒服了,高兴了,也就接受他这个男妾了。 可是闻阙竟然不答应。 闻阙为什么不答应? 他还没和他计较刚才的事呢。不打招呼闯进内室,看光了晏晏的身子,哪来的底气四平八稳地坐着? “阿兄可是在意自己的名声?”沉知婴压着舌尖的嘲讽,“也对,你们这些做官的读书人,自诩清高正直,绝不肯明面儿上纳妾收人,若是一口气娶了两个女子,阿兄的声誉便有了瑕疵。” 世人推崇夫妻相敬如宾,亦赞赏士大夫清心寡欲。 然而没几个人能真正做到。 闻阙以身为范,无人笑话左相家宅冷清,反倒钦佩他坚毅高洁,无欲则刚。 “不是。” 闻阙皱眉,他不太喜欢弟弟的眼神,“姜氏为太子拥趸,如今太子代理朝政,陛下本就心存猜忌。若我娶姜五为妻,又与沉家结亲,定会让陛下不满。” 太子理政,是闻阙从天子那里争来的机会。 当今天子沉迷丹药,不问政事,却偏偏不肯放权,生怕任何人夺权篡位。 “届时,沉氏,姜氏,以及我……恐怕处境都不太好。”闻阙把道理掰碎了给沉知婴解释,“朝堂局势不明,太子地位并不如表面稳固,所谓婚事极有可能被心怀不轨之人加以利用。” 沉知婴默然。 他不服气,但没有回嘴的余地。 “那你来找我做甚?”沉知婴勉强撑着气势,“既不打算应承母亲的提议,还来找我?不告而入瞧了些不该看的东西,你不觉得愧悔么?” 闻阙凉凉看了沉知婴一眼。 似谴责,似漠然。 沉知婴发狠咬住下唇。 情绪混乱且亢奋的他并没有注意到,身为丞相的兄长,坐得太直,太板正了。 那搭在膝头的手指,随着质问声轻微蜷起,仿佛在回避着什么话题。 半晌,闻阙答道。 “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不必如此委屈地活着。” “也不必委屈……姜晏。” “你与她既然两情相悦,好事已成……” 丞相大人眼底的墨色卷起浅淡涟漪。 “闻某找国师,让他改正说辞,使你恢复男儿身便是。” ————————— 迟来的补更! 最近经常睡不醒,回来躺在床上就开始迷糊。 -- 90沈嘤嘤你看你还有转正的机会吗 甜汤已经放凉了。 摆在碟子里、由雪芳斋大厨精心蒸制的小点心,则是被撕成一块一块儿,胡乱揉捏成团。 扭曲的面点彰显着姜晏适才烦躁的心绪。 但她已经平静下来。 独自呆在沉知婴的卧房里,倚着床头翻看一卷诗集。 这诗集名为《万红吟》。里面收录了洛阳近年来咏物抒怀的诗文佳作,多为沉家诗会所出,由沉知婴编纂成册。 方才闻阙将这卷诗集遗落在地,她便捡拾起来,带到卧房。 略略一翻,里面但凡沉家兄妹之作,都增补了小字朱批。言简意赅,鞭辟入里。 显然是闻阙的文风。 闻阙来找沉知婴,总不该是探讨诗文传授经义罢? 姜晏无从猜测。 她兴致缺缺扔开诗集,往床铺一滚,双手习惯性挪动枕头,结果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搬开枕头一看,原来底下藏着个小木盒。扁扁的,圆圆的,像放胭脂黛粉的妆盒。 可是谁会把这种东西藏枕头底下? 姜晏打开盖子,里面装着碧色的半透明油膏。味道还挺好闻,像木兰花。油膏显然已经被用过了,她就着豁口蹭了一点,手指搓搓,固化的膏体粘肤即化,滑滑腻腻地晕染指尖。 很像…… 她情动时流出来的水。 姜晏产生了某种联想。 她合上盖子,舒展酸软的身体。腿脚伸到床铺深处,触感不对,掀开褥子便找到了藏匿的话本。 好家伙。 一页一页的,全是各种露骨详细的春宫图。 什么观音坐莲,老汉推车…… 看得姜晏一愣一愣的,心底那点儿忧虑和燥意全跑没了。 凌乱的脚步声渐进,沉知婴急匆匆跑进来,看见姜晏坐在床上看书,不由松了口气。他倾身抱住她,连忙亲了几口:“晏……” 还没说话呢,瞥见她手里的话本,登时咳嗽起来,“怎、怎么翻出来这个……” 再一看,小木盒也摆在枕头边上。 “你听我解释。”沉知婴声音有点打摆子,“这些是我自己用的,就偶尔用用,我如今十八了,有时候难免想一想这种事……” 见姜晏神情淡淡,他嘴不听使唤,“我绝对没想着你的模样偷偷弄。” 行吧。 不打自招。 姜晏指了指小木盒:“那个是做什么用的?” 沉知婴不太自在地舔了下嘴唇。 “抹在茎身,方便手掌抚慰……” 他亲了亲她的脸颊,声音缱绻,“也可以涂在牝户,方便入身。晏晏水多,用不着这个的。” 说着说着就成了下流话。 羞耻与慌乱也一扫而空。 他的确不该慌乱了。急色的本性,早就完完全全袒露给姜晏。 姜晏很轻地哦了一声。 她丢掉话本子,将沉知婴推开。 沉知婴不敢强抱,只好拽着姜晏的手腕,忙不迭地解释闻阙和沉家的关系,以及刚才在水榭的交谈。 姜晏安静听着,心里始终没有多少波澜。 及至假婚一事,她不悦蹙眉:“都没过问我的意见,就没想过我愿不愿意?” 沉知婴张了张嘴。说不出辩驳的话。 他先是欣喜得忘了,回来的路上冷静下来,又不愿思索姜晏的反应。 现实总是残酷而又可笑。 姜晏与沉知婴只是睡觉泄欲的关系。他甚至不知道她先前有过哪个男人,也许是宿成玉?总归做过了,做了不止一次,所以才能在暖阁如此迅速地推倒自己,玩些寻常贵女羞于尝试的奸淫戏。 “……闻阙也不愿意。”沉知婴跳过这个话题,“他说他会找国师为我改命。至于今日的意外,他要我传话于你。” ——虽为意外,闻某愧对姜五。姜五娘若有任何要求尽可告知,闻某竭力完成,绝不推诿。 “这便是他的赔罪了?” 姜晏压着嘴角,不甚高兴地轻嗤一声,“我才不稀罕呢。话说回来,他凭什么不愿意娶我?是嫌弃我么?” 沉知婴连声否认,他被姜晏撩拨撩拨,脑子就成了浆糊,只顾着哄人了。 闻阙怎么可以嫌弃晏晏! 看不上晏晏是闻阙眼瞎。 “算了。”姜晏踢了踢沉知婴的腰,脸色恹恹,“我要回去了。你告诉他,就算要赔罪,也得当面找我道歉,我还难受着呢。” 沉知婴哪能不答应。 现在姜晏说什么都是对的,只要她没表露出和自己绝交的迹象,啥事都不重要。 成不成亲的,也不着急。 反正闻阙说了,等国师改口,他沉知婴就能恢复男身。闻阙压根儿不信什么颠倒阴阳改命救人的说辞。 一旦能够重新成为男人,沉知婴就有底气追求姜晏。 他怕宿成玉么? 笑话。 眼下这光景,宿成玉瞧着也不是很占优势嘛。 半期待半不舍地送了姜晏离开,回来时沉知婴传唤婢女:“让不鸣过来。” 剩下的时间,该处理家里的一些问题了。 *** 回侯府的路上,姜晏将阿蘅赶到车外,独自倚靠着软垫想事情。 沉叁夫人的提议其实很有意思。 这位用心良苦的母亲,想出了一个叁人都吃亏的解决方式。若要细究,沉叁夫人对沉知婴更偏心一点,希望闻阙作为兄长爱护幼弟,却忽略了闻阙的意愿。 万一闻阙以后有了心悦的女子呢? 万一闻阙以后想和谁结亲呢? 就算没有,与姜晏以及沉知婴成婚,都会对闻阙在庙堂的处境造成影响。 出生即失踪的长子,与养在膝下的幼子,终究是不一样的。 冷淡内敛的权臣,与体弱麻烦男扮女装的娇儿,也是不一样的。 不过这些和姜晏没关系。 她真心实意为沉母的提议落空而感到失望。 如果能够与闻阙成亲,后续做事会变得方便许多。当然,不成亲也好,毕竟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 如今得了闻阙的一个允诺,算不错的结果。 而且,她还想利用他的这份愧疚——即便他的愧疚,是一种道德的自我谴责。 “好人总是要吃点儿亏的。” 姜晏很轻地笑了一声。 车前马儿嘶鸣,速度放缓,她的身子跟着晃了晃。熟悉的笑音在车外响起:“赶巧路上遇见,这不是侯府的车么?” 隔着窗,姜晏看见季桓。 他骑一匹踢雪乌骓,身着暗紫衣衫,绸缎般的乌发高高束在脑后,蝉翼金冠在日光中折射出耀眼光芒。 多情的桃花眼微微垂着,与姜晏对视。 “可有时间?我请五妹妹吃茶。” ———————— 国师要正面出场了。 这个叁人婚姻啊……我觉得还是很有机会的(不是剧透)。 -- 91攻心 此处已是早桂街附近。 街巷无人,风景秀丽。 姜晏出行用的都是自己挑选的忠仆,不怕有人乱传话。随行的朱鹭是资历最浅的,姜晏查过底,的确也没什么问题。 于是她应允了季桓的邀请。 说是吃茶,季桓选定的地点却并非附近哪家茶肆。 他带她进了一处私园,内里十步一景别有洞天,正是会面交谈的好地方。姜晏一问,原来是季桓新近购置的园子,就藏在早桂街后面,距离侯府不过两刻路程。 “正对着你家的后门,以后五妹妹想我了,或者我想五妹妹了,来往也方便。” 遣开婢女仆役,季桓闲闲坐在亭间,对着姜晏说笑。只是这称呼奇奇怪怪,颇有些阴阳怪气的味道。 以前季桓常唤姜晏为五娘,私底下亲热喊的是晏晏。 姜晏察觉了他情绪的微妙:“我哪里得罪你了?” “没啊。” 季桓叹气,从怀里抽出一卷薄册,“自从接了五妹妹的委托,桓哥哥这半个月来呕心沥血殚精竭虑,熬红了一双眼,把五妹妹要的东西全都搜罗齐全了。桓哥哥官职特殊,打听权贵私事容易招致危险,然而五妹妹这段时间竟不想着过来看看我,解解我的疲乏……五妹妹果然心里没有我,只拿我当仆役使唤呢。” 哦,不高兴了啊。 姜晏了然,软绵绵地坐在季桓大腿上,搂住他的脖子。承受了诸多欢爱的身体困倦又乏力,她懒得勉强自己,干脆贴着他的胸膛,咬咬滚动的喉结。 “我错了嘛。” 姜晏的声音像小猫抱怨的呜咽声。 她对季桓没多少真情,但必要的时候撒娇敷衍一下,能省掉很多麻烦。 “真的很累么?我以为随便查查就能弄好,我不懂这些呀。”姜晏又用红唇碰了碰季桓的下巴,她还记着之前的托辞呢,“为了应付文会罢了,桓哥哥这般尽心,晏晏心里过不去。” 是么? 季桓望着姜晏无辜的脸,似笑非笑:“我看你挺过得去的。” 姜晏耐性耗尽。哼了一声,扭身抽了薄册要走。 季桓哪里肯让她走。长臂一揽,便从后面抱紧姜晏,埋在她颈间深深吸了一口。 “没心没肺的坏东西。”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依旧是笑着的。散漫却又薄凉的视线掠过姜晏侧脸,顺着锁骨流进胸前微微显露的沟壑。不知是不是错觉,胸乳印着斑驳的红痕。 亭间光线明媚,或许是抹胸花纹映出的轮廓也不一定。 季桓伸手揉了一把,指尖勾住抹胸布料,往下拉扯。 姜晏啪地打开他的手,似乎很不高兴:“怎么每次见面都想着做这个?” 季桓笑:“情之所至,难以自制啊。” 这人也有说胡话的本事。 姜晏知道季桓对自己有感情,但感情尚且不及沉知婴浓烈。他有着把七分情演作十分的本领,姜晏也能将四分好感伪装得更高。 男女之间的来往,不过就是这么回事。 姜晏垂眸,某种残酷而又倦怠的情绪划过面颊。下一刻,她转身紧紧抱住季桓,嘴唇蹭他耳垂,声音浸了蜜似的甜:“桓哥哥抱我去暗一点的地方呀。好歹有床有榻……别欺负晏晏。” 姜五娘其实是很少撒娇的。 只有打算使坏的时候,才会玩这一套。 可季桓还真就吃她的性子。无论以前还是现在。 他将人抱起来,借着葱茏树木的掩映,大步走进不远处烧着暖香的耳房。里面光线暗淡许多,斑驳游离的树影透过窗棂落在锦绣软榻,像铺开了一幅香艳的画。 姜晏今日格外缠人。她始终贴着他,一会儿亲喉结,一会儿拿牙齿咬衣襟,待季桓掀开衣摆将昂扬的性器送进她手里,她又懒得抚慰,啐道:“我才不伺候你。” 举止反应并无异样。依旧是往日的姜晏。 季桓打消疑虑,俯身扯掉姜晏亵裤,扶着肉棍一点点插进去。