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恤上有一股洗衣液的味道，海莉西套上之后，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还有廉价沐浴露的香精味。
但走出浴室门后，她就只闻得到香喷喷的煎肉饼味了，少女环顾房间，没发现餐厅在哪里。
希律端着盘子走到那张唯一的桌子前，简单清理了下桌面，把椅背上的脏衣服丢进了脏衣篓里。
他的厨艺有很大长进，又或许只是海莉西太饿了，她甚至顾不上挑剔桌面上还有污渍，拿手抓起汉堡咬了一大口。
今晚她本应该精心打扮，坐在人均消费能抵掉这间出租屋叁个月租金的地方，一边保持得体的微笑一边拿叉子卷起一小团没什么味道的菜叶送进嘴里，或许这顿晚餐会吃不饱，但后半生她都不会为此而担心了。
而牛肉饼和芝士片能填饱她的胃，让她立刻无需要被饥寒折磨。
希律站在一旁，看着妹妹吃光一整个汉堡后，开始盯着空空的盘子愣神。
“没吃饱？”
海莉西摇摇头，站起来时宽大的衣领滑落下去，衣袖垂到了手肘，希律听到她小声说。
“我会付给你钱的。”
她自己也觉得空头支票开了太多，没好意思说什么时候还，不过凭她对希律的了解，这个受气包哥哥不会真找她要的。
不然他也不至于过得这么拮据。海莉西很不理解他的行为，明明只要开口找父亲要，他随手划进账户的一串数字都够希律挥霍很久了，干嘛还要忍受这样的穷日子。
没想到男人居然点点头，告诉她在这里住一晚要多少钱。
假如他趁机讹她一笔倒也算了，但这个数字有零有整，基本符合这里平均一晚的租金水平。这个低廉的价格让大小姐涨红了脸，很想当场甩出一迭钞票，像打赏男模那样扔他一脸。
妹妹拿那双圆眼睛瞪着他，T恤下的胸脯一起一伏，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来揍他了。
只是眼珠里有水光闪了闪，她又垂下头，抱着膝盖在椅子上蜷缩成一团，说知道了。
像淋了一身雨的小动物，平日里拿来逞威风的蓬松毛现在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变得毫无威胁性。
海莉西主动拿了脏盘子走向厨房，她开始懊恼自己刚才任性的想法，毕竟说到底，希律和她之间除了一层淡漠的血缘关系，其实没什么兄妹亲情，愿意收留她也不过是出于对待路边的小猫小狗那样的同情心而已。
她揉了揉眼睛，一条手臂从身后越过她，接过盘子放到了一旁。
“困了就去睡觉。”
少女答应的声音带了鼻音，转身要走开时，发现希律站在门口，狭窄的厨房只能容下一个人，转身都有些困难，所以两人贴得很近，海莉西见他迟迟不动，疑惑地仰起头看他。
被那双漆黑的眼睛望着时，她总会感到不自在，因为她的眼睛太明亮，能让他一眼看穿所有心思，可海莉西什么也看不出来，他眼里只有一滩死水一样的深黑。
确认妹妹没有偷偷掉眼泪之后，希律后退一步，放她离开了。
自己的妹妹是个爱哭鬼，从小就是。而她的哭声吸引来的只有哥哥，于是希律承担了许多本该是父母的职责，比如给她冲奶粉，给她换尿不湿，陪这个随时可能会感到寂寞的小家伙玩耍。
妹妹最喜欢骑在他背上，像骑一头温顺的马那样高兴地驱使他在地上转圈，或是在他白净的脸上涂满颜料，给他长长的黑发编得乱七八糟。
希律忍受了这一切，并不是他多么好脾气，而是他不想见到她哭泣。
除了哭泣，还有伤心、失望和恐惧，他不希望在她脸上见到一切糟糕的情绪。
这会让他想到自己，每一个独自咽下这些情绪的夜晚，他其实都在渴望幸福。
妹妹在爱意中长大，她渐渐不再需要兄长能提供的微弱幸福感，她想得到的东西都标上了价格，而希律支付不起。
直到他发现是自己的出现才让她感到不开心之后，希律明白，妹妹的确不需要他了，所以他离开了。
海莉西站在一览无余的出租屋里，没有找到可以让她凑和睡一晚的沙发或毛毯，等希律擦干手走出厨房时，向他提出了疑问。
“那里不是有床么？”
“那……你睡哪里？”她打量着那张单人床。
“地板。”
“哦。”她松了口气，又觉得自己的担心过于多余了。
希律从不挑剔居住环境，他是个很不在乎这些的人，只要能活着就够了。
他摁灭公寓的灯，在床边的地面仰躺下，身上只盖了一条薄毯。
空气有些滞涩，海莉西能闻到各种混合的气息，尤其是毛毯沾满他身上费洛蒙混合沐浴露的味道，让她有种被包裹住的奇怪感觉。
深秋的夜晚已经很冷了，出租屋里没开暖炉，海莉西也没找到类似的设施，她把自己从头到脚缩进毛毯里，企图快速入睡以躲避这阵寒意。
只不过她翻来覆去很久都没有如愿，昨天还独自享受着柔软大床，现在却正和七年没见的兄长挤在一间屋子里，怎么想都觉得过于魔幻了。
她吸了吸鼻子，忽然听到黑夜中冷不丁传来希律的声音，问她怎么了。
少女不愿告诉她自己冷得睡不着，只想敷衍过去，说没什么。
他却坐起来，温热的手指贴上她的脸颊，像是要为她擦拭那不存在的眼泪。
“我没哭。”她见他依然坚持坐在地上等她开口，只好承认，“就是……有点冷。”