被包裹的感觉实在美妙,以至于他忽略了今日她的身躯过分湿软,进入得无比通畅。 “嗯……” 姜晏发出黏糊的呻吟。 沉知婴做得太久了,现在吞吃季桓的这根……实在有些勉强。 她想让他尽快完事,哥哥哥哥叫个不停,含着性器的甬道收缩得特别厉害。插了没多久就开始哭,说讨厌季桓,比宿成玉还讨厌。没哪个男人喜欢在床事时听另一个男人的名字,季桓也是如此。他撞得凶猛又激烈,直把姜晏的声音全都撞碎了,肏没了,胯骨一次次顶在泛红的臀尖,还要用唇舌堵她的嘴。 “讨厌死了……” “呜……” “慢点……哈啊……” 精水灌注内腔,又被性器推挤出穴口。 季桓皱眉,暗道今日快了些,他有意再来一次,但姜晏不肯给了。 “我要赶时间回家呢,约了叁娘对账。若是去的晚,她该觉着奇怪了。” 对什么帐,姜晏必不可能解释。 反正压根儿没有的事。 她累得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支使季桓给自己穿好衣裳,又要他抱她出去。季桓手里拿着湿透的巾帕,笑道:“晏晏吃了我许多精水,万一怀了孩子怎么办?” 稳妥起见,姜晏见沉知婴之前,就服用了避子药。 其实她想给沉知婴喂的,但程无荣说自己手头没有男子药物,得花几天做。 现在被季桓这么一问,姜晏对季桓的身体情况疑虑加重。 她不动声色地抽出沾满精液淫水的帕子,报复似的往季桓嘴里塞。季桓毕竟不是沉知婴,下意识躲避,姜晏突然惊呼一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与此同时,带着咸味儿的绢帕挤进季桓形状优美的嘴唇。 矜贵青年的表情顿时非常别扭精彩。 姜晏扑哧笑了,盈着水的眼眸好似两汪清泉,其间落着点点星辰。她用轻软埋怨的嗓音,说出毫无可信度的谎言。 “那我就嫁给你呀。” -- 92季桓输一局 вしχs⒈ⅭōⅯ 季桓一直觉得,姜晏藏着什么秘密。 前些日子探亲归家,她定是遭遇了什么变故,因而心性大变。不仅不再黏着宿成玉,还对宿成玉抱有激烈的杀意。 当然姜晏也想杀季桓。 没杀成,稀里糊涂睡了一觉,此后就与他维持着类似偷情的关系。她大概是觉得他很好用,差遣来差遣去,事事不说明理由,好在他向来敏锐,能从中抽取细微的讯息。 姜晏欲杀宿成玉。 姜晏在宿宅安插眼线,跟踪宿成玉的动向。 姜晏查探皎月阁的私密会面,折损暗探一人。 姜晏接近左相闻阙,并搜寻王侯权贵的家私。 季桓身为侍御史,很难不多想。姜晏的种种行动,似乎都指向庙堂情势凶险的权势争斗,可她一个侯府姜五娘,缘何涉足如此危险地界?宿成玉论理与侯府同气连枝,支持太子,为何她如此防备? 季桓查过暗探的死因。那日宿成玉在皎月阁与人会面,宾客的身份为水衡都尉黄宸。黄宸本与宿父有旧,照拂宿成玉无可厚非。 但端茶送水的暗探死了。ЪlshùЪеи.co⒨(blshuben.com) 这就意味着,皎月阁的会面极为重要,不允泄密可能。也许是黄宸和宿成玉说了些不该被人听到的话,又或者,暗探看到了不该看见的人。 他明察暗访多日,没有下文。因而愈发觉得心惊。 顺着姜晏这条线查,将符合她要求的权贵名册翻来覆去地琢磨,试图摸清其间关联。但思路滞涩难以通畅。 这才决意与姜晏见面。 季桓在姜晏之前没有房事经历,坊间传闻皆是谣言。但由于他体贴、知意、不以身份轻贱他人,兼容貌俊美非常,的确很受女子欢迎。无论这品性掺没掺水份,他对女子的了解确实比其他男人细致些,也知道各家夫人私谈的乐事——比如她们笑说房事之后自己最最好哄,因为这时瞧着郎君也喜欢…… 所以季桓见面之后没有着急,仅仅试探一番。待云雨过后,才想着该抓住套话的时机。 哪晓得姜晏做完就走,摆出一幅颐指气使的模样,简直将他当成了伺候人的奴仆。季桓又气又想笑,坏心思涌上来,便吓唬她:“怀了孩子怎么办?” 于性事,季桓一直认为,姜晏有种无知无畏的天真任性。她未必有多么喜欢他,却能与他颠鸾倒凤,恣意欢愉。 季桓自认不是好人,索性便没提醒过。直至这一刻,半开玩笑地问话时,某种粘稠的恶意与渴望涌上喉头。 不知道会怀孩子么? 害怕么?还是一直回避了这个危险? 后知后觉的话,会歇斯底里或者慌张哭泣么? 还是毫无顾忌,继续疯玩? 可是他没等到任何一种预料中的反应。 这个自己看大的姑娘,骄纵任性的小疯子,用季桓最无法招架的表情和语气回答道。 “那我就嫁给你呀。” 季桓失神一瞬,舌尖凝结的恶意悄无声息融化消失。他突然觉得自己龌龊,这种自厌的情绪很快被欣悦覆盖,胸腔内的鼓动变得极为清晰,多年前印象模糊的侯府宴会再次闹起喧嚷的声音,雪团子似的小千金努力伸手拉扯铜灯穗…… “原来晏晏这么喜欢我啊。” 季桓拦腰抱起姜晏,笑嘻嘻地亲她脸腮。 “那我真得准备聘礼了,早早把晏晏娶回家。” 他没有泄露自己任何真实的反应,只是,将她送出去,送向侯府的婢女和车舆时…… 他头一次希望,这条光影斑驳的花道能够更长一些。 -- 93相同的自我认知,不同的感情走向 姜晏的甜蜜态度,仅仅维持了片刻。 与季桓分别,踏上侯府车舆后,她的表情立即变得冰冷。手里的薄册,被捏得嘎吱作响。 阿蘅不敢吱声。朱鹭一路沉默,看向姜晏的视线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困惑,她自是对姜晏和季桓的关系起了疑心,然而没有确凿证据。 回到西院,姜晏传唤程无荣,问:“如何诊断一个男子是否缺精,无生育子嗣的本事?” 程无荣:“……” 这小娘子果真不负期望,一见面就说虎狼之词。 “看病嘛,望闻问切都是少不了的。不知小娘子想为何人诊病?” 姜晏不答。 程无荣的目光在她身上溜了一圈儿,狭长上挑的眼睛半眯:“我还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 “若能取得那男子的精水,以药物试探排查,也能验出个大概。”程无荣勾起笑容,精水二字说得不遮不掩,格外清晰,“当然,得用新鲜的精水,莫要超过半个时辰。而且量多,一两滴决计不够。” 姜晏狐疑不决:“真的?” 程无荣:“真的。” 寻常医者没这本事,但他又不是寻常人。 姜晏沉默须臾,把程无荣撵出去。她净了手,脱掉裙子,在榻上铺好绢帕。然后半跪着,手指探进穴口,蹙眉抠挖。 与沉知婴欢好之后,身子清洁过。但季桓的东西还留在里面,没有彻底排出来。她回来得急,算算时辰尚且足够。 纤长手指没入甬道,咕啾咕啾的,粘稠白浊缓缓流出。 姜晏不适应这种感觉,忍不住发出了声音。 “嗯……” 蹑手蹑脚靠近来听墙角的程无荣,被这隐约的呻吟勾得当场起了反应。他咬住舌肉,轻轻嘶了一声,随后被巡院的朱鹭逮了个正着。 朱鹭知道程无荣肯定不干好事,当即想拎人出去暴揍。怎料房内传来姜晏话语:“谁在外面?朱鹭么?喊程大夫过来。” 朱鹭盯着程无荣,缓缓松开拳头。后者夸张弯腰作揖,赶在朱鹭生出杀意之前,一溜烟跑进门去。 躺在榻上的姜晏面覆潮红,神色倦得很。她指了指案上迭得四四方方的绢帕:“喏,你拿走罢,有了结果告诉我。” 也不找个借口,解释绢帕内的精水如何取得。 程无荣硬得难受,脑内不知编造了多少淫荡场面,弓着腰拿了帕子要走,又将个小瓷瓶放在案头。 “这是男子服用的避子丹,我已做好一炉。”他舔了舔嘴唇,平平无奇的容貌竟然透出几分诡谲艳色,“小娘子在外面玩得开,也莫要叫人欺负了。与谁睡觉,便叫谁吃,总归比自己服药心里舒坦些。” 男用避子药的事,还是上回程无荣与姜晏闹将起来,大谈生育交合道理的时候透露的。 姜晏挥挥手,示意程无荣滚。 待屋内再无旁人,她翻了个身,开始阅览季桓整理的薄册。内容的确翔实,不负姜晏期待。她托着腮看了很久,每一页每一人都没有放过。 符合条件的人,拢共有四。 但,看来看去,年龄脾性以及身世最最吻合的……竟然是燕平王。 裴寂。 姜晏点点这个名字,疑惑自语:“这人不是镇守边郡么?安顺离洛阳好远,他个有兵有田的异姓王,真要来趟洛阳,半道就该被拿下了。” 上无诏令,诸王不得进京。否则,以谋逆之罪论处。 “……啊。” 灵光一闪,姜晏记起来,裴寂前世的确造反了。 就在她成婚之后,和大将军魏安平携手谋反,事败,两人脑袋都挂在了城门口。 可惜姜晏那会儿不关心外面的事,若是能瞧瞧燕平王的脑袋,记住长相,说不定现在能靠摸骨辨认云苍的身份呢。 民间画像是指望不上的,这年头画匠特别写意,一点都不肯照实描摹。以往姜晏评价闻阙是“画里走出来的谪仙”,多为夸赞意韵神采。 扯远了。 姜晏合上薄册,按揉疲惫的太阳穴。 她今日太劳累了。 现在只想睡觉。 然而程无荣叩响房门,带来了糟糕的消息。 “虽说不能完全肯定,但也差不多……” 白脸狐狸兴致勃勃道,“此男并无缺精症。” 啪! 花瓶飞来,砸碎在他脚边,新鲜的兰草湿漉漉地躺在碎瓷片里。程无荣被溅了一裤腿水。 他看向姜晏。 少女坐在榻上,一手紧扣边沿,一手仍旧维持着抛扔的动作。她那娇气明媚的脸庞,覆满阴沉的怒意。 这怒意,很快消失不见。 “算了。” 姜晏嗤笑一声,“又不是什么大事。” 她从未向他求证过缺精症的真假。刚重生的那段时间玩得疯,只顾宣泄,行事不够妥当。后来常常记得服用避子药,也就懒怠追究了。 但季桓也未收敛半分。除却初次云雨他有所顾忌之外,后来还不是喜欢弄在里面? ——如果怀了孩子怎么办? 玩笑话永远不止是玩笑。 他想让她怀孕。 姜晏按住胃。她不喜欢季桓这样的心思,连带着对季桓的好感迅速下降。 “这样也好。” 她自言自语。 这样一来,以后利用季桓会更顺手。无需怜悯,不必犹豫。 反正,她与他,都不是什么好人。 -- 94程大夫说话从不要脸 程无荣哼着歌儿往前走。 在垂花门附近,他见到了行迹匆匆的朱鹭。对方显然打算无视他,连声招呼都欠奉。程无荣眯着眼睛,双手兜在宽大的袖子里,懒懒道:“我劝你别什么芝麻绿豆大的事情都报给殿下。他如今不在洛阳,密报传送费时费力,写些女儿家的私事未免太过可笑。” 朱鹭扶着剑柄,冷冷看向程无荣。 她不喜欢他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态度。 “姜晏的动向,我理应禀告于殿下,不得有所隐瞒。” “小朱鹭真是死脑筋。”程无荣啧啧感叹,“殿下为何派你过来?自然是照顾姜晏,保护姜晏,他自己占了小姑娘的便宜,又给不了人家名分,所以咱俩才被分派过来伺候人。就算也有防备的意思罢,顶多注意着别让姜晏认出殿下来,做对殿下不利的事……你摸摸心口想想,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有多大?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重要事值得禀告?你今天一封信,明天一封信,跟个听墙角的婆子似的……” 真·听墙角惯犯程无荣理直气壮批评道,“密信送多了,反而让殿下反感失望,觉得你不堪重用呢。” 是这样么? 暗卫朱鹭半信半疑盯着程无荣。 “况且,”程无荣打量朱鹭神色,“你该不会……没个确凿证据,就给殿下说,姜晏又和某某男子有私……” “没有。”朱鹭打断他,“我没这么写。只提到姜晏一些可疑的行踪……” 在程无荣微妙的视线中,她的声音逐渐变低。 “唉。” 程无荣拍了拍朱鹭肩膀,被鼓囊囊的肌肉硌得手掌疼,讪讪收手,“随便揣测小娘子的私事可不太好啊,女子的声誉多重要,难不成还要我来提醒你么?” 朱鹭动了动嘴唇,没吭声。 “我言尽于此。小朱鹭若是执意传送密信,我也没道理阻拦。”他摇头晃脑地走开,“反正……” 反正,姜晏和哪个男人偷情啦,如何如何睡觉啦,诸如此类的消息,绝无可能通过密信传到裴寂耳朵里。 程无荣唇边噙着漫不经心的笑。 被燕平王知道就没意思了。 现在这种藏着掖着的情况,还有些趣味。 告诉燕平王做甚? 万一,只是说万一……哪天燕平王喜欢上姜晏了,那时候再拆穿淫狸的真面目,多有趣啊。 有趣,在世间最为重要。 *** 朱鹭的这封密信,最终没能寄出去。 返回西院途中,她碰到了出来散步的侯夫人。对方矜持且傲慢地说了几句指桑骂槐的话,便带着无奈的姜叁娘走远了。可惜这几句话措辞太过委婉,致使朱鹭压根儿没听懂内涵,满头雾水地踏进西院的门。 迎面扑来个毛茸茸的东西,紧跟着是少女气喘吁吁的喊叫:“快快,抓住球球!” 朱鹭动作比脑子快,稳狠准地将花狸捞进怀里。姜晏正扶着廊柱喘气儿呢,恼怒且委屈地控诉:“这坏猫一点都不懂得体贴人!我心情不好,想抱着它睡觉,它不愿意便罢了,连屋子都不肯呆!快押过来,我今天非要它睡在屋里,坐牢!” 廊下几个婢女都躲着偷偷笑。 满院生机勃勃的景致,竟然都不如姜晏鲜活。 朱鹭抱着花狸走到姜晏面前。她不善言辞,说不出什么动听的话来,然而姜晏已经伸出胳膊,将花狸揽走,眉眼弯弯:“还是朱鹭厉害。” 侯府的小千金,经常这么夸赞她。 朱鹭蓦地感到一阵烧灼的愧意,藏在怀中的密信好似成了烙铁,贴着皮肉滋滋作响。暗卫的生活太过单调匮乏,幼时是永无止境的试炼与争斗,十五岁后则成了潜伏在暗处的兵器。没有朋友,没有家人,甚至也没有思想。来到姜晏身边,一切却都变了。 日程变得随意而懒散,食物精致且偏甜。守夜熬得晚了,婢女们会担心,央她赶紧休息,自有护院轮值。 作为“主人”的姜晏,还喜欢捏她的胳膊和腰,有事没事就抱抱,真情实意地赞叹褒扬。 夸赞原本该是一种吝啬的行为。 就像燕平王,以及燕平王的父亲。朱鹭记得,前些年燕平王决定暗渡陈仓,离开安顺国匿身灵净寺,选了个暗卫做替身留在安顺扮演自己;那暗卫生来便模仿殿下而活,是殿下的影子,殿下的分身,初次换上殿下的装束,尽职尽责演了许久,才得到殿下一声肯定。 ——做得不错。 但朱鹭在姜晏身边听了太多的好话。 她像只掉进鲜花与蜜水里的鼹鼠。 一点点坠入陌生的深潭。 —————— 程无荣说:“姜晏‘又’和某某男人有私”,是因为他之前和朱鹭有过类似的谈话。那时他认为姜晏和男人交欢了,但朱鹭误以为姜晏在暖阁里与沉婴娘磨镜。 此次对话,朱鹭没有注意到这个“又”字,并且陷入了程无荣的鬼话陷阱。 -- 95“您还是赶紧嫁人罢。” 沉宅。 沉知婴正在和自己最可靠的婢女进行一场交心谈话。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坐着的人情绪复杂,站着的人两眼无神。 沉知婴:“不鸣啊,你我认识这么多年,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以至于你今天这么叛逆,明知道我和晏晏在屋里,还放闻子鸠进来?” 婢女不鸣异常颓丧地看着他,张口就是一连串毫无起伏的说辞:“婢子是夫人的人,前些日子您在花厅和姜五娘玩,是婢子向夫人透底。您和闻相的关系,总归是瞒不住婢子的,婢子也很想什么都不知道,但夫人一直拉着婢子诉苦,她觉得您和姜五娘都嫁给闻相是个折中的好主意;婢子也觉得您和姜五娘都嫁过去挺好的,以后能少折腾些。但今天这事儿属实不是婢子的错,因为您前几天绣花的时候念叨过四次,说自己见到姜五娘一定情难自已,勒令婢子千万注意,最多一个时辰就不要守门了,如此一来,您心里便始终提防警觉,不至于胡乱昏了头。” 沉知婴:“……” 沉知婴被这么长的话打得脑袋嗡嗡响,他按住额角,“不是,你别自称婢子了,我耳朵疼。” 不鸣:“哦。” 不鸣:“那我能走了么?待会儿夫人该问我话了,她挺关心您和姜五娘每次见面做什么说什么,就是搁不下脸亲自来问。” 沉知婴:“去罢……不,等等,就算我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你也不能直接放闻子鸠进来啊!” 他总算理智回笼,冷声斥责不鸣:“你做事不应该更稳妥些么!” 不鸣沉默。 而后用谴责的目光看向沉知婴:“我觉得,主人也应该有个稳妥的样子,才能上行下效。而且,希望您能体谅我的难处,我每天真的很忙,因为您根本不管事。” “……” 这回轮到沉知婴沉默。 不鸣等了一会儿,等不着话,便道:“那我先去夫人那里了。” 沉知婴又道:“等等。” 他捏紧被角,咬唇补充,“你……你别和夫人说得太详细。就说我和晏晏在屋里绣花呢。” 不鸣一脸木然。 她退出去的时候,再次看了看裹着被子坐在床沿的沉知婴。这人衣裳穿得好好的,非拽着锦被不撒手,无非是留恋姜晏那点儿遗留的气味。 “主人。”不鸣诚心诚意建议道,“我看您还是赶紧嫁人罢。” 留在沉家好像也只会给人添堵的样子。 沉知婴红唇微张,吐出轻蔑的呵笑。 谁要嫁人。 闻子鸠不是说了么?会让国师改口的。以后他恢复男子身份,光明正大娶晏晏进家。 到时候也用不着不鸣张罗着掩饰了,想怎么睡觉就怎么睡觉,谁还能拦着他和妻子亲热不成? 沉知婴非常自信。 因着这种毫无根据的自信,他甚至懒得追究不鸣是亲娘细作的事。 总归院里大小事宜都归不鸣管,再没有比不鸣更好用的人。不鸣撂挑子,就得他自己耗神费力处理杂事,他哪有那个心情呢? 他得筹划着怎么追求晏晏呢。 *** “——国师闭关,无法见客。” 小道童站在烟雾袅袅的紫华宫前,忐忑不安地弯腰解释,“他老人家五感闭塞,无论外界动静如何,都察觉不到,强行唤人也没用的……” 闻阙立在丹樨之上,神情淡淡。 金碧辉煌的紫华宫,挂着天子亲笔题写的匾额。匾额下方,又悬一柄青铜长剑。 此剑即为帝谕:强闯紫华宫,乃藐视天子之罪。 紫华宫是当今天子建在宗庙的道观。专供国师使用。 而这柄剑之所以悬挂殿门,是因为以前闻阙为难过几次国师,甚至夜里派人打断过国师的腿。 国师很不抗揍。 但国师会告状。 “闻某叁个月前来,国师就在闭关。叁个月后来,国师依然闭关。”闻阙的嗓音很平静,但莫名让人心生寒意,“你告诉他,闻某叁日后再来。他若还不露面,就是闭死关,尸体臭在道观里也合情合理。” 清瘦的小道童吓得膝盖打弯。 待闻阙离开,他当即软倒在地,惶恐不安地回望气势恢宏的宫殿。 怎么办…… 国师大人神出鬼没,名为闭关,其实最近压根儿不在紫华宫啊…… ——————— 下章是闻阙的主场。 关于季桓:前世季桓道出自己无生育子嗣的本事,时间是几年之后。而且并不是对姜晏说的。 今生还没有到那个时间节点。所以他没对晏晏撒谎(他的问题是,明知道有可能怀孕但不提醒晏晏,而且每次都弄进去。其实这个做法在古言Po挺常见的hh不能细究,细究起来就不太舒服。) e的问题我起初只是随口一谈,没想到大家的反应,以后不说这些了。前面的作话也致电网站拜托删除啦。大家放心看吧。 ps因为封控,今天去超市买菜,感觉被手推车打了一顿。好难得的经历…… -- 96念念不忘的丞相大人 回到家宅,已是碎星漫天。 闻阙始终觉着头脑晕沉,这种不适感从中午去沉家就开始了,现在愈发严重。他卸了发簪,要来凉水沐浴,擦身时汗巾蹭过腿间,视线便再难移动。 将近而立的闻阙,从未在男女之事上耗费心思。绝大多数时间里,他没有这方面的需求,红颜如白骨,冷淡的躯体自然缺乏欲望的渴求。 但也不是说,他的身体永远没有反应。 身为男子,偶尔晨起或受到外物刺激时,闻阙也会面临一些浅薄的烦恼。 比如现在。 他赤身站在浴桶里,湿润的墨发像水蛇一样蜿蜒着贴在前胸后背。肌理匀称的胸腹挂着细碎的水珠,晶莹的凉气顺着呼吸的幅度缓缓向下流淌,汇聚在性器根部。分量绝不简单的浅色肉棍,支起微妙的倾斜度,顶端缀着的水……好似染上了同样的绯色,要掉不掉地颤抖着。 闻阙垂眸向下看。 他的眼睛含着些薄薄的湿意,但依旧漠然平淡。视线落在半勃的性器上,没有羞恼,亦无渴望,只是一种单纯的审视与观察。 欲望总有个来处。 而他似乎受了白日见闻的影响。 ——可是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影响呢? 闻阙的意识更昏沉了。 他批了衣裳去书房,其间经过一段静谧的石道。屋檐只挂了几盏灯,什么都是朦胧的,空气温热柔软,而且没有风。 他想起沉知婴屋子里湿哒哒的景象。更早一些时候,他应邀与沉叁夫人会面,对方提了个匪夷所思的婚嫁主意,他婉拒的同时,也知晓了姜五娘与沉知婴的关系。 自己的弟弟,竟然和姜晏有了私情。 闻阙得知此事的第一反应是惊诧,随即变成隐怒。在他看来,沉知婴绝不糊涂懵懂,且虚长姜晏几岁,两人能搅在一起,绝对有沉知婴主动诱骗的缘故。 也许姜晏论及狸奴交配时的口无遮拦,也是沉知婴教出来的。 闻阙很少感情用事,他忽略了自己心底毫无来由的失望,转而去找沉知婴谈话。路上,他冷静地梳理了自己的思路,敲定了兄长训诫幼弟的措辞;他也彻底排除了姜晏和燕平王可能会有的某种关系,划掉她身上几个疑点。 既然姜晏和沉知婴有私,那么,她亲近他,用些木天蓼粉的拙劣手段套近乎……似乎也合乎情理。 也许她压根儿不是燕平王派来招揽利用他的。姜晏,宿成玉,沉知婴,叁人关系搅在一起,很容易产生痴男怨女的种种联想。姜晏如今与沉知婴亲密,自然有理由对付旧爱宿成玉;并且,因为闻阙和沉家的关系,她决定向他示好。魂魄转世只是托辞,也许姜家想拉拢左相,在朝堂立足更稳?又或者,她从哪里听说了对他不利的消息,所以过来示警…… 闻阙想得太深,太谨慎了。 以至于他没有注意守门婢女说话时微妙为难的口吻,迈过门槛时未曾听清里面模糊的撞击与呻吟。 走到雕花隔断附近,才窥见了满地湿渍。以及绢帛迎春花下,拥抱交迭的赤裸身躯。 从沉叁夫人屋里随便拿的、方便他开启话题的诗文集,顿时松脱落地,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 交颈的鸳鸯受了惊,跪坐在前的那只回过头来,盈着水的眸子盛满了不知所措的慌张。 -- 97闻阙的失态 Ⓑしχs⒈ⅭōⅯ …… 闻阙按住眉心,缓缓吐了口气。 他试图将白日的回忆驱除脑海。 书房就在眼前。 定定神,他抬脚迈入,开始处理案头堆积的要务。头还是晕,无奈搁笔唤来叶舟:“送茶。” 顷刻,叶舟端来苦茶,配了些咸口的宵食。闻阙一眼扫去,碟中摆着炸好的江米条,尖尖儿泛粉的新桃,旁边还摆着一小碗奶白的粥。 他愣怔一瞬,因自己产生的淫靡联想,唇角一点点压了下去。 不要再想了。 看了不该看的,觉得愧疚或者不悦都是人之常情。 但反复回想…… 委实心思不正。 闻阙端起茶汤,灌了一口。苦涩的味道盈满唇齿。 叶舟没有立即退下,躬身禀告近日查探廷尉府之事:“廷尉正李郁确与御史大夫私下往来甚密。狱中的犯人亦有些门路,贿赂吏卒通融探视极为常见,钱权买命换囚免刑的情况也绝非流言……至于更重要的,需得查阅廷尉府卷宗。我们寻到些官吏勾结行贿的证据,但不够多,因为涉及人员众多,上下牵扯不清,动作可能大了些,御史大夫略有所觉。”ЪlshùЪеи.co⒨(blshuben.com) 闻阙:“先停一停,季慎之心思敏锐,莫要打草惊蛇。” 叶舟应诺,继续说道:“宿成玉那边,未曾查到他与叁皇子往来……但叁皇子最近私下召见了许多官员,引发太子不满……” 念了半晌,都没得到回应。叶舟抬头看时,闻阙坐在案后,一手执茶盏,目光始终落在青翠泛粉的新桃上。 叶舟:“……大人?” 他连着唤了几声,闻阙蓦然回神,将茶盏放下:“我知道了……” 怎料搁放位置不对,倾斜的茶盏哐当歪倒,褐色汤水流了满案。闻阙抬手要擦,指背碰到粥碗,温热奶白的液体泼洒而出,浸润条条棍状江米,连那青涩的新桃,也溅上几滴浑浊之物。 ——恰似姜晏跪坐在迎春花间,臀尖翘起,水光淋漓可见。淫靡的肉棍拔出穴口,尚未合拢的软肉因受惊收缩着,白浊的精水不断涌出。 她扭身看他。 面若桃花,惊慌迷茫,红彤彤的嘴唇微微张着。胸前的乳肉也如初绽的桃杏,颤颤的,鲜嫩的,只能瞧见一弯月似的轮廓。 那个抱着猫儿、轻盈又活泼的少女,眉梢眼角总含着几分天真烂漫的姜五娘—— 于刹那间,在闻阙眼中染上瑰丽香艳的色彩。 尒説+影視:ρó㈠捌мó.cóм -- 98他们的一厢情愿 姜晏在家中歇了两日。 懒洋洋的,哪里也不去。日子总是这般的慢,慢到需要耐心等待,但说无聊也不无聊,每天都有各种人上门打搅。 比如季桓。 可能是上回姜晏说了嫁人之类的谎话,这人态度异常热络起来,借着探望清远侯的理由,腻在西院不走,变戏法似的给姜晏掏了许多新鲜的小玩意儿出来。季桓风流名声在外,惯会讨女人欢心,他做事也挺会扯幌子,给侯夫人以及姜叁娘也带了见面礼。如此一来,腻在西院不走,非要缠着姜晏摆弄礼物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亲我一口,我就教你怎么解这个环。” 趁着周围婢女不注意,季桓笑着拿类似九连环的东西吊她,“得亲嘴上,别处不作数。” 姜晏说着对这些小玩意儿不感兴趣,然而玩着玩着便较了真,自己解不开,又气季桓游刃有余,哪里肯遂他的愿。就捏住他腰间的肉,使劲拧,使劲掐,掐得他连声讨饶。 “别恼呀,我解还不行么?” 季桓的桃花眼都泛红了,水色粼粼的,“你就这么欺负自己郎君啊。” 姜晏呵笑:“什么郎君?” 糊弄装傻的态度,只要做得自然些,便与打情骂俏无异。 除却季桓,沉知婴也拜访了侯府。他身份更方便,带着侯府两位千金在园子里捣花做胭脂,挑着各种好看的玉石碎珠穿手串。姜叁娘很喜欢,平时怯懦的神情一扫而空,整个人兴致勃勃的,脸上始终含着笑。 “晏晏,你喜欢这个浅一点的玉色,还是艳丽些的红玛瑙?” 姜晏鲜少见到家姊如此放松轻快的模样。她自己其实不耐烦这些挑挑拣拣的琐事,但对着两张笑脸,实在说不出扫兴的话。 “都行。” 姜晏别扭转头,“浅色的更适合叁姊。” 然而最后姜叁娘还是选了红的,亲自套在姜晏腕子上,端详着说好看。 “晏晏肤白,模样好,压得住红色。”姜叁娘感慨,“等晏晏成婚那天,不知有多少人抢着看新妇呢。” 时下男女婚衣以黑红两色为主,女子裙裳偏艳。 姜晏不喜欢这种话题,便没有回应。 入夜,沉知婴在西院用了饭,缠着姜晏一起沐浴。女子的装扮为他提供了最大的便利,纵使室外婢女走动,也没人知晓盥洗房的旖旎风光……朱鹭除外。 沉知婴抱着姜晏坐在浴桶里,硬直的性器时而垫在她腿间,时而蹭着软穴顶进去。 “晏晏,晏晏……”他握着她的乳,指腹碾揉翘起的奶尖,嗓音颤颤,“你我以后若是能够成婚,晏晏的嫁衣都交给我缝制,里里外外全部都……” 他顶得她肚子都要凸出来。 晚些时候沉知婴辞别。笑说家中有事,下次定要留宿,得一夜酣眠。 姜晏打着呵欠应了,软绵绵躺在床上,也不送客。总归她给他送了礼物——几颗避子丹。沉知婴也不生气,即便他解释过自己无法生育子嗣。 姜晏要他吃什么,他便吃什么。 总之要比宿成玉更体贴,更讨人欢心。 出于这种比较的心理,沉知婴第二天就找闻阙:“阿兄,你何时约晏晏见面赔礼道歉?” 正要去找国师叙话的闻阙:“?” -- 99闻相视弟如傻儿(国师出场) 如果闻阙没记错的话,这事儿沉知婴前两天已经说过一次。 他始终觉得,现下与姜晏碰面不是个好主意,谁见谁都尴尬,不如冷淡处理。 不是什么事都适合当面道歉的。 可自家幼弟神情很严肃:“阿兄,晏晏要你道歉,自有她的道理。你莫要回避,这事本就是你占了便宜。” 若非彼此是兄弟,而且沉知婴还仰仗兄长帮忙,也不可能心平气和地过来催促。 沉知婴自己心里也不舒服。 闻阙看着自家弟弟,感觉在看一个脑子逐渐变痴的傻子。 “我知道了。” 他扶住隐痛的额头,挥挥手将沉知婴打发走。 而后独自在安静的屋子里坐着,良久,发出一声疲惫的叹息。 叶舟叩门提醒时辰不早。 去紫华宫尚有一段路程,闻阙政务繁忙,耽搁不起太多时间。他拂袖而起,眼睛闭上又睁开,将一切纷杂的思绪摒弃干净。 “走罢,去见国师。” 清远侯府,西院内。 姜晏在廊下捏着狗尾巴草逗猫玩,玩了一会儿,觉着院内莫名冷清。 “程无荣呢?” 她问朱鹭。 平时总爱出来晃荡,啰啰嗦嗦说个没完的烦人大夫,竟然不见踪影。 朱鹭摇头,语气泄露一丝懊恼:“我……我没有盯住。” 阿鹤闻声笑道:“许是偷跑出去喝酒了,他这几日总是念叨府里酒水清淡,肚子馋得很。” 是么? 姜晏多看了阿鹤几眼。阿蘅拿着银梳,给满身沾草的花狸梳毛,附和道:“程大夫和我讨过酒吃,模样挺可怜的。” 姜晏没说话。 她对程无荣心有提防,所以不允他随意行走。阿鹤阿蘅院中管事,但看样子和程无荣处得不错。 见姜晏面色不豫,阿鹤收敛表情:“要捉回来么?” 姜晏尚未回话,有婢女来报:“宿六郎来了。” 面如温玉的年轻人,正挽着姜荣昌的胳膊,微微笑着走进主院。姜荣昌向来欣赏宿成玉,考问几句,便纵声大笑起来。 “成玉聪慧,进十叁曹后,定能大展宏图!” 说笑一番,姜荣昌吩咐仆人:“唤晏晏过来,今日一起用家宴。” 西院的姜晏掐断手中草茎。 她坐在阴影里,脸上毫无表情。 过了很久,嘴唇一点点弯起弧度,重新变成旧日怀春的少女。所有阴郁粘稠的情绪,如恶兽静悄悄蛰伏在体内,睁着血红的眼睛窥视外界。 …… 紫华宫烟火缭绕。 叁清殿中,一男子俯身拨弄金盆清水。苍白手指根根浸湿。 他有一头银灰如冷泉的长发。用紫金冠束着,发梢微微蜷曲。宽大的道袍披在身上,紫底金纹,行动间晃动一片璀璨流光。 闻阙踏进殿门,拨水的男子便转过身来,露出妖异美丽的面容。 “闻相。”他眯起狭长凤眸,眼下红痣愈发明显,“许久未见,贫道甚是思念。” -- 100宿成玉的请求 Ⓑしχs⒈ⅭōⅯ 姜晏一点都不喜欢家宴。 充斥着无聊,无聊,以及无聊。 但她也不会刻意在这种场合甩脸子。发脾气是出于在乎,不在乎了,也就无所谓了。 姜荣昌和宿成玉相谈甚欢,孟柳坐在旁边笑容温婉,好似最娴静的妻子。叁姊默不作声地小口喝汤,几个兄长推杯让盏。 姜晏实在没有胃口,漫不经心地戳着碗里的肉。烧得色泽诱人的肉块,很快被蹂躏成一滩黏糊糊的泥。 姜荣昌已经聊到了宿成玉的冠礼。 “可曾请了大宾?”宿氏如今人丁稀薄,总得挑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主持冠礼,“若有难处,尽管对姜伯父说。” 宿成玉摇头,他被迫喝了些酒,颧骨晕着浅浅的红,“劳您挂心,成玉能办好。” 姜荣昌点头,摸着胡茬感慨:“日子过得真快啊,一眨眼你们都这么大了。总感觉还是孩子呢,如今却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这便是明晃晃的暗示了。 姜晏捏着筷子,抬眸望向对面的宿成玉。恰好撞上他温和的目光。ЪlshùЪеи.co⒨(blshuben.com) 不知是不是酒的关系,抑或周围灯火实在明亮,宿成玉的眼神柔软得像拥着月色的河。姜晏顿了顿,弯起嘴唇权当回应。 她不担心他提亲。算算时间,上辈子宿成玉进了十叁曹,便忙着处理窃印案,好不容易忙完选日子,又赶上家中堂妹去世。拖拖沓沓一年之后,才抱着大雁踏进侯府大门。 提亲之后准备婚事,也有漫长的时间。 家宴散场,外面下了冷雨。姜晏撑着伞送宿成玉出门,两人一同走在静谧小道。 宿成玉自然要比姜晏高些。她举伞也懒洋洋的,不肯完全抬起胳膊来,伞骨不时戳到宿成玉的脑袋。他笑了笑,主动伸手揽了这活计。 “我来罢。” 带着凉意的手指,蹭过姜晏手背。 姜晏蹙眉,摁着袖子偷偷擦了下。她无视手臂冒出的鸡皮疙瘩,语气轻松地说:“怀哥哥的冠礼,如果能让闻相主持,就圆满了。” 宿成玉愣了下,摇头:“谈何容易。” 姜晏当然知道不容易。 可前世的宿成玉,给闻阙写了一封极其出色的信,又亲自上门拜访,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真把闻阙给请到了。 闻阙这人瞧着冷漠,对待年轻士子却很有些宽容。况且文人相交看的是缘分,也许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能打动人心。闻阙愿意主持宿成玉的冠礼,为宿成玉取字加冠,定是看中了他身上的某些品性。 ……明明平时谨慎得要命,怎么还能被宿成玉骗了呢。 他看不出宿成玉是个学人精么? 莫名其妙地,姜晏对闻阙生出微妙的不满。 “怀哥哥这么厉害,肯定能请到闻相的。”她送宿成玉上车,眼眸弯弯,“季桓那种烦人怪还能让太常卿做大宾,怀哥哥怎么会比他差。” 季桓当年的冠礼,主持者为九卿之首。 听闻季桓姓名,宿成玉眼底滑过晦涩的情绪。他弯腰望着她,将手里的伞物归原主。 “嗯。我会努力。若是比璧英风光,晏晏以后就不要理他了,如何?” 他说得随意,仿佛在开一个玩笑。 姜晏刚要回嘴,宿成玉突然上前,用力握住了她撑伞的手。肌肤相贴,姜晏终于能够感受到对方粗糙不匀的指腹与掌心。 ——因为多日连续打磨棋具,宿成玉的两只手,都长过血泡,生出茧子。 “你要的棋具,已经交给阿蘅了。”他握了一下,很快松开,“晏晏,我行冠礼之时,你可有祝礼赠送?” 夜里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淅淅沥沥的雨,打在伞面上,吵得人心烦。 姜晏看着宿成玉。 他站在雨地里,头发笼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眼睛很专注地望过来,黑漆漆的,不起波澜。 曾经姜晏很喜欢宿成玉这种安静的感觉。但此刻,她读出了某种类似孤寂的情绪。 可是孤寂又怎样? 她不关心他的内心,也不在乎他的秘密,除非这些玩意儿有助于她拿捏他的要害。 “当然啦。” 姜晏笑得格外甜蜜,“我肯定得送礼祝贺你呀。” ———————— 还是犯困。 明天……明天开始努力多更点。 -- 101“傻子和怪物。” 一个娇俏灵动,一个温润有礼。 站在侯府门外言笑晏晏,气氛和谐,全然一对璧人。 蝉奴沉默地候在车旁,手里拿着一柄无用的伞。他不会煞风景过去帮宿成玉挡雨,随身侍奉的这段时间,足够他了解此人的习惯。 宿成玉和姜晏在一起的时候,是不喜欢被任何人打扰的。这种不喜的情绪隐藏在宿成玉的眼神和举止中,很难察觉或判断。 蝉奴是姜晏埋在宿成玉身边的眼睛。 所以,他必须比常人更仔细,更谨慎地观察宿成玉的一举一动。 回程一路无话。 到了宿宅,雨也停了。临近居住的院落,突然有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跑了出来。她罔顾身后慌张追逐的仆从,像轻飘飘的蝴蝶一样,扑进宿成玉的怀里。 “六哥哥……” 少女仰起泪湿的脸,哀怜道,“十叁不愿意嫁给秦知意,你和我爹爹说说,让他别把十叁送过去,好不好?” 宿成玉视线扫过周围仆从,这些人便都不动了,各自静默垂首。 他按着宿十叁娘的肩膀,拉开彼此距离。 “十叁,秦将军虽然年纪大了些,但对待女子并不苛刻。他家底也殷实,不会亏待于你。” “可、可是……他都能当十叁的爹爹了呀……而且家里还有正妻……” “秦夫人多年无所出,与秦将军貌合神离。” “我……” “年纪大些,凡事不会与你计较,拿你当女儿养……” 说到这里,宿十叁娘破涕为笑。 “哪能真当女儿养呀,岂不是乱了辈分。” 宿成玉便跟着微微笑起来。 她拿帕子擦干了脸,吸吸鼻子:“行啦,十叁明白这桩婚事改不了,爹爹选这个人,肯定也有爹爹的道理,他总不会害我的。六哥哥刚从清远侯府来?” “嗯。”宿成玉点头,“那边摆了家宴。” 宿十叁娘努力摆出笑容,眼睛浮着水光,“真羡慕姜五娘啊,虽然我总笑她不像个侯府千金,黏人黏得不顾礼法,可是她什么事都能自己选。” 宿成玉一时寂然。 良久,说道:“是啊,她能选自己的活法。” “我回去啦。”宿十叁娘走了几步,回过头来问,“六哥哥,你见的世面多,肯定比我了解秦郎君。他喜欢怎样的女子?” 宿成玉张嘴,声音有些迟钝:“你可以打扮得娇俏一点。” “知道啦!” 眼中带泪的少女笑着摆手,在仆从的簇拥中离开。 宿成玉则是踩着湿淋淋的落叶走进院落。蝉奴跟在身后,不出声音。 “你知道秦知意是谁么?” 很突兀地,宿成玉发问。 蝉奴摇头,意识到宿成玉看不见,嘶哑回答:“奴不知。” “卫将军秦知意,掌两宫卫尉与城门北军。” 所谓两宫,即长水宫与长明宫。是天子与太后的寝居。秦知意守卫宫城,职权甚重。 叁皇子意图拉拢秦知意,暗中下了许多手段。宿家送出一个十叁娘,给秦知意做侧室,也是为了收买人心。 “他膝下无子,房内冷清,需要一个能生孩子的年轻女人。” 宿成玉轻声道。 屋檐坠落的冷雨,砸在他的眉骨处,发出啪嗒的声响。 宿成玉抬手,抹掉染着草腥气的水露。 “我们都没有选择。” 对着曾经舍命相救的少年,他似乎愿意多说几句话。 “无从选择成为怎样的人。” 蝉奴想起前几日的时候,宿成玉倚着栏杆,看园子里打闹嬉戏的宿家女子。她们都年轻美丽,吟诗作画,小声谈论着洛阳出色的青年才俊,憧憬美好的际遇与婚事。 而宿成玉说,蝉奴你看,宿氏的女子,都被养成了那副模样。 哪副模样呢? 天真,活泼,简单,浅薄。 如同园中培植的花,开得好了,便被剪下来,送往陌生的人家。 “偌大一个宿氏。” 宿成玉踩碎了脚底的水洼。 他的声音飘落下来,化作圈圈扭曲涟漪。 “活着的,除了没有脑子的傻子……” “便是没有心的怪物。” -- 102虚伪的人,真诚的人 晚上姜晏睡得一点也不适意。 到了第二天,她瞧见庭院里晃荡逗猫的程无荣,皱眉发问:“你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程无荣特别不受球球待见,屈膝跪地勾引许久都没法接近对方。闻声,他迅速扬起笑容:“哎哟,我忘记与小娘子说了?昨儿侯夫人气虚晕眩,调养身子的药方差了几味药材,府里没有,外头药铺也不卖,我便去城外山上采摘,因为下雨路滑,还摔了一跤。我这老胳膊老腿儿呀……” 说着说着,他就要撩起袍摆。姜晏生怕看见些不喜欢的,立即扭头摆手:“滚滚滚。” 程无荣很高兴地滚了。 没多久,阿鹤过来,说已经问过北院了,的确有侯夫人的意思。程无荣跟着小厮出门的,只是走的急,没跟西院的人打招呼。回来时已经半夜,衣袍和鞋子沾满了泥水。 “我不是让爹爹给府里另外安置大夫了么?” 姜晏问。 “话是这么说,但程大夫妙手回春,自然多得信任……”阿鹤道,“也怪我,昨儿给院子搬东西,忙得很,程大夫要帮忙便让他帮了。约莫是来回走动碰见了北院的人,才让侯夫人想着使唤他看病配药。” 再听下去也没意思。 见姜晏兴致缺缺,阿鹤悄悄退下。此事他处理得不妥,以后自然会对程无荣盯得严实,不再出纰漏。 这一天,姜晏始终提不起精神。 大概是天气越来越热,燥意侵蚀着身体与内心。阿蘅嘱厨房凿冰做粉,又笑着说:“娘子要不要玩宿六郎送来的棋具?昨儿收在房里,还没看呢。” 姜晏拿帕子遮了脸,懒洋洋躺着。她对宿成玉打磨的棋具并不感兴趣,更不可能把玩。 “没事别提他。” 她的嗓音软绵倦懒,却有种令人心悸的警告意味。 “也别替我操无谓的心。阿蘅,乖一点。” 婢女坐在榻前,眼睛颤了颤,低声应好。 侯府的姜五娘,已经不是黏在宿成玉身后撒娇的少女了。她变得捉摸不透,藏满秘密,且行为放浪惊骇。 作为贴身婢女,阿蘅必须强迫自己接受一切变化,并为姜晏守住秘密。 绝对不能再犯错了。 绝对不能……怀念曾经的姜晏。 隔日,闻阙差人送信,邀请姜晏见面。 地点还是上次的茶肆。 本着对未来合作伙伴的期待与尊重,姜晏特地挑了新做的裙子和头面。发钗是浅月色的杏花,银纱小衫,下裳则是沉知婴缝制好的迎春裙。稍一走动,裙摆便漾起纷飞嫩黄的花。 因为天气炎热,抹胸里面,还换了沉知婴专门给她做的……奶兜。 这玩意儿就一小片布料,堪堪裹住前胸,细细的带子交叉系于背后。 穿着感觉的确凉爽,姜晏很满意,决定让沉知婴多缝几个。 抵达约见地点,她脚步轻盈地推开屋门,与里面的人打招呼。 “闻子鸠,我来啦。” 闻阙坐于席上,抬头望见一片鲜嫩的迎春花。似曾相识的绢布与花色,映衬着少女被热气烘烤泛红的脸,这景象轻易唤起他极力想要忘却的回忆。 此间再无外人。 姜晏走近来,与闻阙寒暄。她身上携带着的,有些滚热的体温,也一并倾泻过来,侵扰着他的思绪。 闻阙闭了闭眼。 他起身,微微蜷起的手指隐没于宽袖间。声音如冷泉流过玉石。 “闻某为先前莽撞之举,向五娘道歉。” ———————— 本来不争气地想休息,但还是写了一章。 不要吵架,也不要对标现实人物。 祝大家都有好心情。 许愿我能尽快写到让大家感兴趣的剧情,这样就可以收获剧情评论啦! 嘿嘿。 -- 103他也不是什么君子。 Ⓑしχs⒈ⅭōⅯ 他可真是…… 太正直了。 所谓士大夫者,往往都顾念自己的颜面。哪怕错在自身,也要表现得矜持有风度,绝不卑微狼狈。若是能揪住他人的污点,如何还将罪责尽揽于怀呢? 可是闻阙半点不提姜晏的错处。 他不斥责她,不嘲笑她,不羞辱贬低。他只为自己的失误道歉,道歉过后,又亲手为她斟了一盏梅子汤。 室内很是寂静。姜晏坐在对面,默不作声地观察着闻阙。 可能是不适应这样的相处氛围,闻阙垂着眼眸,没有看姜晏。他捏着白瓷的汤匙,将浸了蜜的黄桂花洒进澄澈汤水之中,汤匙放回瓷碟,发出轻轻的碰撞声。 咔哒。 这声音,提醒着他不得不开口说话。 “请。” 闻阙唇间逸出短暂的音声。 他的视线很快地从姜晏身上飘过去,落在虚空某个点。形状姣好的薄唇微微下压,似乎在克制着什么情绪。 ……啊,这个人在紧张。 姜晏心里想着,面上渐渐勾勒起笑容。她捧起冰冰凉的梅子汤,尝了一口,猫儿眼顿时眯起舒适的弧度。 “好喝。”ЪlshùЪеи.co⒨(blshuben.com) 姜晏问,“是你自己做的么?” 闻阙愣了下,摇头。 当然不是。 姜晏明知故问,她只为牵起话头:“闻相生平轶事,街巷皆有传闻。我听那些读书人说呀,闻子鸠刚到洛阳那几年,吃穿用度都很节俭,白日在官署忙碌,夜间回来,还亲自挽袖烧饭。有人笑话闻子鸠粗鄙,他便答,‘君子远庖厨’是为仁慈之心,但杀鸡宰羊之人未必就比席间雅坐执箸者低贱凶恶。” 正正经经念完这一段,姜晏换了轻松的语调,“我听了这个故事,便想着你的手艺应当是很好的。” 原本的故事并不仅止于此。 闻阙还说,操刀的屠夫,庙堂的官吏,烹食者与进食者,只为饱腹而已。归根结底,都是利己者。 ——世间无君子。 他道。 一句近乎狂妄的评价,惹了洛阳许多名士。于是便有人写诗作文,批驳讥讽,甚至引到朝议之中。闻阙并不退让,辩得有来有回,后来甚至搞出个很热闹的“君子之论”。 类似的事情有很多。 闻阙当上丞相后,言行逐渐内敛。但他绝非温吞之人。 他是藏了寒光的利剑,掌生杀大权,观天下苍生。不涉及朝政争斗时,才会显出几分独有的宽容体贴,对晚辈,对亲人。 姜晏便揪着他的宽容体贴,他的克己自省,理直气壮占便宜。 “下回我带球球去你家的时候,闻子鸠,你请我用饭好不好呀?” 闻阙沉默须臾,谨慎发问:“这也是赔礼的一部分么?” 姜晏摇头:“不是啊。” 她只是想吃他烧的饭。闻相亲手做的,听起来多有意思啊。 闻阙自然不肯答应。 他说不合适。的的确确哪方面都不合适。大概是这段东拉西扯的谈话消解了尴尬,他的表情变得放松许多,对姜晏的放肆举止,也露出不苟同的神色。 长幼有序。 姜晏不该这么自由散漫。也许正是因为她被养得太娇惯,太自由了,且受到沉知婴的影响,所以才不懂可为与不可为的界限。 ……才会青天白日和沉知婴在敞着门的屋子里欢好。 “你不该唤我闻子鸠。” 他开口。 从称谓到伦理纲常,寥寥几句训诫,措辞足够委婉温和。但姜晏不耐烦听这些,她来这里,本也不是为了挨教训。面上乖乖听着,手指却装作不经意地碰掉汤匙,白瓷柄摔碎成好几截。 弯腰捡拾,锋利的断面割裂肌肤。 “哎……” 姜晏发出短促的叫声。 她捏着流血的食指,不知所措地望向闻阙。闻阙起身,看了看姜晏的伤势,打算传唤叶舟。 他一动,便被姜晏扯住了袖子。 “别走。” 姜晏眼眶蓄满了泪水。她似乎疼得很,鼻尖一抽一抽的,“我好疼呀。” -- 104子鸠哥哥? 姜晏并没有太深的心思。 她厌烦说教,厌烦彼此生疏的距离,便想借着机会逗逗这正经人。说来也怪,每次遇着闻阙,她都有种微妙的恶意,想看他失态,想让他乱了分寸。也许是因为他瞧着太干净太冷了,教人忍不住做坏事。 所以她出门前,特意挑了沉知婴绣的这件裙子。裙面每一朵花,都见证过她与沉知婴的淫行。 所以她割破指尖,惶惑无助地,像受尽了委屈的小猫,对闻阙诉说疼痛。 闻阙没有再唤叶舟。 他弯下身子,拿洁净的绢帕为她裹伤。 姜晏又闻到那股微苦的冷香了。她凑近他,细细嗅闻,动作并不明显,但闻阙显然有所察觉,手上动作变得僵硬起来。 给绢帕打了个结,他迅速后退。 姜晏偏偏要说:“闻子鸠,你身上真好闻。” “莫要唤我闻子鸠。” 闻阙蹙眉,不太适意地捏了捏手指。他险些忘了,面前的姜五娘并非不谙世事的少女,错误的印象早该纠正。 可姜晏半点没被他冷淡的态度吓退。 她眼里还残存着亮晶晶的泪,带着几分迷茫,几分理直气壮:“那我该喊你什么呀?既是婴娘的兄长,莫不是要喊子鸠哥哥?” 闻阙张嘴想要驳斥,零碎的画面飞掠而过。 几日前,他在宗庙见到国师。那道士惯会装模作样,听了他的要求不肯立即答应,反倒扯些阴阳五行的道理,说沉知婴一旦拨正阴阳,早夭的命数会反噬其身……叨逼叨半天,总之就是:沉知婴得扮女子,否则活不了多久。 闻阙不信,让人把国师拖出叁清殿。国师抱着柱子不肯撒手,后来皇帝那边来了人,才算阻止即将发生的殴打事件。 为这事儿,皇帝骂了闻阙半个时辰。 “朕的命是国师的仙丹养着的!”气虚体软的天子怒气冲冲道,“朕当年能够即位,也是国师在阴山为朕批命!闻阙,你不顾念天子提携之恩也就罢了,还想害朕的恩人,大熹的恩人?” 这话说得重,吓跪了一群宫侍。 但闻阙并不害怕。他没什么可怕的,皇帝还需倚仗他制衡朝堂其他势力。这也是以前打压士族提拔寒门的原因。 道了歉,承诺再不惊扰国师修行,闻阙无功而返。 他没能解决沉知婴的困境,回来还得面对沉知婴期待的眼神,心里本就存着几分愧疚。如今见到姜晏,听了一声“子鸠哥哥”,便仿佛生了魔障,再度想起沉夫人那个荒唐的提议。 叁人成婚。 不,别想了。 闻阙捏住眉心。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成全这两人的婚姻大事。 闻阙在心中迅速划定了几种折腾国师的新办法。 姜晏见他走神,自觉无趣,托着腮讲起正事来:“我得了信儿,宿家要把十叁娘送与秦知意做侧室。他们藏着掖着的,外面也听不到风声,我告诉你,你自己查验罢。” 闻阙眸光微动。 消息自然是蝉奴递给姜晏的。她咕哝:“平白无故的,谁家爹娘想不开,把好端端的女儿送给老男人呢。” 又笑,“宿成玉想请你为他操持冠礼。过不了几天,肯定要来找你。甭管他文章写得好不好,话说得动不动听,你别答应他,好么?” 对上姜晏期待的目光,闻阙迟了一瞬,回答:“我自有判断。” 姜晏轻轻哼了一声。 她不喜欢这个答案,跳起来捋平裙摆,就要离开。闻阙下意识伸手阻拦,却不知自己为何要拦。姜晏险些撞上他的手臂,关键时刻抬手格挡,软软指腹搭在紧绷的臂膀间。 隔着单薄布料,彼此都能感觉到彼此的体温。 “闻子鸠。” 姜晏扭头,清亮的眸子望进闻阙的心。 “你欠我一个人情呢,别忘了呀。” 因为目睹了室内淫靡的交合,闻阙曾允诺为姜晏做一件事。一件他能做到的事。 “我真希望尽快能用到这个人情。这样的话,前尘往事就能一笔勾销,谁也不用惦记着。”姜晏手指蜷缩,像猫爪子似的,轻轻勾过闻阙的手臂,“总是惦记着,多难受啊……”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垂下眼帘,脊背挺得很直。 语气低落不安,模样却是逞强的。 就仿佛,先前的放松自在,理直气壮,全都是撑面子的假象。 闻阙喉头一梗,道歉的话语随即凝在舌尖:“对不……” “那我走啦。” 姜晏打断他,微笑着摆摆手,拎着裙子匆匆跑出房间。 独留闻阙一人,怔怔然站在原地,维持着伸臂的动作。 -- 105世间无君子,闻阙非明月。 让闻阙愧疚太容易了。 而且,他的愧疚,远比姜晏预想得要多。 这种情绪来源于闻阙苛刻的自我谴责。 一个正常的、年近而立的男子,饱读经书克己复礼,无论如何都不该对姜晏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产生狎昵的心思,也不该回想那日撞见的画面。 他的心,不够清正。 所以他不会怪罪姜晏,甚至无暇怪罪姜晏。他始终以一种难堪而愧疚的心情,面对侯府的姜五娘;又在姜五娘慌张离去之后,陷入乱麻似的思绪。 如果那天没有贸然踏进沉知婴的院子就好了。 再次一步,如果没有撞破沉知婴与姜晏交欢,只是单单瞧见他们拥抱亲热,也不至于落到这么难堪的境地。再再次之,若沉知婴与姜晏没有瓜葛,而他闻阙不小心看到了姜晏的身子,那也要比现在的情况好处理。 可现实摆在眼前,不容闻阙逃避。 他的幼弟有些不正常的癖好。 而闻阙在一次次内省与审视中,隐约意识到,自己的欲,似乎也并不是那么寡淡平常。 血脉真奇妙。 就像他第一次与沉知婴相认时,从对方的脾性中窥见了同样阴暗偏执的部分。区别只在于,一个藏得拙劣,一个藏得深沉罢了。 *** 此后数日,闻阙再寻不见国师的踪影。 将紫华宫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人。 这坑蒙拐骗的道士溜得挺快,而且还能瞒过闻阙的耳目,扯着云游悟道的幌子玩消失。闻阙无法质问帝王,每每归家,看见沉知婴递来的催促信,便觉着头疼。 “都烧了,以后再寄来,不必收下。” 本就亲缘浅薄,和沉家来往不多。这些年都这么过来了,结果现在沉知婴变成了黏人的面糊糊,频繁走动寄信。 再不压一压,过段时间城里就该有古怪的流言了。到时候,沉叁夫人着急上火哭一哭,他岂不是真得把弟弟娶回家里。 届时姜晏如何是好? 简直一团糟。 姜晏不清楚闻阙的忧思。 她依旧过她的日子,睡觉,逗猫,偶尔与宿成玉虚与委蛇,哄哄越发热情的季桓,和沉知婴做些快乐事。 实在无聊的时候,还能折腾折腾程无荣。总归这大夫整天闲得没事,就爱在她面前晃悠,惹人嫌得很。 姜荣昌没什么时间来烦姜晏。他最近忙,有空暇的时候又贪杯,喝得醉醺醺的不问后宅事。据说太子理政颇有些焦头烂额,中庸温吞的作风让许多官员叫苦不迭,于姜氏也有牵连。而叁皇子取巧献殷勤,跑长水宫伺候皇帝去了,自称学了一套呼吸吐纳按揉穴道的秘法,能辅助丹药效用延年益寿。 皇帝被哄得很高兴,朝堂之中几家欢喜几家愁。 姜晏注意着这些动向,至于家里的琐事,她是不关心的。像侯夫人将黄小夫人治得服服帖帖一团和气啦,姜叁娘被亲娘逼迫着学习如何操持家事啦,大哥与妻子不睦夜宿官署啦……她听着都脑袋发胀。 暑夏时节,闻阙婉拒了宿成玉的邀请。最终愿意为宿成玉的冠礼做大宾的,是九卿之首的太常卿。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姜晏正躺在光洁的漆案上,通体赤裸,乌发如云堆聚在肩颈后背。她的锁骨,胸乳,腰身,大腿,全都描画着精致的月季。金粉闪烁,随呼吸起起伏伏,当真娇艳动人。 “太常卿也很好啊。”姜晏踢蹬了下,面色不豫,“终究是便宜他了。” 季桓握着细细的羊毫,蘸了金粉的笔尖滑过她的肚脐,在微微隆起的嫩红蜜桃表面画了个圈:“乖,别乱动。” -- 106淫画 此处是季桓的私园。 姜晏来得容易,呆着也自在。她只带了阿蘅,此时阿蘅必然不在书房,书房里是季桓。 这人一天一个样儿,惯会作风流的装扮。眼下他鬓系玉珠,身上只系着一件轻薄青蝉袍,胸腹腰腿勾勒出有力的线条,色而不淫,旖旎难言。 季桓在给姜晏画画。 用微凉的笔,柔软的毫,在她的身躯描绘一幅活色生香的月季宴。 两枝花苞托举乳肉,挺翘的奶尖便是羞涩的蕊。崎岖的枝茎延绵肚腹,色泽偏粉的花朵浓淡相宜地拢在侧腰,摇曳于小腹。再往下,花瓣开得愈发张扬鲜嫩,用色也艳丽许多;季桓专心致志地挑动笔锋,一朵欲绽未绽的红月季倾倒在姜晏腿间,颤颤巍巍,可怜可爱。 “太常卿年逾耳顺,正是含饴弄孙的年纪,脾性和善得很。宿六与我以前都是他老人家最喜爱的学生,他能为我取字,自然也能给宿六操持冠礼。”季桓画完最后一笔,轻轻舒了口气,取来手帕擦拭额间渗出的细汗,“晏晏,纵使你我都不喜宿六,但没法拦着太常卿大人给宿六做脸面啊。” 姜晏闷闷地嗯了一声。 季桓指尖抚摸她的腰腹,视线流连不已。 “真好看。真想把晏晏就这么装进画里,夜夜鉴赏。” 姜晏听着不是什么好话,推开季桓就要起身。季桓随即握住了她的腿,架在肩头,掀袍扶着粗长的性器捅进紧缩甬道。 姜晏侧卧于案,手指牢牢扒着案角,一双小巧乳鸽晃得要飞起来。腿间的月季很快被撞散了,撞开了,碎裂飞溅的水珠落在鲜嫩的花瓣间,洇开颓靡的色彩。 “晏晏……” 季桓啪啪地顶撞着,鼓胀沉重的囊袋击打花唇。他俯身亲她,手指撬开她的唇齿,碾磨脆弱颊肉。 “藏了满肚子秘密的坏东西。” 他喘息着说,“以后嫁我了,也要与我这般生分么?夫妻本是同气连枝……” 顶到头的肉棍,狠狠撞在花心。 “我们现在也连着呢。” 姜晏呜呜咽咽的,舒服得绷紧足尖浑身颤抖。她下意识咬他,咬得他手指出血。 季桓深深压下去,挺进去,将姜晏折成极致的弓弦。 满身的月季最终全化作模糊的色团。 一股股精液射进内腔,随着季桓抽出的动作,缓缓溢出软穴。 姜晏双目失神。被抱起来的时候,她搂住他的脖子:“好黏,不喜欢。” 季桓发笑:“抱你去洗洗。” 姜晏摇头推拒,非要坐到榻上,让他给自己裹一身衣裳。 “你再画画我。”她说,“给我画幅人像罢,我带回家去。” 季桓善花卉虫鸟,但不善人物。 可姜晏要画,他便当作床帷情趣,挑了纸墨铺展开来,一笔一画地对着勾勒。 姜晏穿上了绉纱裙,散开的乌发披在肩头。 她伏卧竹榻,双手垫着晕红的脸。黏腻的精水顺着臀缝流下来,染湿裙纱与竹纹。 “要画得好看一点呀。” 她软着声音提醒季桓。 季桓最听不得这种声调,刚平息的欲望又有燃烧之势。他捏着羊毫,桃花眼含着为难的笑意。 “知道知道……” 姜晏拿一双朦胧的眼看着季桓。 她如今与他交欢,事先都会给他塞药丸吃。因为动作过于随意,药丸的味道也足够香甜,所以季桓只以为是什么零嘴儿。 姜晏也不解释。 她尽情地给他甜头,且回避着他一切的试探。她不怕他准备聘礼,窃印案在即,季家不可能张罗什么亲事了。 得了画像,改日又见沉知婴。 姜晏要沉知婴在画上题诗。 “谁画的?嗯,这不重要,反正画的是我。”她说,“你写首诗嘛,不拘相思或示爱。” 沉知婴很乐意为姜晏做事。他摆出十分认真的架势,构思了一首称赞姜晏的小诗,提笔要写的刹那,姜晏环着他的腰身,握住腿间要害。 轻拢慢捻抹复挑。 弄得沉知婴手腕发软,呼吸烫得要烧起来。 “别停。” 姜晏双手握着硬挺的性器,指尖堵住湿润铃口,反复摩挲。 “就这样写……写丑点儿也没关系。” 她的眼睛浮起恶意的光。 “教人认不出是谁的字才好呢。” -- 107辅助交配 沉知婴不愿写丑字。 他提笔,她使力,他落墨,她揉捏。 胯间的物什成了不堪一击的弱点,或者最听话的狗。姜晏弄一弄,沉知婴便手指发抖,横竖撇捺完全不像话,每一笔都有自己的想法。 最后写出来的字,软趴趴的,根本看不出半点沉氏风致。 内容倒是质朴热烈。 身盈盈,情盈盈,斜托香腮秋水凝。 勿问夏夜何时尽,与君常醉不须醒。 姜晏将这画像装裱好,收在房里。只等宿成玉行冠礼的日子。 期间,尚有两件不太重要的小事。 其一,是球球再次发情。姜晏与闻阙定好时候,便抱着猫进了左相家宅。然而雪里拖枪的大白猫乌雪没有交配的意思,只是摁着黏糊糊的花狸舔脑袋,舔肚子,从头到尾顺了一遍毛。 面对姜晏失望的眼神,闻阙轻咳:“这个……也许急不得的。” 行吧。 姜晏在左相大人的家里喝了酸甜可口的冰梅子汤,以及流沙馅儿的小糖包。她在叶舟面前混了脸熟,离开时笑嘻嘻地问:“你家大人烧的菜味道如何?” 叶舟冷着脸不肯回答。 姜晏也不生气,和闻阙开玩笑:“子鸠哥哥,什么时候让我一饱口福嘛。” 无法纠正称谓尊卑的闻阙,只能淡淡呵斥一句别闹。 过几天再去,供应的茶点换了桂花糕和冰糖水。姜晏高高兴兴吃完,扭头往外看,庭院里两只猫总算压在了一起。 大的骑着小的,牙齿叼着后颈,蓬松柔软的大尾巴垂落在地。 姜晏看不仔细,干脆出去,蹲在不远处观摩。半晌,她看出问题了;乌雪姿势似乎很认真,可是压根儿没对准位置。球球趴在地上,睁着圆眼睛,茫然且焦躁。 姜晏将目光投向闻阙。 一息,两息,左相大人撑不住了。 他知道她不达目的不罢休,只好默默过去,辅助两只猫儿交配。 这本来不是什么下流事。万物生存各有其道。 但被姜晏盯着,闻阙脸上没什么表情,耳根子渐渐红了。结束之后,他甚至没留姜晏多坐一会儿,直接送人出门。 姜晏抱着花狸,站在二门葱茏的绿藤下,问:“你为何推拒了宿成玉的邀请?” 闻阙道:“他过于在乎声誉。” 姜晏长长哦了一声。 “我还以为是因为我呢。” 她和闻阙说过,不希望宿成玉的冠礼太风光。 闻阙鸦羽似的眼睫颤了颤。 “姜五,莫要玩笑。” 姜五就是想逗逗他。 本来嘛,闻阙之所以做出与前世截然不同的选择,肯定受了她的影响。窃印案虽未发生,但这些日子里,闻阙对宿氏、对叁皇子,都有了更深的了解。 …… 另一件小事,是关于云苍的。 云苍体内余毒发作,请姜晏帮忙纾解。 但云苍不在洛阳,而是身处远郊灵净寺。来回一趟甚是不便,然而事情就是这么巧,灵净寺出了祥瑞,传得神乎其神的,许多人家过去参拜上香。 “听说,在外云游的国师偶然经过寺庙,在山门外望见一只九尾白狐。大家也都想见一见,蹭点儿福运。” 阿蘅如此解释。 九尾狐有国疆昌盛之兆,于姻缘一事也有好的说法。 天子甚喜,本欲亲自前往,可惜着了风寒,没有成行。洛阳的王公贵族平民百姓没这阻碍,有那在意姻缘的,便乘车浩浩荡荡前往灵净寺。 姜荣昌挺上心,催促孟柳带着家里两个女儿去寺庙上香。 他哪里知道,侯夫人孟柳曾经指使婢女给姜晏下药,而姜晏在灵净寺的客房与面目模糊的男子一夜贪欢。 如今,这男子邀请姜晏寺中私会。姜晏跟着叁姊光明正大前往灵净寺,途中孟柳始终面色惨白。 “姨母怕什么?” 下车时,姜晏凑近孟柳,轻声呢喃。 “我不怎么记仇的,只要姨母以后再别惹我,肯定能够相安无事。” 姜晏鲜少呼唤孟柳为姨母。这称呼一出口,许多难堪的旧事如同钝刀刺进孟柳心脏。她是抢了亲姊丈夫的贼人,哪怕如今光鲜亮丽,在姜晏面前依旧丑不堪言。 ——所以她才厌恶姜晏。 孟柳扶着叁娘的手,深深呼吸几次,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去。 “走罢,今日娘为你求个姻缘的好兆头。叁儿,你定要嫁得比姜晏好,体体面面的,绝不遭人耻笑。” 侯夫人早已在为叁娘相看人家。现下尚无合适选择。 姜叁娘默然,任由母亲将自己拽进寺庙。 ———————— 鸠鸠,你看你像不像那只猫,又矜持又菜,死活吃不上 -- 108深夜交欢 Ⓑしχs⒈ⅭōⅯ 九尾狐自然找不到。 但灵净寺特别热闹,香火旺盛,人来人往。 姜晏拜佛烧香,没抽姻缘签,带着阿蘅和朱鹭在寺庙里逛。许多地方锁着门,不允香客进入,姜晏也对佛门规矩不感兴趣,自去落脚的客院。 定下的客房在晚秋院。和上次一样。 至于云苍,住的地方称作疏香院。姜晏白天去不了,在院门外就被侍卫阻拦。 到了晚上,夜深人静了,姜晏合衣躺在床上翻看话本。朱鹭和阿蘅守在外间。 没看几页犯困,想着眯一会儿,结果就睡着了。再醒来,已经身处檀香袅袅的静室,衣裳大敞,眼睛蒙着纱,熟悉的男人分开她的腿,挺腰进入。 “唔……好撑……” 透过红纱,姜晏只能瞧见朦胧的光。 她一时吃不消对方的尺寸,牙齿在下唇咬出浅浅凹痕。 “你……你怎么把我带过来的呀?”约见的纸条只写了时间地点,但没有相会方式,“我屋里两个婢女呢,都没能惊动?啊,轻点儿……怎么这般莽撞?” 裴云苍不能不莽撞。ЪlshùЪеи.co⒨(blshuben.com) 他太疼了,身躯每根筋脉都快要炸开。匿身灵净寺带来了更多的不便,他忍耐到了极限,才肯邀请姜晏前来。 所谓国师目睹祥瑞,恰好提供了机会。但就算没有这机会,裴云苍也会想办法把人带过来。 他不打算找别的女子纾解疼痛。 压着姜晏弄了两回,又把人摁在写满经文的屏风上,狠命捣穴。姜晏站都站不住,胸乳直往屏风上撞,淫水溅得到处都是。 她就没遭过云苍这样儿的,体力强得要命,半天不完事。累得头晕嗓子哑,挣扎着要倒下睡觉,还会被捉住脚踝拉回去。 好容易歇下,姜晏感觉骨头都被拆了一遍。 她抱怨:“你就不能找别人么?要不咱俩算了罢。来回一趟也挺麻烦的。” 裴云苍用粗糙的手指撩开姜晏湿黏的鬓发。 “不找。” “为什么不找?你非我不可,看上我啦?” “……” 他停顿片刻,道:“我与你说过,我父亲贪图享乐,身边有很多女人。” “但他子嗣不丰。” “他次次责罚用刑,众人皆知我并不受宠。” “后来,有个婢妾诊出喜脉。” “她想为肚子里的孩儿谋个前程,而幼时的我是阻碍。念着我不受父亲喜爱,她无甚顾忌,私下里买通奴仆给我下毒。” 裴云苍一个正经嫡子,身上旧伤未愈,虎狼之毒又侵蚀五脏。 他蜷缩在卧房不断吐血,而后高热,昏厥不醒。 人没死,熬了五天缓过气来,元气大伤。所幸家中不缺金银,灵丹妙药也多的是,养了半年便精神了。 只是体内残留毒素难以清除,时常发作折磨身心。 姜晏听得入神:“下毒的人呢?” 裴云苍回答:“出事以后,父亲把她处理了。” 那并不是一个软心肠的男人。即便婢妾容颜甚美,有孕在身,也能毫不犹豫将其杖杀。 “起初疼痛尚能忍耐。年纪增长,毒发之痛愈发强烈,大夫建议我寻些鱼水之欢,或可减免痛楚。但我并不愿意。” 他不想沾女色。 幼年的经历是无法抹消的灰影。 如果不是姜晏误打误撞进了裴云苍的房间,也许他会一直忍耐下去。 破了戒,斟酌选定姜晏,便不会有换人的道理。 姜晏恍然:“喔,这样啊。” 顿了顿,又道,“竟然不是因为喜欢我,你眼光有点差呀。” “明明我这么招人喜欢。” 她自夸的语气很坦然。 骄傲,率性,理直气壮。 裴云苍的手按在姜晏肩胛,忍不住添了几分力道。 姜晏有所察觉:“你是不是又笑了?” 裴云苍:“没有。” “就是笑了。” “……” 他无意进行这种幼稚的争辩,俯身压住姜晏,精壮脊背起起伏伏。 姜晏肚子酸软,身体仿佛彻底撑开,每一次进出都水声滋滋。 她抱着他,手指抚摸他身体细碎的疤痕。殴打的旧伤与战争痕迹并不相同,她花了很长时间来辨认。 这个人幼年过得苦。少年外出闯荡,绝对拿过刀枪,上过战场。 云苍是不是裴寂? 六分……不,姜晏有七分把握。 与她交欢的男人,或许正是日后谋反的燕平王。 尒説+影視:ρó㈠捌мó.cóм -- 109口是心非 她应当是能利用他的。 从第一次来到暖玉庄,与这个叫做云苍的男人交谈,姜晏就有了这种心思。如今对云苍身份的猜疑,更是坚定了她的想法。 但究竟怎么利用,姜晏还没想清楚。 她不擅长玩弄权术。 论及权术,闻阙理应得心应手…… 不,等等! 姜晏忽地打了个哆嗦,甬道紧缩,夹得身上的男人乱了喘息。她昏昏沉沉地想到,先前抱着猫去茶肆和闻阙会面,闻阙手里拿着一卷文书,内容便是安顺国军备明细,裴寂的名字赫然其中…… 闻阙为什么要拿那卷文书,而且让她看到?谈话间他提到洛阳密道,曾经的叛军,谋反……密道,密道……不肯真面目示人的云苍,从灵净寺来了暖玉庄,又回到这匿身之地……密道…… 凌乱的信息交织起来,连成某种奇异猜想。 假使云苍是燕平王裴寂,极有可能长期潜伏灵净寺,借密道出入洛阳。她对闻阙坦诚重生之事后,闻阙查她底细,自然也会查她近日的动向;往返暖玉庄的行踪并不隐密,他不可能毫无所知。 所以,闻阙极有可能怀疑她和裴寂有来往。 怀疑她为裴寂做事。 所以,闻阙约见她的时候,故意拿了一卷与燕平王有关的文书。之后谈论的密道,也是对她的试探。 啊……这个人!这个人真的是! 心思弯弯绕绕都可以缠麻团了! 姜晏气得不行,双手抠着裴云苍坚实有力的脊背,愤愤地张嘴咬他肩膀。虎牙尖利,嵌进紧绷的肌肉,勾起细细的疼痛和痒。裴云苍并不在意,沉默地用力顶撞,撞得这爱挠人的猫儿声音打颤,耻骨泛红如桃花。 一直弄到窗棂鱼白。 到后来,云雨终歇,裴云苍唤朱鹭将人带回去。彼时姜晏已经睡得香甜,头发散发着沐浴的潮气,身体蜷缩在薄毯里。朱鹭抱着她,掠过曲折小道,低矮院墙,平安无事地将人放回床榻。 外间的阿蘅咕哝着翻了个身,发出轻微的鼾声。 而朱鹭卸剑解衣,悄无声息走过阿蘅身侧,回到自己休息的位置。 模糊昏暗的床帐里,姜晏静静睁开了眼。 她终于知道自己每次是怎么回来的了。 *** 九尾狐的祥瑞流传开来的同时,闻阙立即派人去捉国师。 没捉着。 这道士就跟泥鳅似的,滑不溜秋特别能躲,不知道又钻到哪里去了。 沉知婴急切难耐,又催了闻阙几次。闻阙头疼,捡机会严厉训斥一番,要沉知婴静心养气,潜心学问。 沉知婴:“学问什么学问,学问哪里有晏晏重要。” 本来嘛,宿六眼瞅着就要行冠礼了,冠礼过后,肯定要向侯府求亲。 沉知婴等不得。 闻阙快被幼弟噎得心梗,很想把沉知婴的脑壳掀开,看看里面究竟装着什么东西。 “清远侯并不愚蠢,他虽然看好宿成玉,但也不会轻易敲定婚事。推举宿成玉进十叁曹,是助力,也为考验,若宿成玉做不好事,清远侯怎会允他上门提亲?” 左相大人扶额,尽力心平气和地解释道理,“故而,宿成玉就算要拎大雁去侯府,也得等自身安稳,少则数月,多则半年。” 沉知婴这才松了口气。 “还是劳烦阿兄多为我操心。”他握住闻阙双手,笑容清淡,“国师早一日改口,我便能早一日换上男子衣冠,给阿兄添个弟妹。” 闻阙突然感觉到一阵难以忍耐的燥意。迅速抽手,针扎般的疼痛弥漫指尖。 “你这些儿女情长的私事,莫要再与我说。” 闻阙冷声道。 “我并不关心。” -- 110宿成玉的成年礼 灵净寺在远郊,礼佛的香客讲究体面,都会借宿一晚。第二天再套车归返,沿途欣赏秀丽风光。 姜晏夜里折腾太久,回家路上困得直打呵欠。叁娘为了躲避母亲惯常的训斥指责,找借口钻进她车里,与她谈论洛阳的适婚男子。 “我其实有些怕的,不知道最后会定谁家。”叁娘忧虑重重,“总归对这些人都不熟,就算看门第成了亲,以后怎样呢?” 与姜晏不同,这位叁姊脾性怯懦善良,不喜张扬,也不爱出门游逛。 平时在家和父亲兄长都说不了几句话,遑论外男。 如今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自然生出许多畏惧不安的情绪。 姜晏跟抽了骨头似的躺着,迷糊应和着,拿枕头盖住脑袋。她记得前世叁姊嫁了个家世不错的年轻人,姓张,供职少府,为太官令…… 啊。 太官令是大司农的内侄,季桓任御史中丞时弹劾大司农等人贪墨,太官令虽未犯事,但也有所波及,后来好像是贬官到外地了? 反正那个血淋淋的中秋夜他不在场,而是守在一个很偏僻的县里吃糠。姜叁娘坐在席上逗妹妹怀里的婴孩,笑容难免有几分勉强。 “如今挑了哪些人家?” 姜晏口齿不清地问。叁娘便一个个报了名字,拢共四家,尚且抉择不定。张郎君并不在其中,想来还没被孟柳纳入考虑。 姜晏对这些名字都没印象,便道:“你若不放心,我带着你走走看看,考量一番。不拘这四人,假使相中了别的男子,也好提前张罗准备。” 叁娘窘迫:“晏晏,不必如此……” “我好困。”姜晏打断她,“睡了。” 一路无话。 *** 很快到了宿成玉行冠礼的吉日。 大熹建朝时礼乐崩坏,乱了好一阵子,后来稳定下来,许多规矩都变了样。比如冠礼不再循周制,改在夏时进行,观礼之人也不加身份限制。 这一天,姜晏始终笑嘻嘻的,似乎心情很好。阿蘅给她梳了个很好看的垂云髻,眉心描了花钿,手腕则是叮叮当当的细金镯子。裙裳是深红藏金的软纱,日光底下特别好看。 很少有人敢打扮得这么艳丽,但姜晏喜欢。她模样骄矜,穿戴起来并不俗艳,反而有种耀眼的活泼劲儿。 收拾妥当后,姜晏便抱着准备好的画卷去见宿成玉。 “待会儿人多,我嫌麻烦,就提前送礼了。”她将画卷塞进他怀里,弯眸笑道,“怀哥哥收好了,莫给别人看呀。” 周围尚有忙碌仆役,来往宾客,宿成玉不好观画,微微笑着问:“晏晏给我送了什么?” 他今日华服羽冠,当真清俊出尘,不知吸引了多少目光。 姜晏挠挠脸颊,踮起脚要说悄悄话。宿成玉很贴心地俯身聆听,软软的声音钻进耳道。 “是我的画像呀。” 她说。 “我送了个晏晏,你喜不喜欢?” 宿成玉眼瞳微动。 他看她,半晌,低声回应:“喜欢。” -- 111隐密之欲 Ⓑしχs⒈ⅭōⅯ 宿氏年轻一辈没几个闯出名头的,昔日的荣光伴随着宿永丰的死亡迅速衰败,如今细数起来,竟也只能提一提宿成玉。 洛阳双璧,才貌兼有,不堕风骨。 数月前借势扳倒幸明侯,现在又请了太常卿主持冠礼。宿氏操办此事颇为隆重,前来观礼的宾客隐隐从中嗅到了某种勃发的生机。 落在宿成玉身上的目光,审视欣赏期待兼有之。 宿成玉并不胆怯这种场合。 他完美地应付了所有值得挑剔的环节,直至夕阳落下,众宾散去,也未曾露出松懈神态。发髻整洁,脊背笔挺,行走间有如风拂青松。 姜晏早就离开了。她不耐烦这种需要收性的场合,能乖乖坐半个时辰都是给宿成玉面子。 宿成玉没找见人,自然也不会失望。 他回到住处,拆了发冠解开腰带,方显露些微疲态。 “蝉奴,送水。” 沉默的奴仆退出房门,宿成玉卸掉肩膀力气,一手撑着墙壁,按揉胀痛的眉心。 倦怠的视线移至小案,姜晏白日送的画卷安安静静摆放其上。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弯腰拆解画卷系带,将卷轴展开。 逐渐显现出来的画面,极大程度出乎意料。 少女伏卧竹榻,一副半梦半醒的迷离之态。乌发如云披散肩背,凌乱发丝挠弄鬓腮,软绵绵的躯体裹着轻薄的绉纱裙。抹胸似乎有些下滑,隐约可见沟壑,然而这一笔浅淡的绯色并不显得旖旎,反倒显出拙笨的可爱。ЪlshùЪеи.co⒨(blshuben.com) 发皱的裙面滑落竹榻,薄云似的裙摆之下,露出半只赤裸白足。蜷起的脚趾如珍珠丰润泛粉。 宿成玉只看了一眼,便抬眸去读右上方的小诗。 诗自然是夸姜晏的。但又能读出娇柔的相思。 “勿问夏夜何时尽,与君常醉不须醒……” 他的声音很轻,越来越轻。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蝉奴端着铜盆进来。宿成玉按住画卷,宽袖遮掩少女体貌,平静道:“出去。” 他的语气和平时并无区别。但室内的气氛一片冷凝,拒绝任何人打扰。 蝉奴静悄悄退了出去。 半晌,宿成玉屈起手指,骨节轻轻摩挲画像泛红的脸颊。 “春睡图……么?” 他喃喃自语。 “送这种画给我……” “要我怎么办啊。” *** 姜晏不担心画卷会泄露什么私情。 季桓不常画人,而沉知婴的字也失了平时的水准。更别提落款盖了姜晏的小印,任谁看来,都会以为这是她自恋自夸的大作。 这种成年礼,本质只是小打小闹的嘲讽,没什么实质价值。 所以,当宿成玉前来问询作画人是谁,姜晏随口敷衍:“我随便找的,怎么,你不满意?题诗是不是也不满意呀?” 宿成玉哪里能说不满意。 他按下心中微薄的疑惑,只当姜晏请了会画画的女先生。至于“相思诗”,理应为姜晏亲笔书写。 事实上,他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姜晏写字了。印象中,姜晏的字的确这般秀丽偏软,收势总带着潦草的不耐烦。 “怀景珍惜晏晏赠送的一切宝物。” 宿成玉如此说。 他已有表字怀景。和前世相同。 不久,宿成玉顺利进入十叁曹,供职决曹,主罪法事。官职是姜荣昌事先打点好的,姜晏干预不了,况且她需要窃印案来取信闻阙。而闻阙也没有插手的意思,只在叶舟送来廷尉官印失踪的消息时,阖眼掩盖冰冷神色。 如此重要的印鉴,竟然真的不见了。 按照姜晏的说辞,闻阙会下令派遣宿成玉协助廷尉府追查犯人。但他自有打算。 “此事由贼曹掾陈漠接手,宿成玉从旁协助。”闻阙叁言两语添了人手,“陈漠向来体恤后辈,自会支持宿成玉施展拳脚。但陈漠的眼睛绝不昏聩。” 叶舟记下,传话给陈漠。陈漠便知晓自己要做闻相的眼睛,督察涉身这个案件的所有人。 十日。 这桩看似单纯的盗窃案,在洛阳城掀起惊天骇浪。 ——————— 前面沉知婴写的小诗: 身盈盈,情盈盈,斜托香腮秋水凝。 勿问夏夜何时尽,与君常醉不须醒。 其中“斜托香腮”化用自李煜的《捣练子·云鬓乱》。 之前忘了标注。 -- 112窃印案 Ⓑしχs⒈ⅭōⅯ 一开始,是廷尉正李郁的官印不翼而飞。 廷尉府掌诏狱,兼审郡县疑狱,遇重案要案,可封驳丞相御史之议。李郁这官印,重要性不言而喻。 事发之后,廷尉府按下消息,只向丞相府求助。闻阙从十叁曹拨调陈漠与宿成玉,协同廷尉府追查窃印贼人。 名为协助,实则全权接管。贼曹掾陈漠一进廷尉府,便封锁现场,交由宿成玉彻查每位官吏近日的行踪举止。 官印非寻常宝物,外人难以偷盗,陈漠断定此事当是内贼所为。 讯问几日,在廷尉府与十叁曹关系逐渐剑拔弩张的时候,宿成玉选定了可疑的嫌犯。 即在家养伤的奏谳掾柏问。 柏问算是李郁的得力属官。官印丢失的前一日,柏问在牢狱刑讯犯人,因手段过于残酷,犯人挣扎剧烈扯坏锁链,将烧红的铁钎子捅进他的嗓子眼。 人没死,在家里躺着,脖子缠满细麻布,呼吸时仿佛拉扯破风箱。 这样的人,按理说并没有偷窃官印的可能。 但宿成玉敏锐心细,彻夜不眠甄别卷宗红印的差异,最终判定廷尉正李郁的官印早已丢失四五日,近来使用的乃是假货。 假官印的消失,实际是为了掩盖官印被盗的确切时间。 宿成玉在柏问的家里搜到了假印的碎屑残骸。 随后便是审。审柏问,柏问的亲随,家人,奴仆,故友。寻根溯源,详细摸排,从这奏谳掾查到太学大儒,再从大儒查到门生之一的侍御史,而这侍御史姓郑名雪灯。论起关系来,要称呼季慎之一声外舅。ЪlshùЪеи.co⒨(blshuben.com) 涉及御史大夫,宿成玉请教陈漠如何行动,陈漠又将此事呈报闻阙。 闻阙默许宿成玉继续查案。但没有提供任何帮助。 季慎之向来不假辞色,面对宿成玉的质疑,他冷着脸表示欢迎彻查季家。季桓起初含笑旁观,戏谑宿成玉急于求成,拿不出实绩便会直接摔死。怎料差役从季慎之卧房翻出个木箱,箱子撬开,里面端端正正一方玉石官印。 季慎之神色未变,只在陈漠躬身请他前往廷尉大狱时,缓缓叹了口气。 “以前竟是我小瞧你了。” 季慎之对宿成玉说。 “如今的年轻人,真是了不得啊。” 一生清名,铁骨铮铮的季慎之,以最体面的姿态走进廷尉狱。 再往后,案件便越来越复杂。 廷尉正李郁的官印,缘何会出现在御史大夫家中?季慎之是否使用官印擅权办事? 一年年的卷宗被搬出来,一件件的旧事重新翻开曝晒。 某日,怀孺慕之心的叁皇子侍疾,不意提到了季慎之下狱的消息。这么大的案子,闻阙经手,太子批复,躺在寝宫休养的天子愣是毫不知情,直至司晨透露口风。追问详细了,便有些不满,将太子传唤进来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不是嫌太子做得不好,而是因为太子未曾向自己禀告。 哪怕事前,天子因身体不适,下了命令不允任何人打搅。 “严查,要严查!” 体虚气短的皇帝呵斥太子,“查这季慎之背地里做过哪些违背了朕的丑事!” 到这一步,李郁的官印为何在季慎之手中,已经不重要了。 -- 113偏颇之心 御史大夫季慎之,曾是大熹的传奇人物。 他原先在地方谋职,从仵作升为一县主簿,又从主簿变成郡守身边的奏事掾史。经手许多奇案,也曾在尔虞我诈的官场与人拼杀,名声直达庙堂。 天子赏识这秉性锋利处处得罪人的季慎之,而曾经冷落漠视旁支庶子的季氏,也变得态度热络,整日嘘寒问暖。 季慎之成家十余年,升任御史大夫,从吴地搬迁至都城洛阳。从此,他成了朝堂最让人头疼忌惮的刀笔吏,一双手,一张嘴,不知将多少人扯落高台,塞进阴冷血腥的廷尉狱。 督察百官者,当清正廉洁,绝无私心。 季慎之为官多年,始终活得一丝不苟,全无错处。他的声誉极好,门生也极多,谁也不会想到,最正直的脊梁也会为权势金银倾斜,最冷静公正的眼睛,也会被无尽的利益蒙蔽。 他弹劾过的大臣,竟有无辜之人。 他指证过的贼人,竟有顶罪之羊。 他曾协调王侯构陷罪责,戕害敌党;也曾收受贿赂,默许底下的人偷放罪犯。李郁是他的同党,他的下属,亦是他的一把刀。此刀可严刑拷打虐待囚犯,也可更换死囚帮人逃出生天。 “我知道父亲其实不那么清白。” 时隔多日,面色疲倦的季桓约见姜晏,在私园拥着她低声呢喃。 季慎之的罪状被宿成玉一条条公之于众,季氏举全族之力,亦无法救他脱困。如今季氏艰难,忙碌许久的季桓身心俱疲,勾人的桃花眼布满血丝。 “身在庙堂,没谁是彻底干净的。太干净的人无法立足,也根本活不下去。”季桓将下巴搁在姜晏颈间,“但比起其他人来,父亲如何算得了大奸大恶之徒呢?晏晏,你不晓得,我听得多也见得多,活得更脏的人不知凡几……” 姜晏低头,腰间环着一双手,她便细数手背蜿蜒的筋脉。 “有人存了心要害他。” 季桓搂得更紧了些,“我总得想想法子,可我如今连廷尉狱的大门都走不进去。” 廷尉府出了丑事,现下自然管制森严。 季桓身份敏感,在兰台多受冷眼排挤,更无法向任何旧识求助。谁都想离季家远远的,千万别扯上关系,祸及自身。 “宿成玉……” 他笑了笑,“可真能耐啊。” 姜晏掰季桓紧扣的手指:“我试试,叫我爹想办法把你送进去见季伯父一面。” 季桓不愿意:“别,我可不是来找你帮忙的。我自有我的办法,今日过来,只是很想抱抱你,说几句丧气话。” 他扳过她的脸,亲嘴唇,亲眼睛,将她精致的发髻揉得一团糟。 姜晏不舒服,忍不住踢季桓几脚,他反倒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我得走了,晏晏莫要想我。” 他说,“等这些破事了结了,我再给你看聘礼单子……本来前些时候就写好了。” 季桓眼里盛着夏日的光。 他实在太累了,以至于对姜晏的感情如藤蔓异常疯长。人身处困境总需要一个寄托,季桓不喜家中怨气盈天的气氛,只能在姜晏这里寻求短暂的安宁。 可姜晏本不该是季桓的庇身之所。 她避开了他的目光,紧紧抿着嘴唇,一下下梳弄蓬乱的发丝。红月季的珠簪跌落在地,噼里啪啦摔成几截。 姜晏弯腰捡拾,再起身,已不见季桓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